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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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590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5
第一百七十二章:順藤摸瓜


汴京糧庫被焚,頓時謠言漫天飛出,街頭巷尾,到處是低聲竊語,各種流言如長了翅膀般飛速傳播。


甚至有夸張的,說是兩年前斬首的方臘突而復活,已在江南扯起了旗幟,不日揮師北上;這種謠言雖經不起推敲,卻也有些人深信不疑。


不過很快,一些嗅覺靈敏的人便預感到糧價必然上漲,城中四大糧庫,其中一座已經焚毀,缺糧只是早晚的事,有了這個恐懼,第二日清晨,各大米鋪的門口,就已圍了不少人。


尋常的日子里,隔三岔五地買個幾升米,也就罷了;可是今日,許多人卻是挑著擔子,抱著大甕,全家上陣。


眼下趁著京中有糧,能買多少先買下多少,等到沒有糧的那一日,價錢必然暴漲。


因此,不到中午,各大米鋪的米糧就已席卷一空,自然也有不少米商,一時不敢哄抬米價,于是干脆囤積些大米,以觀望風向。


這種事古已有之,商人逐利,囤貨居奇雖然是殺頭的重罪,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自是有人想冒險一試。


米鋪中沒了米,恐慌便蔓延開了,說什么的都有,以至于那各家米鋪的門前,已是人山人海,叫罵、呼喊聲不決;好在城中禁軍處置得宜,一隊隊禁軍出現在主要街巷處,倒也無人敢作出過激的舉動。


出了這樣的事,京兆府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立即召集米商,責令他們出售陳米。


米商們紛紛道:“大人,倉中已是空空如也,哪里還有米售。”一個個叫苦喊屈,其實早在見這京兆府尹之前,這些米商已經串通起來,只要一口咬定無米可售,誰也拿不住他們。


京兆府尹只是冷笑,將圣旨宣讀一片,才道:“如今已是緊要關頭,一旦城中缺糧,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們自己掂量清楚,拿出米來,就是略略抬高些價錢,也可以商量,若是敢囤貨舉奇,可莫怪老夫翻臉不認人。”


這句警告意味深長,意思是,抬價只要莫要過份,其他的倒還有商量的余地。


眾米商業協會意,出了京兆府,商議片刻,便各自回去,又開始售米。


如今的米價,是一日三漲,原先一升是五錢,后來是七錢,九錢,最后竟是到了十三錢的高價。


在這種情況之下,誰也不知到了明日米價會到何種恐怖的地步,因而整個汴京城的百姓,都在為購米的事而心煩。


價錢升得越快,購買得越多,這本是古往今來最令人大跌眼鏡的事,卻也是最現實的事。


在大理寺坐鎮的沈傲,此刻卻在下棋,下的竟還是五子棋,與之對弈的,是大理寺卿姜敏,這五子棋簡單,變化卻是不少,沈傲教會了他,便邀他來下。


按理說,姜敏哪里有這樣的心思,城中米貴,對朝廷的旨意陽奉陰違,這是天大的罪,偏偏,眼前這位沈公子卻是渾不在意。


現如今連衛郡公也病了,說是病得很重,連下榻的力氣都沒有,太醫已經去過了,得出的結果是氣血不暢,憂勞成疾。


姜敏預感到,衛郡公這是在避嫌啊,偏偏他這個大理寺卿,卻是想避而避不得;因此,沈傲提出對弈,姜敏自然拒絕,連連搖手,道:“沈公子,這棋就不下了,老夫還有公務。”


沈傲臉色一板,立即掏出金箭來:“金箭在此,如天子親臨,天子叫你下棋,你不下也得下。”


姜敏無語,見過的欽差多了,卻沒見過這樣的,別人急得要死,他卻是好整以暇,還真拿雞毛當令箭了


可是金箭出手,還真有如朕親臨的功效,姜敏只好坐下來,和他擺著陣勢。


沈傲笑呵呵地道:“只下棋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加點賭資吧,小賭怡情嘛”他笑得很奸詐:“不過我若是說一貫錢一局,大人一定會覺得有辱了身份,堂堂大理寺卿,一貫錢算什么呢傳揚出去,只怕還讓人笑話。這樣吧,就五十貫一局吧,大人先請。”


姜敏想哭的心都有了,五十貫,這小子真夠黑的,擺明了是要訛人錢財;姜敏無奈,只好屏息坐定,開始對弈。


就這樣整整下了兩天,姜敏滿腹心事,再加上又是新手,已輸了七百多貫,實在無語得很。


可是對于案情,沈傲卻一點也不上心,只是每日聽些派出去的公人匯報,姜敏坐不住了,對沈傲道:“公子,如今汴京米價已到了七十錢一升,再漲下去,只怕會激起民怨啊。”


沈傲微微一笑,卻只是搖頭:“再等等,應當快有消息了。”


這個消息如石沉大海,卻是一點波瀾都沒有;足足又等了兩天,汴京米價已是突破了九十貫,更為恐怖的是,各大糧號已是存貨盡空。


夜里,一名推官神神秘秘地回到大理寺,向沈傲稟告道:“公子,各大商號又有米了。”


隨即,沈傲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拋下棋子,向姜敏道:“大人,一共是九百五十貫錢了,在下是很相信大人信譽的,不需要寫一份欠條吧。”


姜敏感覺自己臉上的皮膚不由自主地僵了僵,生硬地道:“過幾日下官必將紋銀送上。”


沈傲頜首點頭,才對推官道:“不是說商號的糧庫中空了嗎?就算就近將附近州縣的糧食運來,也沒有這么快吧。”


推官道:“下官一開始也是覺得奇怪,后來派人一查,卻發現這些米,全是一個叫景泰的商人提供的,景泰負責供貨,各大商號負責售米,這些糧食大清早,便從岳臺運進城來,以各大糧號的名義,直接進入各大糧號的米庫。”


沈傲冷笑一聲:“看來我們這位奸商同學終于坐不住了。”岳臺距離開封不過二十里之遙,倒是儲糧的好去處。


汴京城內的糧食,如今已增值了二十倍,二十倍,對于商人來說誘惑實在太大了,足夠令他鋌而走險了。


沈傲這一招引蛇出洞,漏洞不是沒有,而且動機可疑,但是在巨利面前,他不怕魚兒不上鉤。


沈傲問道:“這景泰現在在哪里?”


“岳臺。”


沈傲微微一笑,道:“辛苦了,為了慰勞大家,這幾日出去打探的兄弟,每人打賞五十貫。總不能教大家白做事。”


推官面色一喜,連忙道:“多謝公子,這是下官們的本份。”


誰知沈傲拋了一句:“賞錢就向姜大人要吧,姜大人,你不會賴賬吧。”


姜敏現在才是感覺沈傲只怕是早就給自己挖好一個大坑了,可臉上還是正色道:“公子這話,莫不是小看了老夫?”


“這就好,這就好。”從懷中掏出金箭,沈傲的臉色變得無比的莊重:“通知殿前指揮使司,從即刻起,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出入內城,大理寺差役人等立即前去各大商號,拿人”


“拿人?”姜敏現出疑惑之色。


“沒錯,將米商們全部拿了,他們的罪名是通匪,王八蛋,叫他們吃了的全部吐出來,老子最恨發國難財的。”沈傲對清算這種事,還是輕車熟路的,轉而對鄧龍道:“你去叫上幾十個禁軍的兄弟,就說本公子要請他們去尋樂子,來這里集合。”


鄧龍道:“尋什么樂子?這不太好吧,我們都是陛下親軍,這種尋花問柳的事,那是想都不肯去想的。”


想都不想?各大勾欄里,的禁軍比狗還多,沈傲瞪了他一眼,道:“快去。”


………………………………………………


夜幕降臨,城中卻是一下緊張起來,禁軍封堵了城門,差役們四處出沒,竟是到處緝捕人犯,狗吠聲中,敲門聲驟起,隨即便是破門而入,有人高叫:“趙掌柜,你東窗事發了,來,拿下”


“冤枉啊……”


這樣的聲音,凄厲恐怖,讓人不禁聯想起幾日前的米庫被焚,讓人心驚膽跳。


前往岳臺的官道上,百余匹健馬在黑夜中疾馳,在火把的搖曳之下,沈傲被一群禁軍擁蔟,一身勁裝,頗有些威風凜凜。


這些人,都是以尋樂子的名義調出來的,非但沒有知會三衙,就是刑部那邊也沒有吐露風聲,現在開封城已經戒嚴,連只蒼蠅都出不來。沈傲可以斷定,這個消息暫時還沒有走漏。


當務之急,是盡速趕至岳臺,在消息走漏之前,將這些小魚小蝦一網打盡。


這一路過去,岳臺已是遙遙在望。黑暗中的城郭逐漸顯露出來,低矮的城墻自是比不上汴京;到了城下,讓鄧龍去叫門,看見是禁軍,又聲言有金箭,大門徐徐打開,守城的廂軍都頭出來訊問,穿過城洞,沈傲冷看了都頭一眼,掏出金箭道:“等會繼續封堵城門,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門,誤了差事,拿你是問。”


隨即大手一揚:“拿住了景泰,賞錢五百貫,兄弟們,跟我走。”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6
第一百七十三章:滿肚子壞水


馬蹄聲振膜發匱,將一座大宅圍了個通透,不一會兒,一個矮胖的男人衣衫凌亂地被鄧龍揪出來。


“你們是什么人,深更半夜,擅闖民宅,不怕王法嗎?”


沈傲呵呵一笑:“你叫景泰?找的就是你,戶部的幾個官員已將你招出來了,你勾結官府,盜取國庫儲米,罪無可恕,事發之后,又怕有司追查,竟喪心病狂,唆使人燒了糧庫。”頓了一下,獰笑著道:“你就等著千刀萬剮吧來人,將他帶走。”


景泰愣住了,忍不住地道:“這糧庫并不是我唆使人燒得。”話及出口,頓感不妙,說了這句話,不就是承認自己盜取儲米,官商勾結嗎?


幾個禁軍拿住他,沈傲冷笑道:“你還要狡辯什么,戶部的幾個大人都已經招供了,焚燒糧庫之事,是你一人策劃參與的”接著看著其他人道:“不要再和他浪費口舌了,直接帶走,留下人看好這宅子,里面的所有親眷,統統看好了,官家不日就有旨意,到時逃了哪個人犯,誰也擔當不起。”


景泰聽這話音,已是駭得說不出話來,心里不由地想:“他們已經招供了?且還將我推為主謀?我一小小商人,哪里吃罪得起,這……這可是天大的罪啊,滿門抄斬,屠戮三族也不為過啊”


景泰稀里糊涂地被人推入囚車,隨即取道出城,直往汴京去了。


到了黎明時分,大理寺點起燭火,景泰被押上公堂,這一路上,他想了許多,從捉捕他的這些公人來看,應當不像是差役,而是禁軍;也沒有直接將他押入京兆府,這一看,卻是大理寺衙門,大理寺只審重案、官案,其性質與詔獄相同;只這點上,他已經深感大事不好了。


趴伏在堂下,景泰瑟瑟發抖,咬了咬牙,道:“大人,我招,我招供,我全招供”招是死,不招也是死,可是招了,或許還能保全族人,一旦別人將屎盆子都扣在他的頭上,那一切都完了。


沈傲坐在錦墩上,他不是官,因而沒有坐在公案后的資格,可是又懷著金箭,因而作為主審。


沈傲的嘴邊飛快地帶出一絲詭異的笑意,道:“招什么?該招的都已經招了,你現在招供,已經晚了,來,押下去,先打半個時辰,再拖上來。”


世上審問案情的,卻從來沒有這個規矩,人家要招供,卻不讓招,這是什么道理。


大理寺差役聽了命令,如狼似虎地沖上去,揪著景泰下去,隨即隔壁的刑堂,傳出凄厲的吼聲。


沈傲好整以暇,徐徐地喝了口茶,打起了幾分精神,大理寺卿姜敏和幾個少卿、寺正逐一地來了,見案情有了進展,俱都精神一振,沈傲不坐在案前去,姜敏自然也不好坐上,只好叫人搬了錦墩,一群大理寺的官員,都在下側安坐。


等了許久,景泰如死狗一般被拉上來,此刻的他蓬頭垢面,渾身傷痕累累,眼淚都已哭干,趴伏在堂下道:“大人,小的冤枉啊,焚燒糧庫的事,與小的一點干系都沒有,都是戶部司儲主事陳元的主意,請大人明辨。”


“說了不用你招供,你招供也已經晚了,來,再揪出去打,只要不打死就行。”沈傲完全沒有問案的覺悟,輕描淡寫又是一個打字


逼供那可真是冤枉沈大公子了,他只打人,從不問口供的。


朝鄧龍招招手,鄧龍會意,走到沈傲的身邊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帶幾個兄弟,去把陳元捉來。”


鄧龍頗為猶豫地道:“陳元乃是正六品官員,不先請旨去了他的官職,只怕……”


沈傲瞪他一眼:“快去,一切后果,我來承擔。”


鄧龍立即去了;過不多時,那陳元便被押來,他衣衫凌亂,顯然還未穿衣,雖是成為階下囚,陳元畢竟還是做過官的,一見到堂上諸人,便齜牙冷笑:“不知諸位大人請下官來,所為何事?”


