[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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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592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45
第一百六十二章:胡說八道


邊讓訝然,好端端的這沈傲罵自己做什么?真是奇了,這沈傲到底是宋人還是泥婆羅人啊,雖說二人之間有齷齪,可是外敵當前,這家伙是不是有些弄不清楚情況了?


他張口欲言,沈傲卻毫不容情地打斷他的話:“怎么?邊大人還不服氣?你身為大學士,殿前行走,代表的是大宋朝廷的威儀,可是你這是什么樣子,直如潑婦罵街,辱罵國際友人,真是斯文掃地,你這個樣子,像是什么話?”


他手指蘇爾亞王子,繼續道:“王子殿下是何等高貴的人物,仰慕我大宋文化,更是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話,居然還會吟詩放對,如此雅士,你就狠心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指斥他?學生雖然只是一介讀書人,并無一官半職,卻是看不下去了,不管如何,也要為王子殿下討一個公道。”


“你……你……”邊讓頓時無言以對,無語得很,沈傲的一張嘴實在過于伶俐,他還沒說一句,便有十句、八句話等著他,哪里是沈傲的對手。


沈傲嘆了口氣繼續道:“不過邊大人一定是要擺出官威來嚇唬學生了,噢,學生險些忘了,大人還曾是太學的博士。著名詩人有句詩作的好,恰好可以形容大人:朗朗乾坤正氣常春,明辨是非德高望重。蠅營狗茍何種桃李,悔人不倦難斷劣根……”


咦,本公子居然又出口成章了,連沈傲心中也不由得暗暗驚奇


邊讓啞口無言,頓時心中一凜,心想:“他是個瘋子,我堂堂大學士和他計較什么,傳揚出去,沒得壞了老夫的體面。”抿了抿嘴,冷哼了一聲,便回座去了。


沈傲見狀,亦不追擊,旋身去看蘇爾亞王子,笑呵呵地道:“國際友……啊,不,王子殿下,適才邊大人出言不遜,請殿下不要見怪。”


蘇爾亞王子警惕道:“小王怪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罷了,都說大宋乃是禮儀之邦,君子之國,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


沈傲微微一笑:“是啊,是啊,不過呢,學生可以向王子殿下保證,除非極少數一小戳的份子,其實大多數還是稱得上君子的。就比如區區在下……”沈傲笑得很燦爛,很詭異,一雙眼眸直勾勾的看著蘇爾亞王子,誰也不知他的葫蘆里賣什么藥。


蘇爾亞王子冷笑一聲,卻并不搭腔。


沈傲繼續道:“就比如區區在下,還是很知禮的,諸位有目共睹,都可以做個見證。”


偌大的殿堂,卻無人吱聲,唯有那個常洛,很是慚愧地應付了一句:“不錯,沈公子……還是很知禮的。”趕緊垂下頭,老臉一紅,這么大年紀還要當著眾多人的面說假話,有點兒后悔了,無地自容啊


沈傲繼續道:“我們宋人的禮,分為兩種,一種是君子之禮,另一種呢,是禽獸之禮。比如君子之禮,就好像學生見到了常洛常大人,常大人德高望重、淡泊明志、勤勞樸實、玉樹臨風、慈眉善目、古道熱腸、高風亮節、德才兼備、沉魚落雁……咳咳,這個沉魚落雁不算,總之天下萬般的美德,齊集于常大人一身,這樣的老先生,學生自然行的是君子之禮。”


常洛老臉更紅,見無數目光落過來,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蘇爾亞王子只是繼續冷笑著,心知沈傲在故弄玄虛,正要開口,這時沈傲卻又道:“至于禽獸之禮嘛,主要是對某些胡亂說話的蠻夷,比如突厥啊,匈奴啊什么的,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其實道理也是如此。因此這禽獸之禮,難免會態度惡劣一些,請禽……哦,不,王子殿下勿怪。”


蘇爾亞王子眼眸閃過一絲怒意,正要反唇相譏,沈傲再次打斷他,又驚訝又恐懼地道:“王子殿下,學生有言在先,這禽獸之禮絕不是針對殿下的。學生向天發誓,雖說泥婆羅也是蠻夷……哦,不對,不對,泥婆羅絕不是蠻夷,學生斷沒有這樣的心思,泥婆羅怎么是蠻夷呢?明明他們很講禮的嘛,比如他們居然會吃椰果,還會……還會……還會……”連續說了幾個還會,沈傲臉色有些緊張了,心虛的問:“殿下,不知貴國人還會什么?”


蘇爾亞王子冷哼一聲,道:“你胡說八道什么?”


“對,還會胡說八道,咦,胡說八道也是貴國的特長嗎?啊呀呀,胡說八道好啊,會胡說八道,已經說明貴國已經步入文明的第一階了。就比如王子殿下,胡說八道得就很有水平,舌戰群儒,大宋腐儒望塵莫及,甘拜下風。”


蘇爾亞王子冷哼一聲,道:“你這是顛倒黑白”


沈傲呵呵笑道:“王子殿下這就太冤枉學生了,孰黑孰白學生還是分得清的,就比如王子殿下,黑得發亮,黑得有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說起這個黑字,學生便有滿腹的疑惑,斗膽要問,王子殿下若是走夜路,壓力會不會很大?”


對付這種胡攪蠻纏的,沈傲比他更胡攪蠻纏,斗嘴這種東西,沈傲深有心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千萬不要跟著對方的思路走,要自己掌握主動,摳住一個字眼使命發揮,占住主動權。


蘇爾亞王子大怒,道:“你在這里從中作梗,是要破壞泥宋兩國的邦交嗎?”


沈傲訝然:“邦交?這從何說起,殿下原來是來談邦交的?哎,為何殿下不早說,方才我見殿下的模樣,為什么覺得殿下卻是來斗嘴皮子,是來比誰更會胡說八道;原來殿下竟負有重任,失敬,失敬。”


殿中哄然大笑,不少官員已是毫無顧忌了,除了幾個禮部官員臉色略略有些難看之外,大多數人心中恨透了這蘇爾亞,尤其是那一句玉樹菊花花吟出,更是對他憎惡之極。


蘇爾亞見狀,心知再不能和沈傲說下去了,抿著唇,氣呼呼地回到座位上。


沈傲呵呵一笑,不再計較,也回到位置上;口里卻兀自不停,道:“說起這邦交,學生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似乎泥婆羅國與天竺國的邦交倒是很深啊,王子殿下不去天竺邦交,卻為什么偏偏跑到汴京來與我大宋邦交了呢?哎,真是令人費解。”


眾人曬然一笑,倒是有幾個禮部的官員心里卻是暗暗奇怪,這個沈傲,只是一個監生,卻也知道天竺國?竟還知道天竺國與泥婆羅接壤,這倒是奇了。


蘇爾亞又是冷哼一聲,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沈傲,他很清楚,若是接了沈傲的話,沈傲后面又會有更加可惡的話。


沈傲微笑地看著繼續不說話的蘇爾亞,若有所思地道:“莫不是天竺國自身難保?不會吧,蘇丹居然如此厲害,天竺國行將不保了嗎?”


這番話說出來,蘇爾亞王子眼眸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又是一絲厲色。


沈傲繼續道:“想不到蘇丹人如此厲害,不知天竺國已遭受蘇丹人幾次侵略了,哎,屢戰屢敗,說起來這天竺人還真是凄慘得很,只是若有朝一日蘇丹人擊敗了天竺,泥婆羅這彈丸之地,最終卻是什么下場,倒是令人期待了。”莞爾一笑,搖頭道:“這和我有什么干系,蘇丹人打仗,最擅長的便是屠城,我若是泥婆羅國王子,一定要死乞白賴地賴在這汴京,無論如何也絕不回泥婆羅去,若是一不小心被蘇丹人俘獲了,閹了去做蘇丹的閹侍,那可就太悲慘了。”


眾人聽沈傲念念有詞,卻又不知到底什么意思,滿腹疑惑。偏偏這個時候,蘇爾亞卻是仿佛觸動了心事一般,冷哼道:“蘇丹人又有什么可怕,莫說天竺有十萬大軍,就是泥婆羅,亦有七千勇士,蘇丹軍馬不來便罷,若是敢來,便教他們有去無回。”


沈傲呵呵一笑,連忙道:“是啊,是啊,泥婆羅勇士乃是威武之師,雄壯之師,保家衛國,自然是綽綽有余的。不過這天竺國只怕是指望不上了,空有大軍十萬,在蘇丹面前卻是屢戰屢敗,這樣的打法,遲早那天竺王要唱玉樹菊花花了。”


沈傲感慨一番:“做人,還是為自己留一條生路的好,若是有一日某人國破家亡,卻又能到哪里去?”


蘇爾亞卻是愣住了,咀嚼著沈傲的話,一時默然。


那幾個禮部的老油條卻是精神一振,似是聽出了些什么,沈傲這是話里有話啊,再看那蘇爾亞一時失魂落魄的樣子,莫非……


酒酣正熱,這宴會已是到了尾聲,就在散席的最后一刻,蘇爾亞卻突然走至沈傲案前,深望沈傲一眼,冷聲道:“不知沈公子到底是誰?為何知道天竺,又知道蘇丹?”


許多人又將注意力轉過來,沈傲微微一笑道:“怎么,王子怕了?”


“怕?”蘇爾亞不屑道:“蘇丹軍的活動范圍距離泥婆羅國尚在數百里之外,泥婆羅有何懼之?”


沈傲作出一副敬佩的樣子道:“區區一彈丸小國,兵不滿萬,強鄰環伺之下,我若是該國王子,一定膽戰心驚,如履薄冰,倒是王子殿下的膽魄驚人,竟是不為所動,學生佩服,佩服之至。”那話里的意思在蘇爾亞聽來卻是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46
第一百六十三章:賽馬


大宋被遼人牽制,為了堤防西夏人,又不得不扶助吐蕃人牽制西夏,偏偏吐蕃諸部又被泥婆羅牽制,按道理,這本是一個死局,要拉攏泥婆羅,大宋就必須許諾于足夠的好處。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而蘇爾亞王子的到來,不過是討論好處的多少而已,為了得到最大的好處,蘇爾亞王子自以為捉住了大宋的七寸,是以屢屢使出手段以求激怒趙佶,擺出最強硬的姿態,逼迫大宋就范。


朝廷的內部,原本也早已列出了底線,這個底線,雖然不至于尊西夏那樣過于令人難以接受,可是每年贈予的金銀、帛布亦是不少。所謂漫天要價,落地還錢,雙方明爭暗斗,都是希望能在正式交換國書前能占住上風。


偏偏蘇爾亞王子念出的那句詩文,卻只想著嘲諷,竟不知道這首詩對于皇帝來說,不啻于是最惡毒的詛咒。


若不是趙佶尚存有幾分理智,換上一個脾氣暴躁之人,就是現在就將他拉下去砍頭也是極有可能的。


不過沈傲卻突然提到了吐蕃和蘇丹,卻是令所有人大惑不解,唯有蘇爾亞王子,卻是變了臉色。


泥婆羅國地處南亞,能對之產生影響更大的是天竺,對于天竺,禮部并非全然不了解,可是對蘇丹,他們卻知之不詳;偏偏沈傲提及蘇丹,令蘇爾亞王子心中一凜,蘇丹恰恰是泥婆羅的軟肋,有蘇丹大軍陳兵壓境,泥婆羅莫說是去招惹吐蕃,就是自保尚還是一個問題。


所以,從一開始,泥婆羅人就在虛張聲勢,一語道破出來,泥婆羅的本錢就沒了。


沈傲人畜無害地笑著,一雙眸子,卻是直愣愣地望著蘇爾亞王子,仿佛一眼洞悉了他的弱點,似笑非笑之中,卻隱含著智慧的光澤。


蘇爾亞王子冷哼一聲,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表面上雖然鎮定自若,可是內心之中,卻是駭然。


沉吟片刻,突然走至殿中,朝趙佶行了個禮,朗聲道:“大宋皇帝陛下,泥婆羅國愿向大宋朝稱臣納貢……”


這一半話說出,群臣頓時議論紛紛


這是怎么了?國書尚未定稿,便急不可耐地要稱臣納貢?


蘇爾亞王子繼續道:“不過小王遞交的國書,還要請陛下斟酌一二,不如這樣,小王愿與陛下來一場賭約,若是小王勝了,則大宋需按泥婆羅國國書的條件訂立盟誓。可若是小王敗了,國書可任由陛下刪減。”


這一句道出,更是令人大惑不解,不過這賭局,倒也公平,值得一試,就是趙佶,此刻也不由心動,便道:“愛卿要賭什么?”


