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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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20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25
第二百零二章:頭名


次日晌午,榜單終是貼了出來,一些汴京游手好閑之人,早已盯上了這門買賣,記下登榜之人,便去各大客棧報喜,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登榜已是值得喜慶的事,自然少不得讓人掏出一筆錢來打賞。


其中祈國公府最是熱鬧,一來嘛,沈公子高居榜,這個喜報得值當,這第二嘛,自是祈國公闊綽,出手定是大方得很,跑這一趟,喜錢是斷少不了的。


因而只片刻功夫,便有數十上百個報喜人在外鼓噪,這個道:“恭喜沈公子經義考第一。”那個說:“沈公子是文曲星下凡,天下第一。”


其實藝考的經義考排了榜,若說第實在有些牽強,可是畢竟是榜,他們這樣說,也挑不出什么錯,倒是惹得沿途而過的幾個書生,掩鼻而走,頗為不屑。


科舉經義文章第自然是人人心服口服,可是經義考,這水份就大打折扣了。


劉文興沖沖地跑到佛堂去,又驚又喜地道:“表少爺,表少爺……”


劉文顧不得規矩,竟是不等通報,就直闖了進去;惹得夫人略微不滿,夫人雖是慈眉善目,可是府上的規矩卻是管的極嚴的,尤其是內府,這里是女眷住的地方,多有不便,身為主事,竟如此莽撞,自然惹來夫人的不滿。


劉文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表少爺……報喜人來了……”


這一句報喜人,頓時令佛堂中的夫人和周若喜上眉梢,夫人問:“上榜了?”


一旁伺候的香兒也是機靈的,心翼翼地給劉文捧上茶來,劉文喝了口茶水,神采飛揚地道:“何止是上榜,這一次經義考,表少爺名列第一。”


佛堂里頓時喜氣洋洋,尤其是夫人,臉上掩飾不住喜意地道:“好,好,這便好了,沈傲有出息快,快去封賞銀,打報喜人,不要吝嗇,每人一貫錢吧。”


劉文喜滋滋地去了,昨天他還以為表少爺考得不好,心情頗有些失落,須知在這府上,沈傲雖是主子的身份,卻是待他不錯,與他都是以朋友相待的,沈傲有出息,劉文在府中的地位自可穩固。


夫人自是喜不自勝,一方面沈傲算是她的娘家人,有出息,她與有榮焉;這其二是她一向看重沈傲,沈傲出人頭地,自是她日夜期盼的事;便又道:“香兒,去廚房說一聲,今夜多做幾個菜,將酒窖里的幾瓶好酒取來,先賀一番,等沈傲藝考中了,再設大宴。”


香兒臉上緋紅,看了這表少爺一眼,心里也頗為高興,她和春兒關系是極好的,春兒據說是去了邃雅山房,早晚要和沈傲結親的,她這個姐妹,自是高興。另一方面,這表少爺待人也好,和藹可親,平時雖是口花花,可是心地卻是好的。香兒想著這些,喜滋滋地應著,飛快去了廚房。


過不多時,卻又是石夫人連同幾個侯爺的夫人一道來拜訪,她們也是剛剛聽了這事兒,都道是夫人好福氣,這一番下來,自是熱鬧極了。


到了夜里,沈傲便被周正叫去,今日這書房,倒是多了幾個人,有衛郡公石英,還有御史中丞曾文,大理寺卿姜敏,眾人紛紛落座,似是在談什么重要的事,等沈傲進來,便都換上笑容,沈傲分別行禮,向曾文問了曾歲安那位老朋友的事。


曾文笑道:“前幾日他還寄來了家書,說在任上一切安好,特意問起你的事,說是他從前讀書時,留下不少筆記,如今這圣賢之書再無機會看了,便想叫我轉贈給你。”


沈傲頗有些尷尬,他與曾歲安,算是不打不相識,其實兩人的關系說差自也不差,說好,卻沒有到過于親密的地步;曾歲安更像君子,讓沈傲和他在一起,雖有喜悅,卻有點兒不自在,曾歲安在家書中提及自己,可見他是將沈傲當作至交好友的,沈傲心里一暖,連忙道:“學生謝過,過幾日我修書一封給他,要給他講講做官的大道理。”


石英呵呵一笑:“你這子,還未做官,便教人如何做官了。”


沈傲欠身坐下道:“學生沒殺過豬,卻還是知道豬Rou是什么滋味的。”


這一句話出來,眾人紛紛笑了,周正捋須冷峻不禁道:“不可在石郡公面前無禮。”


沈傲連忙正色道:“是。”


石英呵呵笑著擺手:“無妨,沈傲就是這樣的心Xing,若是教他危襟正坐、恭默守靜,那便不是沈傲了。”


下的姜敏附和道:“這倒是真的,老夫就吃了他的大虧,所以心里告誡,往后遇到了他,一定要心在意。”


沈傲嘿嘿笑,這位姜大人,還在為輸了自己七百貫錢而心痛呢。


周正正色道:“這一次沈傲考得不錯,但也不要驕橫,藝考藝考,考的是個藝字,唯有琴棋書畫過了,才能算高中。這一次教你來……”周正沉吟了片刻,卻不知如何說起,便對石英道:“石郡公,你來說吧。”


石郡公呵呵笑道:“你倒是會推諉,好吧,我來說。”他的表情也凝重起來:“沈傲可報了玉考?”


沈傲頜點頭,道:“正是。”


石英道:“這一次玉考,大皇子也報考了。”


大皇子?石英不說倒也罷了,沈傲頓時露出憤恨之色,,那家伙現在還沒有把鑒寶大會的彩頭送來,哥們到處托人去旁敲側擊,他卻是裝作沒事人一樣,哎,這人的人品怎么這么次,也太氣了。


沈傲見石英表情凝重,試探地問:“郡公莫不是教我考試的時候故意放水,讓大皇子奪魁吧?”


石英卻是輕輕一笑,眼眸中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高深莫測地道:“恰恰相反,這一次玉考,你一定要奪魁,絕不能讓大皇子高居榜。”


沈傲抿了抿嘴,只頜點頭,便不再說話了;心里卻在想,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石郡公這個集團與大皇子之間不太對盤?


是了,否則絕不會如此鄭重其事的安囑自己;這倒是有意思,當今皇帝的皇子們怎么都熱衷于考試,有個皇三子偷偷去參加科舉,還考中了狀元;現如今,大皇子也不甘落后,要參加玉考,怕也是奔著狀元去的


是了,三皇子深得趙佶的喜愛,身為大皇子,一向在趙佶面前灰頭土臉,這個大皇子是要效仿三皇子,也考個狀元出來,博得趙佶的喜歡;想想看,大皇子若是通過了考試,參加殿試,在滿朝文武滿面若是奪魁,是多風光的事,就是趙佶,對他的印象也會改觀。


這個深藏不漏的大皇子,打的算盤好響,那些殿試上參加玉考的人,得知了他的身份,誰敢和他一爭雌雄?只要他的水平不差,這玉考狀元是穩穩當當的。


不過石郡公叫自己去和大皇子打擂臺,卻又是什么緣故?莫非……莫非石郡公和自己姨父,還有曾大人、姜大人都是皇三子黨?


沈傲頓時明白了里面的水好深啊阻撓大皇子奪魁,就意味著與大皇子結仇,到時大皇子又會采取什么手段卻還不得而知。


不過……沈傲苦笑搖頭,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已被人綁上了戰車,或者說是自己歡天喜地地跳上了這輛戰車,路是自己選的,現在他就算如何討好大皇子,在天下人眼里,有了周正這根親屬關系,他也是大皇子的眼中釘。


沈傲鄭重地點頭道:“沈傲明白了,請諸位叔伯放心,只要沈傲能進殿試,一定盡最大的努力阻撓大皇子奪魁。”


周正嘆了口氣,道:“沈傲,我的心意,原本是不想讓你進入這場是非,只不過你應當明白,公府與你一榮俱榮,如今卻也是實在尋不出更好的人選,普天之下,能與大皇子較量辯玉之術的,只怕唯有你了。”


沈傲驚奇道:“怎么?那個大皇子很厲害?”


姜敏Cha嘴道:“何止是厲害,簡直是狀若鬼神,大皇子自便喜愛辯玉之術,宮中王府的珍寶不計其數,又有名師指點,沈傲你想想看,這樣的人,會有這么簡單嗎?”


沈傲點頭,其實鑒寶術說難也難,說易也易,要學成這門藝術,所需的財力物力非同可,一個窮苦人家,連古董都沒有摸過,還學個什么?唯有那些家財萬貫之人,才有學習的機會;這大皇子所遇到的古玩何止十萬,只要真有這門興趣,認真去學,必然會有成就;若是有名師指點,那更是事半功倍了。


偏偏這位大皇子最不缺的就是名師,只要他有興趣,什么人請不到?


石英道:“沈傲你切莫大意,據說這大皇子非但眼力極厲害,鼻子卻也優于常人,十分靈敏;坊間流傳,大皇子遇到的古玩,只要聞一聞氣味,便可為古玩斷代,要想在辯玉上贏他,非全力以赴不可。”


聞一聞氣味?沈傲頓時表情凝重,在古玩界,確實有這么個傳說,說是有的人鼻子極為靈敏,而不同時期的古玩氣味是不同的,一些擁有天賦的鑒寶人便可通過聞來斷定古玩的真偽、年代,只可惜沈傲只是聽說,卻從來沒有見過誰擁有這樣的本事,想不到這大皇子,還真是深藏不漏,憑著這只鼻子,就已比自己增加了幾分優勢了。


“好,本公子倒要和這大皇子比一比,看看誰才是天下辯玉第一人。”遇強則強,碰到這樣強勁的對手,沈傲心里生出爭強好勝之心,心里暗暗鼓勵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26
怪怪從202直接跳到303
303章就是203章
不知道是不是作者的問題
後面還有章節亂跳的但是故事連續....
去簡體字的小說網頁看也是一樣章節亂跳
所以不是我貼錯......
請記住雖然章節亂跳但是故事是連續的...
另外有時候作者有些閒話家常  因為不重要所以我就不轉貼  有重要的才會轉貼
我的註解只會在文章開始前  例如現在看到的這樣  不是這樣的而且與文章無關的  都是屬於作者有點重要的閒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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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畫考

第二日便是畫考,先前的經義,已將許多人淘汰,因此,今日應考的人倒是不多,只有寥寥百人而已。

這百人之中,要選出七八個佼佼者出來,便有了加入殿試的資格,因此,能通過經義考而進入畫試的考生,倒是個個躊躇滿志,紛紛聚在太學門前,準備開考。

沈傲姍姍來遲,遠遠地便有人道:“他便是經義考第一的沈傲。”

這一句話出來,自是無數人注目過來,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五花八門,各有其表。

沈傲臉上帶著笑,昨天睡了一個好覺,今日醒來,精神颯爽,眼看著許多人等候多時,心里慶幸自己來得不晚。

迎面一名公子搖著紙扇帶著幾個同伴過來,這公子劍眉星眸,衣飾華美,舉止之間,似有一股若有若現的華貴之氣,望向沈傲的眼眸,既有幾分躍躍欲試,又頗為不屑,走至沈傲身前,眼眸上下打量沈傲,微微笑道:“敢問可是沈傲沈公子嗎?”

人的名氣一大,便什么人都尋來了,沈傲心里作苦,臉上帶笑道:“敢問兄臺高姓大名?”

公子倨傲地道:“在下趙伯骕,賤名不足掛齒。”他雖然嘴上客客氣氣,可是神色之中,卻隱隱有居高臨下的氣勢。

趙伯骕?沈傲連忙道:“久仰,久仰。”這一句久仰,絕不是客套,這個人,他還真的聽說過,不但聽過,而且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知道此人的大名;趙氏三大家,擅長山水畫的人,誰沒有聽說過這父子三人的大名?

趙伯骕,乃是宋朝著名畫家趙令穰次子,也是著名畫家趙伯駒從弟,趙令穰一門三畫師,都是名揚千古的頂級畫師,尤其是花鳥山水的造詣,更是令人難以相背。

牛人啊,沈傲算是第一次就近觀摩名人,只是這趙伯骕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應當是胡須花白的糟老頭才是,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卻是一個眉清目秀的貴公子,這反差有那么一點點大,他心里不由地想:“趙伯骕的畫風沉穩細膩,眼前這個人……不像啊,都說畫如其人,這差距也太讓人意想不到了。”

趙伯骕聽他一句久仰二字,便以為沈傲故意打趣,冷哼一聲,道:“虛偽。”

沈傲也不是好惹的,就是畫風成熟之后的趙伯骕,他也有一拼之力,更何況眼下的趙伯骕還是一個屁大的孩子……額,好像自己現在的年紀和他差不多,慚愧,慚愧。

沈傲板著臉道:“趙兄這是什么話,道一句久仰便是虛偽,那么在下是不是該說一句無名小卒,趙兄才興高采烈不成?”