他顯得出奇的震驚,臉上卻沒有辦點的畏懼之意,就是對大理寺卿姜敏,也決沒有一絲懼怕之心。


沈傲呵呵一笑,步過去扶住陳元的手,道:“陳大人,今天請你來,是有件事要問清楚。”


“哼”陳元冷笑:“既是問事,也該有問事的樣子,這樣派人來捉我,又是什么意思?我是官身,就是有罪,在未脫下這官衣……”


沈傲笑呵呵地打斷他道:“陳大人這話是怎么說的?你是朝廷命官,誰敢說你有罪,我沈傲第一個不同意。來,上辣椒水,搬老虎凳來請陳大人坐。”


差役們面面相覷,辣椒水?這辣椒是何物?莫非是茶水;至于這老虎凳,更是聞所未聞。


沈傲這才明白,這個時代的刑訊實在太落后了,居然連辣椒水和老虎凳都沒有,這叫人情何以堪?只好道:“那就打吧,先拉出去打一兩個時辰再說,喂,先把他的衣衫扒下來,不必客氣。”


“你……你瘋了。”陳元大怒,見幾個差役過來,一時呆住了,這樣的瘋子還真是聞所未聞,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堂堂士大夫,他也敢打?


“我沒瘋。”沈傲苦笑,掏出金箭:“面此箭如面君,是官家要打你,和學生一點干系都沒有,你方才說什么?你說我瘋了?好,把這條罪名也給我記下來,他這是目無君上,誹謗朝廷。”


鄧龍憋不住了:“公子,這也叫誹謗朝廷?”


沈傲冷笑道:“當然是,他方才說我是瘋子是不是?我若是瘋子,官家賜下金箭,這是什么?是不是說官家有眼無珠,識人不明?咱們的皇帝英明神武,慧眼如炬,怎么到了他口里,卻成了昏君?你說說看,這是不是目無君上?是不是誹謗朝廷?”


鄧龍愣了愣,喃喃道:“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陳元大叫:“你這是血口噴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要再說,已被人架了出去。


等再將他拉上來,陳元已是奄奄一息,這年頭當官的都缺乏體育鍛煉,屁股一打,便受不住了;趴伏在公堂下,嘴巴卻硬實得很,冷笑著道:“哈哈……哈哈……今打了我,異日我教你十倍,百倍地奉還回來。”


沈傲喝了口茶,悠悠然地道:“這個就不必了,反正你的命也到頭了,好啦,該打的也打了,現在陳大人還有什么要說的?”


陳元獰笑著道:“有,我要彈劾你這小小監生,竟敢毆打官員,目無綱紀,徇私枉法。”


沈傲嘆了口氣:“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嘴硬?來人,給他掌嘴。”


“誰敢”陳元目若虎瞪,望著走上前的差役。


沈傲喝道:“打”


差役們蜂擁上去,或抓手,或勾腳,一個差役左右開弓,啪啪啪的煽了陳元數個耳光,陳元被打的腦袋發懵,口里吐出一口血來。


沈傲危襟正坐,笑得如沐春風,倒是將身側的幾個大理寺官員嚇了一跳,只覺得這家伙實在有些手辣過頭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沈傲比誰都清楚,皇帝要他審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若是沈傲還溫文爾雅地跑去請陳元喝茶,那還需要他做什么?這種事,誰做不得?


“我再問你,你有什么要說的,實話和你說吧,既然把你抓進了這里,你這輩子也別想出去,想想清楚,不要誤了自己,更為自己的族人想想。”


陳元大笑:“哼沒什么要說的。”他倒是硬氣得很,咬緊牙關,決不吐露半字。


沈傲嘆了口氣:“你不說,我就幫你說吧。你勾結糧商景泰,將庫中的儲米私自兜售給他,眼看年關將至,朝廷就要查驗庫房,你害怕東窗事發,是以干脆尋了同伙,將糧庫燒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是不是?”


陳元冷笑:“小小監生,倒是很會遐想。”


沈傲目光一緊,冷冷地看著陳元道:“來,將景泰帶上來。”


不多時,那渾身是傷痕的景泰便被押上,沈傲指著景泰道:“陳大人可認識他?”


陳元看都不看:“不認識。”


景泰道:“大人,我認識他,認識他的,他和我交情深厚,就是他,唆使人將糧庫燒了。”


陳元瞪著景泰道:“你莫要血口噴人,小心自己的腦袋。”這句話隱有威脅之意,倒是讓景泰縮了縮脖子,再不敢說了。


沈傲卻是不以為意:“看來不用刑,陳大人是不會招供了?我只想問你,在你的上頭,還有誰參與此事,你莫要狡辯,憑你一個小小主事,也干不出這種驚天動地的事來,到底是誰唆使你的?”


陳元只是冷笑,并不答話;他心里清楚,只要死咬著不松口,誰也不能奈何他。


沈傲虎著臉道:“動刑吧。”


幾個差役提著水火棍上前,沈傲又擺擺手:“且慢。”太沒有創意了,動刑就是打屁股?這思維也太僵化了吧?難怪這陳元膽氣這么足


沈傲微笑地看著陳元,只是那樣的笑任誰看了都有種無形的懼意,只怕陳元今日才是真正遇到了這輩子的克星。


沈傲語調不驚地道:“將陳大人的衣衫脫光了,放到大街上去,再將他的手腳綁住放在地上,在他的渾身涂點蜂蜜水吧陳大人乃是金貴人,打屁股這種事,豈不是有辱了他的清白?來人,按我說的去辦”


陳元先是聽沈傲要將他脫去衣衫放在大街上,頓時嚇得面如土色,他畢竟是個讀書人出身,雖然犯下了天下的事,可是羞恥兩個字怎么寫卻也是知道的;再聽沈傲教人在他身上涂滿蜂蜜,一時又不知這是什么刑法了


身側的鄧龍將自己心中的好奇問了出來:“公子,涂蜂蜜做什么?”


沈傲欣賞地看了鄧龍一眼,這家伙有前途啊,還知道和自己一唱一和,冷笑道:“涂了蜂蜜,地上的蟲子啊、螞蟻啊什么的自然就引來了,那螞蟻、蟲子雖然咬不死人,可是成敗數千的小家伙不斷的噬咬,嘿嘿,既不會將陳大人弄死了,又可以讓陳大人嘗嘗養蟲的滋味,把他放幾個時辰,保證他什么都會招出來了。”


鄧龍深吸了口冷氣,情難自禁地豎起了拇指:“公子高明。”心里卻是打了個冷戰,這沈公子真是心狠手辣啊,這樣的毒招兒,虧他想得出。讀書人就是讀書人,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讀的書越多,壞水就越多。今日總算是得到了印證。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7
第一百七十四章:抄家


萬歲山上薄霧騰騰,站在半山腰上伏望下去,山下煙雨朦朧,景致隱約可見;冷風吹過,帶來絲絲寒意,趙佶忍不住看了看天色,喃喃道:“風雨欲來,看來又要下雨了。”


楊戩抿著嘴,垂立不語,近來官家的性子是越來越古怪了,他偷偷瞥了官家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這涼亭外一溜兒跪地的官員身上。


跪在地上的官員,渾身都被這薄霧淋透,濕漉漉的,卻一個個面如死灰,悲戚之中,帶著某種憎恨。


趙佶坐下,慢騰騰地喝了口茶,悠悠然地道:“你們來,就為了這事?”


頓時有人匍匐著咬牙切齒道:“陛下,刑不上大夫,沈傲一介監生,賜予金箭,卻假借官家的名義,肆意羞辱大臣,祖宗百年之法,毀于一旦,陛下不可不察啊。”


其余人也紛紛附和道:“陳大人被抓進了大理寺,百般羞辱,嚴刑逼供,就算有罪,又何至于此?”


趙佶抿著唇,心中卻是一凜,臉色鐵青,卻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半響才是將楊戩叫到一邊,道:“案情如何了?”


楊戩道:“被貪墨的糧食已經在岳臺尋到了,拿住了奸商景泰,景泰攀咬到了陳元身上,陳元死不招供,還在受審,大理寺已派人拿了不少的戶部官吏,準備過刑再審。按著沈傲的意思,這陳元之上,還有大魚,再給他一天時間,整個案子必然水落石出。”


趙佶冷笑道:“只怕陳元之上,大魚不止一條吧?哼”


楊戩禁若寒暄,抿了抿嘴道:“誠如官家所言,此案牽涉太多,只怕是不能再審下去了。”楊戩哪里知道,這個沈傲竟如此快的尋到了真兇,這個案子再審下去,所牽涉的官員就太多了,除非官家已下定了決心,否則此案只會尾大不掉。


“沈傲啊沈傲,雜家這是為你好呢,真要鬧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到了那個時候,你可就要小心了。”楊戩心中苦笑。


趙佶似在猶豫,臉色變幻不定,闔目陷入深思,終是抬眸道:“楊戩,你去傳旨,沈傲破獲了大案,朕心甚慰,記他頭功一件。景泰、陳元二人,官商勾結,罪無可赦,判斬立決,其家產悉數抄沒,楊戩,你會同沈傲一道抄了景泰的家底吧,重設糧庫,將消息放出去,平抑糧價。”


“遵旨。”


趙佶眼眸落在亭外跪地的一溜兒官員身上,憎惡地道:“統統退下吧。”


“遵旨。”


………………………………………………


陳元的宅邸,可謂是巍峨之極,占地百畝,亭樓閣宇連為一片,雕梁畫棟,奢華到了極點。


一旦旦糧食,裝上車,直接拉走,據聞此人有七八座糧倉,全部都堆滿了,這些糧食一入庫,這汴京城哪里還缺什么糧。至于家產,更是殷豐無比,單黃白之物,就有千錠之多。


身為抄家大員,沈傲鐵面無私,公私分明,非但自己不貪污克扣,更是嚴令所帶來的差役不許夾帶私拿,雖是大權在握,卻是兩袖清風。


楊戩坐在沈傲一旁,在這景泰家的后堂里實在無語,官家教二人主持抄沒,其實就是存了打賞的心思,教二人從中私扣一些錢財下來的,偏偏這個沈傲,卻是個死腦筋,竟連這個都不懂。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啊,腦筋太死,真是令雜家為難了,他不提這個事,雜家怎么好提?”楊戩唏噓一番,慢吞吞地喝著茶,隨口和沈傲說了幾句玩笑話。


沈傲心情極好,一個個差役過來稟告抄沒的數量,什么白銀四萬六千兩,黃金七百錠,糧食三萬二千擔……


至于官家下旨意教他不要再查,他倒是并不介意,這種事,他了解的,再查,皇帝老兒都兜不住,這樣才好,自己總算是卸下了重擔。


過不多時,便見一個個差役抱著瓷瓶兒、盤玉進來,道:“楊公公、沈公子,這府上有不少奇珍古玩,該如何處置?”


沈傲招了招手:“拿上來我看看。”


差役先是抱著一個青花瓷瓶上來,道:“據聞沈公子眼力無雙,請沈公子看看。”


沈傲只瞥了一眼,冷笑道:“這青花瓷瓶本是中唐時的古物,價值不菲,換到現在至少也得賣個七八百貫,可惜,可惜啊,竟是個贗品,能值個三五錢,就已不錯了,這樣的東西,就不必抄到府庫里去了,扔了吧。”


楊戩似乎聽出了一點兒話外音,道:“這瓷瓶兒雖是贗品,可是雜家看著倒很喜歡,沈公子,若是不借以,送到雜家府上去給雜家把玩把玩如何?”


