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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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54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25
第七百八十章:好人難做


    粥棚正在搭建,頂上是羊皮的棚子,下面設好了碩大的灶台,一口大鐵鍋已經開始冒著熱氣,米還沒有下鍋,正在從府庫那邊運來,水卻已經燒開了,給整個太原帶來了幾分暖意。

    差役們還在忙碌,七手八腳地先將鹽巴和油放進去,好在府庫中的存油很多,多加些油,也是能抵餓的。

    進城的災民一看到這邊的炊煙便趕了過來,好在他們也極有規矩,居然一點混亂都沒有,甚至有人在人群中大喊:“先讓有孩子的在​​前面。”

    人只要有了希望,一切的順序和道德就都重整起來,再加上這粥大家都知道,是平西王殿下叫人設出來的,心裡有了感恩之心,就越發不敢給平西王添亂。

    步隊排成了長龍,一眼看不到盡頭,這時候幾輛載著米袋的大車來了,差役們將米扛下來,開了封,拿了簸箕將米悉數放入幾口大鍋裡,香濃的米香勾起了所有人的饞虫,在這寒冬臘月裡,每個人都多了幾分暖意。

    另一邊的薑湯熬得差不多了,已經開始施放,災民們吃到一口薑湯,身體都開始冒起了熱氣,這個寒冬竟是沒有疇前那樣冷了。

    接著就是施粥,這粥說濃不濃,說稀也其實不稀,入在口裡,說不出的暖人,喝了粥的,渾身已經有了幾分力氣,連眼眸都顯得精神奕奕起來。

    一鍋粥發下去,又上一鍋,城中幾十個粥棚,足足用了兩個時辰才將粥水吃盡。

    這粥自然吃不飽,卻能支撐著絕望的人繼續活下去,有了點精神的災民舔了舔邊的殘漬,雖是意猶未盡,卻也滿足了。

    正在這時候,城中響起銅鑼聲,有差役沿街招搖過市,大喊:“要睡的跟我來。”

    跟在差役之後的人立即又是排起了長龍。

    就在狹隘的小巷子裡,這裡的積雪已經清掃乾淨,又鋪了乾草,頭頂上兩邊的牆壁用牛皮氈子連著,有牆壁遮風,又有氈子擋雪,一條小巷往往是數百人擠在一處歇息,所有人身上發出的熱氣,讓這小巷裡霎時變得溫暖起來。

    只要肯去做,就會有體例,沒有屋子,照樣可以讓人熬過這漫漫的雪夜,人擠著人,蜷縮在巷子裡,沒有了寒風,沒有了雨雪,筋疲力盡的人居然睡得極快,一下子就進入了夢鄉。

    疲倦的差役們終於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忙活了幾個時辰,腳不沾地,靠著他們幾百人,居然將數万的災民安設下來,疇前覺得不成能的事,今日才發現其實其實不難。

    回到衙中復命,沈傲還沒有睡下,這雪夜裡沒有月色,沒有星光,沈傲秉著蠟燭,恬靜地在看書,看赴任役們進來,他放下書,只是淡淡地道:“粥米發放下去了嗎?”

    “回王爺的話,都發放下去了,一個遺漏的都沒有。”這押司臉上居然滿面紅光,有一種大石落定的踏實感,不忘道:“就是那些生了病,蜷縮在牆角不克不及來領粥的,小人也讓人每人送了一碗薑湯和粥水去。”

    沈傲點頷首,很欣慰地道:“好,你們做得很好。”

    沈傲站起來,風淡雲清地道:“每人發一百貫賞錢下去,非論是押司、都頭還是三班文吏、皂吏、快吏。”

    一百貫……或許在這個時候算不得什麼,可若是冬季過去之後,就是一筆大錢,足夠置幾畝地買幾隻牛了。

    數百個人若是每人都打賞一百貫,這就是幾萬貫不見了踪影,這齣手,認真是非同小可。

    “王爺……”大家已經m不透沈傲的性子了,若說他是好人,可是他殺人如麻,若說他是惡人,偏偏他又出手闊綽。一個押司惶惶不安地道:“這都是小人們的分內之事,哪裡敢邀功請賞?”差役們都lu出了忸捏之色。

    沈傲淡淡地道:“叫你們拿你們就拿,本王歷來不差餓兵,只要肯盡心竭力,把災民們伺候好,這賞錢還有。”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去領賞錢吧,領了之後立即去睡覺,今夜三更就要起來,準備熬粥。”

    這個時候回去睡,最多只能再睡三個時辰不到,可是沒有人發出怨言,紛繁道了謝,魚貫出去。

    沈傲疲倦地坐下,呆呆地看了會冉冉的油燈,籲了口氣,道:“好人難做。”便起身,去臥房歇息。

    …………………………………………………………………………………………………………………………………… ……………………

    太原都督府佔地不小,巍峨壯觀,地崩震塌了幾間屋子,所以文仙芝的臥房便從後宅改到了前廂。這廂房裡已經放了幾處炭火,換了一身乾燥衣衫的文仙芝仍是噴嚏連連。說來也怪,那些災民在雪地裡宿了一夜都未必會染上傷寒,他這太原都督穿戴狐裘在外頭只是站了一個時辰,就已經吃不消了。

    喝了一口熱滾滾的薑湯,文仙芝才感覺自己的身子熱了一些,頭疼得也沒有那麼厲害了。接著是背著藥箱的大夫過來,給都督大人把了脈,大夫捋著須搖頭晃腦地道:“都督安心,只是略染風寒,體內陰虛,老夫開幾副藥保准能藥到病除。”說罷,去外廳寫了票據呈上,文仙芝叫了下人去熬藥,打賞了一貫銀子給那大夫,獨自坐在這火熱的廂房裡,整個人漸漸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有個下人來禀告道:“大人,鄭國公來了。”

    文仙芝知道鄭克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只是嗯了一聲,淡淡地道:“沒必要去廳裡會客,那裡太冷,就請國公到這裡來說話吧。”

    文仙芝的臉上又變得陰沉起來,鄭國公的到來將他拉回現實,等他的頭疼舒緩了一些才意識到,城裡多了這麼一個殺星可不是好玩的。

    鄭克跨過門檻的時候,臉上喜氣洋洋,看不出一點被沈傲嚇壞了樣子​​。他一進來,很是熱絡地走到文仙芝身前,手握住起身迎客的文仙芝,笑道:“剛剛聽人說文相公染了風寒,現在好些了嗎?我已命人送來了一些不太值錢的藥材,文相公看看哪些能吃的,就撿了吃,對文相公的身體很好的。”

    文仙芝堆起笑容,道:“鄭國公客氣,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病,明日就能好,卻是讓鄭國公擔憂了。”

    二人熱絡地寒暄一陣,分賓主坐下,鄭克左顧右盼道:“這裡卻是暖和,只可惜……”他飽有深意地看了文仙芝一眼,淡淡地道:“王直是享受不了了。”

    文仙芝聽到王直二字,眉宇上已經佈滿了寒霜,道:“沈傲殺王直,本就是殺給我看的,哼,他的尚方寶劍斬得了五品的知府,難道敢斬我這個都督?”

    鄭克淡淡一笑,道:“這樣也好,今日那姓沈的殺了王直,也可以讓那些首鼠兩真個官兒看清楚,平西王是來殺人的,誰也不要抱什麼置身事外的心思,不是姓沈的死,就是我們一齊死。”

    文仙芝頜首道:“不錯,不拼命,就只有死了,想必大家都明白。”

    炭火劈裡啪啦的燒得通紅,文仙芝拿著火鉗去攪了攪,熱氣撲面而來,剛剛吃了薑湯,這時候就開始流汗了,他慢悠悠地道:“其實災民入城,對我們也有好處,沈傲開放了太原的府庫,可是這麼多張口,這米還能吃多久?用不了幾天,等糧食都吃完了,災民們沒有了吃的,看他如何收場?”

    鄭克雙目一闔,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道:“傍晚的時候施粥的消息傳出來,米舖這邊排起的長龍立即一哄而散,如今米舖里居然只賣出一百三十多斗米,若是放任他這樣施粥,鄭記米舖非要關門不成。不過……”他悠悠地繼續道:“都督說的也沒有錯,等府庫的糧食沒了,看他如何收場。”

    小婢已經上了茶來,鄭克端起茶輕飲一口,雙手抱著茶盞繼續道:“不過話說回來,姓沈的一向狡猾如狐,他會不會還有後著?”

    文仙芝尋思了一下,道:“應當沒有,沒有糧食,任他神機妙算也無可奈何。不過……”他冷冷一笑道:“我卻是想到了一個主意。比及府庫裡沒米的時候,各家的米舖暫時也不要開業,先餓他們幾天,到時候再叫人居中煽動一下,城裡的災民已經人滿為患,只要肯有人打頭,到時候叫姓沈的吃不了兜著走。 ”

    鄭克呵呵一笑,其實這算盤他早已籌算好了,兩貫一斗的米如今賣得還真覺得有些吃虧,等除失落了沈傲,這價錢還可以漲一漲,即是五貫一斗,十貫一斗也不怕沒人來買。在這之前,等府庫的糧食發完了,餓一餓那些刁民也好。

    鄭克對著文仙芝點了頷首,又和文仙芝寒暄起來,再三慰問了文仙芝的病情,鄭克才笑吟吟地道:“天色不早了,老夫就告辭了,文相公也好好歇一歇,這幾日咱們暫時忍著一口氣,有什麼賬等過了七八天再說。”

    文仙芝起身相送,挽著鄭克的手道:“鄭國公慢走。”一直將鄭克送到了中門這邊,看著鄭克上了馬車,文仙芝才踱步回去,叫來一個主事道:“人手準備好了嗎?”

    這主事道:“老爺安心,都準備齊全了,萬事俱備,只欠春風。”

    “春風就要起了。”文仙芝說著,悠悠地看了看這陰霾的雪夜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26
第七百八十一章:決定生死的米


    鄭記的米舖一下子空閒下來幾個閒下來的伙計無精打采地搬了條長凳坐在門鋪邊,雪已經停了,風卻不小,太原地處邊疆,天氣卑劣起來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原本幾萬人入城,米舖的生意應當不會差才是,可是誰知,這第二日清早剛剛開張,居然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一個伙計出門去探問,才知道原來城中各處都設了粥棚,每天兩頓,雖然當不得飽,可是相較這米舖的天價米來說,但凡不是大富之家,寧願去領頓粥來果腹,也不肯來買米了。

    “這樣下去可怎生得了?”伙計已經開始埋怨開了,沒了生意,就是坐吃山空,比及水路通順了,汴京的糧食運了過來,鄭記米舖豈不是要虧個底朝天?他們這些做伙計的,只怕日子也欠好過了。

    幾個人相互埋怨了幾句,簾子掀開,掌櫃走出來,怒喝道:“都坐在這裡做什麼?不消做事嗎?”

    “二掌櫃……”一個伙計嘻嘻笑道:“眼下這光景,哪裡有什麼活可以乾?這糧價是不是該降一降了?再不降,只怕到了明天連一個買米的都不會有了。”

    二掌櫃陰冷靜臉,看了這外頭門可羅雀的蕭索樣子,心裡也不由在想,是不是該和老爺商量一下,米價吊得這麼高,這麼多米囤在這裡,比及開春朝廷平抑糧價的時候,可就悔之不及了。不過這些話他固然不會對伙計們說,只是冷哼一聲道:“你們做你們的事去,實在沒事,就去貨棧把米都過過稱,不要閒著,平時把你們養得肥頭大耳的,還想偷懶嗎?”

    幾個伙計聽了二掌櫃的話,也不敢辯白,立即搬了長條凳回去,灰溜溜地去做事了。

    二掌櫃看到這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不由籲了口氣,叫了一輛車來,上了馬車,叫人去鄭家的別館。

    只一炷香功夫,馬車就穩穩停下,這座宅院很是幽深,門前的雪已經掃了乾淨,門房的人二掌櫃是認得的,他通報了一句,裡頭便叫他進去。

    二掌櫃一路穿過重重的院落,終於在一處偏廳停下,通報一聲:“小人胡克安給老爺問安。”

    從裡頭傳出一個慵懶的聲音:“進來。”

    胡克安步入廳中,看到鄭克正坐在炭盆邊上暖酒喝,便笑呵呵地過去,道:“老爺難得有這雅興,可惜這裡沒有梅林,否則梅林煮酒,就更雅緻了。”

    鄭克板著臉孔,道:“米舖裡沒有事嗎?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胡克安苦笑著將今早的變故說出來,最後道:“老爺,是不是該降一降糧價了?眼下官府施粥,再不降糧價,只怕咱們要吃虧。”

    鄭克將一壺暖酒倒入杯中,再小心翼翼地將杯盞捧起,這杯子一看就是古物,青銅的紋飾軸線清晰,輕輕飲了一口,全身都冒起了熱氣。喝完了一杯酒,鄭克微微抬起下巴看了胡克安一眼,道:“你特地跑來說的就是這個?”

