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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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51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5
第八百章:大局落定


    沈傲坐回原位,整個白虎廳頓時肅然,糧商們看著躺在血泊中的鄭克,一時嚇得身如篩糠,瑟瑟作抖,這時候所有人才發現,這姓沈的果然是玩真格的,已經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打算。

    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天子,天子尚可以欺瞞糊弄,甚至還不是女真鐵騎,女真鐵騎至少還有弱點,可以奉送財物加以賄賂,投其所好。最怕的就是沈傲這種捨得一身剮,也要和你同歸於盡,任何威脅利誘都講不通的人。

    這樣的人算是一愣到底,偏偏卻最是胡攪蠻纏,威脅不了,利誘不住,撞見了也只能捏著鼻子繞道,實在繞不過,也唯有低聲下氣了。

    更何況這個人是平西王,如今在這太原翻雲覆雨,手握軍政,這一刻和你嘻嘻笑,下一刻就要你全家的性命。

    沈傲只是含笑端坐,在糧商們看來,卻宛若置身於閻王殿上,最後一點勇氣也都喪失殆盡。那黃亭反應得最快,噗通一聲跪倒,大呼道:“殿下饒命,小人該死……”他這時候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原本還有個鄭國公可以依仗,原以為可以和這姓沈的硬拼一下,誰知鄭國公在這姓沈的眼裡,也不過是如豬如狗一般,說殺就殺。自己便是有一百條命,也不夠他殺的。到了這個份上,再不醒悟就當真是見了棺材也不落淚了。於是狠狠地揚起手,煽著自己的臉,將自己打得劈啪作響,哭喪著乾嚎道:“小人一己之私,幾乎耽誤了殿下的大事,便是千刀萬剮,也百死莫恕,請殿下看小人迷途知返,上有父母,下有妻兒的份上,饒了小人。”

    其餘的糧商已經渾身冰涼透頂,有黃亭做榜樣,也都心驚膽寒,一個個跪地求饒,紛紛道:“死罪!”

    沈傲只是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糧食在哪裡?”

    沈傲開門見山,​​問得十分簡潔。

    黃亭道:“小人地窖之中藏有糧食一萬九千擔,請殿下笑納。”

    其餘人紛紛報出數目,一絲一毫都不敢隱瞞。

    坐在兩側的邊將,這時候也已經麻木了,腦子還未反應過來,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心肝兒不斷顫抖,至今還在回想著剛才的那一幕。

    沈傲掃視這廳中一眼,道:“來人,陪這些人去取糧,童虎,你帶一隊人去,抄了鄭記的商舖、別院,阻攔的,殺無赦!”

    眾人轟然應諾,一點猶豫也沒有,隨即各自領命散去。

    沈傲顯得有些疲倦,校尉給他換了一盞新茶,他舉起來喝了一口,口齒中含帶著茶香,事後回想起來,沈傲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後悔,不禁失笑,卻是心亂如麻。

    那梁建在旁苦笑道:“殿下……”

    沈傲擺擺手道:“你不必說什麼,本王做的事從來不後悔,本王乏了,要歇息,其餘的事都拜託樑都督了。”

    梁建重重點頭,這時候很是認真。若說從前沈傲逼迫他做這代職都督,頗有趕鴨子上架,坑人之嫌,可是現在,他的胸腹之中也突然生出一股浩然正氣,梁建心中想,平西王都不怕,我梁建又怕什麼?活了一把年紀,大半輩子活在狗身上,今日索性做一場好事,也不枉此生。

    足足用了三天時間,三天時間裡,太原城中超出糧食十萬擔,各處的粥棚已經改設為飯棚,這官倉中的糧食堆積如山,囤積起來可以居奇,可是發放出去就不值什麼錢了,因此也不怕靡費,敞開了發放,尤其是這大冷天裡,人只有填飽了肚子才能禦寒,才能更堅強地活下去。

    鄭家別院裡早已亂作了一團,幾個主事恍然無措,一面快馬向汴京報信,一面偃旗息鼓,鄭克乃是鄭家的頂樑柱,他這一死,整個鄭家已經元氣大傷,眼下的局面只能請二老爺鄭富和鄭妃出面,無論如何也得報了仇再說。

    別院裡已經一片狼藉,校尉們來查抄了一次,帶走了不少東西,如今已是空蕩蕩的,誰會曾想到這裡從前也是燈火通明?

    如今還在鄭家主持事務的,只有一個鄭通,這鄭通是鄭克的心腹老僕,如今鄭克死了,自然要收斂屍首,準備扶靈回京再做安葬,這太原城也要做最後的安排,爛攤子總要有人收拾,鄭通不得不承擔起這干係。

    正是正午時分,已經有人心急火燎地飛快進了別院的一處小廳,小廳裡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鄭通,鄭通顯得很是老邁,穿著一件藏青的袍裙,宛若老僧坐定一般在這廳中喝茶。等那人進來,他立即站起來,向這人道:“棺木準備好了嗎?”

    這人苦笑道:“正在定制,木料還沒有送來。”

    鄭通苦笑一聲,道:“要加緊一些,耽誤了時候,到時候二老爺一定要責怪的。”

    這小廝道:“二老爺來了。”

    二老爺便是鄭富,家兄亡故,鄭富趕來扶靈也是應當的,可是老爺才死了三天,消息只怕還未送到汴京,怎麼這鄭二爺就來了?

    鄭通滿腹狐疑,道:“那還說什麼?趕緊迎二老爺去。”

    小廝苦笑道:“二老爺進了城,還不知道大老爺的事,驚聞了噩耗,就去拜訪將虞侯朱喜了。”

    這朱喜也是懷州人,想必這鄭富到了太原,聽到兄長逝世的消息,想要打聽什麼,所以才直接去尋朱喜,一來可以掌握大都督府的消息,二來明哲保身。

    鄭通頜首點頭,道:“那就先把府裡清掃一下。”

    正說著,外頭又有人過來道:“二老爺到了。”

    鄭通聽了,飛快往府門去,這府門前,果然停著數輛馬車,馬車裡鑽出一個人,正是鄭富,鄭富消瘦了不少,緊緊皺著眉,等鄭通過來,沙啞著聲音問:“兄長的靈柩準備妥了嗎?”

    鄭通硬著頭皮道:“正在準備,二老爺旅途勞頓,先下來喝口茶。”

    鄭富顯得心神不寧,這一趟他來太原,並非是收到了太原來的消息,而是心中擔憂著獨子的安危,生怕鄭克與沈傲在太原起了衝突,令沈傲情急之下動了殺機。誰知剛剛到了太原,才知道鄭克亡故的消息,一時感到雪上加霜,差點兒在馬車上昏厥過去,他知道別院和店鋪已經被人查抄了,於是先去尋將虞侯朱喜,朱喜也是懷州人,鄭富到了太原,朱喜對他一向熱絡得很。可是今日這一次去,朱喜的態度卻換了一副模樣,居然連茶都不肯給他喝一口,對他只是苦笑,三言兩語便將鄭富打發出來。

    鄭富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別院,到了廳裡,喝了一口茶,將鄭通叫到跟前,鄭通將太原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鄭富越聽越是不安,也越聽越憤怒,不禁將手中的茶盞摔在地上,咬牙切齒地道:“平西王先誑了我的獨子,如今又殺了我兄長,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鄭通道:“二老爺,眼下該當如何?”

    鄭富悶著臉,道:“如何?擅殺國丈,當然是去告御狀,我今日便回程去邊軍,去和李門下商議,去給鄭妃通消息,沈傲若不死,鄭家不寧,他敢玉石俱焚,我鄭家為何不敢?”

    鄭通不禁苦笑道:“二老爺何不歇一歇再走?”

    鄭富搖頭道:“不能歇,也沒這個心情,我去看兄長最後一面。”

    鄭富站起來,由鄭通領著到了後宅的一處院子,裡頭正停放著鄭克的屍首,鄭富過去大哭一番,才失魂落魄地出來,道:“準備車駕,這就返程。 ”

    到了別院門口,卻有兩個校尉過來,其中一個道:“據說鄭富到了太原,哪一個是?我家平西王請鄭富去一趟。”

    鄭富見了他們,扭身便要躲,可是發現這些校尉已經疾步進來,鄭通立即攔在身前,滿是警惕,待那校尉走得近了,才道:“不知又有什麼事?”

    校尉板著臉,已經看到了鄭富,一看鄭富的樣子,心裡就猜出了**分,板著臉道:“鄭老爺,我家殿下有請,車馬也已經備好了,請吧。”

    鄭富見躲不過,便冷笑一聲道:“好,我隨你們去。”

    ……………………………………………………………………………………………………………………

    欽差行轅裡,這時突然歇了下來,如今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其餘的事都由都督府處置,沈傲也就躲起閒來,朝廷早晚知道消息,沈傲自己也明白,自己大致已經成了犯官,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能在這裡等候敕使了。

    可他素來就是不甘寂寞之人,知道鄭富到了太原,沈傲頓時來了興致,宛如蒼蠅看到了有縫的雞蛋一樣,立即叫人去請鄭富來。

    沈傲喝了一口武夷茶,在這溫暖如春的小廳裡,反而淡然了,事情​​已經做下,多想也是沒用,與其如此,倒不如索性享受這片刻的安寧?於是這兩日,他趁著空閒,每日只是提筆作畫,北地的風光在沈傲的筆下變得生動,茂盛的梅林在沈傲的畫中更顯獨秀和冷傲。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態,沈傲原以為自己會驚懼,會後怕,可是現在才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都不怕,甚至心裡暖暖的,說不出的寧靜,許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感覺,居然有一種擔子卸下的輕盈之感。

    此時,外頭有人通報鄭富來了,沈傲挑了挑眉,道:“請他進來。”

    接著鄭富由人領著進來,二人對視一眼,沈傲只是淡淡地道:“坐!”

    鄭富坐下,抿著嘴,陰沉著臉不說話。

    沈傲也不和他寒暄,只是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借據來:“你來得正好,這筆帳,鄭克已經死了,可是鄭家總還沒有散,總是要還的,白紙黑字,沒有錯吧?”

    到了這個時候,沈傲居然還記著那一筆一億兩千萬貫的帳,這也算是愣得徹底了。

    鄭富的眼眸中閃出怒意,冷哼一句不說話。

    沈傲正色道:“鄭家莫非是想欠賬不還?”

    鄭富心裡想,人在屋簷下,什麼事先答應下來,等回了汴京再說,便道:“鄭家從沒有賴賬的道理。”

    沈傲笑了起來,道:“這就好說了,其實本王請你來,還有一件事商量。”

    鄭富急於脫身,顯得有些不耐煩,卻不得不道:“殿下明示。”

    沈傲道:“鄭爽那小子如今還在本王手裡,吃得飽、穿得暖,再這樣將他養下去,本王也吃不消,哎,本王平白無故給鄭老兄養兒子,如今實在是折騰不起了,本王就在想,什麼時候將鄭爽送回去。”

    聽到鄭爽二字,鄭富的手不禁攥緊,顯得有些緊張,道:“殿下要放爽兒,只怕沒有這麼輕易吧?”