論起斗嘴,趙伯骕哪里是他的對手,趙伯骕一時無詞了,冷著臉道:“據說沈兄也要參加畫試?”

沈傲頜:“沒錯。”

趙伯骕道:“沈兄是經義考第一,那好極了,這畫試卻是在下要名列頭名的,沈兄只怕要名列伯骕之后了。”

沈傲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你好歹學學本公子啊,看看本公子多矜持,還未考,就叫囂要名列第一,臉皮之厚真是前無古人。

沈傲嘿嘿一笑:“哦?是嗎?”很是淡然蕭索的樣子,似是對趙伯骕的自吹自擂不感興趣,這家伙擺明了是來挑釁的,說來說去還是年輕人太沖動啊,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厲害。

趙伯骕見他這副模樣,原以為沈傲會暴跳如雷,誰知卻是一臉淡漠,頓感失望,道:“沈兄這是什么意思?為何對在下的話不以為然?”

對這種爭強好勝的小子,沈傲曬然一笑:“那么要恭喜趙公子畫試名列第一了,哈哈,在下還有事,不奉陪。”說著轉身要走。

“且慢。”趙伯骕叫住沈傲,同時用打量的眼色看著沈傲,道:“沈兄的畫技,在下并沒有見過,想必也是極好的,沈兄敢不敢和我賭一賭?”

“賭?賭什么?”沈傲微微一笑。

趙伯骕道:“誰若輸了,就拜勝者為師,在街上若是遇見,需執弟子禮,如何?”他的臉蛋紅撲撲的,熱血上涌,喉結涌動,眼眸頗為熱切;這小公子滿肚子都是爭強好勝的心思,心里估摸著在盤算若是勝了沈傲,堂堂汴京第一才子給自己執師禮,定是一件風光得意的事。

沈傲慵懶一笑:“我無所謂,你要比,我奉陪到底。”沈傲依然微笑以對,而后便走開了。

梆聲響起,考生們紛紛入場,沈傲仍舊在原來的考棚,試題下來,卻是一行小詩。上面用蠅頭寫著:“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

這是一唐詩,乃是詩人劉禹錫的手筆,沈傲略略一看,這是一寫宮怨的詩,但這宮怨詩與其它同類詩迥然不同。詩篇先出現一個精心梳妝、脂粉臉色相宜的年輕宮女,寫她一系列的動作流露出期待,最后變成失望的情態。

整詩渲染的是一個愁字,女主人公的舉止行為那么的優雅得體,那么的閑適安舒,仿佛她正沉浸在這滿園光中而怡然自得;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

詩人通過寫人美、妝美、樓美、院美、花美、蜻蜓美、飾美,然而命運卻不佳,不受君王的思寵,所以前面的“七美”再美也是架空的,因此詩中的女主人公就要憂愁了。

此詩的特色在于用強烈的對比,說這位宮中女子在自身的氣質上、在物質待遇上均屬上乘,然而卻失寵于君王,因此只落得個同花兒、蜻蜓為伍的可悲下場,讀罷令人心酸不已。

詩在整體上不動聲色,平心靜氣,實則內中隱藏了抒情女主人公極大的悲哀在內,這種欲哭無淚反裝歡笑的愁緒是最難狀寫的,而劉禹錫卻將它寫得如此出神入化、震撼人心。令人讀了,都不由得扼腕。

了解了詩詞的意思,沈傲便明白了,這一次畫試只怕是要以詩作畫,要考生們用畫筆,將詩中的美人、遠樓亭閣、花鳥繪畫出來,這倒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在畫中,渲染出詩中的哀愁,

古人作畫,講的是一個意字,倒是和后世的抽象派頗有相似,重要的是抒感情,講求的是飄逸、哀愁、高雅之美。

這個試題,說難也難,說易也易,難的是一個沒有宮廷生活的人,卻要繪出一幅宮廷畫來,明明沒有哀愁,卻要強畫出一股悲涼。沈傲屏息,凝眉不動,一下子變得莊肅無比,提起筆來,卻并不急于著墨,而是不斷的尋找感覺。

若說畫山水閣樓,顧愷之最為優秀,那一副落shen賦圖不知道盡了多少哀怨纏綿,顧愷之的畫風在于意存筆先,畫盡意在,筆跡周密,緊勁連綿;其筆法如春蠶吐絲,輕盈流暢,遒勁爽利,稱為“鐵線描”;造型布局六法俱全,運思精微,襟靈莫測。

古代各大畫師之中,顧愷之與師承他的南朝宋6探微、梁張僧繇,并稱“六朝三杰”。時人就有“像人之美,張得其肉,6得其骨,顧得其神,神妙無方,以顧為最”的美譽。

意思是說,顧愷之作畫,最為傳神,而神,便是古畫的精髓所在,抓住了這一點,便足以開宗立派,名揚天下了。

沈傲深深吸了口氣,手腕終于動了,筆鋒與顧愷之略有相通,筆跡周密,緊勁纏綿,先是布局,打開底色,隨即開始畫瓊樓玉宇,這些景物,其實是容易畫的,景不過是鋪墊,是襯托,真正睛之用的,是人,是那哀怨絕倫,卻又強顏歡笑,在無數瓊樓玉宇,名貴花卉中的美人。

龍蛇鳳舞,用筆如飛,頃刻之間,景色已畫的差不多了,沈傲深深吸了口氣,手中的畫筆一窒,凝眉望著這畫中的宮廷山水,一時苦笑,幸好,幸好,自己所見的宮廷畫不少,總算還不至于被宮廷畫難住。倒是有些人慘了,明明生活在市井之中,卻要強畫宮廷畫,況且在這個時代,一個人要得到宮廷畫的摹本只怕都難如登天,這宮廷,只怕要教他們自己想象了。

接著隨即又想,這個題倒是便宜了那趙伯骕,趙伯骕乃是大宋的宗室之后,其父更是身居要職,爵位亦不算小,進出宮廷也不算什么難事,有了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比尋常人的優勢又豈止多了一點半點。

他繼續作畫,筆鋒逐漸開始小心翼翼起來,整幅畫的中心,重在畫人,只要人活了,整幅畫也就活了,人若是輕盈飄逸,整幅畫便灑脫脫俗,人若是悲涼,整幅畫自然而然的也增添了幾分蕭索。

作畫中女子時,沈傲雖用的是顧愷之的傳神手法,同時也吸取了張萱作畫特點,張萱乃是唐朝畫家,他善畫人物、仕女。他畫仕女尤喜以朱色暈染耳根,畫嬰兒既得童稚形貌,又有活潑神采。畫貴族游樂生活場景,不僅以人物生動和富有韻律的組合見長,還能為花蹊竹榭,點綴皆極妍巧,注意環境和色彩對畫面氣氛的烘托和渲染。

尤其是張萱的一幅作品《長門怨》,所畫的乃是一名宮中仕女,更是他的巔峰之作。

一幅畫用兩種畫風,對于沈傲來說確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考驗,因此他屏息提筆,每一筆勾勒都是小心翼翼,絕不敢有絲毫怠慢,一筆下去,便立即縱觀整幅畫卷,以防止出現錯漏,之后才提筆繼續勾勒。

半個時辰過去,這仕女還未完成,沈傲的額頭上,已是熱汗連連,汗液流淌在他的臉頰、睫毛上,卻是一時忘了去擦拭,被汗水浸濕的手握住筆桿,一動不動。

終于,他長吐了口氣,勾勒完最后一筆,這幅畫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精力,手中的畫筆重愈千斤,連忙拋開,雙手撐住書案,眼睛一絲不茍的望著畫,總算是將提起的心放下。

畫景用的是顧愷之的傳神之筆,畫人用的是張萱的濃艷手法,兩相結合,若是結合的好,自然是傳世之作,可是一旦出現錯漏,那便是一團廢紙了。

若是這幅畫出了差錯,再去重新畫出一幅,不但時間上來不及,精力上也不足以支撐;所以沈傲方才下筆,倒是頗有賭博的興致,幸好,他賭對了,整幅畫看上去傳神濃艷,絕不失為極品宮苑畫佳作。

“以后再也不用兩種畫法去作畫了,差點連心臟病都給嚇出來。”沈傲心中暗暗慶幸,后怕不已。

不過,鋌而走險確實是沈傲的風格,不管是在前世還是今生,他這個秉性卻是一直沒有變。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27
第三百零四章:訛人

交了卷,沈傲自考棚中出來,連日的考試,已讓他略有麻木,慢慢地也習慣了這種生活,抬頭望望天色,艷陽高照,天氣極好,心里略略放松下來,便想起一件事:“竟是差點忘了,上一次借了唐姑娘的傘還沒有還回去呢是不是該去還了?”

若是借了別人的油傘,沈傲倒是并不在意,一柄傘罷了,又不是多值錢稀罕的物事,但是他很清楚唐家的家境,心知以唐家的實力,只怕等到雨天,再沒有多余的油傘用了。

這樣一想,便覺得油傘非還不可;恰好那趙伯骕也提著筆墨、食盒出來,見了沈傲,便踱步過來道:“沈兄考得如何?”

沈傲微微一笑:“尚可。”

趙伯骕扯出一絲倨傲的笑意,道:“我也考得尚可。”

“我又沒問你考得怎么樣,你不打自招做什么?”沈傲心里頗有微詞,面子上還是呵呵一笑道:“宮廷畫本就是趙兄的強項,譬如令禳先生,便一直以宮廷山水畫見長的,趙兄的這句尚可就太謙虛了;在下還有急事,先告辭。”

說著,沈傲飛也似的走了,趙伯骕仔細回味沈傲那番話,很快便品出滋味了;不對啊,這家伙的意思不就是說本公子不善畫荒郊野外嗎?這一點倒是戳到了趙伯骕的痛處,趙家三父子因是宗室子弟,按律是不允許離開京城的,因此所繪畫的景物,大多都以汴京為主,若教他們畫江南的小橋流水、蜀中的名川大山,那當真是為難了他們。

趙伯骕憤憤不已,心里情不自禁地想:“哼,等貼了榜出來,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沈傲先回了一趟國公府,恰好便看到鄧龍手提著樸刀在前院練刀,一柄樸刀舞的虎虎生風,端是厲害無比,遠處幾個小丫頭竊笑而過,這家伙愈精神,竟是連連翻了幾個地滾,口里呀呀直吼,風騷得很。

這貼身保鏢也算是閑來無事,沈傲的風頭過去,鄧龍便想回殿前司去,可惜指揮使大人卻又將他打回來,三六不靠,心里頗為郁悶,堂堂一禁軍虞侯,如今感覺自己一下子沒了編制,整日呆在公府里,抑郁可想而知;好在府里頭略有姿色的丫頭不少,他端正心態,便一心賣弄風騷了。

沈傲悄悄繞過去,回屋拿了油傘,又拿了幾張錢引溜出府去,買了些干果、蜜餞,便興沖沖地去唐大人家了。

仍舊到了這庭院,叫了門,唐嚴便出來,見是沈傲,臉色略略帶笑:“沈傲,考得如何?進來吧”

沈傲進去,執弟子禮道:“剛剛考完,今日特來還油傘的。”

“油傘?什么油傘?”唐嚴接過沈傲的油傘,道:“老夫為何不知?”

沈傲便將上一次的經過說出來,唐嚴聽罷,頓時遐想萬千,擺出一副金剛怒目的模樣道:“你這小子,為何不早說,走,進去喝茶。”

沈傲進去,將干果、蜜餞放下,唐嚴倒是不說什么,這個時代,師生的關系就如父子,送些小禮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唐嚴便去隔間叫唐夫人燒茶,沈傲清楚地聽到唐夫人的聲音,道:“那個沈傲?哦,是了,茉兒確是借了傘給他,這沈傲模樣兒周正,學問也很好,人也不錯,死鬼,你過來,我有事和你商量。”

接著聲音就變得小了,微不可聞。

“在說什么悄悄話?”沈傲苦笑,危襟正坐,知道接下來的話是不能再聽了。

隔壁廂房里,不多時,便傳來唐嚴的聲音,先是驚訝的說了一句‘呀’,接著又是疑惑的‘咦’了一聲,再之后似是在沉思出‘嗯’的聲響,到了最后,又好像是有些為難,就聽到唐夫人氣勢洶洶地道:“你這死鬼,這種事有什么好想的,他是你的學生,有什么打緊的,依我看……”

唐嚴的聲音急促促地打斷她道:“你小點聲,你小點聲,生怕別人聽不到嗎?”