沈傲頗為為難的樣子:“這樣不太好吧,若是讓人知道了,還道是楊公公連三五文的瓷瓶兒都要呢,本公子奉公守法,清正廉潔,清如水明如鏡,是最討厭有人占公家財物的。楊公公若是喜歡,那就拿三五個大錢來,把瓷瓶兒買下,這樣一來,誰也沒什么話說。”


楊戩正色道:“沈公子說得不錯,雜家伺候著官家,更改以身作則,這瓷瓶兒,雜家買下了,等下來向雜家要錢。”


沈傲翹起大拇指:“楊公公的操守真是沒得說,學生佩服,佩服之至。”


楊戩呵呵一笑,教人將瓷瓶兒放到一邊。過不多時,又有差役抱著一無暇的盤玉過來,這盤玉足有碗大,做工精細,色澤溫和,毫無瑕疵。


沈傲一看,道:“好一塊漢玉,這玉若是真品,市值至少千貫以上了,可惜,這景泰不識貨,竟也是個贗品,哎,可惜,可惜,放在市面上,最多也就賣個幾十大錢,來,把他扔了。”


楊戩連忙喝止,道:“沈公子,扔了可惜了,不如就給沈公子拿去玩吧,反正也不值幾個錢的。”


沈傲略略一想,正色道:“這倒是,好吧,我買下來了。”從百寶袋里,掏出許多銅錢來,擱在桌案上,揀出十幾個錢,交給差役:“登記上,省的有人說本公子連十幾個錢的贗品都要貪墨,本公子很有節操的。”


差役無語,將盤玉擱到沈傲一邊,收了錢,連忙道:“是。”


這府上的珍玩不計其數,沈傲身為鑒寶大家,無奈何,只好辛苦一下,為它們鑒定了。這鑒定下來,便忍不住罵罵咧咧,這個景泰實在太可惡了,十個古玩,就有七個是贗品,讓人情何以堪,當真是豈有此理。


既然是贗品,扔了又有些可惜,只好由沈傲和楊戩二人出錢買下,這帳算下來,二人各出十貫,竟是買下了數十件古物。


一直忙到夜深,這抄沒的工作也只是進行了一小半,楊戩呵呵一笑,叫人將那些‘贗品’全部裝了車,送到了府上去,對沈傲道:“沈公子,雜家也算不辱使命了,今日沈公子的公正無私,廉潔清明,讓雜家大開眼界,嘿嘿,和沈公子一道兒辦差,雜家心里踏實的很,就是一個痛快。”


沈傲呵呵笑,連忙擺手道:“我們身為人臣,為陛下做事,那是我們的本份,陛下尊尊教誨,教我們要奉公守法,我們豈能忘了?楊公公的節操,我也是很佩服的。”


二人緒了話,責令差役封了宅子,各自回家;沈傲騎上馬,身后則是一輛大車,鄧龍尾隨其后。


夜深人靜,街道上冷冷清清,沈傲將鄧龍喚過來,對鄧龍道:“車里的東西,待會你連夜送到邃雅山房去,告訴吳掌柜,叫他把這些東西都賣了,對了,車里的一個硯臺,就賞給你吧。”


鄧龍心領神會,呵呵笑道:“公子,車里的東西,到底是不是贗品?”


沈傲板著臉道:“你胡說八道什么?連本公子的眼力都信不過?”


鄧龍嘿嘿笑道:“明白,我明白的。”


回到自己的屋子,已是夜半三更,鄧龍押運著馬車去邃雅山房了,難得今夜清凈得很,沈傲點起了燭火,心里松了口氣,這件大案,總算是圓滿告終,而他沈傲,總算也不辱使命。


至于那些奇珍古玩,若是拿出去兜售,至少也能換個七八千貫大錢,邃雅山房的生意,還可以繼續擴大一些。


這一夜睡過去,第二日清晨起來,沈傲一時恍然,依舊去抄沒的現場,楊公公早已到了,眉開眼笑的與沈傲打招呼,想必昨夜回去,他帶去的那些贗品已經尋人專門鑒定過,因而心情愉快極了,笑呵呵的道:“沈公子,等這件事辦完了,你是大功一件,雜家在官家面前,一定為你美言幾句。”


沈傲呵呵笑道:“有楊公公在官家身前,自然不會說學生的壞話,學生放心的很。”


楊戩便大笑,這個沈傲會說話,會辦事,還很上路,倒是一個難得的人才,笑嘻嘻的扶著沈傲的肩:“雜家有話和你說,你隨雜家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8
第一百七十五章:誰比誰慘


揮退諸人,將沈傲拉至角落,楊戩笑呵呵地道:“楊公子,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不過你現在仍是監生,官家說了,這筆功勞暫且記下,將來等你了試,自是跑不掉的。”


誰知道能不能試?沈傲心里腹誹一番,真是太黑了,如果這科舉不了,豈不是等于說這功勞就算白搭了?他豎著耳朵繼續聽下一句話。


楊戩又道:“說起來,雜家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蒔花館,公子聽說過吧?”


非但聽過,而且還是常客呢


沈傲笑著道:“蒔花館,這是什么?公公不要見笑,學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像什么天香樓、蒔花館是聽都沒有聽過的。”


楊戩無語,聽都沒聽過你還說得這么順溜,道:“這蒔花館呢,說得直白些,其實就是青樓,是雜家開的。”


不是吧沈傲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大名鼎鼎的蒔花館,竟是一個太監開的;隨即又想,這樣的經營模式不錯,至少杜絕了監守自盜的可能咦為什么本公子會想到監守自盜四個字,莫非理論水平見長?


偷偷瞥了楊戩一眼,見他神色頗有些心不在焉,連忙收斂那泛濫的思維,道:“久仰,久仰,原來楊公公還涉及到了娛樂業,楊公公告訴學生這些事,莫非是教學生去光顧蒔花館,為楊公公添幾分生意?哎,楊公公既然開了口,學生還能壞了公公的興致?雖說去蒔花館……有點為難了學生,風花雪月的事學生是最不在行的……”


沈傲越說越離譜,楊戩連忙伸住,這什么跟什么你老兄要是不在行,那真是沒有天理了那顰兒小姐的詩句,還有和蓁蓁不清不楚的關系就是鐵證。


不過楊戩也不愿糾纏這個,苦笑道:“單靠公子一人光顧,又有什么用?雜家和你說了吧,這蒔花館眼下在雜家手里就是塊燙手的山芋,哎,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知道上月雜家的蒔花館虧了多少銀子嗎?”


蒔花館還會虧本?沈傲連忙搖頭,現出不可思議之色。


楊戩嘆了口氣,很是肉痛地伸出五根手指:“足足五百貫,這還只是一月的盈虧,若是算上買胭脂水粉以及培養名ji的銀子,那錢可花到海里去了。哎,雜家辛辛苦苦地在宮里頭當差,俸祿微薄,省吃儉用地留下這么點兒薪俸來,全貼進去了。”


楊戩的臉上,仿佛寫了一個慘字,不是凄慘的慘,比凄慘更慘,慘不忍睹。


沈傲對這位可敬的楊公公實在無語,他還薪俸微薄?單他在宮外的大宅子,就比之王侯;昨天一夜的功夫,就純收入萬貫以上;他若是慘,后世那些辛辛苦苦每天碼一萬字的寫手,一個月辛辛苦苦連糊口的錢都賺不到,那叫什么?還要不要人活?


沈傲道:“蒔花館的生意不是很好嗎?咳咳……學生的表弟是經常光顧那里的,據說每夜都是高朋滿座呢,又怎么會虧?”好在周大少爺不在,否則又要受傷了。


楊戩左右張望,唏噓著坦誠布公道:“雜家也不瞞你,這蒔花館在從前的生意自然是好的,嘿嘿,雜家治理有方,姑娘又都是精挑萬選,每夜的盈余都在數百貫以上。可是嘛……哎,師師姑娘和官家的私情,沈公子知道嗎?”


沈傲連忙搖頭:“不知道,楊公公,你可不要亂說。”


楊戩倒是不介意,嘿嘿一笑道:“這里沒有外人,沈公子和雜家是什么交情?有什么不能說的,有一日官家閑得很,雜家便帶官家去了蒔花館,于是……”他又嘆了口氣:“官家能瞧上師師,雜家還有什么說的,立即便教師師不用接客了,專門伺候著官家也就是了。可官家寵幸了師師,這師師就相當于宮里的娘娘,雜家能得罪嗎?不能啊,師師在蒔花館里,姐妹不少吧,這些師師的姐妹,雜家能得罪嗎?也不能啊。于是乎,姑娘們都賣藝不賣身了,這倒也罷了,就是接客,還得看她們的心情,心情好了,和客人閑談幾句,心情不好,大門一關,雜家能說什么?官家每個月都要去一趟蒔花館的,去了之后,那里的姑娘也都相熟,平時也說上幾句話,就比如公子的老相好蓁蓁,與官家的關系那也是極熟稔的,雜家那能管得住她。哎呀呀,她們吃雜家的,喝雜家的,用雜家的,蓁蓁我自不必說,許多人為了一睹她的芳容,花費的銀子也不少,雖說脾氣大了些,至不濟也不用雜家貼銀子,其余的姑娘,那就說不準了,有的一個月不去接客,每個月的胭脂、水粉錢也得上百貫,雜家就是有金山銀山,也養她們不活啊。”


他咂咂干癟的嘴唇,眼淚都要掉落下來,繼續道:“可是這蒔花館,雜家既不能轉手,也不能關門。畢竟官家時常要過問走動的,雜家現在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沈公子,你是走買賣的行家,你來說說,雜家該怎么辦?”


沈傲很謙虛很矜持地道:“公公這話從何說起,嘿嘿,一般一般而已,照公公這么說,這蒔花館,還真是棘手得很呢;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哦?”楊戩眼眸一亮,道:“沈公子你說,若真讓蒔花館的盈利起死回生,雜家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起來這蒔花館當真是沒賠錢沒天理了,姑娘們不接客,這ji院還叫ji院?就好像邃雅山房不提供茶水服務一樣,不過沈傲畢竟兩世為人,后人許多做生意的辦法,倒是都可以用上,神秘一笑道:“公公,這主意嘛,我先賣一個關子。不過嘛,公公既然喜歡做生意,學生就和公公談談生意吧。”


二人坐回位子上,叫人上了茶,楊戩撣了撣身上的灰燼,笑呵呵地道:“公子是個痛快人,談生意,雜家喜歡,這生意怎么個談法,公子你說。”


沈傲道:“我這里呢,手下有一個周刊,公公知道嗎?”


楊戩眼眸一亮:“知道,知道,是叫遂雅萃嗎?”


沈傲頜點頭:“正是,這遂雅萃近日在坊間倒是火得很,七日一刊,一刊暢銷萬份,扣去成本,一個月至少能賺千貫以上。這還只是周刊售的收入,將來呢,還可以添加些商業廣告去,再擴大經營,一年賺個四五萬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傲笑著道:“這還只是小頭,重要的是有了這周刊,往后做什么生意,都有了一個傳聲筒。公公,我問你,若是你要開一家酒肆,怎樣才能招徠更多的客人?”


楊戩被問住了,喃喃道:“低價提供酒水如何?”


沈傲搖頭,神神秘秘地道:“就算低價提供酒水,難道能天天走這種低價路線?更何況就是你價錢再低,別人不知道,又能如何?做生意,最緊要的是廣而告之,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這里有一家酒肆,大家知道了,只要你生意做得本份一些,這客人自然就源源不斷的來了。”


楊戩點頭,頓時覺得很有道理;別看他察言觀色的功夫厲害,可是論起做生意,卻比不上沈傲一個指頭,過了片刻,楊戩又是一陣茫然,問道:“那么又怎樣才能讓人知道你這里有家酒肆?能否掛上一個大些的酒蟠上去?”


沈傲笑著搖頭:“這就要借助周刊的效果了,公公想想,若是在周刊的末尾或者位上寫上你的店名,再協商店址,那些看了周刊的人,在看故事的同時,自然也就記住了這家酒肆,這周刊賣得越多,知道這家店的人自然就多了。”


楊戩略略一想,目光突然一亮,恍然大悟地拍著大腿道:“是啊,雜家明白了,沈公子這一招真是厲害,既賣了周刊,又為自家的酒肆廣而告之,一舉兩得,一箭雙雕。”


沈傲微笑著道:“公公有興致入股遂雅周刊嗎?”


楊戩又愣住了,入股?這周刊前景如此好,為什么叫雜家入股,這不是擺明就是分錢給他嗎?沈公子這人也不是傻蛋,后面一定還有什么花花腸子吧


楊戩一下子變得謹慎起來,正色道:“沈公子,我們也算是熟人了,你到底打著什么主意,直說就是。”


沈傲笑了笑,也是正色道:“公公入股遂雅周刊,學生入股蒔花館,咱們一起聯手,把這生意做大來,如何?”