    “聰明!”沈傲笑呵呵地站起來,道:“本王有件事,還要鄭兄出面辦一下。”

    鄭富咬了咬牙道:“殿下但說無妨。”

    沈傲已經走到鄭富跟前,俯下身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鄭富詫異地抬眸,猶豫不定地道:“鄭某還要再想想。”

    沈傲含笑道:“本王有的是耐心,什麼時候鄭兄想通了,本王也絕不食言,一定將鄭公子原璧歸趙。”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6
第八百零一章:君臣奏對


    太原還是白雪皚皚,汴京卻已經春暖花開了,今年汴京的春天來得早,梅花凋零、桃花盛開,便是那風兒也沒有此前那般刺骨了。這時是永和三年的早春,這天下最富庶的王朝的國都裡已經是熙熙攘攘,生業興旺。

    三省坐落在外朝,說是屬於宮苑,其實和宮城隔著一堵宮牆,這裡是整個朝廷的中樞,天下的大事都匯總到了這裡,再由門下省定奪,呈報宮中,發還中書省核查,送去尚書省執行。能進入這裡的官員,其尊榮可想而知,便是跑腿分類奏疏的書令史,其地位也絕不容小覷,雖只有小小的七品,可是這七品官卻能參與機要,甚至能影響到二品大員的榮辱。

    今日的氣氛有些不同,幾個書令史臉色惶恐,急匆匆地從門下省跑出來,一炷香之後,一頂暖轎飛快地落在這門下省的外頭,從裡頭鑽出來的正是李邦彥,李邦彥神色匆匆,一向自號浪子宰相的他,今天也沒有了浪子的灑脫,心急火燎地進了省堂,劈頭便問一個錄事:“奏疏呢?拿我看看。”

    奏疏遞過來,李邦彥沉眉一看,整個人都在瑟瑟作抖,忍不住地道:“瘋了,瘋了……”

    他頹然地坐在椅上,邊上的錄事道:“大人,這麼大的事,是不是立即呈報入宮?”

    李邦彥陰沉著臉道:“老夫親自去送,這事……這事太大了……鄭國公……都敢殺,平西王他……”他說話結結巴巴,渾身上下有一種徹骨的寒意。若說這時候沈傲被他抓了把柄,卻也是一件好事,可是看了這奏疏,他居然生出了畏懼之色,先前也有一封奏疏說是沈傲殺了太原大都督滿門,這件事本就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群情洶湧,有人彈劾,有人反駁,端的是熱鬧無比,連陛下都在踟躕,正準備將沈傲鎖拿回京再做打算,可是現在……

    李邦彥甚至懷疑,這沈傲能如此有恃無恐,一定有所依仗,否則這人一定是個瘋子。

    這人確實瘋了,不管怎麼說,國公完了,下一個或許就是他李邦彥,李邦彥當然不能錯失良機,要趁著這個機會將沈傲徹底打垮。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李邦彥沉思了片刻,心裡已經有了計較,便站起來,拿起奏疏,對錄事道:“本官這便入宮,若還有太原來的消息,暫時先壓下來,立即呈報本官定奪。”

    說罷,李邦彥整了整朝服,什麼話也不再說,飛快地出了門下省,坐進了轎子,在轎中道:“萬歲山!”

    一到春暖花開的時候,趙佶便會到萬歲山閒住幾日,這兩年他的年紀已經有些大了,再不如從前那樣硬朗,來這萬歲山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今年凍水還沒有化開,他便已經住在了這裡,這萬歲山上有一座駕鶴閣,很是幽靜,趙佶許多時候都是坐在這裡,推開窗,看著山下的朦朧精緻閒坐。

    只是這兩日他顯得有些心緒不寧​​,原本想著讓沈傲去太原把太原的事處置得當,也省得他操心,可是誰知,這太原的事卻越發複雜起來,先是殺了個知府,後來又是不請旨意就殺了太原大都督,趙佶倒是面見過文仙芝幾次的,覺得此人頗有君子之風,為人看上去也忠厚,怎麼沈傲說殺就殺?

    如今朝廷已經是群情激奮,不少御史請求懲處平西王,以儆效尤。趙佶卻還在沉默,他一時決斷不下,按著他的性子,大多數遇到令他為難的事,他都會躲起來,既不理會,也不主張裁處,能躲一日是一日。

    更何況太后還曾勸說過,說是平西王殺太原大都督,定有他的道理;如今太原失了一個都督,若是再將沈傲治罪,局面只怕會越來越壞,還是先看看再說,是功是過,等沈傲回京復命再定奪也不遲。

    趙佶想了想,也頗覺得有理,便一心一意擺駕到這萬歲山,又做起了閒雲野鶴。

    擺在趙佶案前的,是一幅未完成的畫,這畫兒只打了底色,布好了局,卻沒心思開筆,趙佶有時拿起筆來,不知該著墨到哪裡,居然整個人覺得昏昏沉​​沉的。

    “近來精神確實大不如前了。”趙佶不禁感嘆歲月蹉跎,他是個風流皇帝,興趣廣泛,如今精力不濟,便有些做什麼都索然無味,總喜歡一人呆坐著沉思。

    沈傲若是回了京,或許能讓朕開懷一些。趙佶心裡這般想,很是後悔當時許諾沈傲去太原,不去太原,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留著在京城,就可以時不時與他談些詩文、行書作畫。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楊戩推門進來,躡手躡腳地掩了門,笑吟吟地道:“殿下,小駿兒已經睡了。”

    小駿兒便是半月之前安寧公主誕下的男孩,這男孩兒和安寧一般無二,秀秀氣氣的,趙佶心裡喜歡,覺得這孩兒將來定是個和自己一樣的書畫俊秀,便特意將他帶來萬歲山,平時有奶娘帶著,偶爾便去把玩一下,偏偏這小駿兒也是乖巧,平時總喜歡皺著眉一動不動,像是沉思一樣,吃了便睡,睡了便吃,趙佶更覺得有趣,頗有些將他留在身邊照看的意思。

    趙佶聽到小駿兒睡了這句話,臉上閃露出一絲笑容,彷彿許多煩惱都拋諸了腦後,道:“醒了叫人抱來,朕要教他畫畫。”

    所謂教他畫畫,無非就是抱著小駿兒到身邊觀摩趙佶作畫而已,趙佶總是畫些仙鶴、烏龜給這小孩兒看。

    楊戩點了點頭,道:“殿下也該小憩一下,這山腰上風大,是不是把窗關了?”

    趙佶搖頭道:“不必,關了窗,就像隔了人世一樣,朕不喜歡。朕小憩一下吧,半個時辰後把朕叫醒。”他打起精神道:“這幅畫一定要作完,否則心裡不自在。”

    正說著,一個小內侍快步過來,在外頭道:“殿下,門下令李邦彥求見。”

    趙佶不禁苦笑道:“原想恣意常有萬歲山,誰知還是有瑣事追了來。”

    只要趙佶到了萬歲山,一般的公務都是由門下省處置,再送去中書省核實一下,留一份宗卷封存就可以直接交給尚書省去辦。除非遇到了萬分緊急的大事,一定要趙佶定奪,才會送到這萬歲山來打擾趙佶的清淨。更何況李邦彥親自跑到山上來,想必這事兒一定非同小可。

    趙佶心中想,莫非是女真人已經攻破了契丹人的最後一道屏障?又或是西夏那裡生了變故?可不要哪裡又發生大災,否則這萬歲山是呆不下去了。

    趙佶正想著,腦海中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不會是太原來的消息吧?

    趙佶坐下,這時候反而有了幾分期待,對楊戩道:“去把李愛卿請進來。”

    趙佶坐下喝了一口茶的功夫,便看到李邦彥氣喘吁籲地過來,這萬歲山佔地極大,又要從山腳走石階到山腰,除了趙佶可以坐乘輿,李邦彥也只能步行上山。李邦彥走得快,幾乎是小跑著來的,所以氣還沒有喘勻,就進了駕鶴閣。

    趙佶看著李邦彥失態的樣子,心裡已經有了警覺,叫人道:“來,給李愛卿斟茶,賜坐。”

    李邦彥來不及坐,便迫不及待地道:“陛下,太原出事了!”

    趙佶一時臉色大變,心裡想,太原出事就是沈傲出事,他一個親王和欽差能出什麼事?莫非是發生了民變?現在沈傲在哪裡?是死是活?

    李邦彥已經從袖中抽出了一分奏疏,趙佶幾乎是搶步過去奪過來看,這一看,先是鬆了口氣,卻又皺起了眉,臉上升騰起怒意。

    李邦彥輕輕抬眸,觀察著趙佶的臉色,趙佶的臉上陰晴不定,甚至拿奏疏的手也有些顫抖。

    突然,這奏疏被趙佶狠狠地摔在了几案上,趙佶怒氣沖沖地道:“好大的膽子。”

    趙佶對鄭國公的印象並不好,甚至已經滋生出了幾分厭惡,可是厭惡歸厭惡,不管怎麼說,鄭國公畢竟是國丈,是宗親,如今沈傲說斬就斬,實在是聳人聽聞,歷朝歷代,也沒有人膽大妄為到這個地步。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趙佶原先還擔心沈傲,這時候卻又是對他滿腹的怨氣,大喝道:“那是堂堂國公,他哪裡來的膽子?是誰借他的生殺奪予之權?朕太縱容他了,太縱容他了,如今竟到了這個地步!”

    李邦彥聽了,心知時機已到,立即跪下,正色道:“陛下,微臣有事不得不說。”

    趙佶並不說話,只是咬著唇,有點難以置信地又撿起桌几上的奏疏來,仔細看了一遍,冷哼一聲道:“這是臣子應當做的事嗎?這是朕的肱骨之臣應該做的事嗎?這是……”他一連串說了幾句這是,最後咬牙道:“朕絕不姑息,絕不姑息……”

    李邦彥在地上重重叩頭,繼續道:“陛下,這是王莽、曹操做的事,周公一定不會為之。”

    李邦彥這句話脫口而出,其用心可謂歹毒到了極點,若說趙佶一開始還是責怪沈傲膽大包天,可是這句話就將這件事的性質引導到了異心上,臣子有了異心最後會是什麼下場?後果不言自明。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7
第八百零二章:落井下石


    “陛下……”見趙佶動容,李邦彥哪裡還敢錯失這個機會?更加賣力地道:“平西王位極人臣,可是臣就是臣,身為人臣卻擅自誅殺大臣,與王莽、曹操又有什麼區別?這般的年紀就敢做出這等事,實在是忤逆到了極點,陛下若是再姑息養奸,今日他敢殺國丈,殺知府、都督,明日……”李邦彥想到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不由渾身顫抖:“陛下,不能再優柔寡斷了”

    趙佶眼眸中閃過一絲狐疑,盯著李邦彥,一動不動。

    李邦彥被趙佶看得有些生寒,還是忍不住繼續道:“陛下待沈傲恩重如山,高不成攀。又若碧波汪洋,深不成測。沈傲不思圖報,反而忤逆到這個境界,他的心中可還有皇上?臣竊以為,大奸之人不知恩義相報往往無形無跡,貌似忠厚,實則心中常戚戚,口舌如簧,宛若君子,陛下可曾想過,王莽也曾以忠厚賢良得名,曹操也曾是不畏強暴的門尉,只是時機未到罷了。這沈傲看似有些才學,自詡天下第一才子,蒙受陛下垂幸,掌握軍機,勾結翅膀,如今更是惡跡已露,陛下,眼下還來得及,再遲,微臣只怕釀出蕭牆之禍。”

    趙佶坐著,沉吟不定,他這時候反而冷靜了許多,只是淡淡地看著奏疏出神。

    李邦彥只當他在游移,終於閉上了口,等待趙佶裁處。

    良久之後,趙佶突然淡淡地道:“沈傲不會反,他也不是曹操,更不是王莽!”