唐夫人后面的話聲音又變得低落蚊吟了……

再后來,便是唐茉兒的聲音:“爹娘,你們在說什么?”

唐夫人立即噤聲,傳來唐嚴的聲音道:“咳咳……沒說什么,沒說什么,是沈傲來還傘了,我和你母親要煮茶,去煮茶。”

唐茉兒蹙著眉自隔壁廂房過來,見到沈傲,便落落大方地道:“沈公子今日畫考考得如何了?”

沈傲心里默念:“該死,不對勁,唐大人似乎是想把他女兒塞給我好尷尬啊不知唐茉兒知道不知道?”

沈傲抬眸,見唐茉兒神情舉止自然,心里便想唐茉兒應當不知情,他連忙危襟正坐道:“畫考和尋常考試不同,好不好,只有考官才能評判。”

唐茉兒笑了笑:“公子經義考得了第一,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呢咦,你是來還油傘的?一柄油傘,又算得了什么,也值得公子記掛。”

沈傲正色道:“茉兒姑娘,我很謙虛的,你千萬莫要奉承我。”

唐茉兒又笑,二人坐著,卻是突然間無詞了,沈傲偷偷瞧了唐茉兒一眼,見她雙眉彎彎,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臉如白玉,顏若朝華,她服飾打扮也不如何華貴,只項頸中掛了一串明珠,出淡淡光暈,映得她更是粉裝玉琢一般;整個人身上,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書卷氣,眼波盈盈,又透露出睿智光彩。

唐茉兒見沈傲似是在打量著她,連忙撇過頭去,故意去看墻壁上的掛畫,道:“沈公子以為這幅畫如何?”

沈傲定睛一看,這是一副仕女畫,畫得整體倒還尚可,他仔細地看,畫的水平當真不錯,只可惜線條雖多了幾分莊重,卻少了幾分靈氣,許多細節之處略帶生硬,筆法頗有娟秀之氣,顯然是女子所作,心念一動,不由地想:“這畫莫不是唐茉兒所作的?”

沈傲便笑著道:“好畫”

唐茉兒微微笑道:“只是好畫?”

這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沈傲只好道:“比不少畫師畫得好。”

哥們才不落你的圈套呢若說這畫不值一錢,唐茉兒肯定要生氣的,可是若是極品佳作,到時候唐茉兒肯定要說自己眼力不夠,干脆和稀泥,敷衍過去。

唐茉兒只笑了笑,正要說什么,卻聽到庭院中有人道:“唐大人,唐大人在不在?”

唐茉兒蹙起眉,略顯尷尬;沈傲疑惑地問:“這是誰?”

唐茉兒搖頭:“你不要問,在這里坐著。”

沈傲只好危襟正坐,便聽到唐嚴走出院子去,很是尷尬地對那人道:“原來是周東家。”

那叫周東家的便扯著嗓子道:“唐大人,這幾個月的帳是不是要算一算?你們家每日賒了九文錢買米,這兩個月一共是五百四十個大錢,若是加上利息,便算一貫好了,這帳,你也該還了吧,鄙人也是做小本買賣的,你這里的帳不討要回去,還教我怎么周轉。”

唐嚴驚道:“明明是五百多文怎么變成了一貫,你這是要訛人嗎?這倒是奇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了薪俸,便還你的錢,可是這利錢卻也不是這樣漲的啊。”

那周東家冷笑道:“唐大人說的是什么話,市井里都是這樣的利錢,你是不聞煙火氣的清貴人,莫不是不知道?好啦,我不和你多說,快拿錢來。”

唐嚴便怒道:“你這是訛人錢財,不怕我帶你去見官?”

周東家笑道:“大人不就是官嗎?哎喲喲,大人定是忘了,就是見了官,小人占了一個理字,也是不怕的。更何況一旦見了官,只怕大人的清譽不保吧大人,小人還不是為了你好嗎?真要鬧騰起來,小人最多打幾下板子,可是大人的臉面往哪里放?”

沈傲一聽,算是明白了,心里便覺得好笑,這周東家還是個聰明人,訛人訛到了唐嚴這里,膽子還不小;隨即又想,這是天子腳下,隨便一個花盆砸下來,地上立馬躺下七八個官老爺,像各部的侍郎、尚書,哪一個不是省部級的大員,放到京城之外,那都是抖抖腳地皮都要顫三顫的人物,在這京城,只怕還比不過一個縣里的典吏吃得開。

這唐大人品級也不低,國子監祭酒,也算清貴之身,可是在見慣了尚書、侍郎的汴京人眼里,卻又算得了什么?官字兩個口,嚇的都是最底下的草民,像這個周東家,早就將唐嚴的心思琢磨透了,唐嚴這種清貴人,最要的是臉面,所以吃準了他不會將事情鬧大,因而才大起膽子,連唐嚴的主意都打上了。

“你……你……”唐嚴立馬沒詞了,他教育起人來自是一套一套,可是撞見了這種市井潑皮似的人物卻哪里說得出話來;幾個你字,之后的話再也說不出了。

周東家便冷哼:“唐大人這是意思?其實不是小人說你,你堂堂三品大員,又有實職,只需過過手,那百貫、千貫的錢還不是輕而易舉?要錢,多容易,守著這清貧做什么?嘿嘿,如今你這副模樣,卻是連吃用都吃緊,卻還謹守著什么大道理做什么?這些事,本不該是小人來教的,小人也是看不過眼,這錢,你還是趕緊付了吧小人還有生意要做,若是拿不出錢來……嘿嘿……”這一句冷笑,卻是大膽放肆之極:“大人仔細自己的清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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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拿錢砸死你

庭院里吵成了一鍋粥,唐嚴本就清貧,哪里還得了這么多錢,更何況這周東家就是在訛他,自是不肯心甘情愿給錢了:而那周東家似是吃定了唐嚴,使出市井中撤潑的本事,旁敲側擊、指桑罵槐,到了后來就越發不像話了,明朝暗諷外加污言穢語,竟是把話頭引到了唐茉兒身上。

“我說唐大人,你若是沒有錢還賬,這倒也罷了,其實要還賬不容易?不是聽說趙公子想娶令女為妻嗎?彩禮都準備好了,你攀上了這門親事,還怕還不了帳?也不必守著這清貧。”

唐嚴聽罷,怒火攻心:“什么趙公子,莫非你是受他的指使……,咳咳……,你這賊廝,好,好,你莫走,今日我不要這臉面,也要和你一道去見官,老夫倒要看看,京兆府會治不了你這撤潑刁民。”

廂房里的沈傲的心里已經略有不爽,那周東家訛錢倒也罷了,竟把話頭引到人家的女兒身上,人品實在太壞了,他望了唐茉兒一眼,見唐茉兒端坐在對面,眼眸中流轉著汪汪淚水,卻是強忍著不流出來,死死咬著櫻唇,不發一言。

哎!沈傲心里不由地嘆息,這個女孩的個性倒是剛強得很,在這個時代,換作是別家的姑娘,只怕早就尋死覓活了,偏偏她還要在自己面前偽裝。

這時,唐夫人自隔壁廂房出去,這位夫人卻不是好惹的,便聽到她的聲音道:“賊廝,你不要命了嗎?看看我是誰?這是朝廷親自頒發的五品誥命服,你若是有膽,就還手試試?”,說著便是面杖打人的聲音,那周東家挨了打,哎喲喲地叫喚:“打人了,打人了,國子監祭酒欠賬不還,打人了!”

有膽就還手試試?沈傲暗暗咋舌”這師母好有氣勢”果然不是輕易能惹的。

沈傲突然占了起來,猛地一拍桌案,將又羞又急的唐茉兒嚇了一跳,看著沈傲道:“沈公子,你,你要做什么?”

沈傲面無表情地道:“出去瞧熱鬧去。”便負著手,步出屋去,唐茉兒阻攔不及,卻又不能出去,便更加焦急不安了。

走出屋子,這庭院里卻是一副奇異的景象,唐夫人金剛怒目,舉著面杖去追那骨瘦如柴的周東家,唐大人卻是臉色蒼白,去攔唐夫人,。里焦急地道:“夫人,切莫動手,切莫動手。”,華周東家見唐嚴怕事,更是大膽起來,高呼道:“不日趙公芋便要來下聘,你若是識相,便快應了這門親事,若是不應,你們姓唐的世世受窮,永無翻天之日。”

這時,鄰里的街坊也紛紛涌來”遠遠站在籬笆之外,卻都是指指點點,暗中竊喜,周東家見有人圍觀,更是趾高氣昂”道:“唐大人,別人怕你,我卻是不怕,你蜍了我店的米,卻不還賬,這是要以官身欺壓我這小民嗎?呸”你這狗官,真以為我是好欺負的,老子的娘舅,乃是京兆府堂官,雖說官兒小”可是比你這清貴官身卻不知好了多少倍,你莫要瞪我,真去了官府,我也不怕你。”,“住口!”,沈傲爆喝一聲,倒是一下子鎮住了場面。

周東家循目望來,看到的卻是個少年書生,心里頓時冷笑,他連國子監祭酒都不怕,還怕個秀才?便帶著幾分不屑地朝沈傲道:“你是誰?去,去,一邊去。”,沈傲舉步過去,眼眸朝唐家夫婦瞥了一眼,見二人滿目都是驚奇,而后走到周東家身前,冷冷地道:“不知我的老師欠你多少錢?”,周東家上下打量沈傲,冷聲道:“一貫,怎么?你要替他還,你又不是他的女婿,做哪門子好冤大頭?”,沈傲呵呵一笑,只是這笑卻不及眼底,拿出百寶袋,從里面掏出一張百貫的錢引丟在周東家的身上:“滾!”

周東家撿起錢引,看了數額,頓時膛目結舌,連忙將錢引塞進懷里,道:“好,我滾,我這就滾。”他不再說話,轉身便走。

“回來!”,沈傲負著手,寒冰般的目光逼視著周東家,道:“東家似乎還沒有找錢吧?”

周東家轉身,訕訕笑:“小的還以為是公子打賞小的呢。”

沈傲冷笑道:“打賞?哼!就是要賞,你這狗才也配嗎?”他手伸出來:“要嘛將錢引還我,要嘛拿錢來找,否則可莫怪我拉你去京兆府見官,說你搶掠財物。噢,對了,京兆府里的堂官里有你的親戚嗎?這倒是好極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你那堂官親戚能不能保的住你。

周東家心里一驚,重新打量沈傲,只覺得這個家伙表情篤定,不依不饒,目光卻是給人一種難以言語的壓迫感,身上更是有種讓他不禁心顫的霸氣!

周東家的身子難以控制地顫抖了一下,這不是輕易好欺負的主啊!強忍下心里的膽怯,周東家訕訕然地獎錢引交還沈傲,咬牙道:“好,你等著,我拿錢來換。”

說罷,周東家便匆匆離開。

唐嚴走過來,滿是愧疚地道:“沈傲,這件事就算了吧,這錢,我會出,你不要管,世上哪有弟子為老師還錢的道理。”

沈傲看著唐嚴,目光卻是溫和了許多,道:“世上哪里有眼見老師為難,做學生的卻袖手旁觀的道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孔圣人可是教導過學生的!現在老師被人刁難,學生若是不懲治這惡人,還讀個什么書?”,唐夫人亦滿是羞愧地仍掉面杖,對沈傲道:“剛剛倒是教你笑話了,先進去喝茶吧。”

沈傲搖頭,道:“就在這庭院里等,我們不急。”說著便在庭院里尋了個矮凳坐下,卻是悠閑自得。

唐嚴本是祭酒,在沈傲面前要嘛威嚴,要嘛和藹,可是今日卻似是犯錯一般,臉色略顯有些羞赧,搬了個凳子出來,不發一言地與沈傲對坐,方才許是被那周東家氣壞了,臉色依然鐵青,難看極了。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那周東家去而復返,卻是帶著兩個伙計壓著一輛小車來,須知這百貫的錢引,已是天下最大值的錢鈔,一個錢莊,最多也不過發放百張,再多,錢莊便支持不住了,一旦引發擠兌風潮便非倒閉不可;換成銅錢,便可換十萬枚,十萬銅錢,便是用一輛大車裝載,也是極為費事的事。

周東家帶來的,足足有七八張十貫的錢引,除此之外,剩余的便是碎銀和銅錢了,因而特意叫人裝了車來,就這些東西,已讓他的家底一空,再多,便拿不出了。

只不過他受了趙公子的好處,一定要唐家難看,好教趙公子趁機而入,因此才硬著頭皮,費這么多功夫。

進了庭院,沈傲笑著站起來,道:“周東家倒是來得快,錢,都準備好了?”,同東家道:“都準備好了,就請公子清點。”,眼睛卻是落在沈傲手上的百貫錢引上。

沈傲將錢引交到周東家手上,道:“你先拿著,至于這錢鈔,就叫你的伙計當著我的面清點,清點出來了再說。”,周東家收了那張百貫錢鈔,連連點頭:“好,這就給公子清點。”,給兩個伙計使了眼色,那伙計會意,從車中卸下兩個小箱子,又拿出秤坪來,先是算清了十貫的錢引,隨即又是稱碎銀的重量,再之后便是清點銅錢,這一番下來,竟是足足耗費了半個時辰,沈傲只坐在凳上,昏昏欲睡:倒是唐嚴,卻是危襟正坐地在旁監督,生怕沈傲吃了虧。

清點完畢,帶來的錢恰好是九十九貫,周東家吁了口氣,雖說這一次有人給唐家結了帳,可是自己總算賺了五百文錢,不管如何,總算沒有虧本。其實上上下下算起來,自己和兩個伙計,足足耽擱了半個下午,這五百文賺得并不值。

周東家便向沈傲道:“沈公子,這賬目可清楚了嗎?”