沈傲心里卻明白了蘇爾亞的意思,泥婆羅國的底牌被自己翻了出來,若是再耽擱拖延,對泥婆羅越是不利,與其如此,不如一賭定乾坤。


說到這個賭字,沈傲當之無愧的在這個時代絕對算是翹楚的人物,因而也不說破,笑吟吟地等著聽蘇爾亞怎么說。


只聽蘇爾亞道:“賭騎馬。”


“騎馬?”群臣又是一陣議論,若說比作詩、作畫,這大宋是穩贏的了,至于騎馬,卻也不見輸,大宋雖是已儒立國,可是武進士也是不少,宮苑之中良馬寶駒更是不計其數,這王子又是故弄什么玄虛。


趙佶一時沉默,踟躕不下,泥婆羅王子既已提出,他若是否決,則會被人看作是畏懼,不敢應這賭約。可是若點了這個頭,這賭約卻又是泥婆羅人提出,定有必勝的把握。


左思右想之下,趙佶終是頜首點頭道:“好,朕便和你賭一賭。”


許是方才過于壓抑,趙佶猛地拍案而起,那冕珠之后的臉上,卻有一種不容侵犯的神采。


………………………………………………


皇宮禁苑中,自有跑馬的場所,不過那里屬于后宮,外臣是絕不能進去的,因此,這賽馬地便改在了前殿,沿著一條幽幽苑河,恰好有一條寬闊的走道,這一場賽馬,賭注實在太大,更是事關大宋朝廷的臉面,因而趙佶極為慎重。


比賽的規矩已經商定,三局兩勝,誰若是能在沿著這苑河跑一圈,最先抵達者為勝。


為了保險起見,趙佶派出的賽馬之人乃是殿前指揮使胡憤,殿前指揮使統管禁軍騎軍,是久習馬戰的,更通曉戰馬的習性,派他出馬,最為穩妥。


至于蘇爾亞王子,派出的卻是身后的一個人扈從,就是方才那個對沈傲嘰里咕嚕的那個,此人眼眸中閃過一絲躍躍欲試,與王子低聲用泥婆羅語交談,那王子時不時笑吟吟地抬眸去看胡憤,冷笑連連,扈從似是聽了他的授意,不斷點頭稱是。


官家被一大群人擁蔟著,沈傲身份低微,自然是站在外圍,倒是那楊戩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他的身側,微笑著道:“沈公子方才痛快得很哪。”


沈傲正色道:“罵人不是學生的本行,學生還是喜歡以理服人,不過既然是為皇上效忠,學生只有咬著牙,不顧自己的清白名節,也得上了。楊公公,你看那泥婆羅人的馬……”


楊戩順著沈傲的指尖看著王子扈從牽著的一匹馬,這馬體形優美,體格中等,各處肌肉勻稱的很,楊戩縱是對馬一竅不通,卻也忍不住道了個好字,接著對沈傲問道:“沈公子也懂馬?”


若是楊戩知道沈傲在前世曾用價值數萬的馬去騙了一匹三百萬美金的寶馬,只怕就不會問這么幼稚的問題了。


在后世,騎術逐漸演化成了一項貴族運動,與之相對的,一匹好馬的價值也是不菲;若是一匹血統純正的神駒,剛剛出生,就可賣到千萬美元。有了利潤,就有藝術大盜操作的空間,而這個前提就是,操作者必須對馬極為精通。


沈傲微微一笑:“這是阿拉伯馬,阿拉伯馬以美麗、聰穎、勇敢、堅毅和浪漫而聞名于世。它最大的特點是有著旺盛的精力特別適合于耐力賽。蘇爾亞王子以阿拉伯馬進行短途賽馬,嘿嘿,若是學生所料不差的話,他們一定還有后著,否則必敗無疑。”


楊戩聽沈傲說得頭頭是道,忍不住道:“他們能有什么后著?莫非耍詐?”


沈傲苦笑道:“學生哪里知道,我們試目以待就是。”


楊戩若有所思地點頭,卻是感覺沈傲更不簡單了,一個文人,竟然對馬也有研究?這能簡單嗎?


過了片刻,蘇爾亞王子突然向人群這邊走來,朗聲道:“大宋皇帝陛下,既然已經立下賭約,小王還有個不情之請。”


不等趙佶有所反應,蘇爾亞王子就繼續道:“若是此戰得勝,陛下能否將祈國公府的小姐嫁給小王,小王曾與周小姐有一面之緣,甚為欽慕,愿與大宋結為秦晉之好。”


他聰明的地方就在于一開始只提出一個誘餌,先教趙佶同意比賽,隨后又層層追加籌碼,既然比賽已是定局,籌碼的問題,身為大宋皇帝,卻也不好拒絕。


趙佶果然一時沉默,正在猶豫之際,王子又道:“若是大宋以為這一場賭局必敗無疑,陛下就當小王方才的話沒有說過好了,我泥婆羅的勇士人人都會騎馬,小王的這個扈從,在泥婆羅國騎術是最劣等的,這一次派他出賽,便是怕引起陛下的不快,說我泥婆羅國倚強凌弱。”


這激將計實在太明顯了,王子的臉上,仿佛就寫著激將兩個字,偏偏雖然大家都知道,在這種場合,趙佶卻是斷不能示弱的,趙佶冷哼一聲,再也沒有猶豫地道:“朕準了,愛卿切記信守諾言的好。”


王子呵呵一笑,又旋身去和那扈從低聲說話。


沈傲看著蘇爾亞王子,唇邊帶出一抹難以讓人看穿的笑意,只是這笑意卻不及眼底,眼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殺機


王八蛋,什么便宜都想得,囂張的人見得多了,卻沒見過這么囂張的,想叫表妹跟著你去泥婆羅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休想


心里雖是罵了這王子祖宗十八代,可是臉上卻仍是一副恬然的樣子,他平時很少動怒,可是真正到了怒不可遏的時候,卻會表現出異常的冷靜,這是一個大盜的基本素質,也正是因為如此,沈傲才是一名出色的藝術大盜。


而沈傲無論面對多大的敵人,都會笑著看著那人,越是笑得燦爛,越是對那人痛恨。


那扈從已經開始牽馬入場,殿前指揮使胡憤也是牽著一匹渾身雪白的良駒,徐徐入場,胡憤乃是老將,曾多次參加對西夏和遼國的沖突,年輕時更是中過武舉,其中騎射功夫極為出色。此后上任為殿前指揮使,統管騎軍,更是整日與馬為伴,騎術功夫了得。他個子不高,臉上平淡無奇,甚至臉色略有泛黃,只是渾身上下,卻有一股濃重的彪悍,一雙眸子打量了他的對手一眼,冷哼一聲,便拉住韁繩,人如鷂子翻身一般輕巧的躍上馬背。


眾人見他上馬的樣子,頓時傳出一聲歡呼,他上馬雖然平淡無奇,可是身體沒有一絲的凝滯,渾然天成,這一刻還在馬下,下一刻就順理成章的出現在馬背上了。


至于那王子扈從,卻也是從容得很,抓住馬鬢發出一聲怪叫,輕巧地躍上馬背去。


兩個人拉著韁繩,都在安撫著躁動不安的坐騎,只等著一聲令下,絕塵而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47
第一百六十四章: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駕”隨著一聲令下,兩匹馬開始徐徐跑起來,越跑越快,如箭飛馳般向前跑。


胡憤經驗豐富,矯健矮小的身軀死死貼住馬背,全身隨著馬的奔跑而不斷的調整著坐姿,他坐下的馬乃是宮苑中圈養的寶馬,神駿異常,甫一飛馳,便迅速地比王子扈從領先了一個馬位。


眾人見狀,除了幾個老成持重的,都紛紛為之喝彩起來;大家頓然覺得揚眉吐氣,方才那王子口出狂言,許多人心中尚且有些疑惑,以為泥婆羅人定有必勝把握;可是只這一看,只百丈不到,胡憤已是領先,大宋已是勝券在握。


沈傲此刻全神貫注著賽事,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最壞的結果來了。”


楊戩被這熱烈的氣氛感染,正是隨之興奮的時候,卻是見沈傲噓聲感嘆,便忍不住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沈傲道:“若是泥婆羅人占據了優勢,有必勝的把握,倒也罷了。現在看來,泥婆羅人的馬匹和馬術如此不堪,卻敢以邦交來立下賭約,楊公公認為,他們會就此認輸嗎?”


楊戩心中一凜,這種陰謀手段他見得多了,說得不好聽些,他便是用陰謀的老祖宗,這宮中多少人想得到圣眷,將他排擠下去,可是結果如何?他這個內相非但在宮苑中穩如泰山,就是在宮外,那些文武大臣又有誰是他的對手。


略略一想,楊戩立即明白了,若是泥婆羅人能夠規規矩矩地取勝,提出這個賭約自然是理所應當;可是他們明明實力不濟,卻拿出這樣的重注去賭,若是不使些手段,豈不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后跟?


楊戩低呼一聲,臉色凝重地道:“雜家這就去知會官家一聲。”


話音剛落,沈傲吸了口氣,呼道:“晚了。”


楊戩舉目過去,只看見那落后一個馬位的王子扈從卻突然伸出了手,坐在馬上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向著胡憤探手攻去。


胡憤被這意外的偷襲弄得舉足無措,身形一頓,連帶著坐下的寶馬也減慢了速度。恰在這個時候,那扈從卻又改變姿勢,腳勾著韁繩,全身竟是斜站在馬背上,又是一拳,直向胡憤的腰腹砸去。


眾人已發出一聲驚呼,縱是胡憤這樣眼明手快的老將,此刻突遭大變,已是來不及應變了,怒吼一聲,腹部中拳,便如風箏一般摔落下馬。


“無恥”


“快救胡指揮使”


無數人顧不得斯文,頓時咒罵起來,那王子扈從得意一笑,坐回馬上,絕塵而去。


此刻趙佶已站了起來,冕珠之后的眼眸射出一絲怒火,放肆,太放肆了,簡直是膽大妄為,明明是賽馬,對方卻突然攻擊


唯有沈傲,此刻卻表現得出奇的鎮定,他的目光一閃,忍不住道:“這是瑜伽?不對,又有些不像,不過方才那個動作,還真是像極了。”


要知道那扈從與胡憤全力駕馬狂奔時,相隔有半丈之遠,那個扈從突然作出一種奇怪的動作,全身的肌肉和骨骼,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扭轉,只需用腿勾住韁繩,全身就可以全神貫注的對胡憤偷襲,這樣的本事,和后世的瑜伽有些相同,可是又有些不同。


如果猜得沒有錯的話,這應當是瑜伽的變種,或者說是與瑜伽結合起來的某種武術,從一開始,那王子便根本就沒有打算公平的比賽,這一切,應當都是早有預謀的。


“無恥,比老子還無恥”沈傲心里也忍不住大罵,他雖然無恥,但是總還顧及點顏面,總還知恥,至少為去替自己找萬般的理由;可是蘇爾亞王子的無恥,仿佛一切理所應當,一點掩飾都不需要,說賽馬,他能教人去打拳。


此刻,那扈從已是繞著苑河跑完了一圈,悠悠然地奔回了原點,得意洋洋地下了馬,朝蘇爾亞王子行了個禮,站至王子的身后。


蘇爾亞王子笑呵呵地道:“這一局,泥婆羅國贏了。”


“哼,偷襲胡指揮所,竟還敢言勝?果然是蠻子,恬不知恥,無恥之尤。”此時眾人議論紛紛,能令群臣直呼為無恥、蠻子,這個王子,倒也算是夠賤的了,臉反正已經撕破了,什么友好、禮儀都是虛言。


蘇爾亞王子大笑,朝遠處的趙佶行禮道:“皇帝陛下,方才我們是不是曾說過,只要誰能從始點跑到終點,便算誰勝是不是?為什么此刻大宋卻反悔了。”


幾個侍衛將胡憤抬起來,胡憤身受重傷,臉色蒼白如紙,趙佶親自步過去探視,臉色陰郁得可怕,卻不去理會蘇爾亞王子,高聲道:“傳太醫,快,扶胡愛卿去養傷。”


等他回過頭來,蘇爾亞王子繼續道:“規矩既是這樣定的,那么中途泥婆羅的勇士不小心觸碰了大宋騎師,又有何不可?堂堂大宋,既然自稱是君子之國,天朝上邦,卻又為什么不敢不認輸?莫非大宋是輸不起嗎?”


“哼”趙佶冷哼一聲,仍是不說話。


誰都知道,這第一局確是輸了;泥婆羅人雖然無恥,卻沒有破壞規矩。


只是擺在趙佶面前的,卻是第二場馬賽的人選,胡憤已經重傷,自然不能再出場,至于其他人,還有誰的馬術比胡憤更好?就算更好,誰又能躲得過那泥婆羅人的怪異身法。


一片沉默聲中,沈傲怡然一笑,對身側的楊戩道:“楊公公,一般情況下,為君分憂會有什么獎勵?”


“獎勵?”楊戩愣了愣,才是明白過來,連忙道:“沈公子要上場與泥婆羅人賽馬?”


沈傲冷笑道:“你看,大家都不上,那泥婆羅人見了,豈不是笑我們大宋無人?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可是卻有一腔忠君報國的沸騰熱血,怎么能不挺身而出?”


楊戩微微皺著眉頭道:“沈公子也會騎術?”


沈傲很謙虛地道:“會那么一點點。”


沈傲一個文人,對馬有所研究已經不簡單了,難道騎術也會很好嗎?