    這一句話直接了本地給沈傲定了性,李邦彥聽了,心裡不由叫苦。

    其實剛剛他若是不急於一時這般數落沈傲的罪惡,將沈傲比作是曹操和王莽,或許趙佶在這個風口浪尖上還不會回護沈傲,問題的關鍵還是他這一番不達時宜的話上。他若是將沈傲比作了曹操王莽,那趙佶豈不是成了漢成帝和漢獻帝?這兩個皇帝都是亡國之君,李邦彥這般比較,在趙佶耳中,頗有指桑罵槐之嫌。

    再者趙佶和沈傲關係莫逆,又是翁婿,在趙佶心裡,早已將沈傲當作了自己的子侄,對趙佶來說,李邦彥只是外人,而沈傲是自己人,沈傲犯了大錯,他這自家人關起門來責罵甚至是拷打、處死都可以,這是家人。可是李邦彥一個外臣,居然如此數落,甚至是險惡到將沈傲比作王莽、曹操的境界,就已經突破了趙佶的底線一樣。就如平日父母看待自己的兒子,關起來們來如何打都可以,可是一個外人即是指指點點一下,城市讓父母生出惡感,甚至有不雅觀的,即是拳腳相加也不一定。

    李邦彥錯就錯在將沈傲當作了趙佶的臣子,若在趙佶心中沈傲只是臣,那麼他的這番話可謂是慷慨激昂,頗能蠱惑人心,偏偏他還是想岔了。

    更何況趙佶之所以能下這個定論,還有一個外人不知的原因,若沈傲真有不臣之心,他身為西夏攝政王,又何必站在這屋簷之下,放著好端真個劉邦不去做卻去做曹操,與趙佶訂立密約?這無論如何也解釋欠亨。

    趙佶最不相信的事,偏偏這李邦彥自以為擊中了趙佶的軟肋,大肆地渲染出來,認真以為趙佶會相信。可想而知,這樣的結果只是等於替沈傲說了好話。

    李邦彥聽了趙佶的定論,心都涼了一片,自家說了這麼多,況且剛剛趙佶還是勃然大怒,眼看就要大告成,誰知這個時候,趙佶居然是話鋒一轉,瞧趙佶這口氣,居然還對沈傲頗有回護。到現在,李邦彥還不知毛病出在哪裡,一頭霧水地磕頭在地,一句話都不敢說。

    趙佶繼續道:“朕知道他,你沒必要再說了。”

    李邦彥只好叩頭道:“微臣萬死,確實是說得嚴重了一些。”

    趙佶撇撇嘴,臉色才緩和下來,在這閣中踱了幾步,道:“可是你說的話不是沒有事理,沈傲雖然不至於有什麼不臣之心,可是今日這事實在是聳人聽聞,堂堂國公,他竟然說殺就殺?鄭國公乃是鄭妃的生父,是國丈,不請旨而殺之,他這是要做什麼?”

    李邦彥這時候再不敢說什麼了,只是道:“陛下說的是。”

    趙佶冷冷地道:“朕是太縱容他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朕如何向鄭妃交代?又如何向朝廷交代?今日不給他苦頭,早晚有一日,他還要做出更駭人聽聞的事。”

    聽到教訓兩個字,李邦彥略帶幾分失望,道:“殿下……殺戮國公,應當重懲才能服人。”

    趙佶頜首,徐徐道:“立即帶一份敕命去太原府,鎖拿沈傲回京審問,不得有誤,這件事,朕要親自署理。”

    李邦彥不由問:“殿下,誰可做這欽差?”

    趙佶沉吟了片刻,道:“李愛卿以為呢?”他看著李邦彥,眼眸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芒。

    李邦彥哪裡不知道趙佶的心思?原本是想推荐一個心腹過去,可是隨即一想,又撤銷主意,剛剛趙佶的話令他記憶猶新,若是應對得一個不好,說禁絕沈傲沒有栽下去,自己卻是要陰溝翻船了。

    李邦彥道:“陛下,臣以為大理寺寺卿姜敏可以擔負此任。姜大人熟知律,一向主掌刑名,由他去,自然再好不過。”

    趙佶聽了李邦彥的話,卻是一時驚訝,那眼中奇怪的光芒轉而變得溫和起來,淡淡笑道:“據說姜敏和沈傲之間有些干係,姜敏不會徇私吧?”

    李邦彥正色道:“姜大人剛正不阿,不會讓陛下失望。”

    趙佶來回踱步了一下,冷冷地道:“好吧,就叫他去,告訴他,朕是叫他將沈傲鎖拿回京,不是讓他伺候一個大老爺回來。若是有一分的枉,朕第一個就要追究到他的頭上。”

    李邦彥的心沉了下去,可是這時候實在摸不透趙佶的心思,不知趙佶想的是什麼,眼見趙佶已經首肯,這欽差只能讓姜敏去了。勉強露出一分歡欣鼓舞的神情道:“門下省​​這就擬旨意。”

    趙佶似乎餘怒未消,怒氣沖沖地又拿起奏疏,冷笑道:“這個沈傲,不知給朕添過幾多麻煩,他真是越來越猖獗了,太原知府、太原大都督,如今又是鄭國公……”說著,他狠狠地將手壓在桌案上,大喝道:“朕要徹查到底,知會三省六部,朕要親自御審,三省六部四十二司協同審問,副審的名單也要擬出來,這是開國以來最聳人聽聞的大案,不可懈怠疏忽,明白了嗎?”

    李邦彥這時候更加不明白趙佶的心思了,若是趙佶認真維護沈傲,自然是將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把事情暫且擱下才是。可是現在卻又為什麼鬧出如此大的消息?把三省六部四十而司的官員都叫來,生怕他人不知道似的。

    莫非……陛下是要問過沈傲的罪,再明正典刑?

    李邦彥一頭霧水,這個料想也有點兒說欠妥,若是趙佶認真要措置沈傲,要明正典刑,又何需要勞師動眾?直接一個欺君、弒殺國丈的罪就可決計。

    其實他其實不知道,趙佶現在也是有苦自知,一方面深恨沈傲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添亂,另一方面,又不克不及不念及一些舊情。可是鄭妃那邊卻如何也要給一個交代,朝臣的非議也要平息,天​​下的輿情更不克不及忽視。要平息這場軒然大波,除將事情鬧大​​,趙佶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至於到時候沈傲是否罪證確鑿就不是趙佶現在所考慮的事了,若真有其罪,當著天下人的面,趙佶也必須給予沈傲嚴重的賞罰,否則此例一開,這天下非要亂套不成。

    李邦彥想了想,見趙佶一時失神,只好道:“微臣明白,這件事應及早通知到各省、各部、各司去,好讓朝廷上下有個準備。”

    趙佶微微頷首,道:“你去辦,記著,沈傲押到了汴京,就立即送到大理寺去,御審之期,再決計吧。”

    聽了趙佶的叮嚀,李邦彥又燃起了希望,只要是御審,當著朝廷百貫、整個天下的面上,只要能咬定了沈傲的罪行,趙佶即是要偏護,只怕也不成能了,殺戮大臣本就是大罪,更何況王子犯尚且與庶民同罪,莫說是沈傲這個平西王了。到時候秉公措置,沈傲也絕沒有翻身的可能。

    “那麼,微臣暫且告退,預先去做好準備。”

    趙佶籲了口氣,沉聲道:“下去吧,隨時等待傳召,朕或許還有事要叮嚀。”

    李邦彥剛要走,便聽到這閣外頭傳出嬰兒的啼聲,不由朝門房那邊看過去,只見一個宮人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蓮步進來,急促地道:“陛下,王子殿下醒了!醒來便哭,怎麼也止不住。”

    趙佶的臉上這才展出一點笑容,快步過去搶過這襁褓中的小人兒,呵呵笑道:“他爹不聽話,連朕的小駿兒都生氣了。來,來,來,朕帶你作畫。”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8
第八百零三章:鬧哄哄


    趙佶抱著懷中的沈駿,逗弄了一會兒,便讓奶娘抱著,又讓楊戩為他磨墨,尋了筆來,開始落墨;疇前他測驗考試畫山水圖,卻都較之不太理想,在這沈駿面前,固然要大顯身手作他的花鳥圖,他畫了一輩子花鳥,熟稔到了極致,稍作結構,落墨之後便先畫出遠處高山林莽的輪廓,他不擅長以山水為畫眼,所以這山石只用來陪襯,作為底色,再用層疊畫畫出一幅粗大的楓樹來,枯枝上停一隻鷹,兇猛地側首俯瞰下方張嘴急奔企圖竄入草叢中的雉雞

    趙佶的下筆雖不豪壯,可是這只鷹用的卻是摻以水墨的重筆,他自身嚴謹結實的畫風這時候也表示的淋漓盡致,畫中左上角的鷹扭頭窺視,與雉雞形成斜線呼應,雉雞向畫外逃匿,驚恐慌張,又將想像延伸到了畫外。若是沈傲這個時候在,只怕真正擊節叫好的不是這鷹和雉雞,而是這棵楓樹,鷹與雉雞雖好,真正的點睛之筆卻在這楓樹上,粗大的楓樹主幹與巨大岩石形成密不透風的厚度,給人一種烏雲壓城城欲摧之感,將鷹與雉雞之間奔殺的氣氛烘托到了極致。

    趙佶一氣呵成,只用了半個時辰,這幅畫便已落成,等他抬起頭時,才發現一側讓奶娘抱著的沈駿已經呼呼大睡了。

    趙佶不由啞然失笑,便擱筆道:“這幅畫就送給駿兒,他是朕的千里駒,也是朕的蒼鷹,這蒼鷹搏雞圖待會兒送去書畫院裝棒起來,要懸掛在駿兒的臥房裡。”

    一側的楊戩至今還沒有消化完剛剛的消息,如今陛下要鎖拿沈傲,是福是禍實在是難以測度,也不知這一次能不能度過難關,心中正鬱鬱不定,這時候聽到趙佶的話,連忙道:“是。”

    趙佶繼續道:“楊戩,剛剛你還勸朕切莫心事重重,怎的你卻是有了心事。”

    趙佶並沒有抬眸去看楊戩,可是不需去看,從聲音口吻便能聽出楊戩的失態。

    楊戩道:“微臣在想太原的事。”

    趙佶口吻肅然地道:“內宮不干政,這規矩你還記得嗎?”

    楊戩聽了嚇得臉色慘白,立即拜倒在地,道:“老奴該死,竟是忘了規矩,請陛下恕罪。”

    趙佶淡淡笑道:“起來,朕沒有怪你的意思,說起來這雖是政務,卻也是你的家事,你和沈傲的關係究竟不合尋常。”他哂然一笑道:“你來說說看,太原的事怎麼了?”

    楊戩壯著膽量道:“陛下,沈傲的為人,老奴最是清楚,謀定後動,怎麼這一次突然這般莽撞?鄭國公是什麼人?宗室外戚,又是國公,據說外朝頗具影響,富可敵國,這樣的人,莫說是殺,就是尋常人連獲咎都不敢,老奴因此以為,這背後一定有些隱情,請陛下明察秋毫。”

    趙佶頜首道:“朕也是這樣想。”

    楊戩心裡說,既是如此,為何不等沈傲回來再說,偏偏還要敕命欽差鎖拿回京?

    趙佶看了他一眼,恍如看出楊戩的心思,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想,朕將他鎖拿回京,御審欽查,是不是太過火了?”

    楊戩不敢說是,垂著頭不敢說話。

    趙佶籲了口氣道:“朕總要給人一個交代,國公豈能白死?朕這一次頷首讓姜敏去鎖拿他,就已經有維護他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楊戩心中一想,姜敏與沈傲也是世交,這二人的關係卻是不錯,陛下派遣他去,原來是故意為之,於是心中釋然,忙道:“陛下聖明。”

    趙佶臉帶疲倦地道:“好端真個,又鬧出這麼大的事,沈傲也該好好教訓一下了,朕已經想清楚啦,若是這一次他認真是無端誅殺鄭國公,朕也絕不會輕饒,否則人言可畏,就算鄭妃不尋朕來訴苦,這滿朝上下也會非議朕徇私,王子犯與庶民同罪,這事理朕說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楊戩心中嘛然,道:“陛下說的是。”

    趙佶反倒呵呵一笑道:“原本朕是想明日回宮的,可是現在看來,后宮那邊只怕也要鬧翻了,朕只能在這山中繼續做閒雲野鶴了,后宮的事,朕不管,也不想管。”

    楊戩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是想將沈傲鎖拿回京師後,再一併說?”