    胡克安期期艾艾地道:“是……是……也是怕老爺不知道這消息,特地來知會一聲,好讓老爺心裡有個數。”

    鄭克頜首道:“很好,盡心竭力四個字用在你身上也沒有差。好好做,有朝一日叫你去汴京那邊。”

    聽了鄭克一聲讚許,胡克安露出感激之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小人該當作的本份,當不起老爺的讚譽。”

    鄭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捏著頜下地稀須淡淡道:“不過……話說回來,糧價不但不克不及降,還要升,從今日起,鄭記米舖的糧食,每鬥十貫​​。”

    “十貫……”胡克安眼珠子都要失落下來了,十貫已經相當於許多人一年的歲入了,眼下連兩貫都賣不出,這價格怎麼越來越高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由道:“老爺……”

    鄭克已經不耐煩地打斷他:“就是十貫,你沒必要再問,按著這個價錢去賣,一文都不克不及少。”

    克安點頷首,他心裡有許多疑問,卻都不敢問出來,不管怎麼說,米還是鄭家的,老爺怎麼說他怎麼做就是,其他的事他不敢問也不克不及問。

    鄭克輕輕地站起來,慢悠悠地在廳中踱步,口裡噴吐出淡淡的酒意,道:“還有一件事要叮嚀你去做。”

    “請老爺叮嚀。”

    鄭克一字一句地道:“放出一個消息去,就說官府的糧食已經空了。”

    “空了?”胡克安終於明白了,難怪老爺敢把價錢提到十貫,官府都沒了糧食,這價錢還不是鄭家說的算?於是喜滋滋地址頷首道:“小人這就叫人去放消息。”

    鄭克道:“記著,每日清早,都要放出這消息,一天都不克不及落下。”

    ……………………………………………………………………………………………

    太原的官倉,距離知府衙門其實不遠,拐過了幾條街就到,這裡如今已經換上了校尉戍守,原來的差役全部負責運糧、施粥,這兩日的天氣陡然轉好了一些,可是冷風還是颼颼的,門口的幾個校尉挺著刀站得筆挺,臉上已經結成了冰霜,卻是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眼睛,如刀似的警惕地看向過往的路人。

    這裡是最緊要的所在,干係著全城的生計,所以衛戍比之欽差行轅還要森嚴。時不時還會有一隊隊校尉按著挎在腰間的刀柄走過,每隔一刻鐘,各隊的校尉要敲一下銅鑼,以示平安。

    而到了正午的時候,就會有一輛車隊過來,帶頭的是押司宋程,宋程是個老吏,一家三代都在公門中討飯吃,年輕的時候還中過秀才,不過幾次科舉都名落孫山,也就心灰意冷,在這太原仍舊操起了祖業。好在衙門裡總算還有幾分人情,他又是個唸書人,因此才讓他頂替了父親的位置,在這任上,宋程已經足足做了十幾年,談不上大富大貴,卻也算是薄有身家。

    車隊停到了官倉的門口,宋程拿了腰牌出來給校尉們驗了驗,校尉們看過了腰牌,朝他點頷首,示意他進去。

    宋程朝身後駕車的小吏打了聲招呼,趕著車進了官倉,臨進去的時候,宋程不由看了這些校尉一眼,心裡忍不住想,這些人都是木頭人嗎?怎麼站了一天也不累?

    胡思亂想了一會,就到了一處倉庫,這裡已經有個老吏等著他們了,朝他們努努嘴道:“今日怎麼來得早了一些時候?”

    宋程苦笑道:“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城裡突然出了許多謠言,說是官倉已經沒米了,眼下已經人心惶惶,所以及早來把米搬出去,好讓大家看到,把謠言平息下去。”

    這老吏世故地笑了笑,道:“八成是米商們放出來的消息,宋押司想想看,只有讓人知道官倉沒了米,大家才肯去米舖買米不是?只是不知會有幾多人上當。”

    宋程卻是繃著臉搖頭道:“我看未必,他們騙得了一次,難道能騙第二次?城裡的人聽到了謠言,多半要看粥米會不會放出去,若是認真沒有了粥米,才肯去米舖買米,他們放出這謠言來,並沒有什麼好處。”

    老吏頜首,驚奇道:“這就怪了,既然如此,是誰放出來的消息?放這消息又有什麼意思?”

    宋程呵呵一笑道:“殿下在知府衙門正在想這個事呢,我們只是做跑腿活的,哪裡想得了這麼遠,米都準備好了嗎?”

    老吏道:“五百鬥都已經裝上了麻袋,你叫人裝上車就去。”

    宋程頷首,叫隨來的小吏去搬米,他的腳卻不肯挪動,低聲道:“老朱,你和我說句實話,這官倉裡的米到底還能吃幾天? ”

    這老吏苦笑道:“一天要放出一千鬥去,至多也不過六七天光景就沒了,如今已經施了四天,再多三兩日,官倉就要空了,再不想想另外體例,到時候天知道會出什麼事。”接著,他壓低聲音繼續道:“米舖那邊的米都賣到十貫了,怕是早就收到了消息,這是要拆平西王的台呢。”

    說起平西王,宋程不由肅然起敬,本意天良上來說,他也是唸書人,聖賢書他也讀過,裡面的事理他也懂。這平西王放災民入城,施放粥米,不管從哪裡看,都是一個好人,那些坐地起價的奸商,怎麼看都是喪盡天良。可是他也知道,官倉裡沒了米,平西王就是有再大的本領,也無可奈何,到時候會產生什麼,也只有天知道了。

    宋程皺起眉,冷冷道:“這些奸商,早晚有報應的。”接著道:“平西王文治武功,在泉州、西夏、京畿北路都不曾吃過虧,在這太原,想必也早有了妙策,一定不會讓那些奸商得逞。”他雖是這樣說,心裡卻是一點掌控都沒有,籲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不說這個,庸人自擾做什麼?還是留著精氣施粥去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27
第七百八十二章: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等宋程帶著差役將米送到了施放粥米的棚子這邊,流民們巴巴地看到了米,霎時歡聲雷動。

    這一大清早就有人傳出消息,說是官倉裡已經沒有了米,許多人將信將疑,一日兩碗稀粥雖然不頂餓,卻能包管餓不死,若是連粥都沒了,這可怎麼活下去?因此許多人焦灼地期待,要看看這謠言是否真實。如今見到官差運了米來,才知道那謠言是假的,自然是歡欣鼓舞。

    宋程聽到這歡呼聲也不由笑起來,可是想到官倉中的米也堅持不了幾多時候,又不由暗暗皺眉,叮嚀差役將米袋搬下來,開封、下鍋,自己則抱著手在一邊若有所思。

    領粥的步隊排得老長,一直用了兩個時辰,粥米才放了乾淨,正在這時候,宋程看到一支步隊正往這邊趕過來,都是全副武裝的校尉,擁簇著平西王,很是威風凜凜。

    宋程覷見,連忙小跑著去看,見那平西王穿戴蟒袍,披著絨毛披風,戴著一頂翅帽,很是鮮明出眾。他像是急著趕路,身邊的幾百校尉都是快馬而行,可是到了這裡,恰巧被災民堵住。

    災​​民們見了平西王,紛繁擁簇過來,都道:“平西王公侯萬代。”

    沈傲微微一笑,不克不及不駐馬,心裡在想,難怪他們是災民,連拍馬屁都不會,本王已經是親王,長子也都是藩王,稱孤道寡綽綽有餘,這些人卻說公侯萬代,豈不是說沈家要被削失落王爵嗎?

    心裡雖是腹誹,看到那人頭攢動,萬千人歡呼的場景,沈傲還是決定原諒他們。

    此時,有人在人群中高呼:“平西王哪裡去?”

    沈傲坐在馬上朗聲道:“去接糧!”

    “接糧……”

    許多人一頭霧水,糧食不是應當在官倉嗎?怎麼接糧接到這裡來了?往這邊是去太原西門,莫非西門有糧食。

    正說著,宋程已經帶著兩個差役過來給沈傲問好,沈傲坐在馬上,道:“宋押司,難為了你,這粥都放下去了吧?”

    宋程想不到沈傲還記得他的名字,受寵若驚地道:“都放了,一粒米都沒有留下,殿下要去西門接糧嗎?”

    沈傲呵呵一笑道:“這是自然,你可莫忘了,太原離西夏其實不遠!”說罷打了馬,帶著長長的步隊迤邐而去。

    宋程回味著沈傲的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突然眼眸一亮,不由道:“是了,一個月前就听說西夏要運糧食來救災,只是從西夏到太原沿途多山,如今天氣又驟變起來,原以為西夏的糧食不到開春也不會運來,誰知道來得這麼早。

    看來這燃眉之急,居然這麼輕易就化解了。

    宋程喜笑顏開地叫差役們收了攤子,忍不住對差役們道:“太原認真有救了,西夏來了糧,只要能熬到開春,十幾萬人就能活下去。”

    差役們便來問,宋程也不避諱,這些差役都是消息靈通之人,過了一會兒功夫,西夏的糧食運來的消息便傳遍了全城,之前聽了謠言有些擺蕩的人,先是看到了粥米按時發放,又聽說西夏運了糧來,一時間也是歡欣鼓舞,嬉笑開顏。

    西門這邊,已經戒嚴了,數百個校尉將人群隔開,沈傲帶著一隊人在城外的長亭處等待,這長亭裡有幾隻矮墩子,上頭的雪水被人抹乾,沈傲一屁股坐上​​去,眺望著遠方的地平線。

    西夏的糧食自然沒有運來,要運糧其實不是勾勾手指頭這樣簡單,要先張羅,檢驗,過稱,之後再裝車、開路,西夏和太原之間欠亨官道,隔著許多山路,如今北地又是大雪漫漫,莫說是一兩個月,若是這天氣再這樣卑劣下去,即是一年也未必能運來。

    不過在昨天夜裡,沈傲就叫了親信的校尉喬裝出城,這計劃自然是他早已謀劃好的,就等人上鉤了。

    沈傲好整以暇地坐在這矮墩子上,看到遠處的山巒上千層的白雪,林木枝頭上凝結的冰凌,心裡不由感嘆:“好一幅江山如畫,只是可惜……”可惜之後就沒有了,他這時候覺得自己像是一名畫匠,手裡提著筆,以太原為紙,以這山巒、林木、城郭為底色,他的每一筆,畫出來的江山是人間地獄,還是四海昇平,都在他的轉念之間,在他的筆鋒之下。就像下棋一樣,每個人都是棋子,萬物是棋盤,而棋手決定著棋子們的命運。

    沈傲最討厭做操盤手,可是冥冥之中,恍如有一隻手在推著他到這風口浪尖,他不站出來,這裡就是人間地獄,他漠不關心,這裡將是餓殍無數,赤地千里。

    “他娘的,人格又昇華了。”沈傲不由莞爾一笑。

    看了看日頭,這時候地平線上果然呈現了一支車隊,沈傲如釋重負,站起來,道:“帶著車隊入城。”

    車隊從城外進去,那一輛輛大車,車軸碾過很深的痕跡,頭上是油布抱著的袋子,聚積的像小山一樣,連綿數百輛大車,像是看不到盡頭。

    眾人見了,更是歡聲雷動,許多人遠遠地尾隨著糧車拍手,校尉們小心翼翼地拱衛著車隊,卻是沒有出什麼岔子。

    之後車​​隊到了官倉,卸了米袋,許多人才轟然散去。

    西夏的糧食運到太原的消息傳得也快,更有人煞有其事地說這一次糧食共運來十萬鬥,若是省著點吃用,吃上兩個月總是不成問題,太原城算是有救了。

    也有人將消息送到了一處別館,只和門口的門房知會一聲,便倉增進去,鄭克事先也聽了消息,馬上臉色鐵青,趿著鞋,披著一件衣衫便急倉促地出來,二人恰好在門樓這邊相遇,鄭克劈頭蓋臉的就問:“城中有什麼消息?”

