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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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73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45
第七百四十章:趙佶的煩惱


    九月的汴京城,天氣異常的悶熱,一大清早,門下省那邊就遞出一個叫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帶罪之臣太遠知府王直奏為陳悃:中和二年九月初三,衙內天井群蛙夜嘯,天空陰霾陣陣,隱隱有悶雷之聲。臣大驚,不知何故。於次日午時二刻,陡然地震山搖,天崩石裂。懷州倒塌民房不可計數,死傷巨萬,此時正是秋汛之時,堤壩震毀,大水肆虐,荒野之處,浮屍百里……

    罪臣拊心刻骨,欲插翅報效君恩,於是連遣胥吏賑濟,安撫人心,只是流民日多,流言四起,臣有心而無力,束手無策,懇請陛下調米糧、藥草若干,以賑災情。微臣萬死,敢不捐軀報效,贖萬死之罪。

    一份奏疏,遞到門下省的時候,猶如引發了一場極大的海嘯,讓剛剛值堂的書令史們,一下子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仔細地閱讀這份奏疏,臉上又青又白,最後還是值堂的錄事最先反應過來,道:“李大人還沒有來?快,去叫!”

    這時候李邦彥的聲音響起來,他步入門檻,淡淡笑道:“怎麼?什麼事大呼小叫的,像是失了魂一樣。”

    做了一年的首輔,李邦彥這個門下省代行門下事已經扶正,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這日子過得倒還算愜意,他和蔡京不同,蔡京每日起得極早,不管做不做事,都要做出個勤懇的樣子。而李邦彥不是不想早起,只是他這浪子是實在起不來,因此若不是入宮,其他時候往往等到門下省這邊理清了頭緒,他才姍姍來遲。

    錄事拿著奏疏,踉蹌地小跑到李邦彥的跟前,將奏疏遞上去,蒼白著臉道:“大人且先看看再說。”

    李邦彥含笑接了奏疏,盡量做出宰相的氣度出來,可是等他揭開一看,整個人瞬時變成了呆雞,忍不住道:“太原地崩了?”

    錄事道:“太原知府連夜送來的消息,確實是地崩,死傷無數,現在正請朝廷賑災,若是再延遲,流民和瘟疫滋生出來,就是大禍事了。”

    李邦彥一屁股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整個人魂不附體,忍不住道:“怎麼這時候地崩了?偏巧是這個時候……”

    所謂地崩,就是地震,這消息應當最先送到欽天監去,門下這邊也有一份,李邦彥才剛做穩了位置,屁股還沒有熱,卻撞到了這種事,也活該是他倒霉。他手顫抖了一下,又拿起奏疏,不禁道:“快,叫欽天監監正來。”

    書令史還沒有去叫,那欽天監監正杜匯就已經急匆匆地來了,遞上一份奏疏,自然是為宮中分析地崩原由的。李邦彥先將這杜匯留下,一面看了杜彙的奏疏,又臉色驟變,奏疏上寫著:“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崩。今太原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

    這段的意思看似普通,大概意思是:天地間的陰陽之氣,是有平衡有序的;如果亂了,陽氣沉伏不能出來,陰氣壓迫著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會有地震。如今太原府發生地崩,是因為陽氣不在原位,而為陰氣所鎮伏。 ”

    說的再直白一些,就是陰陽失調,這四個字對李邦彥來說,不啻是要了他的老命。陰陽失調,陰氣是由誰引發的?說穿了,就是要有個人出來背黑鍋,這個黑鍋也不是什麼人想背就能背,皇帝不行,若換做是其他的天子,或許會將黑鍋背在自己身上,下發罪己詔,自省政務的得失。可是當今天子,卻是個愛惜羽毛之人,豈肯讓他向天下人宣示地崩是因為自己施政不當引發出來的?

    那麼,這施政不當,惹來天怒人怨的黑鍋,自然該他李邦彥來背,這個黑鍋,他李邦彥背不起,當然也不能做這冤大頭,偏偏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選出來,陰陽失調四個字實在太重。

    李邦彥臉色陰晴不定,隨即狠狠將奏疏拋在地上,冷笑道:“胡言亂語!”

    李邦彥沉默了一下,隨即又道:“這奏疏沒有其他人看過吧?”

    錄事呵呵笑道:“回大人的話,那杜匯是個書呆子,寫了這個就直接交來了。”

    李邦彥看了這錄事一眼,淡淡道:“這奏疏交上去,門下省上下都要玩完,你知不知道?”

    錄事抿著嘴,什麼也不敢說了。

    李邦彥道:“拿筆墨來。”

    錄事眼皮兒一跳,不由地叫道:“大人……”

    李邦彥微微笑道:“放心,這奏疏是直陳宮中的,不會再有人看到。誰也分不清真假,再者說,杜彙的字跡仿的是蔡體,好拿捏得很。 ”他嘴裡說得輕鬆,其實額頭上也滲出冷汗,奏疏遞上去,他李邦彥也就全完了,什麼榮華富貴,最後還不是要黯然收場?倒不如拼一拼!

    李邦彥咬了咬牙,冷笑一聲,叫這錄事拿了筆墨來,照著杜彙的奏疏重新寫了一份,上面寫道:“地,陰也,主臣民。今太原在北,恐北宮釀禍之故。”

    太子是東宮,皇后乃是西宮,至於北宮,意指的是皇后之下的四夫人。鄭妃雖然受寵,卻一直不能進階四夫人,李邦彥這一次倒是乾脆直接,正好趁機為鄭妃鋪平道路,藉著這地震,為自家撈些好處。

    李邦彥的行書,也有大家風範,他出身市井,也最好臨摹,蔡京、趙佶、沈傲這樣的名家他自然臨摹不出,可是要臨摹杜彙的字卻不至出什麼大的破綻。再者說那杜彙的字,宮中也未必認得,以假亂真卻是足夠的。這份奏疏遞上去,若是宮中不喜,到時候自然是拿杜匯治罪,若是肯了,李邦彥一來可以脫身,其次也可以火中取栗。

    他本來就是浪子宰相,事到臨頭,什麼事不敢做?當今皇帝又是個好矇騙的,不說其他,就說梁師成在的時候,就敢擅自更改趙佶的聖旨,在敏思殿胡作非為,最後若不是得罪了沈傲和楊戩,只怕也不會落到黯然收場的結果。此外還有蔡京,蔡京如日中天的時候,私扣和更改奏疏也不是一次兩次,最後也無人追究。還不是照樣主政數十年,全無破綻?只可惜卻死在了自家的子侄手上。

    李邦彥吹乾了墨跡,心裡已經有了計較,朝他錄事笑道:“去,和那杜匯說,他的奏疏,本官這就遞上去,讓他繼續候命吧。”

    錄事驚懼地點了點頭道:“下官這便去。”

    李邦彥突然道:“回來。”

    錄事滿頭大汗地回過頭,問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李邦彥慢吞吞地揚起自己更改過後的奏疏,淡淡道:“杜彙的奏疏就是這一本,知道了嗎?只要咬死了,誰也奈何不了我們,大不了拿那杜彙來做替罪羊。”

    “下官明白。”

    …………………………………………………………………………………………………………………………………… …………………………

    宮燈冉冉,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半躺在軟榻上的趙佶這時在思考著什麼,一直抱著一盞茶發呆。一旁的楊戩早習慣了趙佶如此,自從上次西夏的捷報傳來,趙佶就彷佛心事重重一樣,什麼都不說,就是乾坐著,一坐就是半晌過去,有時候突然回神,也是心不在焉。

    楊戩心裡覺得奇怪,卻又不敢多問什麼,趙佶煩,他楊戩更煩,總是這個樣子,整個宮裡上下都提著小心,這日子還過不過?

    楊戩側立在龍塌下頭,一雙眼睛朝趙佶瞄了瞄,見趙佶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琢磨著是不是該懇請趙佶到萬歲山去散散心,或者提議趙佶去太后那邊坐一坐。

    正胡思亂想著,趙佶突然唔了一聲,伸了個懶腰,道:“安寧的孩子還有幾天臨盆?”

    楊戩低聲道:“陛下,快了。”

    “哦……”趙佶只是淡淡一笑,又繼續闔目沉思。

    趙佶特意一問,楊戩就知道,趙佶心裡想著的,八成還是沈傲的事,沈傲這傢伙近來也沒出什麼大事啊,除了打了一場勝仗,讓趙佶高興了幾天,怎麼就突然變了性子。

    越想,楊戩越覺得捉摸不透,正在這個時候,趙佶又突然道:“廣南東路可以嗎?”

    楊戩呆了一下,低聲道:“陛下……”

    趙佶抬眸,看了看楊戩,不由失笑道:“朕還以為沈傲在邊上。”他又皺起眉,慢吞吞地道:“移藩的事,要從長計議了。”這時候的他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定,整個人反而顯得輕鬆起來,淡淡道:“如今西夏大勝,國力已經不容小覷。沈傲和朕的密議,你知道嗎?”

    楊戩隱隱約約知道一些,有些是趙佶透露,有些是沈傲那裡聽來的只言片語,這二人都將他當做心腹,所以有些話都不避諱他,他不由點頭道:“老奴知道一些。 ”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46
第七百四十一章:賜地


    趙佶從榻上站超來,將茶盞放在御案上,徐徐道:……本來呢,福建路換西夏,沈傲是吃虧了一些,但也沒虧到哪裡去,楊戩你想想看,福建路有百姓一百七十萬戶,人丁近千萬有餘。而隴西之地雖是土地廣褒,卻是荒無人煙,用西夏置換福建路,朕自然佔了便宜,沈傲也有這個忠心,這麼做,朕保他萬世富貴,我大宋得了隴西之地,西京也不必暴露在強敵之下,可謂是一舉雙贏。 ”

    趙佶嘆了口氣,繼續道:“只是李乾順並沒有死,西夏又是大勝女真,國力鼎盛,如此看來,此前是朕小覷了西夏。”這一場大捷,確實讓西夏令各國刮目相看,在各國的印象之中,當今天下,唯有契丹和大宋算是強國,女真新近崛起,自然也是少有的強者之一,只是西夏國此前一再向大宋和契丹稱臣,雖然曾與大宋交戰往往不分勝負。可是誰都知道,西夏每次出兵,都是全力以赴,而大宋不過走出動邊軍,並沒有到傾國而出的地步。勝負雖然沒有見出分曉,可是強弱已經顯現了。

    如今西夏完胜十萬女真鐵騎,西夏的國力,就不再是吳下阿蒙了,須知同樣是十萬女真鐵騎,可以追逐著契丹數十萬大軍滿地跑的,曠野之上,能打出這樣的戰績,便是大宋也未必能夠做到。

    誰會知道這十萬鐵騎其實是三萬?其一是因為這時交通不便利,許多消息都不能確認真偽。其二就是女真人當時為了恫嚇西夏,一再宣稱是鐵騎十萬,要一舉吞滅西夏,如今西夏那邊將錯就錯,也不點1

    破,結果是女真人自己打落了門牙往肚子裡咽。而各國因為女真和西夏都聲稱十萬的緣故,因此都沒有抱有懷疑。

    趙佶身為君王,當然知道,現在炙手可熱的西夏已經再不是用福建路所能換取的了”就算沈傲忠心耿耿”肯用西夏來換,可李乾順和滿朝的西夏文武難道會肯?

    這些時日,他所思慮的就是這個,西夏國已經越來越強,沈傲在的時候,趙佶不怕沈傲與他為敵,可是有朝一日,大宋的君王是趙佶的兒子,而西夏的國君換做了沈傲的子嗣呢?所以,移藩之事”既不能虧待,也必須執行,北部的威脅遠遠比南方要大,西夏移去了福建路,就是天下第一等忠心的藩臣,與大理國一樣,與大宋是世代的友好,可是仍留在隴西之地,就是最大的威脅和後患。

    趙佶思來想去”最終目光落在廣南東路上(後世的廣東。),廣南東路即是嶺南,也是靠海的府路,面積比之福建路要大一些,人口卻只有一百三十萬戶,這裡原本是不毛之地,如今也漸漸生髮”兩路合併一起,其面積大致是西夏的一半,可是人口卻比西夏多了三倍,倒​​也不算是虧待了沈傲那傢伙。

    他既然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多想什麼,淡淡笑道:“安寧在太后那邊過得還好嗎?朕許久沒有去看過了,叫御醫們做好準備吧,孩子只怕隨時都會降生了。”楊戩才知道​​趙佶日思夜想的竟是這件事,移藩的事他不懂,也沒多大興致知道,只要趙佶的心情好了”他也就鬆了口氣,呵呵笑道:“到時候還要請陛下賜名兒呢。 ”

    趙佶一聽,頓時抖擻精神:“這個倒是,沈傲在西夏的那個孩子叫沈雅,朕得想牟好名兒出來,不能落了自家人的顏面。”隨即呵呵笑道:“也不知那傢伙,什麼時候才肯回來,別人他可以不看,可連孩子他也不見了嗎?”