楊戩一聽,噢,原來沈傲想要入股蒔花館,蒔花館現在是年年月月的貼銀子,有人入股,倒也沒什么,反正雜家不吃虧;可是這遂雅周刊卻是個香餑餑,一旦入股,那可就不同了,利錢是穩當當的。


這買賣怎么計算,也是值的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8:59
第一百七十六章:神奇的小章章


楊戩尚在猶豫,不知道沈傲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按理說,這個沈傲如此精明,應當不會送錢給雜家花啊;若說他想拍雜家的馬屁,這也太明顯了


左想右想,又理不出頭緒,深望沈傲一眼,無論如何也看不透這個沈公子。


沈傲心里卻是清楚得很,相互入股,他可一點虧也不吃;遂雅周刊,早晚都要擴大發行的,影響力越大,難保不會有人想打它的主意,這畢竟是傳媒,一旦有人妖言惑眾或者其他的罪名彈劾,一道圣旨下來,就得關門大吉。


可楊戩若是入了股,卻大大不同了,從此往后,楊戩便成了周刊的門神,想動這周刊,那些牛鬼蛇神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說得不好聽些,就是蔡京起復,成了當朝太師,也絕不敢動這周刊。


此外,用周刊換來入股蒔花館,對于沈傲來說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蒔花館雖說現今經營不善,看上去只有貼錢的份;可若是轉換經營方式,以它的實力,將來必然成為聚寶盆,現在入股,沈傲才好放心地操作,扭虧為盈。


沈傲微笑著問道:“怎么?公公還有什么猶豫的?學生就是坑誰,也斷不會坑公公的,將來保準大家一道兒發財,總是少不了公公的好處。”


楊戩咬咬牙,道:“好,不若這樣,咱們各拿周刊和蒔花館一半的股份,有了收益,一人一半,如何?”


見楊戩同意,沈傲心里開懷大笑,這就等于他與楊戩的利益綁在了一起,將來周刊若是有人眼紅,有楊戩在,誰敢動手?


二人更加熱絡起來,說了許多話,晌午吃了些糕點填肚,眼看這查抄的差事已進入了尾聲,楊戩顯得憂心忡忡地問:“蒔花館的事,沈公子一定要快些將辦法想出來,這樣虧下去可不成。”


沈傲拍著胸脯道:“過幾日就是年關了,過完了這個年,我就著手,放心吧,公公虧了錢,學生豈不是也在虧?”


楊戩哈哈一笑,略帶疲倦地道:“既如此,雜家就回宮復命了,沈公子,后會有期。”


“公公好走。”


送走楊戩,沈傲查了賬冊,便對差役道:“封了宅子,將賬冊送到戶部去。”


一切繁復的差事辦完,沈傲總算交了差,該得的好處也得了,心滿意足地徑直往邃雅山房去。


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邃雅山房的生意倒是忽略了,從后門進去,直接到二樓,恰好一個少女端著一壺茶過來,眼眸兒一亮,道:“沈大哥。”


這不是春兒是誰,見了春兒,沈傲心情大好。


許久不見,春兒反倒是更加俏麗了,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周身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或許是心情晴朗的緣故,整個人顯得精神得多。


沈傲去接過春兒手中的茶,故意埋怨道:“春兒,我不是教你在這里住著便好了嗎?這種端茶倒水的活自有人去做。”


春兒笑呵呵地道:“春兒是閑不住的人,手腳不能停的,哪里能春兒一個人擺著大小姐的架子,讓姐姐們都去忙活?沈大哥,你等一等,我去給一樓的客人送一壺茶下去。”


將沈傲手中的茶壺搶過去,腰肢兒一擺,便急促促地下了樓。


春兒很勤奮啊,性子也好,將來必定是個賢惠的妻子,沈傲心里美滋滋地想著,獨自落座,哼了首曲兒,便有幾個路過的侍女和小廝向他行禮,沈傲笑著與他們招呼,便問:“吳掌柜哪里去了?”


有人答道:“吳三兒掌柜說是想再開一家茶店,正與人洽商店鋪的事,至于吳六兒掌柜則在對街照顧那邊的生意。”


家業大了,吳三兒都有點兒忙不過來了,沈傲忍不住唏噓感慨,想當年的吳三兒,還是個善良懵懂的小伙子,半年功夫,就成了市儈的商人了,頭腦也開始練得靈活起來,居然還有幾分商業嗅覺,所以說,許多人一輩子庸庸碌碌,并不是他們天性如此,只是缺少一個機會而已。


過不多時,春兒笑吟吟地端著托盤上來,臉色微微帶著些許的俏紅,眼眉兒一拱,喜滋滋地道:“沈大哥你來。”竟是意外地主動拉住了沈傲的手,往三樓走去。


哇,春兒最近怎么這么活潑了,來?去哪里?莫非……這樣不好吧本公子還沒有做好準備呢沈傲心里狂喜,跟著春兒進了一間閨房。


咦,這好像是春兒住的房間,房間不大,彌漫著淡淡的香氣,陳設簡單,卻又有一種溫馨感。


到了正中的一個小案子上,春兒朝沈傲微微一笑,隨即指著案上的一本賬冊道:“沈大哥,你看,這是我作的帳,這個月的盈余都在這里。”


說著,春兒拿起賬本遞到沈傲的跟前,翻開一頁,書頁上有一行行蠅頭小字,字跡娟秀。


春兒道:“你看,這個月邃雅山房的盈余最多,有三千三十七十貫,刨去各種用度,純利是兩千三百四十一貫。至于遂雅周刊,總共的純利是八百九十四貫。”接著,她微微地蹙起眉,喃喃道:“只是這遂雅山坊的收益卻令人有些擔心,只有四百余貫,這樣大的店面,單修繕的錢便投入了兩千多貫進去……”


沈傲無語,原來是叫自己來看她的工作績效的,笑著接過賬簿,翻了翻,一行行賬單錯落有致,倒是十分規整。


不過……這賬簿似乎有點小小的問題,這樣的記賬方法,不但耗費時間,而且一旦出現些許的差錯,整個帳就很容易出錯;看來這個時代的記賬方法挺落后的。


春兒見沈傲沉眉,頓然有些忐忑地道:“沈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出了錯漏。”


沈傲微微一笑,道:“錯是沒有錯的,不過我教你一個更好的記賬法。”


提起筆,沉吟一想,便在賬簿上筆畫起來,一邊筆畫,一邊道:“你看,你可以把帳分開來算,比如支用了多少錢,只需在這邊的帳上填上數額,收入呢,就記在這一邊,如此一來,兩邊的賬目就清楚了,到了月底的時候,再將收入的總額減去支出的總額,這帳不就清楚了嗎?”


春兒眸光一亮,沈傲教導的辦法又簡單又清晰,她如何不明白,連連點頭:“嗯,確實可以省下不少功夫,也可以避免出錯。”


沈傲呵呵一笑,迎向春兒那聚滿崇拜的目光,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今日精神正爽,便道:“我教你用一種新的數字來計數吧;這樣更方便。”


這個時代的阿拉伯數字還未流傳,這種記數方法顯然要方便得多,沈傲分別寫下0至9的數字符號,開始教春兒辯分,春兒很認真地學,加之資質倒也不笨,總算弄清了原委,其實要學會這種數字很簡單,只要本身有計數的基礎,再將0和零,一和1往上套就是。


教得差不多了,沈傲便直起身,將筆拋下,道:“這樣計數,一來這賬目尋常人也看不懂,就算有也只是為數幾個人知道,這其次嘛,等將來我們的生意擴大了,用從前的辦法計算過于繁復,若是用現在這個辦法,則可省許多力氣了。”


春兒聽到沈傲一口一個我們,臉色窘紅地道:“沈大哥,這些辦法你是怎樣想出來的?”


沈傲呵呵一笑:“你沈大哥夜觀天象,一道金光突然灌頂,頓悟而出,行不行?”


春兒眼簾兒一眨,道:“金光灌頂時是什么樣子的?會不會痛。”


沈傲愣了一下,沒想到春兒還真單純到連這樣的話也信,自己一時倒顯得尷尬起來,解釋不清了;春兒和周若、蓁蓁不同,不管是什么事,都無條件的相信沈傲,看上去傻乎乎的,那一種無條件的信任卻令人感動;這讓沈傲在她面前胡扯時,有一種負疚感。


哎,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想想本大公子專以騙人為生,遇到了春兒,這渾身的本事有點用不上勁了。


輕嘆一聲,等沈傲回過神來,卻看到春兒一雙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沈傲方才筆畫的賬簿上,似乎是在消化沈傲所教的內容,竟是全身心的投入進去,眼眸兒時而迷蒙,時而清明,深陷其中,令人不忍打擾。


沈傲無語,春兒竟將自己撇一邊了,這算什么事,搬了石頭似乎砸了自己的腳啊,早知如此,不應該這樣早教他,等自己要走了再教。


百無聊賴,只好失魂落魄地出了春兒的閨閣,從過道過去,卻見一間屋里竟是燈火搖曳,沈傲覺得有些奇怪,咦,大白天的點什么燈?須知年關到了,火燭錢可是漲了整整兩個大錢啊,這家伙太不節約了吧。


門是虛掩著的,沈傲偷偷瞄了一眼,總算知道怎么回事了;屋子里很凌亂,四處都是書架和堆積的各種書,一張臟不溜秋的床上也擺了許多的書籍,墨汁兒連墻壁都沒有放過,靠窗的地方,卻恰好被一個書柜給遮擋了;縱是白天,窗里透不進光,也非得點起燭火不可。


再往桌案上去看,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家伙危襟正坐,提著筆,卻是陷入了深思。


他……他是小章章?


沈傲一時膛目結舌,上一次見到這個家伙,他還是一副很干凈,蠻晴朗的樣子;怎么幾天不見,就成了這鬼樣子?媽啊這么長的頭發連根繩帶子都不結一下,這也太離譜了吧


敲敲門,沈傲扯著有些僵的笑容道:“小章章……小章章在不在?”這是明知故問,也是為了掩飾自己偷窺的行徑,做人要厚道,偷窺很影響節操的,更何況偷窺的對象居然是個大男子,若是傳出去,難保不會有人浮想聯翩。


“表……表哥……表哥你來了,快,快進來。”陸之章的聲音帶著激動,他的嗓音有點變了,以前還帶著點兒磁性,可是現在,除了粗啞還是粗啞。


沈傲推門進去,湊近些看,總算可以確認,眼前這個人是小章章了,嘆了口氣,道:“小章章啊,你這是怎么了?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做什么?就算娶不到表妹,也不必將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吧哎,你看看你,這么大的人,居然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沈傲邊說,邊將目光落在桌案上,似乎感覺有點錯怪陸之章了;這桌案上卻是無數張白紙,有的涂鴉了潦草的字跡,有的雪白一片,這家伙不會是在寫作吧?


陸之章帶著羞愧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道:“啊……表哥,實在抱歉,想不到你要來,坐,坐吧。”


沈傲坐下,撿起案上帶著潦草字跡的草稿,當先三個字他卻是認得,隱隱約約像是那猴頭三個字;陸之章在一旁道:“表哥,我在趕稿呢,再過兩日,周刊就要送初稿去審核刊印了,現在故事只完成了一半,尤其是這本西游記,雖說劇情已經有了,可是我打算寫得更精彩一些,教看周刊的讀者不要失望。”


“哦。”沈傲這才發現,陸之章除去養尊處優之外,還算是個比較刻苦的人,工作還是很認真的,就是這幅藝術家的扮相,讓他一時間接受不了。目光一落,卻看到了案下的一封信箋,他和陸之章的關系自然不必說,徑自撿起信揚了揚,意思是詢問能不能看看;陸之章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信上的封泥早已撕開,將信箋掏出來,展開一看,這一回,沈傲又震驚了


居然是讀者來信而且還是個粉絲,開頭便盛贊小章章的故事生動,言語之中更有無盡的曖昧之詞,看著,看著,連沈傲都不由得羨慕起陸之章的艷遇了,早知道做寫手這么受人矚目,這故事該自己操刀才對。


不過等看到落款,沈傲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草,落筆的人叫張大壯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極有可能性取向出現異化的男人,好悲劇,寫手這一行還是讓小章章去干的好,每天碼這么多字,什么肩周炎、腰骨疼痛不說,收入還少得可憐,說不定將來生了女兒連奶粉都買不起,咦,這個時代有奶粉嗎?本公子最近是不是有點時空錯亂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00
第一百七十七章:唐大人威武


像他這樣的公子哥,若是不出意外,只怕一輩子也就是混吃等死,沈傲恰好給了他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陸之章才明白,人原來可以這樣地活著,雖然每日心力交瘁,可是卻充實無比。


所謂情場失意,事業得意,陸之章陷進去,便不能自拔了,每當收到讀者來信,雖有批評,卻是贊揚的居多,渾身便立時充滿了力量。


只不過,沈傲心里苦笑,洪州的陸家若是知道本公子把這大少爺騙來寫稿子,不知會是什么反應,說不定會糾集人痛扁本公子也不一定,還好,還好,身邊還有一個保鏢,異日狹路相逢,自然是鄧虞侯在前抵擋,本公子去喊人救命。


和陸之章說了會話,鼓勵他一番,便站起身告辭了。


陸之章急于趕稿,倒是沒有留他,依依不舍地將他送出門,道:“表哥,等西游記的初稿定了,我抄送一份送你,你幫我看看,有表哥把關,我心里踏實一些。”


沈傲點點頭,步出這間亂七八糟的屋子,總是感覺現在這個陸之章和從前那個小章章有很大的差異,哎,看來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在變,不管是吳三兒還是春兒,連這混吃等死、五谷雜糧都分不清的小章章都變了,這教本公子情何以堪?


