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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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52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5
第七百九十章:殺文尚


    文仙芝淡淡頜首,道:“你說的沒有錯,坐以待斃實不足取,更何況,本督也不必怕他。”

    文仙芝豁然而起,冷笑道:“今日,就見個分曉吧。文尚!”

    文尚單膝跪地,道:“末將在。”

    文仙芝冷漠地道:“你帶本部人馬在大都督府衙前集結,任何人不得逾越都督府一步,本督乏了,要好好歇息,也不見任何外客。若是有人敢闖進來……”他加大音量道:“都給本督打回去!”

    文尚領命,徑直去調了軍馬。大都督府下轄十萬邊軍,其中只有三萬在太原,可是真正能信得過的,也只有文尚這一隊騎兵了。換做是其他將佐,神仙打架,他們哪裡敢拼命?文尚的前程全都依仗在文仙芝身上,文仙芝若是完了,他也沒有可僥倖的。

    因此在文尚的心裡頗有決然,帶著兩千軍騎,橫在大都督府前列好了隊伍,淡淡的薄霧籠罩著這些騎軍,昨天廝殺了一個下午,這些騎士略帶疲倦,文尚道:“奉大都督之命,拱衛大都督府,一隻蒼蠅也不許放進去。”

    眾人應諾一聲。

    文尚的手上卻是捏了一把汗,目光直視著大都督府大門前長街的盡頭,薄霧之中,已經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一隊隊披甲的騎兵飛馳而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這是給平西王開路的先鋒,當先一個正是童虎,在距離文尚騎隊五十丈外,童虎手中的長刀一橫,後頭的騎兵校尉生生駐馬,一齊停住與文尚對峙。

    文尚見了他們,帶了兩個軍騎向前三十丈打話道:“前方是何人?”

    對面的騎兵已經聚攏起來,旌旗招展,無形之中帶來無比的壓迫,讓文尚有點​​兒透不過氣來。

    沒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長刀前指,微微下斜。

    文尚皺了皺眉,只好硬著頭皮繼續道:“你們可知道這裡是大都督府,驚擾了文都督,亦罪無可赦!”

    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偶爾會有戰馬的響鼻聲傳出,預感到即將殺戮的戰馬,這時已經默契的刨著地上的積雪,刨出一個個稀爛的泥坑。

    “這些瘋子!”文尚心里大罵一句。

    這個時候,沈傲已經帶著後隊的軍馬來了,穿過薄霧,文尚清晰地看到穿著蟒袍鶴立雞群的平西王,不禁道:“平西王殿下可在?”

    對沈傲,文尚不得不恭敬幾分,他不過是個小小的都虞侯,哪敢在平西王面前逞威?

    遠遠尾隨而來的災民熙熙攘攘地在後頭觀看,此時人群已經莫名驚詫,議論紛紛,竊竊私語到處流傳,平西王的軍馬居然和大都督府的軍馬對峙,這平西王是要做什麼?這時也有聰明的人不禁在人群中道:“昨日平西王行轅被圍得水洩不通,如何能讓軍馬來彈壓?莫非是大都督府自作主張?”

    有了這句話,許多的疑問就豁然開朗了,災民們只當時沈傲言而無信,先讓人散去,再調軍馬彈壓,肆意殺戮。災​​民那僅存的感激之心早已蕩然無存。今日見這個樣子,不禁個個動容,心中想,平西王今日莫非是要為我們出頭?可是大宋立國以來,就算是歷朝歷代,一向只有官官相護,哪裡有為了草民相互殘殺的道理?

    災​​民們滿腹狐疑,心裡想,只怕是這平西王想嚇唬嚇唬他們罷了。一開始,他們不敢離校尉們太近,這時候索性大了膽子,湊近了來看,那淡淡的薄霧掩蓋不住那蟒袍正冠,錦衣玉帶的身姿,只見平西王長眉下壓,眼眸如刀,嘴唇輕輕動了一下,對左右的人道:“昨天就是這些人嗎?”

    身側佇馬的是周恆,周恆正色道:“正是他們!”

    沈傲頜首點頭,已經有了計較,打馬上前,前方的馬隊紛紛為他讓出一道道路,沈傲向前十丈,與文尚相隔已經不足二十丈,他看了文尚一眼,認清了這人之後,才說出兩個字來:“滾開!”

    “殿下!”文尚見了這尨服的青年,一點也不敢放肆,坐在馬上抱拳行禮,恭恭敬敬地道:“殿下來這裡,莫非是要見我家大都督嗎?我家大都督今日乏了,恕不見外客,還請殿下勿怪。”

    沈傲喝道:“再說一遍,滾開!”

    文尚的後脊已經流出冷汗,兵來將擋這句話說出來是一回事,可是真要面對這欽差、親王、天子門生,他還真沒有這個膽量,更不敢在王駕之前舞刀弄槍,可是又不能讓這些人衝入大都督府,正是左右為難之際,只好硬著頭皮繼續道:“請殿下恕罪,末將職責所在……”

    “滾!”

    文尚駐馬不動,這時候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

    好話不說三遍,沈傲見文尚不讓出道路,什麼都沒有說,打馬回到本隊,口中只說出一句話:“殺過去!”

    “殺!”

    八百名騎兵校尉爆發出一陣怒吼,童虎一馬當先,揚起手中長刀,高呼一聲:“斬殺官軍,罪無可赦,今日奉王命殺官賊,誰敢與我同去?”

    騎兵沒有回答,只是爆發出一聲:“殺!”

    八百餘騎,脫韁而出,放馬奔馳,如一陣風一般橫掃而去。

    邊軍騎軍已經紊亂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都是大宋的軍馬,這些人居然說殺就殺,連聲招呼都不打,那文尚見騎軍們掩殺過來,慌忙地帶著兩個騎軍奔回本隊,這時候也是心亂如麻,原以為帶著人來嚇嚇這平西王,誰知反將自己嚇了一跳,真讓他們去殺這些校尉和欽差,他實在沒有這個膽量,只好道:“將他們打回去!”

    騎兵校尉已經距離騎軍三十丈,這些人才反應過來,紛紛拿出武器,放馬要衝,隊形也凌亂得很。時間倉促,戰馬都跑不開,眼看著前方的校尉如猛虎撲羊一樣殺過來,此時勝負已經見了分曉。

    “轟……”如下山猛虎一般的騎兵校尉狠狠地紮入騎軍陣中,人仰馬翻,前隊的校尉被撞下馬去,後隊的校尉源源不斷地繼續衝擊,生生地在騎軍之中豁開一條血路,將騎軍分割。

    騎軍霎時大亂,昨日他們四處驅殺,今日卻成了被人驅殺的對象,這排山倒海的聲勢,雖然人數只有八百,又哪裡是他們所能披靡?頃刻之間,僅有的一點士氣也蕩然無存,開始四散奔逃。

    童虎沒有絲毫的停頓,高呼一聲:“殺!”

    騎兵雖經歷經了一次沖刺,隊形居然絲毫不亂,各隊紛紛散開,四處驅殺,手中的長刀鮮血淋漓,血腥化開,說不出的恐怖。

    文尚這時已經明白,這些人為何面對兩千騎軍毫無畏懼,騎軍校尉的戰力不在女真鐵騎之下,所爆發出來的戰力足以讓對手未觸先寒,眼看騎軍已經潰散,他哪裡還敢逗留?帶著十幾個騎軍飛快向後巷竄逃。

    童虎早已盯住了他,帶著十幾個騎軍校尉死死咬住,後頭的校尉彎弓搭箭,一邊追擊,一邊飛射。頃刻之間,便有數名墊後的騎軍落馬,文尚眼看後頭的校尉追得緊,又一個個箭無虛發,這時候已經明白再逃只有被射成刺猬的結局了,立即頓住馬,翻身下馬來,整個人跪在雪地上,驚恐地大喊:“末將助紂為虐,實在該死,萬望恕罪,末將是都虞侯,寧願不要這前程,願自請辭官,但求饒我一命。”

    校尉們已經不追了,卻是打馬圍著文尚轉圈圈。

    童虎也翻身下了馬來,今日殺得實在痛快,他手中提著染血的刀,哈哈大笑一聲,對馬上的校尉道:“斬殺都虞侯是什麼罪?”

    校尉們道:“死罪!”

    童虎長刀反手握在手上,刀鋒狠狠地向跪在腳下的文尚一刺,直沒文尚的心窩,文尚悶哼一聲,難以置信地看了童虎一眼,隨即僕然倒地。

    童虎惡狠狠地道:“這死罪,就讓我這做教頭的來領,與平西王和你們無關!”

    他抽出刀來,誰知這時候,十幾個校尉一齊翻身下馬,個個挺刀朝文尚刺過去,頓時在文尚僵硬的身體上刺了幾十個窟窿,十幾個校尉一齊道:“這都虞侯明明是我們殺的,和教頭有什麼干係?要領,也是我們來領!”

    童虎低聲罵了兩句,正要上馬繼續追擊,這時候又是一隊騎兵校尉過來,打頭的是個中隊官,這人嘻嘻哈哈地道:“咦,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看到地上文尚的屍首,心下已經了然,下馬道:“好端端的一個都虞侯,朝廷欽命的武官,就被你們捅了這麼多刀,這像什麼話?罷罷罷,我劉正龍遇人不淑,只好見者有份了。”說罷,抽出刀來,狠狠地在文尚身上砍了一刀,其餘的騎兵也紛紛落馬,一刀刀劈過去。

    這文尚也算是倒霉,遇到這麼多愣子,頃刻間被砍了個血肉模糊,連全屍都留不住。

    童虎大喝:“都虞侯已被童某斬殺,諸位,繼續追殺這群賊官軍!”說罷,翻身上馬。

    眾人一齊道:“都虞侯已被我斬殺,大家一起殺賊了。”

    接著四散開去,尋那些沒命奔逃的騎軍。

    大都督府的動靜,早就轟動全城,平西王率部擊潰文尚所部,斬首數百,在這大都督門前,早已是一片狼藉,伏尸數百。

    城內的邊軍這時候也嚇了一跳,太原的將軍們都帶了各部來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開始還以為是兵變,等到了地頭,才發現原來是內訌。

    這些將軍此時表現得極為謹慎,一看到平西王的旌旗,原本還殺氣騰騰地要看看誰敢在大都督府門前撒野,立時就癟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比如這都司梁建,在太原城中好歹也算是老資格,原本磨刀霍霍帶著所部殺將過來,遠遠看到這場景,立即不做聲了,身後一名親衛道:“大人,要不要殺將過去?”

    梁建反手給了這沒眼色的傢伙一鞭子,道:“狗東西,你瞎了眼嗎?走,隨我去見過平西王殿下。”

    沈傲打馬佇立在這大都督府門前,十幾個軍將從四面八方過來,都只帶著一兩個侍從,到了沈傲的馬下,乖乖地跪下,一齊道:“末將見過平西王殿下。”

    沈傲鐵青著臉,他發起脾氣來天王老子都不認的,直接一聲:“滾開!”

    大家見狀,什麼話都不敢說,一個個連滾帶爬地走了,臨走時連隊伍一道拉上,下令道:“這裡什麼事都沒有,諸位隨我回營操練!”

    追殺潰軍的校尉們紛紛聚攏在這門前,沈傲當先駐馬,看著眼前的府邸,一聲令下:“把這大門撞開,把這宅子統統圍住,一隻蒼蠅都不許放出來!”

    “遵命!”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6
第七百九十一章:斬都督


    大都督府已經亂作了一團,中門緊鎖,可是外頭被敲打得咚咚作響,更有校尉從牆上翻下來,護衛們見他們殺氣騰騰,連擋都不敢擋,紛紛抱頭鼠竄。

    內宅的家眷、僕役也都各自收拾了行裝想要走,才發現四面都被圍了個水洩不通,於是都驚慌失措地亂叫。

    那主事王賢連滾帶爬地尋了文仙芝,淒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文尚文虞侯已經被斬,兩千騎軍鳥獸作散,平西王帶著軍馬將整個都督府圍住,就要殺將進來了,老爺……連走都走不脫了。”

    文仙芝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心知大事不妙,早已身如篩糠,瑟瑟發抖,臉色青白得駭人。他雖是文官轄制軍馬,卻沒有太大的膽量,這時候想到一樁樁沈傲的事,目光中已經露出絕望之色。抄泉州官商滿門,斬蘇杭造作官員滿門,殺蔡京全家,難道……今日要臨到自己的頭上?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不對,不對……”文仙芝安慰自己,自己並沒有把柄握在姓沈的手上,他……他怎麼敢………

    文仙芝一屁股頹然地坐在檀木椅上,聽著王賢繼續道:“老爺,現在該怎麼辦?後宅里已經亂作一團了,小少爺嚇暈了過去,夫人不知被哪個沒天良的下人搶了首飾,還有幾個姨娘都要走,在那兒爭搶飾物……”

    文仙芝聽了,不禁怒道:“老夫還沒死,他們慌個什麼?”頓了一下,又不禁道:“鄭國公呢,鄭國公難道就作壁上觀?看著老夫倒霉嗎?哼,老夫完了,他還想活嗎?這個時候再不同心協力,更待何時?”