    來報信的人道:“西夏的糧食運來了,數百輛大車,上頭聚積得像山一樣,只怕有十幾萬鬥之多。”

    鄭克的臉色霎時冷了下來,道:“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一點過失也沒有。是平西王親自去押的車,數百個校尉據守著,直接送到了官倉去。”

    鄭克冷冷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隨即又對人道:“拿著老夫的名刺,去請文都督。”

    鄭克徑直到了偏廳裡喝茶,滿腹的心事。若是真的運來了糧,這可真要糟糕了,十幾萬鬥,說多認真不多,可是真要省著點用,熬過這寒冬最冷的時候應當不是問題,比及河道上的冰一解凍,那麼無數的官船就會運來糧食,到了那時候,鄭家不但偷雞不成蝕把米,並且此前對沈傲的計劃也要全盤落空。

    “真是奇怪,太原是兩個月前地崩,西夏那邊獲得消息,張羅糧食,再運到太原來,豈能兩個月就能送到?就是從汴京到太原,也未必能這麼快才是。”鄭克呆呆地坐在椅上,闔目尋思。

    究竟結果汴京往太原和西夏往太原不合,汴京和太原之間有水路、有官道,水路卻不說,如今河水結了凍,肯定是不通順的,可是官道究竟結果還在。可是西夏與太原沒有官道相連,要翻過叢山峻嶺跨河過來,就算這雪天不會拖慢行程,也不該來得這麼早。

    “莫非……”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光澤,整個人突然激動起來:“是這樣,一定是這樣,哼哼,瞞天過海,真當老夫是蠢物嗎?”

    鄭克冷冷一笑,隨即抓起几上的茶盞慢吞吞地喝起來。

    正在這時候,文仙芝來了,他法度倉促,還未等人通報,便大剌剌地進來,劈頭便道:“國公,城裡最新的消息你知不知道?”

    鄭克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盞,淡淡笑道:“文都督且先坐下說話。”

    文仙芝冷笑道:“火都燒到眉毛了,還坐下說什麼?國公爺,你到底還有沒有主意?城裡有了糧,我們就是被人捏了七寸的蛇,那沈傲是欽差,又是親王,到時候空下手來,要收拾你我還不容易嗎?”他森然道:“來的時候我已經想過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自然不克不及束手就擒,實在不可,我叫上人,今天夜裡去官倉放一把火,把糧食都燒了,沒了糧食,那姓沈的就是沒牙的老虎,先機自然還握在我們手裡。”

    鄭克淡淡笑道:“燒糧?你可知道,那官倉裡有幾多校尉據守?”

    文仙芝冷笑道:“讓邊軍扮作搶糧的災民,他的人手再多,也是在明處,三更起事,突然一湧上去,難道他們還是銅牆鐵壁嗎?”

    鄭克搖頭道:“去的人多了,就會走漏風聲,身為都督去燒官倉,這消息要是傳到了宮裡,你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敷贖罪的。去的人少,那裡有數百校尉鎮守,牽一發而動全身,能不克不及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數,這個體例欠好……欠好……”

    文仙芝嘆了口氣,一屁股坐下,道:“脫手是死,坐以待斃也是死,倒不如脫手的好。”

    鄭克微微笑道:“文相公認真以為西夏的糧食運來了嗎?”

    “怎麼?那運糧的車不是這麼多人睜眼看到了嗎?”

    鄭克呵呵笑道:“運糧的車確實是看到了,可是裡頭裝的是什麼工具又有誰知道?就算他裝的是沙子,也沒人知道。”

    文仙芝一點就透,先是一喜,隨即又皺眉道:“只怕未必,若是沙子,他費這麼大工夫做什麼?”

    鄭克淡淡道:“或許是引蛇出洞,文相公想想看,若是官倉裡的糧食已經施放完了,平西王會怎麼做?”

    文仙芝皺起眉:“巧婦無米,即是平西王有天大的能耐,也無計可施。若真的沒了米……”

    “嫁禍於人!”鄭克打斷他,應機立斷地道:“這人狡猾如狐,滿肚子都是陰謀詭計。他這麼做,就是要做出一個假象,要我們以為官倉裡的米已經聚積如山,要讓我們自亂陣腳,lu出破綻。​​”他繼續徐徐道:“若是真如文相公剛剛所說,今夜就叫人去燒糧,到時候那姓沈的若是在官倉附近埋伏一支軍馬,等我們把糧燒了,再殺出來,結果會如何?”

    文仙芝不由道:“結果自然是人贓並獲,全太原的人城市知道太原城的官倉是我們燒的,那子虛烏有的西夏賑災糧食也是我們舉手化為灰燼的。”

    “對!”鄭克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冽:“他好毒的心機,不管官倉裡有沒有糧食,只要我們動了手,你我就是天大的罪人,天下之大,再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那沈傲若是再帶著兵殺了你我,以檢查欽犯身家的藉口去鄭記米舖抄沒糧食,他這糧食不單有了,你我二人也要死無葬身之地。”

    文仙芝不由倒吸了口涼氣,他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剛才也是因為沈傲手裡突然有了'糧食',才令他失了方寸。可是這時候想起來,若是沈傲認真有糧,他就是心中不肯意也非硬著頭皮鋌而走險不成了。一旦做出這樣的事,沈傲埋伏人馬截獲他的部眾,到時候嚴刑拷問,蒐集到了罪證,就等於是授人與柄,這身家性命明日就要全部葬送。

    “難怪了,本督還說這糧食到底從哪裡來的,原來這是要引蛇出洞,置之死地而後生。”文仙芝闔著眼,臉上浮出一絲後怕,若不是鄭克提醒,真不知最後會釀成什麼後果。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28
第七百八十三章: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這時候.文仙芝也冷靜下來,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這麼說,我們現在什麼都沒必要做,姓沈的自然也就無能為力了?,”

    鄭克淡淡笑道:““誰說什麼都不做?沈傲故佈疑陣,正說明官倉裡的糧已經空了,就等我們先跳出來,再一舉藉機將這禍水引到我們這邊。 ,”他緘默了一下,繼續道:““既然沒糧了,也該是我們脫手的時候了,明日清早這個時候,讓災民圍了欽差行轅,姓沈的死期也就到了。””

    文仙芝不由道:““為什麼要急於這時脫手?拖他幾天難道不可? ,”

    鄭克呵呵一笑,道:““其實我們疇前的計劃雖好,可是有一樣卻讓老夫有點兒安心不下。 ,”他放下茶盞抱起手爐,繼續道:““沈傲帶來的一千五百名校尉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精銳,要讓流民殺他,其實其實不容易,若是校尉們還擊,這些烏合之眾只怕一下子就要散了。,”

    文仙芝所有所思地址頭,道:““這卻是,沈傲聖眷正隆,又是駙馬都尉,西夏攝政王,只要他還活著,誰也治不住他,到時候不利的還是我們。未免夜長夢多,沈傲絕是非死不成的,不過這些校尉,國公籌算如何對? ,,鄭克淡淡笑道:““不消我們對,讓沈傲對好了。 ””

    文仙芝滿是不解地道:““請國公示下。 ””

    鄭克道:““你想想看,沈傲預剛我們今夜或許會去燒官倉,這個時候,這一千多校尉會如何安插? ,,文仙芝沉吟了一下道:““固然是埋伏在官倉之中,只要我們的人呈現,再螳螂捕蟬,截擊我們? ,”

    鄭克笑道:““這就是了,那我們就鬧出一點消息來,鬧得他們風聲鶴唳,讓他們一夜都不克不及睡個好覺”人困馬乏之下”第二日突然有災民出來舉事,那些校尉即是鐵打的,也沒有精力了。 ,,文仙芝眼眸一亮,道:““原來國公爺早有了主意,這主意好.先疲了那校尉,再出其不料,姓沈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們不會去燒官倉,反而是直取他的行轅。 ,,鄭克正色道:““煽動流民的事仍舊是奉求文相公,文相公”這件事越周密越好。,”

    文仙芝前幾日病得一塌糊塗,如今已經大好,這件事干係著自己的身家性命,固然不克不及怠慢,打起精神道:““自然是萬無一失,鄭國公安心即是。 ””

    說罷,文仙芝告辭出去,急倉促地坐著暖轎子走了。

    鄭克叫了人來,叮嚀道:““明日清早.太原的一切鋪面都沒必要開張,讓他們把糧倉都鎖緊了,去請些軍卒來輔佐看守著,若是有人敢闖貨棧,格殺勿論! ,”

    鄭克從廳中出來,暖冬的陽光刺得他的老眼有些昏花,他瞇著眼睛”法度穩健,負手朝迎面過來的一個主事道:““從現在開始,老夫不見外客,誰都不見廠,”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就是文相公來了.也擋駕回去。 ””

    ““是。 ””

    天色已經漸漸暗淡,這時候,災民們已經鑽入了小、巷,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落針可聞,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鵝毛大雪,飄絮在朔風的吹拂下,橫掃著天地。

    這樣的冷天”自然沒人隨意在街上走動,官倉這邊”卻是傳來重重的嘩嘩聲,一隊隊的校尉,仍然來回巡守,在朔風之下,一張張稚嫩又滄桑的臉凝結成了冰霜,厚重的蓑衣加上皮甲,足有二十多斤重.身上的積雪也來不及擦拭,可是卻沒有人去拍打身上的積雪,一隊又一隊的來回交錯。

    這風吹起來就像狼嚎一樣,格外的森然薦怖。

    官倉裡一片黑暗,幽深的重重院落,恍如藏匿著無數的甲士,只要一有消息,黑黑暗的甲士就會毫不猶豫地衝殺出來。

    而正在這個時候,凌亂的腳步聲傳出來,校尉們立即警惕,一隊校尉已經順著聲響的標的目的過去,過了一會兒,他們才回來,值守的一個營官走出來,低聲和巡守的隊官說話,他們的聲音很低,隱匿在嗚嗚的風聲之中。

    ““是什麼人? ,”

    ““是邊軍,也是巡邏的,可是看他們的樣子,總是有意無意的向官倉這邊打量。 ””

    ““知道了,去吧。 ,”營官面無臉色地頜首頷首,隨即隱入幽深的官倉。

    這樣的事已經呈現了不止五次,甚至到了三更的時候,響動也傳出來,黑壓壓的邊軍突然呈現,又像潮流一般地退去,攪得人甚是不安。

    這消息,固然是連夜送去了知府衙門,誰知送消息的隊官卻被門口的一名校尉擋了駕,這個人筆挺地站著,ting著xing膛道:““殿下說了,小、

    心衛戍,其他的事沒必要去問他,若是官倉有消息,也沒必要理會,按時輪替衛戍就是! ,”

    來人只好回去.接著.沈傲的屋午裡的窗子被推開. lu出一張恬然英俊面孔,這個人負著手,迎著朔風佇立在窗台之後,幽幽地看著窗外的雪景。他的目光幽邃,眼中lu出一絲若有所無的嘲諷。

    冷風灌進來,身子已經有些冷了,沈傲才關上窗,就地坐在火炭盆邊上,感受著炭火的溫暖,繼續撿起小幾子上的一本書隨手翻看,這樣的天氣,固然睡不著,沈傲又是夜貓子,不到三更是決不閉眼的。

    不知不覺間,昏昏睡過去,手裡的書歪到了一邊,炭火燒得仍然通紅,不知什麼時候,天色漸漸地亮了,不遠處的燈架上,蠟燭已經燒了個乾淨,散發出一股古怪的香燭氣味。

    沈傲暈乎乎地張開眼,一下子精神起來,他是看書睡著的,所以連衣服都來不及脫下,光棍的生活,一向都是如此,現在卻是省了穿衣的懊惱,沈傲居然喜滋滋的,覺得又省了一件麻煩。

    ““來人,來人! ””沈傲大叫一聲。

    一個校尉立即進來,道:““殿下有什麼叮嚀? ,,沈傲道:““去,泡茶,上點心,待本王漱了口,就要吃早飯了。 ””

    這校尉一向照料沈傲的生活起居,這時候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精神奕奕的沈傲,不由道:““殿下一向起得沒這麼早,並且也一向不喜歡吃早點的。 ””

    沈傲呵呵一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固然要先養足精神,去吧。 ””