    趙佶頜首道:“朕不克不及見鄭妃,見了她,朕心中有愧,好啦,下去吧,朕先歇一歇,駿兒什麼時候醒了,再把朕叫起來。”他拍拍手,看了看畫,不由道:“烏雲壓城城欲摧,世上本無事,為何總有人要攪了朕的清夢。”

    趙佶不由地長嘆了一句,目光幽遠地朝向窗外看去……

    此時,后宮已經鬧翻天了,據說鄭妃聽了消息,竟是一下子暈了過去,太醫們趕去救治,各宮也不能不盡一盡禮節前去探視。這閣樓裡如今已是熙熙攘攘,各宮各院的嬪妃相聚在—起,臉上都是不謀而合的憂心忡忡,可是心中怎麼想卻都是藏在心腹中的事,誰也捉摸不透。

    時不時有太醫進出,閣樓的三樓分裡室和外廳,裡室是鄭妃的臥榻,外廳則是來探視的人,這時從裡室突然走出一個人來,正是太醫院最是妙手的吳太醫。

    吳太醫一出來,嬪妃們卻是都還坐得穩,不需他們詢問,這吳太醫便規規矩矩的給諸位貴人們行了禮,道:“鄭妃娘娘的身子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一時受驚,保養一下就可以了。下官已經開了一劑藥,好好將養,自然藥到病除。”

    嬪妃們紛繁頜首,有人給吳太醫打了賞,吳太醫便提著藥箱走了。

    這外廳裡卻都是緘默,誰都沒有說話,有人打量著賢妃、淑妃,也有人淡淡的只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產生,有人緩首喝茶,有人闔目尋思。

    若是沈傲在這裡,愣勁一出來,八成是要擺了桌案要畫一幅深宮十美圖的,這麼多綽綽的美人兒爭相鬥艷,實在是稀罕得很。

    賢妃和淑妃二人低聲說著話,近來這兩宮走得近,是人盡皆知的事,所以也無人打攪,有人也不由在想,若是讓鄭妃看到她們,只怕這心病就難醫了。

    淑妃這幾日顯得精神極好,淑妃只生了一個平和平靜帝姬,原本母只能憑子貴,幸好平和平靜在陛下身前頗為受寵,因此淑妃的地位在宮中很是穩固;如今平和平靜又生了個王子,就養在宮中,陛下也有敕這王子為鎮南王的意思,比之皇子更加體面,女婿又是赫赫聲名的平西王,可謂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淑妃將來就算做不成太后,在這宮裡也隱隱成了二號人物,誰也不敢小覷。

    至於賢妃的心情卻略有幾分降低,兄長待罪入獄,好在還有一個沈傲在支持著,雖然沒必要太過操心,可是在這宮裡免不得有幾分掛念,前幾日太后卻是叫她去了一趟,慰勉了幾句,言裡言外都有幾分替她做主的意思,卻是令賢妃放下了心。

    至於其他各宮各院,大多都是牆頭草,鄭妃受寵便親近鄭妃多一些,眼看賢妃、淑妃地位超然也就多湊趣她們一些,還有一些就是性子稀薄的,誰都不獲咎。

    許多人已經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勁了。正在這時,外頭有人唱喏道:“太皇太后駕到。”

    宮嬪們聽了,慌忙起來去迎接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前些時日染了一些病,如今剛剛好轉,在眾嬪妃的擁簇下到了這廳裡,便向著閣裡的內侍問候了幾句鄭妃的病情,內侍一一答了,太皇太后淡淡一笑,道:“既然進了宮,就該絕了宮外的雜事,好好地伺候陛下才是正理。”

    這番話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誰也不清楚。那閣裡伺候的內侍卻只得乾笑著道:“太皇太后說的是。”

    太皇太后頜首頷首,目光落在賢妃身上,道:“沈傲也有些不像話,好端真個,怎麼又鬧出這種事來,連後苑都驚嚇到了,該罰!”

    賢妃盈盈道:“娘娘息怒。”她的眼眸裡反而掠過一絲欣喜之色,太皇太后說的不是該死,而是該罰,這個罰字是有意為之還是脫口而出就不得而知,可是或多或少,太皇太后還是有幾分維護的意思。

    太皇太后都來了,太后卻是沒有來,許多人不由覺得奇怪,按理說這是宮裡的禮數,雖然太后沒有給人侍病的事理,可是來問候一下也是應當的,這麼大的事早已傳到了景泰宮,怎麼能一點消息都沒有?於是大家心中都在嘀咕,有人想起了不久之前,鄭妃和太后之間的一些事。

    太皇太后卻是漫不經心,對淑妃道:“駿兒還好嗎?”

    淑妃含笑道:“陛下叫人帶去萬歲山了,臣妾也想問呢,明日打發個人去看一看。”

    太皇太后板著臉道:“山上這麼大的風,可別吹壞了,要讓人看緊一些,哀家前幾日做了一身衣衫,掐了掐日子,還有十三天就是滿月之期,到時候賜過來吧。只是可請……”

    太皇太后的話說到一半,卻是不說了,許多宮嬪臉色各異,卻都在支著耳朵聽太皇太后和淑妃的談話,只聽淑妃道:“只是可惜什麼?”

    太皇太后道:“可惜這麼好的孩子卻有個混賬的爹,兒子降生了,也沒見他來看看,卻是在那邊胡鬧,今日倒好,攪成這個樣子,怎麼讓人安生? ”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淑妃訕訕一笑,不能不道:“沈傲年紀尚小,許多事是孟浪了一些。”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49
第八百零四章 大事化小


    太皇太后就不再說什麼重話,只是道:“他也有明白的時候”說罷又去問內侍,鄭妃醒了沒有,內侍進去看了看,出來道:“鄭妃已經醒了,要穿了衣出來給太皇太后問安。”

    太皇太后笑起來,道:“哀家是來探病,哪裡要她問安?叫她好生地躺著不要動。”

    正是此時,里屋的珠簾被拉開,臉色慘白的鄭妃已經出來了,她一臉的我見猶憐,道:“臣妾小恙,居然勞動太皇太后和諸位姐姐大駕,實在該死。”說罷盈盈一福。

    眾人都站起來,太皇太后虛抬手道:“沒必要多禮,坐下說說話吧。”

    鄭妃便開始哭了,雲鬢惺忪,面帶梨花,嚶嚶道:“太皇太后要為臣妾做主,臣妾的父親一向與人無爭,安守天職,如入……如人…… ”

    太皇太后便道:“這是外朝的事,鄭貴人何必如此?一切都有陛下措置就是。”

    這話的意思,太皇太后的立場就再明白不過,太皇太后是在冷眼旁觀,根本不肯理這檔子事。眾人見太皇太后這般說,也都道:“正是,內​​外有別,鄭貴人沒必要牽掛,是非總有公論。”

    鄭妃聽了,淒淒慘慘地道:“是。”

    太皇太后便叫鄭妃坐到她的一邊,又撫慰幾句,道:“你是做人妻妾的,便要知道嫁雞隨雞的事理,娘家歸娘家,豈能事事為他們出頭?陛下至今沒有擺駕回來,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怕聽到后宮裡頭有人哭哭啼啼?收起淚來,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

    鄭妃只好道:“太皇太后說的是。”……

    太皇太后又道:“沈傲是外戚,鄭國公也是外戚,大水沖了龍王廟不是?不過話說回來,鄭貴人你雖不是國母,但也是宮中的貴人,嫻熟規矩還是要有的,沒必要嫉恨沈傲,他是陛下的左右臂膀,大宋這時候少不得他,為了大宋……”

    太皇太后的話越來越讓人聽不懂了,鄭國公都給沈傲殺了,人死不能復生,這時還要勸鄭貴人息怒,這太皇太后的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鄭貴人一直忍氣吞聲,原本她好歹也是寵妃,在這宮裡幾多還有幾分分量,這時候聽太皇太后這樣說,忍不住打斷道:“父母之仇沒有冰釋的事理,太皇太后,女四書裡也曾說過,莫說是男人即是女子也該以孝為先,平西王殺了臣妾的父親,怎的還能讓臣妾與他言笑?”

    太皇太后抿了抿嘴,也就失笑道:“這是你的事,你好自為之吧。”說罷轉過去對淑妃道:“陛下帶駿兒去了萬歲山,也未嘗不是好事,這宮裡頭煞氣有點兒重。”

    淑妃笑著頜首道:“太皇太后言笑了。”……

    鄭貴人被冷落到一旁,眼眸中掠過不悅之色,卻只能這般乾坐著。

    外頭又有人道:“景泰宮主事太監敬德來了。”

    敬德一向是太后跟前的人,他來多半是代表太后慰問的,鄭妃聽到太后不肯親來,眼眸中又顯露出失望之色,太后才是這后宮裡真正的主人,鄭妃和太后的關係原本好好的,卻不知是原由,近來的關係卻是越來越冷淡了,如今鄭貴人抱病,太后居然連探視也不肯,可見二人的關係到了什麼境界。

    其他的嬪妃也覺察出異樣,各懷著心思。

    正在這時候,敬德已經上了樓來,他看了這裡一眼,率先走到太皇太后腳下,磕頭行禮道:“奴才敬德,見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虛抬著手道:“沒必要多禮。”

    敬德便站起來,又抱手給各宮的貴人問了安,目光最後落在鄭貴人身上,對鄭妃道:“鄭貴人身子骨可好些了嗎?”

    這句話前面沒有綴上太后兩個字,所以只是敬德以自己的身份問候,鄭貴人的臉色有點兒僵硬,道:“好多了,多謝敬德公公掛念。”

    敬德笑道:“貴人身體有恙,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固然是心有如焚。”隨即又道:“太后娘娘聽說鄭貴人病了,也命敬德給鄭貴人問個安,順道兒給鄭貴人帶個話。”

    太后的話就是懿旨,鄭妃那裡敢怠慢,立即道:“敬德公公為何不早說。”

    敬德板起臉來,正色道:“鄭貴人,太后說,我大宋的祖制,一向後宮不干涉政務,外朝的事,若是有人敢牽涉,太后定不輕饒。”

    若說太皇太后的話還算是婉言的勸慰,太后的話就十分不客氣了,鄭貴妃勉強露出來的笑容不由更加僵硬,卻不克不及不道:“臣妾知道了。

    敬德看了鄭妃一眼,繼續道:“鄭妃好生記住了,好好伺候陛下,太原的事和鄭妃沒干係,不要去探問,不要和陛下說什麼,更不能哭鬧。”

    鄭妃一時呆住,卻只好噙著淚水道:“臣妾知道。”

    敬德也不客氣,又朝太皇太后頷首:“娘娘,老奴告退。”

    太皇太后的臉上看不到另外臉色,只是淡淡地站起來道:“天色不早,哀家也先回宮了,鄭妃,注意自己的身體,太后的話要記在心上。”

    太皇太后和敬德都要走,其餘的嬪妃也就欠好再留,紛繁站起來尋了個理由,又說了幾句體己話,剛剛一道兒出去。

    鄭妃待所有人走遠,整個人一下從我見猶憐釀成了冷若冰霜,眼眸中掠過幾分怨毒,她旋身進了內室,欠身坐下,幾個內侍立即跪到了她的腳跟。

    鄭妃淡淡地道:“剛剛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嗎?”

    “都聽到了。”

    鄭妃哂然道:“她們這是聯起手來作弄我。”

    “貴人息怒。”這些都是鄭妃的心腹內侍,這時候也跟著著急了,這宮裡各處當職的內侍其身份都與自家的貴人有莫大的干系,好比楊戩因為日夜陪著皇帝,固然是呼風喚雨,敬德跟著太后,在宮中也是二號的人物,鄭妃這兩年得寵,所以很多閣裡的內侍雞犬升天,在宮裡也算是能說得上話的人物,如今眼看鄭妃一下子又跌落到了谷底哪個心裡不焦急?若只是一個冷妃的內侍,在這宮裡頭只有被人呼來喝去的命,一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來。

    再加上鄭妃收買這些人很是下了一番夫,他們在外頭的親眷也都在鄭家裡頭做事,沒有鄭家就沒有他們的今日,鄭家和鄭妃完了,他們也別想有好果子吃了。

    鄭妃冷笑道:“息怒?息個什麼怒?她們這是要逼著我不聲張,乖乖地聽她們左右。”她闔著眼,冰冷地道:“可是這口氣我一定要吞下,這個仇,我卻一定要報。”

    內侍們什麼都不敢說,只是跪在鄭妃的蓮足下一動不動。

    鄭妃怨恨地道:“從今日起,誰都不要聲張鄭家的事和本妃沒有任何關係不要去問,不要去聽,也不要亂說話!”