    王賢哭喪著臉道:“鄭家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哪裡指望得上他們?”

    文仙芝狠狠地拍案,將茶几拍得咚咚作響,冷笑道:“果然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好一個鄭克!”

    恰在這時,一個少年沖進來,陶陶大哭道:“爹……我的蟈蟈不知被誰踩死了!”

    文仙芝站起來,一腳將這個少年踹翻:“滾,滾!”

    少年連滾帶爬地出去,隨後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一股黑壓壓的人流,朝正廳這邊湧過來,這少年見了他們,立即要回跑,被一個校尉快步追上,提著他的後襟,大喝:“你是誰?”

    “我……我爹是大都督,你……你們好大的膽……”

    手起刀落,聲音戛然而止,接著有人道:“這狗官的兒子是我斬的,誰也不要和我爭,朝廷歸罪下來,也是我一人承擔!”

    接著幾十把刀入肉的聲音傳出來,眾人紛紛道:“誰說是你斬的,明明是被你打傷了,我周文昌補上了一刀。”“這是什麼話,你補的那一刀明明還沒死,人還在抽搐的,是我一刀斬下了他的腦袋的,這一下算是死透了。”“明明這腦袋是我斬的,怎麼算到你楊文明的頭上?”“都別吵,我是隊官,要算,也是我朱呈管教不嚴。”

    “……”

    外頭的聲音傳到廳裡來,文仙芝已經面如土色,不禁毛骨悚然,支撐著身子站起來,齜牙咧嘴地道:“瘋了……瘋了,都瘋了……”想及兒子沒了性命,又驚又怒,臉上閃過一絲​​決絕,這時候反而鎮定下來,捋平了身上的紫衣袍冠,危襟正坐在檀木椅上,對王賢道:“站在一邊候著,本督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把刀架在本督的脖子上?本督乃是朝廷命官,身居二品,敕命牧首一方,他們敢動本督,就是造反,是謀逆!”

    他大喝一聲:“本督就是要看看,這些亂黨賊子,還敢做什麼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外頭的驚呼聲越來越多,人影接踵進來,一個個校尉按著染血的刀擁入這正廳,站在一邊的王賢,已經嚇得癱成了肉泥。

    文仙芝的額頭上已經是冷汗淋漓,顧不得去擦拭,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這些凶神惡煞的人,大呼道:“你們是什麼人?想造反嗎!”

    幾十個衝進來的校尉都看著他,誰也沒有說話,更沒有動彈。

    文仙芝見他們如此,便朗聲道:“擅闖大都督府與謀逆無異,現在都給本督退出去,本督還可以為你們求情,快滾出去!”

    校尉們仍然沒有動,面無表情地看著文仙芝。

    突然間,有人道:“殿下來了。”

    於是這里三層、外三層包圍住的廳堂立即有人讓出一條道來,沈傲按著尚方寶劍,穿著尨服昂首進來,目光落在文仙芝的身上,冷冷一笑道:“文都督別來無恙!”

    文仙芝略帶懼色,硬著頭皮冷哼一聲道:“殿下帶兵圍了大都督府,殺我大宋邊軍,斬本督次子,這是何故?”

    沈傲漫不經心地道:“討個公道!”

    文仙芝卻道:“你這是謀反!”

    沈傲撇撇嘴,已經開始緩緩抽劍了,冷笑道:“隨你怎麼說,本王來了,就是要取你的狗頭,殺你滿門,天大的罪,本王也認了!”

    “你……你……”文仙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整個人面色死灰,道:“你可知道殺了本督就是謀逆大罪,誰也救不了你,縱然你是親王之尊,是駙馬都尉,聖眷在握,也絕無僥倖!”

    沈傲將劍抽出來,淡淡地道:“本王知道!”

    看到那明晃晃的劍身,文仙芝的身子已經完全癱在檀木椅上,期期艾艾地道:“殿下還是想清楚的好,本督確實有得罪殿下的地方,可是罪不至……”

    沈傲跨前一步,長劍前指,大喝一聲:“不是罪不至死,是萬死莫贖,昨日你令邊軍逐殺災民時,可曾想到有今日?知道那一千六百人屍積如山時,你可曾問過他們有至死之罪?”

    文仙芝道:“本……本督……他們……這些……這些刁民亂黨,死之何惜?”

    沈傲提著長劍,已經快步衝上一步,鋒利的劍鋒破風而過,狠狠地紮入文仙芝的胸膛,文仙芝坐在椅子上,呃啊一聲,發出一聲驚呼。殷紅的鮮血泊泊流出來,他整個人都抽搐起來,還沒有死透,只是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傲。

    沈傲與他相隔不過一尺,狠狠地旋轉著劍柄,劍身隨著沈傲的力道在文仙芝的血肉中旋轉,沈傲惡狠狠地道:“那麼……你就和他們一起去死!”

    文仙芝的口裡已經溢出血來,正在最後的彌留之際,胸膛鑽心的疼痛傳遍他的全身,他身居高位,手掌軍政,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他的瞳孔已經隨著沈傲接下來的話語漸漸散開,沈傲附在他的耳旁道:“文都督不必怕寂寞,半個時辰之內,你一家老幼,都會隨你一起上路,都督一路走好。”

    沈傲將劍從文仙芝的胸膛裡抽出來,鮮血濺出,文仙芝死在這檀木椅上,歪著頭,一雙眼睛仍然睜得極大。他臨死之前,明顯嘴唇在蠕動,到底還想說什麼,誰都不知道。

    沈傲收劍回鞘,看了廳中的校尉一眼,道:“都站在這裡做什麼?”

    校尉們一起抽刀,搶上去把文仙芝斬為肉泥,一起道:“殺人!”

    這大都督府已是雞飛狗跳,僕從護衛甄別之後,全部趕了出去,其餘的家眷一個不留,沈傲下達這個命令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人要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文仙芝殺了一千六百人,沈傲殺他三十餘口又算得了什麼?所謂禍不及全家本身就是個笑話,文仙芝貪墨的錢財,難道不是全家共享?文仙芝的官身豈不是雞犬升天?既然享受了這個好處,那麼這個責任就該所有人來承擔。

    文仙芝既然敢殺別人全家,就要有自己全家被斬殺的覺悟。

    很明顯,這個傢伙沒有這個覺悟,臨死時還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一雙眼睛睜得老大,自以為死得無比冤屈。

    從大都督府裡出來,沈傲顯得有些疲倦,身上的尨服上已經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他有些累了,手無力地搭在劍柄上,從門房出現,才發現在這大都督府外頭,竟被人山人海淹沒。

    “殿下千歲!”黑壓壓的人跪在雪地裡,從前的猜忌一掃而空,他們除了頂禮膜拜,已經不能用任何東西去答謝。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沈傲這時候露出一點羞澀,只好又縮回都督府去,恰好撞到了提刃的童虎,童虎道:“殿下,文家滿門已經全部伏法了!”

    沈傲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比你叔父要強!”

    童虎也露出羞澀的表情,將刀插回腰畔,略帶靦腆地道:“謝殿下褒獎。”

    沈傲道:“現在,本王就在這裡,你去把太原城中各部邊軍將佐全部召來,把文家滿門的頭顱都懸掛在這都督府門前,讓大家列隊,升帳擂鼓!”

    童虎重重道:“卑下遵命!”

    沈傲回到大都督府正廳去,這廳叫白虎廳,乃是升帳召集將佐署理軍政事務的場所,端是肅然無比,從前是文仙芝高踞這裡指指點點,如今沈傲毫不客氣地坐在首位,兩班校尉列隊兩邊,外頭又是一列殺氣騰騰的校尉衛戍,營官、中隊官、隊官各有所司,沈傲肅然道:“擂鼓……”

    “咚咚咚……”鼓聲如雷,聲震九天之上。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7
第七百九十二章:做人不太厚道


    都督府的鼓聲傳出來,城中各營的將佐都覺得奇怪,這時候擂鼓做什麼?那平西王和太原都督打生打死,何必要牽扯到大家的頭上?

    後來才有人來報信,說是太原大都督文仙芝滿門三十多口全部被平西王斬了腦袋,幾十顆頭顱掛在了都督府的門前。

    眾將都是駭然,他們雖是行伍之人,殺人像割韭菜一樣,也都算是狠人。可是直接殺了一個二品大員全家的,卻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幾個將佐這時都坐不住了,聚在一起通氣,這個道:“那平西王相召,我們要不要去?”

    另一個道:“殺都督,可是大罪,若是我等去了,朝廷會不會誤以為我們是黨羽?這平西王也是的,他要殺人,咱們也不礙著他,由著他去就是,如今把大都督全家殺光了,又召我們過去,這不是坑人是什麼?”

    眾人都是唏噓,提及這傢伙,難免露出畏懼之色,這傢伙簡直是天煞孤星,走到哪兒殺到哪兒,從前殺人還講個理由,殺官商是官商反事已露,殺蔡家是蔡家欺君獲罪,殺女真人是國仇家恨。今日倒好,連個理由都不要了,直接斬下了許多人的腦袋,連邊軍都斬了幾百個人頭下來。邊將原本一向是目中無人的,雖說朝廷的官員們都鄙夷他們,可是在這邊鎮一畝三分地上,多少還有點兒傲然,如今撞到了個更狠的,什麼脾氣都沒有了,叫他們滾就得滾,現在又召他們去,也正尋思著要不要去。

    先前那都司梁建道​​:“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若是我們不去,惹了那愣子,說不准下一次就來殺你我了,罷罷罷,還是去了再說,看他說什麼? ”

    眾人都覺得有理,什麼都不說,各自牽了馬,連親衛都不敢帶,生怕被那姓沈的挑出什麼錯處,幾十個人熙熙攘攘地一起打馬到了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門前人潮洶湧,卻全都是災民,將佐們看了,都不禁皺眉,好在沒人攔他們,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讓他們放馬過去,這一路上,地上還殘留著不少血跡,屍體倒是都搬走了,都司梁建不禁吹鬍子,心裡說,那文尚也是該死,一定要給大都督做看門狗,幸好老夫沒有調兵去阻攔,否則這血說不定就是老夫身上流出來的。

    一直到了中門,便看到屋簷下掛著幾十個人頭,男女都有,梁建看得心虛,左右顧盼,發現隨來的幾個將佐也都是如此,不禁想,老夫沙場征戰,見過的死人多了,為何今日見了幾個腦袋反而生寒了?

    他們一起在門外下了馬,一個個乖巧地對門邊的校尉行禮,盡量露出笑容道:“能否通報……”

    說還沒說盡,校尉只朝他努努嘴道:“殿下在白虎廳等候多時。”

    大家紛紛點頭,安靜地進去,若換做從前,哪個守門的敢這般倨傲?早就有幾個按耐不住的賞兩個耳刮子上去,偏偏這些人反而覺得人家這樣的態度實在是理所當然,誰也沒說什麼。

    繞過了影壁,兩邊都是漠然的校尉,按著刀筆直的站立在旁觀,一雙雙眼眸冷漠地打量著他們,讓梁建等人很是心虛,好不容易捱到了白虎廳,大家這才站好,一起在外頭道:“王爺在上,末將人等給王爺問安。”

    裡頭傳出一個聲音:“進來!”語氣很是不客氣,就像是在呼喚自己的兒子學生一樣。

    大家垂著頭,乖乖地進去,又是行禮,連高踞在首位上的沈傲看都不敢看一眼。

    沈傲目光沉​​著,淡淡地道:“都站起來說話,今日本王叫你們來,是要告訴你們,太原都督文仙芝縱容軍卒殺戮百姓,今日已經伏誅,這太原不得一日無主,哪個是都司梁建?”