楊戩擔心地道:“那么沈公子要小心了,泥婆羅人可惡得很。”


沈傲笑道:“其實學生的心里還是很怕怕的,不過要是陛下隨便賞學生一匹寶馬什么的,學生腦中想起圣人的教誨,便什么都不怕了。”


噢,原來這沈公子是想要匹馬,楊戩心里偷偷地笑了;看著沈傲灑然地步出去,高聲道:“這第二場賽馬,就讓學生來吧。”


眾人愕然,皆是望向沈傲,只看到沈傲那瘦弱的身軀,此刻卻突然顯得高大起來,方才不少人還覺得此人口無遮攔,可是這一刻,卻覺得這個小子其實并不是太壞,要知道,和泥婆羅人賽馬可不是玩鬧的,若是在騎馬的過程中遭他們的偷襲,那絕對是非死即傷,這個時候能夠主動請纓,膽量不小啊。


沈傲旁若無人的朝遠處的趙佶行了個禮道:“陛下,請準許學生出賽,學生只是區區一書生,騎驢的本事倒還不錯,至于騎馬嘛……”搖頭嘆了口氣:“馬車學生倒是坐過不少次,騎術精湛,卻只限于騎驢,而非騎馬,那么就讓大宋朝一個騎術最低劣的書生,來和泥婆羅國的勇士比一比,看看誰的騎術更高”


騎驢……眾人無語,這騎驢和騎馬雖同有一個騎字,可是這差異也太大了吧。


倒是有幾個有心人,卻似是聽懂了沈傲的話,這叫先抑后揚,先說自己只會騎驢,這樣一來,就是輸了也不丟臉了。可若是贏了,那自是證明大宋一個騎驢的書生,也比之泥婆羅王子身邊的勇士還要厲害,這個沈傲,真是無時不在挖陷阱啊,說一句話,不定在下一刻就把人繞進去了。


趙佶見沈傲請纓,心中一時百感交集,今日被這蘇爾亞王子氣得狠了,心中早已不快,而這場賽馬干系不小,若是輸了,非但要遭人笑柄,且損失巨大,此時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道:“沈愛卿,小心。”


這一句囑咐倒是真心實意,甚至還添加了趙佶幾分情感。


沈傲呵呵一笑,先是叫來了一個禁衛,與那禁衛耳語幾句,那禁衛連連點頭,不過神色中卻多了幾分怪異。


叫人將胡憤的馬牽來,沈傲一手扯住馬的韁繩,一手撫摸馬的鬢毛,隨即向蘇爾亞王子走去。


“王子殿下,下一局,仍是你那扈從出賽嗎?”


沈傲的笑容燦爛極了,絕對沒有一絲的刻意和造作,真摯地望著蘇爾亞王子。


蘇爾亞王子冷笑道:“是又如何?沈公子還是小心吧”


沈傲從容一笑道:“請轉告你的扈從,叫他小心一些,在下騎驢……哦,不騎馬的時候難免會作出一些有辱斯文的事來。不過……學生倒是很期待第三場王子殿下能夠上場,若是能與王子殿下一較高下,那就好極了。”


蘇爾亞王子冷哼了一聲道:“我看還是得等沈公子有能耐先擊敗我的扈從再說這些話吧”


沈傲和王子扈從各自翻身上馬,已做好了準備,有內侍高聲唱喏一聲,二人如箭一般勒馬沖出,沈傲騎著馬,馬術卻也不是吃素的,實力絕不在胡憤之下,再加上他坐下的這匹馬,豈是阿拉伯馬所能媲美,阿拉伯馬的品種雖然優異,卻哪里比得上血統純正的神駒;頃刻工夫,沈傲便迅速地將對手甩落在后。


寒風刮面,帶來絲絲生痛,束起的長發,迎風飄起,此刻的沈傲,冷靜得出奇,耳邊傳出嗡嗡作響的風聲,仿佛連耳膜都快要給刺穿。


“有種你這王八蛋就故技重施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沈傲在心里罵道,卻沒有回眸,全身緊繃著,那王子扈從,隨時都可能展開偷襲,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砸下馬去。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突然,有人驚呼一聲:“沈公子小心。”這一聲警告是因為沈傲身后的對手,又是故伎重演,仍是對付胡憤的動作,全身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開始扭曲,尤其是那手臂,向前一伸,越過馬頭,動作怪異之極。


一拳已經開始砸向沈傲的后心,冷風不斷的吹拂,那拳頭距離沈傲的身體已不過尺寸之間。


看客們都焦急起來,有些人甚至將眼睛別過去,不敢再去看沈傲的后果;就是趙佶,此刻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里,臉色青白起來,低吼道:“若是要沈傲有事,朕寧愿不要這邦交,也……”


后面一句話卻說不出來了,所有人都愕然了,因為沈傲的手心里,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根棒子,不錯,是一根棒子,只有拇指般粗細,黑黝黝、反射著雪色,顯是生鐵鑄造的。


“這棒子,倒像是禁軍的槍桿。”說話的人是工部的一個官員,專門負責督造器械的,一見那棒子的粗細、長短,頓時便認出來了。


禁軍的武器品種多樣,其中有一種武器叫短槍,這種槍的槍桿不是木質,而是生鐵鑄成,槍身雖短,重量卻是不輕。


就在所有人恍惚的剎那,一聲怒吼傳出:“哼龜兒子不學好,學人偷襲,偷尼瑪啊偷”


這莫名其妙的怒吼剛落,便聽到金屬撞擊筋骨的聲音,啪……隨之是骨頭碎裂的微響傳出。


眾人膽戰心驚地再去看,只見那鐵棒不偏不倚地砸中探過來的手臂,王子扈從吃痛地叫了一聲,連忙回身落馬,那鐵棒在半空劃過半弧,卻又是狠狠砸落,這一次不是手臂了,而是那扈從的肩窩。


啪……


啪……


在場之人,哪一個不是飽讀經書的大儒,再次的,那也是整日在宮中行走的內侍,此時聽到那金屬與骨肉的撞擊聲,看到那兇殘的行兇場面,都一下子呆住了。


只見王子扈從自馬上摔落,渾身淤青,臉色扭曲,豆大的汗珠不斷的低落,顯然身上骨折的地方不只一處。


倒是沈傲,卻是回眸一笑,讓人一下子忘記了他的兇殘,慢悠悠地騎著馬,還真有幾分騎驢的悠然,慢慢地圍著苑河轉悠了一圈,回到原點,落馬后笑吟吟地道:“敢問王子殿下,這第二局,是誰贏了?”


蘇爾亞王子先是目瞪口呆,到了后來幾乎是恨不得將沈傲整個撕開


至于沈傲的這個問題不知道蘇爾亞王子是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太狠沈傲了,卻是回答不出,按規矩,沈傲確實是第一個回到了終點,可是他居然賽馬的時候帶了根鐵棍……不過,這只是小節,既然賽馬的過程中可以互毆,帶一根鐵棒,又有什么打緊?這話,可是蘇爾亞王子自己說的,他要的只是結果,沈傲就給他這樣的結果。


沈傲笑得很開心很燦爛,心里想著,本來還是很想和這個王子講講道理的,可是竟然要動拳頭,無奈何,既然身為王子的都這么下濺,本公子只好大棒伺候了,這叫什么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48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客氣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管你是什么瑜伽神功,還是什么馬上風,遇到沈大爺的鐵棒,也只有歇菜的份。


沈傲笑吟吟的揮舞著手的鐵棒,越看越是覺得喜愛。


望著蘇爾亞王子,王子冷笑,卻是被沈傲方才的兇態嚇住了,再去看自己的扈從,此刻已是奄奄一息,渾身抽搐,尤其是手臂處,更是瘀傷骨折,痛的哇哇的大叫。


對此,沈傲無動于衷,他信奉的準則只有一個,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這泥婆羅的王八蛋與胡憤指揮使無怨無仇,卻是毫不猶豫的下了重手,胡憤摔下馬去亦是身受重傷,也不見他們露出些許憐憫,既然要玩,就要輸得起,所以對這種人,根本沒有濫用同情的必要。


沈傲把鐵棍收好,插在腰間,亦步亦趨的朝皇帝那邊走近一些,拱手行禮道:“官家,這第二局,學生幸不辱命,僥幸勝了。”他嘆了口氣:“學生最擅騎驢,這騎馬卻是大姑娘出嫁,頭一回,好在國際友人客氣的很,多多承讓,否則以學生的斤兩,只怕早已一敗涂地了。”


還多多承讓,沈公子實在太謙虛了,那個什么國際友人倒是承讓的很,想不承讓也不行,至今爬不起來呢。


趙佶冷峻不禁的頜點頭,只嗯了一聲,對沈傲的做法既不鼓勵,也不批評,該說的話,該做的事,自然有沈傲去為他說,為他做。


沈傲那一棒下去,確實解了他的心頭之恨,蘇爾亞王子囂張在前,趙佶亦沒有留存什么憐憫,撮爾小邦,是該教訓一下。


至于這宮的禁衛,看沈傲的眼光自然不同了,方才被打倒的胡憤胡大人,便是他們的頂頭上司,胡大人受辱,他們感同深受,此時沈傲這一出手,行事風格很契合他們的心意,又為他們報了一箭之仇,做了他們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


沈傲微微笑著,這一棒的效用還是很大的,尤其是鐵棒插在腰間,連走路都帶了一陣風似的,爽極了。旋身回去對蘇爾亞王子道:“王子殿下,這第三場馬賽,是不是該殿下出馬了。”


蘇爾亞王子怒氣沖沖的望了沈傲一眼,方才是他咄咄逼人,如今這咄咄逼人的卻換成了沈傲,以沈傲的行事作風,王子相信,下一場比賽,這鐵棒是一定會往自己身上招呼的,這家伙不會留情。


可是這第三場馬賽若是放棄,非但泥婆羅國輸了賭約,眼看就要到手的美人兒不翼而飛,就是他也要遭人恥笑。


他沉吟片刻,冷笑道:“好,小王和你比一比。”對身后另一個扈從嘰里呱啦的說了幾句泥國話,那扈從點點頭,卻是將腰間的彎刀抽出來,雙手恭恭敬敬的交在蘇爾亞手上。


眾人一看,倒吸了口涼氣,這王子是要動刀了,不得了,馬賽先是變成了拳賽,拳賽又變成了毆斗,如今卻連刀子都派上了用場,倒像是要廝殺比武一樣。


蘇爾亞獰笑道:“沈公子,請吧。”


沈傲警惕起來,想不到這個時候蘇爾亞王子居然玩起了搏命的勾當,那扈從會瑜伽之類的武術,這王子多半也會,而且還帶著彎刀,兇多吉少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到了這個份上,沈傲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慨,眼眸朝向眾臣和侍衛們望去,看到許多人流露出同情和不舍之意,忍不住想,喂,喂,怎么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說話,人家連刀子都動了啊,不是真教我一個書生去拼命吧?


哎,看來這年頭人心也不太可靠,沈傲只好抽出棒子,重新躍上馬去。蘇爾亞王子卻是叫扈從又牽了一匹馬來,氣勢洶洶的望著沈傲,滿是殺機騰騰,獰笑不止。


“小王的刀可是不會容情的,沈公子不必客氣。”這一句話挑釁的意味明顯,顯然蘇爾亞王子勝券在握,本身的瑜伽功夫高明的很。手有了彎刀,心不慌,不再將沈傲放在眼里。


沈傲訕訕一笑:“殿下放心,學生一定不會客氣的。”客氣個屁,誰客氣誰完蛋,那彎刀可是不長眼睛的。


二人并肩乘馬,在眾目睽睽之下,等待一聲令下。


那唱喏的內侍略顯得有些緊張,聲音顫抖的道:“開……”


賽字還未出口,蘇爾亞王子已經驅動坐馬開始奔馳,握緊手彎刀,心想:“待那沈傲沖在前時,我一刀劈下去,看他如何抵擋。”心正是暗暗得意,冷不防沈傲已從后劈頭蓋臉的揚棒過來,便是一通亂砸。


“無恥小人”蘇爾亞王子大怒,比賽剛剛開始,戰馬還未飛馳起來,沈傲竟已動手了,蘇爾亞全然沒有準備,以為沈傲會像先前那樣,先是跑出百丈再行動手,誰知沈傲還真是一點客氣都沒有,那賽字剛剛落下,鐵棍便橫掃過來,打的他措手不及。


啪……棒身砸蘇爾亞王子的肩窩,一股鉆心的疼痛傳遍全身,蘇爾亞王子險些暈了過去,咬咬牙,另一手提刀正要砍過去,誰料他還是慢了一步,打架這種事,看的就是誰占先機,那鐵棒用力一杵,又了蘇爾亞的胸口,只聽沈傲呵呵笑道:“殿下,快看,學生要砸你腦袋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蘇爾亞王子頓時心一驚,若是真砸了腦袋,自己哪里還有命在,連忙橫刀舉起要進行格擋。誰知沈傲卻是呵呵一笑,手鐵棒卻是橫掃過去,一下子狠狠砸在蘇爾亞王子的背上。