    沈傲在屋子裡收撿了下隨手拋棄的垃圾,丟入炭盆裡,隨即好整以暇地去漱了口,整個人看上去更精神幾分,待那茶點端了過來,正好童虎過來,道:““殿下,昨天夜裡不知是怎麼回事,邊軍突然上街夜巡,另外處所不去,偏偏去官倉那邊轉悠,哼,平時沒見到他們的人,如今西夏的糧食運來,他們卻是來了精神。 ,”

    童虎顯得有點憔悴,顯然三更裡覺得不安,一夜沒有睡好。

    沈傲招呼他坐下喝茶吃糕點,翹著腿笑呵呵地道:““人家也是好意,說不定是擔憂有人燒官倉,所以特意給咱們衛戍也不一定。 ””

    童虎撇了撇嘴道:““燒官倉和造反無異,誰敢來燒?就算他們有這好心,也該早下一個條子,說明一下原委,通通氣也好,哪有這樣放置的? ””他塞了一塊mi線糕到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繼續道:““好在沒有出什麼事,今日拂曉的時候,邊軍就撤了。 ,”

    沈傲嗯了一聲,道:““城裡現在有什麼消息? ,”

    童虎是直接從官倉那邊趕過來的,哪裡知道其他的消息?搖頭道:““應當還是老樣子,偌大的太原城,有這麼多邊軍鎮守,還能出什麼事? ””

    沈傲呵呵笑道:““這也未必。 ””

    童虎抬起頭道:““殿下是不是責事瞞著我? ,”

    沈傲正色道:““童虎聽令。 ,,童虎一口將咀嚼的稀爛的糕點吐出來,放下手中的茶盞,肅然站起來,道:““卑賤在。 ””

    沈傲看到童虎吐出來的殘渣,一時雞皮疙瘩都落了一層,心裡不由想,你還有沒有公德心?接著沉聲道:““召集校尉,不管當值不當值的,全部在衙門的後宅集結。 ,”

    童虎行行了個禮,立即去了。

    沈傲站起來,整個人奮起精神,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嚨,對外頭的衛兵道:““拿本王的戰甲來! . ”

    只是一炷香的功夫,甲衣就掛在了身上,按著尚方寶劍,踏著積雪從廂房中出來,一直往後院過去,在這裡,拱衛著欽差行轅的八百名校尉已經熙熙攘攘地列隊完畢,儒刀雖然還在鞘中,卻有一種如錐入囊的肅殺之氣。

    沈傲只說了一句話:““守衛各處院牆,禁絕殺人,可是,一隻蒼蠅都禁絕放出來,待會兒若是有許多人來,弓箭手做好準備,但凡看到哪些人嘶聲竭力鼓動的,知會本王一聲。 ,”

    校尉們一頭霧水,卻是轟然應諾:““遵命! ””

    童貫走到沈傲跟前,冷靜眉道:““殿下,是不是要失事了? ,”

    沈傲朝他頷首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29
第七百八十四章:箭在弦上


    大清早,數百個人出現在街道上,乍眼一看,他們衣衫襤褸,臉上也凍得有點兒青紫,明顯是一群流民,人數大致在數百人上下,這些人瘋狂地傳出一個消息,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消息開始瘋傳,很多人當然不信,可是三人成虎,最後大家卻不得不信了。

    官倉裡根本沒有糧,西夏的糧食運過來,已經讓人吞沒了。糧食在哪裡?

    當然不會是平西王爺,平西王是西夏監國,這糧本就是西夏送來的,再加上王爺愛民如子,放災民入城,又施捨粥米,真如菩薩一樣,貪墨也絕不會是平西王。

    說出這個消息的人,每每提及到平西王,臉上都帶著無比的尊敬。如此一來,聽者也都不禁感同身受,一起道:“不錯,平西王愛民如子,真如撥雲見日的青天大老爺。”

    傳消息的人便繼續道:“可是平西王畢竟沒有火眼金睛,不是順風耳,想必這些糧是他左右之人貪墨,王爺畢竟不能詳查細務,許多事還得讓下頭的人辦,這些人欺矇王爺,又不將咱們的死活當一回​​事,為了一己私利,將糧食全部虧空走了。”

    聽到的人都不禁義憤起來:“王爺菩薩心腸,竟被小人蒙蔽了。”

    “非但被小人蒙蔽,而且沒了糧食,我們都要餓死。”

    “這……”

    施粥的時候也差不多到了,差役們到了粥棚這邊,已經熬好了粥,前面幾個災民衝過去,突然揚著碗大叫:“這粥為什麼越來越稀薄,和清水一樣。”

    後面的人看不到前頭的場景,都是引頸去看,可是隱隱約約哪裡看得清?但是人家既然這麼說,想必這粥當真是被人換成了清水了。

    粥棚邊的宋押司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走過去對打頭的人道:“瞎了眼嗎?哪里和從前不同?平西王的規矩,為了不餓著大家,粥裡要立筷子,來人,拿根筷子來!”

    那鬧事的'災民'喋喋冷笑:“你們這些欺上瞞下的惡吏,還想狡辯!這粥我不吃了。”說罷,狠狠將碗摔在地上,粥水溢入雪地之中。

    “好大的膽,來人!”宋押司這時勃然大怒,若是他當真私扣了米倒也罷了,如今好不容易廉潔奉公一把,居然還被刁民冤枉,就像一個做慣了賊的慣匪一樣,好不容易扶個老人家過馬路,還被人污作是調戲良家婦女,往日只有押司冤枉別人,今日竟是被人黑吃黑,宋押司的怒氣可想而知。

    身後的差役紛紛要拔出腰刀,將這鬧事的帶走。貼吧文字。

    誰知帶頭的人大叫:“惡吏殺人了!”

    這一聲大叫,身後的人只看到許多差役拔刀,又分不清到底出了什麼事,排起的長龍頓時亂了起來,這時候,突然許多'災民'瘋狂地朝粥棚衝過去,有人將粥棚踢翻,更有人大聲鼓譟:“就是這些狗腿子蒙上欺下,讓咱們沒有活路,打死他們!”

    數以萬計的流民霎時大亂,幾十個差役哪裡彈壓得住?平時巡邏的邊軍突然也一下子不見了踪影,像是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踪一樣。

    宋押司畢竟是個老吏,這種場面見得多了,有時候去鄉間收糧的時候,說不准一村一姓的人扛著農具追出來,這種事也是常見,可是從前總還能連呼帶嚇一下,能讓人生出忌憚,可是今日他倒是想擺點威風,誰知想說的話立即被人潮聲淹沒,這時候他應變的本事就表現出來了,腳底抹油,帶著幾個親近的差役,一下子就混入人群,把身上的衣衫脫了,逃之夭夭。

    其餘的差役就沒有這樣的幸運,立即被打倒在雪地上,接著無數人拳打腳踢,哀聲連連。

    “打了官差,就是造反!”有人在人群中大喝。

    這句話叫所有流民都嚇了一跳,有的人並未動手,這時候就已經後怕得想逃走了。

    誰知有人道:“想逃,能逃到哪裡去?這裡是太原,邊軍隨時就來,四散逃開,必死無疑!”

    想走的這時候也嚇住了,反而覺得人多的地方更安全一些,否則真有官兵來彈壓,到時候不分青紅皂白,連死都不知道怎麼個死了。

    這時候又人道:“既然如此,大家要想活命,唯有一個辦……”

    所有人惶恐得猶如抓到了最後一棵稻草,許多人不禁安靜下來,都想听聽到底有什麼辦。

    這人高聲道:“平西王殿下愛民如子,是非明斷,不如我們現在去尋欽差行轅情願,請平西王誅贓官墨吏,為我們討一個公道!”

    “走!去欽差行轅!”人群中許多人鼓譟起來,先是有人朝欽差行轅的方向走,接著許多人跟上去,其餘的人見了這個樣子,也都隨波逐流,這聚集起來的人流竟有上萬人之多。烏壓壓的看不到盡頭,

    再加上沿途看熱鬧的,最後如滾雪球一般,人越來越多,越來越難以控制,大家一起訴說貪官墨吏平時的可恨之處,這時候也都義憤填膺,更有人高吼道:“殺贓官!”

    在這種場面之下,人的情緒已經亢奮起來,許多人高吼:“殺贓官!”

    天上的雪花飄灑,皚皚白雪與萬千攢動的人頭相互映襯,整個太原城,居然滿是肅殺,憤怒的人一起朝前走,更有一些不軌之徒,沿途大肆破壞,本就狼藉的街道,這時候更加狼藉起來。

    ……………………………………………………………………………………………

    小別院裡,一個人影悄悄地出現,直接從偏門進去,小跑著到了書房,躬身在外頭道:“老爺,劉福回來了。”

    “進!”裡頭的聲音很是威嚴。

    劉福輕輕地將門打開一點縫隙,如靈蛇一樣鑽進去,隨即躡手躡腳地關上門,書房裡書香陣陣,紅燭冉冉,溫暖如春。

    鄭克坐在梨木雕花椅上,將一本書放下,抬起眸來,道:“怎麼樣了?”

    劉福笑呵呵地道:“老爺神機妙算,這一招'清君側'實在是妙極了。”

    鄭克頜首點頭,淡淡笑道:“先裹挾著人去,再混進我們的人,在裡頭滋事,把欽差行轅圍住,呵呵……”他哂然一笑,略帶得意的口吻道: “這麼多人,只要校尉和災民衝突起來,沈傲就死定了。”

    劉福弓著身,似乎在認真聽鄭克的話,不禁問道:“若是那平西王不死呢?”

    鄭克板起臉來,冷笑道:“當然還有後著。”

    劉福吞了吞口水,想問這後著到底是什麼,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去問,訕訕笑道:“老爺神機妙算,連平西王都不是老爺的對手。”

    鄭克冷冷地道:“做人做事,都要懂得一個道理……要殺人,千萬不要自己動手,否則不但污了手,還會捅簍子。只有借刀殺人最好。”

    劉福眼睛看著自己的鞋子,道:“眼下災民差不多要到欽差行轅了,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鄭克站起來,一字一句地道:“我這裡有個條子,你送去大都督府,將這條子交給文相公,跟他說,一個時辰之後再拆出來看。”

    他翻開一本書,從書頁裡拿出一張紙條,他將紙條兒捲起來,再尋了個小筒子塞進去,交給劉福,慢吞吞地道:“叫文相公一定要按條子裡的話來做,還要告訴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個時候已經不能再朝三暮四了,今日一定要和姓沈的見個分曉,不是他死……”鄭克惡狠狠地咬牙切齒道: “就是老夫和文相公共赴黃泉!”

    劉福聽得眼皮子也不禁跳了跳,輕輕地抬起眼,看到鄭克很快恢復了常色,一臉淡然的樣子,心裡想,國公爺當真是喜怒不形於色。立即道:“小人這就去送條子,公爺安坐。”

    從別院裡出來,劉福立即牽了一匹馬來,他自然知道今日干系實在太大,一個不好,不知多少人要人頭落地,他是鄭家的家奴,幾代人都是鄭家的親信,對鄭家的忠心自然不必說。貼吧文字。

    翻身上馬之後,​​劉福立即打馬到大都督府,巍峨的大都督府這時候也是風聲鶴唳,到處都是衛兵,時不時有軍將進出,宛若敵軍眼下就要攻城一樣。

    劉福通報一聲,過了一會兒,便有個軍卒叫他進去,請他到了一處清淨的屋子,劉福不安地坐在這裡等。

    過去一炷香,外頭傳出一聲咳嗽,劉福不禁站起來,這時候,有人跨過門檻,言語中帶著威嚴道:“你是鄭國公派來的?”

    劉福連忙躬身行禮,道:“小人見過文都督。”

    文仙芝只是淡淡點頭,道:“鄭國公有什麼話要說?”

    劉福道:“老爺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時候已經不能再朝三暮四了,今日一定要和姓沈的見個分曉,不是他死就是老爺和……和文都督共赴黃泉!”這句話,他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文仙芝呵呵一笑,道:“到了這個份上,這句話該是本督提醒他才是,怎的反過來提醒本督了?國公就這麼信不過文某嗎?”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0
第七百八十五章:動手


    劉福訕訕一笑,道:“老爺不過是好意提醒一下,老爺一向是信任文都督的。”他正色道:“這裡有一張條子,是老爺要小人送給文都督的,老爺說了,只有到了午時才能將紙條兒打開。”

    文仙芝接過裝了裝條子的玉筒子,淡淡道:“什麼東西如此神秘?當這是諸葛亮的錦囊嗎?”說著就想要打開。

    劉福呵呵笑道:“文都督,老爺既然這般說,肯定有老爺的用意,這個……”他盯著玉筒,嘻嘻一笑。

    文仙芝也隨之哂然一笑,道:“罷罷罷,就听鄭國公的。”說罷,將玉筒收起來放入袖中,道:“你去回個話,就說文某並非不曉事的,知道該怎麼做。”

    送走了劉福,從這小廳的耳房裡走出一個軍將來,這人是太原的都虞侯,也是文仙芝的心腹,也是姓文,和文仙芝既是同鄉又是遠親,叫文尚,文尚長得頗為俊秀,只是一雙眼眸過於狹長,讓人看了,頗有幾分狡詐。

    文尚笑嘻嘻地踱步出來,道:“都督不想看看這玉筒裡寫了什麼?”