    櫞戩道:​​“陛下何不如下一道旨意,傳召……”

    趙佶打斷道:“這個要看他的本心,朕催他回來,他心裡不情願又有什麼意思?”喝了。茶,又喃喃道:“不過現在西夏也是千頭萬緒,這時候他也未必能抽得開身。”趙佶站起來,繼續道:“朕今早對鏡梳頭的時候,才發現又生出了幾許白髮,哎……朕老了,年紀大的人,是不是就喜歡自顧自地坐在一處不吱聲,滿腦子想的都是許多從前的事?”

    楊戩呵呵一笑道:“老奴才是真的老了,陛下還康健著呢。”

    趙佶搖頭道:“朕昨夜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朕還是端王時候的事,那時候朕不過是個宗王,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能得登大寶,更沒想到集享國二十年之久,如今回想起來,真是令人唏噓。”楊戩輕聲道:“陛下掌國,是上天注定的事。”

    趙佶籲了口氣,眼眸望著一處宮燈出神,慢悠悠地道:“朕的精力確實大不如拼了,李乾順做了太上皇,朕的身體比他好,可是也該讓人來為國事分憂,讓儲君好好歷練一下……”

    趙佶說到這裡,楊戩驟然警惕起來,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鼻地聽。

    趙佶繼續道:“太子住進東宮也有一些時日了,也該給他加幾分擔子。他這個人…………”趙佶說到趙恆時,臉上露出些許不悅之色”道:,“他這個人不成大器,為人懦弱,又偏聽偏信,朕知道他,他雖是不中用,可是這心底里頭卻是野得很呢,以前一直都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趙佶深邃的眼眸閃了閃,曬然一笑道:“可是這又如何?他畢竟是朕的皇子,是大宋的太子,總不能一直這樣冷著他,傳旨意吧,太子也該學學怎麼署理政務了,讓他每日到門下省去看看奏疏,平時的朝會和廷議都叫來聽聽。”楊戩不敢說什麼,乖巧地道:“老奴這就去敏思殿擬旨意。”

    趙佶籲了口氣,又躺迴龍塌上,正在這時候,外頭的內侍來禀告:,“陛下,李門下求見。”

    趙佶淡淡道:“叫他進來。”過不多時,李邦彥穿著紫衣蟒袍進來,納頭便拜:“微臣見過陛下。”

    “賜坐!”趙位有一絲不耐煩地朝一個內侍怒了努嘴,對李邦彥慢悠悠地道,“怎麼?門下省出了什麼事,還要你親自來走一趟?”

    李邦彥深吸了口氣,欠身坐下,道:“太原地崩了,死傷巨萬,不可勝數,地崩又引致河壩潰爛,大水沖刷了數縣!”

    半躺在龍塌上的趙佶整個人楞了一下,聽到地崩兩個字,一時間竟是呆住了。地崩和尋常的災難不同,對這個時代來說,意義非同凡響,但凡遇到地崩,不但百官要有人出來請辭,宮中也有頒出罪己詔出來,因為這預示著上天的某種暗示。

    趙佶翻身站起來,來回踱步”一邊道:“什麼時候的事? ”

    李邦彥苦笑道:“九月初四午時三刻時分。”

    趙佶陰沉著臉道:“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太原……太原……,那裡靠著契丹,也幸好大宋與契丹人議和,永不侵犯,否則契丹人趁虛而入,又是天大的事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顯得有些六神無主,這時候倒是想著,若是沈傲在這裡,聽聽他怎麼說也好。

    趙佶陡然想起一件事來,道:“欽天監怎麼說?”

    李邦彥道:“微臣就是來遞欽天監奏疏的。”

    李邦彥小心翼翼地捋奏疏遞到趙佶手裡,趙佶沉著臉揭開來看了一下,臉色更是怒氣沖衝,將奏疏摔在地上,道:“這個杜匯,居然敢牽連到后宮來,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北宮四夫人一向恭順孝悌”如何會惹怒上天?胡說八道! ”

    李邦彥立即道:“微臣竊以為杜匯此人……”趙佶淡淡道:,“不必說了,罷官,刺配,告訴他,朕和北宮敬天順命,由不得他來胡說八道。”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再讓欽天監寫一份奏疏來……就說太原在北,這是北地有王星陌。”

    李邦彥聽了這句話,心中大定,北地是契丹,有王者落也是契丹的事”和大宋沒有干系,趙佶的意思,是把這黑鍋拋到國外去”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只是四夫人安然無恙,讓李邦彥心中不由有些許失落,不過現在算是大石落定了,至於那杜匯……李邦彥心裡冷笑一聲,想:也活該他倒霉,竟是想攀咬到老夫頭上。

    季邦彥肅然道:“陛下所言甚是,門下省立即草詔,罷免杜匯,刺配真定府。只是眼下太原災情緊急,是否派一欽差代天巡狩?戶部那邊,賑災的糧款也要籌備一些,只是從汴京撥糧運到太原,沿途何止千里,就怕遠水救不了近火,流民沒有飯吃,肯定是要滋事的。”

    大宋一直奉行的是強幹弱枝的政策,各路各府的錢糧都是先輸送到汴京,再由汴京分配,這個辦法雖然使地方再也無法坐大,可是另一方面,一旦發生了緊急的情況,各地府庫中的糧食都是空空如也,不能就地賑災,只能向朝廷求告,若是遇到了尋常的水災、旱災倒也罷了,各地無論如何,也能堅持一兩個月等朝廷的糧食撥付過來。

    可是這地崩卻是不同,瞬間許多人死亡,無數人房屋倒塌,幾個府縣不但會出現糧食短缺,暴lù的屍首也極有可能引發瘟疫,對糧傘和草藥的需求巨大,也等不及朝廷的賑災物資。

    李邦彥這句話,倒是說中了趙佶的心事,趙佶憂心忡忡地道:,“那依李愛卿看,該當如何?”

    李邦彥眼眸掠過一絲喜色,慢悠悠地道:“微臣聽說太原那邊,邊軍那裡由於朝廷的糧餉總是不能及時運到,因此一些商人便囤積了些糧食,若是邊軍的糧草短缺,便售賣去給邊軍一些。等到朝廷的糧餉到了,再收購多餘的糧食。”他呵呵一笑,繼續道:“這些商人雖然逐利,卻也讓邊軍不至於挨餓,功過互補,所以兵部也沒有深究。如今倒是派上了他們的用場,陛下,何不如戶部不必撥付糧草、藥物,直接撥出現錢來,讓欽差去向商人們購買就走了,如此一來,太原府可以就近賑災,朝廷也省了麻煩。”

    趙佶聽了,淡淡頜首道:“可以這麼辦,具體的章程,叫戶部送上來。還有……這欽差的人選,李愛卿認為誰可4擔此重任?”

    李邦彥正色道:“此事事關重大,人選自然要慎之又慎,微臣竊以為,祈國公周正可以擔此重任。”

    “周正……”趙佶道:“他是國公,只怕於禮不合吧。”李邦彥道:“事急從權,祈國公為人剛正,對陛下又是忠心耿耿。

    再者說,他是國公,正是可以打著陛下的名義前去巡視災情,如此一來,太原府上下,豈不都知道陛下聖恩,令他們雨露均霑了嗎?若是派了其他的臣子,倒是多了幾分例行公事的味道。 ”

    聽了李邦彥的話,趙佶覺得很是有理,不由笑道:“你說的是…………

    哎……”他嘆了口氣,繼續道:“突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朕倒是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

    李邦彥正色道:“陛下聽了子民死傷,心中不忍,才迷失了心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是人君?陛下愛護子民,是天下人的福氣。”

    趙佶嗯了一聲,端起茶盞來,總算順了口氣,他原本想去太后那裡一趟,可是這時候想來不得不作罷,對李邦彥道:“你去忙吧,去,把戶部尚書和祈國公叫來,朕有話要吩咐。”

    李邦彥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道:“微臣告退。”說罷,便碎步退出閣去。

    從宮裡出來,宮門外已經有家人備著轎子久候多時,李邦彥坐進去,道:“去門下……”接著又道:“叫個人,寫一封書信去懷州,告訴他們,朝廷要購糧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47
第七百四十二章:洗心革面


    龍興府張燈結彩,由上到下都是喜氣洋洋,西直其實算不上什麼麼大國,一直都在夾縫中生存,掰著指頭算下來,更沒有什麼可驕傲的地方。

    可是如傘攝政王一舉盡殲女真來犯之敵,實在讓他們揚眉吐氣了一把。

    攝政王早在七八天前就已率一隊先鋒回宮,今日一大清早,許多人就發現,在這街道上,突然出現了一支迤邐的隊伍,雄赳赳的校尉、

    武士、禁軍以及宋軍嘩啦啦的出現。前隊是一隊隊的騎兵,正中則是用草繩綁成一串串的女真俘虜,後隊是步卒看押,這一條長龍,足足有數里之長。有人大致估算過,被草繩綁縛起來的俘虜起碼有三四萬之多。

    據說女真的武士俘虜了還不算,攝政王還親率騎軍出了邊關,四處攻殺關外的牧民,直搗離城,殺女真大小王公數十人,俘獲女真太后,帶回來了牛羊無數,單駿馬就有七萬之多。

    平日那些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如今一個個聳拉著腦袋,再也看不到任何高傲,一個個顯得憔悴疲倦,連走路都有些虛晃,沿街的百姓見了,都不由哄笑,有人大叫一聲:“女真狗。”於是許多稚童便拍這手,尾隨在隊伍後頭蹦蹦跳跳地又叫又唱:“女真狗,女真狗……”

    茶樓裡,也是議論開了,西夏主要是由西羌和漢人組成,西羌人自不必說,早在數百年前就與漢人無異,大宋建國的時候,李氏家族還是大宋治下的酋長,除了一部分民族特徵,其餘的不管是語言

    衣飾、習俗也大多漢化,就比如這茶樓,也是國族最愛光顧的地方。

    平時國族並不會和漢人在一起喝茶,往往是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各自有別,如今卻是不同”在國族心裡”對這攝政王不管是喜歡還是厭惡的,終歸還是有個共同點,服氣!

    不服不行,殺女真人都像是切瓜一樣,女真人追著契丹人打,契丹又一向是壓著党項人揍,攝政王跳出來,直接把女真人收拾了,誰還敢不服?

    井如這座臨街的清泰茶樓,一大清早,二樓就坐了不少人,漢人、

    党項人都有,偶爾也會有吐蕃人上來,等到隊伍入城的時候,一開始各族還是以曲徑分明,各不相干,如今卻都是轟然往隔窗的位置擠。

    許多雙眼睛看著下面魁梧的軍將,再看那些衣衫襤褸的女真人,都不禁議論開了。

    有消息靈通的”也爆料出一個消息:“攝政王殿下回宮之後,說是與太上皇商議處置這些女真人的事。殿下提議讓國族設立一個勞役營,專門管理這些女真奴,將來說是要免除徭役,往後治水修路的事,都讓女真奴去做。 ”有的國族人聽了,眼中霎時一亮。說句悖逆的話”自從沈傲監國,國族的低位已是一落千丈,許許多多的特權早已名不副實,甚至許多國族混得比漢人要慘得多,漢人還可以讀書”還可以掙個功名,實在不行他們還可以經商,可以掙個身家,至不濟的,總也能尋到點事來做。偏偏國族這些年早就養懶了,沒了這特權”日子是越來越難,有些祖上留了家業的,心裡也不痛快。

    而如今讓國族來管理女真奴”不啻是讓國族失去了一項特權,卻又得到了一項特權”欺負不了別人,至少這女真奴還可以欺負一下,幾個在茶樓上遠眺的國族人臉上已經lù出喜色,不禁惡狠狠地道:“若是讓我來管這些女真奴,一定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正在這個時候,後隊突然有人放馬飛速過去,眾人不禁生出一些疑色,有人道:“是六百里加急,莫非哪裡又出了事?這可不妙,不會是那女真國主惱羞成怒,傾國來戰吧?”

    說著話的人,臉上lù出幾許畏色;可是大多數人都嗤之以鼻,有人不屑道:“有殿下在,怕那女真國主做什麼?他便是傾國來攻,殿下也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若是沈傲聽到這些話,非要抓狂不可,讓他去面對三十萬女真鐵騎,他立馬打了包袱逃之天天,絕不逗留。做人要厚道,這是把沈大財主往火坑里推啊,好不容易發一趟大財不容易,好日子不去過,壽星公想上吊嗎?