這三棒砸下來,蘇爾亞王子一下子失去重心,仆然落馬,彎刀早已丟的不知去了哪里。


就如先前一般,沈傲悠悠然的勒馬圍著苑河轉了一圈,回到原點。這第三局,勝得既突然又輕松。


蘇爾亞王子從雪地爬起來,已是渾身疼痛無比,被扈從扶著,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的,顏面喪盡。


卑鄙、無恥,蘇爾亞心咒罵,顫抖著嘴唇,目露兇光。偏偏那沈傲卻是勒馬過來,笑呵呵的道:“王子殿下,三局兩勝,殿下好像是輸了。”


蘇爾亞咬牙切齒的道:“你敢毆打本王,這大宋朝全無禮義,輕慢使臣自不必說,竟還毆打使節,哼,這和議不必再談了。待我回到國,一定向父王請命,率軍攻打吐蕃諸部。”


群臣一時群情激奮,這個王子,實在是無恥到了極點,比賽是他提出,打人也是他先指使,如今賽馬賽不過,打人打不贏,卻又是耍賴。


沈傲哈哈大笑:“殿下要攻打吐蕃便攻打就是了。”轉而下馬,朗聲道:“大宋朝只需修書一封,許諾與蘇丹通商貿易,請蘇丹打通與我大宋通商的通道,不需花費一銅錢,一匹錦帛,便可教你國破家亡。”


他呵呵一笑,轉而遠遠朝著趙佶行禮道:“陛下,學生聽說,泥婆羅國國境數百里處有一國,此國有大軍十萬,國人最愛通商貿易。


請陛下修書一封,許諾與其6路通商,此國蘇丹必然歡欣鼓舞,不出三年,定然率軍打通6路與大宋通商貿易的通道。到了那時,泥婆羅國已蕩然無存,吐蕃國的心腹之患,自然而然也就冰釋了。”


沈傲一番話,卻是令蘇爾亞頓時愕然,隨即大驚失色,沈傲所說的國家,乃是位于天竺北部的塞爾柱突厥人,他們不斷蠶食北部天竺的土地,所控制的疆域,距離與泥婆羅并不太遠,若是大宋當真修書,這可大大不妙。


這時那渾身的疼痛又傳了出來,咬了咬牙,恨然的望了沈傲一眼,道:“泥婆羅國久慕天朝恩德,愿納貢稱臣,與吐蕃諸部結為兄弟之邦。”


眾臣嘩然,誰也不曾想到,沈傲的一番話,卻有這樣的效果。趙佶微微皺眉,隨即便明白了,西夏人對吐蕃是威脅,泥婆羅對吐蕃也是威脅,可是這泥婆羅國難道就沒有威脅?沈傲的辦法,無非是連橫之策罷了,拉攏敵人的敵人來打擊敵人。


想通了這一節,趙佶呵呵一笑:“來人,快扶王子去治傷吧,和議之事,不必急于一時。”


一場好端端的宴會,變成了斗嘴,隨即斗嘴又成了賽馬,賽馬之后,卻又是斗毆,演化之快,令人膛目結舌,此時這場宴會已到了尾聲,邦交之事亦見到曙光,不少人已是告辭散去。


沈傲也不多滯留,滿是感慨的牽著馬出了這宮苑,這匹良駒如今已歸沈傲所有了,官家親口賜予的,一場宴會,賺了一匹馬,倒是不吃虧。


至于毆斗王子留下的惡名,他一點都不在乎,人家既然動了刀,他沒有不先制人的道理,那王子也是蠢得很,居然認為他沈傲會客氣,還以為沈傲會在半途動手,卻不知沈傲是最不客氣的人,開賽就是一通痛扁,他縱有萬般的本事,遇到這種處境也只有挨打的份。


沈傲騎著馬,慢悠悠的在街上閑逛,這匹馬確實是難得的好馬,神駿極了,仿佛能通曉人的心意,不待沈傲催動,便能掌控快慢的節奏。


回到祈國公府,時候已經不早,門人遠遠見到沈傲回來,連忙迎過來,笑呵呵的道:“表少爺,這是什么馬,好像不是馬廄里的那匹吧。楊哥兒不是趕著車帶你去宮里赴宴嗎?為何不見他隨表少爺一道兒回來。”


沈傲呵呵笑,躍下馬去,將韁繩交給門人,笑道:“這馬兒是我贏回來的,至于楊哥兒,已被我甩在后頭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49
第一百六十六章:貼身保鏢


沈傲雖然是表少爺,可是對府里上下的人都極盡和藹,因而這門子一聽,喜滋滋地拉著馬繩,撫摸著馬鬢道:“這馬兒倒是稀罕物,依我看,馬廄里沒有一匹馬比它好,表少爺能將它贏回來,一定費了一番功夫。”


當然費了功夫,差點兒把自家的性命都搭上去了,沈傲只是微微一笑,道:“就你周弼溫多嘴,快去把馬兒帶到馬廄里去,叫馬房的人好生照料。”


門子嘻嘻一笑,拉著馬去了。


進了府里,回到自己住處,卻看到周若在不遠處探頭探腦,沈傲看見了她,朝她招手:“表妹,你這是做什么?為什么只在外頭閑逛卻不進來坐坐?”


周若一時頗覺尷尬,走也不是,不走又有些羞人,猶豫片刻,才是故作鎮定地挺起胸脯,心里在想:“怕他做什么,光天化日的,莫非還怕被人吃了”,接著莞爾一笑,盈盈走過去,湊近沈傲時,見沈傲的衣衫有些凌亂,幾處地方的有雪水浸濕了,便蹙眉道:“表哥,你是去赴宴的,怎么變成這副狼狽的樣子回來?”


今日還算安生,總算還叫了一句表哥,也不枉他之前為她所做的


沈傲請周若進了房里的小廳,笑呵呵地道:“自然是為了那英俊瀟灑的泥婆羅王子的事。”


一聽到泥婆羅王子,周若的臉兒霎時變了,眉頭皺得深深的,期期艾艾地道:“這泥婆羅王子也赴宴了嗎?”


沈傲道:“豈止是赴宴,這場國宴,他便是主角。恰好,他還要向表妹求親呢”


周若驚得心兒都揪了起來,一雙美眸兒瞪大地望著沈傲:“官家應承了嗎?”


沈傲一下子變得肅穆起來:“泥婆羅國王子不遠萬里來求親,你說官家能反對嗎?”


周若眼眸隨即黯然下來,幽幽地道:“我……我,表……表哥……”她一時慌了手腳,官家要是金口一開,這就成了定局,若真是要嫁給那泥婆羅王子,周若寧愿死了


這一抬眸,沈傲便看見她的眼眸一團淚水汪汪打轉,平時的周若,是冷峭的,卻極少表現出女子柔弱的一面,此刻這幅盈盈弱弱的模樣,是沈傲從所未見的。


沈傲連忙道:“表妹別急,先聽表哥說完。那泥婆羅王子要娶表妹,表哥既然在場,能答應嗎?自然是不能答應的,于是表哥生氣了,尋了個鐵棒子,抽了這死王子一頓,現在這王子只怕還在床上唧唧哼哼呢,至于和親的事,官家聽表哥直陳厲害,一番直言之后,便也打消了主意。”


周若一聽,便以為沈傲是故意嚇她,眼淚兒還沒有擦干,便嗔怒道:“太可惡里,你原來是在胡說的”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還想繼續說,卻讓別的聲音打斷了


便聽到外頭有人喊:“表少爺,表少爺,宮里的禁軍來尋你了。”


周若一聽,便道:“表哥,你莫不是觸怒了天顏,禁軍來拿人吧?”


正說著,便有一個戴著紅纓范陽帽,穿著犀牛皮甲的壯漢破門而入,這人生得魁梧極了,范陽帽壓住了前臉,只露出落腮胡須;望了沈傲一眼,立即叉手行禮道:“在下禁軍將虞侯鄧龍,見過沈公子。”


鄧龍抬眸一看,屋里還有人,咦,竟是個美人兒,怎么眼簾上還掛著淚?這個……這個……他明白了,這丘八方才還是一副正正經經的樣子,這一刻頓然露出一絲曖昧的笑意,道:“原來沈公子在辦事,哎,叨擾,叨擾,在下是個粗人,就這樣闖進來,竟是壞了公子的好事。”旋身要走,裝出一副什么也沒有看見的樣子。


周若哪里聽不出來鄧龍的意思,啐了一口,急促促地走了。


鄧龍打量了周若的倩影一眼,笑呵呵地看著沈傲道:“沈公子騎術精湛,對女人倒也很精通嘛,真是羨煞人了。”


沈傲板著臉道:“胡說什么這是我表妹,鄧虞侯,你唐突地沖進我屋子里來做什么?”


鄧龍深吸一口氣,帶著意思尷尬地道:“原來是表妹,抱歉,抱歉,在下還以為……”笑了笑,繼續道:“公子騎術精湛,讓那泥婆羅王子顏面大失,這王子乃是睚眥必報之人,說不定會對公子不利,在下奉了楊公公之命,前來貼身護衛公子。”


保鏢?沈傲打量了鄧龍的身板,果然英武雄壯,臉上雖是如沐春風,可是那‘和藹’的眼眸里卻時不時閃現出精悍之色。


沈傲很感動地道:“還是楊公公的心思細膩,你這樣一說,我還真有那么一點不安全的感覺,請問一下,你在我這里吃住,是楊公公報銷嗎?”


這一句話倒是把鄧龍問住了,道:“這個嘛,在下也不知道,楊公公倒是沒有提及。其實這楊公公的意思,就是官家的意思,官家既然要在下來隨身保護公子,這吃住的事或許可以到三衙去領取。”


“哦。”沈傲放心了,不是他舍不得,實在是這鄧龍太魁梧,一看就是個吃貨,消耗實在太大,有點吃不消。沈傲聽到官家兩個字,面色又是一緊,很認真地道:“原來是官家的意思,啊呀呀,學生何德何能,又不是什么金貴之軀,僥幸會騎騎毛驢,竟讓官家掛念,實在是令人感動。”


做了下樣子,沈傲請鄧龍坐下,鄧龍卻不坐,道:“在下站慣了的,請公子自便,我是個粗人,規矩雖是不懂,不過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開口就是。”接著他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道:“接了這個差事,不知多少兄弟羨慕我呢,都說公子快意恩仇,是咱們殿前都指揮使司的好朋友,指揮使司的弟兄們是極佩服公子的。”他呵呵一笑,繼續道:“胡大人傷勢倒是穩固了,他叫人捎句話給公子,胡大人欠公子一個人情。”


沈傲明白了,難怪這鄧龍如此熱絡,不但是官家和楊公公的囑咐,他的頂頭上司,殿前都指揮使胡憤只怕也安囑了幾句,便是對鄧龍笑道:“客氣,客氣,大家相互關照。”


鄧龍正色道:“沈公子不必說什么客氣話,相互關照什么的話就顯得太生分了,往后沈公子去哪兒,在下就跟在哪里,總不教公子遇險。”


沈傲道:“若是我上茅廁呢?”


鄧龍毫不猶豫地道:“我就在茅廁門口等著。”


好敬業啊,沈傲繼續道:“要是我去蒔花館呢?”


鄧龍一愣,隨即呵呵笑道:“這就更好了,公子在里頭會姑娘,我嘛,在外頭也會個姑娘,咱們共赴巫山。”


汗,共赴巫山,怎么這話有那么點兒不太對頭,沈傲隨即一想,這家伙不是個玻璃吧?


沈傲連忙移開話題,不敢再深入討論下去,便道:“鄧大哥既是將虞侯,想必官銜不小吧,我問你,你善使什么武器?”


鄧龍先是露出驕傲之色,接著卻又帶著一些慚愧,對沈傲道:“論起官職嘛………”他伸出一小截拇指,苦笑道:“我是這個。”意思是說官兒小得有點說不出口:“可要說武器,在下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不是在下吹牛,這殿前都指揮使司衙門之,在下的武藝也是排得上號的,尤其是一柄樸刀,耍出來那自是密不透風,就是諸位都頭、袛候也不是在下的對手,兄弟們抬愛,送了個綽號,叫癡癡大蟲。”


吃吃大蟲?這名字好,果然不出本公子所料,還好他是去報銷的。沈傲心里慶幸,連忙抱拳道:“原來是大蟲兄,失敬,失敬。”


鄧龍哈哈笑道:“公子客氣客氣,在下還要向公子多多學習,今日公子那幾棒下去,當真是聲勢駭人,力道不輕啊。”


沈傲得意地呵呵一笑,卻也為自己馬賽上的常揮感到滿意。


一番談話,鄧龍倒是和沈傲慢慢熟稔了,當日他便自營取了鋪蓋過來,在沈傲的小廳里睡下。沈傲一夜未睡,卻是點燈起來修繕章,這一次破題是按著陳濟所教的以一知二、以一知十破題,有了陳濟的引導,思維頓時開闊起來,提筆潑墨,一氣呵成,又規矩了上一次陳濟指出來的幾處缺點,等到章作成,卻已到了子夜。


鄧龍的呼嚕聲有愈演愈烈的聲勢,沈傲興致盎然,卻也一時睡不下去,推開窗,看著雪夜的景色,在黯淡無光的夜晚里默默沉思,不禁在想:不知蓁蓁如何了?春兒是否在邃雅山房住得慣?