沈傲依然帶笑:“清楚了,沒有錯,周東家是個有信用之人,如此,這唐家的帳便算是抹平了。”,周東家收起百貫錢鈔,正待要走,卻聽到沈傲道:“且慢,唐家的帳抹平了,我們的帳似乎還要算一算。”,周東家愕然,見沈傲不依不饒的樣子,心里不由地生出怒氣,道:“不知我們有什么賬?”,沈傲打了個哈哈,慵懶地道“我這百貫錢鈔放在你手里頭有多久了?”,周東家道:“不足一個時辰。”

沈傲一拍手:“這就對了,按你方才的利錢計算,唐家欠你五百多大錢,利錢便是四百多錢,周東家還說,這是市井里的規矩是不是?”

周東家大怒:“我又沒欠你錢。”

沈傲曬然一笑:“沒有嗎?大家都看到了,你捏著我的百貫大鈔,足有半個時辰,這便是蜍欠了。你帶來的銀錢還沒有清算,便還不算是交付給了我,所以說,這百貫大鈔便是你除欠我的!不,不對,你一共除欠我九十九貫錢的半個時辰的利錢,等等,得讓我算算這利錢是多少?”,沈傲當真是昂頭心算起來,隨即垂頭笑道:“按道理,你當付我約莫九十貫的利錢,但是看在你只蜍欠了短短半個時辰,就算十貫吧,立即拿錢給本公子滾蛋,否則…………”沈傲那善良可欺的笑臉一下子變得兇惡起來:“周東家仔細自己的屁股,你在京兆府有親戚,可是本公子在京兆府也有幾個朋友,唐大人不愿意去見官,可是本公子卻是不怕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29
第三百零六章:哥們好單純

以彼之道還至彼身,沈傲這一手,卻是從周東家手里學來的,唐家欠周東家五百多個大錢,周東家算了他們五百錢的利息;而方才,他拿了沈傲一百貫錢引,按他的方式計算,這百貫的利錢便是九十貫。

沈傲只要十貫,就已是非常好心了冷面對著周東家,手一伸,不依不饒地道:“周東家,付錢吧”

十貫錢對于周東家這種做小買賣的人自然不是小數目,哪里肯給,氣呼呼地道:“哼,你強詞奪理,是要撒潑嗎?”

沈傲嘿嘿一笑:“就算是強詞奪理,也是周東家起頭,少啰嗦,快拿錢來,不拿錢,我們立即去京兆府,到了衙門,自有你說理的地方。”

方才還是周東家強說著要與唐嚴去見官,可是風頭一轉,卻是沈傲要拉周東家去京兆府,形勢竟是劇變。

周東家突然冷冷地看著沈傲,卻不知打著什么主意,朝沈傲拱拱手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他見沈傲如此篤定,顯是大戶出身,想先試試深淺,再決定糾纏還是示弱,這種小商人是最善見風使舵的,消息也極為靈通。

沈傲曬然一笑:“鄙人沈傲,怎么?你莫非要打擊報復?哎呀呀,本公子膽子最小了,你可再不要拿什么京兆府堂官這么大的官來嚇我。”

周東家聽到沈傲兩個字,頓時失色,沈傲?莫不是那個號稱汴京才子,被官家敕為欽差督辦前段時間米庫失竊案的那個沈傲?

周東家本就是米商,哪里會不知道這件事;而且據說這沈傲是祈國公府的親眷,棒打泥婆羅王子,毆打過隱相梁師成,這一樁樁坊間流傳的事跡早已被不斷夸大,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此人確實擁有極強的背景,否則做下這么多聳人聽聞的事,早已死了十次百次也不夠。

對了,此人還曾去過京兆府,莫說是當時坐堂的判官,就是要告他的曹公公,最后也不得不息事寧人,非但沒有告成他,反倒被他訛了一大筆財貨,這樣的人,性子本就不肯吃虧,自己撞到了他,當真是倒霉了。

“原來是沈傲沈才子。”周東家方才還是冷著面孔,可是這臉色一變,卻又變得和藹可親;他這樣的人本就時刻準備了兩副面孔,遇到好欺負的,便猙獰的要吃人,遇到不好惹的,立即又變得可憐兮兮,搖首乞尾狀。

“這錢,我出了。”周東家咬了咬牙,心知再鬧下去,再不是能破財消災便能化解的事,左思右想,便自覺的將百貫大鈔還給沈傲,又從自己帶來的銀錢中取出十貫錢引交出,叫兩個伙計將所帶來的八十九貫錢引仍舊裝車,灰溜溜地去了。

目送這位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周東家離開,那些籬笆之外的看客們紛紛散去,唐嚴吁了口氣,卻是板著臉對沈傲道:“沈傲,我們是讀書人,讀書人不可仗勢欺人,更不能以非禮對非禮,這些道理,你要謹記,切莫因一時的意氣,而壞了自身的名節。士林非議,向來是不饒人的。”

沈傲連連點頭稱是,虛懷若谷的聆聽教誨;唐夫人卻是對沈傲和顏悅色地道:“不要聽這迂秀才胡說八道,被人欺上門,還以顏色是應當的,受一肚子氣,讀那些書有什么用?你做得很對。”

沈傲也連忙點頭,道:“師娘的教誨,學生記住了。”

唐嚴氣呼呼地看著唐夫人,道:“我在教訓弟子,你胡說什么,這種事傳揚出去是害了他,士林非議,豈是他一個監生承受得起的?”

唐夫人翻白眼,道:“我只知道做人不能像你這樣,你看看自己,今日退讓,明日容忍,堂堂朝廷命官,卻被一個米商欺上了門,連自己妻女都保護不了,要這身名節有什么用。”

唐嚴顯然說不過唐夫人,便甩袖道:“好,好,好,讓你去害了他。”說著,便氣呼呼地進屋子里去了。

唐夫人絮絮叨叨地道:“沈傲,你不要理他,他就是這個性子,太迂腐,早知他是這樣的性子,跟著他受累受苦,我當年才瞧不上他呢。”

沈傲苦笑,跟著師娘說老師的不是,自己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只好苦笑道:“唐大人若不是這個性子,只怕師娘也是瞧不上的,世上有頑石、忤逆,就有美玉無瑕的君子,唐大人便是君子,師娘和我都是頑石。”

唐夫人便笑:“他是美玉,我卻見不到好來,反倒是你這頑石我看得心里舒服,方才還得要謝謝你呢”

沈傲連忙正色道:“學生哪里受得了這個謝字,為師分憂,是分內之事。”說著便拿出那張周東家的十貫錢引交給唐夫人道:“師娘,這錢是周東家的,留在我身上也沒有用,我知道唐大人為人清高,可是這柴米油鹽的事,他卻是撒手不管的,只苦了師娘巧婦難為無米,請師娘收下這些錢,權當補貼家用”

“不許接”唐嚴不知什么時候又從屋里出來,氣得臉色通紅,道:“為人師表,收受學生的禮物是理所應當,可是財物卻是萬不能收的,沈傲,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這錢,我唐嚴不能要。”

唐夫人卻是頗為意動,卻不知在想到了什么,一雙看著沈傲的眼眸突然明亮了起來,隨即將錢引接過收起來,道:“好,這錢師娘收了,我們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言辭之中很是曖昧,意有所指。

唐嚴氣得火冒三丈,指著唐夫人道:“你……你……你,夫人,你這是要毀我的名節,是要逼死我啊,快把錢還回去,否則……否則……否則我立即出去,再也不回來。”

唐夫人卻是笑瞇瞇地看著沈傲,道:“沈傲,你先進去和茉兒喝茶,我和這死鬼有話說。”

沈傲很乖巧地噢了一聲,立即進屋去。

唐嚴見沈傲進了屋,怒氣沖沖地捋袖要來搶錢引,夫人雙手一叉,怒目一瞪道:“你敢”

這一句河東獅吼,當真是嚇得唐嚴面如土色,手立即垂下,口里還在道:“你,你真是……哎,夫人啊,這錢若是收了,我這一輩子良心難安,我讀了一輩子書,教了一輩子的仁義禮信,做出這等事來,還教我有什么面目做人?我唐某做人,但求無愧天地,這是小人行跡,不可失足啊。”

唐夫人卻是神秘兮兮地對唐嚴勾勾手:“你過來。”

過去……唐嚴臉色更差,卻是有點兒不敢過去了,揉了揉耳朵,有些畏懼。

“快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唐嚴大起膽子道:“過來就過來。”說著便坦坦蕩蕩地走過去,心里卻有些忐忑不安。

唐夫人附在唐嚴的耳邊道:“死鬼,一家人不分彼此,你懂不懂?”

唐嚴搖頭:“不懂,我只知道,這錢是斷不能收的。”

唐夫人氣呼呼地道:“你再想想看”

唐嚴皺起眉頭,陷入深思,片刻,突然眸光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唐夫人笑吟吟地道:“就你這死鬼冥頑不化,你是他的老師,有些事說起來也方便,這提親的事你打算什么時候說。”

唐嚴頓時色變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正因為我為人師表,更是不能說,這件事要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唐夫人嗔怒道:“從長計議什么,你女兒轉眼就要過雙十了,你還耽擱得起嗎?等真的做了老姑娘,就是我們要嫁,人家還愿意娶嗎?”

唐嚴又陷入深思,沉吟點頭道:“我再思量思量……”

這時卻看到唐茉兒滿是羞澀地送沈傲出來,唐茉兒見爹娘在庭院里竊竊私語,便喚道:“爹、娘,沈傲要回去了。”

唐嚴哦了一聲,才回過神,立即咳嗽一聲,負著手對沈傲道:“這么快就走了?好吧,我也不留你,雖說還要藝考,可是功課的事不能拉下。那經義考你雖得了頭名,可是你需明白,經義考與科舉不同,切莫驕傲大意,以免遺憾終身。”

沈傲連忙道:“是,學生謹記。”

唐夫人道:“功課要做,卻也不要熬壞了身子。”

沈傲朝唐夫人行禮:“是,是。”

唐茉兒笑道:“這是怎么了?一個紅臉,一個黑臉,倒像是合計好了的,爹,你去送送沈公子吧”

唐嚴正要頜首答應,卻被夫人狠狠地捏了下腰,心里頓然明白了什么,連忙正色道:“爹身體有些不適,就不相送了,茉兒,你代爹送吧。”

唐夫人又道:“且慢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死……,夫君,你從前讀書時不是曾摘抄了歷代科舉的經義范文嗎?快將它們拿來,借給沈公子看看,教他好好研讀。”

唐嚴低聲道:“沈傲的師父乃是陳濟陳相公,有他教導,要這些范文又有什么用?更何況公府之中,所涉及的范文不計其數,我們自討沒趣做什么?”