    大家眾說紛紜,目送著那加急的快馬鼻著西夏皇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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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今文殊閣成了沈傲的書房兼辦公的所在,回到龍興府,他竟是一下子清閒下來,許多公務都可以交給下頭去處置,不是他突然懶惰下來,只是從前的時候,威信還沒有建立,各地的勢力蠢蠢欲動,他不得不事無鉅細地去處置各種事務。可是如今,任誰都知道,這攝政王監國的地位已經穩得不能再穩。有人滋事造反,那簡直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既然能偷懶,為什麼不偷?這就是沈傲的處世之道,他寧願坐在這文殊閣裡泡上一壺熱茶”亨著小曲兒呆,也絕不肯去碰那案牘上的東西,對楊真他還算放心,反正還有個吏部侍郎兼中書令給他看著,實在不行,他操傢伙剁碎了餵狗,這世界也就清淨了。反正不管怎麼說,造反這種事是絕不可能出現在西夏。至於那楊真若是敢糊弄到他頭上,那也是想都別想,這西夏不知多少人盯著楊真的位置垂涎已久,就等著挑出錯來取而代之呢,打小報告的人永遠都不缺,沈傲要做的,只是分辨出小報告的〖真〗實性而已。

    所以回到了宮裡,沈傲逗子逗沈睢,和淼兒說了說話,便在這里幹坐著,他要思考,他覺得這世上還有許多有意義的事需要他去謀劃,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有了一大筆錢財,這筆賬要好好算個清楚。

    手裡拿著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正覺得無聊,知道今日是大軍返程的日子,想抽空到宮外去看看鬼智環,外頭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六百里加急,汴京最新的消息。”

    一份密報遞到了沈傲的手上,沈傲接過來看了一看,一時臉色驟變,道:“送信的人在哪裡?請他進來說話。”過不多時,一個魁梧的軍將走進來,沈傲擦眼一看,忍不住衝上去給了來人一個熊抱:“哈哈…………原來是小舅子,〖我〗日盼夜盼,就盼看見你。”

    “表……啊,殿下……”來人正是周恆,周恆從胖子形像中脫胎換骨出來,菱角分明的臉上略帶幾分滄桑,虎背熊腰,腰間的皮腰帶束得很緊,越發顯得英姿〖勃〗發,見沈傲沒頭沒腦地衝過來,立即後退一步,大叫道:“殿下……不要……尊卑有別……殿下……”

    後頭的話說不下去了,沈傲抱住他的一刻,他也狠狠地將沈傲摟著,忍不住道:“表哥,你在西夏這麼久,為什麼還不回去?我來的時候,阿姐還來問,你是不是又被哪個狐狸精迷住了,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沈傲放開他,這一次校尉雖然趕赴西夏,可是周恆卻不在選調之列,畢竟武備學堂還要留些骨幹協助操練新生,如今突然見到這傢伙,沈傲反應激動是不可避免的,他呵呵一笑,拍了拍比他還要高上幾分的周恆,道:“表弟長大了,哈哈,越發像個男子漢了。”

    周恆苦笑道:“可惜表哥交妻如雲,我卻一個老婆都找不到。”

    沈傲愕然道:“怎麼?泰山大人沒有給你相一門親事?”

    同恆搖頭道:“爹說了,先立業再成家,這事也就耽擱下來。”隨即一笑,又道:“耽擱些時日也好,其實我和表哥不一樣的。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種高傲,同時是帶著一點蔑視沈傲的口w吻道:“我周恆,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周恆了。 ”沈傲覺得他的話有些刺耳,不禁道:“若兒是不是對你說了些什麼? ”

    周恆雙手一攤,道:“也沒什麼,只是說表哥太huā心,見一個愛一個……”沈傲厚顏無恥地道:“抬愛,抬愛,其實表哥能有今日,都是若兒的栽培之功。”沈傲想起了方才信中的事,不禁皺起眉頭,道:“太原地震是什麼時候的消息?朝廷已經下旨意賑濟災情了嗎?”

    周恆肅容道:“陛下已經有了旨意,讓爹做了欽差,代天賑濟太原。爹已經啟程,又叫我來知會表哥一聲。”

    沈傲籲了口氣,道:“死了這麼多人,可能要出亂子,西夏這邊,也不能袖手旁觀,不如這樣,我立即撥出五十萬貫去,再就近輸送一些草藥、糧食過去,如今我做了這西夏攝政王,又是大宋的臣子,西夏與大宋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眼下賑濟最是要緊,其他的事都暫且放下。”

    周恆頜首點頭道:“若是能這樣就再好不過了。”沈傲繼續道:“你來一趟不容易,就在這宮裡住下,你是我的小舅子兼表弟,不相干的,不過……”他嚴肅地道:“話說回來,兄弟歸兄弟,這宮裡的女人不能亂看,算了,表哥對你太不放心,不如叫兩個小太監日夜跟著你,省得你兇性大發,做出什麼事來。 ”

    周恆一時愕然,道:“表哥,我真的改了!”

    沈傲撇撇嘴道:“那我也改子,你信不信?”

    周恆撥浪鼓似地搖頭:“不信。”

    沈傲淡淡一笑道:“可你表哥也不信你改了,少廢話,走,帶你去看你的小外甥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48
第七百四十三章:誠實正直的沈傲



  小孩子被周恆逗弄了一會,便被奶娘抱了去。周恆見了這個奶娘,臉色驟變,趁著淼兒進裡屋的功夫,低聲對沈傲道:「表哥,這奶娘……」

  沈傲很淡然地道:「不要大驚小怪,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看了這奶娘,你有沒有覺得淼兒簡直是天下無雙、人間絕色,像是天上落下凡塵的仙子?」

  周恆深吸了口氣,覺得很有道理,小雞啄米似地點頭道:「如此一想,淼兒姐姐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不過……」他立即道:「我阿姐更是美麗動人,貌若西子孤舟在荷花池塘深處。」

  沈傲淡淡笑道:「這就是了,所以說這世上有了丑,才會產生美,就比如你表哥,每日看那奶娘三五次,便總是能三省吾身,想起諸位賢妻,便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周恆繞繞頭道:「表弟現在覺得,其實方才走過去的一個丫頭也是貌若天仙,下次若是再多看那奶娘幾眼,豈不是人盡可妻了?」

  沈傲板著臉道:「做人不要貪得無厭,有個六七十個,也就知足了,什麼不好學,別去學……」沈傲咳嗽一聲道:「別學汴京宮裡的那位……」

  「哪位?」周恆一頭霧水,隨即反應過來,咂舌道:「大逆不道啊,表哥,我跟你學壞了。」

  淼兒笑吟吟地蓮步出來,招呼了周恆,一雙眼眸深邃無比,問周恆汴京的事,自然離不開周若什麼的。周恆傻乎乎的知無不言,沈傲給他使了使眼色,見他恍若不覺,也只當什麼都沒有聽見。

  淼兒輕笑道:「夫君,你這表弟真有意思。」

  沈傲心裡想,恐怕是周若、蓁蓁、安寧對你來說更有意思。口裡支支吾吾一聲:「我肚子餓了,快叫人上膳食來,吃飯!」

  三人就在這文殊閣裡用著午膳,周恆好歹是公府出來的,規矩也都懂。不過這頓飯,還是讓他有些不好意思。比如淼兒夾了一塊羊肉片兒到碗裡,輕輕地咬掉了瘦肉,輕車熟路地便把那沾皮的肥肉放入沈傲的碗筷裡,沈傲咳嗽一聲,用腳去踢淼兒的腿,淼兒只是埋頭咀嚼,不理會他。

  周恆看在眼裡,遲疑了一下,便也夾了塊羊肉片兒去,咬了瘦肉,剩餘的皮條往沈傲碗筷裡放。

  沈傲火了,拍案而起:「當我這碗筷是垃圾桶嗎?什麼都往這裡倒!」

  淼兒夾著筷子,扒拉扒拉的當做沒事一樣繼續吃飯。

  周恆咳嗽一聲,道:「我……我看……」

  沈傲板起臉來教育他:「她是她,你是你,你當這是西夏人的風俗是不是?」

  周恆解釋道:「不是,我是想,淼兒姐姐是表哥的妻子,我阿姐也是表哥的妻子,她能放,我也代我阿姐放給你,表哥這樣才算一碗水端平,一視同仁是不是?」

  沈傲一肚子火氣,一下子啞了火,把周恆的皮條兒丟了,繼續埋頭吃飯,絕口不提這個事,他最怕的,就是在一個妻子面前提起另外一個,有一種心虛,總覺得做賊一樣。不忘道:「女真使者已經到了龍興府,下午表弟隨我去見他。」

  「哦……」周恆乖乖地點頭。

  一頓飯吃完,淼兒叫奶娘抱了孩子去午休,沈傲和周恆兩個人到暖閣去喝茶。這暖閣李乾順已經不太願意來了,這裡畢竟更像是書房,如今太上皇無事一身輕,便搬到後宮去,那裡地方大,也清淨一些,偶爾也會來暖閣,可是次數已經越來越少。

  周恆喝了口茶,便對著沈傲呵呵地笑,道:「表哥,你如今越發了不起了,爹很早就說表哥的前程不可限量。」

  沈傲很享受這種感覺,周恆的話不是奉承和恭維,可是在沈傲聽來,卻比阿諛奉承更加動聽。他故意擺擺手道:「誤打誤撞而已,表哥時運好,倒是你,身為世子,也要做出一個樣子來,將來才能繼承家業,發揚周家。」

  周恆苦笑道:「我倒是想,可是總是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這一次選拔校尉出征祁連山也沒我的份。」

  沈傲呵呵一笑,慢吞吞地道:「往後用你的地方多的是,表哥就怕你出了危險,周家就你這麼一個男丁,若是出了事,岳母大人還要活嗎?」

  周恆肅然道:「男兒馬革裹屍,哪有這麼多兒女情長。」

  沈傲啐了他一口:「你倒是說得輕巧。」

  周恆想了想,道:「表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汴京去。」

  沈傲淡淡道:「安寧的孩子就要出世了,當然要盡快的返回去,多則一個月,少則這幾天就回汴京。西夏的事如今已經理順了,有沒有我這個攝政王都一個樣子,倒是汴京那邊,我擔心會出事。」

  周恆愣了一下,問道:「還能出什麼事?」

  沈傲只是猜測而已,太原地崩,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天大的事,說得難聽一些,這一場地崩,足以引發整個朝廷的徹底洗牌。這個關鍵時間,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借此來做文章?多年的宦海生涯,讓沈傲知道,任何一次大事,都是有心人興風作浪的時候,有人要穩固自己的地位,有人想剷除政敵,有人想趁機撈取好處,有人想挪開自己眼前的石頭,好進一步進入權利的核心。無數人都在等待一個契機,等待下一個突破口,而這地崩,足以成為讓對手永不翻身的借口。

  周恆聽沈傲說要回汴京,喜滋滋地道:「那我和表哥一道回去。」

  正說著,懷德踱步進來,道:「殿下,女真使臣完顏多祝覲見。」

  沈傲喝了口茶,淡淡地道:「請他進來。」

  過不了一盞茶功夫,一個虎背熊腰的女真人闊步進來,他朝沈傲看了一眼,眸光中閃過一絲寒意,若不是不許帶刀覲見,說不定真有一刀砍翻沈傲的衝動。

  周恆這時站起來,按住了腰間的刀,眼眸中也閃過一絲不懷好意。

  沈傲淡淡一笑,道:「你就是女真使節完顏多祝?」

  完顏多祝冷哼一聲,道:「鄙人奉陛下之命,前來與殿下交涉。」

  沈傲抱著茶盞,翹著二郎腿,默不作聲。

  完顏多祝見他傲慢的樣子,心中勃然大怒,道:「殿下,我家太后在哪裡?能否讓鄙人見上一面?」

  沈傲闔著眼睛,垂下頭去輕輕吹開茶沫喝了口茶,才淡淡的地道:「你是女真使節?」

  這是沈傲第二遍問他。

  完顏多祝壓著火氣道:「殿下,我要見太后!」

  沈傲冷然笑道:「來人,把他轟出去!」

  暖閣之外,兩個帶刀侍衛衝進來,完顏多祝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沈傲笑呵呵地道:「你既然是女真使臣,就是這樣站著和本王說話的?這就是你們女真人的規矩?要談,本王歡迎至極,不過本王最討厭的就是有人站得比我高,跪下!」

  兩名侍衛已經抽出了腰刀,連周恆這時也是殺氣騰騰,抽出儒刀來,呵斥道:「狗東西,這裡也是你耍橫的地方?」

  沈傲的凶名早已傳遍大漠,從斬皇子,到驅逐女真使臣,再到完勝女真鐵騎,出關劫掠,在女真人眼裡,這廝已成了窮凶極惡的儈子手。完顏多祝猶豫了一下,不得不屈膝跪下,道:「完顏多祝見過殿下。」

  沈傲換上如沐春風的笑容,高高坐在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隨後朝侍衛努努嘴,示意他們出去。才慢吞吞地道:「貴國國主完顏阿骨打還安好嗎?」

  完顏多祝又是喪氣,又有幾分不甘地道:「陛下身體康健,好得不能再好了。」

  沈傲噢了一聲,隨即慢悠悠地道:「不知貴使來我大夏,是要宣戰,還是要締結盟約?」

  完顏多祝見沈傲故作不懂,冷冷地道:「下使是來與殿下交涉的,請殿下放我家太后歸國。」

  沈傲哈哈一笑道:「要放回去也簡單,本王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人生在世,信義為本,不過話說回來,本王最近手頭緊,正想向貴國國主借點錢花花,這錢,你帶來了嗎?」