    文仙芝淡淡地道:“當然要看,他鄭國公不是諸葛亮,我文仙芝也不是他的走卒,豈能事事對他言聽計從?”文仙芝從袖中拿出玉筒來,將玉筒打開,抽出裡頭一張紙條,慢吞吞地坐在一張椅上,眼睛掃了紙條一眼,隨即臉色一變,便不說話了。

    文尚坐在文仙芝的下首,並不打擾文仙芝的思緒,只是給下人使了個眼色,叫他斟一杯茶來,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過去一炷香之後,才道:“都督,這紙條裡寫著什麼。”

    文仙芝臉色冷然,冷哼一聲,才淡淡地道:“午時,若沈傲不死,則都督府出兵平叛!”

    文尚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道:“都督,鄭國公這是叫您去做替罪羊啊。”

    當然是替罪羊,說是平叛,邊軍一出動,朝廷中肯定有人彈劾,這個罵名,他文仙芝是背定了。況且……未得欽差手令,擅自行動,也是一樁遭人詬病的事。本文字由貼吧為你提供。

    文仙芝淡淡道:“可是話說回來,若是沈傲不死,文某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文尚點頭,他當然明白文仙芝的為難之處,沈傲和文仙芝如今已是勢同水火,所以沈傲一定要死。流民鼓譟起來容易,可是也難以控制,若是平西王沒死,讓這平西王緩過勁來,就是一個個收拾太原城上下的時候了,文仙芝身為太原大都督首當其衝。

    所以若是局勢沒有發展到他們所預想的那樣,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平叛,打著平西王的名號四處殺人,讓圍在欽差行轅的流民瘋狂起來,官逼民反!

    文仙芝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繼續道:“文尚,你怎麼看?”

    文尚猶豫了一下,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文都督還有得選嗎?”

    文仙芝苦笑道:“確實是沒有其他路可走了,這鄭國公就是料到文某不得不和他一條道走到黑,所以才讓文某背著黑鍋。”他淡淡地繼續道:“他倒是好,退居在幕後,將你我都當做是提線木偶,除掉了沈傲,他沒有罪,沈傲若是活著,他還可以置身事外。”

    文尚冷笑道:“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將沈傲除了,其他的帳,再慢慢和他算。他鄭家這麼多好處在太原,還怕他不乖乖分點甜頭出來嗎?”

    文仙芝頜首點頭道:“也只能如此,現在還是和他同舟共濟的好。”他看向文尚,道:“你召集本部人馬,隨時候命吧,到了午時,若是再沒有結果,本督會給你手令。”他霍然站起來,毫不猶豫地道:“平叛!”

    文尚能有今日,都是文仙芝給的,怎麼敢不盡心盡力?換做是別人或許還會猶豫,可是文尚知道自己連猶豫的本錢也沒有,索性大大方方地道:“遵命!”

    文尚按刀出去,文仙芝一人獨坐在這小廳,眼眸闔開一條線,又看了一眼這紙條,眸光如刀,冷笑道:“置身事外,哪有這般容易?我文仙芝完了,你鄭克也要玩完,到了這個份上,還想和文某耍心機?”

    …………………………………………………………………………………

    欽差行轅外頭,人流攢動,無數人的出現,讓次序一下子紊亂起來,守在外頭的校尉不得不全部退入知府衙門,緊緊關上知府衙門的大門,一隊隊人出現在高牆之後,彎弓搭箭,在知府衙門裡,校尉們也抽出了刀,以備不測。

    這種混亂的局面,不管是善意或是​​惡意,但凡只要有一點點差池,就極有可能演變成流血的衝突,所以校尉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完全按照守城的作戰守則行事,一點都不敢馬虎大意。

    衙門裡的大樹上,也已經掛滿了不少人,彎弓搭箭的校尉將箭鋒指向牆外的人流。

    童虎的表情已經凝重起來,這時候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件事比女真人交鋒更讓人為難,女真人畢竟是敵人,是敵人就可以用對敵人的辦法來對付,校尉的操練本來就都是對敵人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不管怎樣的敵人,童虎都能保持住鎮定。

    可是眼下對付的絕不是敵人這麼簡單,他們要對付的本就是他們要保衛的人,而這些人都像瘋了一樣,校尉們不能還擊,一旦還擊,人就更瘋了,總不能因為這個,把這黑壓壓的流民都殺了。

    在這寒冬的天氣裡,童虎的額頭上已經冒出冷汗,外頭傳出排山倒海的聲音,認真一聽,卻都是在叫:“除貪官墨吏,請平西王殿下出來相見。”還有人道:“欽差行轅中有人欺上瞞下,請殿下明察。”

    這些話,雖然善意,可是誰也不敢開門。

    “唉喲……”一個掛在樹上彎弓的校尉從樹上摔落下來。

    童虎立即趕去看,道:“怎麼了?”

    這校尉翻身起來,怒氣沖沖地道:“不知是誰用石頭砸了我的面門。”

    童虎看他臉上果然青腫了,便叫他去後院包紮,一面去正廳見沈傲。

    沈傲坐在廳裡,不發一言,身上穿著鎧甲,看了看時辰道:“本王若是不出面,只怕這些人不會散了。”

    身邊的校尉什麼都沒有說,一旁側立的周恆欲言又止。

    這時候童虎進來,沈傲問道:“外頭怎麼樣?”

    童虎苦笑道:“好在沒有衝進來,不過如今也是危在旦夕,殿下,實在不行,就只能動手了。”

    沈傲冷著臉道:“這是萬不得已的手段,本王想出去看看。”

    “不可。”童虎擰著眉道:“方才有個校尉被外頭的人用石頭打傷了,這外頭難免會有不法之徒,若是殿下出現,若是有心人混跡在人群中射殺殿下,可就正落了許多人的下懷了。”

    沈傲撇了撇嘴,道:“不怕,都隨我來。

    沈傲走到前院,這知府衙門的院牆還算高聳,中門已經死死用木頭拴住,幾十個校尉頂住了門,大門咚咚的被人敲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再之後就是影壁,影壁邊則是五十名校尉拔出了刀,一旦大門被人打破,便可以立即封鎖住。

    沈傲看了看掛在樹上的弓箭手,道:“仔細給本王盯著,人群中有哪個用石子砸人,就還擊!”

    說罷,沈傲叫人架了個梯子,帶著一面盾牌攀爬上去,從院牆中冒出頭來。

    從梯子上往外看,外頭的人流實在是太多,波浪起伏一般看不到盡頭,沈傲大叫:“敲鑼!”

    “鐺鐺……”幾個差役提著鑼敲響起來。

    這鑼聲很清脆,居然把聲浪壓了下來,外頭的人聽到了裡頭的動靜,這時候居然也停止了鼓譟,無數雙眼睛發現,城牆上冒出一個穿著金甲的傢伙。

    這金甲實在太醒目,戰場上穿戴著自然是送死,可是在這裡,卻總算發揮了作用。

    沈傲趁著所有人都沉默的功夫,大吼一聲:“平西王在此,你們是什麼人?竟敢驚擾欽差行轅,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人群中更是安靜,就算沒聽到沈傲聲音的,也有數十個校尉在院落裡放開喉嚨重複沈傲的話,這聲音把一切動靜都壓住。本文字由貼吧為你提供。

    “是平西王,平西王來給咱們做主了。”人群中終於有了動靜,有的災民已經跪下,有人起了頭,更多人排山倒海一樣跪下來。

    大多數災民還是很淳樸的,在他們心裡,沈傲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若不是斬了太原知府,放他們入城,施捨粥米,給他們安排住宿,只怕現在早已成了枯骨,這救命之恩,實在是比天還大。

    呼啦啦的人跪下去,衙門裡的校尉都不禁鬆了口氣。

    可是這時候,仍有數百人站著,他們大呼一聲:“這不是平西王,我們上當了……”

    “射!”沈傲朝梯下的童虎吩咐。

    童虎領了命令,對樹上的校尉到:“把站著的全部射倒!”

    校尉立即開弓,這些人的箭法都是勤練了數年之久,說是神箭手也不為過,一聲令下,箭矢飛射出去,幾個站著的'災民'應聲而倒。

    敲著銅鑼的差役這時候一起大吼:“平西王在此,誰敢在欽差駕前放肆?快快跪下!”

    這一聲聲大吼,又有了幾個中箭的前科,其餘的'災民'無奈,生怕成為眾矢之的,這時候也不得不不甘地跪倒在地。

    沈傲這時候才撤掉了盾牌,整個人扶著梯子,朗聲道:“你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事?”

    院牆外的人鼓譟:“貪官墨吏欺矇王爺,我等特來請殿下莫要受了奸人的蒙蔽。”

    沈傲朗聲道:“你們的話,本王已經聽到了,你們說欽差行轅有貪官墨吏,那麼本王問你們……奸人在哪裡?”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1
第七百八十六章:驚天驟變


    一時間又是鴉雀無聲,許多人這時候倒是清醒了,平西王問的這一句當真沒錯,連人都不知道就跑來鬧,弄到這劍拔弩張的地步,這是做什麼?

    沈傲繼續道:“既然你們說不出,那麼本王就自己查,查出來,自然給你們一個交代,地崩災情已過了兩個月,本欽差奉旨來賑災,就絕不會坐視你們挨餓受凍,眼下千頭萬緒,還有許多事要做,現在立即散了,若是再有人在欽差行轅外徘徊的,就以圖謀不軌處置!”

    災​​民們聽了沈傲的話,這時候一腔的怒火都化為烏有,許多人已經紛紛要走了。

    沈傲也鬆了口氣,其實從一開始,他就預料到鄭克的手段就是這個,要整倒他沈傲,哪有這般容易?除了煽動災民之外,沒有任何方法。沈傲既然已經猜測到對方的手段,就決心控制鄭克等人動手的時間。若是事發倉促,應變不及,就算他知道對方的意圖,只怕也很難控制住局勢。

    所以他想到了一個辦法,詐稱是西夏來糧,他當然也知道鄭克一定會猜出西夏的糧食沒有運到,這一切,都是瞞天過海。可是他同時猜測到,以鄭克的智商,一定能想到這時候自己突然做出這個舉動一定是個'陰謀',鄭克一定會有所行動,行動的時間不是在昨夜的三更,而是今日的清早。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所以沈傲拋出一個誘餌,讓鄭克誤以為官倉已經沒有了糧食,沈傲是要引誘他當夜去燒糧,最後嫁禍於人。於是好讓鄭克將計就計,倉促之間,在今日清早行動。因為鄭克'知道',沈傲為了讓鄭克'上當',昨夜三更一定會在官倉埋伏人馬,而這些人馬在大雪中侯了一夜,清早是最脆弱的時候。

    沈傲相信,鄭克一定不會錯失這個良機,這個校尉們'筋疲力竭的時機'。

    不過很顯然的是,校尉們仍然精神奕奕,衛戍在欽差行轅的校尉睡得飽、吃得足,又提前有了準備,流民們要衝進來造成混亂根本沒有機會。

    接下來就好說了,只要沈傲能夠臨危不懼,及時站出來,穩定住局面,這一連串的陰謀就徹底的無影無踪。

    看到許多災民即將散去,雖然混雜在人群中的某些'災民'仍然不甘,仍在鼓譟,可是這時候大勢已去,災民們所求的,不過是溫飽而已,誰有興致來這裡令平西王為難?

    沈傲從梯上下來,不禁一笑,對童虎道:“好險,還好早有準備。”

    童虎也不禁舒展眉頭,笑道:“殿下,這些災民說不准是受人鼓動,要不要查一查?”