    梁建立即道:“末將就是。”

    沈傲頜首點頭道:“即日起,你便暫代都督之職,署理軍政吧。等朝廷什麼時候委派了都督來,你再與他交割。”

    梁建心裡叫苦,原本代職都督,他是做夢都想的,只是絕不是這個時候。眼下代職了這都督,不說上頭有個平西王,只能一個提線木偶。且說等到朝廷得知平西王殺太原都督的事,敕欽差來治罪,他這都司說將起來也從平西王手裡拿了好處,難保不會有人疑心他與平西王有染。到時候御史彈劾,他這一張嘴,哪裡說得清?這真是天大的冤枉,簡直是要人老命了。

    梁建也不是傻子,想定之後,雙膝一跪,立即陶陶大哭道:“殿下饒命,末將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暫代都督。”

    沈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本王的話,你也敢不聽?本王不要你的命,這都督的職事,非你暫代不可。”

    兩班的校尉,這時候站得更直。梁建心里大叫:“苦也,今日若是違了平西王的命令,說不准頃刻之間人頭落地。可要是暫代了這都督,少不得要牽扯到平西王,到時候自己就是從犯,弒殺上官這條罪講得清楚嗎?”

    可是這時候,他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好道:“末將遵命,一切唯平西王馬首是瞻,不敢有違。”

    沈傲這才頜首點頭,笑呵呵地道:“這才像話,有粱都司從旁協助,本王在這太原做起事來就容易多了。”他臉色一板,道:“梁建,你既是代職都督,本王要問你,眼下城中無糧,百姓飢寒交迫,該當如何?”

    梁建心裡說,來了,果然不出老夫所料,這才剛剛被拉下賊船,便要給這平西王擔干係了。

    梁建期期艾艾地道:“這……末將以為……以為……”他哪裡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平時都是別人給他拿主意,上官下了命令,他去做就是,如今叫他來拿主意,實在是為難了他。

    沈傲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道:“怎麼,你說不出?”

    梁建差點給嚇得有些魂不附體,這暫代都督比文都督還慘,姓文的死了也就死了,我這老頭子卻連死都不能。只好硬著頭皮道:“還請殿下示下。”

    沈傲淡笑道:“這倒是有趣,你是暫代都督,倒是問起本王來了。”

    梁建苦笑道:“末將只是個粗人,實在不堪重任,不若殿下另舉賢明?”

    沈傲臉色又板了起來,道:“就是你了,你還推脫什麼?快把主意想出來,想不出,這十數万百姓身家全部擔在你的身上,若是凍死餓死了一個……”沈傲狠狠地拍案道:“樑都督可還記得文仙芝的下場嗎?”

    梁建打了個顫,心裡說,平西王這當真是要把我忘火坑里推了。只好唯唯諾諾地道:“末將不敢,末將不敢。”說著,乖乖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文仙芝做都督,八面威風,他這梁建暫代都督,這屁股還沒坐熱,就得乖乖地跪在這裡,哪裡見什麼威風?只有一肚子的委屈。

    沈傲便叫人上茶,一邊翹著腿,一邊喝茶,又讓人拿了書來,擺明了是要和梁建耗上,這梁建也活該倒霉,滿腦子不知想什麼,要賑濟災​​民,又沒有錢糧,他便是天皇老子也拿不出主意,只怕想個一年半載也還是沒有。

    每隔一炷香,沈傲便放下茶或是放下書,和顏悅色地問梁建:“樑都督可曾想到了良策了嗎?”

    梁建總是抹著冷汗道:“末……末將再想想。”

    一直耗了兩個時辰,梁建已經跪得兩膝酸麻,連身邊的將佐都不忍心看了,老梁好歹也是老資格的邊將,不少人還是他帶出來的,在文官那邊,這就算是門生了,如今見他受這苦,也都為他委屈,卻又沒人敢去替他說話,只好像木頭一樣矗著,動也不敢動一下。

    眼看天色已經晚了,沈傲肚子空空,梁建沒生氣,他反倒生氣了,橫眉怒斥道:“你這都督是怎麼當的?十幾萬災民嗷嗷待哺,就等你拿主意,你卻如此怠慢,是什麼道理?莫非你和文仙芝是一路貨色,不顧災民死活嗎?”

    梁建最怕的就是沈傲將他和文仙芝連在一起,這時候什麼面子都顧不上了,放聲大哭道:“末將無才無能,耽誤了王爺大事,實在想不出主意,請殿下處置!”

    沈傲冷哼道:“大膽,既然沒有主意,又何故切居高位,屍位素餐?”

    梁建心里大叫,這高位是平西王你叫我坐上去的,屍位也是殿下你一定要安在我的頭上,這時候反倒怪了我來?心裡有千般的委屈,卻還是不敢說,只好道:“饒命,饒命!”

    沈傲陰沉著臉道:“耽擱了一炷香,就有許多災民飢寒交迫,更何況是耽擱了兩個時辰?這樣做官,心裡可存著一絲百姓?來,拿下去,砍頭示眾,以儆效尤!”

    梁建聽了,整個人魂不附體,高聲大叫:“末將冤枉。”

    眾將佐也都看不下去了,這擺明了是坑人啊,於是紛紛站出來道:“殿下,粱都司平時一向奉公守法,又是沙場老將,功勞無數,何不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又有人道:“粱都司年紀大了,一時想不出也是常有的事,就請殿下再給他一些時間。”

    沈傲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下,淡淡地道:“說的也是,梁建​​,本王聽說過你,雖然沒什麼建樹,卻也為國效勞了一輩子,本王也不忍心懲處。可是眼下事情緊急,你總要拿個主意才好。”

    梁建老淚縱橫地道:“末將當真不知拿什麼主意。”

    沈傲籲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本王有個建議,不知樑都督肯不肯採納?”

    梁建活了大半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卻沒有今日這般凶險的,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只是寄存在自己的脖子上,朝夕不保。死了他一個倒也罷了,誰會知道這沈傲會不會又發起瘋來,把自己一家老小全部拿去算賬。這時候回過味來,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平西王糊弄了,這平西王說是建議,他哪裡敢不遵?擺明了是叫自己聽他的'建議'行事。

    他猶豫了一下,道:“請殿下示下!”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8
第七百九十三章:趕鴨子上架


    沈傲笑呵呵地道:“這是什麼話?你是代職都督,本王只給你一個建議採納,說示下做什麼?倒像是本王命令你一般。”

    下頭的人的臉都拉長了,心裡都說,你這般坐著,人家跪了兩個時辰,敢不採納你的意見嗎?

    梁建苦笑道:“是,末將聽取殿下的建議,請殿下明示。”

    沈傲抖擻精神,正色道:“眼下事情緊急,多耽​​擱一日就可會生靈塗炭,都督何不如將城中的米商都請了來?據說他們都囤積了大米,就讓他們將糧食獻上,官府商民一同共度難關如何?”

    梁建心裡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又是大叫苦也,米商囤積糧食本就是利字當頭,怎麼還肯捐出糧來?簡直就是笑話。

    梁建哆嗦地道:“若是糧商不肯給呢?”

    沈傲撫案,微微笑了笑,風淡雲輕地道:“若是不肯給,這就是破壞商民團結,是囤貨居奇,罔顧我大宋生靈,樑都督,你說該怎麼辦?”

    梁建這才明白了沈傲的意思,原來將自己擺出來,為的就是這個。

    天可憐見,那商人的首領乃是鄭國公,那也是個斷不能惹的人物,人家有受寵的女兒在宮裡,懷州人在朝廷中影響也是不小,便是這邊鎮,誰敢說沒有收過他鄭家的禮物?不肯給,自己能拿鄭國公怎麼辦?這句話應當問自己若是向鄭家催要糧食,鄭家拿自己怎麼辦才是。

    梁建期期艾艾地道:“末將不知。”

    不知就是糊弄,可惜沈傲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臉色一板,拍案而起,怒斥道:“不知?你身為一鎮督帥,居然不知?眼看太原就要餓殍遍地,民不聊生,你竟然不知?混賬東西,你就是這樣做都督的?”他瞇起眼睛看著梁建,森然冷笑道:“這句話是你說的,本王有言在先,若是真有人餓死,你代職都督去償命吧,死了一個災民,你自刎謝罪,死了兩個,再添上你的長子,死了三個,就殺你家三人,你仔細思量,不要以為本王是軟柿子,惹得本王火起,文仙芝就是你的榜樣!”

    這一句恫嚇,在別人說來還可以不當真,可是平西王剛剛殺了文仙芝全家,那一家老小的頭顱還懸在府門門前,就誰也不敢小覷了,梁建聽得肝膽俱裂,哭喪著臉道:“末將現在知道了,奸商若是不繳出糧來,那便是罪無可赦,上不為朝廷分憂,下不解民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末將以為,可以將他們拿來收監拷問。”

    沈傲笑起來,道:“這才像個都督的樣子,不過收監拷問太輕了,抄家殺頭吧,他們不自己奉送上來,邊軍難道是瞎子聾子,難道自己不會取?富不與官鬥,這是老祖宗的話,不聽話,就要他腦袋!”

    梁建不由倒吸了口涼氣,也只能唯唯諾諾地道:“殿下說的是,說的是。”

    沈傲下了公案,將梁建扶起來,道:“樑都督,十萬百姓的性命都維繫在都督身上了,都督且先坐下,來人,還不快去把城中的糧商全部請來?哪個不敢來的,就封了他們的鋪子,立即嚴懲查抄,樑都督有話要和諸位糧商說,快去快回!”

    校尉們聽了吩咐,唱喏一聲,便飛快地去了。沈傲和梁建坐下寒暄,先問梁建哪里人士。梁建道:“鄙人洪州人。”沈傲驚訝地道:“本王的祖籍也在洪州,啊呀呀,梁老都督,想不到你我還是同鄉,真真沒有想到。”

    梁建心裡想,是同鄉你還坑我?接著笑著道:“末將也意外得很。”

    沈傲又問他,在這邊鎮幾年,家裡有什麼人。一問到這句話,梁建立即警惕起來,他問家裡有幾口人做什麼?莫非……

    要小心了。

    沈傲見他支吾不答,不禁笑道:“莫非都督有難言之隱嗎?無妨的,本王就喜歡問問這個,哈哈……若是本王沒記錯,樑都督總計有七個兒子,一個在太學中讀書,其餘的都在太原是嗎?”

    梁建臉色驟變,不得不道:“王爺明察秋毫。”

    沈傲擺擺手道:“謬讚,謬讚,不過無意中聽到些閒言閒語而已。老都督是沙場老將,本王很是佩服,將來若有一日,說不准你我還要一道兒奔赴沙場,建功立業。”

    梁建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既不敢怠慢,心裡又想著如何脫身,不知不覺的,天色已經越來越晚,廳中的其他將佐只能幹陪著,也沒有人敢告退。

    …………………………………………………………………………………………………………………

    當日的消息,早已傳到鄭家的別院,文仙芝被斬,全家一個不留,報信的小廝將事情傳到鄭克耳中,鄭克正在燒了地龍的房裡取暖看書,不禁將書卷放下,駭然道:“好大的膽子!”

    隨即整個人立即若有所思起來,負著手,在這房中來回踱步,時而皺眉,時而咬唇,臉色鐵青到了極點。

    這姓沈的當真瘋了,居然不去請旨,就敢把刀架在二品大員的脖子​​上,這樣……似乎也好……

    鄭克雙眸一亮,不禁喃喃道:“擅殺二品大員,圍殺太原都督府,這麼大的罪,他沈傲便是天潢貴冑,只怕也難逃法網,文仙芝是完了,可是沈傲還想脫身嗎?”鄭克冷哼一聲道:“這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誰了!”

    說罷,立即叫人拿了筆墨,寫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給李邦彥,整個人才變得輕鬆一些。

    文仙芝算什麼,死了也就死了,死了一個文仙芝,能扳倒姓沈的,無論如何也不算吃虧。

    鄭克不禁捋著須,淡淡一笑,叫人道:“來人,換新茶!”

    可是進來的卻是米舖的掌櫃,這掌櫃心急火燎地過來,道:“老爺,米舖外頭來了個校尉,來通知說讓咱們鄭記米舖去大都督府,說是代職都督梁建大人有話要說。”

    鄭克的臉又拉下來,道:“什麼時候梁建做了代職都督?”

    這掌櫃訕訕道:“這些消息之前也沒有風傳,想必是臨時暫代的,小人來向老爺問問,老爺去還是不去?”

    鄭克厭惡道:“不去,一個代職都督就能叫老夫出馬?那梁建沒這麼大的臉。”

    “可是不去的話……”掌櫃不禁猶豫著道:“只怕……”

    鄭克想了想道:“你去一趟,看他們怎麼說,不管什麼事,先不要應下來,到時候直接通報老夫知曉再做定奪。”

    這掌櫃心裡叫苦,那大都督​​府,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便如閻羅殿,誰敢去那裡?可是老爺吩咐他又不能不聽,只好硬著頭皮道:“是。”

    鄭克見這掌櫃一臉為難,溫言道:“許冰,你也是鄭家的老人了,不必怕,他們不敢怎麼樣。”

    許冰放下了心,道:“請老爺等小人的消息就是。”

    接著便連夜會同十幾個糧商,先通了一聲氣,商量了應對的法子,才一併到了大都督府,通報之後,魚貫而入,只見這白虎廳內,兩班校尉筆直挺刀而立,又有兩班將佐各自坐在兩側,坐在最上首的,自然是代職總督梁建,下首作陪的,卻是笑吟吟的沈傲。

    眾糧商紛紛行了禮,都道:“小人見過平西王,見過樑都督。”

    梁建和這些人多少都打過一些交道,這時候拋不開面子,訕訕道:“諸位免禮吧。”

    誰知沈傲不禁道:“且慢!”