  完顏多祝道:「殿下要得太多,若是三五億貫還可以籌措,十億貫便是我女真砸鍋賣鐵,也籌措不出來。」

  沈傲認真地道:「是嗎?」

  完顏多祝頜首點頭道:「正是。」

  沈傲撇撇嘴道:「來人,去請周博士來。」

  完顏多祝不知道沈傲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愣愣地跪在地上,想站起來又怕這姓沈的翻臉,可是這般跪著又實在不像話。足足過了一炷香功夫,才有個博士模樣的人背著一個書箱子過來,將箱子一放,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傲站起來,道:「賬目都算好了嗎?」

  周博士道:「幸不辱命。」

  沈傲呵呵一笑,道:「你報來聽聽。」

  周博士道:「卑下為了清查女真國的財富,特意向契丹人咨詢過,除此之外,還向許多俘虜問及,女真人崛起大漠,劫掠大漠各部族的帳暫且不算;只算祈津府這一項,契丹人就拱手被劫掠了十億貫以上。其中契丹國庫共存金銀三億貫上下,宮室內庫的珍寶、字畫,以及金銀至少超過三億,還有各家王公貴族,以及富戶,略略估算,便是十五億貫也有了。更何況契丹在大漠並非只有祈津府,因此,卑下竊以為,女真國的財富至少在三十億上下,當然,真金白銀不會有這麼多,可要是折算字畫、珍寶、古玩,這個數還是最保守的,此外……」

  完顏多祝聽了這周博士條理清晰的話,真真是無話可說,原來這姓沈的,早就在打女真的主意,漢人常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今日他算是領教了。

  沈傲瞇著眼,等周博士說完了,才是笑嘻嘻地道:「貴使來說說看,周博士是不是算錯了?」

  完顏多祝道:「下使並不知情。」

  沈傲突然臉色一變,猛地拍案而起,怒道:「你既然不知情,方才為什麼說女真國籌措不出這麼多銀錢來?你當本王好欺負,是要欺負本王是不是?本王外號沈憨厚,平時你看本王老實巴交,所以就認定了本王會受你的蒙騙,任你們女真人糊弄對不對?」

  「他娘的!」他嘩的一聲站起來,從腰間抽出尚方寶劍,惡狠狠地將劍刺入御案上,猙獰道:「告訴你,本王給你兩條路,要嘛花錢消災,如若不然……哼哼……回去告訴你們國主,他這老娘死不了,本王絕對讓她紅遍大江南北,轟動天下!」

  完顏多祝嚇得一身冷汗,誰也想不到這姓沈的說笑就笑,說要砍人就要作勢砍人,見他連一點餘地都沒有,心裡涼了半截,道:「殿下,有話好說……」

  待續、、、、、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49
第七百四十四章:訛詐


    沈傲冷哼一聲,收回了劍,淡淡道:……有什麼好說的,數錢,你們到底給不給,本王是直囘腸子,沒有你們女真人這麼多彎彎繞繞,實話告訴你,錢,一貫都不能少! ”,聽到直囘腸子三個字,周恆的臉不禁抽囘搐了幾下,心裡想,從認識你就知道你一肚子都是花花腸子。

    完顏多祝猶豫了一下,道:“這些錢也不是籌措不出,不過除了太后,我們還要贖回一樣東西。”

    沈傲淡淡道:“你說的是那玉璧?”

    完顏多祝道:“正是,若是殿下不肯,女真只好為太后報仇了。”

    完顏多祝直勾勾地盯著沈傲,生怕沈傲又要提出什麼條件,誰知沈傲只是淡淡一笑道:“一塊玉璧而已,你們要,自然打包送上,本王這個人很好說話的。”

    完顏多祝鬆了口氣,道:“殿下能否讓下使見見太后?”

    沈傲冷笑道:“'還是不要見的好,西夏的天氣太熱,太后她老人家總喜歡脫了衣衫納涼,大家見了不免會有尷槍,你回去複命吧。”

    完顏多祝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道:“好,下使這就回去複命!”,目送完顏多祝離開,沈傲坐回位置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笑呵呵地道:“訛詐的索這種事,實在不是我的專長。”說著,籲了口氣,好像是很不滿意自己的表現一樣。早知如此,應當再開高一點價錢。

    周恆道:“表哥已經很擅長了。”

    沈傲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

    周恆噤聲,心裡想,表哥果然一點都沒才變,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又想,可惜我周恆已經變了,為什麼從前習以為常,現在卻覺得表哥很厚囘顏囘無囘恥?

    沈傲悠悠然地坐在椅上,道:“周博士。本王要勞煩你一趟,太原地崩,如今災情緊急,西夏這邊不能袖手旁觀,你立即抽調一批糧食、藥萃,再從戶部抽囘出些銀錢去賑災。”

    周博士驚訝地道:“太原地崩了?”他不禁道:'“校尉裡倒是有幾個是太原人……”

    沈傲道:“那就帶他們一起去,順道兒讓他們回家看看。”

    周博士領命去了。

    周恆嘆道:“我爹也在太原,早知道。我也該去太原看看。”

    沈傲淡淡道:“你爹不會有事,他是欽差,身邊這麼多人,怕什麼?”

    正說著,懷德又進來,道:“殿下,鬼智環求見。”

    沈傲啊了一聲,道:“請她進來。”隨即朝周恆道:“表弟,表哥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置,我先讓人帶你到宮裡隨便轉轉可好?”

    周恆滿臉狐疑,道:“什麼重要的事不能當著我說,鬼智的……這名兒生僻得很。莫不是個女人吧?”

    沈傲正色道:'“胡說八道,鬼智環明明是個男人,外號明明叫鬼哥,怎麼會是男人?表弟啊,你越來越疑神疑鬼了。若不是我知道你平時一直心裡向著表哥,只怕還會懷疑你是受了若兒的使命,專門來盯著表哥的。

    你是校尉,這種盯梢的行徑要不得,知道了嗎? ”他推了推周恆,道:“快走,快走,我要和鬼兄商議國家大事,此事事關著數百萬人的福扯,不能輕視。 ”

    周恆一時不辨真假,狐疑地看了沈傲一眼,見沈傲目光真摯,面帶高尚的淡淡笑容,便信了幾分:“那表弟去了。”

    送走周恆,沈傲鬆了口氣,周恆這傢伙,沒準還真是周若派來的細作,可不能讓他抓到了什麼把柄才好。正胡思亂想著,戴著鬼面的鬼智環盈盈進來,朝沈傲行了個禮,道:“卑下鬼智環,見過殿下。”

    沈傲上前一步去扶起她,道:“環兒不必多禮。”

    鬼智環道:“卑下這一次是來向殿下辭行的,我和我的族人即將要回橫山去。”

    沈傲心知鬼智環不屬於這裡,不由握住了鬼智環的手,道:“我也要回大宋了,這一別,不知什麼時候還能見面?”

    鬼智環幽幽地看著他,道:“殿下若有召喚,橫山上下……”

    沈傲打斷她道:“臨別在即,我有一句話,你要記著。”

    鬼智環見沈傲說得慎重無比,正色道:“請殿下示下。”

    沈傲道:“不要嫁人,實在耐不住寂寞了……咳咳……”他深望著她,手還握住鬼智環的柔荑,繼續道:“其實我可以代勞的……”

    “……”

    正在鬼智環愣神的功夫,沈傲輕輕揭開她的鬼面,輕輕挽住她的蠻腰,低聲道:“好嗎?”

    一頭亂發散下來,露出鬼智環的廬山真面目,那微微翹囘起的鼻子微微煽動了一下,嘴唇漸漸勾起,輕笑道:“殿下管得倒是寬,連這個也要管嗎?”

    沈傲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當然要管,這也是軍國大事的一項,否則有朝一日,你招去的夫婿若是個亂臣賊子,豈不是要壞我的大事?”

    鬼智環深深吸了口氣,這時候的她,全然沒有那種冰冷徹骨的味道。輕輕地靠在沈傲的胸膛上,低聲道:……卑下遵命就是。 ”隨即從沈傲的懷中掙脫出來,正色道:“我的族人還在城外等著我。

    沈傲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鬼智環幽幽一笑道:“兒女情長的,可不是一個有聖明的君主,殿下,就此別過了。”。她反過身去的時候,沒有回頭,蓮步走出去。

    沈傲呆坐了一下,便搖頭苦笑,這個女人,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吃晚膳的時候,周恆被內侍引到了文殊閣,仍舊是三人同桌,淼兒心細,突然問周恆:“表弟的臉是怎麼了?”

    沈傲也不禁抬起頭來,看到周恆的臉上有淡淡的掌印,也不由關心道:“是誰敢打你巴掌?這是表哥的地頭,你受了氣和表哥說,表哥為你出頭。”

    周恆滿腹委屈地道:“方才我在路上撞到那個什麼鬼智環了,他戴著恐怖的鬼面,還穿著一件很奇怪的皮甲,我看著他像個女人似的,便走過去打招呼。”

    聽到鬼智環,沈傲不禁瞄了淼兒一眼,後頸有些發涼,立即垂頭去扒飯。

    淼兒卻是放下了筷子,手肘撐在桌上,拖著下巴很認真地聽,目光爍爍,很值得玩味地笑道:“然後呢?”

    周恆苦笑道:“後來我舉手想搭在他的肩上,和他說套套話,誰知他揚手就給了我一個巴掌。”。周恆嗔目,怒氣沖沖地輕輕砸了下膳桌,道:“若不是看他弱不禁風,又和表哥剛剛商量了軍政大事,說不定還要趕著出去為數百萬人的福祉奔波,我早就打回去了。罷罷罷……做表弟的吃點虧也沒什麼……咦,淼兒姐姐,你的臉色怎麼變得這麼難看了?”

    淼兒冷冷地道:“沒什麼。”

    沈傲做賊心虛,立即去夾了個雞塊來。咬掉外面的一層皮兒,將裡頭的nèn囘肉送入淼兒的碗裡,乾笑道:“哈哈,淼兒快吃飯,今天天氣不錯,用過了飯我們去禦花園裡賞月,馬上就要到十五了。圓月之夜,那月兒很淒美的,淒美又動人,讓人見了,心生出憐愛來;就如淼兒一樣,總是令為夫看不厭。”

    淼兒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慍怒地瞥了她一眼,低聲去吃沈傲夾來的菜。誰知周恆滿是不忿地放下筷子道:“表哥,我雖是校尉,可也是阿姐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有些話,我不吐不快!”,沈傲臉色一變,心里大罵,擦你個表弟!

    周恆站起來,中氣十足地道:“表哥,你三妻四妾,我由著你;你當著我這表弟的面,當著我這小舅子的面,這般的對淼兒姐姐甜言mì語,也由著你。可是你莫要忘了,我阿姐是如何待你的,你去鴻驢寺值守,她怕你受了風寒,持意叫人給你送衣衫。你出門在外,她總是擔心得吃不下飯。表哥,做人要有點良心,不能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你何曾在阿姐面前說過這麼多甜言mì語?糟糠之妻你全都拋在腦後了嗎?”

    沈傲無語,只恨不得找個角落去大哭一場。

    淼兒玉蔥蔥的手也拍在桌案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沈傲道:“表弟說得對極了,他就是個喜新厭舊的壞蛋!”,周恆所說的新人是淼兒,天知道淼兒口裡所說的新人是誰。

    沈傲定了定神,終於恢復了常色,臉皮厚畢竟有臉皮厚的好處,至少這時候不會表現得太尷尬。他舉起筷子,低頭吃了兩口飯,才是慢吞吞地道:“表弟太衝動了,來,先坐下說話。淼兒,你跟他起什麼哄,大吵大鬧的像什麼樣子,要母儀天下,知道嗎?”

    “哦,對了……”沈傲很淡定地繼續道:“最近天氣不錯,過幾日我們一家人出宮去玩玩,淼兒不是想去相國寺嗎?表弟也一塊去,我們一起燒香祈願,願佛祖他老人家保佑太原的百姓。

    若是還有多餘的時間,我們就一起去城外踏踏青,這時節菊囘花怒放,城郊那邊有不少野菊,可以去摘幾朵回來賞玩。 ”

    淼兒總算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出宮去走走看看,一直是她的夙願,只是沈傲一直說擾民,才沒有成行。她滿意地坐下道:“沈雅要不要也帶著去?”