    沈傲搖頭,淡淡道:“不用查了,是誰已經不重要,他們既然無計可施,就該是本王動手了。”

    一切都在計劃,這讓沈傲略帶幾分自信,所謂的鄭克其實也不過如此。不止是計不如人,在實力上,也和沈傲有天大的區別,否則鄭克又豈會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災民身上?只怕早已發動朝廷彈劾,甚至是大都督府為難了。

    只是誰都知道,這世上只有沈傲彈劾人,彈劾沈傲的也有,卻往往都是一腳踢在鐵板上,以沈傲的聖眷和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誰能動搖得了這棵參天大樹。以沈傲的性子和能力,憑一個大都督府,誰嚇唬誰還不好說呢!

    現在,大局已定。沈傲要開始反擊了。

    …………………………………………………………………………………………………………………………

    午時已經過去,坐在廳中的文仙芝這時候已經焦躁起來,每隔一炷香,從欽差行轅就會傳出一個消息,一開始,文仙芝倒還沉得住氣,可是越到後來,他就越感覺不對勁了。

    欽差行轅像是早有防備一樣,數百個校尉居然是依著知府衙門,守備得密不透風,這一切,絕不是用巧合來形容,莫非那沈傲之前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絕不可能!”文仙芝下了定論,除非那沈傲是個活神仙,能掐會算,否則怎麼會知道今日清早有這突然的舉動?

    他闔著眼,倚在梨木椅上,整個人猜測各種可能,而這個時候,一名軍卒過來報信道:“大人,災民要散去了……”

    文仙芝霍然而起,臉上不禁在抽搐,一旦錯失了這個機會,沈傲就無懈可擊了,而之後會如何?卻是他永遠不能預料的,他做了十年的大都督,說不定下一刻就該滾蛋了。

    這一場豪賭,他文仙芝賭不起。

    文仙芝冷冷一笑道:“早就應該料到這個局面,也好,既然如此,那就再添一把火上去!”他喝令一聲,對這軍卒道:“去和都虞侯文尚說,該他出場了。”

    朔風嗚嗚的叫,雖是正午,卻沒有一點陽光透露出來,天空陰霾一片,雪絮漫天,就在欽差行轅不遠處,一隊隊騎兵開始出現,這些人穿著邊軍的襖甲,頭上戴著范陽帽子,手中提著長矛。天氣實在太冷,許多人不禁下了馬,踩著雪地跺腳呵氣,這兩千的騎軍雖然不多,卻是太原邊軍的精銳之一,帶隊之人就是文尚。

    文尚很是嚴肅地坐在馬上,卻也不呵斥下頭軍卒的動作。

    就這樣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一個人突然飛馬過來,道:“都虞侯大人,都督大人有令,平叛!”

    “全部上馬!”文尚朝身後的親衛傳達了命令。

    “上馬,上馬,全部上馬!”一聲聲命令傳達下去。騎兵們不得不翻身坐上冰冷刺骨的馬鞍,許多戰馬開始打起響鼻,馬蹄刨著地上的積雪。

    文尚冷冷地道:“城中有人作亂,圍了欽差行轅,平西王如今危在旦夕,稍稍出了差池,太原城上下,都是死罪!現在,諸位隨文某前去平息叛亂,拱衛王駕,但凡是逗留在欽差行轅左近的,都是亂黨,格殺勿論。都聽明白了嗎?”

    “平息叛亂,拱衛王駕!”邊軍們打起了精神,畢竟是邊軍中的精銳,命令傳達下來,眼眸中立即閃露出重重殺機。

    文尚抽出腰間的長刀,刀鋒前指:“走!”

    “殺!”

    馬蹄在雪地上轟鳴,無數只健馬開始飛馳,一柄柄長刀、長矛前指,迎著朔風,兩千騎兵,宛若風捲殘雲,在這空曠的街道上飛馳。

    從這裡,正是前往欽差行轅的通道,疾馳的戰馬不過用了半柱香功夫,便發覺了前方的敵人。

    這些人衣衫襤褸,明顯是災民,他們剛剛從欽差行轅那邊回來,正要散去,可是看到正前方衝殺而來的騎隊,一下子嚇呆了。

    這些人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危險,準備躲到路邊去讓他們過去​​,誰知這時候對面傳出一聲大吼:“平西王有令,亂黨作亂,殿下危在旦夕,責令我等平叛。眼前就是叛賊亂黨,殺!”

    “殺!”

    鐵騎匯聚的洪流,毫不猶豫地衝過去,最前的一排騎兵長矛下壓,組成一排矛林,劃破了朔風,呼嘯著出現在災民面前,隨即長矛迅速洞穿眼前的障礙,呃啊……馬上的騎兵看到了一雙絕望和不甘的眼睛,閃動著最後一點光澤,馬上的騎兵露出了殘忍的獰笑,彷彿在嘲笑眼前的人不自量力,螳螂擋車。

    在這狹隘的長街上,面對騎隊的衝鋒,這些手無寸鐵的災民幾乎只有一個結局。

    血腥蔓延開來,最前的數十個災民立即被洞穿了身體,被無數健馬踐踏踩成了肉泥。

    “快,快跑!”

    後面的災民這時候反應過來,迅速地混亂,又蜂擁的朝欽差行轅方向瘋狂逃竄。

    混亂迅速蔓延,身後事如狼似虎的騎兵,前面是人山人海,到處都是哀號,到處都是嘶喊,還有接二連三的慘呼。

    災​​民如​​羊群一樣,不得不趕回到欽差行轅,瘋狂地爬牆,去敲擊知府衙門的大門,進了這裡,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留在外頭,就是死路一條。

    所有人都瘋了……

    ………………………………………………………………………………………………

    “怎麼回事?”突然出現的混亂,讓沈傲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他飛快地走到前院,這時候,災民們已經如潮水一樣不要命地向知府衙門衝擊,連那大門的木栓,也被巨大的力量撞折,上百個校尉不得不用肩頭死死地頂住。至於圍牆上,時不時有人攀上來,冒著跳下來骨折的危險,落入內牆,校尉們攔不住,只好將這些人控制住。

    “平西王來平叛了!”許多人嘶聲揭底地大吼,到處都是這個聲音。

    沈傲的臉色已經完全拉下來,攥著拳頭大吼:“出了什麼事?”

    童虎連滾帶爬地過來,他歷經大小數十個陣仗,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令他恐慌不安的場面。

    “殿下,殿下……邊軍打著殿下的名號前來平叛,馬隊在外頭驅殺災民,災民們……”

    後頭的話已經不必再說了,整個局面,就像是夾心餅乾,最外圍的是如狼似虎的邊軍,到處驅逐、追殺災民,而災民們被擠在邊軍和知府衙門中間,無路可逃之下,只得瘋了似地衝撞欽差行轅。知府衙門裡的校尉,此時已是怒極,卻拿最外圍的邊軍一點辦法都沒有,反而被這一**的災民衝擊的手忙腳亂。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沈傲縱然有一肚子的壞水,也絕對想不到鄭克和文仙芝竟做得如此決絕,拿幾千數万人的性命來當做賭注籌碼,這些瘋狂的災民,在邊軍的驅殺之下,已經接近絕望,為了逃生,就不得不衝入知府衙門,而邊軍打著的是沈傲的名號平叛,若是沈傲放這些災民進來,瘋狂的災民必然與沈傲和校尉發生衝突,不是災民死,就是沈傲死,沒有任何的懸念。

    沈傲的手已經顫抖了,不是害怕,而是憤怒,一種發自內心最深處的憤怒,他沒有想到這個可能,只是因為他從來不會相信有人做得如此徹底,從來不相信人可以無恥到這個地步,數千數万人的性命,原來在他們的眼裡也不過是工具和兒戲!

    沈傲眼眸赤紅,按住了腰間的尚方寶劍,大喝道:“打開大門,放災民進來!”

    “殿下……”童虎呆了一下,大聲道:“不可啊,把人放進來,這些不明就裡的災民豈不是……豈不是……”

    他連說話都結巴了,最後重重的道:“萬萬不可。”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2
第七百八十七章:血海深仇


    沈傲咬牙切齒地道:“本王說放就放!”

    他的聲音,不容拒絕。

    這時候許多人已經猶豫了,童虎畢竟是經過風浪的,高聲道:“殿下可曾想過,這時候將災民擋在行轅之外,或許他們還有生路,一旦讓他們衝進來,非但殿下不能活,所有人都要死!”他厲聲道“弒殺平西王,已經形同造反,災民這時候已經分不清是非,做出這些事就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到時候那太原大都督除掉了殿下,而這些災民也會以謀反之罪被悉數誅殺!”

    童虎的話一點也沒有錯,平時這傢伙渾渾噩噩,這時候居然還能講出一番大道理出來。讓災民衝進來,不分是非的災民極有可能將沈傲殺死,以沈傲的地位和聖眷,必然是天下震動,龍顏震怒,涉及到這件事的,自然都是謀反,這些流民不止是要掉腦袋,全部殺個乾淨,而且都要夷族。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朝廷對謀反一向是不留後患,絕不容一點商量,更何況還扯進了平西王?

    沈傲聽了,不禁如雷貫耳,整個人卻已經麻木了。他千算萬算,以為自己聰明絕頂,所有人都被玩弄於鼓掌,想不到今日,居然因為一次失策,沒有想到對手的後著,卻要死這麼多人。

    而且……文仙芝的舉動幾乎無可挑剔,欽差行轅被圍,太原都督府也有道理出兵彈壓,只是……

    “這些人統統該死!這筆帳,本王也會一筆一筆的跟他們算。”沈傲發出森然冷笑,按住了劍柄。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肅穆沉穩起來,一雙眼眸如刀一樣掃了童虎一眼,一字一句地道:“童虎聽令。”

    童虎單膝跪在雪地。

    沈傲語氣淡漠地道:“不許一個人衝進來,拱衛欽差行轅的安全!”

    童虎重重抱拳:“敢不從命!”他站起來,高聲大吼:“保衛王駕!一隻蒼蠅也不許放進來!”

    沈傲已經按著劍,再不願看到這生靈塗炭的場面,做人要懂得取捨,這一點,他太明白不過,可是明明知道這個道理,他還是不忍心看,不放人進來,會有數百數千個人死掉,放人進來,接著就是各路邊軍和禁軍雲集,太原城內外,寸草不生。

    沈傲當然知道選擇前者是對的,捨棄掉數百數千人,不但能苟全自己的性命,還能救出十萬生靈,可是……要讓他眼睜睜看到高牆之外的殺戮,他實在不忍。

    或者是他這一輩子過於順風順水,或者是他表面雖然剛強,可是內裡卻隱藏著懦弱。不管是什麼理由,他都不願意去聽,不願意去看,寧願去做一隻鴕鳥,埋在沙子裡。

    沈傲麻木然地回到衙門的正堂,正堂之上,高掛著明鏡高懸四個金漆大字,他看了一眼,感覺有一種莫大的諷刺,居然不好意思坐到那明鏡高懸之下,反而自己拉了個矮凳,坐在堂下。

    太疏忽了,原以為只要安撫住流民,一切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而他的敵人也對他沒有任何辦法。可是沈傲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的疏忽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而他的敵人也絕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外頭的嘶吼和怒喝漸漸地麻木,沈傲只是坐著,一動不動,他突然闔起眼,整個人變得殺機騰騰,這時候,一個念頭浮起來。

    “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有顧忌,就應該全力以赴,原來這世上只有先發才能製人!”

    這個道理明白得太遲了,沈傲不怕規矩,可是有時候卻又不得不遵守規矩,一定要尋到對方的破綻和罪證,去找到理由才肯動手。豈不知這個世界,有的時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周恆躡手躡腳地進來,小心地給沈傲端了杯茶,送到沈傲的跟前,語氣沉重地道:“表哥……”

    沈傲突然淡淡一笑,抬起眸來,道:“嗯……”

    周恆不禁呆了一下,心想,這個時候表哥該哭才是,怎麼還笑了?表哥這是怎麼了?表哥你不要嚇我。

    沈傲繼續道:“你有什麼話說?”

    周恆期期艾艾地道:“表哥不要難過……”他想安慰幾句,看到沈傲方才的樣子,臉色可怖得嚇人,他和沈傲從前也算朝夕相處,從來沒見過沈傲這樣的神色,可是明明想說些安慰的話,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了。因為表哥明明在笑,好像不是很難過的樣子。

    沈傲淡淡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本王難過什麼?”他一向在周恆面前不自稱本王,可是這一次卻刻意加重了語氣,他的雙眸微微闔起來,捧著茶起身,身材顯得偉岸不少,他微微抬起下巴,帶著一種驕傲,道:​​“本王要做的,不是婦人姿態,而是替天行道,懲處惡徒,要令奸賊伏法,要為逝者伸冤!三日之內,有多少人在這行轅之外,就會有多少人頭懸掛在太原城的城樓!”