    內侍紛繁道:“奴才知道了。”

    鄭妃道:“都下去吧。”

    眾人散去,這后宮,一下子變得出奇的恬靜,連一向喜歡串門的幾個嬪妃居然也都安份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大理寺這邊,姜敏接了敕命,馬上也是摸不著頭腦,陛下不會不知道自己和沈傲的關係怎麼突然讓自己做這欽差,去鎖拿沈傲?

    姜敏心裡,其實也有點兒著急沈傲突然殺了鄭國公,這件事是任何人都萬萬想不到的這消息傳出來,舉朝嘩然,可謂是議論紛繁,姜敏接了這敕命,猶如接了燙手的山芋,尋思了片刻,決定第二日清早就解纜,只是在解纜之前確當天夜裡,他並沒有直接回家打點、行裝,而是叫人抬了轎子,直接往衛郡公府去。

    衛郡公如今已是天底下除沈傲之外最炙手可熱的王侯,身為郡公,又掌握中書省,與李邦彥分庭抗禮,很是風光滿意。不過石英一向謹慎,所以行事一向低調,以至於大大都人都淡忘了這中書令,只記得有門下令李邦彥。

    姜敏通報一聲,便徑直進去,他隔三差五總要來這裡一趟,所以門房認得他,輕車熟路地帶他到了一處小廳,姜敏跨檻而入,便看到石英危坐在那兒喝茶,另外一個居然是晉王趙宗。

    晉王居然也來了,姜敏心裡游移,想,這晉王一向瘋瘋癲癲的,和衛郡公並沒有幾多交情,怎麼今日突然來造訪?滿腹狐疑之下,卻也不急於揭曉謎底,先向晉王和衛郡公行了禮。

    晉王哈哈一笑道:“你即是那姜敏,本王記得你,你明日要去太原,是不是?”

    姜敏道:“是。”

    趙宗喝了口茶,才又道:“實話和你說了,沈傲斬了鄭國公這狗賊,實在大快人心,我那皇兄也是個糊塗人,明明做了一樁好事,居然還要下旨意鎖拿,真是是非不分。

    這句話悖逆至極,也只有晉王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趙宗經了上次的事,對鄭家深痛惡絕,聽了沈傲殺了鄭國公,更是拍手叫好,又聽到趙佶已下旨意鎖拿沈傲回京,立時又覺得他這皇兄實在不太公道,只恨不得斬鄭國公的是他這晉王。

    石英怕趙宗再說出什麼悖逆的話,連忙移開話題,對姜敏道:“姜兄來這裡,可是為了沈傲的事?”

    姜敏道:“正是,有些疑問要請郡公解惑。”

    趙宗哈哈笑道:“本王也是為了沈傲的事,是太后讓本王來的,太后讓本王來找衛郡公,給你帶個消息。”

    姜敏一時糊塗了,這事兒怎麼又扯到了太后的身上?

    石英解釋道:“姜兄現在是不是在想,陛下特意派你去鎖拿平西王,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要試探什麼?”

    姜敏的心事一語被說中,苦笑道:“就是為了這個事,陛下知道老夫和沈傲的關係,怎麼會特意點了老夫去?”

    石英與趙宗不由相視一笑,石英道:“陛下就是因為知道你和沈傲的關係,所以才叫你去的。”

    姜敏反而更加糊塗了,他掌握了半輩子刑名,對其他的事卻是想得不深,於是求教道:“只是不知陛下究竟是什麼心意?”

    趙宗撇撇嘴道:“我那皇兄是讓你罷休去好生照料著姓沈的傢伙,讓他在路上不要出了差池,母后也是這個意思,讓本王來,就是要告訴衛郡公和你,不要有什麼顧慮,天還沒塌下來。”

    趙宗的話卻是沒人肯信的,姜敏又不是傻子,晉王一向沒譜的很,哪裡敢聽他的話,眼睛看向石英,道:“衛郡公怎麼看?”

    石英想了想,道:“晉王說的沒錯,陛下的心意多半就是如此,你沒必要有什麼猜忌,好好做自己的事就是。”

    姜敏馬上輕鬆起來,喝了口茶,笑道:“這麼說,陛下的心意是大事化小?”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0
第八百零五章:運籌帷幄


    太原城也漸漸暖和了一些,如今有錢有糧,賑災事宜變得輕鬆起來,每日都能夠有三頓飽飯由於陳米太多,於是乾脆把米直接發出去,衙門裡也開始組織起來,給災民發放斧頭,到附近砍木,再托運到城郊,建築新屋。

    將一些有技藝的工匠招募過來,再帶著一隊隊流民開始做事,畢竟是為了自家的事,這屋子建好了,也是災民們自己住的,這種以工代賑的體例,倒也讓災民們幹勁十足,只要比及真正的開春,屋子建好了,春暖花開之時,運河裡解了凍,到時候大量的商人集結,就可以大量購買牲畜,再幾戶發下耕牛、農具,種子,丈量土地,開始春耕。

    一些太原的本地戶籍,則也撥下了一些錢令他們修葺衡宇,這原本看上去難如登天的事,現如今居然進展得極快,大量空置的勞力,足夠的糧食,一切都變得生機勃勃了。

    大都督府裡也很是忙碌,平西王生怕春暖之後衡宇不克不及建好,影響到春耕,所以大都督府也發出了命令,太原邊軍組織起來到城外去砍木。這種事固然惹來很多邊將的牢騷,大家從戎吃糧,憑什麼去做這種事?弟兄們原本操練就很辛苦,這天寒地凍的出去,手都開裂了。更何況歷朝歷代沒有這個規矩?再這般下去,說禁絕是要譁變的云云。

    不過這牢騷很快被壓了下去,誰都知道平西王不太好說話,惹火了他,是要倒大霉的,於是牢騷歸牢騷,邊將如今成了包工頭,每日一大清早,一隊隊邊軍拉出去,到城外的樹林砍木。

    好在太原城附近林木眾多,災民的房子固然不需要什麼上好的木料,只要能遮風避雨就行,木頭伐下來,直接送到城郊的幾處木場繼續加工去就是。

    所以每到清晨的時候,炊煙漸漸熄了,太原便萬​​人空巷,近二十萬人傾巢而出,井然有序地出城做事,這麼多人要組織起來,比策動二十萬人去行軍兵戈更加艱難,畢竟軍隊總還有軍令在,約束也要強上許多,這樣的事例若放眼全天下,怕也只有大宋能做到。

    歷朝歷代,每年為了治理河道,都有欽差官員策動十數万人釐清河中淤泥,建築堤壩,所以現成的經驗也有,即即是如此,大都督府也足夠焦頭爛額的。

    最令梁建痛苦的是,平西王居然撒手不管了,雖然偶爾會發出幾道命令,大大都時候,他居然都在躲閒偷懶,叫人去問安一下,回報不是說平西王正在沐浴,即是在看書,或者在喝酒。結果永遠都只會是一個結果,平西王他老人家沒空,你自己看著辦。

    梁建傻了眼,他疇前一向只是受人派遣的,現在叫他主掌一方,這老命搭進去也不敷啊,可是平西王雖然不管事,現在總歸還在看著,無奈何只能咬著牙去做了。

    好在雖然開始的時候手忙腳亂的,慢慢地也上了軌道,梁建鬆了一口氣,這一日大清早,欽差行轅那邊終於有了回音,平西王居然特意叫了人來請梁建過去。梁建只半個多月就已經蒼老了許多,聽了行轅那邊有了音信,反而打起了幾分精神,不容易啊,平西王終於出山了,沒有什麼事比這更令梁建高興了。

    梁建實在是大老粗,應付這麼多事認真是兩眼一抹黑,他現在最盼望的反卻是平西王喧賓奪主,發號出令,他這代職都督乖乖地聽話就是。

    梁建雖然事無鉅細都要措置,可是大多時間都呆在大都督府裡,大門都不敢出,生怕遲誤了事,今日破天荒地打馬出來,看到一隊隊被組織起來的人已經由人領著往城郊趕了,這些人雖然來去倉促,顯得都有幾分疲倦,可是在梁建看來,卻覺得很是奇妙,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裡竟有了幾分成績感。

    到了欽差行轅,梁建叫人通報一聲,在外頭等著,門口站​​著幾個校尉,梁建便呵呵地與他們閒談,隨口問道:“殿下近來可好?”

    校尉回道:“好得很。”

    梁建又問:“殿下這時候在做什麼?”

    校尉知無不答:“這時候大致應該是沐浴的時候了。”

    梁建不由一呆,三天兩頭來問,都是沐浴,沐浴做什麼?

    校尉恍如看出他的心事,肅然無比地道:“殿下說了,敕命馬上就來,到時候少不得要去大理寺坐一坐,莫非梁都督沒有聽說過洗乾淨屁股蹲大獄這句話嗎?”

    梁建瞠目結舌,良久才吐出一句話:“老夫只聽說過洗乾淨屁股吃斷頭飯。”

    這回輪到校尉們瞠目結舌了。

    裡頭終於有了回音,一個校尉帶刀過來,躬身道:“梁都督請,殿下正在廳中等待。”

    沈傲果然是沐浴更衣過,頭髮上還有些濕漉,一身乾爽的衣衫,臉上神采奕奕,正捏著茶壺自斟自飲,一雙眸子最是光輝無比,溫和又深邃,讓人看得很舒服。

    梁建進來,朝沈傲行了個禮,叫了一聲殿下。沈傲笑呵呵地道:“梁都督沒必要多禮,哈哈……今日天色不錯,請梁都督來,固然是有事要交代,來,來,坐下說話。”

    說罷,沈傲站起來給梁建斟茶,梁建受寵若驚,連忙道:“殿下,下官自己來。”

    沈傲笑嘻嘻地道:“今日不以官職論交,只以年齡敘話,你是尊長,本王官是大了那麼一點點,可是論年齡,本王還是個晚生後輩。”

    梁建連說不敢。

    二人喝了茶,沈傲便嘆了口氣,道:“太原城如何了?”

    梁建不敢怠慢,連忙將近來大都督府措置的事都詳盡地說出來,最後道:“城郊那邊已經有大量的民房建起來,眼下就等春分,天氣一暖和,就要開始組織農耕了。”

    想到農耕,梁建不由皺眉,如今雖然已經開始丈量土地,可是真正到了那個時候只怕又要忙得腳不沾地了。

    沈傲含笑道:“辛苦樑都督了,這春耕的事,還要梁都督來做。”

    梁建苦笑道:“殿下……我……”

    沈傲擺了擺斷他道:“本王作壁上觀,就是希望樑都督好好地做事,磨礪磨礪,你看,本王龜縮在這行轅,樑都督不是一樣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的嗎? ”他籲了口氣,繼續道:“本王估摸著敕使也就這幾日要到了,到了那個時候,本王也該被鎖拿入京,大理寺很久沒去過,如今想起來還真有幾分懷念。不管怎麼說,事情還要做下去,本王不能做,樑都督只能咬咬牙把這干係擔起來。”

    梁建不由道:“殿下,莫非京城裡已經有了消息?陛下的態度如何?”

    沈傲笑道:“消息已經快馬傳來,陛下已經敕命大理寺卿姜敏為欽差,即刻啟程,鎖拿我這犯官回去。”

    梁建臉色一變,道:“這可如何是好?”