    沈傲搖頭道:“不帶。”

    淼兒嗯了一聲,一雙帶著幢憬的眼眸落下,繼續細嚼慢嚥。

    周恆愣愣地站著,感覺有點不太對味,只好道:“表哥,你好好想一想,往後不要這樣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50
第七百四十五章:啟航


    第二日清早.淀傲是被操練聲吵醒的.他睜了睜眼.忍不住將胳膊從熟睡中的淼兒枕下抽出來,不禁道:“見鬼了,這裡不是皇宮嗎?怎麼還有這叫聲?”心裡琢磨著究竟是哪個該死的太監在胡鬧,跋了鞋推開窗去,看到周恆在不遠的亭邊正叫著號令獨自在跑步。

    這時候正是金秋,金燦燦的晨光晃得沈傲的眼睛有些刺痛,他氣急敗壞地道:“滾!”說著,隨手抄起旁側的一樣東西,砸了下去。

    下頭的周恆抬頭看到沈傲,順了砸舌,連忙抱頭鼠竄。

    淼兒慵懶地在牙床上呢喃道:“大清早的,不要嚇壞了雅兒。..

    沈傲忙不迭地穿了衣衫從文殊閣出去,看到周恆還在那裡探頭探腦,朝他勾勾手,示意他過來。

    周恆快步過來,笑呵呵地道:“表哥起得這麼早。”

    沈傲板著臉道:“你方才叫什麼叫?”

    周恆苦笑道:“每日這個時候都要操練的,在不在學堂都要一個樣。”

    沈傲拿他沒辦法,搖搖頭,道:“要練就到偏僻一點的地方去練,喏,那裡不是可以嗎?”

    周恆縮縮脖子,道:“那裡不是說是太妃的住宅嗎?看到了會不會被人說三道四?”

    沈傲不牛聲了。

    周恆見他這樣,小心翼翼地問:“表哥,昨天我的話是不是過份了一些?..

    沈傲苦著臉道:“也不是很過...”

    周恆立即興高采烈起來,道:“那就好.害得我以為說錯了什麼。表哥,來了這龍興府,天天呆在宮裡悶得很,我想出宮去,見見韓教官和諸位博士同窗可以嗎?”

    沈傲心裡乍然一喜,心裡想,走了最好,早知就不該把這個禍害留在這裡。

    沈傲很是虛偽地拉著周恆的手道:“表弟,是不是表哥這裡讓你住不慣?表哥和你這麼久沒見,平時都是各忙各的,如今好不容易都閒下來,還想和你多說說話呢!”

    周恆大受感動,緊緊地反握住沈傲的手,動情地道:“表哥,我周恆的親人不多,平時和爹爹總是相處不來.娘又整日呆在佛堂裡,阿姐又經常說教,唯有表哥對我最親。

    表哥既然一力挽留,大不了我去看看他們,過幾個時辰就回宮裡來就是。 ”

    沈傲臉上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心里大罵.我是豬啊我,和他客氣什麼?立即道:“可要是同窗們留你怎麼辦?”

    周恆將胸脯拍得砰砰作響,道:“表哥放心便是,就是九頭牛拉著,我也一定準時回來,我知道表哥在這里呆著也悶得很.無論如何,就是刀山火海也要來陪表哥說說話。”

    沈傲訕訕笑道:“你說的是,對極了”

    周恆告別,慢跑著往宮門那邊走,沈傲望著他的背影遠去,立即叫了個內侍來,道:“傳本王詔令給韓世忠,叫他無論如何,不管用什麼法子,也要把周恆留住,不留住他,叫韓世忠提頭來見!..

    內侍疑惑地看了沈傲蘭眼,一頭霧水。

    沈傲冷聲道:“快去!”

    世界終於清淨了,沈傲回到閣中去逗弄了一會沈雅,又乖乖地到暖閣裡去看了一會兒書,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著返宋的事。

    韓世忠果然幸不辱命,也不知用的是什麼法子,讓周恆消失了幾日。沈傲也開始忙碌起來,既然要遠行,許多事都要交代,連日召見了楊真、王召、鬼刺,又見了烏達和李清,囑咐了許多話,總算交代清楚了。政務上,若是連三省都不能決定的大事,可以讓人快馬送到汴京去。

    至於武備上,只要盯緊了明武學堂和新編練的禁軍即可;不過各地的隨軍、邊軍也要開始重新打亂,一些軍將的人事任命也要操心一下,淘汰掉老弱,並且從明武學堂這邊建立軍刮司,前往各地視察,督促檢驗各地操練的結果,核實吃空餉的情況。

    這麼做,既是對各地的駐軍有了一個制衡,另一方面也能提高戰力。等將來明武學堂的武士放出來,才是真正全國范圍內大練兵的時候。

    不過這一次裁撤老弱規棋不小,足足五十餘萬夏軍,幾乎裁撤掉了三成,只餘下了三十五萬,一方面,是老弱實在太多,軍中居然還留了不少年過古稀的老軍伍,這等人莫說打仗,就是行軍也是困難。當然是撥出銀錢來打發他們回鄉了事口不過縱是如此,北邊對女真人的防備還是沒有鬆懈,畢竟以往夏軍大多駐紮在宋境一帶,如今宋夏不可能再起衝突,大量的南部邊軍都可以遷往祁

    連山一帶。

    原本以為十天半個月就可以把所有事交代清楚,誰知一直耗到了十月,既然如此,沈傲只能先在這裡陪淼兒過了下元節再說,這時候正值收穫季節,幾乎家家戶戶用新谷磨糯米粉做小團子,包素菜餡心,蒸熟後在大門外“齋天..。而城中的道觀以及道家門徒家門外均豎天桿,桿上掛黃旗,旗上寫著.天地水府,、.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消災降福,等字樣。

    西夏這邊漢人居多,党項人原本就漢化得深,再加上李乾順當政時崇尚國禮,所以這節日與大宋一般無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樣熱鬧得很。沈傲在宮裡陪淼兒吃了齋團,又叫宮裡蒸了許多送到明武學堂和武備校尉那邊去,接著就是去給李乾順問安,李乾順所住的宮殿叫聖元宮,宮殿門口已經豎起了一桿黃旗,上面書寫著.風調雨順,四字。見了沈傲,李乾順顯得很是高興,招招手,詢問他返宋的事,一聽到返宋,淼兒的俏臉上就露出幾分不悅,這時候卻拼命做出一副不願千涉的樣子,只是說幾句汴京無事就回西夏來。

    沈傲和李乾順說了一會話,李乾順苦笑道:“堂堂大夏監國,卻又要入汴京為臣,倒像是鄭恆公事周室一樣,罷罷罷你的事.聯不管,大夏既然交在你的手上,聯不過問這些。”說罷笑道:“聯有雕兒相伴就好了。..

    接著叫了奶娘將沈雕抱來,這時的沈雅已經可以翻身,越發不老實起來,一落入李乾順的手裡,便直勾勾地看著奶娘的胸脯哇哇大哭。

    沈傲心裡罵了一句,有奶就是娘。接著坐了一會,便出了聖元宮。

    而這個時候,女真那邊終於有了音信,完顏阿骨打終於屈服,價值十億的珠寶銀錢也都準備妥當,由數千個女真武士送到了祁連山這邊,西夏這邊再派人去清點,確認無誤之後雙方進行交割,中間也沒出什麼差錯。上千輛大車如今往返於祁連山往龍興府的官道,將這巨大的財富運輸過來口為了保護這些珍寶,更有五千禁衛押送,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也不可能全部安置。這些東西只能暫時存入到內岸去,想到這一筆驚天的財富,沈傲感覺像是將整個世界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上一樣,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到了十月十八這一日,沈傲終於打馬出了宮,帶了一隊侍衛直接從東陽門出城,城外,近七幹步軍、水師校尉等候已久,由韓世忠帶隊,一起護著沈傲南下。

    從三邊入西夏的時候,前途未卜,更不知有多少人虎視眈眈,沿途所過的城鎮都是猶豫搖擺,態度冷漠。如今沈傲回程時,卻又是另一番光景,不管是漢官還是番將,沈傲人還未到就已經做好了迎接的準備,殷切到了極點。

    沈傲一路快行,並不停留,只用了十天功夫,終於過了宋境。踏入這裡,沈傲有一種闊別已久的情感,令校尉們入熙河暫時休整。

    此時的熙河,再不像從前那樣只是單純的軍事重鎮,商業逐漸繁茂起來,來了商人,自然少不了增添了不少貨棧和酒肆,熱鬧非凡,童貫仍舊出城迎接,只是和童貫同來的一個人沈傲卻依稀記得,這人穿著蟒袍,中氣十足,竟是站在童貫的身前,而童貫這三邊第一大佬卻不得不站在他的右下邊。

    “成國公”沈傲叫出了這人的名字。

    成國公王信,是開國公之後,王家一度削爵,後來神宗念及他們先祖的功勞,又覺得朝中的公爵實在太少,由於大宋的爵位極少能世襲罔替,因此到了神宗時公爵不過寥察數人而已,於是大筆一揮,竟是讓他們補了祖上的恩蔭。不過成國公一脈,畢竟在京城沒有太多的關係,所以雖然貴為郡公,卻並不起眼,甚至連一些侯門都不如,沈傲和這王信打過幾次交道,也不是很熟捻,只記得這傢伙很想攀自己的交情。

    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來了這邊鎮,看這意氣風發的樣子,倒像是近來風生水起了一樣。

    王信年紀並不大,三十歲上下,人也顯得年輕,許是在汴京城中一向夾著尾巴做人的緣故,臉上總是保持著謙遜的笑容。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51
第七百四十六章:有人惹我了


    “平西王殿下旅途勞頓,下官備了些酒水為殿下接風洗塵,殿下若是不棄……”王信笑吟吟的迎過去要客氣。

    沈傲見童貫臉色有些不好看,心裡似是明白了什麼,淡淡的打斷他道:“本王乏了,這酒水就免啦,多謝成國公的美意。”

    一句不冷不熱的話,讓王信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他身後的童貫這時臉色才好看了一些。至於隨來的邊鎮軍將,竟都lù出幾分竊喜。想必這成國公在三邊的人緣並不好。

    王信敢笑一聲,道:“王爺既然累了,何不如到欽差行轅去歇一歇,下官已經準備好了下榻之處……”

    沈傲淡淡道:“不必,本王向來都是在童監軍府上住的,這習慣改不了。”

    說罷不去理會這王信,徑直與童貫入城。以沈傲今世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必去理會一個國公,更何況還是成國公王信這樣的邊緣人物。

    王信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也不敢說什麼,乖乖的帶著自己的隨從跟過去。

    到了童府這邊,童貫立即將沈傲迎入正廳,將左右的人等都叫出去,只留下一個心腹的老僕斟茶倒水,沈傲剛剛喝了口茶,童貫已經搶了一步到了沈傲的腳下,道:“殿下救救雜家。”

    沈傲不由一驚,道:“童公公這是什麼話,像是天塌下來一樣。”

    童貫苦笑搖頭道:“殿下若是不來,雜家還真以為是天塌下來了,不知怎麼的,朝廷突然派了那王信來做欽差,督促三邊。原本陛下對雜家一直是信任有加的,卻不知怎麼的聽了誰的讒言,說什麼雜家年紀大了,要為雜家分憂……”童貫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伴君如伴虎,他這老油條豈會不知道?做臣子的被說成年紀大,既可以理解是天子體恤,也可以理解是抄家滅族的前奏。

    童貫繼續道:“這王信一來,雜家才知道事情遠不是這麼簡單,他到了三邊,第一件事就是給懷州商人開放了關隘,還徹查了不少三邊這邊的軍將,這些人……”童貫訕訕然道:“多少都是雜家的心腹。古話不是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嗎,就是這邊關也是如此。如今這邊鎮的大權落到了王信手中,王信身為欽差,這不是擺明了是要挑雜家的錯?雜家不敢說邊關的將佐都是奉公守法,要挑錯還不容易,殿下……你可得為雜家拿個主意,那王信到底是授了陛下的聖意,特地來整治雜家。還是因為懷州​​商人的緣故惹出來的事?”

    沈傲想了想,喝了口茶道:“這幾個月我與陛下通信,陛下也提及過三邊的事,對你並沒有微詞,應當不是聖意。”

    童貫聽了不禁鬆了口氣,他在這三邊樹大根深,一個欽差,並不至於惶恐到這個地步。最怕的就是那王信是帶著宮裡的授意,那才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有口不能辯,只能乖乖洗乾淨脖子任人宰殺。

    童貫不禁冷笑起來:“這麼說是那些懷州人搗的鬼?真真想不到,懷州人的能量大到這個地步。”

    沈傲沒興致理他和那王信的糾葛,在他看來,童貫和王信只不過是朝廷鬥爭的延續而已,與其有精力去管這個,倒不如多放些在朝廷那邊。他淡淡道:“太原地崩,如今已過去了一個半月,有什麼新鮮事嗎?”

    童貫心中已經大定,打起精神道:“昨天夜里送來的消息。”他苦笑一聲,正色到:“殿下聽了可不要生氣。”他慢悠悠的道:“太原地崩,祁國公奉旨賑災,誰知出了亂子。陛下龍顏大怒,三日之前,已派了人去將他押回京中,多半進了大理寺,準備候審了。這一次地崩本就事出突然,天下議論紛紛,更有人妖言惑眾,說是上天警示陛下,是亡國的先兆!原本陛下就希望立即壓下這事來,誰知道祁國公到了那邊居然帶了銀錢籌不到糧食,災民沒有了飯吃,結果出了事,數千上萬人襲擊欽差行轅,雖是被駐在太原的邊軍彈壓下去,可是這事兒聯繫到地崩就變得不簡單了,只怕這一次,祁國公要完了。”

    沈傲正低頭喝茶,聽了童貫的話手中的杯盞不禁跌落在地上,抬起眸來,道:“你再說一遍!”