    ………………………………………………………………………………………………

    殺紅了眼的邊軍,已經沒有了任何顧忌,不斷地在人群中衝殺,無數人倒在泥濘,更多的人驚恐地發出叫喊。

    外圍的邊軍,死死地堵住了流民們的生路,而流民們的選擇只有一個,不斷地衝擊欽差行轅,身後就是屠刀,眼下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可是這銅牆鐵壁一樣的高牆哪裡有路?衙門的大門破了,一隊隊提著盾牌的校尉死死地堵住,他們不輕易動手,可是到了實在緊要的關頭,隊官們紅著眼一聲令下:“打回去。”卻也不得不抽出刀來,用刀背朝蜂擁而來的災民猛砸過去。

    一張張淒慘的臉,一雙雙惶恐的眼眸,與校尉們相對,校尉們不敢去看,腦袋躲在盾牌之後,這種不得不表現出來的冷漠,讓他們羞愧無比。

    可是,命令就是命令,誰也不能違抗,他們組成人牆,被流民們的衝擊後退幾步,又不得不猛地衝回去。宛若拍擊沙灘的海浪,潮起潮落。

    那一聲聲淒厲的大吼傳出來,聽得動人心魄,有幾個校尉淚眼汪汪的,他們在面對西夏人時沒有哭,面對女真鐵騎時沒有哭,只是面對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時,竟是收不住這不爭氣的液體。

    保境安民,今日卻不得不冷漠地將他們所要保衛的東西拒之門外。

    童虎一臉肅殺,不斷地大吼:“拱衛王駕!”

    聽到了這句話,才讓人振奮起來,不得不去重複做那些不願意去做的事。

    高牆上攀爬上來的流民,則是用長矛桿子,下了矛頭,變成棍子去把他們捅下去,高牆外傳出一聲聲求告,這些聲音他們不想听,不願聽,卻不得不去聽。

    童虎惡狠狠地抓住一個不肯盡力的校尉,抓住他的衣襟,大聲地呵斥:“提起你的精神來,哭哭啼啼的做什麼?讓人衝撞了王駕,他們還是都要死,聽明白了嗎?整個太原城,都要雞犬不留!”

    外頭的騎軍,卻甚是威風凜凜,幾番衝殺,不知多少人被踐踏在了馬下,這些全是亂黨,是反賊,殺死一個,便是大功一件,這功勞來的實在太輕易,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手起刀落,便結束一個,放馬一沖,便撞倒一片,沒有人反抗,這群該死的傢伙,居然愚蠢到手無寸鐵地造反作亂,簡直就是該死。

    …………………………………………………………………………………………………………………

    “什麼時候了?”文仙芝淡淡地喝了口茶,時不時向伺候在一邊的人問這句話。

    他皺著眉,急於想知道文尚那邊到底有沒有消息,可是這回音就像石沉大海一樣,眼看就要天黑,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若是天黑,就不得不撤兵了,畢竟黑燈瞎火的,又混亂得很,流民們很容易能跑個乾淨。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那些流民到底有沒有殺入欽差行轅,沈傲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他的眼皮不禁跳了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是隨即,他又曬然地笑了起來。怕什麼?欽差被亂黨圍了,身為太原大都督,難道不該彈壓?誰敢挑出一點錯來?就算真有御史彈劾,也不必怕,至多說一句彈壓過激罷了,根本不可能能撼動得了他這都督的地位。

    只要一口咬死了亂黨,而且這些流民也確實是聚眾圍了欽差行轅,他文仙芝就一點錯都沒有,說不定還有功,褒獎一句應變及時,消弭禍端也有可能。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文仙芝最擔心的不是殺了一些'亂黨',殺亂黨不過是趁亂除掉沈傲,若是沈傲不除,這麼做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天就要黑了,來人,去看看。”文仙芝已經按捺不住,豁然站起來,吩咐了一個下人道:“這文尚也越來越不會辦事了,這樣的事,還要耽誤這麼久?”

    吩咐了一句之後,文仙芝慢吞吞地坐下來,喝了一口茶,炭盆就放在他的腳下,整個廳裡溫暖如春,他將茶盞放下,手靠在茶几上,指節不自覺地去敲擊茶几,表面上仍然鎮定自若,可是這敲擊茶几的指節聲卻有點兒凌亂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3
第七百八十八章:洗乾淨脖子


    一直到了夜半時分,文尚才帶著人滿是疲倦地回來,他渾身染血,陰沉著臉,不需通報直接進入大都督府。

    “程遠,如何了?”

    文仙芝霍然而起,程遠是文尚的字,文仙芝開口不以官職相稱,便有慰勞的意思。

    文尚跪在地上,籲了口氣才道:“末將愧對大都督栽培……”

    文仙芝臉色驟變,憤怒之情溢於臉上,冷漠地道:“你是說,災民沒有衝入欽差行轅?沈傲也沒有死?”

    文尚垂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廢物!”文仙芝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茶杯摔成了數瓣,碎渣飛射到文尚身上,文尚的臉頰上,霎時淌出泊泊的血來。本文字貼吧提供。

    文尚吭都不敢吭一聲,這時候文仙芝在火頭上,任何辯解都沒有用處,只是重重地叩頭,道:“末將沒有用,末將該死,請大都督懲處!”

    文仙芝的眼眸變幻,冷冷地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文尚道:“原本四處驅殺,流民都是沒命地朝欽差行轅衝,可是平西王的親衛仗著知府衙門的高牆,拼命拱衛,竟是滴水不進,這些人號令如一,又都魁梧雄壯,雖然只有千人,卻一個個無人披靡,又仗著地利,流民一**地衝過去,足足一個下午,竟還是沒能殺過去。弟兄們人困馬乏,再者天又黑了,末將擔心出事,才帶人回來。”

    文仙芝鐵青著臉道:“沒用的東西!”他怒氣沖沖地坐下,淡淡地道:“沈傲不死,你我必死。”

    文尚道:“怕什麼?這一趟,我們也算是替他解圍,他能拿我們怎麼樣?”

    文仙芝搖頭,道:“彈壓了幾個刁民,自然不算什麼,那平西王也做不出什麼文章來。”頓了一下,接著道:“本督擔心的是他要救自家的泰山,就一定要讓人來背這黑鍋,能背得起這黑鍋的,太原城中也唯有我了。”

    文尚道:“那鄭國公……”

    文仙芝繼續搖頭道:“他是國公,又是國丈,又無官職,那時候自身是在汴京操控局面,怎麼能怪到他的身上?”他苦笑著道:“如今咱們動不了平西王,接下來該是姓沈的動手了。”

    文仙芝顯得很是沮喪,慢悠悠地道:“本督年紀大了,也該致仕回鄉養老了,這官,不作也罷。”

    文尚驚訝地道:“大人何必如此,咱們……咱們不是還有一拼之力嗎?”

    文仙芝哂然一笑道:“拿什麼拼?還是及早抽身的好。來人……”

    一個家人躬身走進來,道:“老爺……”

    文仙芝道:“代本督去給平西王問安,就說在太原城中發生了民變,本督汗顏至極,好在彈壓及時,讓殿下受驚了,明日老夫在這總督府設宴,給殿下壓驚。”

    這家人躬身去了。

    文仙芝對跪在地上的文尚道:“好在這一次是彈壓亂黨,在外頭人看來,這平西王還欠著老夫一個人情,這一次再屈身給他一個台階,以平西王的聰明,想必今日的事也只能作罷了。你回營去吧,本督這便上疏,具言你彈壓民變有功,到時候等著朝廷升賞。”

    文尚唯唯諾諾地道:“末將豈敢居功?”

    文仙芝毫不猶豫地道:“本督說你有你就有,下去!”

    ……………………………………………………………………………………………………………………

    文仙芝的家人匆匆到了欽差行轅這邊,這時候天已經漆黑,一地的屍體狼藉一片,許多校尉們走出來收拾屍首,飛雪之下,暗淡的燈火,隱隱約約的照看之下,顯得森嚴恐怖。

    來傳信的人不禁打了個哆嗦,躡手躡腳地過去,生怕踩到了屍首,好不容易到了大門這邊,這裡已經清掃乾淨,門口守著兩個校尉,校尉木然不動,眼睛在暗淡的燈火之中星亮有神。

    “鄙人是大都督府主事王賢,求兩位軍爺通禀一聲。”說著遞上文都督的名刺,訕訕地笑著。

    門口的兩個校尉聽到大都督府四個字,眼眸如刀一樣掃了他一眼,宛若這凜冽朔風一樣無情,可是很奇怪,他們居然什麼都沒說,一個人留在這裡,另一個人默不作聲地拿著名刺進去。

    過了一會兒,有人道:“請進去吧。”

    王賢訕笑著點點頭,撂著袍裙進去,沿途所過都是挺著刀凶神惡煞的校尉,他只是個下人,便是在大都督府也沒有見過這般大的陣仗,沒見過這般的肅殺,不禁背脊有點兒發涼,加急了步子,繞過影壁、天井,又過了三重儀門,才終於到了大廳,跨過了檻,納頭便拜:“小人見過平西王殿下。”

    坐在這廳堂上首的正是沈傲,沈傲面無表情,高踞在公案之後,手中拿著一張單子看,他的眼眸這時候顯得異常的清澈,看不到憤怒和喜悅,沒有絲毫動人的感情,聽到王賢的唱喏,只是嗯了一聲,徐徐道:“文仙芝叫你來做什麼?”

    王賢道:“小人奉老爺的令,說是這太原城中發生了民變,大都督身為太原鎮守,汗顏至極,好在大都督彈壓及時,只是讓殿下受驚了,明日午時,我家老爺在總督府設宴,給殿下壓驚,萬望殿下賞臉屈尊。”

    他不敢抬頭,這些話都是看著自己鞋子說出來的。

    沈傲露出微微笑容,將手中的單子放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道:“文仙芝要請本王喝酒?”

    在這太原,誰敢直呼文都督的名諱?偏偏王賢知道,獨獨這位沈傲沈欽差呼得,不敢說什麼,只是道:“請殿下屈尊,大都督府上下蓬蓽生輝,恭迎王駕。”

    沈傲淡淡地道:“大都督府,本王當然要去,不過這酒……”沈傲哂然一笑,道:“就不必了,只是不知你們大都督府的家眷有多少口人?”

    王賢呆了一下,不知平西王為什麼問這個,遲疑地道:“總計三十七口。”

    沈傲遺憾地道:“怎麼這般少?”

    王賢心裡苦笑,家眷這東西難道還分多少的嗎?況且,這又和他平西王何干?心裡腹誹,口上卻是無比恭敬地道:“讓平西王見笑了。”

    沈傲道:“你現在可以回去告訴文仙芝……”沈傲一字一句地道:“告訴他,叫他洗乾淨自己的脖子,他的腦袋,好好地寄放著,明日本王去取!”

    王賢驚訝地啊了一聲,一時反應不過來,只以為自己聽錯了。本文字貼吧提供。

    沈傲從舌尖裡蹦出了兩個字:“快滾!”

    王賢如受驚的兔子,再不敢說什麼,立即連滾帶地爬著出去。

    沈傲用手撐著公案站起來,惡狠狠地道:“總共是一千六百四十九條性命,姓文的用一家老小來償還吧!”

    側立在一邊的宋程宋押司恰好在這裡等候差遣,不禁道:“殿下,無論怎麼說,大都督府都沒有錯,他們彈壓民變,也是按著朝廷的規矩……”

    “規矩……”沈傲打斷他,冷冷地道:“本王有自己的規矩,本王的規矩就是有人必須要死,宋程,明日清早,你帶著差役去敲鑼,將災民都聚集起來,就聚在這欽差行轅外頭。”

    宋程擔心地道:“怕就怕再有人滋事。”

    沈傲淡淡地道:“當然要滋事,不過這一次滋事的不是災民,是本王!”

    他又向一邊的童虎道:“童虎,今夜讓將士們好好歇一歇,明日清早五更天的時候集結。”

    童虎抱手領命,道:“卑下遵命!”