    大家都看向沈傲,表面上樑建在首位上,可是誰都知道,這白虎廳裡真正的主子是平西王,連梁建聽沈傲說一句且慢,都立即危襟正坐,認真傾聽。

    沈傲冷冷道:“見了本王和樑都督,可是這下頭這麼多都司、將虞侯、都虞侯,你們為何不行禮?莫非是看不起他們?哼,他們都是四五品的武官,是朝廷欽賜的柱石,你們是什麼東西?一幫子草民罷了,還不快給諸位將軍磕頭行禮!”

    兩側坐著的將佐這時候紛紛咳嗽,有人擺手想說不必,可是隨即想到,平西王這般說,哪裡是要為他們張目?只怕是故意要給這些糧商一個下馬威,於是立即閉上口,不敢說什麼。

    這些糧商平時和這些軍將也都打過交道,雙方一向都是平起平坐的,道理歸道理,朝廷的法度歸法度,可是民這東西也是不同,草民是民,豪強也是民,這些人,當然個個都是一方豪強,敢在這太原裡發地崩財的,又有哪個背後沒有一點兒背景?

    聽了沈傲的呵斥,眾糧商都是面面相覷,可是人在屋簷下,如今又撞到沈傲這麼個煞星,也不敢說什麼,只好跪下來朝大家磕頭,一個個道:“草民見過諸位大人……”平時都是別人拜他們,如今卻要向人磕頭,以這些人的心氣,心裡頭已大是不悅了。莫說是他們,就是接受這些人磕頭行大禮的都司、將虞侯,也都是面色局促,顯得有點兒不安。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39
第七百九十四章:打人不犯法


    糧商們乖乖地給所有人磕頭行了禮,梁建乾咳一聲,道:“來,給大家賜坐吧。”

    沈傲坐在一旁,淡淡笑道:“坐就不必了,本王倒是想起一個人來,只是不知道他今日為何沒來?”

    糧商們都看著沈傲,其中一個道:“不知殿下說的誰?”

    沈傲笑呵呵地道:“有個欠了本王一億兩千萬貫錢的傢伙叫鄭克的,你們誰認識?”

    一億兩千萬貫,大家都只當沈傲在說笑,不說鄭克卻誰都知道,沈傲直呼他的姓名,言語之間很是不客氣,已經表明了態度,許多糧商都是托庇在鄭國公門下,這時候已經心中不安了。

    那鄭記米舖的許冰不得不硬著頭皮站起來道:“我家老爺瑣事纏身,因此小人代我家老爺過來,都督大人有什麼話和小人說也是一樣。”

    沈傲臉色板起來,道:“這是你說的,若是待會兒你做不得主,可別怪本王給你苦頭吃!”

    “這……”許冰瞠目結舌,想了想,心里道,且看他說什麼。

    待大家安靜下來,沈傲也就不再說話,目光落在梁建身上,梁建正色道:“此次招諸位來,為的還是我太原災情,如今太原城中有災民十數万之多,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再這般下去,早晚要餓死凍死,上天有好生之德,朝廷有濟民之心,可是眼下汴京賑災糧食運不過來,本地官倉已經空空如也,如之奈何?因此特地請來諸位高賢,便是要成全你們一樁功德。”

    梁建的開場白倒還算客氣,可是糧商們聽在耳裡,大多都不以為然,他們四處收購糧食,囤積了這麼久,費了不知多少錢財和心力,所為的就是趁機在這太原大賺一筆。在商言商,什麼仁義道德都決不能講的,但凡有一點良知的,只怕早已破產了,哪裡能做的了什麼大買賣?像他們這樣低買高賣,進出幾次便可獲利數十數百倍,又怎麼肯把糧食拿出來?只要糧食拿出來,官府有了糧食賑災,誰還十倍、百倍的購買他們的糧食?當真如此,這一次買賣就要賠得底朝天了。

    梁建繼續道:“我和平西王商議良久,已是無計可施,今日只能求告諸位高賢,各家拿出糧來,到時候平西王自然上報朝廷,表彰諸位的義舉,上可報朝廷,下可安黎民,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不知諸位以為如何?”他生怕糧商們不肯,還補上一句:“待災情緩解之後,朝廷發來糧食,本督自然將糧食原數奉還,定然不教諸位吃虧。”

    一個糧商不禁笑道:“都督這是什麼話?這時候的糧食和災情緩解之後的糧食可不一樣,這時候的糧價是十貫一斗,若是平時,便是六七十文就能買到,便是雙倍奉還,我們也要折本的。小人們是商人,這些糧也是從外地購買,這些車馬的費用也不是小數。都督若執意要我常隆米舖捐糧,小人能說什麼,明日便教伙計送兩百鬥來,以供都督調遣。”

    兩百鬥糧食,對今日的狀況而言,無疑是打發叫花子,梁建見這糧食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也不禁勃然大怒,正色道:“本督聽說常隆米舖囤積著糧食三萬鬥,這兩個月,你們十倍、百倍的將糧食賣出去,早已賺得滿盆金帛了,這般推三阻四,難道不怕……不怕……”

    他一時愣住,原本想說不怕天理不容,可是隨即想到,這些人都大有來頭,每一個人的身後至少也有個侍郎站著,再者從前這些人也送過不少禮物來,所謂拿人手短,這時候還真不好說什麼重話。

    糧商們見梁建心怯,都笑了起來,那鄭記米舖的掌櫃許冰道:“我等都是奉公守法的商人,咱們只打開門做生意,按月給足稅賦,如今都督又要剝皮敲骨,還讓我們如何營生?都督恕罪,這糧是斷然不能給的。”

    糧商們紛紛點頭,其中一個道:“對極,對極了,咱們都是良民,不肯捐納出糧食,都督還能抄了我們的家嗎?這和賊人搶掠又有什麼不同?私財是私財,豈能輕易奉送出去?都督這般說,小人倒是認識刑部右侍郎大人,到時候修書一封,倒是要看看這大宋有沒有這樣的法度。”

    梁建已是冷汗淋漓,張口慾言,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一時瞠目結舌,連聲說:“你……你……你……”

    坐在下首的沈傲面色一冷,冷笑道:“都督大人,和他們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梁建只好道:“殿下……我……”

    沈傲站起來,淡淡笑道:“你既然不說,那就讓本王來說。”他按著劍柄,修長的身材給人一種偉岸的感覺,那劍眉一挑,一步步走到糧商們中間,冷冷笑著並不說話,只是打量一下這個,打量一下那個。

    糧商們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原本撞到這種沈愣子,是躲都躲不及的,哪裡敢和他打擂台?可是這巨大的利潤就在眼前,若是當真把糧食貢獻出來,損失就是幾百上千萬貫的事,怎麼能輕易就撒手?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放手一搏。

    商人有商人的規矩,就像做官一樣,十倍、百倍的利潤,你便是搬了虎頭鍘來,他們也絕不肯輕易罷休的。做官之人可以為千貫、萬貫甘願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商人尤甚。便是有人家資豐厚,有著一輩子都享用不盡的財富,卻還是欲壑難填,他們既然敢鋌而走險來這太原囤貨居奇,本身就有依仗和這膽量,要他們輕易吐出好處來,倒不如殺了他們。

    沈傲突然在剛才那說什麼要修書去刑部的商人面前停下,直視著他,臉上似笑非笑。

    這商人面色有些尷尬,卻不得不與沈傲面面相對。

    沈傲淡淡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商人猶豫了一下道:“鄙人姓黃,叫黃亭。”

    沈傲哦了一聲,笑道:“你有個朋友在刑部?”

    黃亭道:“君子之交而已。”

    沈傲突然揚起手來,狠狠地甩了他一個巴掌,黃亭沒有預料到沈傲會有這個動作,一時後退一步,捂臉嗚嗷一聲。

    這時是冷冬,天氣冰涼,一巴掌打在臉上卻比平時疼個十倍、百倍,沈傲力氣又是不小,明顯這巴掌功夫還有練過,可謂經過無數次淬煉,如今已經略有小成,黃亭的臉上,霎時間腫得老高,疼得他幾乎直不起腰來。

    邊上的糧商看到沈傲這個動作,都不禁打了個哆嗦,驚駭地看著黃亭,只覺得後脊有些發涼。像他們這種人,大多數出身豪強世家,從來只有他們打人,沒有人家敢打他們的,這一巴掌打下去,總算令他們知道了什麼叫痛。

    沈傲又上前一步,捂著腮幫的黃亭眼色已經慌亂,生怕沈傲還要打他,又向後退,冷不防身後被一個校尉擋住,這校尉身材如鐵塔一樣,他哪裡撞得開?

    沈傲與他幾乎相隔只有一尺,微微笑道:“黃兄何不如再修書一封,給那刑部右侍郎問一問本王打你一巴掌,又是什麼罪?”

    黃亭的眼淚都要迸發出來了,弓著身期期艾艾地道:“無罪,無罪!”

    沈傲笑道:“無罪?那更好,本王今日手癢,再打幾巴掌暖暖手也好。”

    黃亭整個人已經一下子癱在地上,道:“殿下饒命!”

    沈傲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滿是蔑視,風淡雲輕地道:“饒命?本王能饒你的命,可是十萬災民的命,黃兄肯饒過他們嗎?你們不願意被官府徵用糧食,本王當然也不會讓你們吃虧,在汴京,一斗米最好的也不過一百文,不如這樣,你囤起來的米,本王就以邊軍最高價一百文一斗收購,如何?”

    在汴京是幾十文,可是在太原就是十貫,這樣的差價讓沈傲一句話就用一百文買去,黃亭哪里肯?可是又怕打,不禁畏懼地看了那鄭記米舖的掌櫃許冰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做不得主。”

    沈傲冷冷地道:“誰做得主?”他朝黃亭的眼睛看向許冰,道:“莫非是他?”

    黃亭聳拉著頭,什麼也不敢說。其實他這句話倒是真的,就算是他不要這巨大的利潤也絕不敢做主賣給官府,黃家能做這麼多買賣,靠的都是鄭家的許可,今日若是將米一百文賣出去給官府平抑米價,鄭家能放過他?到時候黃家在懷州的生意場上只怕是舉步維艱,不但同行唾棄,鄭家報復不報復還是兩說,他哪裡敢拿自己的一姓一族來開玩笑?

    沈傲又踱步到了許冰跟前,許冰的面色已經沉下去,朝沈傲恭敬地抱拳道:“殿下……”

    沈傲笑道:“你能做主嗎?”

    許冰猶豫了一下道:“不知殿下要小人做什麼主?”

    沈傲和顏悅色,看來並沒有發作的跡象,只是微微笑道:“本王願以一百文一斗,收購鄭家的糧食。”

    許冰立即搖頭,道:“小人也做不得主?”

    沈傲面色一冷,目露凶光,道:“方才本王是怎麼說的?先前是你說能做得了主,本王也說,你若是做不了主,欺瞞本王,少不得要給你一些苦頭吃。”

    許冰立即跪下,道:“王爺息怒,這樣的大事,小人真的是做不了主。”

    沈傲冷漠地道:“你當本王是三歲孩童嗎?可以隨意欺矇的嗎?來人,先拿下去,打二十杖!”

    幾個校尉應了一聲,便將叫冤的許冰架了出去,就在廳外的雪地裡,拿了一條長凳,將許冰被臥在長凳上,用繩索綁了,尋了水火殺威棒來,扒下屁股就打。校尉們臀力又大,又不知輕重,第一棒下去,便傳出骨裂的聲音,許冰淒厲嘶吼,已經暈過去。

    ………………………………………………………………………………………………

    在這白虎廳裡,所有人都膽戰心驚,只聽外頭的人道:“去取了水來,潑醒了繼續打。”

    接著便傳出許冰悠然轉醒的聲音,又是一聲淒厲大吼……

    二十杖對軍漢來說,或許還能支撐,可是對許冰這樣養尊處優的主事,就算承受下來能活,可是股骨具裂,血氣堵塞,只怕也活不了幾天了,外頭的許冰先是支撐了兩杖,便開始陶陶大哭,苦苦哀求:“殿下……我做不得主,我家老爺才能做主,殿下饒命!”