兩個人相處久了,已經培養出了默契,只需一個頜首,一個笑容,便可看出許多事,沈傲呵呵一笑:“三兒,店鋪的事已經談成了?”


吳三兒眉開眼笑地道:“談成了,這一個鋪面是在外城,外城販夫走卒多,人流量極大,若是開一家尋常的茶肆,供人歇歇腳,生意不會差的。這是我們邃雅山房第三家分店了,除此之外,印刷作坊我也打算擴大一些,除了向工匠訂購活字工具,還要招募不少人手,好在昨夜沈大哥將那些古玩送來,今日清早我已將它們賣了,一共是八千六百貫錢,明日買主就送錢來了。”


沈傲驚奇地道:“賣得這么快?你不會是拿到當鋪去了吧?”


吳三兒訕訕一笑,搓著手道:“拿去當鋪,能換來幾個錢?沈大哥莫忘了,我們這邃雅山房里,愛珍玩的雅士可是不少的,我把東西拿出來,買主就尋來了。”


沈傲這才想起,這邃雅山房里,還有不少茶客等著他鑒定珍玩,這一忙,竟是把許多事都忘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這樣就好,早些換了錢,比什么都強。”與吳三兒說了幾句話,天色漸晚,便留下來吃晚餐,邃雅山房的晚餐吃得較遲,要一直等到茶客們都走了,關門打烊,這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便將茶座擺成飯桌,連同廚子、侍女、小廝一起落座,倒有點后世吃大鍋飯的感覺。


這一條,其實是沈傲提出來的,掌柜和員工一起吃飯,能增進一些感情,增加凝聚力。數了數人,發現所有人都來齊了,唯獨陸之章卻是遲遲不下來,春兒便笑道:“陸公子就是這樣的性子兒,我去給他送食盒去,他在屋子里邊吃,能一邊想事。”


春兒尋了幾樣小菜,添盛了米飯裝入食盒,便挎著食盒上樓去。


沈傲卻是板著臉,對吳三兒道:“這樣下去可不行,閉門造車,有個什么用?要教他多出來走動走動。”隨即又道:“想個辦法,去招募一個能讀能寫的人來給他打下手吧,一個人既是主筆又是編纂,也難為了他。”


吳三兒應承下來,笑道:“早先我也有這個想法的,只是一時尋不到合適的人選,畢竟能讀能寫的,大多數也不稀罕這碗飯,價錢要高了,又不值當。”


沈傲笑道:“這種事有什么值不值的,多花幾個錢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吳三兒點頭,低頭吃飯了。


春兒下了樓,沈傲教她坐在身側,眾目睽睽下,春兒略顯扭捏,卻終是落座了,眾人都是竊笑不止;沈傲臉皮厚,不怕人笑,春兒卻是窘的不行,這頓飯吃得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夜深,沈傲才想起回府去,臨別時沈傲問吳三兒到了年關時怎么過,吳三兒苦笑道:“這邃雅山房里,多數都是外鄉人,我們自己備些酒菜,熱鬧熱鬧,一夜也就過去了。”


說到這里,眾人唏噓不已,每逢佳節倍思親,淪落異地,每到這個時刻總是最難捱的。沈傲的思緒也漂到了另外一個時代,在那個時代里,他雖然只是孤兒,可是仍有許多難以忘懷的人和難以忘記的事,嘆了口氣,道:“多購些年貨,不要怕花錢,一年難得高興一次,要過得比別家好,過得比別家豐盛,只要是我們邃雅山房的人,往后都是親人兄妹,要相互扶持。”


眾人紛紛道:“沈公子說得對,到了這里,我們都是親人。”便是有人眼淚都出來了,平時沈公子油奸嘴滑的,怎么今日卻說出這么令人感動的話。


其實并不是沈傲的話感動,只是這句話恰和適宜罷了。沈傲目光落在春兒身上,一雙眼眸深望著她,低聲道:“春兒,該歇的時候也要歇著,不要累壞了。”


“嗯”在眾人面前,春兒忸怩地說不出話來,霧騰騰的眼眸兒抬起來,恰好遇到沈傲灼熱的眸子,一時恍惚。


“沈公子,快走吧,再不走又要宵禁了。”外頭的鄧龍提著一盞燈籠連聲催促。


沈傲笑了笑,留下一道背影,會同那燈籠的光芒,消失在夜幕之中。


……………………………………………………………………………………………………


寒冬臘月,又是一場大雪飄落下來,雪花兒不大,卻是紛紛揚揚地將視線也遮蔽住了,放眼望去,遠處的景致變得模糊起來。


沈傲穿上蓑衣,周恒和鄧龍各提著酒水、臘肉一道兒出門,往唐祭酒的府邸去,三人一深一淺地踩著積雪,在落寂的街道上說笑步行。


周恒今日倒是頗有興致,聽說鄧龍會刀法,便一路追問,鄧龍難得遇到一個吹牛的機會,自夸一番,將自己喻為那行走江湖的獨行俠,替天行道,扶弱鋤強之類的添油加醋地說出來,引得周恒神往不已。


沈傲卻只是一路地笑,不揭破鄧龍的把戲,等到了唐府,沈傲才發現,這位唐大人所住的宅邸與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沒有雕梁畫棟,更沒有高墻閣宇,只是一處孤僻的小院落,院落里臘梅盛開,花香四溢,雪花皚皚的堆積在籬笆上,霎是好看。


去叫了門,唐嚴穿著件襖子出來,第一眼看到沈傲,頓時大喜過望,一邊打開門,一邊故意埋怨:“這樣的寒冬臘月,你們真是胡鬧,有這個心意就行了,何必要親自來,至不濟,打發個人來跑一趟,送一份名帖,老夫也就心滿意足了,若是凍著了身子,這書還怎么讀?”


說是這樣說,可是那臉色卻是紅光滿面,顯是開心極了。


沈傲送上了酒水和臘肉,道:“唐大人,微薄小禮,還請笑納,這是學生的一番心意。”


周恒也連忙將禮物送上;這些禮物,都是尋常孝敬夫子的常備之物,唐嚴自是不客氣地收了,笑呵呵地道:“來,進內屋去坐,這里冷得很,不要凍壞了身子。”


拉著沈傲和周恒進了東邊的廂房,卻是把鄧龍撂到了一邊,鄧龍無語,悻悻然地跟上去。


進了東廂房,這個屋子不大,應當是臥室,不過卻改成了一個小廳,廳中的飾物不多,倒是壁上懸掛的幾幅字畫引起了沈傲的興致,趁著唐嚴去煮茶的功夫,他負著手走到壁邊去看,臉上展露出一絲微笑,沈傲徐徐吟道:“狂風飛卷白絮飛,晶瑩剔透冰凌花。雪壓枝頭映白雪,傲霜迎寒臘梅花。”


這首詩顯是唐嚴的手筆,詩寫得還不錯,不過嘛,以唐嚴的身份來說,這首詩只怕并不是上品佳作。沈傲隨即一想,頓時明白了,唐嚴懸掛的不是詩,而是他的心境,臘梅以潔著稱,唐大人自喻為臘梅,便是擺明他的人生態度,想不到平時那與太學爭斗起來戰斗力爆滿的唐大人竟是個兩袖清風的高雅之士,倒是令沈傲小看了他。


周恒湊過來,見沈傲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幅行書,忍不住問:“表哥,這詩有什么好看的?”說著,突然又頓住了,換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道:“噓,你聽,那是什么聲音?哇,莫非是唐師母嗎?”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01
第一百七十八章:才女


沈傲細聽,果真傳出一陣吵鬧聲,而且是由隔壁廂房傳出的,那聲音略帶嘶啞,卻滿腹都是埋怨,具體說些什么,倒是聽不清楚了。


過不多時,唐嚴提著一壺暖酒過來,面帶尷尬之色,叫眾人坐下,道:“內人正溫些下酒菜,大家不必拘謹,這里不是國子監,喝喝酒暖暖身子,順道兒陪老夫說些閑話。”


沈傲、周恒落座,鄧龍倒是不湊這個趣,抱著手道:“我出去賞賞雪。”


鄧龍說著便旋身出去了;這種場合,確實不適合這家伙,是以沈傲也不阻攔。


各自斟了酒,此刻的唐嚴比之在國子監更加和顏悅色,臉上帶著若現的笑意,當先道:“老夫這里別的沒有,酒水卻是管飽的,哈哈……”他捋須暢笑:“就是開間酒肆,也足夠了,盡管喝,不需客氣。”


沈傲呵呵一笑,喝了杯酒,肚涌出一股熱流,便聽唐嚴道:“你們在假日可曾讀書嗎?”


這句話問出,沈傲倒是面色如常,道:“偶爾看一些。”而周恒略顯尷尬,支支唔唔地連酒都喝不下去了。


唐嚴興致勃勃:“那好,老夫便考考你。”這個你字,自然是對沈傲說的,為師者若說不偏心,那是斷不可能的,遇到周恒這樣的朽木,難道還要他們日日督促?讀書,畢竟不是用棍棒打出來的;反而那些肯讀書,有天份的學生,自然而然地受人器重,這是人之常理。


沈傲正色道:“唐大人請指教。”


這小廳靠著內屋,間只隔了一條布簾兒,那布簾兒微微顫抖,隱隱有呼吸聲傳出。


沈傲的觀察最精細不過,心里不由地想:“這布簾背后,莫非有人偷聽?”隨即一想,也即曬然,管他這布簾后是什么人,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唐嚴沉吟片刻,道:“志士仁人,這道題如何破解?”


沈傲微微一笑,這一句話出自《論語.衛靈公》:“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意思是說志士仁人,沒有為乞求茍全生命而損害仁德的,只有犧牲自己的生命來實現仁道。


這道題十分淺顯,是唐嚴用來試探用的,經義破題,其實既要考驗人的才學,只有讀通了四題目的出處和釋義;其次,經義更考驗的是人的敏捷能力,須知每一場考試,時間有限,因而迅破題才是至關緊要,一旦陷入踟躕,等到想到破題方法時,時間已經到了,縱然你是學富五車,破題、承題如何精妙,最終也只能遺恨出局。


沈傲略略一想,便微微笑道:“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決其心德之能全焉。唐大人,用這句破題可以嗎?”


唐嚴撫須一笑,連聲道:“好,這個破題倒是巧妙,你能這么快破題,已是很難得了。”便不再問承題了,但凡能破題,那么一篇章就等于完成了一半,因而又笑道:“老夫再考校你,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如何破題?”


沈傲略略思索,便想到了出處,這句話也是出自《論語.衛靈公》,意思是“君子的遺恨是到死而名聲不被人稱頌。”


這句話出現在論語,倒是頗讓人不解,那豈不是說人不出名,終生遺憾了嗎?所謂人生在世,名利二字。一個“名”字,白了多少少年頭,流了多少英雄淚可是這種話卻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一旦說出來,就令人難堪了。


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這是三閭大夫屈原的恐慌。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聞。其實這句話,恰是說透了后世儒生的心事,不過此話雖然切了人心,可是愿意將它念出來的卻是不多,念出了這句話,豈不是說自己沽名釣譽?為名利而求取學問?