唐夫人低聲罵道:“死鬼,你懂個什么,上一次借了他傘,他今日來還傘,今日借了他書,過幾日他就要來還書了。”

“咦”唐嚴心里暗暗吃驚,深望了夫人一眼,這個夫人,竟是深藏不漏啊;不對,當年老夫還年輕,她還是大家閨秀的時候,我去她家拜訪,她娘也是經常借我書籍的,莫非……

只一句無心之言,竟為唐嚴解開了一個數十年的疑竇迷題,唐嚴心里唏噓一番,當年老夫青春年少,也是和沈傲一般大小,英俊瀟灑自不必說,學問也是一等一的,前來求親之人當真是如過江之鯽,沒曾想,卻糟蹋在幾本書冊上;這夫人如今又故伎重演,釣了個好丈夫,又想要釣一個金龜婿了。

唐嚴很是同情地望了沈傲一眼,頜首點頭道:“不錯,雖說這范文不值幾錢,或許能對沈傲有所幫助,夫人,快去我房里把書冊都拿來……等等,他一下子只怕也看不完,這樣吧,就先拿兩冊,等他來還了書,再將其余的給他。”

唐夫人心領神會地看著唐嚴,心里在說,這死鬼倒是也有心機,還知道那些范文筆記不能一次拿給沈傲,要徐徐圖之,方好天長地久;便道:“沈傲,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撿幾本書來。”

唐夫人匆匆進屋,足足半柱香的時間,終是拿出兩本書來,厚厚的鋪滿了一層灰燼,唐夫人撣了灰塵,交給沈傲,又是囑咐道:“沈傲,今幫了我們唐家,異日,師娘也絕不會虧待了你,往后常來這里向你老師討教,不需要客氣,我很歡迎你來的。”

沈傲心里苦笑,他哪里不明白唐夫人的心意?偷偷地看了唐茉兒一眼,這樣動人的睿智美人,若是嫁給了別人,還真是令人扼腕心痛,先慢慢培養感情吧,其他的事,等唐大人把窗戶紙說透了再決定。

接了書,便向唐家夫婦道別,唐茉兒將他送出去,她似是察覺出什么,一臉窘紅,始終不發一言,到了一處街角,終是鼓起勇氣,對沈傲道:“沈公子走好,這一次當真要謝謝你,我爹這個人……你應當知道他的秉性,遇到那樣的東家,是一定要吃虧的,虧得你聰明,竟一下子讓那東家無話可說,還為我們出了一口惡氣”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30
第三百零七章:極品佳畫

唐茉兒感激的眼神望來,沈傲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這一輩子做的壞事不少,好事卻不多,今日之事也是誤打誤撞,心里暗道慚愧,撫摸著手里的兩冊書文,微微笑道:“茉兒客氣什么,師娘不是說過嗎?我們是一家人。”

他咧悄暢笑,將一家人三個字咬得極重,意猶所指。

唐茉兒何等聰明,又豈能聽不明白這話外看小說請記住我們的網址:01616.cn之音,臉上不由地染上一層紅暈,卻是落落大方道:“巧言令色,鮮矣仁。”

沈傲微微一笑,巧言令色,鮮矣仁這句話出自論語,意為:滿。討人喜歡的花言巧語,滿臉的偽善神色,這種人是沒有什么仁德的;不過給這話出自唐茉兒的口里,讓沈傲卻感覺另有一番風味。

唐茉兒突然說出這句話,便是故意借用孔夫子的話,來回擊自己方才的曖昧之詞,同時,卻又是給沈傲出了一道難題,要想反擊回去,就必須想出破題之法。

和這位唐小姐說話,還真是不容易,隨便一句話,便生出了一道難題;沈傲心里略有苦澀,略略一想,道:“小人進而君子退,無他,用才而不用德,故也。”

這句話是沈傲的破題,是說,小人得到晉升,而君子卻被免退,并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本就應該用其才能而不是德行。另外一層含義則是說,在這個沒有德行的俗世。君子往往被人疏遠,而巧言令色的小人反而能得到人的親近,話里話外之中,這既是破題,同時也表明了沈傲的人生觀,他生在這個社會,就必須去適應這個社會,一味去學唐嚴那種君子是不可取的,沈傲寧愿去做真小人,與人親近”受人污濁。

破題本就是一個道理”更有一番寓意,仁義道德,沈傲讀的比誰都多,可是仁義道德畢竟都在書本上,自己既生在俗世,住的不是書中的黃金屋,相伴的不是顏如玉,無奈何,只能做個真小人了。

唐茉兒眨了眨眼,卻是好奇地看了沈傲一眼”道:“世上自詡君子的人多,而自稱小人的卻是鳳毛麟角,可是真正能做到知行合一謹守君子之風的又有幾人?沈公子言行坦蕩,倒是令茉兒佩服,但愿公子能做個懸壺濟世的真小人,如此,便是巧言令色也會讓茉兒佩服。”

沈傲頜首點頭,微微笑道:,“茉兒這番話,沈傲謹記。不過…………”沈傲苦笑:“往后茉兒和我說話時”能不能不要打這么多啞謎,要是我一時回答不出,那面子可要丟大了。”

唐茉兒撲哧一笑,口真怒道:“你是汴京才子,若是連經義都答不出,豈不是徒負虛名?”

沈傲極少看唐茉兒笑,這一笑”有一股精靈頑皮的神氣,很走動人心弦。沈傲不自覺地口花花道:,“我是汴京才子,你是汴京才女,倒是頗有緣分;茉兒姑娘如此說,住后若是再打這種經義啞謎”我便是硬著頭皮也要應了。”

唐茉兒咬著唇,卻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沈傲這樣的臉皮厚之人,她是第一次見,哪有這樣順桿子往上爬的,便立即正色道:“茉兒回去了”公子小心行路。”旋過身時雙肩微顫,顯是情緒頗有失態,接著便消失在街角中。

沈傲撫著手中的書”卻是一時呆呆的,腦子里胡思亂想”望了書冊一眼,心里不由地想:“師娘送來的釣餌,本公子是不是該咬鉤呢?好,先回去研究一番再說。”

回到國公府,已是累了,倒頭便睡,夜半三更醒來,披衣趿鞋下床去讀唐嚴抄下來的經義范文,這些范文大多平淡無奇,十幾篇文章中,也只有一篇好的,比起公府的收藏,卻是差得遠了,只是這書的意義不同,沈傲心有戚戚地想,為什么我見了周小姐,便對周小姐口花花,見了蓁蓁,更是作出越軌的事,還有春兒,那凄楚的模樣讓自己為之心酸,現在遇到了茉兒姑娘,卻又讓自己生出情愫,自己會不會太多情了?從前的自己不是這樣的啊,難道是穿越時空時出現了什么差錯?

他呆呆坐著放下書卷,卻是凄然苦笑,心里想,不是穿越時空的事,問題的根由或許還走出在自己身上。自己本身就有強烈的占有欲,不能容忍美好的事物落入別人手里,就如前世的奇珍異寶,是以他才會選擇藝術大盜這個行業,冒著被通緝的危險,用智慧和勇氣去盜取一個個傳世的珍奇古玩。

難道,自己對古董的嗜好,轉到了女人身上?

沈傲一時呆了,卻又覺得用珍寶去對比自己所接觸的那些美女,似有不妥,卻又找不到理由來解釋,頭暈腦脹之下,竟是昏昏睡了過去。

……………………………………………………………………

翰林書畫院里,卻是燈火通明,一夜過去,畫考的幾幅佳作總算是經過幾個學士、侍讀的討論出爐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排列名次,這倒是教人踟躕為,須知這幾幅畫作,都是精挑萬選的佳畫,要從中選出優劣來,哪有這般容易。

尤其一幅,瀟湘仕女圖,和另一幅“宮苑女仙。最為出色,為此,幾個學士、侍讀爭論不休,最終,這兩幅畫便落到了趙令穰的案上,趙令穰是官家欽點的畫考主考官,由他來點判,自然能令人無話可說。

趙令穰的精神略帶疲憊,此時精神不由一振,將案上燭臺移近,先是去看那瀟湘仕女圖,乍一看,心里便明白了,這幅畫的畫風自是他的次子趙伯騙無疑。既是愛子的畫,他自是看得極為認真,這幅畫底色作得極好,筆鋒細膩,將宮廷的美景盡皆展露無遺,尤其是那花鳥,更是傳神到了極點,猶如有了靈氣,心神略一恍惚,似是可以看到那花叢搖曳,芬芳撲鼻,又能聽到鳥鳴幽幽而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至于那亭臺前的仕女,卻只是從小窗中探出一個倩影”依稀可見”這仕女似在看花,卻又像是在聽這鳥兒的歌唱,雖在畫中只是隱約可見,卻仿佛能感覺到她那長臉、細目、櫻唇的容顏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笑意。

仕女雖是在笑,可是置于這畫中,唯有花鳥為伴,雕粱畫棟的亭臺之中,卻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如此一來,倒是多了幾分悲意,這悲傷既不是花鳥中傳引,更不是從仕女的笑容中隱含,而是人物與花鳥,人物與亭樓之間,那種強烈的對比,營造出來的深宮幽怨之情。

趙令穰不由慨然嘆道:“此畫作得好,令人望之凄然扼腕,能入選畫院當之無愧。”心里大是欣慰,伯騙的畫技竟是見長了不少”這幅畫更是發揮了他最好的水平。

不過趙令穰雖是對次子頗為贊賞,心里卻也明白,自己最擅長畫的便是宮苑、花鳥,趙伯騙耳濡目染,繪畫宮苑、花鳥的本事自是不差,這一次畫試的試題,趙伯騙占了極大的優勢,若是教他去畫名川大山,抑或是江南湖景,只怕發揮不了如此水平。

而且那閣樓中探出身來的仕女,畫筆下頗有生澀,顯是趙伯騙極力想描繪出那婀娜多姿的慵懶體態”卻最終因筆力不夠,略顯畫蛇添足。

“大人,這幅畫可當得畫讒頭名嗎?”一名捋須學士望著趙令穰詢問。

趙令穰曬然一笑:“我且看看另一幅畫。”接著叫人收了趙伯騙的畫,將另一幅,宮苑仙女圖,攤開,略略一看,原只是想粗略過目,誰知這一看,卻是驚訝道:“此畫頗具顧愷之的傳神之筆。”他不由有些激動,傳神之筆說得簡單,卻又哪里有這樣容易,天下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他伏案看畫”底色渲染得極好,作畫之人顯然十分熟練底色的作法,使整幅畫顯得清凈柔和,畫中的花鳥比之方才的瀟湘仕女圖優勝,那鳥兒猶如傳神一般,一個個在宮苑之中或要引吭高歌,或展翅欲飛,活潑之情,躍然紙上。

畫中的閣樓金碧輝煌,連綿不絕,雍容到了極點,雖沒有寫實地將宮廷閣宇畫入其中,可是這種夸張的手法,卻恰好印證了宮廷的華貴之美。

作畫之人所用的筆線時而細膩,卻又時而濃重,筆法不同,可是兩種筆法的契合卻是極為縝密,一望之下,竟尋不到絲毫的破綻。

趙令穰心中頗有震驚,若不是他不信鬼神,只怕以為是顧愷之再生了,如此畫意和嫻熟的手法,只怕書畫院中,也只有幾個老學士能與之比肩。更令他驚艷的是那庭院中的仕女,仕女氣韻古雅華麗,在庭院中游玩,動作悠閑,面帶微微笑容,嫵媚之態躍然紙上。

趙令穰咦了一聲,腦袋垂向桌案更低了,專心致志地去看畫中仕女,仕女所用的賦色技巧層次明晰,面部的暈色,衣著的裝飾,都極盡工巧之能事。輕紗的透亮松軟,皮膚的潤潤光澤,都畫得肖似,看小說請記住我們的網址:01616.cn只這仕女,便可看出作畫之人別具匠心,將仕女畫的細膩到了極點。而仕女的細膩,與背景的粗獷豁達又形成鮮明比對,一松一緊,卻是將整幅畫更加生動起來。

趙令穰忍不住地笑了,低聲呢喃道:“原來此人竟用了兩種不同的畫法。

這倒是奇了,能將兩種畫法合而為一,在畫中既不顯得生澀,又不會有唐突隔膜,此人的畫技,只怕比方才自己所想像的還要高明幾分。

趙令穰目光一瞥,最終落在了仕女的眼睛上,那眼睛含笑,可是眼眸的落腳處卻是不遠處的一個月洞,月洞之后是什么呢?是不是這仕女在期盼君王的駕臨?可是那月洞之后卻是空空如也,漆黑幽深,仕女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雖是刻意去享受那悠閑無所事事的生活,可是在內心深處,定然是凄苦無比,細心觀察,才發現仕女的歡樂之情,原來俱都是偽裝,而強顏歡笑的背后,卻是一股濃郁的幽怨之情。

那仕女的眼眸,恰恰是整幅畫的點睛之筆,作畫之人竟是別具匠心,只輕輕一點,便將原來一副快樂的畫作畫作了凄苦、幽怨,如此畫意,天下少有,其才思敏捷,更是教人拍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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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看榜

趙令穰微微一嘆,抬眸向諸人道:“鬼斧神工,此畫盡得顧愷之、張萱二人之妙,造詣之高,用色之熟稔,只怕不在老夫之下,此人叫什么名字?”

他這才兼顧著去看畫的落款,一行楷體小字落入趙令穰的眼眸,上面寫著沈傲二字。下書網

“原來是他?”趙令穰不由地又笑了,指著宮苑仙女圖道:“此畫當為第一,諸位以為如何?”