    童貫苦笑著又說了一遍,道:“朝廷這一次共是撥下了五百萬賑災銀錢,按照市價,便是買下兩百萬擔米來也是足夠。可是祁國公到了太原,竟是不購米,耽誤了時間,才釀出來的大禍。殿下與祁國公走得近,這時候,還是不要為他出頭的好,地崩本就是天大的事,宮裡心憂如焚,如今又鬧了這麼一出,祁國公和宮裡的情分早就dàng然無存了。據說賢妃娘娘到太后那邊去求情,連太后都不敢答應。”

    沈傲整個人呆了一下,地崩的政治影響實在太大,尤其是太原這麼大的地崩,若是換作前朝,宮裡發罪己詔、首輔引咎致士都是常有的事。而大宋這邊一直沒有動靜。如今卻因為周正的賑災失當,終於爆發了出來。

    眼下只怕無數人都在期盼著讓周正背下這地崩的黑鍋。

    激起民變的罪名,只怕和謀反也差不多了。別說是沈傲,就是太后站出來說話也不頂用。

    既是地崩,就肯定要有人倒霉,皇帝沒倒霉,首輔沒倒霉,不是合該周正倒霉?

    只是周正和沈傲的關係,是絕不可能讓沈傲袖手旁觀的。他臉色霎時陰沉下來,道:“祁國公去賑災,是誰舉薦的。”

    童貫見沈傲臉色不好,不敢觸怒他,連忙道:“是李邦彥。”他猶豫了一下,繼續道:“李邦彥是懷州人,太原那邊也是懷州的重要商路之一,雜家聽說用銀錢就地購買商家糧食賑災也是李邦彥的主意。這李邦彥莫不是刻意與那些商人串通?”他繼續按著自己的思路想下去:“應當錯不了,之所以舉薦祁國公,只怕還是因為殿下的緣故。”

    沈傲是何等聰明的人,一點就透,冷哼一聲,道:“這個節骨眼上,他們還想發災難財,又怕本王將來追究,所以特意將祁國公拉下水?如此一來,本王若是追究他們,第一個要剷除的就是祁國公是嗎?哼,好深的心機。”

    大致的脈絡已經清楚,雖然不能確定,如今卻是最合理的解釋。李邦彥教唆皇帝就地購糧,而糧食在懷州商人手裡,這些商人要賣糧,當然不能按市價去賣,便是翻個十倍、百倍也是稀鬆平常的事。這李邦彥設下了一個口袋,就是等欽差去把錢交出來。而周正也是其中的關鍵,要想做到沒人追究,只要把周正拉下水即可,反正糧食是周正購的,出了事也是他擔著。

    結果周正到了太原那邊,商人報出的價格讓他不能接受,於是便僵持下來,再之後,發生了民變,這賑災不力的黑鍋自然落在了周正身上。

    原本按李邦彥的估計,周正到了太原,老老實實花高價買了糧食,再叫商人們送些賄賂過去,大家一起發財。誰知周正這人平時也不是不沾葷腥,只是這賑災的錢卻是不敢碰,如今才鬧出這麼大的事。

    沈傲冷笑一聲:“這件事的原委,先叫人去徹查出來。童公公,太原那邊的邊軍雖然和你沒干係,可是那邊你有沒有熟人?”

    童貫點頭道:“自然是有,三邊和太原那邊一向是千絲萬縷的。殿下的意思是,叫雜家託人去打聽?”

    沈傲頜首點頭道:“你一邊去打聽,有了准信立即給我寫信。至於汴京那邊,本王親自去署理。他娘的,這幫混賬把算盤打到了本王的頭上,今日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他們還不知道我沈傲為什麼叫沈愣子了。”

    童貫道:“殿下要三思,這件事實在太大,莫說天下人已經議論紛紛,都說祈國公罔顧災民,才激出來的民變。就是宮裡頭也已經勃然大怒了,地崩和民變兩件事加起來,誰沾進去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沈傲淡淡一笑:“試試又何妨?”

    沈傲心裡有些焦急,想到許多的往事,他能有今日,與周正分不開關係,汴京城裡的周夫人和周若肯定是急了,自己又不在,家裡竟是沒有一個男人,便歸心似箭,若不是這時候天色太晚,真希望立即起程。

    童貫也不好再勸什麼,只是道:“殿下既然主意已定,雜家也只好隨殿下試一試了。”

    說罷叫人給沈傲換了一盞新茶,安慰道:“這麼大的事,肯定要三司會審,還要禦審也不一定,不管怎麼說,周公爺現在只是待罪,苦頭肯定是不會吃的,殿下也不必太憂心,想定了主意再說。”

    沈傲點了點頭道:“眼下的關鍵還是太原,先打聽消息吧。”說罷喝了口茶,誰知這茶是新換的,他有些失混落魄,竟冷不防將嘴燙了。只是這一燙,反而讓他冷靜下來,心裡對自己說,這時候一定要冷靜,周家的榮辱都託付在了自己身上,唯有冷靜才能把泰山大人救出來。

    童貫見沈傲失混落魄,苦笑一聲,也就告辭出去。

    沈傲去叫人尋了周恆來,將這事和周恆說了,周恆先是呆了一下,隨即道:“我爹一定是冤枉他,表哥,我這就去汴京,先見爹爹一面。”

    沈傲攔住他:“深更半夜,急在這一時干什麼,你去了有什麼用?”

    周恆整個人又是沮喪又是無力,一屁股癱坐在座位上,眼淚模糊的道:“總比在這里幹等著好。表哥,是不是有什麼隱情,我爹一向謹慎,怎麼會出這麼大的疏忽,我娘現在不知怎麼樣了……”他突然發覺自己竟是一點主意都沒有,整個人都變得沮喪無比。

    沈傲按住他的肩,慢吞吞的道:“事情還沒有查清楚,表哥也不好猜測,明日清早我們就趕回去,不管如何,有表哥在,就絕不會讓國公吃虧。這件事若是當真沒有其他的干系倒也罷了,若要讓表哥知道有人使絆子……”沈傲冷冷一笑:“我和他不同戴天!”

    周恆聽了沈傲的話,心裡才安定了一些,在他心裡,沈傲一直無所不能。

    沈傲拍拍他的背,道:“夜深了,先回去歇息,養足了精神,才好趕路是不是?”

    周恆搖搖頭,道:“我不困,一點都不想睡,在這裡坐坐好嗎?”

    沈傲頜首點頭,這時候他的心情也有點亂,並不去臥房歇息。兩個人都坐在這廳裡愣愣的發呆,誰也沒有說一句話。那廳中的紅燭不知什麼時候燃燒到了盡頭,陡然熄滅,整個大廳裡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的沈傲呆呆坐著,想到許多的往事,竟有些傷感。他自小就是個孤兒,穿越之後更是舉目無親,在他心裡,一直都將周正當做了最敦厚的長者,最親密的人之一。如今周正遭難,讓沈傲突然意識到有點失去了方寸,他默默的調整心態,反复的想著事情的前因後果,和這件事的影響。不知不覺之間,雄雞鳴叫,天空已經lù出了魚肚白的晨光。

    “天亮了。”周恆黑著眼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艱難的說出一句話。

    沈傲點點頭,雖然有些疲倦,可是這時候他不得不抖擻起精神,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出發!表弟去營中找韓世忠和童虎,讓韓世忠帶隊慢慢返程,至於童虎,讓他帶十幾個侍衛隨我們先走。”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52
第七百四十七章:好大的架子


    乃太原地崩,天子腳下顯然議論得更多一些,衙門的公人雖然四處打探,拿捕一些造謠滋事的好事之人,可各種傳言卻還像長了翅膀一樣,竟有幾分愈演愈烈的架勢。

    等到民變的消息傳來,倒是人人自危了,歷來地崩都伴隨著改朝換代的傳言,以訛傳訛的事本就最容易讓人深信,鬼神之說也一向讓人津津樂道,越是神秘,反而信的人越多。只是真要改朝換代,又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犯官周正押回汴京的時候,前去圍看的人倒是不少,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奸佞,這時候誰管他周正是誰,居然都是唾罵不止。

    事到如今,不只是一些跟風的大臣上疏要徹查嚴懲,就是市井之中也是這個論調。山雨欲來,恰好這幾日汴京又是連日大雨如注,連空氣之中,都多了幾分肅殺。

    大理寺門前,稀瀝瀝的雨沖刷著門臉前的一對石獅,石獅之後中門大開,四個穿著蓑衣戴著鬥坐的禁軍按刀佇立,帽簷之下,猶如瀑布一樣的雨線看不到停歇的跡象,與中門相對的是一處刻著奉公二字的影壁,影壁上還罕見地刻有浮雕,是一隻瓣牙獸的模樣。

    瓣犭乃是“法獸”。如《淮南子修務篇》所說,它身形大者如牛,小看如羊,樣貌大致類似賊媾,全身長著濃密勤黑的毛髮,雙目明亮有神,額上通常有一只獨角,據傳該獸擁有很高的智慧,能聽懂人言,對不誠實不忠厚的人就會用角抵觸。

    因此從外往中門內裡張望過去,便能看到那猙獰怒目的獬犭獸騰雲起客,很是駭人。

    就在這濕漉漉的雨天裡,只見兩輛馬車徐徐駛來,馬車的裝飾浮華無比,自然不是尋常富戶所能媲美,尤其是那車廂上的軸彩,更是尊顯了主人的不凡地位。

    車大戴著鬥坐冒雨催促著馬慢跑看到了大理寺這邊穩穩地停住,接著幾個撐著傘隨著馬車過來的奴婢到了車轅這邊,低聲朝車裡說了一會兒話,馬車中走出幾個女眷來,為首的一個是捻著佛珠的婦人,年約四十上下,雲冀有些惺忪,臉上帶著幾分疲倦,她抬頭看了這大理寺門前的牌樓,腳步略帶遲疑,終於還是落下了馬車。

    後頭的丫頭給她撐著傘,低聲道:”大人,就是這兒沒有錯,大理寺並沒有大獄,但是聽周通說,這後頭有起臥室,老爺想必就住在那裡。”

    夫人籲了口氣,這時候,後頭的一輛馬車也停下來,走出四個人來,為首的是周若,周若的眼睛都哭腫了,俏生生的臉上還殘留著淚痕,一邊的唐沫兒給她打著傘,靠她另一邊上挽著她胳膊的蓁蓁給她擦試著眼角的淚花兒,春兒走在後頭,手裡提著食盒。四人走走停停過來,隨來的主事劉文已經拿了拜帖過去,對那門前的胥吏道:“我家大人要見姜敏姜大人,勞煩幾個小哥通報一聲。”

    幾個胥吏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車廂邊的可是祁國府的周大人?”

    劉文顯得有些疲倦地頜首點頭道:”正是。”

    一個胥吏苦笑道:“要見姜大人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若是來見國公的,找姜大人也沒有用。姜大人與祁國公是世交,這是汴京城人盡皆知的事,宮裡已經有了旨意,讓姜大人迴避。因此國公的事,如今都由暫代副​​審的宜陽侯處置,如今他也在內堂,若是大人要見他求情,將拜帖送去他那邊就對了。”

    劉文感激地道:“如此就多謝了,那就見宜陽侯吧。”劉文從袖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碎銀子來,每人塞了一點,道:”勞煩走一趟。”

    其中一個胥吏接了拜帖,便冒雨繞過影壁去了,劉夾就在這簷下等著,週夫人和周若四女則是在雨中焦灼等待。

    足足用了一盞茶功夫,竟是一點音信都沒有,劉文臉上lù出失望之色,自從國公府遭難,夫人已經驚嚇得要昏厥過去,身子骨本就弱了,如今還要冒雨受這個罪,他心裡也不好受。倒是沈家的幾個夫人都來幫襯,他這個主事總還算盡忠職守,倒也沒出什麼亂子。

    在以往,祁國公是何其高貴的人物,誰知世態炎涼,如今許多從前來往的人卻都不來往了。倒是老爺的幾個好友都來探望了一下,石英委了夫人過來,姜敏等人也都過去安慰,可是他們畢竟幫不上什麼忙,宮裡豈會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此案都將他們排除了出去。

    劉文這時候只是想,若是平西王這個時候在汴京該有多好,也不必讓他這個老奴六神無主了。還有就是安寧帝姬若是沒有在宮裡待產,說不定也能起幾分作用。李少這平時一向在老爺面前低眉順眼的什麼宜陽侯,是萬萬不敢端這麼大的架子的。

    正胡思亂想著,終於有了個人來,來人明顯也是個主事,臉上帶著淡淡的冷意,前去通報的胥吏給他撐著傘,引著他到門房這邊來,這主事只是冷冷地看了劉文一眼,道:“哪位是周夫人?”