因此,這個題目是最難破的,要將一句讓人難以啟齒的話編圓了,而且還要花團錦簇,要為這句話辯護,其難度可想而知。


沈傲微微一愕,沉吟道:“令聞廣譽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繡也。唐大人,這樣破題如何?”


唐嚴一時愕然,隨即忍不住擊節叫好:“好一個令聞廣譽施于身,只這一句,若是在考場,必可鶴立雞群。”


這道題最難破的地方在于難以啟齒,破題總不能以名利兩個字來做章,須知任何時代的儒者,不管心有多清明或是齷齪,都是最嫉恨名利二字的。因此,許多人若是做起這個題,唯一的辦法就是曲解的它的意思,可是意思一旦曲解,就有詞不達意之嫌了。


可是沈傲答的這一句卻是巧妙之極,破題并沒有曲解題意,反而是承認了這個君子重名這個觀點,可是話鋒一轉,又卻說儒學并非不重名,并非不喜歡“令廣譽施于身”,而只是反對聲聞過情,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罷了。


這句話既捍衛了儒學的曲解,同時又暗合了孟子所提出的‘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如此破題之法,能在轉瞬之間答出,可見沈傲的才思何其敏捷了。也難怪唐嚴能夠擊節叫好。


其實沈傲的思維能如此迅,不過是見識比人多幾分而已,閉門造車的是腐儒,縱然讀再多的書,反而更容易鉆牛角尖。可是沈傲兩世為人,在后世那個知識大爆炸的時代,什么樣的觀點沒有聽說過,只略略一思索,要想破一個迷題也不是很難的事。


微微一笑,沈傲連忙道:“大人過譽。”


唐嚴正要說話,那廳后的布簾兒突然掀開,卻是走出一個人來,沈傲側目一看,才現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少女,少女穿著一件素色衣裙,清澈明亮的瞳孔帶著羞怯向沈傲這邊望來,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fen,薄薄的雙唇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低聲啟齒道:“公子那一句今聞廣譽施于身確是高明,不過小女子卻也有破題之法,請公子不要見笑。”


原來是來砸場子的


沈傲淡淡一笑,這些日子美女見得多了,倒是不以為意,見這少女躍躍欲試的樣子,心里想笑,莫非這少女也會做經義?這倒是好極了,且聽她如何破題


唐嚴略顯尷尬之色,低呼道:“茉兒,不要胡鬧。”


叫茉兒的少女笑著看向唐嚴,雖有幾分羞澀,卻并不畏懼唐嚴,道:“爹爹,女兒只是想和沈公子比一比罷了。”


沈傲心里為唐嚴叫屈,唐大人在國子監管著上千個監生,怎么到了家里,卻是灰頭土臉,方才聽隔壁廂房里,那唐師母對他大呼小叫,在女兒面前似乎連威信也不太足,悲劇,太凄慘了。


沈傲吟吟笑道:“請姑娘破題吧。”


茉兒頜點頭,隨即下頜微微抬起,卻是顯出幾分曲高和寡之意,平添了些許高傲,低聲道:“若是茉兒,茉兒便先以‘無后世之名,圣人之所憂也’這一句來破題,至于承題,茉兒也已經想好了:夫一時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無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她呢喃念出,煞是好聽,瞥了沈傲一眼,道:“沈公子以為如何?”


無后世之名,圣人之所憂也這句話是說,沒有后世的名聲是圣人憂慮的事,這一句乍然一聽,恰是切合了題意,是說連圣人都追求名聲。這個破題,雖然契合了題意,卻令人不爽。


這樣的破題,只怕聽到的,都忍不住要搖頭;妙就妙在她的承題,那一句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這一句為破題做了解釋,而且解釋的十分精妙,君子并不刻意的去求取名望,可是生在俗世,卻又不得不落入這俗套之。雖有強辯之詞,道路卻說得通了,其實和沈傲方才的破題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沈傲將這個道理放在了破題,而茉兒卻是將這個解釋放在了承題罷了。


沈傲沉吟片刻,便忍不住擊節叫好,就是略顯尷尬的唐嚴,也忍不住意動,連連頜道:“好,這一句也是絕好。”


唯有周恒,卻是聽得似懂非懂,百無聊賴地喝了杯酒,也是隨著眾人叫起好來,反正表哥和唐大人都說了好,哪里有不好的道理:“好,好得很,茉兒姑娘這一句石破天驚,蕩氣回腸,一語驚醒夢人,小生佩服,佩服之極。”


茉兒悵然道:“經義作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沈公子是大才,將來能學以致用,可惜茉兒空有一肚子的墨水兒,卻終是要爛在肚子里的。”她不知自己為什么會不經意地說出這番話來,只是覺得方才大家的叫好令她酸楚,這梗在喉頭的話不吐不快。


沈傲一聽,頓時明白了,這位茉兒姑娘是恨自己是女兒身,哎,在這個時代,女人的忌諱確實有點多,這樣的大才女,若是放到考場里去,試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偏偏因為是個女人,一輩子只能與香閣為伴了。


香閣?這唐家哪里有香閣,家徒四壁才對啊


哎,這就更慘了,唐大人連弄錢都不會,守著這個清貧之家,連女兒都跟著遭罪,所以說做人千萬莫學這唐嚴,雖然為人稱道,可惜對于他自己,對于他的妻子兒女來說,卻是慘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02
第一百七十九章:年關


儒家時常說齊家治國平天下,又說要兩袖清風、奉公守法,這句話在沈傲看來,卻是最矛盾諷刺的事,齊家該怎么齊?做了官賺不來錢,家人嗷嗷待哺,這也叫齊家?可是要做到兩袖清風,卻更難,兩袖清風就意味著沒錢,沒錢還齊個屁家;所以說來說去,唐嚴唐大人,他佩服,卻不認同與其去做海瑞,不如做個張居正,這才是士林的典范。


看著眼前這個這心高氣傲的才女,沈傲微微一笑,在這個時代,他所見的女子性格各異,心氣兒高的不是沒有,可是志向似這位茉兒小姐這樣的,卻是一個都不曾見。


在這個時代,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做些詩詞調劑倒沒什么說的,可是卻愛好經義章,就有點兒怪異了。


也難怪這唐才女生出惆悵感慨,像她這樣的人,其實是最痛苦的,自憐其才,卻是一輩子都不能像男人一樣施展才學,所面對的,只有青閣梳臺,誰又是知音?


想了想,沈傲道:“茉兒小姐方才那句話卻是錯了。”


茉兒回過神,俏臉上還殘留著些許惆悵,低聲問道:“請沈公子示下,茉兒哪里錯了”她語帶溫柔,卻又含著一絲剛硬。


沈傲徐徐道:“我要問,茉兒小姐破題、承題,熟讀四書五經,背誦詩經史綱,為的是什么?”


這一問,倒是令茉兒語塞,眼眸閃出些許疑惑,為的是什么?這句話問的好


沈傲看著茉兒的反應,心已是了然,臉上卻是帶著隨和的笑容問道:“茉兒小姐莫非是想學令尊,金榜題名,登上那天子堂嗎?”


茉兒聽罷,懊惱地挑起了俏眉,眼閃過幾分不甘,咬了咬唇,道:“為什么女子就不能如此,這才是茉兒最大惑不解的地方。若是茉兒去應科舉,就是金榜題名也不是難事”


沈傲繼續笑道:“那么金榜題名之后,茉兒姑娘又要做什么?”


茉兒一時又愣住了,心又升起了疑惑,金榜題名之后的事?她哪里想過?又是語塞了。


不等茉兒答話,沈傲嘆氣道:“你看看令尊,也是金榜題名,卻又如何?”


這一句話說得唐嚴老臉一紅,咳嗽一聲,帶著些尷尬地道:“沈傲……”


“啊……”沈傲一時無語,居然只顧著和唐小姐說話,卻是疏忽了唐大人,咳咳,連忙笑呵呵地道:“唐大人桃李滿天下嘛,學生絕沒有拿唐大人做反面教材的意思。”


反面教材這四個字,唐嚴聽不懂,不過見沈傲認錯,也只好裝聾作啞就此揭過了。


沈傲繼續對茉兒道:“所以說,讀書,并非只是為了科舉,更不是要拿出去顯耀,讀了理,就已經很知足了,卻為什么一定要學以致用呢?真是走上了仕途,無非有兩條走,一條是像令尊這樣,兩袖清風,這倒也罷了。可是另一條路卻是更加艱難,你要學會在強權下低頭,要學會怎么去做虧心事,去學會阿諛、逢迎,難道這也是茉兒小姐心隱隱期盼的嗎?”


沈傲的這一番話,說有道理卻也有那么一點點,更多的卻是胡攪蠻纏,讓唐嚴驟然無語,這家伙,很有當著和尚罵禿驢的嫌疑啊


就這一會里,茉兒在心深深地思索了一番,卻是頗有感觸,微微一福道:“謝公子指教,公子說得不錯,讀書便是讀書,只是茉兒想問,公子的志向是什么呢?”


被茉兒一問,沈傲老臉通紅,這茉兒好奸詐啊,讀書讀多了,滿肚子都是壞水,方才自己教訓她讀書是為了明志,現在她反詰自己,自己若是答是為了明志,她下一句一定是既然是明志將來是不是不參加科舉了,可若是自己回答說是為了做官,那等于是自己方才說的全部是廢話,自己一心要去做官,卻是大義凜然地教別人去明志,這個……這個……


若這是一個坑,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挖的


若換了別人,早就鉆進地縫了;沈傲卻偏偏理直氣壯地道:“在下讀書,為的自然是做官。”


茉兒眼眸閃過一絲狡黠:“噢?公子方才不是說讀書是為了明志嗎?”


沈傲嘆氣:“我和你不同,你看,你將來有父母養著,等出了閣,還有丈夫照料,只需操持家務,這輩子就無憂無慮了。可是在下將來要娶妻生子,要維持一個家的生計,單憑讀書,能讀出這么多錢來養家活口嗎?我是想明志而不可得,只好落入俗套去做官了,其實這個官,你當我想做嗎?我也不想做啊,可是形勢所迫,總不能教我將來的妻子和兒女,一道兒都去吃西北風吧?所以在下十分羨慕茉兒姑娘,茉兒有這樣的條件能夠靜下心來好好讀書,可是在下,卻不得不貪戀這俗物,將這書本當作敲門磚頭,去做墊腳石。”


茉兒聽到沈傲左一口妻子,右一口兒女,俏臉兒一紅,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頗為沈傲這種滿口大道理,肚子卻滿是男盜女娼不恥,呢喃道:“似公子這樣說,倒是你寧愿有個女兒身了?”


沈傲正色道:“男兒、女兒生而平等,只是分工不同罷了,各有各的苦楚,又何必要羨慕人家呢”


茉兒微微一笑,只覺得沈傲的話看上去漏洞百出,可是一時也尋不到破綻,抿抿嘴道:“沈公子一席話,令奴茅塞頓開,下次再討教吧。”


說著,茉兒也不等其他人回應,便旋身回轉,移步向布簾兒走去,掀開布簾,將她那倩影遮在了布簾之后。


“哎……”唐嚴嘆了一口氣:“老夫這個女兒……”接著,警惕地向布簾瞅了瞅,謹慎地不再說了,似是怕被人聽見:“來,喝酒,喝酒吧。”


幾杯酒下肚,沈傲咂嘴道:“大人,時候不早了,我和表弟也該告辭了,年關將至,祝大人福泰安康。”沈傲也不知這年頭有沒有拜年之說,不過說些吉利話總是不會錯的。


周恒也隨著站起來,這一坐,已有半個時辰,被晾到一邊的滋味不好受,卻也不好說什么,便也道:“大人,學生走了。”


唐嚴要挽留,沈傲道:“待會兒還要去諸位博士家拜訪。”


唐嚴聽了這話,便將二人送出去,一面道:“這是該當的,總是留你們不住,有空暇就來坐坐,老夫在家里也是無所事事。”


走到了院落,唐嚴低聲苦笑道:“沈傲啊,老夫這個女兒若是說錯了什么話,你莫要見怪。”


沈傲回以一笑,正色道:“唐小姐人很好啊,既美麗又有才情,能和她多說幾句話,沈傲已是知足了,哪里還敢見怪;這樣的奇女子,只怕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來。”


唐嚴唏噓道:“可惜是個女兒身啊讀再多的書又有個什么用?她年紀已是不小了,保媒的也踏破了門檻,可是……哎,她的心氣兒高,尋常的男子瞧不上,早知道這樣,就不該教她讀書了,還是古話說得好,女子無才便是德,老夫真是糊涂了。”


沈傲無語,不過這個時代一個這樣的女子,卻是另類;他終于明白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理了,女兒家書讀得多了,自然而然的,志氣也高了,尋常的男子又哪里放在眼里,就算她肯,人家將她娶了去,學問比丈夫還高,這做丈夫的,難免吃不消。


看來女人有時候還是笨點好,幾個男人站在雪堆里唏噓一番,大感慨。


唐嚴苦笑道:“哎,茉兒年齡已快雙十了,再不尋一門親事,這一耽誤下去,還有誰敢娶?老夫現如今就擔心兩件事,一件是國子監,一件就是茉兒。”


雙十?二十歲不到,這也算老姑娘?唐大人,你有沒有考慮過本公子?