    沈傲撇撇嘴,道:“本王不怕這個,陛下的心意我明白得很,這一次既是派姜大人來,說明事情還不算太壞。”他呵呵一笑,又道:“在汴京,有人想叫本王死,本王偏偏要生龍活虎的活給他們看。你沒必要擔憂,本王早有計較,不過有幾件事,還要都督幫個忙,等本王押回了京師,就要御審了,過了御審才能恢復自由身。”

    梁建正色道:“殿下不怕,梁某也沒什麼可擔憂的,殿下若有什麼交代,下官一定盡心盡力地去辦。”

    沈傲笑道:“沒必要這麼認真,這件事到時候再叮嚀你吧。”

    梁建心裡不由苦笑,到了這個時候,這位平西王老爺居然還在賣弄關子,唏噓了一陣,和沈傲說了一會兒話,沈傲千叮萬囑,都是一些臨行時的交代,梁建也認真地聽,不斷頷首。

    日上三竿,沈傲突然伸了個懶腰,霍然而起,哈哈笑道:“說了這麼多,不知遲誤了樑都督幾多政務,卻是本王的不是了。”

    梁建站起來道:“不敢。”

    將梁建送出去,沈傲的眼眸中這時候閃露出智慧的光澤,恍如是運籌帷幄的將軍,心中早有定計,一切的後事已經放置妥帖,就等大獲全勝的時刻。他信步叫來一個校尉,道:“去把童虎叫來。”

    童虎來得很快,急倉促過來,抱拳行禮:“殿下。”

    沈傲朝他努努嘴道:“坐下說話,本王有事要叮嚀你。”

    童虎更是莊重地道:“卑賤不坐,站習慣了,殿下有叮嚀,且說就是。”

    沈狂妄吞吞地道:“本王如今已是犯官,哎……回了汴京,只怕是生死未卜了。”

    童虎名義上雖是教頭,可是一直都陪侍在沈傲的左右,說是沈傲的侍衛隊長還差不多,二人朝夕相處,感情深厚,他這人倒也實在,嗔目道:“殿下說這種喪氣話做什麼,殿下在太原做的一樁樁好事,幾多人要感念殿下的活命之恩,朝廷一定能明辨是非。”

    沈傲淡淡笑道:“世上的事哪裡有這麼容易說清楚?是非歷來不是明辨出來的。”

    童虎愣了一下,也不知該如何勸,一時無言。

    沈傲奮起精神道:“本王交代你辦一件事吧,若是這件事辦成了,本王卻是又多了幾分掌控。”

    童虎聽了,面露喜色,道:“殿下要叮嚀什麼事,儘管說就是,只要對殿下有好處,我童虎即是掉了腦袋也絕不皺眉。”

    沈傲呵呵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莫要後悔。”

    童虎正色道:“我童虎說過的話,斷無更改。”

    沈傲身體微微前傾,朝童虎勾勾手道:“你過來一點說。”

    童虎走過去,沈傲低聲授意,童虎不斷頷首,等沈傲說完了,童虎拍著胸膛道:“這件事即是殿下不叮嚀,卑賤也是要去做的,殿下儘管安心就是。”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1
第八百零六章:聖旨到


    永和二年十一月初九。

    艷陽高照,一隊殿前衛呈現在太原西門,擁簇著一輛馬車緩緩而來,門卒見了,立即飛報欽差行轅、大都督府,一時之間,整個太原城各衙門車馬紛繁朝西門而去。

    敕命欽差終於到了,雖然早有預感,可是誰也不曾想到來得這麼的早。

    過了片刻,沈傲打馬帶著一干校尉過來,後面跟著梁建等人。

    坐在馬車裡的薑敏屈身出來,這一趟敕命而來,他心裡雖然已經有了計較,可是到了太原,不由有些意外,原以為太原如今已經餓殍遍地,誰知居然井井有條,那災民哪裡像是災民?不曾見到一個面黃肌瘦,雖可顯見疲乏之態,卻沒有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人。

    這個景象頗有些傾覆姜敏的認知,十幾年前,他也曾敕命前去視察水患災情,那時的場景在他看來實在和人間地獄沒有區別。如今這太原地崩才過去三個月,居然已經看不到此前曾經歷過地動山搖了。

    他心裡不由感嘆,平西王這欽差,按事理應當論行賞,如今卻是待罪鎖拿,實在令人唏噓。

    沈傲已經帶著一干人迎過來,姜敏露出笑容,上前一步,看了沈傲一眼,原以為沈傲這時應當是形容消瘦才是,誰知竟是精神奕奕,臉色帶著一種健康的暈紅色,天下的犯官要找出這麼一個樣子來,還真是少見得很。

    “姜大人,久違了。”沈傲看到姜敏,臉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姜敏挽住他,不由嘆道:“平西王好自在,只苦了姜某了。”隨即自在一笑道:“這太原,總算沒有白走一遭,今日見了這裡,才知道平西王的才調。”說罷放低聲音道:“幾位王妃在汴京還好,帝姬已經產下一子,這事兒你也知道,如今這孩子很是康健,你沒必要擔憂。祈國公在大理寺也還算照顧周到,衛郡公托老夫給你問個好。”

    沈傲頜首頷首,道:“這樣我便安心了,衛郡公還好嗎?中書省這時候想必早已忙開了吧。”

    二人邊往城內走邊說話,其他官員和車馬轎子只能尾隨在後頭。好在這太原此時正是萬人空巷的時候,街道上的人零零落落,倒也沒人圍看。

    姜敏道:“年關就要到了,中書省那邊要核實一年的奏疏,還要委任官員催促六部,確實忙了一些。”

    二人絕口不提欽命的事,一路過去,只是寒暄,偶爾說幾句笑話,讓後頭跟著的官員們一頭霧水,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老友重逢,這姜大人是來探親訪友的。

    比及了知府衙門這邊,中門大開,接旨意的香案都準備妥了,姜敏和沈傲對視一眼,道:“平西王、駙馬都尉沈傲接旨意吧。”

    沈傲立即肅容,在香案之下拜倒,道:“臣接旨意!”

    眾人也紛繁拜倒,一齊山呼萬歲。

    姜敏在這香案之前,面色嚴肅,從隨來的殿前衛手中接過了一份聖旨,微微掃了一眼跪倒一片的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制曰:間者,數年水旱疾疫之災,是歲,太原地崩,朕甚憂之。愚而不明,未達其疚。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乃天道之有不順地利或不得,人事都失和,鬼神廢不享與?何以至此……”

    這聖旨出奇的長,許多人聽了這麼長長的一段,霎時有些糊塗了,欽命不是來治罪的嗎?怎麼空話一大堆,全是題外話?這聖旨裡只說近年來水旱瘟疫的災情接連不竭,如今太原又產生了地崩,朕很是憂心忡忡。對此,朕想,是不是因為朕的政策有什麼失誤,或者行為有什麼過失?還是因為天時不順,地利沒有挖掘,還是人們相處的不敷融洽,對鬼神的祭祀燒毀了呢?

    這番話乍聽之下,頗有自問的意思,可是在這個場合,實在和空話沒什麼區別。

    不過聖旨這工具一向精闢,在這前頭說這麼多空話,只怕這背後一定有什麼用意。

    連姜敏都覺得這聖旨有點兒囉嗦,於是語速加快了幾分,又道:“蓋聞王者莫過於周文,伯者莫過於齊桓,皆待賢人而成名,朕觀今天下賢者、智者、何人可居平西王之右。”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聽說古代帝王沒有跨越周文王的,霸者沒有跨越齊桓公的,他們都是依靠賢人的幫忙才成績的業。朕看天下的賢才,哪裡有智慧能與平西王比肩的人?

    話卻是好理解,可是話中的意思卻是令人費解了,明明是治罪的詔書,怎麼還誇起人來了?在天子看來,賢才這個稱呼比之提拔還要難得,在皇帝心裡你是個賢才,就意味著早晚要位列中樞的。更何況平西王還被誇成了一朵花,一個無出其右,幾乎是把平西王拔高到無人可以媲美的境界了。

    言外之意,更是說,周文王和齊桓公有了賢才才成就了偉業,朕有了平西王才有今日的天下興盛,四海昇平。現今天子一向自我感覺良好,和周文王、齊桓公比肩也不算為過,可是沈傲在這聖旨中就成了管仲和姜子牙,說明沈傲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莫非……這是一份獎掖詔書?

    所有人雖是拜服在地,心裡都不由嘀咕起來,這聖旨實在讓人太捉摸不透了,這麼聽,平西王怎麼也不像是罪臣,反卻是臣的成分更多一些。

    可是只有沈傲最明白,趙佶那老傢伙若是叫人送聖旨過來痛罵自己一句,這事兒倒也罷了,無端端把自己誇成一朵花,只怕這事情鬧得太大,連皇帝也蓋不住了。

    果然,姜敏繼續道:“朕卹賢才,委託軍國事,敕為王爵,與朕同享天下。何故今日,平西王擅殺太原大都督、鄭國公,文仙芝乃國之幹臣,鄭國公與朕有親,貴不成言,平西王如此,可心懷忠勉之心?常懷聖恩?”

    話鋒一轉,語氣也重得很,懷疑到了忠心兩個字,即是才比管仲,只怕也免不了問罪。

    “今有人言,平西王有他心也,有王莽之志……”

    所有人全部大驚失色,梁建差點兒一頭栽下去,王莽兩個字在聖旨裡呈現,這問題就不再是驕橫可比了,王莽是誰?但凡是有哪個天子認定了誰人有王莽的志向,​​就算無罪,只怕抄家滅族也足夠了。

    “朕不問,深信平西王的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奈何平西王驕橫,敕大理寺卿姜敏,鎖拿平西王入京治罪……”

    所有人鬆了口氣,後面一句朕不問,就是朕不相信,之後又說沈傲忠心耿耿,也算是慰勉一番。真正的罪責不是不忠,只是驕橫,驕橫可以敲打,可以誅心,可是不忠就是死罪,闔家抄斬。

    沈傲聽得恍惚,雖說早知道聖旨應當只問驕橫,可是這時候還是被趙佶的聖旨攪出了一身冷汗,便道:“臣接旨意。”

    接過了旨意,姜敏已經上前一步,扶著沈傲起來,道:“平西王勿憂,且先隨老夫回了京城再說,沒必要多想。”

    沈傲心裡想,我多想才怪。口里道:“還請姜大人照顧了。”

    姜敏呵呵笑道:“這是自然。”

    也不叫殿前衛立即鎖拿沈傲,姜敏與沈傲一起入內室先去閒坐,想來姜敏也不會有什麼為難,雖是鎖拿,這待遇卻還是壞不到哪裡去的。二人在廳中坐定,太原城上下官員作陪,茶水遞上來,大家一起喝茶,一起說話。

    姜敏壓低聲音道:“太后還有一句話托老夫帶給殿下的。”

    沈傲笑道:“大人但說無妨。”

    姜敏道:“太后說,天沒塌下來。”

    沈傲淡淡笑道:“本王的天固然沒塌下來,可是有的人的天卻要塌下來了。”

    姜敏不由心裡想,平西王的心態認真是令人看不懂,怎麼一點也沒有忐忑的意思?隨即苦笑,若無其事地道:“殿下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明明是鎖拿,可是鎖拿的欽差問犯官什麼時候回去,這也算是一樁奇聞異事了。沈傲居然一點忸捏客氣的意思也沒有,想了想才道:“明日清早吧,早些回到汴京也好,這裡太冷。”

    姜敏失笑,喝了口茶,道:“原本老夫還要勸慰殿下幾句的,如此看來卻是沒必要了,也省得浪費唇舌。”

    正說著,外頭卻是鬧哄哄起來,許多人腳步倉促地往這邊過來,裡頭的人聽到外頭大喊:“走,說理去,不把事理講清楚,平西王決不能走。”

    這聲音聲若悶雷,一下子將廳中友好的氣氛破壞得支離破碎,眾人不由面面相覷,梁建呆呆的說不出話,許多官員心裡都是叫苦,好端真個,怎麼又來講理的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沈傲臉上現出幾分尷尬,連忙道:“姜大人,好說,好說,或許是哪個混賬胡鬧,沒必要理會,沒必要理會。”

    姜敏卻是不怕,沈傲斷不會對他怎麼樣,心裡有點兒懷疑是譁變,可是身為欽差,總要有幾分威儀,於是危襟正坐道:“殿下何不去看看到底誰在外頭喧嘩?”