腦浮現出兩個人兒的俏臉,那或嗔怒、或羞澀、或含情的眼眸,心生出些許的暖意。


心隨即一想,現在想這些做什么,還是好好作好章的好,肚子里有了貨色,才有晉身的階梯,才能給她們帶來幸福,至于現在的自己,雖然薄有家財,且有國公作為庇護,可是這些東西,卻終究還不是這個世界的立身之本,萬般皆下品啊,誰能作出最花團錦簇的章,誰才是真正的人上之人,官民,官民,這二者之間只是一字之差,相距卻是極遠。


關了窗,回身去挑了挑燈芯,不由自主地拿出幾篇范來,又拿出自己方才作出的章,與范相互對照起來。


這又是一個勤奮的不眠夜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0
第一百六十七章:汴京大火


這一夜過得很快,沈傲看了會范文,又對經義有了幾分掌握,最后才是暈沉沉地趴在案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什么時候,卻聽到一陣陣呼喊聲傳出,沈傲迷蒙地睜開眼線,屋中已是漆黑一片,那冉冉燭火不知什么時候熄滅了,便聽到耳邊有人在叫:“公子,公子……”


沈傲抬眸,黑暗中看不清人,卻能感受到扶住他小臂的一張大手,辨認出聲音的主人是鄧龍,心里頓然地松了口氣。


遠處的呼喊聲不絕,鄧龍去取了火石點了火,屋子瞬時亮堂起來,沈傲看了看自己的袖擺,不由苦笑,這袖擺已沾了不知多少墨汁了。


鄧龍警惕地將小窗推開一個縫隙,驚呼一聲:“失火了。”


失火?沈傲湊過去,眼見數里之外,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就是連天上稀疏的星月也渲染的黯然失色。


此時恰是黎明,日月交替之時,這一場大火,似是將天空都映紅了,驚叫聲呼救聲刺耳傳來,震蕩耳膜。


“那里倒像是糧倉,不好,糧倉失火了”鄧龍嚇得臉色青白,掰著窗沿道:“看這模樣,絕不是偶然失了火,只怕是有人夜間放火,公子,這城中潛伏了亂黨,只怕現在殿前指揮使司的弟兄立即要上街戒嚴了。”


鄧龍說得一點也沒有錯,一炷香之后,街上馬蹄聲轟然驟響,自沈傲的閣樓越過公府的圍墻往外看,借著那清晨的曙光照亮了一絲光線,無數個手持著槍戟的禁軍出現在街面上。


就是國公府外,亦有一隊禁軍四處巡邏,拱衛重要府邸、衙門的安全。


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卻是任誰都沒有想到的,鄧龍身份特殊,出府去打聽一番消息,便沮喪地回來。


原來昨天夜里,糧倉外突然出現數十個黑衣人夜襲糧倉,擊潰了守庫的小吏,而后四處澆潑桐油,開始放火。


出事的時候恰是卯時一刻,守備最為松懈的時刻;事情發生之后,三衙立即調出兵符,派軍搜索賊蹤,只是這些賊卻似是人間滅絕一般,一下子了無音訊,再不見蹤影,就是些許的蛛絲馬跡也沒有留下。


鄧龍憤憤然地道:“大理寺的推官和刑部的捕頭如今已是炸開了鍋,什么樣的推測都有,不過依我看,這些賊人訓練有素,應當早有預謀,或許是方臘余黨也未可知,靠大理寺和刑部,嘿嘿……不是我瞧不起這些推官、差役,要查出這件驚天的大案,只怕比登天還難。”


年關將至,兇人卻燒了糧倉,太可惡了,果然不是和諧社會,沈傲對這種八卦倒是留了心;只聽鄧龍繼續絮絮叨叨地道:“哎,這糧庫乃是汴京四大糧庫之一,收儲的江南賦米,這一把火卻是燒了個干凈,這朝廷的糧食只怕要吃緊了,公子,若是現在去市集收糧,幾日之后,糧價必然上漲。”


沈傲聽了鄧龍的分析,也覺得很有道理,明年汴京必然會出現糧食短缺,就是朝廷急調糧食入京,要統籌,要輸送,只怕也需幾個月的時間,這一段時間之內,糧價是要大漲了,只怕會有些人想趁此機會賺上一筆大財


沈傲只是點了點頭,然后微笑著道:“這種事我們不要參與,歷朝歷代,囤積糧食都是殺頭的大罪,況且做這種事很損陰德的,賺錢的去處多了,這種錢還是不賺的好。”


鄧龍頜首點頭,笑呵呵地道:“這是自然。”訕訕地噤聲了。


禁軍在街道上四處搜索,沈傲原來想去拜訪唐祭酒和博士的事落了空,只好拿著昨夜寫就的文章去尋陳濟。


陳濟倒是頗有些閑云野鶴的風采,對外界的事物充耳不聞,教沈傲坐下,卻是對隨來的鄧龍很是不客氣,將他掃地出門,才拿出沈傲的卷子,細細看了起來。


陳濟治學,還是極為嚴謹的,對沈傲的要求,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看了沈傲的以一知二、以一知十,竟是一時也找不到錯漏出來;笑道:“今次這篇文章做的不錯,幾處地方再修飾一二,也算的上是上乘經義文章了。”


沈傲熟知陳濟的意思,陳老師說話,最擅長的是先揚后抑,先小夸一下,再將自己罵個一文不值,狗血淋頭。因此絕沒有表現出一點的驚喜和驕傲出來,眼觀鼻鼻觀心的正色道:“老師謬贊。”


“你知道就好”沈傲這一屈服,讓陳濟準備好的拳頭還未打出,便遇到了一堆棉花,只好懊惱地將幾句訓斥他不可驕傲自滿的話收回腹中,道:“若論經義,講的還是勤練二字,能作出這道題,可是下一道,若無人指點,還能作得這樣精彩?我再出一道題,你這兩日作出來吧。”


沈傲哪里敢說個不字,在國子監,他倒是并不怕人,唯獨這個陳濟,面對他時總是有點兒心虛。


陳濟沉吟片刻,道:“就以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為題吧,你好好想想,該如何破題。”


沈傲聽到這句話,頓時便明白,該題出自《顏淵》中的一段話,原話也是如此,說出此話的人乃是孔子的弟子有若,有若是孔子晚年的弟子。他強記好古,在與魯哀公論政時,提出“百姓富足了,國君怎么會不夠?百姓貧窮,用度不夠,國君又怎么會夠”的“貴民”觀點。


陳濟道出這個題,倒是令沈傲暗暗奇怪,須知這種貴民思想的題目如過江之鯽,大唐太宗皇帝的民為貴、社稷輕之的觀念,一直是歷代君王的效仿對象,就算不效仿,也要將這招牌打出來,所以類似于這樣的題目,可謂是數不勝數,沈傲看過這樣的范文也足有數十篇之多。


如此大眾的題目,陳濟拿出來,莫非是要考校?


沈傲臉上露出些許疑竇,博士們考校經義,都是撿難的去說,卻從來沒有拿這種普遍的題目去考校人的,因為破這種題的人已經太多,就是再不成器的學生,作這樣的題也輕而易舉。


陳濟看出了沈傲的心思,冷笑道:“你道是這道題容易?須知這種題已被無數人破過,越是如此,要想選出一個新的破題點,卻是難上加難,沈傲,你想想看,用什么方法來破題最為適合。”


沈傲心中一凜,突然明白了,這就好像寫作文一樣,那種泛濫的《我的父親》之類的試題雖然簡單,可是要想寫出心意,突破無數前人,卻要比其他試題難上十倍百倍,試題越是普通,要寫出優秀的文章來反而越難。


他陷入沉思,心中將自己所看到的范文都過了一遍,卻是苦笑,要想突破別人的思維,想出一個獨特的切入點來破題,還真是不容易。


陳濟見沈傲陷入思索,也不打擾,闔目坐定,似是入定一般。


時間一點點過去,沈傲突然抬眸,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蓋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陳相公,用這句來破題,如何?”


沈傲借用的還是藏富于民的觀點,雖說這句話口號的性質成分更多一些,可是做文章,本來就是空對空,因而這樣破題,倒是較為新穎。


陳濟咀嚼了一句,頜首點頭:“不錯,承題又該如何?”


既然破了題,承題就輕巧多了,沈傲略略思索,道:“蓋謂:公之加賦,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誠能百畝而徹,恒存節用愛人之心,什一而征,不為厲民自養之計,則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財所有,不盡于聚斂。”


這句話仍是圍著藏富于民的破題切入點,將論題展開擴大,格式規規矩矩,卻又多了幾分新意。


陳濟撫案點頭:“不錯,你便按著這個想法就作吧,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不過這幾的長進倒是不少,待過了年關到了國子監里,定能讓人刮目相看。”


沈傲心里明白,陳濟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說明最近自己進步確實神速,心里雖然喜滋滋的,在陳濟面前卻是一副很謙虛的樣子:“學海無涯,學生還生嫩得很。”對付陳濟這種老師,就該用大道理去堵他,讓他想要訓斥幾句,卻是尋不到漏洞。


陳濟微微一笑,擺擺手:“你去吧。”


沈傲便領著鄧龍回去做題,他并不知道,整個汴京城,如今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糧庫被焚,非但損失慘重,更是極為嚴重的政治問題,天子腳下,竟有人組織如此嚴密,針對朝廷重地行兇放火,今日能燒糧倉,明日就能闖三衙,這還了得?


更何況這糧庫堆積的糧食,乃是江南新近運來的賦米,朝廷將它們用之以賑濟、儲備、練兵的,現如今悉數焚毀,對于趙佶來說,不啻于是天大的事。


文景閣里,自趙佶以下,六七個朝臣坐在錦墩上,再往下,便是十幾個官員垂首站著,正中處,戶部尚書張文咸已是面如土色,趴伏在地聲淚俱下的請求裁處。


趙佶今日穿著件圓領錦衣,手上端著一盞茶水,茶水已是冰涼,卻是沒有換過。


他咬著唇,眼中卻是帶著絲絲的冷光和沉著,泥婆羅那邊總算是告一段落,蘇爾亞王子稱了臣,兩國也交換了國書,而且是無條件稱臣,既不要金銀,也不要茶葉、絹布,心情剛剛好轉了一些,卻不料又遇見了這種驚天動地的事。


掃視一眼哭喪著臉跪在中央一言不發的張文咸,趙佶卻表現出了出奇的冷靜,自始自終,也是不發一言。


做主的和請罪的都沉默,可是幾個御史大夫卻紛紛出來,自然是紛紛彈劾,這個說張文咸疏于防備,情有可原,可罰俸處置;那個說張尚書負有失察之責,且錯漏極大,汴京今年三成的賦米竟是毀于一旦,該令其提交辭呈,致仕歸鄉。


還有幾個語出驚人的,竟是提出要嚴懲戶部各堂官吏,一律以失察之罪打入大牢。


站著的官員爭論個不休,趙佶卻只是抿嘴不語,就是那坐在錦墩上的七八個官員,卻也是呆呆坐著,誰也沒有提出任何觀點。


張文咸心中忐忑不安,帶著畏懼地抬眸望了官家一眼,最后的一絲僥幸都跌落到了谷底,若是官家將他臭罵一頓倒也罷了,可是這樣沉默不言,陰沉著臉,卻是從未有過的事,君威難測,說不定下一刻,便是雷霆之怒。


他心里明白,這件事實在太大了,就是他這個尚書也捂不住,這個干系也擔不起。可是說起來,他這個尚書,實在是冤枉得很,任上出了這樣的大事,除了由他負責,還能由誰,心里萬念俱焚之下,忍不住蕭然淚下,道:“陛下,臣有罪,臣萬死,請陛下裁處。這糧庫平時的守衛都是極其森嚴,只是這幾日年關將近,不少吏卒紛紛告假……”


他這話剛剛說到一半,便有人道:“張大人,你還要狡辯嗎?吏卒告假,這糧庫就可不必守了?就可讓賊子有機可趁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1
第一百六十八章:簡在帝心


出來說話的,卻是一個御史,這御史話音剛落,張文咸臉色更差,帶著求救似的目光向坐在錦墩上的衛郡公石英望去。


石英乃是開國威武郡王石守信的曾孫,膚色白凈,穿著一件圓領儒衫,既不顯得過于奢華,亦彰顯出身份,雖是欠身坐在錦墩上,面色卻顯得好整以暇;只是對張文咸望來的求救目光,卻是無動于衷。


坐在石英身側的,則是祈國公周正,此外還有參知政事鮑超;與三人遙遙相對的,是中書省尚書右丞王韜、刑部尚書王之臣,以及兵部尚書屈文、當朝太尉高俅。


這幾人俱都是朝中最顯要的人物,倒是坐在不起眼角落的一個老臣,反倒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這老人穿著朝服,慈眉善目,顯得和藹可親,可若是有人敢輕視他,只怕這算盤就打錯了,此人乃是大名鼎鼎的吏部尚書楊文時,掌握天下官員的功考、升降。


張文咸見衛郡公默然不語,隨即面如土色,轉而不斷地對著趙佶求饒請罪。


這糧庫原本并不歸張文咸直接統屬,身為一部之長,這些具體的細節與他并無干系,可事到如今,這替罪羔羊卻算是坐實了的。


沉默許久,趙佶突然開口道:“糧庫失火,事關重大,這件事,要徹查到底,都下去吧,衛郡公和王韜二人留下,朕有話要說。”


到了這個時候,趙佶反倒是出奇的冷靜,既沒有問責之意,又絕口不提重大影響,疲倦地揮揮手,將這閣中之人驅出。


眾人紛紛告辭,張文咸見趙佶并不問罪,反倒是愕然半響,伏請跪安之后,狼狽地走了出去。


等出了文景閣,這十幾個官員卻也是曲徑分明,分為兩路出了皇城,張文咸這一路走,卻是大惑不解,官家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這樣大的事,為何連斥責也沒有一句?他心中又是慶幸,又是不安,在承德門前停下,卻被周正、鮑超二人叫住了。


張文咸碎步過去向周正、鮑超二人行禮,苦笑道:“公爺、鮑大人。”


周正頜首點頭,負著手,卻是領著兩個人往不遠處的柳蔭處走,嘆了口氣道:“張大人,你是不是在想,方才為何衛郡公沒有為你求情?”