沈傲心里出吶喊,臉上差點兒要冷峻不禁了,卻是很認真地道:“茉兒小姐如此聰慧,一定會尋一門好親事的。”


與唐嚴告別,隨即又去了秦博士等諸位博士家里拜謁,這一通串門下來,回到周府時已是夜半三更,三人穿著的蓑衣堆了厚厚的積雪,抖一下,便撲簌簌的落下雪片來,一個夜晚,總算在疲乏過去。


………………………………………………………………………………………………


宣和四年的最后一個寒冬日,霧氣騰騰,整個周府已是忙活起來,張貼彩燈、分放蔬果,最忙的只怕就屬劉了,今日是劉升任內府主事的第一個年關,自然要賣力一些,指東喝西的一陣忙亂,竟是差點兒忘了給小姐、表少爺送早點兒了,拍拍額頭,大叫該死,表少爺倒也罷了,他的性子好,這種小事自是不會和人計較的,可是小姐的性子,劉卻拿捏不準,連忙叫人送了去,自己親自帶著糕點往沈傲的住處去。


這一來,卻是撲了個空,屋子里似是沒人,反正叫了許久也見不到表少爺的身影,好好的年關,表少爺一大清早就出了門?恰好幾個丫頭路過,劉擺出主事的架子,負著手招他們過來,問:“誰見了表少爺?”


幾個丫頭自是不怕這主事的,有幾個還是伺候夫人、小姐的,地位自是不同,便笑作一團道:“表少爺啊?方才我在后園里見他采了幾朵臘梅花,急匆匆地走了,對了,那大塊頭也跟著去了。”


“大塊頭?”劉滿是疑惑:“什么大塊頭?”


“自是那個游手好閑的虞侯,哼,成日就知道調戲咱們這些做丫頭的,還說要讓我們瞧他的寶貝……”幾個丫頭俏臉通紅,忍不住啐了一口。


劉無語,只好道:“你們去吧。”心里不由地在想著:這表少爺還沒吃早點呢,哎,年輕人就是這樣,真是教人操心。


沈傲騎著馬,迎著風雪卻是大清早趕到了蒔花館,望著這蒔花館連片的建筑,想到自己已有一半的股份,心大是暢快,不過今天,他卻不是為了這個來的。


將馬兒栓在道旁的枯樹下,鄧龍也跟過來,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到了年關你也不消停,這會不會有點不好啊,要不,我們換個時候再來吧?”


蒔花館今日閉了門,沈傲敲了敲,里頭有人心不在焉地道:“去,去,去,今日不做生意。”


服務態度太惡劣了,沈傲抹了臉上的一把霧水,滴滴答答的一絲絲冰涼沿著臉頰劃下來,朝著那二樓的勾欄吼:“蓁蓁,蓁蓁在不在?”


“哇,沈公子果然與眾不同,連逛蒔花館都和別人不一樣。”鄧龍心里感嘆,連忙不由自主地離他遠一點,省得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那二樓的勾欄里探出一個個頭來,卻都是慵懶的美人,有人呵斥道:“大清早的還教不教本小姐睡覺了?喂喂,是誰在叫?富榮,去把人趕走。”


還有人卻是竊竊地笑:“小哥,你找歡歡還是葉兒?奴家叫樞樞,你叫一聲樞樞姐姐,我便叫富榮去給你開門。”


沈傲無語,被人調戲了,本公子是不是該臉紅一下裝一裝純潔?哎,還是算了


笑吟吟地對著那美人兒道:“樞樞姐姐……”


樞樞原只是和沈傲調笑,見他真的叫了,還叫得這樣甜絲絲的,頓時笑得花枝招展:“哪里來的公子,臉皮真厚,好罷,我叫人給你開門。”


不多時,那蒔花館深紅的大門悄悄開了一條縫隙,一個老漢露出眼睛往外瞄了瞄,虎著臉道:“公子,今日蒔花館的姑娘是不見客的,就是往日,她們若是沒有興致,也不見得見你。”


沈傲呵呵笑道:“我又不是客,我是你們的新東家,呀,楊公公沒有和你們說嗎?”


那老漢一時愕然,隨即反應過來問道:“你便是沈傲沈公子?”


沈傲咳嗽一聲,道:“一般別人都叫我沈大才子的,不過嘛,算了,我不計較,快讓我進去,蓁蓁小姐在不在?”


這老漢眼眸兒一亮,笑嘻嘻的道:“在,在……原來是沈公子,為何不早點說,楊公公前幾日來過,特意提起過你,快,外頭天冷,進來說話。”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03
第一百八十章:兩情相若


進了蒔花館,沈傲上下逡巡,咦,怎么二樓探出這么多個腦袋,美女們笑得很意味深長啊,只是看了一圈下來,卻唯獨沒有瞧見蓁蓁。


他微笑著徑直上樓,便有許多人調笑:“噢,原來這就是沈公子,沈公子這大清早來攪了不知多少姐妹的清夢呢,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沈傲呵呵笑道:“臘梅花,姐姐,要不要?”


那人立即旋身擋開:“奴哪里敢要,受用不起呢”


就知道她不敢要,他才那樣問的啊


沈傲故意遺憾地搖搖頭,哀嘆連連,腳步卻不敢停,深怕陷入這樓道的紅fen陣中。


蓁蓁的廂房他是記得的,到了門口,舉手拍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沈傲熱情似火,恰要給對方一個擁抱,這一抱,卻發現感覺不太對勁,懷里的人有點兒生澀,尤其是那,怎么感覺像牛屎?乍眼一看,沈傲一時呆住了,抱錯了人,本公子的純潔就這樣被人糟踐了,摟在懷里的,卻是那個環兒。


環兒又羞又急,眼睛瞪著沈傲,嘴唇哆嗦,那胸部此起彼伏,好在她的胸部并沒有多少觀賞性,否則沈傲非得失態不可。


“你……你……你……”環兒要哭了,她抬眸一看,沈傲的身后,卻是呼啦啦的擠來了一堆人,頓時紅著臉垂頭,如受驚的貓一般彈跳開。


“抱歉,抱歉,技術性失誤。”沈傲訕訕一笑,臉上帶著真誠的歉意,雖然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怎么說也是自己錯的


對環兒連說了多句對不起,眼睛才是穿過環兒,正看到蓁蓁冷峻不禁地在環兒的身后,蓁蓁今日穿了件淡綠的長裙,滿臉都是溫柔,只見她抿著嘴,笑吟吟地斜眼瞅著自己,似笑非笑的樣兒,卻又讓人捕捉到幾分嘲弄之色,更增俏媚。


“好了,好了,看戲的時間結束。”等環兒如老鼠見了貓一樣羞紅著臉出去,沈傲立即將人攔出去,合上門,身子一轉,卻看到蓁蓁已經距離不過一尺了,鼻尖之間,一股隱隱約約的水仙香氣盤繞不散,沈傲溫柔地笑著道:“蓁蓁,你今日怎么這么漂亮?莫非知道我今日會來?”這一句話,自是為了轉移她注意力的。


蓁蓁恬然一笑,卻是問:“沈公子抱著環兒,作何感想?”


看來這一關是逃不過了,沈傲保持著從容的笑,心里卻很是為難,若是講實話,說抱著環兒就像抱著牛屎一樣,對環兒的打擊太大,人家只是小女孩,還沒有發育而已;可是若說感覺好極了,只怕會過不了關。


他一點踟躕都沒有,連忙道:“比起蓁蓁,環兒就像牛屎一樣,一點感覺都沒有。”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是環兒聽了,想必也不會介意吧;雖說這個丫頭有點兒招人煩,打擊一個小姑娘,卻不是沈傲作風。


蓁蓁淡淡一笑,這個時候,沈傲不能再讓她追擊了,雙手一拱,握著一束臘梅花兒出來,道:“這臘梅花兒比起蓁蓁來自是相形見濁,可是見了它,我便如見了你一樣,這花兒是我特意摘來送你的。”


蓁蓁眼眸里露出一絲欣喜,卻是道:“就你最會說話,只怕是隨手摘來哄奴家開心的吧”雙手去接那臘梅,觸及到沈傲的手,頓時感覺到那手上的冰冷,隨即念及沈傲大清早不顧這霜雪趕來送花,眼眶兒便有些紅了,呢喃道:“平時不見你來,倒是在年關這樣的天里跑來,到屋里去坐吧,我給你拿暖爐。”


沈傲嘆了口氣:“賢妃娘娘不知什么時候到府上去,這一趟,還是我匆匆趕來的,到時候只怕還要去迎客,坐,就不必了,只是想來看看你。”


蓁蓁聞言,心更軟了,捂著沈傲冰冷的手,怯生生地道:“你大老遠的冒著風雪來只是為了打個來回?這花兒很好看,我很喜歡,沈公子,看了這花兒,這個年關,奴家就開心多了,在往年,蓁蓁每到這個時候,總是在想,一家團圓時,蓁蓁的家人在哪里?蓁蓁沒有家,只是一件商品,看似高不可攀,可是在別人心里,卻仍是有價的,世人惦記著蓁蓁的,只是蓁蓁的美貌,可是誰會曾想到在這喧鬧的節慶里,蓁蓁在想什么,沈公子……”她抬起眸,眼眸中淚光點點,一行清淚滑落下來:“沈公子要的,也是蓁蓁的美貌嗎?”


沈傲微笑著,捧住她的臉頰兒,拇指去揩拭那熱乎乎的淚水,那黏黏的,帶著余溫的液體順著沈傲的指尖滑落,低聲道:“是,我從前要的,也是蓁蓁的美貌。”


看著蓁蓁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難過的目光,沈傲立馬沉聲道:“可是我現在,只要蓁蓁永遠快樂下去,不再是形影單只,不會再受孤獨落寂。”


他這番話,似是很有感染力,而沈傲低聲垂在她耳邊,繼續道:“所以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將你像金絲雀一樣圈養起來,不讓別人再看你一眼,讓你不再去接觸這世俗的污濁。將來我還要中科舉,去做官,就能有更多的能力永遠保護你。”


哎,本公子學壞了,再這樣下去,沈傲將不再是沈傲啊


可是說的這些話,都是他的真心話


心里微微感嘆,攬住纖細的腰肢,二人不再說話,只是相互融化,這間廂房,就成了他們的世界。


溫熱浸濕了沈傲的衣襟,沈傲最見不得人哭,尤其是女人,可是這一刻,他卻希望蓁蓁能放聲哭出來,將所有的委屈化作清淚驅除出來。


“蓁蓁,我想唱曲兒……”沈傲心念一動,身體不再寒冷,感受著蓁蓁身上的熱度,突然興致勃勃起來。


“不許唱”蓁蓁擦干淚珠,嗔怒地望了他一眼,這個人就算是正正經經,也只是片刻時間,誰知道下一刻,他要唱什么yin詞兒,讓整個蒔花館都聽見。


沈傲呵呵一笑,道:“既然蓁蓁不許我唱,那就請蓁蓁小姐獻唱一曲如何?”


原來這才是沈傲的目的,蓁蓁撲哧一笑,自他懷中掙脫出來,道:“你要聽什么曲兒?”