    他的聲音不大,恰好能鑽入周夫人的耳朵,雨中的周夫人捻著佛珠快步過去,後頭的丫頭來不及反應,見夫人一下子步入了雨中,連忙追上去,周若四女也都隨著周夫人到了中門這邊。

    周大人淡淡地道:“老身就是,敢問……”

    這主事冷冷地打斷她道:”我家侯爺公務繁忙,只怕抽不開空來見夫人,大人還是請回吧。”他的目光落在春兒提著的食盒上,淡淡道:“哦,是來給國公爺送飯的?這就不必了,這大理寺又不是刑部,酒食時常都備著的,倒是讓諸位女眷擔心了。”

    他的言語也還算客氣,只是這倨傲的態度讓人心寒,週夫人幾個都是女人,沒見過這種場面,這鐘候都不知如何是好。周正關在這裡已經幾天,好幾次讓人來打探消息都沒傳出什麼音訊出來,今日若是不見一見,週夫人和周若都放心不下。

    週夫人從前畢竟是小門小戶裡出來的,氣也不是沒有受過,定了定神,便朝這主事福了福,帶著顫音道:”無論如何,也請宜陽侯見​​上老身一面,老身只是個婦人,許多禮儀都不懂,若有怠慢處,還請海涵。”說著忙不迭地給劉文使眼色。

    劉文會意,抽出一張十貫的錢引要遞上去。這主事冷冷一笑,卻是一下子打開劉文的手,惡聲惡氣地道:”誰要你們的臭錢?”那錢引從劉文手里松落下來,飄在泥濘的豐石磚上,一下等變得稀爛。

    劉文這時候已經有些怒氣了,就算是待罪,也沒有不許家眷探視的道理。自家大人對他一個下人這般客氣,他不領情也就罷了,竟是折辱。便怒道:”你家宜陽侯往日的時候,哪次要見我家公爺,公爺又何時怠慢過?今日我家夫人要見宜陽侯,不曾想是這般,這臉色也變得太快了一些吧。”

    周大人想用眼神制止劉文,這時她心裡已經猜刻出宜陽侯是刻意要與自己為難,她不禁生怕再惹怒他們,老爺在裡頭說不定會遭了小人的陷害,因此盡量的想息事寧人,大不了回去就是。

    誰知劉文一下子上了火氣,沒有註意到夫人的為難,只見郡主事臉色一變,正在這個時候,周若也不由道:“宜陽侯不見我娘也就罷了,我是平西王妃,平時宜陽侯不也是叫自家的夫人來巴結嗎?今日我倒是要見見他!”

    這主事冷笑道:”王妃可莫要欺負我這做下人的。實話說了吧,今日就是平西王親來,我家侯爺說不見照樣擋駕。今次莫說是平西王,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祁國公。要走就快走,堵在這裡做什麼?唱戲嗎?”

    主事一口的懷州官話,原本不說平西王還好,一提及這三個字,他笑得更冷,道:“待定了罪下來,抄家是少不了的,還得瑟什麼?”

    周若氣得要暈過去,手指著他,怒道:“惡奴!”

    主事淡淡一笑道:“鄙人只是奉侯爺之命請諸位夫人回去,惡不惡談不上,不過鄙人倒是奉勸一句,早些給你家老爺準備後事吧。”說罷對胥吏吩咐一聲:“往後他們再來就不必再通報了。”說罷,便旋身要進去。

    周若氣急道:“你不要走……”

    周大人已經掩面低泣起來,聽了這主事的話,更明白周正的處境壞到了極點,若不是宮里或者三省傳出什麼風聲,這惡奴絕對不敢如此造次。

    倒是蓁蓁和春兒為人處事更圓滑一些,紛紛勸夫人和周若道:……先回去再計較。 ”

    唐沫兒抿著唇,雙眉楚起,只是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挽著周大人的手道:“王爺或許這幾日就會回來,等他來了再計較不遲,大人放寬心,王爺不會拋下周家不管的。”

    正在這個時候,雨中有個聲音道:“是誰說本王來了也不濟事,宜陽侯好大的架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53
第七百四十八章:我是愣子嘛


    滂沱的大雨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十幾個騎士,騎士連斗笠、蓑衣都沒有穿戴,濕漉漉地出現在雨中,說話的人正是沈傲,他的臉上既是疲倦又有些落魄,整個人如落湯雞一樣,可是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那主事,整個人看上去又兇惡又冷冽。

    大雨掩蓋了駿馬的馬蹄聲,竟是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出現在這裡。

    沈傲翻身下馬,身後落湯雞似的周恆也跟著下了馬,周恆顯得有些上火,被雨水打濕的臉上生出幾個黃白色的痘子,他最先沖過去,叫了一聲: “娘!”

    周夫人已經泣不成聲,顧不得周恆渾身上下的泥濘,將他抱入懷裡,這時沈傲過去,拉住了周若的手,低聲安慰道:“若兒放心,什麼事都不會有,天大的事,也有我在。”接著又向周夫人道:“姨母是要見姨父嗎?隨本王進去吧。”

    沈傲溫柔的低語幾聲,大家彷彿有了主心骨一樣,周夫人拉著他,看著他一臉憔悴的樣子,只微微頜首:“辛苦你了。”

    周若滿是淚痕,汪汪的淚珠兒還在眼眶裡打著轉轉,咬著唇道:“我爹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沈傲手裡還拿著馬鞭,淡淡地道:“不會有事,我說過,天大的事有我頂著。”

    沈傲抬起腿,就要進大理寺。

    那主事這時候也是愣了一下,原以為沈傲沒這麼快回來,誰知道來得這麼早,遲疑了一下道:“平西王,大理寺的規……”

    “規矩?”沈傲冷笑地看著他,手中的鞭子劈頭蓋臉地朝他甩過去。

    啪的一聲,主事額頭上出現一道猩紅的鞭痕,主事嗷的一聲,捂著額頭哀號。

    沈傲冷笑道:“這就是規矩,一個侯府裡的下人,是誰給你的規矩?竟敢欺凌王府、公府女眷,今日本王告訴你什麼才叫規矩。”趁著這主事捂臉的功夫,一腳將他踹在地上,冷冷地對兩側的胥吏道:“宜陽侯在哪裡?”

    胥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敬畏地看著沈傲,其中一個道:“在書辦房。”

    沈傲對大理寺再熟悉不過,只是頜首點了點頭,昂首闊步提著馬鞭進去,週夫人朝那主事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也快步緊跟上,眾人熙熙攘攘的到了書辦房,恰好撞到一個文吏出來,這文吏愕然一下,正想說是什麼人敢這般無禮,可是看到沈傲身上濕漉漉的深紫蟒袍,腰間繫著的玉帶和懸掛的玉魚袋子,再看看這人的樣子,就什麼都不敢說了。

    沈傲和大理寺走得近,又曾在這裡待罪看押過,沈愣子到了哪裡都讓人記憶猶新,誰能輕易忘得掉?文吏喉結滾動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叫道:“王……王爺。”

    “讓開!”沈傲的聲音很是冰冷。

    文吏立即讓出一條道來。

    沈傲龍行虎步地跨進去,宜陽侯彭輝正坐在這裡喝茶,幾個埋頭案牘的文吏聽到動靜都抬起頭來。

    彭輝呆了一下,隨即臉色恢復如常,乾笑一聲,道:“王爺什麼時候到的。”嘴上客氣,屁股卻沒有挪動。自從沈傲封了關隘,去了西夏,彭輝就知道,沈傲與他已是絕不可能共存了,他雖只是個侯爺,可是在他的身後,卻也有一顆大樹,就算是反目,也晾沈傲不能拿他如何。

    畢竟這是大宋的天下,沈傲做了西夏攝政王,雖享有親王的殊榮,可是朝中的大權,終究還是牢牢控制在他身後的人手上,只要自己遵照上頭的授意去辦事,又有何懼之有?

    沈傲盯著他,道:“周國公在哪裡?本王要見他。”

    他身後站著五個女眷,由周恆攙著夫人,其餘的都是相互挽在一起。

    彭輝淡淡道:“王爺,周國公犯的是死罪,沒有宮裡的旨意,誰也不得探視,得罪了。”他朝兩個胥吏努努嘴,已經做好了和沈傲爭鋒相對的姿態。

    在彭輝看來,自家和沈傲說話越不客氣,身後的人對他就越賞識,蛇鼠兩端的人只會讓人生厭,既然已經得罪了沈傲,那麼乾脆一條心和沈傲抬槓下去。

    沈傲冷冷道:“本王怎麼沒有聽說過這條規矩,除了謀逆大罪,有哪個犯官不能探視?這規矩,莫非是侯爺立的?”他闔著眼,眉宇漸漸下壓下去。

    彭輝直視著他,冷笑道:“本侯欽命副審,規矩怎麼立,不必王爺說教。”

    “是嗎?”沈傲淡淡地反問一句,濕漉漉的靴子向前一步步走過去。他走得併不快,可是每一步,都夾雜著輕蔑和冷冽,道:“來人,請夫人和諸位女眷到別處房裡去先歇一歇,本王要和宜陽侯好好地講講道理。”

    隨來的劉文朝幾個下人使了眼色,攙著女眷們出去。

    沈傲面無表情,看著彭輝,慢悠悠地道:“橫山的事,侯爺也插了一腳?這時候你是不是很遺憾?遺憾本王活著回來了?”

    彭輝矢口否認:“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傲抿了抿嘴,再不說什麼,一步步走過去。

    彭輝見沈傲越走越近,頓時大感不妙,這時候也坐不住了,站起來道:“王爺這是要做什麼?”

    沈傲如箭一樣衝過去,一腳將他踹翻,狠狠地揚起鞭子,鞭子如靈蛇一般在半空一甩,重重落下,啪嗒一聲,狠狠抽在彭輝身上,彭輝哀號一聲: “沈傲…​​…你瘋了!”

    沈傲卻不理他,埋頭抽了他十幾鞭子,森然道:“老子就是沈愣子,今日不打死你這狗才,又如何對得起這愣子之名?”

    彭輝趴在地上連滾帶爬要逃,沈傲話音剛落,一腳已經踹在他的屁股上,他唉喲一聲又摔了個嘴啃泥,那鞭子又跗骨一樣狠狠甩在他的背上,他大叫道:“還愣著做什麼,快……”

    這句話是對幾個胥吏和文吏說的,換做是別人,就是太子親來,這些小吏也有衝上去勸阻的勇氣。可是沈愣子是什麼人,他們哪裡不知道?誰敢上前去阻攔?都是不得不裝做沒有看見,胥吏將臉別到一邊,文吏心不在焉地埋頭看著案牘上的公文。

    彭輝渾身都是鞭痕,連簇新的團領緋服都被打得不成樣子,整個人哀號道:“平西王饒命,饒命……”

    沈傲卻不理他,這一路來的辛苦和積憤這時候全部宣洩出來,對他連打帶抽,赤紅著眼睛冷笑道:“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來立規矩?今日本王教教你什麼是規矩!”

    這時候各房的文吏和堂官都在這堂外頭探頭探腦,誰也不敢吱出一聲,倒是姜敏這時候趕過來,拉住沈傲揮鞭的手,道:“殿下,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的說?先放下鞭子……”

    沈傲也打累了,整個人**地朝著宜陽侯冷笑,將鞭子丟在地上,森然道:“現在本王可以去見公爺了嗎?”

    此時,彭輝什麼威嚴都拋諸腦後了,整個人蜷縮在牆角,可憐兮兮地顫抖;生怕沈傲再過來,連忙點頭道:“可……可以……不……不要打。”

    沈傲拍了拍手,整個人看上去疲​​倦到了極點,被姜敏攙著到另一間房間去,姜敏苦笑道:“殿下,公爺出了這麼大的事,下官竟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實在慚愧。”

    沈傲淡淡道:“不干你的事,公爺現在押在哪裡?”

    姜敏嘆了口氣,道:“本官待會兒就帶殿下去。”說罷又道:“殿下方才怎麼動起武來?彭輝好歹是宜陽侯,又負有欽命……”

    沈傲雙手一攤,道:“我是愣子嘛!”