眾學士、shì見趙令穰作出決定,有幾個紛紛附和,其中一人道:“那瀟湘仕女圖亦算是佳作,郡公何以獨獨青睞這仙女圖。”

趙令穰微微一笑,卻只是抿抿嘴,并不作答,那瀟湘仕女圖顯是他的次子所作,他能看出來,這閣中之人豈能看不出,其實在座之人,又有誰看不出仙女圖顯然優于仕女圖,之所以有人力薦,無非是看在自己的顏面罷了。

趙伯騙的畫雖好,可是比之這沈傲的,卻仍是差了一個臺階,自己就算強讓他做了頭名,卻又能如何?須知這畫試之后還要殿試,畫試自己能幫襯兒子一把,到了殿試,官家還會看不出來嗎?

這幾個力薦趙伯驕的學士,雖是看在自己的情面要幫襯趙伯騙一把,可是趙令穰心里卻明白,這是誤了自己,也是害了伯騙。

趙令穰沉吟片刻,便道:“張榜去吧,沈傲為畫試第一,趙伯騙為第二。”

這幾日藝考,當真是熱鬧非凡,禮部、太學、國子監、京兆府各大衙門俱都是張貼榜文的場所,屢屢被人圍得水泄不通,每一次張榜,都干系著許多人一生的努力,榮辱貴賤,便只是一張小小的紅紙,卻已斷定了。

京兆府距離祈國公府并不遠,因而大清早”夫人興致盎然”帶著府中一干人,連同沈傲便往京兆府碑牌前去看榜,夫人平時清心寡欲,此刻倒也來了湊熱鬧的興致,一路上問著藝考的規矩,劉文恭敬而帶笑地將自己所知的事都說了,主仆二人交談甚歡;反倒是將看榜的男主角晾到了后頭。下書網

夾人一邊踱步,一邊好奇地看著街景兒,往常她出府,要嘛乘車”要嘛乘攆,今日難得乒行,倒是有種久違的新鮮感,對藝考略略了解后,便面帶微笑地對劉文問道:“這么說,只要沈傲這一次畫試得了頭名,便可作畫試狀元?”

劉文立即道:“夫人,這畫試上頭還有個殿試,但凡中第的畫試考生,不管名次,唯有經過了殿試,才能分出真正的名次:現在就算得了第一,最多也不過是一種榮譽罷了,沒有陛下許可,這狀元是不會輕易落下來的。”

夫人頜首點頭,卻很高興:“若是通過了殿試”中了狀元抑或是進士,是不是可以做官了?”

劉文順著夫人的話道:“這是自然的,不但可以佩魚袋,還可以穿緋服,領朝廷傣祿”若是能在翰林書畫院掛職,更有進出宮禁之權,風光無限呢!”

夫人笑道:“沒事出入宮禁做什么,不過能穿戴緋服、魚袋,倒也算是爭了一口氣,其他的”我也不指望;那書畫院的shì、shì講一般都是幾品官職?”

劉文道:“shì講是正五品,shì是正四品,學士便更加了不得,乃是正三品。這翰林院與翰林書畫院的品級是差不多的,其實坊間,都叫翰林書畫院作學士院,翰林院比之學士院,總是要高看幾分。”

夫人咦了一聲:“同樣的品級,卻又為什么翰林院比之書畫院要高幾分?”

劉文道:“夫人這就有所不知了,雖說官家愛書畫,可是翰林院畢竟是正兒八經通過作經義考上的官員,而學士院卻是通過藝考,翰林院有待詔、草詔之權,書畫院除了作些書畫,卻只是清貴的閑職,自然是比不過翰林院的。下書網”

夫人便道:“嗯,沈傲就算現在中了藝考,往后還要中科舉,不但要進學士院,更要進翰林院。沈傲,你來說說是不是?”

沈傲正在后頭與周恒、周若一對兄妹擠眉弄眼,聞言立即小跑上前,道:“對,姨母說的是,不但要藝考,還要科舉,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夫人笑道:“你就會胡說。

說話之間,京兆府便到了,此時這里已是人山人海,竟將整條街巷都堵住,遠遠一人過來,卻正是帶著僮仆過來的趙伯騙,趙伯騙今日倒沒有昨日的囂張跋扈,乖巧地過來,朝著夫人行了個禮,道:“侄兒見過姑母。”

原來榮郡公與祈國公上兩代已有聯姻,因而趙伯騙叫夫人一聲姑母,夫人認清了他,笑道:“你便是榮郡公府里的那個。上一次你的兄長來拜會過國公一次,你們兄弟倒是長得很像,我一見你,便認出來了。”

趙伯騙道:“年節時沒有去拜望,請姑母贖罪。”

夫人笑吟吟地道:“不打緊的,你年紀尚小嘛,對了,你也是來看榜的?”

說到看榜,趙伯騙便將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躍躍欲試地道:“正是,沈世兄今日也是來看榜的?”

沈傲苦笑,這趙伯騙的好勝之心當真太強了,眼看他一臉篤定的樣子,微微一笑道:“是啊,隨便來看看,我的畫技不高,不知這一次能不能誤打誤撞,只要能進榜,就已是幸運無比了。”

趙伯騙微微抬起下巴,傲然道:“世兄也不必妄自菲薄,須知作畫一道,講的是一個勤字,若是這一次沒有上榜,你回家多練習,來年再來考一場,或許還有機會。”

他的神態,倒是頗有些教誨晚輩的意思:“不過事先聲明,我們的賭約還是算數,你喚了我一聲師父,給我行了師禮,或許我抽出空來,提點你一番也不一定。”

沈傲謙虛地道:“是,是,趙公子的畫技,我也是剛剛才聽說,據說你深得其父乃兄的真傳,已到了極高的造詣,上榜只是意料之中的事。”

趙伯騙見沈傲謙虛,心里很歡喜,便道:“上榜算什么,我要的是高登榜首,至于其他的位置,我是看不上的。”

這時有人叫道:“人來了。”

顧不得再聽那趙伯騙吹牛,沈傲放眼向街角望去,便看到十幾個紅衣小吏提著梆子、銅鑼過來,有幾個手里提養木杖,將人群硬生生的驅出一條道來,為首的卻是一個緋服魚袋的官員,昂首闊步,捧著一方長匣,走至京兆府宣渝亭前,將長匣落鎖,在眾目睽睽之下,取出一方紅紙書卷,徐徐展開,教人枯貼。

等紅榜貼好,眾人湊過去看,便一時議論紛紛,有人捶胸頓足道:“哎,蒼天無眼,竟又是馬失前蹄……”說著,人已是失混落魄地走出去,自是心中無比凄涼。

又有人高呼著揚手道:“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十年辛勞,終是沒有白費……”

各色的人,各種的表情,有晦暗悲戚,有興高采烈,有目光呆滯,有神采飛揚,那趙伯騙眼眸深沉,目光落在榜上尋找自己的名字,不一會兒功夫,便看到了趙伯騙三個字,可是雖上榜,趙伯騙卻是臉色劇變,自己的名字竟只是排在第二,他移目上看,排在他的上首的,卻是沈傲二字。

沈傲,怎么可能是他!沈傲經義作得好,他折服,可是論起作畫,此人也比他高明嗎?這不可能,不可能,他自幼習畫至今已有十年,又有父兄教導,汴京與他同歲的人中,又有誰比他更善潑墨之道,這…………這是怎么了?

那一邊劉文已經歡呼起來:“快看,表少爺列在榜首,是上榜了,上榜了……”

夫人亦瞇著眼睛認真地看,果真看到沈傲的名字列在榜首,一時喜得連臉上都變得緋紅起來,道:“好,好,劉文,快回去通報老爺,這是件大喜事,我家到沈傲要做官了。”

進了榜,就可以參加殿試,再分出名次來,可是能登上榜的,至少也是個藝考進士,做官是穩打穩的。夫人擔心的便是這個,沈傲不同周恒,周恒不需努力,也可以繼承爵位,靠著父親的恩蔭,也有做官的資格,雖是散職,可是這一輩子也不用人擔心。

可是沈傲雖是被夫人認了親,說到底,卻仍是平民,平民要想成為那人上人,終究還要靠自己的努力。如今總算有了出身,將來就算科舉出了岔子,也有了個退路,至不濟,也是衣食無憂,不落人下。

沈傲卻只是抿抿嘴,沒有顯出一絲的意外之色,目光朝那趙伯騙一掃,見趙伯騙臉色鐵青,恨不得往地縫里鉆下去。

趙伯騙失混落魄地回過頭來,朝著沈傲瞪了一眼,道:“你心里在笑話我是不是?”

沈傲搖頭:“趙公子能勇奪畫試第二,誰能笑話?”

趙伯騙聽到第二這兩個字,更是羞憤極了,道:“不要急,還有殿試,到了殿試,我要和你面對面地比個高下出來。沈傲,你不要得意。”

沈傲呵呵一笑:“不得意,不得意,一場考試而已,算不得什么。”他越是淡漠,就越襯托出趙伯騙對這次考試的看重,其實從氣勢上,沈傲早就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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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再見蔡倫

周府之人歡天喜地回去,劉文已是先去回報,府上便一時沸騰,有真心歡喜的,也有虛情假意的”可是每個人的臉上的笑容都是展露無遺。

府中設宴,邀請了不少祈國公的故舊,衛郡公、曾文、姜敏等人紛紛來了”這一次登榜與從前的意義不同,這是沈傲第一次參加朝廷規格的選拔考試,登榜便意味著正式從白丁步入了廟堂,雖只是閑職,要想真正地做官,還需參加科舉,卻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石郡公看起來斯文爾雅,喝酒卻是極猛的,幾番下來,十幾杯酒下肚”卻仍是精神奕奕,興致高昂,自是勉勵一番,沈傲在一旁聽”只有點頭的份,倒像是石英才是今次的主角”而沈傲只是陪襯。

“原來這位石郡公是好酒之人。”沈傲心中想著,卻聽到門丁來道:“唐嚴唐大人來了。”

一行人便去迎接,唐嚴提著幾壺酒,卻是如沐春風地來,沈傲大是慚愧道:“怎么能勞動大人前來,實在該死。”

石郡公、曾文、姜敏親自跑一趟倒無所謂,可是唐嚴是師者,天地君親師”對沈傲來說,其意義自是非同凡響”他親自來相賀,在禮節上已是讓沈傲膽戰心驚了,接過唐大人的禮物”邀唐嚴進去,唐嚴笑吟吟地道:“我也是方聽到消息,恰巧路過,便來看看。”隨即向周正幾個行了禮,按主次坐下,相談甚歡。

再后來,竟是連楊戩也來了,楊戩的理由也是一樣,說是自己恰巧路過”特來相賀,沈傲邀他進去,楊戩卻是并不邁步,道:“雜家還有事要忙”這酒暫且記下”待你過了殿試”雜家再討你的水酒喝。沈傲,官家這幾日還提起你呢。”

沈傲見楊戩別有深意,道:“官家說了什么?”

楊戩笑呵呵地道:“官家說殿試時定教你大吃一驚。”

“大吃一驚?”沈傲撇撇嘴,卻又是作出一副恭謹的樣子,訕訕笑道:“不知官家要讓學生吃什么驚?莫非有什么寶貝恩賜下來?”

沈傲這家伙,想象力實在太豐富,楊戩連忙端正態度,笑吟吟地道:“到時你便知道了,沈傲”雜家先走了。”

沈傲頜點頭”送楊公公出去,對這楊戩,沈傲并沒有什么惡感,雖說楊戩和粱師成比起來,其實都算不上好人,可是他對自己,卻已算是夠厚道了,大老遠跑來相賀”只叮囑兩句便走”沈傲除了感激之外,哪里還會對這楊公公有什么惡感!

這世上的太監,也不盡都是壞人,或許在別人的感官中,楊戩十惡不赦,可是在沈傲看來,卻又是另一番模樣。

一夜過去”清晨又是書考,沈傲對這考試,已是完全麻木,倒是顯得輕車熟路了;清晨起來,心曠神怡地洗浴一番”便奔赴考場,這一次書考,沈傲的把握其實并不大,據說書考的主考官,竟是那早已致仕的蔡京蔡太師,蔡京早已致仕,可是對朝中的影響力還是不小,這一次皇帝教他主持書考,似乎在傳遞某種政治信號”昨天陪著周正和石英他們喝酒,便從他們口中聽到皇帝有起復蔡京的意思”令他主考,可能是試水的第一步。

其實這蔡京已是幾次起落”致仕到起復”再致仕再起復,年紀已是不小”可是那皇帝卻又離不開他,對這一次蔡京起復到事,許多人都在意料之中,誰也無力阻止。

沈傲之所以心虛,便是擔心這個蔡京,自己是陳濟的弟子,這已是天下皆知的事。蔡京與陳濟勢如水火”波及下來,自己的試卷交上去,以蔡京的奸臣本相,多半是要拿去擦屁股的。

這倒也罷了,而且據說,這一次連蔡倫也參加了考試,上一次蔡倫被沈傲羞辱,便不再去國子監上課,多半是在家中勤學苦練,準備復仇。

蔡家幾代都是書法大家,其水準不啻于作畫的趙氏三父子,蔡倫有名師指點,又心懷復仇之心,行書的水平一安大有長進。

一邊是仇人之徒,一邊是自己的曾孫,蔡京那老賊如何取舍,這還用去想?