張文咸連忙道:“下官絕無此意。”


周正止步,負手遙望著遠處金碧輝煌的宮闕,微微嘆了口氣道:“這件事鬧得太大了,依官家的意思,開脫、求情只會害了你。”


眼見周正推心置腹,張文咸也不再保留了,道:“只是今日官家的舉止卻是讓下官看不透,明明御史們已是群情激奮,為何官家卻對下官不發一語?”


周正呵呵一笑,道:“官家在等。”


“在等?”張文咸豈是蠢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旁的鮑超道:“公爺的意思是,官家認為,這糧倉失火之事,只怕并沒有這么簡單,因而才說了個徹查到底四個字。若這件事不是亂黨所為,張大人的干系也就輕了一些,所以,張大人眼下要做的,就是一面閉門思過,這幾日盡量少與人接觸,更不要四處打聽什么消息。至于第二條嘛,就是盡量清查出戶部主管糧庫的官吏,這是至關緊要的,張大人要度過眼下的難關,就一定要從中尋出些蛛絲馬跡來。”


張文咸聽得目瞪口呆,這一番話再淺顯不過了,也即是說,官家懷疑這并不是什么亂黨所為,極有可能是戶部自身做下的案子,是監守自盜。


這怎么可能?不過若官家真是如此想得,張文咸也不由得松了口氣,這就證明,官家對自己還是較為信任的,否則這監守自盜的第一個嫌疑人便是他自己。其實他這個戶部尚書還真有些有名無實,說是一部之首,可是他這人性子隨和,底下的侍郎、主事也都各有山頭,整個戶部,便是一個小的是非圈,張文咸馭下的手段不足,又怕得罪這些人背后的幕后大鱷,常此以往,也就沒人將他這尚書當一回事了。


轉念一想,張文咸頓時慶幸起來,若不是他的性子懦弱,官家又如何能信任自己,想通了這一節,他感激地朝周正行了個禮:“文咸明白了,多謝公爺提點。”


周正微微一笑道:“你早點回部里吧,鮑大人,據聞你近來得了一件唐時的硯臺是嗎?走,看看去。”


鮑超頓然眉飛色舞地道:“公爺的鼻子當真是靈敏無比,也不知是哪個泄露了消息,好,今日就請公爺品鑒一番。”


數輛馬車分道揚鑣,消失在宮城之外,正午的陽光灑落下來,屋檐下的冰凌逐漸融化,堆雪亦化作泊泊的冰水,大紅的宮墻上已是濕漉一片;巍峨的宮墻里,衛郡公石英,尚書右丞王韜二人端坐著,卻都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


趙佶突然從龍塌上站起,負著手,一雙眼眸落在墻壁上裝裱的一首詩上,喃喃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問情容易,可是這人心,朕卻如何也猜不透,石愛卿,朕問你,為什么世上就有人這樣大膽,食君之祿,卻不思報效,為了私利,竟連天地、君父也敢欺瞞,哼,朕就這樣好欺負嗎?”


這一句話說出,石英、王韜二人連忙自錦墩處滑下來,道:“臣萬死。”


趙佶冷笑一聲,揚了揚手:“朕說的不是你們,你們起來吧。”


二人站起來,便聽趙佶道:“眼下當務之急,是先要穩住人心,糧庫被焚,必然人心惶惶,那些奸商定會渾水摸魚,王韜,中書省要擬出一份旨意來,教京兆府隨時準備緝拿不法的商人,平抑米價。”


王韜連忙道:“臣遵旨,不過,如此做只是治本,要治其根本,非得從各州調撥陳糧抵京不可。”


趙佶頜首點頭:“這也是刻不容緩的事,朕還要斟酌一下。除此之外,禁軍的糧餉不可耽誤了,糧食再少,寧愿讓官員的祿米遲些發放,也要緊著三衙那邊,叫高俅這幾日上上心,務必要穩住軍心,若有人敢造謠滋事,不需傳報給朕,直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王韜道:“官家說的沒說,穩住了軍心,其余的事就可徐徐圖之了。”


趙佶又道:“石愛卿,徹查的事,朕交給你去辦,此事干系實在太大,你身為郡公,可以居中調度各部便宜行事,不管誰與此事有干系,這背后之人,一定要給朕一個交代。”


石英道:“臣不敢不盡心竭力。”


趙佶似是有些倦了,目視著那墻上的行書一時出了神,王韜、石英大人屏息不敢言,等到回過神來,趙佶愕然道:“你們為什么還在這里?”


二人皆是苦笑,連忙道:“臣等告退。”


二人急促促地步出文景閣,文景閣里,只留下趙佶一個身影,這身影顯得略有孤獨,平添了幾分無奈。


他突然心血來潮,走至御案前,親手碾了磨,提筆卷開一張空白的紙兒,在紙上急書起來,片刻之后,將筆擲到一邊,望著紙上的墨跡,嘆了口氣,高叫道“來人,來人”


在閣外候著的楊戩匆匆碎步過來,道:“官家。”


趙佶惡聲惡氣地道:“你去哪里了?為什么見不到人。”


楊戩大氣不敢出,心里頗有些委屈,方才官家與大臣們在議事,因此一直在外頭候著,不敢進來;這是宮里的規矩,官家是知道的,這個時候龍顏大怒,只怕是方才一股怒火一直沒有宣泄,此時外臣們都走了,活該自己倒霉。


楊戩并不去辯解,只是乖乖地走至趙佶身前,低聲道:“奴才該死。”


趙佶呆呆坐了片刻,道:“不怪你,你死個什么。”他突然冷笑一聲:“倒是有些人,是不能再姑息了,朕此前和你說過,朕需要一柄利刃是不是?”


楊戩道:“是,陛下的確說過這句話。”


趙佶嘆了口氣:“原本朕還想再等一等,再看一看,心中還存著一絲疑慮,可是現在,卻等不及了,你立即拿著中旨去祈國公府,去宣布朕的旨意,再去問問沈傲,問問他對糧庫大火之事,有什么看法。”


楊戩心里打了個突突,突然預感到,這糧庫大火的事并非這樣簡單,坊間早已傳開,都說是亂黨所為,可是看官家處置的手段,卻絕不是要搜檢亂黨的意思,就是禁軍,也沒有叫四處去搜捕亂黨,莫非……


楊戩明白了,卻裝作什么都不懂的樣子,眼睛落在御案上,御案上一張紙上的墨跡未干,不消說,這自是官家方才寫出的中旨了,連忙躬身道:“奴才這就去辦。”


心里卻不由地在想:“沈傲啊沈傲,官家現在需要一把刀,你有沒有這機緣,就看怎么回答雜家的問題了。”


簡在帝心,這四個字多少人眼紅耳熱,可是要做到,卻不知又有多難。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2
第一百六十九章:甜棗和大棒


從陳濟住處回來,鄧龍百無聊賴地到院落里練刀去了,沈傲看了會鄧龍練刀,便覺得無趣極了,他原以為這時代的武藝,會與后世的影視作品一樣花俏好看,誰知這一看,才知道所謂的刀法并沒有什么清逸可言,一下子興致皆無,又回房去寫經義去了。


到了正午,文章做到一半,便聽到屋外人聲鼎沸,鄧龍不知什么時候不耍刀法了,沖進來道:“公子,公子,有旨意,官家下了中旨,就在門口。”


又是旨意?


沈傲擲筆,一時愣住了,這圣旨好勤快啊,怎么跟發短信似的,還有完沒完,官家真有什么事,昨天跟我說就是了,搞得這么神秘做什么?


他對圣旨,已經有了一種隱隱的恐懼,這種被人痛罵一通,自己還要笑臉相迎的事,換誰也不太樂意。


鄧龍催促道:“沈公子,快去接旨意吧,不能耽誤了。”


沈傲不多想了,帶著鄧龍,飛快地往大門走,仍舊是開中門、設香案,夫人、少爺、小姐、闔家仆役已是等候多時,周恒這幾日不知跑去哪里瘋了,許是剛剛回來的,遠遠看到沈傲,大聲叫道:“表哥,快點,太監……啊,不,旨意就要來了。”


太監這兩個字,是沈傲教他說的,沈傲汗顏,還好這個時代,太監的名稱還不算貶義,甚至有尊稱的意思,代表著宮中的官爵,否則叫人聽了,實在令人尷尬。


宣旨的太監還沒有進府,沈傲跑過來,夫人仍是命婦裝扮,不無憂慮地對沈傲道:“怎么又來旨意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到了官家?”


沈傲苦笑:“姨母,我惹官家做什么,有這心也沒這膽啊。”


周恒唯恐天下不亂地道:“哇,娘,他居然有這個心。”


周若擰了周恒一把,道:“叫這么大聲做什么。”接著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板起俏臉來道:“你生怕別人聽不見嗎?”


受了家姐的奪命剪刀手,周恒一下子老實了,才是看到沈傲身后的鄧龍,道:“他是誰?”


鄧龍笑呵呵地朝大家叉手:“鄙人鄧龍,殿前指揮使司帳下公干,奉命護衛沈公子安全。”


沈傲一時無語,他現在才發現,這個鄧龍居然是直接混進來的,連夫人都不知道;這家伙哪里像個禁軍,吊兒郎當的,找個時間要教訓教訓他。


夫人挽著沈傲的手,道:“既然沒有惹事,你也不必怕,有你姨父在,就算真有了錯,大不了帶著你去請罪求情就是。”


正說著,楊戩卻已碎步進來,板著臉道:“沈傲接旨。”


“制曰:國子監監生沈傲。


滋有監生沈傲,行為放蕩,朕屢屢勸誡,卻終不悔改,朕豈能姑枉縱容?昨日國宴,爾毆打泥婆羅王子,其罪無可恕,尚不知自恭自省,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即令革去沈傲監生……”


這一番話,一開始仍然破口大罵,許是府里頭已經習慣了圣旨罵沈傲的緣故,倒是都麻木不仁了,只是夫人和周若蹙了蹙眉,周恒則是一頭霧水。可是到了后來,眾人卻是大驚失色,原來沈傲赴國宴,竟是把泥婆羅王子打了,這還了得。


夫人臉色驟變,倒是周若,卻是若有所思,昨日沈傲和她提及此事,她只是不信,現在卻知原來是真的,心念一動,莫不是表哥真的為了自己去打了那泥婆羅王子?這可怎生是好?


唯有沈傲心里卻是憤憤不平,果然伴君如伴虎啊,做皇帝的原來也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昨天要不是本公子給你救了急,這和議能達成?蘇爾亞王子能收斂?


聽到最后,卻是所有人都面如土色了,革去監生,這絕不是好玩的。


沈傲也是一時呆住了,腦子里嗡嗡作響,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監生,若說他稀罕,他自也不稀罕,可若說他不稀罕,這半年來的努力苦讀,豈不是付諸東流了?


正在他恍神間,楊戩已念完了圣旨,笑呵呵地走過來,將沈傲扶起,道:“沈傲,雜家問你,圣旨中的話,你服氣不服氣?”


沈傲咬牙,太欺負人了,恩將仇報不說,居然還要叫老子服氣,他的性子雖然看上去很溫和,可是脾氣起來也是不好惹的,冷聲道:“不服。”


“不服就好。”楊戩呵呵一笑,臉色如初,望著這怒氣沖天的沈傲,心里在感慨:“這個沈老弟,還真是膽子夠大,可惜有點沉不住氣,尚需磨礪。”


一旁的夫人聽到沈傲說出不服兩個字,頓時臉色大變,輕輕地去搖沈傲的手臂;而周若已是臉色蒼白如紙,腦中一片空白。


楊戩正色道:“官家說了,若是你不服,那便考校你一二,答對了,就仍去做你的監生。”


沈傲無語,頓時明白了,這是先打一棒,然后給甜棗呢,皇帝老兒真不是好人,有這樣整人的嗎?