    姜敏不禁氣結,只好道:“殿下隨我來。”說罷又去勸慰了周夫人幾句,道:“早前不是說了嗎?夫人儘管放心就是,在這鴻臚寺,只要有我在,肯定不會讓公爺吃苦的。”

    週夫人淚眼婆娑地道:“心裡總是放心不下,倒是令姜大人為難了。”

    姜敏搖搖頭,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勸慰周夫人,道:“平西王來了就好。”

    姜敏叫來一個堂官,吩咐一聲,接著對沈傲道:“殿下,宮裡已經有了欽命,讓下官不得與公爺接觸,就有勞王大人帶你和夫人去看看公爺吧。 ”

    沈傲頜首點頭,叫周若等人在這裡稍待,攙著周夫人由堂官引著繞過幾處屋堂到了後院,後院裡一排廂房,幾處地方都有胥吏看守,堂官到了一處廂房門口,朝門口的胥吏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尋個地方喝口茶去吧。”

    胥吏們見了沈傲,也不敢說什麼,隨這堂官一起離開。

    這大雨漸漸停了,天空閃露出一道道霞光,光暈落在長廊上,沈傲不由深吸了口氣,推開廂房的門進去。

    “公爺……”周夫人搶步進去,淚帶梨花地喚了一聲。

    這時坐在房裡的梨木桌上看書的周正一臉憔悴地抬起眼,整個人激動地迎過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3:54
第七百四十九章:皇帝要收拾你


    周夫人與周正敘了話,見周正寢食還好,便也放下了心,才是退了出去。

    這屋子裡就只剩下周正和沈傲,二人默默坐下,周正才是道:“要喝茶嗎?”

    沈傲搖搖頭,道:“到底是什麼緣故,讓泰山大人拖延了購糧的時間?”

    周正籲了口氣,這時候他倒是表現出了寵辱不驚的樣子,淡淡地坐著喝了口茶,想必這茶水並不好,吞嚥下去的時候,讓周正不禁微微皺了下眉,隨即道:“一斗糧七貫,這糧,老夫不敢買。”

    沈傲聽了不禁動容,一斗糧七貫……大宋的糧價最高時也不過百文一斗而已,況且太原的商人賣的還是陳糧,多半連谷皮都沒有刨開,價錢居然漲到了一百七十倍。

    周正繼續苦笑道:“糧食在他們手裡,老夫不買,是罪,買了,也是罪。我何曾想到這一次欽命辦差,原來進的是死局。”

    沈傲道:“泰山大人既然身為欽差,為什麼不勒令商戶交出屯糧,再以市價的錢結算?”

    周正搖頭道:“原本是存著這個心思,可是太原上下沉瀣一氣,剛剛下了條子到太原府,消息就走漏了。”他頓了一下,淡淡道:“之後便是有人煽動圍攻欽差行轅,邊軍彈壓,老夫也成了戴罪之人。”

    沈傲冷冷一笑道:“這些人的膽子倒是不小。”

    周正倒是稀鬆平常地道:“官場的事就是如此,有了星點好處,就有人肯去鋌而走險,更別說如此暴利了。”

    沈傲淡淡道:“泰山大人可曾上疏申辯嗎?”

    周正籲了口氣,臉色顯得更差,道:“申辯倒是申辯了,卻被人指斥是強詞奪理,畢竟激起了民變,就是有一百張嘴,又有什麼用?”他沉默了一下,又繼續道:“就是陛下,為了平息民憤,就算知道老夫的委屈,只怕會審之後,還是要嚴懲的。”

    沈傲微微愕然,周正的話說得沒有錯,眼下宮裡未必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只怕息事寧人的心思更多一些,只要能平息掉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能把地崩的事壓下去,犧牲掉一個國公,又算得了什麼?

    也即是說,現在就算是把事實真相抖落出來,也絕救不了周正,這黑鍋周正已經背定了。

    周正見沈傲臉色不善,淡淡道:“沈傲,你聽老夫說,老夫知道你不忍見到老夫這樣的下場,可是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你記著,不要牽涉到這裡面來,地崩和民變的事實在太大,便是陛下體恤,也絕不可能扭轉乾坤。壯士斷腕,大丈夫該斷則斷,你只要記著,將來贍養你的姨母,好好地對待若兒……”他嘆了口氣,慢慢闔目道:“至於恆兒,只望他經歷了這一次家變,能長大一些,往後周家全靠他了。”

    周正關押在這裡,想了許多事,如今一股腦的和沈傲說出來,朝中誰可以信任,誰不可以信任,誰是阿諛小人,誰是至誠君子。眼看到了正午,門外頭已經有人探頭探腦了,沈傲霍然而起,道:“壯士斷腕,沈傲學不會,姨父放心,但凡有我沈傲在,一定不會讓你蒙冤。”

    說罷,沈傲旋身出去,迎面看到兩個小吏在外頭東張西望,沈傲冷冷道:“看什麼?”

    小吏嚇得魂不附體,期期艾艾地道:“時候太晚,殿下該回去了。”

    沈傲卻突然露出些許淡淡的笑容,從袖中抽出兩張百貫的錢引,一人發了一張,道:“拿去喝茶,我這岳父就交給你們照料了。”接著,他又板起臉來,冷冷道:“若是不周到,可別怪本王翻臉不認人!”

    出了大理寺,周夫人和若兒幾個還在等,天空放晴,七彩的霞雲浮在天上,這一場雨,讓空氣漸冷了一些,劉文拿了一件披風給沈傲披上,沈傲對周夫人道:“姨母放心,姨父會沒事的。”這句話他不知道說了幾遍,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這樣鸚鵡學舌。

    接著走到周若邊上,周若的淚痕還沒有抹乾淨,俏臉上那膩白的肌膚上還殘留著痕跡,她這時反而不怕了,之前六神無主,惶恐不安,沈傲一來就都丟到了爪哇國去,她反而也去勸慰周夫人,刻意露出些許甜笑,這笑容雖有些憔悴,卻有一種別樣的楚楚動人。

    “娘,沈傲回來了,還怕什麼?不勞我們操心的,我倒是擔心爹在這裡住久了,回了​​府裡不習慣。”

    她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可是夫人抿了抿嘴,露出一點淡淡的笑容,沈傲也傻乎乎地開懷大笑:“哈哈哈哈……”

    見無人回應,沈傲尷尬地將笑聲戛然而止,對劉文道:“劉主事,這幾日我就在國公府住下了,你先回去收拾個閣樓出來。”

    劉文喜滋滋地應了一聲,周若便陪著周夫人坐前面的馬車,沈傲也想擠過去,霎時又覺得不合適,朝周恆努努嘴道:“還不快上車去。”自己則陪著蓁蓁、茉兒、春兒三個上了一輛車。

    到了周府這邊,用了飯,沈傲便支持不住,去睡了一覺。他連續幾日都沒有好好歇息,這一覺睡得很是香甜,起來的時候發現帳中無人,薄裘帷幔,只有孤零零的一人,心裡想,若兒她們哪裡去了,真是命苦,自家丈夫回來,也沒見一個來陪床的,懊惱地搖搖頭,看了看天色,才發現天色已經接近拂曉,居然睡了足足半天一夜,他早有今日入宮的打算,於是乾脆叫醒了外頭一個值夜的下人,叫他去為自己準備洗浴。

    洗漱一番,天色已經亮了,穿了乾爽的新衣,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不知皇上近來如何,想必也被地崩嚇壞了吧。”沈傲心裡漫無目的地想著,他既然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救出周正,這時候反而一點也不擔心了,沈愣子嘛,整天愁眉苦臉的,還叫愣子嗎?

    一場大雨洗盡了許多塵埃,空氣清新無比,先去佛堂裡見了夫人,才發現周若幾個都在,沈傲抬腿進去,便大笑道:“原來你們在這裡,躲進佛堂來打擾姨母苦修來了。”

    唐茉兒恬然地翻看著佛經,道:“誰說的,夫人請我為她解釋佛理呢。”

    蓁蓁莞爾一笑,道:“你這佛理越解釋越不清了。”

    周若昨夜想必沒有睡好,無比嬌弱的憔悴樣子,可是看到沈傲,心神像是安定了一樣,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沈傲的方向傾了傾。

    春兒則是親自接了一個丫頭手上的茶盞給周夫人奉茶,周夫人這時總算見到了幾許笑容,道:“不必春兒來伺候,春兒坐下說話就是。”

    沈傲尋了個蒲團盤腿坐下,道:“姨母的臉色好些了,不如過幾日大家一起去尋個地方玩玩,今日我就進宮去,姨父的事也不是一時就能解決,可是也不必急,只要人還在,總會有辦。”

    沈傲寬慰了幾句,才從佛堂出來,精神奕奕地到了周府門前騎上了馬,帶著幾個侍衛向宮裡走去。閒逛到了一處街市上,他翻落下來,看到一個老頭兒捏著糖人,覺得新鮮,便對老頭兒道:“先生能不能捏個糖人出來,我出十貫錢買。”

    這老頭兒見沈傲一身官服,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尊貴,受寵若驚地道:“不知官人要捏什麼?”

    沈傲想了想,道:“給我捏個風兒出來。”

    風兒……這下讓老頭兒為難了,他打量了沈傲一眼,確認沈傲不是惡作劇之後,道:“風無常形,如何捏?”

    沈傲呵呵笑道:“這倒是,不如這樣,就捏個盆來,要上面有蓋子的。”

    老頭兒道:“要多大?”

    沈傲想了想,道:“自然越大越好。”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百貫錢引,笑嘻嘻地道:“總說不會讓你折本就是。”

    老頭兒眼睛一亮,連生意也不作了,道:“老朽就住在不遠,要捏個大盆兒出來只怕在這裡不方便,就請官人隨小老兒到家裡去捏。”

    沈傲顯得興致勃勃,便尾隨老頭兒到了一處獨門的小院落,這院落有些臟兮兮的,地方狹隘不說,庭院裡也有許多雜草,進了裡頭,老頭兒請沈傲到了一處廂房坐下,自己則拿了糖面和工具來當場捏刻,倒是隔壁的屋子里傳出一個老婦人的聲音:“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

    老頭兒對著隔壁的老婦人道:“今日有個貴客,且先不和你說。”

    沈傲聽著有趣,便問:“​​為何不見老夫人出來待客?”

    老頭兒雙手極快地捏著糖人,道:“年紀大了手腳不方便。”他笑呵呵地拍了拍腿,笑著道:“腿瘸了。”

    沈傲抿抿嘴,淡淡笑了笑,從腰間抽出扇子,扇了扇。

    足足半個時辰過去,銅盆才捏好,老頭兒和沈傲閒聊了一會,這時也有幾分熟稔,便打趣道:“官人可是要做個銅盆回去吃?”

    沈傲搖頭道:“我又不是小孩兒,吃這個做什麼?拿去送禮的。”

    老頭兒笑嘻嘻地道:“小老兒活了一大輩子,從來沒聽說過拿糖人送禮的,不知送的是誰?”說罷,自覺地有些失禮,不該問這麼話,便打了打自己的嘴,道:“該死,該死,小老兒今日話多了些,官人勿怪。”

    沈傲搖搖頭,笑道:“無妨,告訴你也不打緊,這糖盆是送給皇上的。明日你就打出招牌去,就說皇帝也吃過你的糖人。”

    老頭兒呆了一下,只當沈傲是說笑,倒是肅容提醒沈傲道:“這種犯忌諱的話還是少說為妙,官人前程似錦,怎能為了這個毀了自己?”

    老頭兒熟稔地用油紙將銅盆包起來,送到沈傲手裡,沈傲原本想給他一百貫,這時猶豫了一下,從袖子裡隨手多抽出幾張百貫大鈔塞給老頭兒。

    大方的同時,他的臉色抽搐了一下,心在滴血啊!

    老頭兒欣喜地接了錢引,千恩萬謝地將沈傲送了出去。沈傲心裡說,這老頭兒絕對是故意的,要博取我的同情,否則為什麼連客氣一下都沒有?他若是客氣一下,說不定沈傲就借坡下驢收回幾張錢引回來了。

    提著油紙包著的銅盆,沈傲並不急於入宮,反而在街市上閒逛​​,花了四十貫買了個鍍銀的大錦盒,將糖人裝上之後,才愜意地想,汴京果然好,天下的奇珍應有盡有。

    到了正德門這邊,不需通報直接包著錦盒打馬進去,一直到暖閣這邊,楊戩看到了他朝他招手;沈傲笑呵呵地抱著錦盒過去,楊戩道:“昨夜你把宜陽侯打了?”

    沈傲知道這消息肯定藏不住,頜首點頭道:“怎麼?陛下生氣了?”

    楊戩苦笑道:“陛下說要收拾你。”

    沈傲撇撇嘴道:“放心,陛下捨不得的。”

    楊戩先去通報了一聲,才領了沈傲進去,沈傲先進去行了禮,微微抬頭,只見趙佶一雙眼睛裸地盯著他,板著臉孔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沈傲淡淡笑道:“許久不見陛下,陛下還好嗎?”

    這一句話充滿了感情,讓趙佶不禁莞爾,臉孔再也板不下去了,便冷哼一聲道:“你做的好事。”

    沈傲淡淡道:“微臣做的好事實在太多,不知陛下說的是哪一件?”

    這一局奏對就有點大逆不道了,擺明了耍賴,一點悔過的誠意都沒有。楊戩站在邊上,臉都差點要歪曲地變形,心裡嘆了口氣,這傢伙平時這麼聰明,怎麼今日這般糊塗?

    原本乖乖地挨幾句訓斥也就是了,偏偏還要倔強著硬頂一下,這不是要把小事化大嗎?

    “愣子!”不止是楊戩,連趙佶心裡都冒出了這麼個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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