    沈傲重新坐回去,只是向陰晴不定地對梁建道:“看到了嗎?樑都督,這才有個官樣子,你方才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對的該是良民,對這些刁民,就不需這麼客氣了,打死了也就是了。”

    梁建哭笑不得,還要裝出一副謹遵受教的樣子,道:“末將記住了。”

    下頭的將佐這時候坐在這裡也渾身不自在,卻都是一動不敢動,彷彿受刑的是他們。最手足無措的自然是那些糧商,糧商們這時已經是面面相覷,心里大是叫苦,方才還有幾分膽色的,如今卻都啞了火,連聲音都不肯再吱一聲。

    二十杖打完,沈傲慢吞吞地喝了口茶,舉目看了押上來奄奄一息的許冰一眼,這時候許冰的下身已經血肉模糊,被兩個校尉架著才沒有癱下去,剛才已經不知暈過去幾次,卻都被水潑醒,這天氣又冷,被冷水一澆,立時又是牙關顫抖,凍得吃不消,只怕也只剩下最後這一口氣了。

    沈傲看著他,淡淡道:“你方才說,只有你家老爺能做主?”

    許冰連哭都哭不出,只是點頭。

    沈傲淡淡道:“來人,把這位許掌櫃送回去,另外再請鄭克來,記著,帶一隊校尉去,鄭克不來,直接就抄了鄭家的鋪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0
第七百九十五章:限期交糧


    鄭府別院,一時半回也沒有傳回消息,眼看就要到子時,這廳子裡頭仍然燃著燈,燈火搖曳,照得地上的一個人影時而拉長時而拉短。

    這影子在廳裡來回走動,且極有規矩,從東往西走十步,再折身十步回來,那一張鬚髮皆白的蒼老面孔若有所思,又有些急不可耐。

    這個時候,把糧商們叫去大都督府,平西王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了。可是許冰還沒回來,也不知到底如何?鄭克這時候甚至在後悔,早知如此,自己還是動一下身,過去看看才好。沒有他這鄭國公坐鎮,那些糧商哪裡是沈愣子的對手?

    他心裡越是這般想,就越是焦急,朝廷眼下還不知道太原的消息,等知道的時候,派出欽差查辦,那也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姓沈的能做很多事,他既是破罐子破摔,鄭克也要警惕莫被瘋狗咬了。

    鄭克終於還是坐了下去,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書,可是良久都沒有翻頁,足以見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書上。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外頭傳出狗吠之聲,鄭克支起耳朵,心裡想,莫非是那許冰回來復命了?這時反而氣定神閒,認真地看起書來,果然外頭傳出急促的腳步,外頭說話的人居然不是許冰,而是府裡的家人,這家里道:“老爺,許掌櫃回來了。 ”

    鄭克皺眉,面帶不悅地道:“既然回來了,為何不來見老夫?”

    外頭的人期期艾艾地道:“許掌櫃的腿腳不方便,在大都督府捱了二十棍棒,已經叫了大夫來給他治傷,許掌櫃說,平西王讓老爺去大都督府一趟,若是老爺不去,他的兵已經圍了鄭記米舖,隨時要衝進去抄沒。”

    鄭克拍案而起,這時候再也顧不得什麼尊儀,怒道:“姓沈的瘋了!許冰在哪裡,帶老夫去見他。”

    從廳中出來,前頭的家人掌燈給鄭克引路,到了一處廂房,鄭克抬腿進去,迎面撞到一個大夫,這大夫正在捋鬚搖頭,見了鄭克,連忙向鄭克行禮。

    鄭克問:“傷勢如何?”

    大夫苦笑道:“便是能活命,這腿腳也是廢了。”他的聲音很低,刻意不讓裡頭的許冰聽見,繼續道:“小人已經給他敷了藥,能不能熬過去,就看淤血能不能活絡,若是血氣堵塞經脈,至多半月,少則三天,就……”

    鄭克陰沉著臉點頭道:“去庫房裡領賞吧。”說罷,便跨檻進去。

    許冰是他的奴才,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沈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許冰打成這樣,無非就是要給他鄭克一個下馬威,鄭克看了榻上的許冰傷勢,那整個臀部已是稀爛,他沉著臉,扯了個錦墩坐在塌下,道:“那沈傲怎麼說的?”

    許冰見了鄭克,便如喪家之犬見了舊主,一時哭哭啼啼,好不容易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鄭克冷笑道:“一百文就能買我鄭家的米?這樣的人還沒生出來。”

    許冰道:“怕就怕那姓沈的什麼都不顧忌,真要動起刀兵……”

    鄭克冷笑著打斷道:“他敢!”隨即站起來,道:“你好好養傷,老夫去會一會他。”

    鄭府的別院連夜便出了一台軟轎,四個轎夫和幾十個護衛也從偏門出來,過不多時,中門大開,鄭克穿著一件紫金公府,頭頂著五梁冠,在幾個家人的擁簇下鑽入轎子,在轎中坐定,他淡淡地道:“大都督府。”

    轎夫穩穩地抬起轎子,腳步飛快,朝那大都督府過去。這大都督府一片燈火通明,外頭百名校尉列成一列,莊嚴肅穆,轎子還沒靠近大都督府,立即兩個騎兵校尉放馬過來,長刀出鞘,大喝道:“下馬落轎! ”

    轎夫們一下子駐足,卻都不敢放下轎子,等著轎中鄭克的反應。

    鄭克貴為國公,便是坐轎到宮門前,也沒有這般無禮的對待,也是一時怒不可遏,可是如今國公遇上兵,卻也只有低頭的份,隱忍著一口氣不發出來,慢悠悠地道:“老夫要下來走走。”

    轎子停在雪地,鄭克從轎中鑽出來,步行到了都督府門前,又有兩個校尉攔住他:“來者何人。”

    鄭克朗聲道:“鄭國公。”

    “等著,我去通報。”校尉竟是不放他進去,卻慢悠悠地通報去了。

    鄭克很是不耐煩地在這門前等了一炷香,那去通報的校尉才姍姍來遲,道:“請鄭國公謁見。”

    鄭克快步進去,到了白虎廳,見這里數十盞油燈照的亮如白晝,裡頭坐著許多人,其中竟有半數都是鄭克認得的,尤其是那些糧商,見是鄭克到了,紛紛站起來向鄭克行禮,道:“公爺安好。”

    鄭克只是朝這些人頜首點頭,淡淡地道:“好得很。”

    就是幾個坐在廳中的將校,這時候也有些繃不住,他們這些人平時沒少受鄭克的照顧,每年年節的時候,都有一份禮物備上,做這些邊將的都是苦哈哈,太原府又是軍事重鎮,吃空餉查的又嚴,嘴巴不干淨的往往都被御史盯得死死的,朝廷的俸祿只有這麼多,許多人一家老小,都是靠鄭國公養活著的。

    鄭克身為國公,權勢也是不小,還肯給他們孝敬,讓這太原上下不少人心懷感激。所以見到鄭克來了,居然有十幾個將校也站起來,朝鄭克問好。

    鄭克對這些邊將露出笑容,道:“難得諸位還記得老夫。”說罷撩了下袍子,目光落在沈傲身上,淡淡笑道:“平西王殿下可好?老夫來了這裡,怎麼連個凳子也沒有?”

    鄭克畢竟是國公,禮數上當然少不得讓他坐下說話。沈傲嘻嘻笑道:“怠慢,怠慢,深更半夜的請國公來,驚擾了鄭國公的清夢,倒是沈某人不周了。”朝一邊的校尉道:“來,給鄭國公搬個凳子。”

    凳子搬過來,鄭克坐下,看了堂上的梁建一眼,道:“粱都司高升了?可喜可賀。”

    梁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乾笑道:“哪裡,哪裡。”

    鄭克才慢悠悠地道:“不知樑都督和平西王叫老夫來,到底有什麼事要商量?”

    梁建看向沈傲,沈傲面色一板,道:“國公是皇親,世受國恩,如今這太原遭了災,鄭國公難道不要意思意思一下嗎?”

    鄭克淡淡一笑道:“請殿下說說看,怎麼個意思?”

    沈傲嘻嘻笑道:“這個容易……”接著便將一百文收購鄭家囤糧的事說​​出來。

    鄭克正色道:“這糧食是老夫八貫一斗收購來的,豈能讓你一百文拿去?若是殿下要,老夫便是折本,八貫錢賣你一斗如何?”

    多少錢收購反正也是鄭克說的算,他這樣一說,等於是堵住了沈傲的嘴,一百文想收他鄭家的糧?想都別想,若是官府肯八貫一斗的收糧,鄭克倒是並不介意。

    沈傲雙目一沉,心知這是談不妥了,冷笑一聲道:“國公是在說笑?”

    鄭克正色道:“殿下看老夫像在說笑嗎?”

    這白虎廳裡,若說有誰不怕沈傲,也唯有這鄭克了,鄭克這皇親的身份在這裡擺著,沈傲就算有天大的膽又能如何?

    沈傲霍然而起,道:“這麼說,國公是不願發糧救濟百姓了?”

    鄭克捋鬚,淡淡一笑,道:“賑濟百姓是官府的事,也是平西王這欽差的事,與老夫何干?平西王若是沒有糧吃,老夫倒是可以為殿下備一副碗筷,再多,就沒有了。”

    鄭克吃定了沈傲沒有糧,如今已是狗急跳牆,再湊不出糧來,到時候餓死個幾千上萬人,反正和自己也沒有乾系,可是沈傲身為欽差,先是不請旨就殺了太原大都督,又餓死了災民,這兩樁罪算起來,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他。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沈傲嘆了口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國公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鄭克根本不理會他,只是闔目高坐。

    沈傲突然臉色一變,按住了尚方寶劍的劍柄,道:“國公不懂,卻也好說,不過……這糧本王一定要取,國公當本王叫你來,只是說笑嗎?”

    鄭克冷笑道:“殿下說笑與否與我何干?”

    若是在後世某些特殊的行業,談不攏就該抄刀子了,沈傲卻不禁大笑起來,道:“國公既然這麼說,這也好辦,本王給你十二個時辰思量,本王是不是在說笑,國公自己思量吧,十二個時辰之後,鄭家若是不肯交糧,本王就真要和國公開一個天大的玩笑了。”

    鄭克只當沈傲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淡淡笑道:“殿下自便。”

    沈傲再不說什麼,只是道:“來人,請諸位糧商們出去。”他向其他的糧商道:“你們也是一樣,十二個時辰,若是十二個時辰之內不給本王一個答复,仔細自己的狗頭。”

    糧商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目光卻都全看著鄭克,心裡都想,你若真有膽量,便讓鄭國公拿出糧來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1
第七百九十六章:閉門打狗


    鄭克領著一干人從大都督府裡出來,眾人默契地上了轎子,都是往鄭府別院裡走。到了別院這邊,轎子落下,先到的人並不出轎,直到鄭克落了轎子,眾人才紛紛鑽出來。只是在這中門前,誰也沒說什麼話,一併魚貫進了別院,過了一會兒,裡廳的燈亮了起來,幾個值夜的家人手忙腳亂地燒水斟茶,一干人在燈火之下各自落座。

    這時已經到了三更,雖是如此,卻沒有人帶著倦意,反都是精神抖擻,只是臉色都有點兒不太好看。

    如今那催命鬼已經給出了限期,若是不交糧,後果如何,誰也不敢預料。姓沈的做事一向不留餘地,誰知道到時候會是什麼光景?

    糧商們當然也怕,怕就怕沈傲一聲令下,校尉、邊軍出動,抄沒糧食,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

    所以大家的眼睛都落在鄭克身上,要看看鄭克怎麼說,鄭國公怎麼說,大家就怎麼做就是。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鄭克慢吞吞地喝了口熱茶,臉色平靜,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眼見大家都看著自己,不禁失笑道:“都看著老夫做什麼?沈傲要對付的又不是老夫一個,難道這主意都要老夫來拿嗎?”

    先前那挨了一巴掌的黃亭訕訕笑道:“我等都以國公爺馬首是瞻,國公爺說是乖乖地交了糧,我們也絕不皺眉頭,國公爺若說和那姓沈的硬撐到底,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只有硬著頭皮與那姓沈的周旋了。”

    鄭克笑了笑道:“老夫倒是想听聽你怎麼說,這糧食是該交還是不交?”

    黃亭皺眉,遲疑地道:“這糧食若是交了,我黃家非但不能盈利,反而要貼進去十幾萬貫,若是不交,以眼下的利潤發賣出去,再加上典當行的生意,只這幾個月,至少能賺一千萬貫。如此這麼一算,在下當然是不肯交的。再者說了,為了做成這太原的買賣,我黃家不知耽擱了多少生意,若是敗垂成,又是數十萬貫泡了湯,黃家是小門小戶,哪裡禁得起這樣的折騰?”