只是沈傲終究還是決心來考一場,這名是自己報的”自該善始善終。

進了考棚,那監考的胥吏都已和他相熟了,走到沈傲的考棚前”笑呵呵地道:“沈公子,這書試你也要參加?嘖嘖,果然是汴京才子。”

沈傲和他客氣一番,等到胥吏要進考棚來檢查夾帶的作弊之物”那胥吏也只是隨便看了看,便道:“公子好好考,再奪個書試第一,定能名揚天下。”

等到試題下,沈傲收斂心神,展開試題,便看到試題上寫著迎春二字。

迎春?沈傲頓時明白,眼下已走過冬,萬物復蘇,這主考官,是教考生們用行書寫出一春天的詩詞來,既是考驗考生到詩詞能力,當然,更重要的是觀察行書水平。

第一次畫試的時候,便是用一詩來教考生來作畫,現在卻又教人既寫詩來形容。沈傲心里戚戚然地想”看來不管是畫試,書試也不簡單,要想脫穎而出,就必須先通過經義考,這只是第一關,此后不但要考驗考生的作畫行書能力,同時也要考察對詩詞的理解。

其實藝考的難度,一絲一毫也不亞于科舉,科舉只需作出經義文章,其余的詩詞都不過是走過場的事,可是在藝考之中,要考驗的卻不只是考生一項水平,頗有些素質考試的味道。

沈傲沉吟片刻,行書他倒是極棄把握,可是作詩,卻又要費一番腦筋了。作詩是他的弱項”好在他能夠抄襲北宋之后的詩詞,倒是一直能蒙混過關,不過他記得的詩詞并不多,林林總總,卻也不過數十,要尋出一個貼切的詩來,卻是不容易之事。

沈傲心里暗暗下定決心,往后確要去研究研究作詩,否則一味抄襲,又能抄到什么時候,就好像經義文章一樣”自己不是一樣慢慢掌握了其中的技巧?

心中這樣一想”便立即排除雜念,提起筆,落在宣紙上,用的是吳琚的米書,吳琚是南宋人,行書的造詣極高,據說他這人沒有其余愛好,每天便是以臨摹鐘繇、王羲之的行帖為樂,到了晚年,才慢慢在書法中融入自己的風格”終成書法大家。

他的書法在歷代書法大家之中并不是最好,可是其書法極為俊俏,乍一看之下很是舒服,頗有春意盎然之感,因而成名。

沈傲在前世時,就喜歡用米書來寫字,手筆一落,落筆沉雄,稍運即止”結體八面呼應的風格便立即顯現出來。一桿筆在宣紙中游走一遍,整幅行書便大功告成,比之畫試的絞盡腦汁,輕松了許多。

他先是去看字,這字頗得吳琚的真傳,很有風韻,這樣的水平要入圍絕無問題”而且行書之中,沈傲又逐漸融入自己的風格,乍一看,字里行間”竟有盎然春意”仿佛那老樹開出的新芽,處處生機勃勃。

沈傲滿意一笑,心里卻是明白,自己的行書已走進步了不少。

在來到這個世界時,他的行書多以臨摹摘抄為主,雖然他的臨摹筆法已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可是一個人不能融入自身的特點,在書法之道上的水準只怕很難再有突破。

或許是和前世職業的關系”從前做藝術大盜”經常臨摹真跡以假亂真”可是現在”再不必去為了這個勾當而逼著自己去邯鄲學步的學習別人的行書之法,壓力減輕,寫字時,不由自主的就添加了幾分沈傲自己的性格,而這,也正是沈傲邁入真正名家的第一步。

他吁了口氣,心中頗有些得意之感,技藝到了他這個地步,任何一丁點的進步,都足以讓他眉飛色舞。

接著沈傲便去看自己所寫的詩,詩的全文是: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這詩在后世膾炙人口,全詩中規中距”韻味頗深,大意是說作詩之人想去朋友的hua園中觀賞春色,但是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來開。主人大概不在家,又也許是擔心游人踏壞了地面的青苔,故意不開門。但是一唐柴門,雖然關住了游人,卻關不住滿園春色,一只紅色的杏hua,早已探出墻來。

全詩雖是簡短,卻也暗暗說出掩飾不住春天的腳步,柴門又如何能阻止春天的步伐,又引申出詩人對春天的喜愛之情。

沈傲吁了口氣,便落座等待考試結束,這幾日的考試,讓他生出不少倦意”不一會竟是伏在案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等到他醒來時,便聽到落考的梆子聲響起,連忙交了卷,隨著考生們魚貫而出,心里不由地想:,“這一次書試能不能過關,就看那蔡京老賊了。”,他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心知蔡京的人品顯然不高,說不定連殿試的資格都不會給自己。

這樣一想,隨即便笑起來”管他呢,反正他已盡力考了,至于那蔡京,愛給不給吧!人生在世,哪有這么多憂愁,陳濟這個老師,是自己舔著臉拜的,既然作出選擇,那就更應該坦然去面對。

出了太學,便看到一個華服公子恭候已久,在人群中逡巡,遠遠看到沈傲,已是笑吟吟地舉扇踱步過來,道“許久不見,沈兄一如往昔啊。”

沈傲朝著這人笑,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蔡倫,蔡倫顯得消瘦了不少,再沒有從前那倜儻的氣度”略帶消沉,可是眼眸中卻帶著精神奕奕之息”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自己”那挑釁之心畢露無疑。

“哈哈,原來是蔡兄,蔡兄怎么許久不去監里讀書,哎,我還頗為掛念呢”本想去蔡府探望,又怕太過冒昧,能在這里見到你,實在太好了。”,沈傲臉上含笑,很真摯地說了一番語重心長的話,心里卻是在想:“,論起虛偽,你蔡倫還差得遠了,要玩這一套,本公子奉陪到底。”,蔡倫呵呵笑起來,卻如一別經年的好友相見,道:“前些時日我病了,所以不能入學,其實我也是很記掛沈兄啊,沈兄經義考、畫試第一,我當時聽了,既是佩服”又為沈兄高興;沈兄也參加了書試嗎?”,蔡倫是見過沈傲的行書實力的,見沈傲夾帶著考具出來,眼眸中掠過一絲怨毒,他這一次本就是奔著書試前三甲而去,現在沈傲卻也報考,極有可能將他踩下去,如此一來,自己這數月的勤學,只怕又要白費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33
第三百一十章:蔡京閱卷

蔡倫笑吟吟地道:“不知這一次,沈兄考得如何?沈兄的行書,蔡某一直佩服有加的,只怕這一次,又要驚動四座了吧”他嘴角微微揚起,盡力使自己顯得鎮定,眸光灼灼地望著沈傲,似笑非笑,讓人看不透他的喜怒。

沈傲伸了個懶腰,慵懶地道:“行書好不好,需看主考官才行,主考官若是被驚動,這才是真正的驚動四座,蔡兄許久沒去邃雅山房了,什么時候去坐一坐?”

蔡倫聽到邃雅山房這四個字,便想起那一日在邃雅山房受沈傲的屈辱,咯咯一笑,卻是一副曬然的樣子,道:“好,到時蔡某在邃雅山房恭候沈兄大駕。”

似是不愿再和沈傲多說,遠處有幾個家仆停著馬車正在等他,道了聲告辭,蔡倫便絕塵而去。

沈傲看著蔡倫離開的背影,卻是曬然一笑,這個蔡公子還是很記仇的,像這樣養尊處優的家伙,自是自負得緊,心里容不下別人,只是不知這數月以來,他的行書到底進步到了什么地步

其實蔡倫的行書,早在數月之前,已是極好的了,所欠缺的只是火候和筆力的掌握,在年輕俊秀之中,已是深得家傳,鶴立雞群,現在他的水平,倒是令沈傲頗為期待;沈傲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對方勉力勤學得到提高之后,再將對手一腳踩在腳下,這樣的感覺,才是真正的奇爽無比。

沈傲夾帶著考具,心神不屬地回到國公府,心里卻仍是忍不住想蔡京的事,蔡京起復,對于整個朝廷,整個汴京,都有著深遠的影響,這種事雖與他無關,可是這個消息,卻沖淡了他對畫考過關的喜悅,心里情不自禁地想:“這一場書試,恰好可以看看蔡京下一步對自己的態度,到底是徐徐圖之,還是在起復之后全力打壓,就看這一遭了。”

他莞爾一笑,走至后園的湖景涼亭處,遠遠看到周若與一個女子正在觀魚,便大大方方地踏步過去,走近了,才看清客人,原來是小郡主趙紫蘅。

趙紫蘅酷愛繪畫,愛畫之人便自然流連湖光美景,在畫師的眼中,任何景色,在心中都是一幅絕好的畫卷;眼見趙紫蘅天真活潑地朝湖中拋灑香餌,并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沈傲笑呵呵地道:“咦,郡主也愛魚嗎?倒是和我的興致一樣,郡主和我,倒是頗為投緣。”

想起上一次,趙紫蘅為自己解了圍,自己更是借她之手狠狠教訓了梁師成一番,沈傲心中泛起感激,這個小姑娘其實還是蠻可愛的,除了有些不諳世事,和自己很投契。

趙紫蘅循目過來,看到沈傲,便喜滋滋地朝他招手,道:“沈畫師,你快過來,快來看魚兒,這些魚兒很伶俐呢。”

沈傲湊過去,果然見到那粼粼湖水之中,一尾尾金黃魚兒涌至湖畔,瘋狂搶食,陽光正射,照耀在魚鱗碧波之中,渲出一片粼粼光澤。

趙紫蘅看著沈傲認真觀賞魚的樣子,歡喜地在旁道:“你也喜歡魚兒?呀,沈畫師,我也很喜歡呢,我喜歡畫畫,你也喜歡畫畫,我們真是投緣。”這丫頭說起話來并沒有什么顧忌,喜歡就喜歡,不喜歡也決不說個好字。

周若在旁聽了,眼角的余光看到沈傲竊笑不已,心里啐了一口,便不由地想,他的喜歡和郡主的喜歡可是不同呢,他喜歡的是烤魚、吃魚。

沈傲很真摯地道:“是啊,是啊,郡主是學生的知己,所謂知己難求,能遇到郡主,是學生的福氣,看來我們有很多投緣的地方有待掘。”

趙紫蘅很認真地拼命點頭,道:“對,除了我不喜歡做酸詩,沈傲喜歡的,我都很喜歡。”

沈傲心里偷樂,和這小郡主說話,很舒服,有什么說什么,言語之間,那心里的陰霾一掃而空,看著趙紫蘅滿是期待的眼眸,便捋起袖子道:“我去叫人擺上書案和筆墨紙硯來,畫一幅湖光美景送給郡主,以表達學生對郡主的仰慕之情。對了,自然也少不得表妹的,還要為表妹畫一幅仕女圖。”

方才從綠園漫步過來,無意間看到小樹已經出了嫩嫩的淺綠色的芽兒,一些不知名的小草也已經開花了,花兒黃燦燦的,特別惹人喜愛。到處洋溢著一絲絲早春的氣息,沈傲后知后覺,也不知是否這幾日被名利熏心,竟是經由趙紫蘅和表妹提醒,才突然醒悟到原來春天已經來了。

眼睛向湖畔一望,湖畔四周,波光粼粼的倒影之下,垂柳生出新芽,春風吹佛,說不出的婀娜,空氣中伴著淡淡的花香,還夾雜著泥土的芬芳氣息,如今體會這種美感,不禁心曠神怡。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為春天寫出了多少膾炙人口的詩詞來;沈傲作詩不是強項,更何況在小郡主面前,作詩太不合時宜,卻是心念一動,想作出幾幅畫來,將這曠古的美景留在畫卷上。

趙紫蘅早就心存這個心思,頓時拍掌道:“我來為沈傲碾磨。”

三人叫人擺了桌案,鋪開紙來,一個提筆,一個研磨,一個看畫,湖光與人影交織,渾然一體。

…………………………………………

翰林書院里,幾個考官拿著幾張行貼,卻又是爭論不休,那學士趙朝手舉著一幅行貼,道:“這方行貼不錯,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去看,行書的落款是蔡倫,字體寫得極為縝密,深得蔡京的真傳,姿媚豪健、痛快沉著,行書如貴胄公子,其水準,竟是不下書院諸學士。

眾人紛紛頜輕嘆道:“好書貼。”更有人神采飛揚道:“此貼當為第一。”

這一句話道出,自是不少人響應,卻有一個書院學士皺眉道:“此貼自是佳作,可是相較來說,沈傲沈公子的行書卻顯得更勝一籌。”他從案上撿起一方行書,指著上面的俊俏的字體道:“此貼法度之嚴謹,筆力之險峻,世無所匹,行文之間又添幾分媚態俊俏,一望之下,已是渾身舒泰,更何況這幅行書前所未見,應當是沈公子自創的行書,如此筆力,在座的諸位只怕都難向其背,以我看來,此貼比之蔡公子的行書更加清麗脫俗,當列第一。”

這學士一口氣說話,其余眾人紛紛面面相覷,一個個望向上那闔目養神的蔡京一眼,心里卻都在想,這位大人當真膽大極了,沈傲是誰?那可是罪臣陳濟的內徒,與蔡太師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舉薦沈傲,卻將蔡公子的行書置之不理,蔡太師聽了,你還有命在嗎?