沈傲沒好氣地道:“考校什么?”


楊戩道:“糧倉大火,公子有什么見教?”


沈傲冷冷地道:“能有什么見教,不是說方臘余匪襲擊糧庫嗎?”


楊戩詭異一笑,道:“答錯了,沈公子,實在抱歉,雜家要回去復命啦。”


“等等。”沈傲連忙拉住他,卻是知道這皇帝老兒當真不是開玩笑了,道:“或許還有一個答案。”


楊戩倒是不急于走,依然笑著道:“公子請說。”


沈傲沉吟道:“天子腳下,夜間宵禁,這街道上巡邏的禁軍亦是不少,若說有三四人突襲糧庫,倒還說得通,人數再多,危險性反而大增。可是據我所知,這糧庫的守衛足有上百人之多,就算有數十人突襲,要在最短時間內擊潰守衛,肆意放火,還要全身而退,不留下一點線索,是絕無可能的。”


“能做成此事的除非戶部的官員,監守自盜之外,學生實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楊戩眸光一亮,道:“公子繼續說下去,若是戶部官員,他們為什么要放火?須知這監守自盜,總要有好處才會做吧,他們把糧庫燒了,又有什么好處?”


沈傲繼續從容地道:“年關將至,據說戶部每年年關之前都要查賬一次,由中書省牽頭,會同大理寺、刑部共同查驗存糧數量。楊公公,我問你,若是這糧庫的存糧早已被人貪墨,若要抹平證據,該當如何?”


楊戩挑了挑眉,道:“你是說這糧庫中其實早已沒有了糧食,這些糧食早被人貪墨了?”


沈傲點頭,認真地道:“也許對于一些人來說,這一把火燒得好啊,這一燒,不知多少人為之慶幸,今天夜里,許多人一定睡得很香甜呢”


楊戩頜首點頭,清朗一笑道:“公子語出驚人,分析得卻很有道理,至于這答案嘛,我需立即去回稟官家,看他如何處置。”說著,拍拍沈傲的手背,寬慰他道:“沈公子不必憂心,看來不日還會有圣旨來的。”


沈傲苦笑:“不怕和楊老哥說笑,一聽這圣旨兩個字,學生就心驚肉跳,食不甘味。”


這番話有點小逆不道的意思,更何況是說給楊戩去聽,楊公公可是官家跟前的大紅人,若是傳話到官家耳中,不知又是什么罪罰。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都覺得沈傲是不是瘋了。


沈傲卻仍是保持著微笑,流露出些許真摯;其實許多人中,只有沈傲才明白自己的意圖,這句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楊戩擺明了是有點籠絡自己的意思,把這句話說給他聽,楊戩非但不會跑到官家那里去報告,反而會令他對自己更加信任。


一個人,若是把這種話都掏心窩子似的說出來,至少表明了一種信任。


楊戩心中一暖,哪里不明白沈傲遞來的投名狀,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人的心意是相通的,立即道:“公子放心,下一道定是恩旨,雜家去了。”


楊戩急著回去復命,急促促地帶著從人走了;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公府上下人等,夫人臉色略有蒼白,看起來憂心忡忡,沈傲連忙將她攙起,笑道:“姨母不必擔心,多則一天,少則一個時辰,這個監生逃不掉的。”


夫人若有所思地頜首點頭,似乎也聽出那楊戩的話中沒有惡意,便道:“你怎地連泥婆羅王子都打,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我竟是一點都不知道。”


周若眼眶通紅地道:“母親,表哥是為了維護我才動了手的,那個泥婆羅王子向陛下提親,要將我許配給他。”


夫人一聽,頓時怒了,道:“這樣的人該打,泥婆羅是什么地方,若是將我女兒嫁到那里去,我這輩子還要活嗎?”見周若梨花帶雨的樣子,過去牽著她的手勸慰她:“你也不要自責,我們都是一家人,沈傲維護你,就是真的丟了這監生,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有你爹在,萬事都有回旋的余地。”


過了兩個時辰,天色已經不早,一家子人在廳里閑聊片刻,頗有些等旨意的意思。


夫人心緒不寧,總是有些放心不下,又見國公這么晚還未回來,便嗔怨道:“每次出了事,總是不見他的人,真不知他在外頭忙些什么,連家都不顧了嗎?”


沈傲笑道:“糧倉失火,姨父豈能袖手旁觀,這是大事,是公務,或許下一刻就回來了。”


國公倒是沒有回來,楊戩卻又來了,圣旨到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了過來,好在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叫人開了中門,一行人又去接旨,楊戩步進中門,頂著那天空處的一片昏黃,朗聲道:“制曰:國子監監生沈傲……令爾還復監生之職,另賜令箭一枚……”


這一番話通俗易懂,果然是甜棗來了,監生送了回來,還送來一枚金色令箭,按照圣旨的意思,拿了這令箭有不需請示,擅自專斷,先斬后奏之權,叫沈傲立即會同衛郡公緝拿糧庫案兇手,不可貽誤。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3
第一百七十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沈傲將皇帝賞賜的金色令箭放在手心把玩了片刻,令箭果然是純金打造,上面龍騰鳳舞,刻著代天巡狩四個小字,精細極了。


令箭只有十幾兩重,可是置于手,卻是讓沈傲苦笑連連,敢情皇帝是要把自己當槍使了?


先是一道旨意大罵一通,剝奪自己的監生身份,之后又是一道恩旨,復還監生,還加以重任


這手段幾乎是上位者通用的手段,是要受命者既明白君心難測四個字,讓人知道一切榮辱都在君王的一念之間;另一方面,先抑再揚地讓人接了命令,被賦予了重擔,心里還要生出些許慶幸,更能努力地辦差。


只是皇帝老兒為什么要將緝拿縱火賊的任務交給自己?沈傲頓感不妙,這是坑爹啊,方才自己的分析,只怕與皇帝老兒不謀而合。


那些人竟然敢支使人縱火,來頭一定不小,絕不是幾個戶部官吏就敢做的。他們的背后,一定還要幾條大鱷,而這幾條大鱷,就是皇帝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絕不會輕易剪除。


皇帝老兒這是拿自己當作急先鋒去打頭陣,辦得好倒也罷了,可是對方也絕不是好惹的,一個不好,說不定被人刺殺了也不知道。


沈傲的脊背瞬時被冷汗沾濕了,說實在話,他真的好怕死啊,可是在他的背后,卻好似有一只無形的大手,要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就如這枚金箭,雖然輕盈細巧,卻又重若千斤。


方才兩道旨意,其實就是一種警告,警告沈傲放聰明點,好好地去為皇帝辦事,等于是將沈傲的后路完全封死。


到了這個份上,沈傲頗有箭在弦上而不得不的感慨,拿著令箭,向楊戩道:“有了這枚金箭,學生是不是可以調動城一切兵馬?”


楊戩呵呵笑道:“代天巡狩,只要不是圖謀不軌,各部堂、衙門見了此箭,都可聽從公子調度。”


皇帝老兒總算厚道了一回,至少還給了本公子充分的信任。否則真要自己孤家寡人去和縱火賊背后的一群大鱷交手,他就是有九條命那也活不長,再加上名義上,他是配合衛郡公查案,有衛郡公的威信可以借用,暫時倒是安全無虞的。


沈傲總算放心地吁了口氣,忽而一笑,道:“若是拿了這枚金箭,去蒔花館啊、天香樓之類的地方,她們會聽從我的調度嗎?楊公公,你不要誤會,本公子絕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打個比方,與楊公公探討一二而已。”


楊戩無語,既然是探討,只好道:“普天之下、率土之濱,只要天子恩威所至,這枚金箭便可揮效用。”


沈傲將金箭收起來,真摯地道:“這我就放心了,為了證實這一點,我要找機會去試驗一下。”


試驗?這家伙不會是去蒔花館、天香樓試吧?


楊戩感覺自己臉上的皮膚不由地抽了一下,正色道:“沈公子,正事要緊啊,男兒志在四方,豈能為紅fen羈絆?”


楊戩拍了拍這位思維與常人不同的年輕人,語重心長地繼續道:“糧庫的事比天還大,只要你把差事辦好了,還在乎美女嗎?趕明兒你隨雜家到教坊司去,那國色天香的美人兒隨公子挑就是。”


楊戩這么一說,扈從一旁的鄧龍眼眸一亮,胸脯不由挺了起來,眼眸炙熱地望著楊戩。


沈傲連忙道:“好,楊公公金玉良言,一下子將我驚醒了,我立即去辦差,只是……這差該怎么辦?”


楊戩略顯尷尬地道:“自然是先去尋衛郡公,衛郡公現在在大理寺里公干。”


“對,去尋衛郡公。”經楊戩這么一提,沈傲有了頭緒。


既然別無選擇,沈傲只能選擇拼一拼,要玩,就要玩出心跳來。懷揣著令箭、圣旨,騎著寶馬至大理寺,而鄧龍亦騎馬相隨,在一側保衛,此時他倒是盡心盡力,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一手持僵,一手按住刀柄,只要一有動靜,便可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反應。


大理寺與刑部都是掌握刑名的機構,不過大理寺的功能倒是更像是后世的檢察院,一般只審大案、要案,或者牽涉到官員的案件。


大理寺的衙門占地不廣,一看便是冷門衙,只見門口有不少禁軍護衛,可見糧庫大火之事影響仍未消除,整個汴京城免不了風聲鶴唳。


拿出圣旨和令箭,差役和禁軍哪里敢阻攔,一面迎沈傲和鄧龍入內,一面入內通報。


與所有衙門一樣,大理寺坐東朝西,一路過去是圣諭牌和太祖碑,再往前走,便是一處照壁,照壁上刻有刑名律章,除此之外,還貼有朝廷新近的邸報。


越過照壁,是一座長約十丈的大堂,共有六扇公門,此時全部大開,從公門走出一個個人來,屏息等候沈傲過去,隨即行禮。他們所拜的自然不是沈傲,而是沈傲手的兩樣至高信物。


衛郡公帶著幾個大理寺官員迎出來,沈傲將圣旨交給他,看了圣旨,衛郡公便笑道:“早就想和沈公子見一見,想不到這一面之緣,卻是在這個時刻,請吧。”


沈傲自然不敢托大,喊了聲世伯,衛郡公石英應了,當先率人進入公堂;其實在心底里,石英心里頗為震驚,這一件驚天大案,為什么官家卻是教一個監生來協辦,而且還賜下令箭,有了金箭,雖然口口聲聲只說是協查,可是到時候誰來做主,卻還是個未定之數。


好在他與祈國公是世誼,這個沈傲,也算是半個自己人,因此也沒有提防的必要。


衛郡公開門見山,直接地問道:“世侄認為此案該從哪里著手?”


有差役遞來茶水,七八個大理寺的正卿、少卿、寺正、推丞都來齊了,紛紛在衛郡公下落座。


沈傲喝了口茶,一點也沒有作出任何倨傲之色,微微笑道:“不知郡公原是打算如何著手?”


又把皮球踢了回來,石英曬然一笑,道:“自然是派人四處搜檢,責問戶部當值的官吏。”


沈傲呵呵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石英道:“怎么?世侄還有什么話說?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有什么忌諱。”


這一句自己人,別有深意,沈傲立即領會,道:“郡公,對方犯下這樣的驚天大案,行事如此縝密,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要用常理來查,只怕很難收到效果。與其如此,不如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石英倒是不覺得意外,又是道:“世侄說下去。”


沈傲便將自己的猜想說出來,石英只是微微頜,監守自盜,這種事古已有之,府庫貪墨得狠了,朝廷眼看又來稽查,倒不如一把火把府庫燒了干凈,疏忽之罪總比貪墨要好一些。


只是這四個字,官家可以說,沈傲這個愣頭青可以說,唯獨他石英,還有大理寺的官員,在沒有充足證據之前,絕不能吐露半字;因而在沈傲說完自己的想法后,石英只是微微笑著繼續問道:“那么世侄又打算如何引蛇出洞?”


沈傲道:“簡單得很,若真有人貪墨了這些糧食,必然是官商勾結。這些糧食一時賣不出,一定藏在某處。現在風聲正緊,他們需要避避風頭,才敢冒出頭來。”


“糧庫燒了,消息傳出,汴京城的米價一定上漲,尤其是某些米商,見了如此大好的時機,哪里會錯過?”