    其餘幾個人也附和道:“黃兄說的不錯,我們劉家也是如此,這生意做成了,便是金盆洗手也足夠數代的開支,這一樁大富貴豈可說丟就丟?姓沈的一句話就能把我等嚇住嗎?”

    黃亭見許多人聲援自己,不禁捋鬚呵呵笑道:“正是這個道理,人生百年,好不容易撞到這麼一次機會,豈能看著他從手裡頭溜走?”

    鄭克一邊喝茶一面聽,見眾人不說話了,便向幾個沉默的糧商道:“你們也是這個意思?”

    那幾個人站起來道:“願孤注一擲。”

    “好!”鄭克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略帶幾分激動地道:“事情做了一半,寧願滿盤皆輸,也不能拱手認輸。實話說了吧,姓沈的殺了文仙芝,已鑄下滔天大罪,朝廷的敕使也不過月餘就到,早晚要將他鎖拿進京,他這是要狗急跳牆,趁著最後一口氣,逼我們把糧交出來。這糧,斷不能交!”

    鄭克斬釘截鐵地繼續道:“十二個時辰過去之後,若是他來催糧,你們只管說糧食已經兜售光了,今夜就把糧移出貨棧,尋一些心腹將這些糧食儲起來。”

    藏糧倒是不難,這些糧商既然敢來這裡做這殺頭的買賣,哪裡不會有準備?但凡賣糧的,都有極大的地窖用以存儲糧食,這也算是商業秘密,是這一行當的規矩。

    “可要是那姓沈的帶人來查抄呢?”黃亭不禁問道。

    鄭克淡淡笑道:“就讓他去抄,他抄不出來。到時候沒了糧,他總不能殺了大家的頭,只要死死的咬住沒有糧食,他能怎麼樣?”

    “可是生意怎麼辦?”

    鄭克冷笑道:“先餓著那些傢伙,等沈傲被鎖拿進京了,我們再賣,到時莫說是十貫,便是二十貫,餓極了的人還不都得乖乖的掏錢嗎?到時候再以賤價大肆收購田契、地契、房契和古玩珍寶,如此一轉手,獲利只怕又不同了。”

    綾羅綢緞、瑪瑙珠玉、田地高宅這些東西是不能吃的,這樣的囤貨居奇,只怕不用兩個月,整個太原城的銅錢、金銀全部要流入糧商手裡,還有土地、房產、古玩字畫等,實在拿不出現銀來時,除了將這些在太平時節價值萬貫的東西當個百貫、千貫來換十幾鬥糧食活命,還能有什麼辦?

    眾人聽了鄭克的言語,皆是振奮起來,整個太原城的價值難以計數,現在不值錢的東西,可要是過上幾年,其價值便可翻個百倍、千倍都不止。

    鄭克笑道:“上個月有這麼一樁事,有人拿了一幅顏真卿的行書來典當,諸位可知道這幅行書價值幾何嗎?”

    所有人伸長了脖子。

    鄭克笑道:“兩百貫!”

    黃亭吸了口涼氣,不禁道:“顏真卿乃天下數一數二的行書大家,前唐的大家無出其右,再者他的行書流失的又多,便是各藩國也都是千金搶購,在下在江南時,聽說有人以十一萬貫的高價拿下了一幅他的字帖,這幅行書,少說也值五萬貫以上才是。”

    鄭克吹著茶沫,笑道:“五萬貫的東西,只換了一百斗米走,若是以現在的米價來算,就只能換二十鬥了,可是人總要吃飯,留著這東西又不能填飽肚子,不吃就要餓死,換了諸位,是願意一家老小盡皆餓死還是乖乖將這東西拿來換糧?”

    黃亭道:“自然是先活命要緊。”

    鄭克吞下一口茶,哈哈笑道:“就是這個道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這個道理誰都明白。眼下大多數人當的還只是些華服、車架,可是等這些東西都當空了,就是拿出家底的時候了。所以這筆買賣只要做得好,便是一樁天大的富貴,鄭某倒也想收手,無奈何利字當頭,只有捨命一搏了。 ”

    要鼓動這些糧商的士氣,根本不必說什麼大義,鄭克只這幾句話,就令所有人都鐵了心思,事情只要能想明白,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直到五更過去,眾人才紛紛散去,各自回了米舖署理善後事宜去了。

    天剛拂曉,城中的差役起得也是極早,官倉裡的糧食只剩下最後一千鬥​​,可是該發的還是要發,粥棚被砸了,又重新休憩了一下,灶台還是現成的,城裡的災民聞到了粥香,立即湧過來,今日有些異常,所有人都是沉默,又是排起了長龍。

    大都督府這邊,沈傲早已回了欽差行轅,只留下了梁建,梁建這代職都督實在有些心不在焉,心裡琢磨著什麼時候朝廷敕命來鎖拿平西王,自己也就到頭了,最好的結果是滾回去做自己的都司,若是一個不走運,說不准就要和平西王一道解送入京。

    眼下平西王擺明了是要他在前頭開路,去收拾那些奸商,可是不聽話,平西王轉過頭來說不定就把自己收拾了。現在若是按平西王的吩咐去做,到時候平西王完了,鄭國公八成是要和自己算一筆賬的。

    左右為難過後,最後橫了心,眼下既然已經被人拉下了水,還有什麼好想的?只是天可憐見,上天保佑平西王萬古長青……

    萬古長青這詞兒有點兒不吉利,可梁建是粗人,大字他認識,若讓他咬文嚼字就是在難為他了。

    這十二個時辰,是從卯時算起的,所以現在只是午時,距離最後通牒還有十個時辰,梁建有些心不在焉,等用過了正午的糕點去坐堂的時候,便有個校尉過來,道:“殿下下了一個條子來,請樑都督看看。”

    說是下條子,其實就是下聖旨,梁建哪裡敢不聽?立即接過條子,臉色又是一變,不禁問那校尉道:“平西王這是要做什麼?”

    校尉呵呵一笑,道:“殿下說了,關門打狗!”

    梁建搖搖頭,不禁道:“天下的狗是殺不絕的,殿下何必如此認真?”

    對於沈傲,梁建這時候是有些佩服的,這傢伙既不為榮華,又不為財帛,一心要和奸商們周旋到底,連身家性命都不顧,只為了救活十數万百姓。這樣的人,少,太少,腦子一根筋,傻乎乎的。

    梁建不禁又想,平西王看上去挺機靈的,怎麼遇到這種事就這般的不聰明?哎……老夫還是顧好自己吧,他要做聖人,我梁建只能做他的幫兇了。

    想到幫兇二字,梁建便不禁失笑,只有奸人身邊才有幫兇,聖人跟前的,就不知道是什麼了。

    梁建越想越離譜,突然收回神來,又是懊惱,年紀大了,做什麼事都是想東想西,這可不好,還是先把平西王吩咐的事立即辦了。

    於是立即叫人擂鼓,過不多時,各營的將佐便來了,分列兩班,一起朝梁建行了個禮,大家看梁建的眼神沒有羨慕,就是關係走得再近的人也沒有給他道賀,反而總覺得這位粱都司混了這麼多年都風平浪靜,幾十年來沒死在沙場上,今日只怕要折在這事上了,於是都多了幾分同情,對梁建更加畢恭畢敬了幾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梁建也看出人家的心思,便板起臉,盡量不接受別人的同情,正色道:“今日本代職都督請諸位來,便是要傳達命令,從即日起,各營邊軍不許再懶散了,平西王……”他立即改口,因自己露餡兒而顯得有些尷尬,乾咳一聲,繼續道:“本督的意思是,如今太原城是多事之秋,太原五門,從即日起全部封閉,許進不許出,張超、劉志,你二人分兵去把守住五門,若有人要出城,可立即鎖拿起來,聽候都督府處置。”

    “遵命!”對這代職總督,大家還是很給面子的,居然一點疑問都沒有,頗有些人之將死,總要順著他的心的意思。

    梁建繼續道:“鄧成、王弼二人,立即帶兵巡視各處街道,但凡有人挑撥滋事的,可立即彈壓,不得有違。”

    “遵命!”

    梁建這時候反倒尋到了一點高高在上的快意,不禁有點兒進入狀態了,繼續道:“其餘各營,在營中隨時待命,都督府隨時有手令下達。”

    “遵命!”

    梁建籲了口氣,這都督倒還做得還算順利,心思又不禁落在沈傲的條子上,心裡想,平西王不會又要殺人吧?我的天,這是不是藉老夫的刀?老夫算是主謀還是脅從?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2
第七百九十七章:折騰


    傍晚的時候,欽差行轅這邊點起了燈,許多人從這裡進出,偶爾傳出狗吠,童虎帶著一隊人各處巡檢,有了上一次的前車之鑑,警戒又不禁提升了許多。

    再往裡走,便是一處小廳。這里天氣冷,各大宅院裡會客、署理事務都在小廳裡進行,除非是極鄭重的場合,才會在那空蕩的大廳去。沈傲也不例外,他親手書寫了一份奏疏,叫人連夜趕赴京畿。

    奏疏裡自然是自辯的,殺太原大都督,這件事實在太大,聳人聽聞。沈傲混跡了這麼多年,哪裡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只要消息傳到汴京去,立即就會掀起一陣軒然大波,其影響不在地崩之下。

    所以容沈傲在這太原的時間已經不多,朝廷的敕使早晚要來,沈傲這幾日也沒有閒情去看書,眼看距離期限已經過去了七個時辰,再過五個時辰,過了這一夜之後,若是糧商們再不交糧,他只有選擇用粗暴的手段了。

    幾十份奏報傳到了沈傲的公案上,糧商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沈傲不禁寒了臉,心知他們已經達成了默契,要和自家硬磕到底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連夜,代職大都督梁建打馬到了這行轅,掌燈求見。沈傲請這梁'都督'坐下,要叫人去斟茶,梁建顯得心事重重,道:“殿下,還是拿酒來吧。”

    這梁建也不知是怎麼了,今天夜裡倒是頗有些膽大,之前還是唯唯諾諾的,這時候倒是要討酒喝了。

    沈傲哂然一笑,道:“好,就喝酒。”

    叫人上了酒菜,暖了一壺酒來,飲盡了一杯,梁建才道:“殿下,末將幸不辱命,五處城門已經緊閉,各處糧鋪也叫人盯梢,就等殿下一聲令下,只要那糧商不交出糧來……”他居然喝了一杯酒,臉上就紅彤彤的,酒壯了慫人膽,厲聲道:“便可抄沒各家糧鋪。”

    沈傲呵呵一笑,道:“辛苦樑都督了。”

    梁建接著又悶頭喝酒。

    沈傲嘆了口氣道:“本王連累了樑都督,這一杯酒,權當本王敬你。”說罷,端起酒盞朝梁建碰去。

    梁建籲了口氣道:“事情到瞭如今這個地步,末將還能說什麼?這脅從之罪既然逃不脫,索性跟著殿下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

    二人碰杯一飲而盡,沈傲心裡想,還是做武官的利索,想得開,換做是文官,只怕早是糾結踟躕、哭哭啼啼了。

    沈傲又道:“樑都督放心,朝廷就算鎖拿了本王,本王也要力保樑都督,因為有些事,還要樑都督來做。”

    梁建不禁道:“請殿下示下。”

    沈傲叫人去取了一本簿子,摔在桌几上,道:“這裡頭是一筆賬,為安頓災民,分發耕牛、衣物、建造新屋,每一筆都很清楚,大致耗銀八千一百萬貫,這些錢,本王到時候會知會人送來,若是本王一旦有什麼不測,樑都督可以為本王將這好人做到底嗎?”

    梁建不禁動容道:“梁某早聞殿下大名,都說殿下重財輕義,今日見了,才知道原來都是謠言。”

    沈傲苦笑,這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二人一邊吃酒,一邊閒談,一直到了三更天,卻都沒有睡意,沈傲昨夜睡得遲,白天索性睡到了下午,所以這時候並沒有倦意,那梁建哪裡睡得著?杯酒下肚,反而精神了許多。

    等到了五更天的時候,一個校尉匆匆來報,道:“殿下,時候差不多到了。”

    沈傲放下酒杯,走出去看了看天色,淡淡道:“各家米舖可有動靜?”