眾人中有人為他擔心,有的卻是幸災樂禍,還有的為他惋惜,蔡太師雖已致仕,可是看眼前的狀況,只怕起復也是早晚的事。況且就算太師不起復,他在朝中的黨羽諸多,一個吩咐,便能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有幾個及早醒悟的學士,頓時拍案而起,尤其是那舉薦蔡倫的學士趙朝更是怒不可遏,道:“王學士,沈傲這樣的行書也配列為第一,依我看來,他的行書連參加殿試的資格都沒有,蔡倫蔡公子的行書以豪健見長,詩詞也作得極好,自該是名列第一。”

幾個學士、侍讀也紛紛道:“王學士老眼昏花,只怕是一時走眼,我等俱都以為蔡公子當為第一。”

剩余的幾個人則是默坐著不做聲,同情地望著王學士,卻不敢出只言片語;誰知這王學士也是個牛脾氣,冷笑道:“我等身為考官,自該為書院擇選良才,諸位如此袒護蔡公子,實在太過份了吧。蔡公子的書法,自是雄健,可是比起沈公子來,只怕連提鞋都不配;你們能欺瞞得了我,難道能欺瞞得了天下人嗎?”

趙朝亦是冷笑:“好,好,你竟敢胡言亂語,你若是有膽,便將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這時,那闔目假寐的蔡太師陡然張眸,他已年屆七十,須皆白,除了那繡金的緋服,渾身上下,凸顯出一股老態,唯有那雙眸微微一張時,才顯出些許的精厲之色。

蠕蠕干癟的嘴唇,蔡京微微一笑,卻是和藹可親地道:“好好的閱卷,怎么又吵起來了?你們啊……”他拖長了聲音,卻是含笑著頗有教訓子侄的味道,枯瘦的手指點向下的幾個考官,繼續道:“就是不懂得養氣定神,為了一件小事失和,沒的讓人笑話。”

趙朝連忙朝蔡京施禮,用著一副討好的笑臉看著蔡京道:“太師教訓的是,下官知錯。”

蔡京嘆了口氣,慢吞吞地端起幾案上的茶盞,揭開茶蓋只是吹著茶沫,慢悠悠地道:“意氣用事要不得,將沈傲和蔡倫的書貼拿上來吧,讓我這行將就木癡長了幾歲的老家伙來品鑒品鑒。”

眾學士紛紛打起精神,有人小心翼翼地捧著行書至蔡京的幾案前,小心地鋪開,蔡京扶著桌案,恰如一個和藹可親的老翁,微顫顫地落目下去,口里道:“蔡倫的行書不錯,可惜,剛強有余,少了幾分穩健。”

只短短一句點評,倒是令人略略吃驚,趙朝連忙道:“太師,蔡公子的行書已是極為難得了,偶有瑕疵,倒是并無大礙。”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34
第三百一十一章:阮考

蔡京呵呵一笑,卻是捋須搖頭:“行書一道,哪里容得下瑕疵。”他慢悠悠地翻開蔡倫的書貼,又去看沈傲的行書,咦了一聲,很是欣賞地道:“這是什么字體?”

隨即又是一笑,帶著幾分欣賞之色地道:“這一貼行書是比之蔡倫的要好得多了,用筆險峻娟秀,布局縝密,行云流水,好好”

連說了兩個好字,卻是令諸人面面相覷,太師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壓根不知沈傲是誰?

眾人紛紛暗暗搖頭,沈傲聲名鵲起,風頭正勁,太師豈會不知?

正是眾人踟躕難決,蔡京卻是和顏悅色地道:“依老夫看,沈傲可為第一,諸位以為如何?”

趙朝以為蔡京說的是反語,笑呵呵地道:“太師,下官以為不可,下官竊以為,沈傲的行書自是不錯,可是蔡公子的書貼更佳,書考第一,非蔡公子莫屬。”

蔡京疲倦地倚著椅背,雙眼渾濁半張半闔,熙和一笑,道:“趙大人,老夫知道你的心思,蔡倫雖是老夫的曾孫,但他的功力,老夫是知道的。若說他進殿試,那斷不會失蹄,可是若說他書考第一,老夫卻是不信。這沈傲,老夫也聽說過,一直不敢相信他的才學,今日一見,便知這盛名之下無虛士,好,很好。再者說了,舉賢避親,蔡倫是老夫曾孫,諸位力薦,老夫心里明白,你們這是要成全蔡倫,老夫身為主考,又豈能因私廢公?”

這一番話語重心長,端的是擲地有聲,趙朝幾個哪里還敢說什么,紛紛道:“太師舉賢避親,當屬士林典范。”

蔡京卻只是搖頭,喝了口茶道:“這些話自是不必再言,諸位選出名次,立即榜吧。”

“是。”

……………………………………

劉文又是傳來消息,自是沈傲書試第一,沈傲聽了,一開始還覺得不信,等劉文繪聲繪色的將名次一一道出,他才終于信了;心里暗暗奇怪,那個蔡京,莫非是轉了性子?

隨即心中凜然,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若是蔡京秉持公正,那么唯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并不急于對自己動手。

若是這樣,反倒令沈傲心里微微略有虛,須知那種老狐貍,若是急于要懲戒自己倒也罷了,沈傲也不是輕易好惹的,朝中、宮中都有人暗中提攜、幫助。可是蔡京若采取徐徐圖之的策略,反而最為兇險,因為他不知什么時候,蔡京會突然給予致命一擊。

書考第一,自是件喜慶的事,劉文唾沫橫飛地說起坊間的許多流言,都說沈傲是文曲星轉世,否則豈能經義考、書試、畫試連續三場第一,換了別人,就是爭這一場,費盡畢生心血,也已是千難萬難,沈傲這一舉連中三元,確是自朝廷開辦藝考以來第一個如此風流的人物。

沈傲只當這些流言蜚語當作笑話是看,兩世為人,最富盛名的藝術大盜,若是連藝考都馬失前蹄,自己還有臉見人嗎?

他謙虛兩句,對劉文道:“這些事聽聽也就是了,不要當真,什么文曲星?我若真是文曲星,才不愿在這俗世輪回,寧愿去天上摘星星。”

劉文忍不住地笑了,又去通報夫人,這消息一路輾轉,不消片刻功夫,已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了先前的畫試第一,這書試倒是沖淡了不少的喜悅,雖是喜上加喜,可是這國公府的上下人等,倒是覺得表少爺沒有拿到第一,反倒是稀罕的事。

到了晌午之后,前來道賀的人又是不少,其中不少,是國子監的同窗,這些人嘻嘻哈哈,胡鬧了一通,便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回去了。

所謂久負盛名,其實對沈傲來說,反效果也逐漸來了,到了傍晚,竟來了個狂生,要和他比試行書,要向自己挑釁,沈傲一時無語,心知自己成了香餑餑,若是有誰在書畫上勝了自己,便可立即名揚天下,因而這種挑釁的家伙將來只會更多,連忙叫劉文將此人打走。

次日就是阮試,所謂阮,便是樂器中的一種,當然不是叫人去比賽彈奏阮樂,考得是作詞,試題是一個詞牌,考生按照詞牌的格律,作出一詞來。

沈傲次日去應考,宋詞展了百年之久,這種既可以當作詩詞抒感,又可編曲引吭高唱的藝術早已有了極大的展,單各種詞牌,就已衍生了數百種之多,歷來與唐詩并稱雙絕,都代表一代之盛。

而詞牌,則是曲,倒和后世的曲目差不多,詞則類似于歌詞,各種詞牌都已有了固定的制式,填詞便成了各種文人墨客最為熱衷的事。同樣的詞牌曲兒,填不同的詞,經由人唱出,自是能表達文人不同的心境。而且宋詞,比之唐詩更易令人接受,唐詩畢竟只限于文人之間的交流,可是宋詞大多都可經人唱出,就是尋常的販夫走卒,也能欣賞。

試題的名兒叫《青玉案》,所謂青玉案,出自東漢張衡:“美人贈我錦繡段,何以報之青玉案”一詩。此后被人當作詞牌,漸漸流傳,有宋以來,圍繞著青玉案的詞兒不勝凡幾,要想出現新作,卻是并不容易。

好在沈傲對詞曲兒頗有興致,倒是記得一南宋的詞兒,揮筆寫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那人卻在闌珊處。”

詞的大意是東風拂過,數不清的花燈晃動著,仿佛催開了千樹花,焰火紛亂,往下墜落,又像是空中的繁星被吹落了,宛若陣陣星雨。華麗的香車寶馬在路上來來往往,各式各樣的醉人香氣彌漫著大街。鳳蕭那悅耳的音樂之聲四處回蕩,月亮在空中出明亮的熒光,光華流轉。熱鬧的夜晚里,魚、龍形的彩燈在翻騰。美人的頭上都戴著亮麗的飾物,身上穿著多彩的衣物,在人群中晃動。她們面帶微笑,帶著淡淡的香氣從人面前經過。我千百次尋找她,都沒看見她,不經意間一回頭,卻看見了她立在燈火零落處。

這詞兒在后世很是有名,更是耳熟能詳的南宋詞人辛棄疾所作,沈傲原本是想自己作詞,自穿越之后他研究過不少詞牌,又請教了幾個博士,倒是對作詞頗有躍躍欲試之情。

其實填詞并不難,難的是的功底,歷史上那些著名的詞人,大多都是科舉取士的官員,有了功底作為底料,沈傲倒是還能作上兩,如《菩薩蠻》《如夢令》,雖然比起那些大詞人來差之千里,可畢竟是自己一番心血,心里也頗為得意。

只是這青玉案的詞牌,他卻是沒有涉及,無奈何,只好信手捏來了。

匆匆交過卷,次日又是張榜,沈傲的阮考卻只得了第三,對于這一點,他倒是并沒有過多的意外,這詞自是千古佳作,可是比較一詞的好壞,并不只是看其詞藻,重在引人的共鳴,考官一看,便能看出些許的端倪,便知沈傲完全是憑空想象,雖詞兒意境悠長,辭藻華麗,卻都是搖頭。

沈傲看了榜,也只是微微搖頭,倒是并無過多的感慨,這詞若放在南宋,自是驚動四座,可是在汴梁,那金陵紅fen之氣卻是不能觸及人內心的情感。

這阮考過去,真正令沈傲頭疼的,卻是玉考了。玉考便是鑒賞古玩,關于這個,沈傲的鑒賞水平不低,可以毫不掩飾地說,沈傲自認自己的鑒賞水平決不在任何人之下,前世吃的就是這行飯,別說鑒賞,就是偽造也可以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雖是如此作想,可是沈傲的壓力卻是不輕,自己已經答應國公、郡公,一定要阻止大皇子奪魁,而大皇子的實力雖然沈傲沒有見識過,這幾日倒是也從身邊的人略聽過些他的厲害之處,這大皇子極有天賦,更有一只靈敏的鼻子,再加上自幼熏陶,其鑒賞的水平已是凡脫俗,其水準,可能并不在沈傲之下。

沈傲自是不畏懼什么大皇子,可是想到周正、石英的囑咐,便覺得有些壓力,問題展到現在,已不再是考試這樣簡單了,更是事關到國公與郡公在朝堂中的爭斗。

既然是人,不管在哪里,不管你如何清心寡欲,爭斗自是不可避免,其實沈傲從一開始,就已卷入其中,自然也不怕去爭,只是若是一旦出錯,沈傲自覺很難向人交代。

等到了第二日玉考臨近,沈傲又是精神飽滿,心里想,管他什么大皇子,哥們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倒是要看看,這大皇子到底是什么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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