    沈傲頷首,正要站起來,便見烏壓壓的人衝入廳中來,為首的居然是童虎,之後是一隊隊的校尉,人數足有上千之多,從裡頭往外看,看不到盡頭,人人都按著儒刀,臉色猙獰。

    廳中的官員都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連姜敏也不由地臉色驟變,心裡想,還真是譁變嗎?可是隨即又覺得不對,若說廂軍、邊軍甚至是禁軍譁​​變,他還相信幾分;可是校尉譁變,他卻是不信的。

    姜敏便朝沈傲看了一眼,沈傲只朝他點了個頭,道:“姜大人安坐,本王倒要看看,這些人玩什麼花樣。”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2
第八百零七章:傻眼了吧你


    湧進來的校尉越來越多,童虎打頭,中隊官、隊官在前頭,後頭的校尉按著刀,表情肅穆。

    童虎抽出腰間的刀,掃視了廳堂中的一干官員一眼,才聲若洪鐘地道:“哪個是欽差?”

    沈傲拍案而起,道:“童虎,放肆!你吃了豹子膽嗎?敢衝撞欽差?”

    童虎惡狠狠地道:“殿下,今日我們只是來討個公道!”

    “對,討個公道!”

    “殿下冤枉,為什麼要鎖拿進京?”校尉們霎時鼓譟起來。

    姜敏這時候捋著鬍鬚,不禁道:“是非自有公論,不回京,如何辯罪?”

    可惜他的話很快就被聲浪壓了下去。姜敏一臉死灰,心說不好,原以為來了太原,將沈傲帶回去便算德圓滿,至於回京之後禦審的事,大家還可以周旋,更何況陛下在聖旨中只是直指平西王驕橫不而已。可是今日若是鬧出事來,不知又會橫生出多少風波。

    沈傲厲聲道:“荒唐,天家的事和你們何干?”

    童虎與沈傲對視,氣呼呼地道:“我們是天子門生,師者出了錯,做門生的豈能不聞不問?”

    這句話回得實在精彩,連沈傲都瞠目結舌了,戰鬥力頓減,便語氣溫和地道:“那你來說說看,尊師何錯之有?”

    這是一句犯忌諱的話,可是也不算忌諱,沈傲只說尊師,不提宮中,誰也不能揪出錯來。

    校尉們一時肅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童虎榻前一步,走到姜敏跟前,抱拳行了個禮,道:“欽差大人,童某要問,平西王何罪之有?”

    姜敏看了沈傲一眼,回過神來,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茶,道:“擅殺文仙芝、鄭克。”

    童虎深深點頭,道:“殿下確實擅殺了文仙芝和鄭克,這句話倒是沒有錯。”接著話鋒一轉,道:“可是童某人卻以為朝廷不公!”

    姜敏好歹也是讀書人出身,若論辯才,真真比童虎高了不少檔次,這時又好氣又好笑,道:“有什麼不公之處,你說無妨。”

    童虎正色道:“平西王殺了文仙芝、鄭克二賊便是罪,我童虎手刃了都虞侯文尚,也是第一個率先沖入大都督府的人,卻為何朝廷只論平西王之罪,偏偏不問童虎之罪?這不是不公,是什麼?今日朝廷若是不給一個公道,我童虎第一個不服!”

    姜敏這一下傻了眼,他的口才再好,撞到這麼一個飛蛾撲火的,一時也是無言,只聽說過人拼命洗脫自己的干系,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非要把禍事往自家身上攬的,那童貫童公公是多麼玲瓏的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侄子?

    姜敏呆著不動,一時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將童虎趕出去?誰趕誰出去還是兩說,這麼多人殺氣騰騰,當然是安撫為主。可是講道理,人家的道理好像更實在,擺明了是首的,平西王殺了都督、國公,他也殺了個都虞侯,辦了平西王不辦他,確實不太公道。而且人家大嚷著一定要辦他,你氣極了,讓左右把他拿下,反而遂了他的心願。

    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就是如此了。

    姜敏只好道:“這事老夫定會上呈聖聽,朝廷早晚會有處置,請童將軍少待。”

    好話算是說盡了,也很夠意思了。誰知童虎卻是大喝道:“不成!”他舔了舔嘴唇,道:“要嘛把我童虎一起鎖拿回京去,要嘛欽差大人就別想走,欽差大人是大理寺卿,這事恰好是欽差大人管,今日一定要還我童虎一個公道!”

    姜敏被逼得無可奈何,這時候也有了幾分火氣,大凡是掌握刑名的,脾氣都不太好,這時勃然大怒地道:“大膽,你敢阻撓欽差辦事?”

    童虎回答得很是光棍:“請欽差大人降罪!”

    姜敏一時無語,原想嚇嚇他,誰知人家巴不得你動手,於是看了沈傲一眼,沈傲立即當做什麼都沒有聽見,把目光瞥到一邊去。姜敏只好道:“好,那就讓人將你一道鎖拿回去治罪!”

    童虎臉上閃露出愉悅之色,抱拳行禮道:“都說大理寺卿姜大人鐵面無私,眼底之下容不得沙子,今日見了,果然是如此,童虎佩服之至。”

    “……”姜敏臉色一白,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了,遇到這種愣子,他就是有天大的脾氣也發不出來,掌握了刑名一輩子,只看到一個個犯官痛哭流涕,使勁地洗脫干​​係的,還真沒見過這等人。

    姜敏只好道:“既然鎖拿回京,那還不快退下待罪?明日就命人押你回去。”

    童虎喜滋滋地道:“姜大人公侯萬代。”說罷,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一大群面面相覷的官員。

    可是校尉們卻還沒有散去,姜敏只好道:“既然你們童將軍已經如願以償,還圍在這裡做什麼?快快退出去。”

    一個中隊官踏前一步,抱拳道:“姜大人秉公無私,令我周海佩服,可是卑下不能走!”

    姜敏已經吃不消了,只好問:“為什麼不能走?”

    這叫周海的中隊官挺著胸脯道:“童營官說他殺了都虞侯文尚,其實並不是真有其事,當時童營官確實是砍了文尚一刀,可是文尚那時還沒有死透,後來還是卑下補了一刀,文尚才氣絕的,這麼算起來,我周海才是罪魁禍首,大人既然要鎖拿童營官,為何不處置我周海?”

    姜敏嘴唇已經哆嗦得說不出話了,只好道:“那就一併鎖拿!”

    周海喜滋滋地抱拳道:“姜大人明斷,卑下這就回去待罪思過,明日大人啟程時,切莫忘了叫人來知會一聲。”說罷,飛快地退了出去。

    周海一走,又一個中隊官過來。

    姜敏心中叫苦,硬著頭皮問:“你又犯了什麼罪?”

    中隊官苦著臉道:“殺了三個邊軍算不算?”

    沈傲殺文仙芝和鄭克算犯了罪,童虎和周海殺文尚也算,他殺了邊軍,當然算!

    姜敏若是說不算,那真要炸開鍋了。姜敏便道:“鎖拿!”

    中隊官見姜大人這般識趣,笑呵呵地道:“多謝。”接著飛快地走出去。

    接著又是一個個上來領罪的,絡繹不絕,先是童虎,再是中隊官、隊官,最後一干校尉也都爭先恐後,姜敏吃不消了,撞到這麼些人,也算他倒霉,只好道:“全部押回去!”

    “萬歲!”校尉一陣歡呼,一哄而散。

    廳堂裡真是目瞪口呆,大家尷尬地咳嗽,沈傲對姜敏道:“這些人太不曉事了,姜大人辛苦,不如暫時先去歇息,明日再啟程如何?”

    姜敏原本還有幾分精神,這時候也是累了,便道:“好,殿下今夜打點行裝,明日我們便走。”

    太原城的官員紛紛相送,一直目送姜敏去了後宅,才又重新坐回廳裡,沈傲又與他們道別,這些官員也都說了保重,大家才一起散去。

    …………………………………………………………………………………………………………

    十一月初十這一天,一直到日上三竿,姜敏才遲遲動身。其實選擇這個時候也是沒辦的事,如今平西王在太原城威望極高,若是讓人知道要押解平西王回京,太原城的百姓定然又是人山人海,到時候能不能順利出城還是兩說。這個時間,正是太原百姓傾巢而出的時候,再加上此前嚴禁將消息傳出去,所以一切都還算順利。

    一千五百個校尉來得最早,彷彿生怕欽差偷偷地帶著平西王回去把他們撇下一樣。大家都是實心眼的人,說有罪就是有罪,有罪就要認,認了就要挨罰,怎麼能讓欽差大人溜了?

    這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太原城不見熱鬧,街道空曠到了極點,可是這些人居然都自備了繩索,邀朋呼友,這個說:“哪個老兄來給我綁一綁。”另一個說:“你先替我綁了手腕,我再替你綁。”結果之前那人便不喜了,道:“你這傢伙居然敢誑我?你綁住了手,如何綁我?”

    姜敏從知府衙門帶著殿前衛出來的時候,好不容易積攢的好心情又蕩然無存了,見到這麼一夥人,實在叫他氣不打一處來,投案就投案,居然怕殿前衛的枷鎖不夠,連繩索都自備了,這算是怎麼回事?

    姜敏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立即鑽入了馬車。

    接著出來的是沈傲,一見沈傲過來,大家呼啦啦的湧了過去,這個道:“殿下為何不備繩索?”那個道:“既然是殿下,自然是戴枷鎖的,哪裡像我們這等苦哈哈的,還得自帶繩索過來?”

    那個道:“這也未必,你看,殿下不是什麼都沒綁嗎?”

    沈傲嘻嘻哈哈地看著他們,笑道:“本王是親王,雖是鎖拿,也未必一定要帶枷鎖,況且姜大人已經說了,這枷鎖不必上的。”

    校尉們聽了,霎時臉色大變,紛紛將繩索拋落在地,都道:“早說,殿下不戴,我們自己綁自己做什麼?”於是這門前留了一地的草繩。

    倒是有不少先前已經被人綁住了校尉四處哀告:“誰能幫忙解一下繩索嗎?餵,老兄,幫個忙,幫忙把這繩索解開,哇,綁起來時你倒是手腳麻利,如今叫你鬆綁,你就這副樣子了?”