    校尉搖頭道:“沒有。”

    沈傲冷笑道:“他們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本王給了他們機會,他們當本王不敢動他們嗎?”沈傲佇立在這薄霧重重的拂曉,晨風一吹,看不到任何的倦意。

    梁建從廳中出來,站在沈傲背後,沈傲漫不經心地道:“樑都督,該召糧商來復命了。”

    梁建點點頭,立即讓人去叫,沈傲和梁建則打馬到大都督府,擂鼓升帳,梁建要坐去上首,沈傲卻拍了拍他的肩道:“今日本王親自來。”說罷,坐上首位,梁建陪坐下首。

    兩班校尉、將佐紛紛到齊,眾人行過了禮,默不作聲地站到一側。

    再之後,糧商們才姍姍來遲,向沈傲行禮,沈傲鐵青著臉道:“鄭記米舖為何沒有人來?”

    眾糧商都是抿著嘴,並不回答。

    沈傲厲聲道:“本王再問一遍,鄭記米舖,為何沒人過來?”

    那糧商黃亭道:“米舖的掌櫃許冰臥病在家,至於鄭國公,他老人家昨日染了些風寒。”

    沈傲森然冷笑道:“原來是這樣?他們來不來都沒什麼相干,本王先問你們,這糧,你們是交還是不交?”

    下頭的糧商都不吱聲。

    沈傲繼續道:“交出糧來,可救活十數万百姓,朝廷也不會令你們吃虧,便是小賺一筆也是足夠,一百文一斗的價值,也不會讓你們白跑一趟。”

    糧商們仍舊不吭聲。

    沈傲自顧自地笑起來道:“這般大的功德,就沒人肯點頭嗎?”他顯得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道:“你們的身後有鄭國公,有李邦彥,所以才這樣肆無忌憚是不是?鄭國公是外戚,李浪子是首輔,有他們給你們捂著蓋著,便是有人彈劾,山高皇帝遠,宮中不能明察秋毫,你們便心存僥倖是不是?”

    沈傲哂然一笑,繼續道:“昧著心賺這錢,諸位捫心問一問,良心能安嗎?”

    糧商們像是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說話。

    沈傲籲了口氣,道:“本王也不和你們說什麼大道理,只是告訴你們,不要心存僥倖。”他突然站起來……

    糧商們這才現出愕然之色,不知道這平西王到底又要做什麼。

    沈傲臉色肅然,突然變得無比的莊重,淡淡地道:“本王也不是什麼好人,貪墨的錢財何止百萬?為泄私憤,可以栽贓陷害,可以巧言令色。投機取巧,本王也不是沒有做過… …”他笑了笑,繼續道:“可是本王卻知道,如今有十幾萬人在挨餓,本王讀過書,知道一個道理,人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為之事,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去做,有所不為之事,便是掉了腦袋也決不能去觸碰。今日本王要做的事,便是要拼了性命的!”他什麼也不再說,摘下了頭頂上的進賢冠,脫了玉帶、玉魚袋、尨服,整個人只穿著一件內襯的圓領短襖,下身是一條藏青馬褲,這大堂雖有炭盆,可是地方空曠,堂門大張,冷風灌進來,渾身都不禁冰冷起來。

    在這大都督府門前脫衣服………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禁變了,看向沈傲,沈傲將尨服、玉帶、梁冠放在公案上,正色道:“這是天子所賜,是榮華顯貴,可是今日,本王寧願捨了這些東西,也要做成這件事!”

    這句話說出來,讓所有人都不禁肅然,沈傲這般做,誰不明白這個心思?沈愣子這是要玉石俱焚了,交出糧來還好,不交糧,就是大家一起死!

    糧商們這時也不禁心中瑟瑟,歷朝歷代,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更何況要和他們拼命的是平西王。

    沈傲虎目瞪住糧商,道:“這糧,你們是交還是不交?”

    那糧商黃亭哭喪著臉道:“並非不肯交,實在是糧食已經兜售空了。”

    其他糧商也紛紛道:“是,是,糧都都兜售空了,請殿下明察。”

    沈傲開始還是好言相勸,便是在這堂上脫衣,也並沒有露出為難的意思,可是糧商們說出這句話,臉色霎時驟變,一雙眼眸滿是殺機地道:“這麼說,你們是一定不交了?”

    糧商們紛紛跪下道:“並非不交,實在是無糧可交。”

    沈傲冷哼一聲,臉色森然道:“既然如此,也只好玉石俱焚了,來人!”

    下頭的邊將都是肅然,到了這個份上,誰還敢說什麼?紛紛站起來道:“末將聽令!”

    沈傲惡狠狠地道:“挖地三尺,一間間米舖給我查抄,查出了一粒米,也是他們欺矇本王,立即拉下去砍了!”

    “遵命!”邊將和糧商們關係再鐵,也知道非要公事公辦不可,若是懈怠,說不准這不要命的平西王砍的就是他們的腦袋了;於是各自應命,召集軍卒打馬朝各家米舖而去。

    “咚咚……”邊軍們到了米舖這邊,狠狠地將門砸開,接著潮水一般地湧進去,肆意搜查,店中的伙計和掌櫃什麼都不敢說,都是在側立一旁由邊軍監視,米舖的貨棧就在後院,邊軍們砸開了門,發現裡頭果然是空空如也,連一粒米都沒有剩下。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帶隊的將佐這時候也急紅了眼,他們現在倒是巴望糧商把糧食交出來,眼下這個局面,總要有人讓步,可是平西王是鐵了心,希望就寄託在糧商身上。可當看到這空空如也的貨棧,立即便明白這些糧商也是破釜沉舟了。

    到時候真要衝突,他們這些邊將遲早也要跟著倒霉,抄不到糧,回去不好復命,這姓沈的又是鐵了心要從糧商們身上榨出糧來,最後會是什麼樣子,卻是誰都不敢想像了。

    貨棧裡沒有,自然是將這些掌櫃、伙計鎖拿了來問,掌櫃信誓旦旦,只說糧食已經兜售完了,一些心腹的伙計知道也不說,也是一口咬定了沒有。至於其他的伙計,問也問不出來什麼。

    足足折騰了半個上午,結果卻是徒勞無功,十幾個將佐又回到都督府去。

    都督府裡,沈傲已經換上了一件圓領開襟的儒衫,闔目坐在這裡等候消息,只是抿著嘴,並不說話。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3
第七百九十八章:最後一次機會


    “殿下……”眾人一起進了正堂,行了禮。

    沈傲只是抬了抬眼,彷彿早有預料一樣,笑道:“查抄出什麼?”

    一個將虞侯道:“劉記米舖空空如也。”

    其他人也紛紛道:“黃家米舖亦是不見顆粒。”

    沈傲籲了口氣,藏糧,這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沉默了一下,才看向那糧商黃亭,道:“糧食都藏在哪裡?”

    黃亭道:“殿下,真的沒糧,殿下也查抄過了,小人豈敢隱瞞?還請殿下明察。”

    沈傲頜首點頭,淡淡地道:“本王再問你一遍,糧食藏在哪裡?”

    黃亭不得不硬著頭皮道:“真的兜售完了。”

    沈傲嘆了口氣,道:“本王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本王殺人太多,有人來索命。於是本王便說,自從之後一定要放下屠刀,再不殺人。所以……”他吐出一口氣道:“所以你們最好還是識相一些的好。”

    這句話威脅之意十足,黃亭的額頭上已落下豆大的汗珠來,他咬了咬牙道:“當真無糧。”

    沈傲冷冷一笑道:“來人,拖出去,斬了!”

    圖窮匕見,該說的話也已經說盡,沈傲也絕不客氣。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兩個校尉應命,什麼都不說,衝上去反剪住黃亭的雙手,黃亭大急,高叫道:“黃某不服,黃某無糧,又何罪之有?鄭家米舖倒是有糧,殿下為何不去取,反而為難黃某?”

    沈傲突然伸出手,道:“且慢!”

    校尉停止了拖拉,沈傲的身子向前一傾,手肘壓在桌案上,道:“你方才說鄭家有糧?”

    黃亭一時情急,便是想將鄭國公擺出來,沈傲要殺自己,有本事就去動鄭國公試試看,若是不動鄭國公,反而拿自己這小魚小蝦動刀,又怎能讓人心服?可是這時候才想起攀咬到鄭家頭上,自己哪裡還有好果子吃?只好期期艾艾地道:“具體如何,小人也不知道,只是鄭國公乃是城中大戶,殿下何不自己去問?”

    沈傲冷笑道:“好,本王就讓你心服口服,來人,傳鄭國公。”

    立即有個校尉前去叫人,鄭家別院這邊,鄭克清早就已經起了,他哪裡染了什麼病?無非是不願去和沈傲糾纏而已,這時聽外頭有人來請,便冷笑道:“去告訴平西王,老夫不去,平西王有事,自會有拜謁。”

    這一句話已經十分不客氣,沈傲失去了耐心,他鄭克又豈有耐心和沈傲撕磨?既然已經勢同水火,自然不必給那平西王什麼面子。

    消息傳回大都督府,沈傲聽了鄭國公的話,不禁笑道:“既然如此,鄭國公不肯來,本王只好親自出馬了。”他冷若寒霜地道:“來人,調動兵馬,將鄭家別院給本王圍死了,本王這就動身,要和鄭國公商議大事。”

    這一次,居然是傾巢出動,校尉、邊軍足足上萬人,突然出現在街道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這鄭府的別院,更是水洩不通,到處都是軍卒,幾十個校尉按著刀直接就往鄭家的中門闖,裡頭的僕役攔住,高聲道:“是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可知這家的主人是誰嗎?”

    帶隊的校尉隊官瞥了他們一眼,蔑視地道:“鄭克可住在這裡?”

    僕役們道:“鄭國公就在這裡,誰敢放肆?”

    隊官二話不說,抽出刀來反握在手上,道:“誰敢阻攔,殺無赦!”

    接著身後的校尉便衝進去,佈置防務,這些僕役開始還想狐假虎威,可是見了人家動刀槍,立即不敢吱聲了,皆是退到了一邊去。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也早有人前去後宅向鄭克通報,心急火燎地道:“老爺,老爺,不好了……”

    鄭克正心煩意亂,聽到這聲音,忍耐也到了極限,狠狠地甩了這胡說八道的小廝一巴掌,道:“叫什麼叫!有天大的事也和你沒干係。”

    小廝連忙認錯,鄭克問:“到底又出了什麼事?”

    小廝道:“有官兵衝進府裡了,看著模樣,應當是欽差行轅來的。”

    鄭克臉色更是鐵青,怒道:“姓沈的欺人太甚!全部趕出去,這裡也是他們撒野的地方嗎?”

    這小廝卻是唯唯諾諾地道:“老爺……他們手裡有刀槍……”

    鄭克不禁瞠目結舌,想說什麼,卻是忍住,最終閉上了嘴。

    外頭傳出動靜,有人高聲唱喏:“欽差、平西王殿下到。”

    鄭克並不去迎,反而道:“老夫不見他。”說罷,拂袖往後宅去。

    這小廝心裡叫苦,心裡說,人家都來了,哪裡容得了老爺見不見?大著膽子到中門那邊去,看到前方又是一隊校尉開路,沈傲穿著儒衫被擁簇在正中,左右都是將佐,身後跟著許多糧商。

    沈傲腳步浮華輕鬆,閑庭散步一般進了鄭府,不禁道:“好端端的來見鄭國公,你們也真是,怎麼還未通報就闖了進來?鄭國公要不高興的。”

    開路的童虎過來道:“殿下,是末將自己拿的主張,還望殿下恕罪。”

    沈傲搖頭道:“罷了,既來之則安之,鄭國公海量,想必不會見怪,都站到一邊去,待本王去廳裡,再叫人去請鄭國公出來。”

    他居然將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一點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帶著一大群人到了正廳,毫不猶豫地坐上首位,太原都督府以下的將佐見他如此,也都是在兩邊肅立,糧商們卻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感覺有些不太對頭。

    沈傲在位上大叫:“為何無人給本王斟茶,這就是鄭家的待客之道嗎?”

    幾個校尉便壓著府裡幾個下人去燒茶,先端來幾盤糕點,沈傲吃了幾口,不禁道:“這糕點的味道好極了,只是可惜,外頭的災民食不果腹,本王卻這般奢靡,實在叫人唏噓。”

    言罷,沈傲又道:“鄭國公為何還不來?”

    一個校尉在外頭道:“殿下,鄭國公說身體有恙,不願見客。”

    沈傲將一塊糕點塞入口中,不禁沉眉,怒道:“怎麼不早說?原來國公當真病了?來人,去聘請最好的大夫來,給國公診視,他得的是什麼病?”

    校尉不知道,只好搖頭。

    沈傲道:“那就先請大夫去看。”說罷對廳中諸人道:“大家不必客氣,本王先去後宅看看鄭國公。”

    帶著十幾個如狼似虎的校尉直接進了後宅,這後宅里並沒有女眷,可是裡頭的人卻還是嚇了一跳,沈傲抓了一個人出來,問道:“鄭國公在哪裡?”