石英道:“陛下已有旨意,已派出人盯緊這些米商,若是誰敢囤貨居奇,高價賣糧,可立即鎖拿查辦。”


沈傲搖頭:“我的意思是,可以任由這些米商哄抬米價,米價一上來,城百姓必然奔走相告,不出數日,這汴京城的大米便會賣空。”


這話是有道理的,一旦米價上漲,必然引起心理恐慌,百姓怕米價繼續上漲,往往會爭相去搶購糧食,就是米商的庫存再多,也會一掃而空。到了那個時候,糧食價格居高不下,那藏了贓米的奸商業協會坐得住?必然會將庫米拿出來售賣,到時誰家的糧食源源不斷,這與官吏勾結的奸商十拿九穩就是他了;直接破門而入,拿住了奸商,再順藤摸瓜,可以把此事的參與者一打盡。


石英聽了沈傲的話,雖然是連連頜,卻并不表態,沈傲這個做法確實有效,這些人膽子既然大到連糧庫都敢動手,為了錢,再鋌而走險亦是意料之的事。


可是放任米價上漲,承擔的風險可想而知,若是案子水落石出,追回了贓米,米價自然能壓制下來;可是若沒有抓住人,這后果可就非同一般了。


石英沉思了片刻,道:“抑制米價的圣旨已經出,這樣做,只怕有抗旨不尊之嫌;不過辦法倒有一個,官家賜你金箭,便是代天巡狩的用意,若是拿出金箭,或許可以令各司暫緩稽查。”


沈傲心里大罵,當官的當真沒一個好東西,一個個把自己的責任都推了個干凈,拿出金箭,豈不是叫自己來承擔這責任,辦得好了,皆大歡喜,出了差錯,自己倒霉,真是無語了


可若是不用這種辦法,只怕一輩子也別想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事急從權,沈傲覺得倒是可以賭一賭


只要這案子是官商勾結,這個法子一定管用,而沈傲幾乎可以斷定,這些糧食九成以上是被人漂沒了,咬了咬牙,道:“好,這件事和郡公無關,一切的干系,都擔在我的身上,不過我們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抗旨,樣子還要做一做。”


石英心里忍不住搖頭,這個世侄,才學是有的,可是為人處事卻不懂圓滑,只一句話,便要自己承擔干系,這樣的人,早晚要吃虧。


心里暗自搖頭,以往道聽途說從旁人口積累的印象,一下子無影無蹤;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好反對了,便是道:“好,就按世侄說的辦吧。”


沈傲拿出金箭,立即知會大理寺僚屬商議此事,一直到了天黑,總算有了頭緒,部署得還算天衣無縫,松了口氣,便起身告辭。


夜風冰涼,在這空曠的街道騎著馬,冷風刮面的滋味很不好受,街面上的禁軍一隊隊的擦肩而過,遇到盤查的,有鄧龍出面,也無人再阻止,等回到公府,已是夜深了,遠遠地看到府前有人提著燈籠等候,沈傲心里一暖,不知是誰還記掛著自己未歸,快馬過去,卻看到周若帶著個丫頭,在冷風靜謐等候,一雙纖手皓膚如玉的提著盞宮紗燈。


黯淡的光線之,一頭烏黑的頭,挽起個公主髻,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著流蘇;見到沈傲騎馬過來,修長如畫的眉毛下雙眸閃爍如星;嘴角微向上彎,帶著點兒哀愁的笑意;整個面龐細致清麗,簡直不帶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味。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4
第一百七十一章:刀光劍影


“表妹好興致,這樣的天兒,還穿著長裙子,不怕冷嗎?”沈傲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鄧龍,教他先送到馬房去,笑呵呵地走到周若的跟前去。


月色慘淡,湊近一些,才看到周若只穿著件白底綃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盈盈佇立,端莊高貴,靜優雅;在月色下,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纖塵不染。


周若將手上的燈籠交給沈傲,才是別扭地道:“表哥,是我害苦你了;我心里不安,不知你的案子進展得怎樣了?”


周若表現出難得的溫柔,話語帶著些許的愧疚;這個表妹心里還是有他的吧而且他能感覺到,她近來對他越來越好了


像今晚這般天寒地凍地在門前等著他回來,他心里又怎么不感動,剛看到周若的那會兒,他真有種是妻子憂心地等著夜歸的丈夫的錯覺,讓他的心頭不禁有著絲絲的暖意


沈傲溫雅一笑,道:“好極了,表妹無需為我憂心;我還沒用過飯呢,表妹,這里涼得很,進去說話吧。”


一道進了府里,到了外院的小廳,叫人送來了一些糕點吃食,又教人生了炭火,須臾功夫,小廳里溫暖如春。


沈傲看周若依然皺得深深的眉頭,溫和帶著幾分俏皮地道:“表妹不需要有什么歉疚,這件事,其實和你沒有干系,當然,如果表妹要感激的話,表哥不介意你以身相許的。”


周若蛾眉展開,啐了一口道:“表哥就會說笑。”一句玩笑話,讓她心里好受了些,低聲呢喃道:“不知是怎么了,這幾日我總是心神不寧的,聽說官家教你去查什么案,若是查不出,會不會怪罪下來。”


查不出,你表哥就要死了


沈傲在心里苦笑,這絕不是危言聳聽,皇帝老兒把自己推到了前臺,是要和縱火燒糧的人打擂臺,對方已經視他為眼釘,一定要想方設法除掉的,否則沈傲又怎么會鋌而走險,拿著金箭去違逆旨意,肆意讓奸商哄抬糧價,自古以來,哄抬糧價都是一個死字,價錢一高,必然社會動蕩,到時候追究起來,這個罪魁禍不就是自己嗎?


哎,人在江湖飄,到處都是刀啊。


見沈傲表情凝重,周若的眼眸不禁迷蒙起來了,心對沈傲的愧意和憂心更濃


只是不知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平時的沈傲,都是一副很篤定很恬然的樣子,仿佛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今天,他卻是愁容滿面,表面上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可是不經意間,那滿腹的心事還是流露出來了。


周若道:“表哥,你沒有把握嗎?我知道你很厲害的,以前對付那奸商,還有那宮里的太監,還不是一樣手到擒來嗎?”


想到以前和周若合作坑人,沈傲微微一笑,陰霾一掃,笑道:“那個時候有表妹做我的助手,現在我卻是孤家寡人,自然不同了。”


周若俏臉一紅,咬著唇,別扭地道:“你若是肯,我現在也是可以做你助手的。”


今日的周若,和從前有了幾分不同,多了幾分嬌羞,少了一些冷冽,讓沈傲心的暖意更濃,笑道:“還是算了吧,哪有帶著大小姐去查案的道理,不過表妹也不必擔心,表哥的缺點很多,比如英俊啊聰明啊什么的,可是優點卻總是有的,就是這輩子從來沒有吃過虧,誰也占不了我的便宜。”


周若瞪了沈傲一眼,道:“表哥就愛胡說八道,我要早些睡了,爹爹還在書房等你回話呢,你快些去,應當是很重要的事。”


周若說罷,旋身站起,正要從沈傲身上擦身而過,不料沈傲突然拉住她的手,周若臉上一紅,下意識地要抽回自己的手,沈傲卻是捉得更緊,讓周若感覺自己的心兒莫名地跳快了許多。


隨即,周若想起沈傲為她所做的,手上的勁兒漸漸松了下來,回眸道:“表哥……你做什么?”


沈傲深深地看著周若帶著幾分嬌氣的臉,很認真地道:“如果這一次我出了什么意外,表妹一定要找個好人家。至少也要比表哥英俊,比表哥采更好,更機靈的。要不然表哥要含恨九泉,死不瞑目了。”


她本來要抽回手的,但是最后還是讓他繼續捉著,她對他的心意,他其實早已經明白了,只是有些事情,現在還不是明朗化的時候,不過,這個表妹,他若是有命活下去,便不打算放開了


周若又驚又氣,可是看著沈傲這真摯的樣子,仿佛面臨著某種危機,心一下軟了,呢喃道:“表哥別再拿這種事情說笑了。”


周若的小手冰涼冰涼的,置在沈傲的手心,有一種涼爽嫩滑之感,沈傲捉著緊了緊,才是道:“好吧,我不說笑了,你快些去睡吧。”


依依不舍地放下周若的手,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占便宜使然,還是心真的隱隱生出一些危機感,曬然一笑,心想,或許兩樣都有,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活著,因為比我更聰明更英俊的男人已經絕種了,絕不能讓表妹守活寡,哈哈,我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明明我應該很不安才是。


周若的眼眶兒都紅了,咬著唇道:“你若是能正經一些該多好。”


說著,便旋身碎步離開,倩影寥寥,雙肩似在微微抽搐,沈傲想叫她,再和她說一句話,可是這句話梗在喉頭,卻說不出來,說不定她回眸的下一刻,便看到她那梨花帶雨的俏臉,沈傲見不得女人哭的。


呆呆坐了一會,等周若走遠了,鄧龍飛快地竄進來,滿是驚嘆道:“公子太厲害了,方才我在門外那個……那個……,哈哈,這手段簡直要和鄧某人最佩服的人不相上下。”


沈傲好奇地問:“你最佩服的人是誰?”


鄧龍挺起胸膛道:“自然是我自己。”


沈傲無語,提了一盞燈籠,往周正的書房走去,遠遠地便看到那窗格里露出來的寥廓淡芒,燭影之,仿佛有一個人影呆呆端坐著。


姨父此刻在想些什么呢?冷冽的夜風拂面,沈傲心里暖暖的,一直等到半夜,書房里的人只怕也在為自己擔心。


將燈籠交給鄧龍,舉步過去,守在門口的一個家丁倚著墻竟是睡了過去;不需要通報,直接進去,便看到周正正心不在焉地舉著一本書,抬起眸來,恰好與自己的目光相對。


“來,坐。”周正的聲音很輕,還略帶疲憊。


沈傲將門闔上,坐在案前的小凳上,似乎兩個人都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對坐著沉默了許久,唯有那案上的燭光搖曳,周正終是先開口道:“已經和郡公談過了嗎?”


沈傲點頭,將自己在大理寺與衛郡公的談話以及自己的部署說出來,周正聽到引蛇出洞的計劃,已是皺起了眉,臉色陰沉著道:“這個計劃過于冒險,干系也是不小,你已經想好了?”


沈傲眸光一定:“是的,已經想好了,既然要查,就必須將他們打個措手不及,不能教他們牽著我們的鼻子走,只有打亂了他們的陣腳,這件案子才有水落石出的可能。”


從作案的手法和布置來看,對方謀劃已久,只怕也早有了善后之策,就算將這些可疑人等捉去大理寺訊問,只怕也問不出結果來。


這種事一旦招供,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理寺一天尋不到證據,他們誰也不會開口,更何況這些人身份不低,不能對他們用刑,唯一的辦法,只能先把合伙的奸商揪出,再順藤摸瓜。


周正嘆了口氣:“你的心思很細膩,也很聰明,可是做事還是欠缺了一些老成持重。做任何事之前,瞻前顧后還是要的,要的還是先保全自己。”


沈傲唯有苦笑,周正說得沒有錯,可是若他老成持重,瞻前顧后,就不是沈傲了。話說回來,若沈傲的性子不是現在這樣,皇帝老兒也不會讓自己這個監生來查案,正是因為這個案子干系太大,而朝的官員又過于瞻前顧后,明哲保身,這才需要沈傲這柄利刃,也只有沈傲,才會屢屢作出一些驚心動魄的事來。


周正嘆了口氣道:“大理寺那邊,你不必擔心,他們一定會好好協助你辦差的。至于刑部,需小心堤防一些。還有衛郡公此人性子是好的,只是人到了他這樣的地位,樹大根深,可是牽掛也多,許多事做起來畏手畏腳,你也不必怨恨他。還有,楊公公那邊你倒是可以去討教,若是能令他助你一臂之力,那些暗處之人也絕不敢對你動手;你小心些吧。”


沈傲頜點頭,抱有深意地道:“甥兒明白。”


周正困頓地道:“好吧,早些去歇了吧,若是真到了十萬火急的時候,立即進宮去,有官家庇護,誰也不能拿你如何。”


沈傲站起來,行了個禮,轉身正要離開,周正卻又突然叫住他,一雙眸子打深深地盯著沈傲,正色道:“記住,既然你已經選擇這樣做,就得一鼓作氣,不可泄氣”


沈傲突然心一松,這一句話對他不啻于是最好的鼓勵,灑脫地道:“甥兒明白,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他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金箭,信心十足。


和周正只說了寥寥幾句話,可是這幾句話得出的信息卻是很多。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朝只怕不少人都能猜測出案的真兇,可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開口,因為會惹來麻煩,身為勛貴,明哲保身卻都是不二法則。


另一個信息就是自己需好好提防刑部那邊,一些進展該瞞的要瞞,不能掉以輕心;還有就是衛郡公只怕是指望不上了,一切,只能靠自己。


見沈傲走出來,鄧龍提著燈籠迎過來道:“公子,你怎么進去時臉色還是陰沉沉的,出來時就一下子容光煥了,莫非是國公要將小姐許配給你?啊呀呀,這可不妙,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妻子所絆?我真為公子不值啊”


沈傲心里在笑,這個鄧龍似乎一點擔心都沒有,人,還是簡單的好,簡簡單單,想得不多,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他搖了搖頭,又想,可惜我已注定不能平凡簡單了


哼既然是這樣,那就鬧個天翻地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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