    沈傲略帶疲倦地道:“本王也乏了,明日清早,還有許多事要做,諸位都散了,各自歇了吧。”

    ………………………………………………………………………………………………………………

    那王賢如喪家犬一樣被沈傲趕了出去,連夜回去尋文仙芝將沈傲的話重複了一遍。文仙芝聽了,不禁倒吸了口涼氣,這時候也不禁感到後頸冷颼颼的。

    為了幾個刁民,那沈傲是要發瘋不成?他有些不敢確認,沉思了片刻,覺得沈傲應當只是嚇唬自己。不說別的,姓沈的要拿了自己腦袋,理由是什麼?自家是太原大都督,堂堂二品大員,封疆大吏,手握太原軍政。沈傲敢斬一個知府,難道還敢把刀架在自家的頭上?

    文仙芝確認自己沒有把柄抓在沈傲手上,只要沒有把柄,誰能動得了他?

    文仙芝不屑地笑了笑,道:“要取本督的首級,也等那姓沈的尋到了本督的罪證再說,本督倒要看看,他到哪裡去尋本督的把柄!”他揮手讓王賢出去,道:“到門口去看一看,或許今夜鄭國公會來。”

    說著,在這燈火之下,拿起蘸了墨的筆來,伏在公案上寫起奏疏。這奏疏自然是陳說今日民變之事的。事情很明朗,有宵小不軌之徒,煽動民變,圍了欽差轅門,平西王殿下危如累卵,性命只在旦夕之間,文仙芝身為太原大都督,當機立斷,命都虞侯文尚率軍馳援彈壓,是日,斬亂賊一千六百餘人,梟首一千餘級,都虞侯文尚驍勇,身先士卒,親手斬殺九人,大捷,平西王安然無恙。

    這份奏疏乍看之下,顯是報功的奏疏,可是認真再咀嚼一下,這報功的同時,也將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說了個清楚。

    文仙芝心裡早有腹稿,所以只用了半個時辰不到,一篇辭藻華麗、洋洋數千言的奏疏便已經落成。文仙芝知道官家喜愛行書,尤其喜好王右軍的字,因而這一手行書仿的是王右軍的字跡,他的筆力蒼勁,又刻意追求圓潤飽滿,乍看之下,這行書倒也算是不差了。

    放在公案上任由墨跡自乾,將筆擱在筆筒上,文仙芝哂然一笑,心裡想,不管如何,雖說沈傲沒死,卻也讓他吃了一次啞巴虧了,那姓沈的既然不識相,自然繼續和他周旋到底了。

    心裡正想著,外頭那王賢去而復返,道:“老爺,鄭國公他老人家果然來了。”

    文仙芝心裡說,他當然要來,出了這麼大的事,沈傲還沒有死,他還能坐得住嗎?這個老狐狸,要時時提防一些。他板起臉,負著手道:“隨本督去迎接貴客……”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4
第七百八十九章:一千五百五十一個楞子


    文仙芝從內堂出來,徑直到了中門,果然看到大雪紛紛中挺著一頂轎子,快步出去,與鄭國公鄭克相見,二人相視苦笑,隨即一同入內,沿途也不打話,直接回到內堂,才叫人上了茶,驅散了隨從,各自坐下說話。

    鄭克早先也聽到了消息,沈傲沒死,如今的事就棘手了,其實他千算萬算,還是算差了校尉的厲害,校尉是軍馬,時時操練,又有臨戰經驗,借助著高牆,要抵禦數万的流民,看上去不簡單,其實卻是輕而易舉。偏偏是鄭克只以為流民一沖,又疲又倦的校尉便已經驚慌失措,最後只要有一隊流民衝進去,整個欽差行轅必然大亂,兵荒馬亂之中,沈傲是絕不可能逃生的。

    這時不曾想到沈傲毫髮未傷。鄭克懊惱之餘,卻也明白現在後悔已經沒有用處了,最緊要的,還是儘管的另作佈置,不要讓平西王有機可趁。

    鄭克淡淡笑道:“文相公還好嗎?”

    文仙芝面無表情,喝了一盞茶,慢悠悠的道:“已經朝不保夕了,你道那沈傲說什麼,要教文某人洗淨項上人頭,明日就來相借。”

    鄭克先是愕然,隨即哂然一笑,搖頭道:“多半是氣話,以他平西王之尊,可是要動你這太原都督,卻也是笑話。”

    文仙芝惡聲惡氣的道:“雖是氣話,可是平西王恨我入骨,我們對他毫無辦法,早晚有一日,那姓沈的要取文某的人頭。”

    話音之中,已帶有幾分埋怨了,若不是這鄭國公拉他下水,先整倒了祈國公,哪裡會有今日這麼多事。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鄭克淡淡笑道:“文相公這是什麼話,倒像是老夫害了你一樣。”說罷繼續道:“這幾日你我暫時忍耐一下,反正不管如何,沈傲現在無糧,看他如何興風作浪。”

    文仙芝悶哼一聲,臉色緩和了一些,只好道:“也罷,這老虎屁股,文某是不願意再摸了。”

    二人敘了些話,一直到了三更,鄭克才坐轎回去,文仙芝又困又乏,回到寢臥歇下不提。

    這一夜過的漫長,到了五更天的時候,天上的雪花霎時停了,街巷的各處,都有差役敲著銅鑼,喊人去欽差衙門。各處的流民聽了,大多數人都沒有動,什麼欽差,什麼平西王,原來只是一丘之貉,先是教大家回去,此後又調兵來彈壓,殺了這麼多人,原來還道他是活命的菩薩,誰知也是個凶神的剝皮惡煞。

    可是去的人也有,三五成群,就是想去看看,當然,有了前車之鑑,大家是不敢輕易過去的,怕就怕又來一隊騎軍,肆意衝殺。所以都是遠遠的看。

    幽暗的天空之下,欽差行轅已經燈火通明,號令聲伴隨著夜間的朔風傳得極遠。

    “集結!”

    “列隊!”

    “待命!”

    “殿下來了,都挺直胸膛,打起精神!殿下要訓話!”

    火光搖曳,幾個軍將擁簇著穿著蟒袍的沈傲出來,沈傲按著腰間的尚方寶劍,一步步的到了黑暗中一列列隊伍之前,眼眸只是輕輕的掃了他們一眼,朗聲道:“有誰會殺人?”

    隊列中的校尉紋絲不動,沒有人回話。

    沈傲冷冷的道:“本王會殺人,今日,就是有天大的干系,本王也要殺人給你們看看,這一去,殺的是我大宋的封疆大吏,殺人之後,宮中必定怪罪,朝廷定然嘩然。你們是敢去?”

    他悠悠道:“不願意去的,站到本王的左手這邊來,本王不怪你們!”

    校尉們還是沒有動,一雙雙眼眸堅毅無比。

    “都要去嗎?”沈傲哂然一笑,道:“好吧,反正天下已經有了個沈愣子,不在乎再多千兒八百個!眾軍聽令!”

    “在!”一千五百人一齊大吼。

    沈傲翻身上了馬:“坐上你們的馬,拔出你們的刀,出發!”

    金鐵交鳴聲傳出來,一柄柄刀在黑暗中出鞘,鋒芒在火光下滲人心魄。一千五百人默默騎上馬,大門打開,魚貫出去。

    宋押司和幾百個三班差役在邊上看,眼看平西王帶著人走了,有個差役咽了口吐沫,低聲道:“宋押司,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宋押司正色無比道:“當然要去……”

    可是想到自家的家眷,底氣也一下子就沒了,人家是愣子,宋押司卻不是,他上有老下有小,幾十年的公門生涯,早已將他磨成了鵝卵石頭,他繼續道:“看看。”

    於是差役們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遠遠的跟著,保持住距離。

    沈傲帶著人打馬從行轅出來,便看到暗淡的光線裡,遠處有許多影子,這些災民見有人出來,數千人一下子跑的極遠,一點都不敢靠近。他們是被打殺怕了,生怕再來一次故伎重演。

    沈傲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放聲吼道:“本王給你們一個公道!”

    這一支隊伍,緩緩的朝太原大都督福過去,沿途所過,也有不少災民看的好奇,卻不敢湊近,只是遠遠的跟著,轉過了幾個街角,後頭尾隨的人居然已經超過了萬人,許多人紛紛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今日這些人,實在太奇怪。

    清晨的薄霧已經漸漸的瀰漫開,這淡淡的薄霧裡,當先一隊馬軍校尉在前開路,童虎一馬當先,辨認去大都督府的路徑,他的臉上說不出喜怒,心裡雖然知道,這件事一定做錯了,到時候朝廷追究,他這開路先鋒,只怕也是罪無可赦。他的叔父童貫叫他來,是要跟著平西王取一樁富貴,可不是換一個戴罪之身的。

    不過,童虎只是稍稍猶豫,最終還是不再遲疑。這既是骨子裡的服從使然,也是激於義憤,平西王敢,我童虎有何懼之?

    人群中,有眼尖的,看到了平西王帶著軍馬殺機騰騰的往太原都督府走,也不聲張,只是悄悄的從人群中溜出去,飛快去報信了。

    …………………………………………………………………………………………………………………………………… …………

    文仙芝昨夜睡得晚,現在還在熟睡,他這寢房里特意放了三個炭盆,因此夜間只穿著單衣睡得,他年紀大了,心卻不老,睡在他枕邊的,是個如花似玉的少婦,這少婦呼吸勻稱,身上陣陣香汗,蜷著身子,幾乎是半摟組合文仙芝。

    這樣的時候,文仙芝睡得最熟。平時文仙芝睡覺,一般都是自然醒來,誰也不敢驚擾,這太原府不比京師,在京師為官的,該是五更起來就得乖乖的起來。可是這里山高皇帝遠,文仙芝手握軍政,偶爾晚起一些,也無人敢說什麼。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可是今天卻是破天荒一樣,外頭那個叫王賢的家人一大清早就來咚咚的來敲門。

    睡在文仙芝身邊的美人兒聽到動靜,秀眉微微一蹙,翻了個身,文仙芝倒是被驚醒了,不由怒道:“是誰這般無禮!”

    王賢在外頭道:“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他使勁撞門,一點規矩都沒有。

    文仙芝不得不搭開美人兒的手,翻身起來,趿著鞋道:“進來說話。”

    這門並沒有栓死,因為文仙芝起來的時候,還要由小婢進來更衣奉茶,王賢方才在外頭把門敲得咚咚響,畢竟還存著最後一分理智,知道裡頭還睡著一個姨娘。這時候聽了文仙芝的吩咐,立即張開一點門縫,人已經鑽進來,一進來又道:“大事不好了……”

    文仙芝皺著眉,腦子有點兒驚醒之後的沉重,按了按太陽穴,冷冷的道:“慌慌張張做什麼,死了娘嗎?有什麼話好好的說。”

    “是,是……”王賢前倨後恭,喘著粗氣道:“今日一早,欽差行轅的人傾巢出來,都是殺氣騰騰,朝咱們大都督府來了,那平西王也在裡頭,連刀槍都出了鞘。小人……小人……”

    文仙芝聽了這消息,也是大驚失色,不禁道:“姓沈的瘋了嗎?”

    王賢弓著身子還在大口喘氣,插話道:“看著模樣,莫非他昨日說……說的不是戲言?”

    文仙芝沉著臉,冷聲道:“他敢!”想了想繼續道:“去,把文尚叫來,叫他到廳中等候,本督穿了衣衫就過去。”

    他只隨手穿了一件外衫,從寢室中出來,被冷風一吹,整個人不禁打了個哆嗦,厭惡的看了看這天色,心裡更是煩亂。到了小廳這邊,叫人生了炭盆,連漱口都沒有,先喝了一口熱茶,才覺得身子回暖了一些。

    過不多時,穿著一身戎甲的文尚也是快步過來,他也是方才收到消息,立即就起了身,恰好王賢來叫,也就急匆匆的來了。

    “文都督也收到了消息?”文尚不顧規矩,開口先問。

    這一對同鄉,表面上都刻意想裝作冷靜,卻都如熱鍋上的螞蟻,一點兒氣派都作不出來了,換做平時,文仙芝若是看到文尚這般沒規矩,一定要訓斥幾句,現在卻只有點頭的份:“這姓沈的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用意?”

    文尚心裡苦笑,這種事他哪裡知道,略略一想,只好道:“這沈傲有個別名,叫沈愣子。”

    有這一句話,就已經足夠了,愣子嘛,有時候什麼事都做的出,說不定還真是……

    想到這裡,文仙芝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深深吸了口氣:“若是這姓沈的當真發起瘋來,倒是教人頭痛了,你怎麼看?”

    文尚猶豫了一下,道:“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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