    被抓的人嚇得哆嗦,期期艾艾地道:“殿……下……”

    沈傲露出人畜無害的表情,笑呵呵地道:“你不必害怕,好好的說。”

    這小廝才引著沈傲到了一處臥房,沈傲毫不猶豫地一腳將門踹開,直衝進去,口里道:“國公有恙,本王聽了憂懼如焚,莽撞進來探視,國公勿怪。”

    往裡頭一瞧,卻看到鄭國公正坐在小廳裡喫茶,手裡還捧著一本書,沈傲帶著人來得太急,下人連通報的時間都沒有,陡然看到門被踹開,一時驚愕,抬起眼來,才是看到沈傲,他又是氣又是急,想不到這沈傲膽子大到這個地步,臉色不禁往下拉,想要說話,卻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誰知沈傲已經衝到他的身前,朗聲道:“國公病了,居然還能喫茶看書?勤奮如斯,令人汗顏,來,來,快讓國公躺下養病。”

    幾個校尉不知該如何讓鄭克躺下法,都看著沈傲。

    沈傲便道:“還愣著做什麼?拆了一個門板來,請國公躺下去,送到前庭去議事。”

    校尉們倒也實在,這些彪形漢子二話不說,居然直接動手將這門板拆下來,鄭家的人當真捨得,這門板居然用的都是檀木,上頭還雕著蘭花,可是在校尉看來,卻和燒火的柴火沒什麼不同,幾個人合力一掰拆下門來,又有幾個要過來攙扶鄭克,鄭克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怨毒地盯著沈傲,道:“平西王未免也太莽撞了吧?”

    沈傲立即正色,道:“國事緊急,容不得鄭國公拖延。”

    鄭克拂袖冷哼,卻只好道:“好,老夫就和你去議事。”說罷,當先走出去,沈傲尾隨在後頭,校尉們都擠眉弄眼,一個道:“殿下,這門板怎麼辦?”

    沈傲正色道:“天寒地凍,百姓們連取暖的柴火都沒有,別浪費了,搬了出去分下去給人取火生暖吧。”

    校尉們不禁臉上抽搐,心裡想,這可是檀木……

    等鄭克出現在廳裡的時候,廳中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今日這個事,只怕就要見分曉了,這時候根本不必打招呼,大家相互使了個眼色,便能知悉各自的心意。

    沈傲尾隨而來,道:“來人,給鄭國公賜坐。”

    這裡明明是鄭克的家,如今沈傲理直氣壯地喧賓奪主,倒是做起了這裡的主人。

    有人搬了個凳子過來,鄭克隱忍著不發作,大剌剌地坐下,沈傲自顧坐到上首,打量了這裡頭的人一眼,整個太原城的重要人物如今一個不拉,都擠在這廳中。他先微微含笑道:“鄭國公抱病與本王商議國事,本王甚是感動,只是不知道本王說的那件事,鄭國公想好了嗎?”

    鄭克端坐不動,捋鬚道:“只是不知殿下說的到底是哪件事?”

    沈傲見他明知故問,也不生氣,便又說了一遍,道:“本王以十二個時辰為限,如今已經過了十四個時辰,鄭國公無論如何也該給個交代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4
第七百九十九章:為民除害


    沈傲咄咄逼人地盯著鄭克,鄭克這時候反倒淡然了,平西王這般心急火燎的樣子,想必已經心慌失措,如今這主動還不是掌握在他鄭克手裡?

    鄭克淡淡一笑,道:“殿下的心思,老夫明白,只是奈何老夫無糧,殿下這不是強人所難?”

    沈傲冷冷地看著他道:“鄭家無糧?”

    鄭克頜首道:“卻是無糧,若是不信,殿下儘管到米舖裡查抄就是。”

    鄭克倒是坦然得很,其實鄭家囤積的糧食最多,地窖根本容不下,所以並沒有將糧食移到地窖中去。只是鄭克這般說,反而讓人不再對查抄鄭家貨棧提起什麼興趣。

    沈傲拍案道:“本王問的是你,你既然無糧,那麼前幾日售賣的是什麼?你身為國公,欺矇本王,該當何罪?”

    鄭克爭鋒相對道:“老夫既是國公,殿下又有什麼名目向老夫索要糧食?哪一條國法寫著老夫一定要交糧出來?”

    “天道!”沈傲大喝一聲,整個人已經站起來,道:“天理循環,人心所向,攸關十幾萬人的性命,本王就是向你要糧!”

    鄭克一時語塞,冷哼一聲不說話。

    沈傲朗聲道:“來人!”

    將們轟然應諾。

    沈傲拂袖道:“帶人去,再查抄一次各家米舖,這一次不是找糧食,是去找銀子,還有各家的當舖,也都給本王抄了,所有的贓物,悉數呈到本王這裡來!”

    鄭克等人俱都變色,糧食他們藏起來了沒有錯,可是這兩個月的盈利和當舖中低價兌換來的古玩字畫卻都擺在明面上,沈傲若是查抄了,這兩個月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誰也不曾想沈傲會捨棄糧食而直奔這些東西,因此各家都急著搬糧,卻不曾注意到這些緊要的東西。

    鄭克不禁豁然站起來,厲聲道:“沈傲,你敢!”

    方才是鄭克佔著主動,這時候卻是沈傲佔了先機,沈傲淡淡笑道:“有何不敢?”

    鄭克厲聲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這兩個平時貴不可言的人,如今卻如街上的潑皮爭吵一般,一個比一個嗓門更大,看得這廳中的人都不禁心裡發虛。倒是那一旁的梁建陡然膽子一大,心裡想,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老夫既然做了代職都督,索性在其位謀其政。於是放聲道:“當今國丈,襲鄭國公,家中有一子為昌邑侯,門下走狗遍布江北,連當朝門下令李邦彥都為之馬首是瞻,鄭國公是誰?天下人誰人不知?只是國公囤貨居奇,知法犯法,如今在這大都督府又是這般咆哮,到底想要做什麼?鄭國公,本督今日有好言相勸,凡事留一線,大家各有餘地,如今你們鄭家這兩月已吃飽賺足,何不給這城中百姓一條生路,也讓平西王與本督應付敕命?大家各自相安,豈不是好得很?否則真要鬧將起來,本督自然大禍臨頭,鄭國公也未必能有好果子吃。​​今日平西王殿下將尨服也脫了下來,已是打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鄭國公是清貴之人,又何必要做這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

    鄭克瞥了梁建一眼,道:“代職都督?可有朝廷敕命?”

    沈傲冷笑道:“朝廷法令,主官若不能署政,則由副職代任,不需朝廷敕命。”

    鄭克冷笑道:“那麼老夫要問,這主官因何不能署政?”他毫不客氣地自問自答道:“是因為有人心懷不軌,弒殺主官,這殺人的就在這白虎廳裡,還有什麼顏面談什麼知法犯法?”

    沈傲陰森森地冷笑道:“本王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了,國公當真不肯交糧?”

    鄭克撇撇嘴道:“無糧!”

    沈傲拍案道:“好,那本王今日不妨再知法犯法一回!來人,將鄭國公拿下!”

    沈傲這時候已經沒有了任何顧忌,陰森森地道:“殺!”

    “遵命!”這時候邊將們再不敢應諾,都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可是兩班的校尉一齊抱起拳,毫不猶豫地圍上去。

    鄭克只當沈傲是在逼迫自己就範,大剌剌地道:“當朝國丈,未先請旨,誰敢動手?”

    校尉已經撲過來,二話不說,一下子將他打倒,廳中已經混亂起來,糧商們紛紛驚恐大叫,道:“殺國丈就是造反。”

    邊將們也坐不住了,一齊站起來道:“請殿下息怒,有什麼事好商量。”

    鄭克被人打翻在地,這時候真真是氣到了極點,卻不禁哈哈大笑道:“好,沈傲,你若當真是個男人,便來殺老夫看看,都放開……”他掙扎著站起來,凜然佇立在廳中央,不屑地看著沈傲,語氣之中甚是輕蔑。

    沈傲離座,一步步走過去,道:“你再說一遍?”

    沈傲的目光帶著一種瘋狂,從穿越到現在,這是他第二次動了真怒,第一次是文仙芝,第二次是鄭克。

    鄭克看到了沈傲眼中的滔天怒意,也感受到了這股磅礴的殺機,有心想退讓一步,剛要開口,便見沈傲又一步逼近,森然地再一次道:“你再說一遍! ”

    這樣的咄咄逼人,讓鄭克也是大怒起來,從來沒有誰敢這樣對他說話,更何況今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凜然一笑道:“殿下要老夫說,老夫就不得不說了,殿下若是個男人,便來殺老夫看看!”

    鏘……尚方寶劍已經開始抽離出劍鞘,周圍的人都要搶上來,道:“殿下不可……”

    其中有不少邊將都是真心實意,沈傲擊潰十萬女真鐵騎,已經令許多人暗暗佩服,原來大家都是隨波逐流之人,今日也為沈傲回護災民略帶幾分感觸,這時候若是沈傲當真斬了鄭國公,必然是一樁天大的事,這人……是萬萬不能殺的,殺一個文仙芝,以沈傲的聖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要殺了鄭國公,天就真要塌下來了,這般大的罪,真真回天乏術了。

    便是那童虎和梁建二人,也都上前來勸,這個道:“殿下息怒。”那個道:“從容再議,總有辦法。”

    糧商們這時也都嚇得不敢說什麼,既不勸,也不鼓譟。

    只是那鄭克見沈傲被人勸住,反倒臉色更冷了幾分,道:“殿下還要老夫說嗎?”

    沈傲的目光越過許多人看著他,聽到他的話,手中的長劍就已經離鞘了,沈愣子的尚方寶劍一出,這些勸的人居然第一個反應就是逃,這傢伙一向翻臉不認人,誰知道怒火攻心到了極點,會不會斬了自己的腦袋?方才這些邊將和梁建等人還勸得熱鬧,此時居然一下子無影無踪,再一看,全部到了一丈開外。

    距離鄭克也不過一丈的距離,這一丈之前,任何阻隔都沒有,鄭克對這陡然出現的劇變不禁嚇了一跳,可是自己退一步就是示弱服軟,在這萬眾矚目之下,只好硬著頭皮不發一言,不退一步。

    沈傲一步走近,二人相距只有半丈,沈傲冷冷道:“國公若是有膽,就再說一遍!”

    鄭克一時倒吸了口涼氣,抿著嘴,並不說話。

    沈傲又往前一步,二人的距離只有咫尺,沈傲一手握劍,劍尖已經抵住了鄭克的胸膛,冷冷地看著鄭克:“你當本王不敢殺你? ”

    鄭克胸口起伏不定,這時候已經有些怕了。

    沈傲繼續道:“糧到底是交還是不交?”

    鄭克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正色道:“沈傲,你這與匪類有什麼兩樣?”

    沈傲的嘴角勾起,露出殘酷之色,道:“要對付你這狗賊,本王就是要效仿匪類,今日這糧你不交也得交,與其死十數万災民,倒不如今王為民除害!”

    鄭克大叫:“你敢!”這本來是鄭克的自然反應,根本不及思索,鄭克就將這兩個字脫口而出。

    誰知這時候,沈傲的長劍已經向前一送,扎入了鄭克胸膛的肉裡,嗤……劍尖入骨,傳出輕微的怪響,鄭克雙手來摀住胸,這才詫異地發現,自己的手上已經浸滿了猩紅的血。

    “你……你……你可知道……”鄭克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的沮喪和不甘,不可思議地看著沈傲,接著又道:“好……好……我鄭克便在陰曹地府中恭候你的大駕。”

    沈傲一腳將他踢翻,鄭克呃啊一聲,血箭飚出,整個人仰翻在地。

    殷紅的血,從他的身軀中流淌出來,整個白虎廳傳出一陣陣腥臭。

    沈傲收劍,很是寂寞地道:“莫說是人,就是本王做了鬼,一樣在陰曹地府中斬你十次百次。”長劍回鞘,他聳聳肩,對所有目瞪口呆的人道:“不殺他就不是男人?不是男人,本王這駙馬都尉豈不是要大失天下顏面?所以,只好委屈了鄭國公。”

    “殿下……”梁建已是苦笑著去看鄭克的屍首,不禁道:“殿下可知道,今日殺了他,殿下的性命……”

    沈傲朗聲道:“今日要顧忌的是太原城中十幾萬人的性命,本王的命,閻王收不走,也不敢收,閒話少說,都給本王各回原位,本王有話要說。”他的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殺氣,可是這時候他的話實在比聖旨更加有效,頃刻之間,所有人都各歸原位,一雙雙眼睛敬畏地看向沈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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