“這可是你問的。”沈傲露出壞笑。


蓁蓁面色一紅:“除了那見不得人曲兒,蓁蓁什么都愿意為你唱。”她捂著沈傲的手,猶自沒有放下,這只手仍然有些冰涼,也正是這只手,在一個時辰之前在漫天的風雪中,在霜露之中,去采摘那接了冰凌的臘梅花兒,手上的冰冷,讓蓁蓁感同深受。


沈傲沉吟片刻,道:“就唱那一首羅江怨吧,這首詞兒從蓁蓁口里唱出來,總是別有一番滋味。”


蓁蓁赧澀一笑,頜首點頭,低聲吟唱道:“臨行時扯著衣衫,問冤家幾時回還?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綻。一杯酒遞于心肝,雙膝兒跪在眼前,臨行囑咐、囑咐千遍:逢橋時須下雕鞍,過渡時切莫爭先……”


聲音兒凄婉動聽,蓁蓁卻是不由自主地為沈傲捋平被露水打濕的衣衫,撲掉不知什么時候沾在身上的雪跡,像極了一個賢淑的妻子。


沈傲嘆了口氣,漸漸松開蓁蓁的手,時間短促,匆匆一面,卻恨不能時光永遠停頓,可是想起許多雜物,又忍不住苦笑。


曲聲之中,沈傲咬了咬牙,旋過身去,低聲道:“過了年,我會再來看你的。”打開門,那曲聲戛然而止,不敢回眸,匆匆走了。


自蒔花館出來,鄧龍送來蓑衣,笑呵呵地道:“沈公子,蒔花館里的姑娘如何?”


沈傲不說話,去樹下解開馬繩子,翻身上去,臉色冷淡道:“回去吧,這賢妃娘娘一來,還不知會發生什么事呢。”


鄧龍也是善于察言觀色的,見沈傲臉色有些不好,便不再說話了,點了點頭,也翻身上了自己的馬,踏雪而去。


回到周府,這邊已經準備妥當了,燈彩高懸,一應的禮節都做好了準備,就是中門,也教人重新漆了一遍,那門前的一對漢白玉獅子,亦是擦拭的發亮,無奈雪絮飄落,終又將它埋入皚皚白雪中。


到了門口,卻是信任的外府主事童大年在這里左右張望,見到沈傲與鄧龍遠遠過來,大喜過望,興高采烈地道:“表少爺,表少爺……這一大清早的去哪兒了?公爺和夫人等得急了,說有事要吩咐你,快,快進去。”


沈傲落了馬,將馬兒直接交給童大年,笑呵呵地道:“有勞童主事了。”


踩著雪,嘎吱嘎吱地進了府,等到了正廳,果然看見國公和夫人二人穿著朝服誥命裝束,危襟正坐,臉上既有期許,又有緊張,見是沈傲來了,夫人招招手,道:“坐下說話。”


沈傲依言坐下,夫人道:“方才宮里已經傳來了口信,說是鳳駕午時就到,賢妃娘娘特意叫人來問,沈傲在不在?”


“問我?”沈傲一時愕然,這倒是奇了,按理說,這賢妃是國公的嫡親妹妹啊,不問自己的親兄弟,問自己一個外姓做什么?哥們的名號雖然響亮,也不至于連宮里都知道吧


不得了,不得了,本公子已經不是一般人了,嗯,這個時候還是要矜持一些,不要露了行跡;臉色無比正經地向夫人問道:“姨母,甥兒只是個小書生,賢妃娘娘問甥兒做什么?”


夫人溫柔地笑道:“我也不好追問,反正等鳳駕來了,你到我身邊站著,到時候好回話。對了,不是吩咐你備好一份禮物嗎?到時候得送過去的,你準備好了嗎?”


沈傲頜首點頭:“都準備好了,出不了差錯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9:04
第一百八十一章:高手來了


文景閣里,楊戩小心翼翼地搬來暖爐,越是在年關,他就脫不開身。


這幾日官家心情不好,連帶著宮里頭也冷清了;楊戩更是伺候得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怠慢。


小心放下暖爐,躡手躡腳地站到了一邊,在御案前,四個素衣老者盤膝而坐,與趙佶遙遙相對。


楊戩被人稱之為內相,不管是宮廷、宮外,所有人見了他,都得畢恭畢敬地行個禮,規規矩矩地叫一聲公公,可是在這四個素衣老者面前,楊戩卻顯得矮了一頭,斷不敢在他們面前放肆。


宋朝畫藝之盛況過于唐朝,而帝室獎勵畫藝,優遇畫家,亦無有及宋朝者。南唐李后主既已設畫院,以待詔、祗候之官優待畫人。及至宋朝,更擴張其規模,設翰林圖畫院,集天下之畫人,因其才藝而授以待詔、祗候、藝學、畫學正、學生、供奉等官秩,常令畫紈扇進獻,優秀者令他們繪畫畫宮殿寺觀。


到趙佶登基之后,由于趙佶酷愛藝術,尤好作畫,而恰在徽宗初年,由于四方無事,內庫充盈,更是對翰林書畫院給予了最大的優渥。


在徽宗之前,雖然優秀的畫師可以當官,授以待詔、祗候、學正之職,可是只可穿戴緋紫卻不能戴佩魚,以示畫師官員與科舉官員的區分;等到趙佶登基,趙佶很快就廢除了這個制度,允許書畫院官職佩戴佩魚,以彰顯他們的顯赫地位。


而在書畫院中,又分為畫院、書院、琴棋院,其中書院、畫院最受趙佶的器重,每隔月余,趙佶總會令畫院官員進宮晉見;須知這官員不管顯赫與否,重在能否得見天顏,就是那些封疆大吏,雖說位高權重,可是幾年不能面圣,見了那些官家身前伺候的內侍宦官,也只有笑臉相迎的份。


畫院得此殊榮,自然而然地有一種超然地位,兩府三司的大員們見了,也絕不敢輕易得罪。


在座的幾個畫師,其中尤以一緋衣老人最為尊貴,此人名叫趙令穰,乃是太祖五世孫,身為宗室,與趙佶自好,二人都愛書畫,因而關系極為密切,有時各州送來了時鮮瓜果,趙佶眉頭一皺,便會問左右:“穰哥兒那邊送去了嗎?”


穰哥兒乃是趙令穰的小名,雖趙佶與趙令穰都已逐漸年邁,卻一直稱呼至今。


若是內侍回答:“已教人飛馬送去榮郡公府上。”則趙佶大喜,便會興致盎然的品嘗瓜果;可若是有人說還未送去,趙佶便嘆口氣:“叫人飛馬送去,莫要耽誤了。”


如此圣眷,在宗室之中也是極罕見的。不但二人關系緊密,更令趙佶佩服的,卻是趙令穰的畫技,不過今日趙令穰會同諸位畫院待詔、學生前來,眉宇卻是深深凝起,神情似有恍惚。


趙佶微笑著,將目光落在眾人身上,抬起下顎道:“穰哥兒,朕送去的畫,你已看了嗎?”


趙令穰回過神,畢恭畢敬地道:“回稟陛下,已經看了。”


趙佶撫案道:“如何?”


趙令穰苦笑道:“畫風曠達,畫筆精湛,臣不如也。”


趙佶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是朕不如,穰哥兒的畫技與他在仲伯之間,今日朕召你們來,便是來搬救兵的,朕畫了一輩子的畫,卻輸在一個不知名的畫師手里,實在令人心灰意冷,哎……”嘆了口氣,面帶凝重地道:“有眾卿家在,朕可無憂了,諸位卿家近來可有畫作嗎?拿給朕看看。”


趙令穰道:“微臣倒是有了一幅新作,請陛下過目。”說話之間,給了楊戩一個眼色,楊戩頜首點頭,轉身出去,過不多時,便捧了一方畫來,小心翼翼地在御案前展開,笑呵呵地道:“榮郡公的畫,陛下是最喜歡的,陛下這幾日心神不寧,看了榮郡公的畫說不準就爽朗了。今日是年關,就是尋常百姓家,那也是拋棄一切煩惱,好好過了這個年,更莫說陛下九五之尊,縱是有天大的事,那也得等過了年關再說。”


他趁著這個機會,說了一通討喜的話,就是想借著趙令穰,逗官家舒展眉頭。


趙佶果然笑了起來,故作嗔怒道:“你這奴才,叫你拿畫便拿畫,哪里有這么多話說。”


趙令穰趁機道:“陛下,楊公公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家事國事,自然是該操心的,可是陛下也要注意身體。”


趙佶頜首點頭,道:“穰哥兒的話,朕記得了就是。”便落目去看案上的畫。


這幅畫叫《橙黃橘綠圖》,圖中所畫的是入秋的江南,暑氣消盡,寒冬未至,正是一年當中最清爽宜人的時節。潺潺溪流,輕巧彎延地劃過霧色蒼茫的平野;兩岸橘樹遍植成林,一粒粒芬芳的黃果、綠實,像是地上的點點繁星。空氣里彌漫著微潤的甘甜,吸引三三兩兩的水鳥,自在地悠游在汀渚之間。幽靜、迷蒙的景境。


“好個入秋江南,好一個橘林。”趙佶忍不住拍案叫好,眉飛色舞地道:“穰哥兒善畫江湖小景,畫風優雅而清麗。這幅橙黃橘綠圖堪稱神作,比之那畫師不遑多讓。”


雖然在這幅橙黃橘綠圖里,趙令穰直接用色點葉、畫橘,筆線不夠精準,但是畫中隱約的柔美,令人悠然神往。乍一看去,卻如身臨橘林之中,風聲吹拂橘葉沙沙作響,遠處的溪流淙淙流動,那曠達的意境,教人心曠神怡。


趙令穰笑道:“陛下謬贊。”


趙佶將畫收好,笑吟吟地道:“穰哥兒不必過謙。”說著,便抖擻精神,叫楊戩道:“把畫收好,裝裱起來,再教紫蘅把畫送過去,朕要看看,那畫師如何應對。”


楊戩立即收了畫,笑呵呵地道:“陛下,清河郡主現在被王爺禁了足,說是她拔了王妃種的花兒,教她往后再不許出去胡鬧了。”


趙令穰笑道:“咦,難怪這幾日都沒有在畫院見到她。”


趙佶笑道:“那就更應該傳旨去,教她去送畫。”


楊戩頜首點頭:“奴才這就去王府里走一趟。”


趙佶又道:“賢妃動身去祈國公府了嗎?”


楊戩道:“鳳駕已經準備好了,賢妃連同康淑帝姬也都著了妝,就等陛下的恩旨了。”所謂帝姬,便是公主,不久前朝廷仿照周代的“王姬”稱號,宣布一律稱“公主”為“帝姬;因而坊間雖然仍以公主稱呼,可是在官方,卻已改稱為帝姬了。


趙佶頜首點頭,唏噓道:“她呆在宮中已有十年,也難為了她,傳朕的口諭,叫她出宮吧,多置備些程儀,要隆重一些。”


楊戩應承下來,卻又突然想起什么,笑著道:“陛下,寧安帝姬這幾日也吵著要和賢妃出宮,說是要和賢妃娘娘做個伴。”


說到這寧安帝姬,趙佶眉宇深皺,卻是嘆了口氣,失魂落魄地道:“她身子這樣孱弱,不好好歇著做什么?”


趙令穰突然道:“陛下,寧安身子弱,怕是沒有多走動的緣故,偶爾出宮去看看,或許心緒開朗了,這病就好了幾分。”


趙佶苦笑,患得患失地道:“好吧,教人好生伺候著,莫讓她受了寒癥。”


楊戩點了點頭,飛快去了。


…………………………………………………………………………………………………


國公府里,不斷有小廝來報:“鳳駕已經出宮了。”過了片刻又來報:“鳳駕已過了永安坊。”


這一路飛報,卻是將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周正負著手,在正廳里來回踱步,時而抬眸,卻是一片茫然,有時對夫人道:“儀禮和迎駕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夫人頜首說是,過了片刻又問:“待會去迎駕,是不是府上所有人都去,還是教一些人回避?我就怕唐突了賢妃。”


夫人便笑:“公爺,平時你不是頂有氣度的,今日是怎么了?快坐下,喝口茶。”


周正呆呆地坐下,目光又是落在沈傲身上:“沈傲,我想起一件事來。”


沈傲心里偷笑,這姨父平時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模樣,今日卻如熱鍋的螞蟻,可不輕易能看到,連忙道:“姨父請說。”


周正道:“懷娘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待會她來了,一定不肯和我說話,夫人那邊肯定也說不上話;倒是方才宮里傳出消息來問你,到時候,你這做外甥的,得好好地陪著,不要教她不安。”


沈傲想了想,也覺得有禮,雖說這一次回來省親,有和好的意思,可是這一對兄妹的別扭能鬧個十年,想必那賢妃娘娘必是一個不肯服輸的人,這樣的人自是不愿放下矜持去和胞兄說話的,就算心里原諒了國公,語氣也一定很冷淡,反倒自己這個不尷不尬的身份倒是極有可能會被叫去解悶,哎,本公子苦啊,這居中調節的重任,眼看是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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