    坐在馬車裡的薑敏見這樣也不是一回事,再這般耽誤,一天都不必啟程了,於是又從馬車裡鑽出來,走向沈傲,道:“平西王,可以出發了,你坐後頭的那輛馬車。”

    沈傲頜首點頭,道:“有勞姜大人。”

    姜敏淡淡一笑道:“你我不必說這種客套話,只是不知沿途上,殿下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沈傲想了想,道:“有是有,就怕姜大人不答應。”

    姜敏呵呵一笑道:“殿下儘管說就是,老夫總不至虧待了殿下。”

    沈傲很認真地道:“在這太原,整日與這群大老粗廝混在一起,實在……哎……”他嘆了口氣。

    姜敏看了看那些校尉,深有同感地點頭。

    沈傲繼續道:“能不能在沿途上,讓本王與他們隔離開,若……若是再能有個小美人在車中相伴就更好了,姜大人……你怎麼了?啊?本王還指著你押解回京,你可不能……”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3
第八百零八章:清議


汴京城這邊還在焦灼地等待消息,平西王殺鄭國公的事早已傳蕩開去,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熱議。

如今這二人已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平西王為什么要殺鄭國公?鄭國公又為什么得罪了沈傲?這些事,最是受人矚目。

各種流言都有,不管是不是喜歡平西王的,大多數對鄭國公還是沒有什么好印象,懷州鄭家富可敵國,又是外戚,但凡沾到這兩樣,坊間的聲名大多都不好,鄭家斗富的事跡也是不少,尤其是那鄭少爺二十多萬貫買雞,更是引起一陣轟動。多少人辛勤一年,未必能賺二十貫養家糊口,可惜同人不同命,人家卻是一揮手,二十多萬貫去買一只雞,居然連眉頭都沒有眨一下。

而這個時候,遂雅周刊適時地推出專題,大談平西王和鄭國公的恩怨情仇。為了增強可讀性,里頭自然添加了不少趣談,可是話里話外,大多數還是偏袒著平西王這邊,尤其是鄭家在太原的作為,更是全部揭露出來,這一期的周刊瞬間大熱,只三日功夫,在汴京就發售了十五萬份,可見坊間對此事的津津樂道,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周刊里的內容立即在汴京炸開了鍋,許多人現在才知道,原來在太原,一斗米居然一度賣到了十貫。十貫是什么概念?一般的平民百姓大致家中也就十貫的家資,若是能有百貫的余錢便算是小富之家了,米錢足足上漲了近百倍。

于是輿論開始一邊倒地站到了平西王這邊,平西王雖然壞,可是和這鄭家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便是那咨議局,秀才們原本對平西王大加斥責,這時候清議也漸漸調轉,轉而又大罵起鄭家來。

如今全汴京都在等平西王押解回京,等朝廷的御審,可見這一次的事情鬧得實在不小。

李邦彥的府邸離鄭家不遠,一頂轎子落到了中門階下,外頭的轎夫唱喏一聲:“門下落馬。”

說是落馬,其實就是下轎子,只是李邦彥不喜歡下轎,轎夫們投其所好,便換了個詞兒。轎子輕輕向前傾斜,轎簾卷開,一臉疲倦的李邦彥的腳著了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鐵青著臉,令轎夫們大氣不敢出。

從轎子里下來,李邦彥負了手,直接過了中門,迎面撞來一個府里的主事,這主事聽到老爺回家,因此忙不迭地來伺候,見老爺已經進了府,立即躬身拱手道:“老爺今日怎么這么早回來?”

李邦彥冷冷地道:“把書房收拾一下,吩咐所有人都不許靠近,待會兒宜陽侯要來,直接將他請去書房。”

主事連忙點頭道:“小人知道了,倒是鄭家二老爺也打發人來了一趟,說是想拜謁一下。”

李邦彥沉默了片刻,不耐煩地道:“這風口浪尖上,還是避避嫌的好,告訴二老爺,鄭家與李某休戚相關,李某定然鼎力襄助,但是這時候,還是少走動,待除了沈傲再說。”

主事欲言又止。

李邦彥沉著臉道:“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這主事低聲道:“鄭家那邊,會不會……”

“會什么?”李邦彥冷聲道:“都到了這個份上,再相互猜忌,誰也別想好過,你做你的事!”

說罷,李邦彥朝書房過去。書房已經收拾了一下,點了蠟燭,放了炭盆,小廝退了出去,只留下李邦彥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這檀木太師椅上,愣愣地看著燭火發呆。

鄭國公這一死,實在讓李邦彥猝不及防,李邦彥能有今日,若沒有鄭國公在背后扶持,他一個北人,怎么可能爭得過才高八斗、鄉黨眾多的南人?鄭國公沒了,李邦彥身后就少了一根參天大樹,更何況平西王收拾掉了鄭國公,早晚也要像對付蔡京一樣將自己置于死地。這朝廷里的紛爭,看上去只是勾心斗角,卻比真刀真槍的廝打更加殘酷。敗,就算是能活下去,那也和死了并沒什么區別。

眼下這時局越來越令李邦彥擔心了,原以為平西王殺了怕鄭國公,他雖是少了一個倚靠,可是若能將平西王置之死地,倒也不算太壞。李邦彥原來也以為是如此,可是宮中的動靜,讓他立即明白了什么。

先是鎖拿的旨意發出去,雖是鎖拿,可是陛下的圣旨之中,卻刻意地將誅殺鄭國公的事淡化,只指責沈傲驕橫,驕橫二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是聯系到陛下的態度,只怕袒護的可能更多一些。

官家那邊倒也罷了,更緊要的是太后,后宮里的消息實在令人心驚,太后居然動了手,非但沒有斥責平西王,反而告誡鄭妃,這意味著什么李邦彥不敢想象,這一次若是讓沈傲毫發不傷地從大理寺中走出來,他李邦彥只怕只能乖乖上疏請辭致仕了,否則到時候莫說這首輔做不成,性命能不能保住還是未知數。

李邦彥呆呆地在思索,思索整個汴京許多重要人物的心思,官家關系曖昧,太后已經做出了選擇,衛郡公自然不必說,思來想去,居然發現整個內朝、外朝,他這首輔只有三成的勝算,而這勝算,還是沈傲誅殺鄭國公的前提下才出現。

“這一次若是不能讓這姓沈的完蛋,至此之后,大宋再無人與他相抗了。”李邦彥很是沮喪地想,不禁吁了口氣,這時候居然產生了棄權的想法,這場游戲實在太危險,一個不好就要陰溝翻船,他實在不想再進行下去。甚至若在兩年前讓他選擇,他寧愿不做這首輔,也不必被無形的力量推到與平西王為敵的地步。

可是……

李邦彥無力地感覺到,想要抽身而去只怕也并不容易,莫說他舍不得這到手的權位,便是要走,也難保不會有人報復;就算平西王不會報復,懷州的各大世家難道會讓自己好過?他們不惜靡費大量的錢財將自己捧上來,關鍵時刻自己若是不戰而逃,李家在懷州又靠什么立足?

李邦彥嘆了口氣,搖搖頭,將這些胡思亂想全部撇開,正在這時候,外頭傳出腳步,聽到主事的聲音道:“老爺,宜陽侯已經來了。”

“請進來!”

過了一會兒,宜陽侯彭輝快步進來,在李邦彥的書房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惡狠狠地道:“李門下,這一次要出大事了。”說罷從手里拿出一本周刊,狠狠地摔在李邦彥的書桌上,道:“大人自己看吧。”

李邦彥撿起周刊,翻開第一頁,便吸引了過去,臉上陰晴不定地繼續看下去,隨即道:“這一定是姓沈的授意,遂雅周刊本就是他家的。”

彭輝苦笑道:“他們這是要影響清議,若是這樣下去,只怕到時候還未處置平西王,便又要追究太原的事了,真要追究起來,我彭家脫不了干系,李大人只怕也……”

李邦彥沉聲道:“這是早有預料的事。”說罷嘆了口氣道:“所以平西王一定要死,否則你我都死無葬身。”

彭輝吁了口氣道:“御審已經定在下月,平西王一回來,大致也開始了,只是不知道陛下的心意如何?”

李邦彥道:“陛下還是袒護著他。”

彭輝不禁驚訝道:“若是陛下懷著這個心思,只怕……”

李邦彥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道:“袒護歸袒護,既然是御審,當著天下人的面,只要咬死了沈傲功高蓋主或是驕橫弄權,陛下便是再如何袒護,沈傲也必死無疑。這一趟御審,主審當然是陛下,副審也有三人,我自然有份,大理寺寺卿姜敏與沈傲有舊,可以排除,新任的刑部尚書周彬肯定也有一份,老夫盡量讓你宜陽侯也攙和進來,你我二人,事先先通通氣,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沈傲逍遙法外。”

彭輝沮喪道:“也只能如此了。”

李邦彥道:“可是這些時日,你我再不能做其他的舉動了。非但不能再數落平西王的罪狀,反而要好好地夸耀他一番,不如你明日上一份奏疏,就說平西王有功于國,請陛下從輕發落吧。”

彭輝驚訝道:“這又是什么緣故?”

李邦彥淡淡笑道:“叫你做你就做才是,能不能做副審,就看你這份奏疏了。”他站起來,又是憂心忡忡地道:“眼下這個時候,老夫就怕中途出什么岔子,其實真要到了御審,倒也不怕什么,只是這個平西王一向詭計多端,到時候若是他再玩出什么花樣,事情就更棘手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彭輝頜首點頭道:“我擔心的也是這個。”隨即又道:“方才聽說鄭家的二爺要見門下,為何門下不見他?”

李邦彥淡淡地道:“這個時候不能見,小心授人與柄。你我現在要處處小心,說不定早有人等著你我露出狐貍尾巴出來。你回去之后也閉門謝客吧,什么事都不要做,只等御審就是。”

彭輝道:“就這么說。”

李邦彥坐在椅上,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幾歲,哪里還有浪子宰相的樣子?看著彭輝哂然一笑道:“老夫總是覺得會出事,可是……”說罷搖搖頭,輕輕一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4
第八百零九章:行動


鄭國公的死,鄭家顯得格外的低調,所有的子侄全部閉門不出,中門緊閉,讓人一眼看去,平添了幾分陰森。

旨意在昨日就傳到了,陛下撫恤,敕鄭富為東陽侯,除此之外,鄭克長子鄭楚為鄭國公,一門的公侯,在這大宋也算是罕見。可是誰都知道,這只是撫恤的意思,畢竟鄭國公橫死,不管怎么說,朝廷也要表示一下。

大宋的爵位其實并不太值錢,除非像平西王、衛郡公、祈國公這樣的,既有爵位又參與政務,才頗為顯赫一些。

鄭家的靈堂已經準備了,只是據說為了下葬的事起了爭執,鄭富要立即下葬,鄭克的長子鄭楚卻認為要待家父沉冤得雪之后再安葬。這一對叔侄的關系其實并不好,鄭楚比之鄭爽來說要正經了一些,卻也好不到哪兒去,多少有幾分浪蕩,偏偏這鄭家的家務在鄭富手里,沒有他的準許拿不到錢,鄭楚心里頭少不得有幾分埋怨。如今家父已死,族中的大權更是全部落在鄭富的手里,若是以往倒也罷了,可是如今鄭楚已是國公,居然還要看叔父的眼色行事,這十幾年來的積怨便爆發出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原本一件安葬的事,卻攪得全家不安生,鄭富早已讓人選定了寶,一切都已準備好,甚至此前連吊念的賓客都下了帖子,而鄭楚突然嚷嚷著要延到御審之后,鄭富哪里肯聽?表面上好像只是下葬引發的爭吵,其實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鄭家一對叔侄在族權上引發的爭執。

鄭家由誰說的算,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這偌大的家業,足以令誰都不肯做出讓步。

如今這爭斗已經是白熱化,昨天夜里,鄭楚便發出了請柬,這請柬也是請親朋故舊來吊念的,只是吊念的時間和鄭富的不一樣,一個是十一月二十,一個是十二月初五,不得不說,這兩日都是下葬的好時候,偏偏接到請柬的人卻都傻了眼,這鄭國公、鄭克鄭老爺到底什么時候入土?怎么說變就變?

鄭楚這么一鬧,立即惹的鄭富大為光火,事先連氣都不通一聲,這不是擺明了讓別人看鄭家的笑話?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鄭楚居然一點情面都不給,可是話說回來,鄭克是鄭楚的親爹,這下葬的事,鄭楚還真有發言權。

鄭富這么一想,也知道無可奈何了,心里頭不禁想,靠著這幾個侄子,只怕百年之后,能不能入土為安都不知道,自家的獨子若是沒了,身后連個靈堂前哭的人都沒有。他心中黯然,不禁想起了沈傲吩咐他的事。

十一月十七的清早,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鄭府門前點起了燭火,在鄭家的正堂里,鄭楚帶著幾個兄弟在這兒喝茶,所說的無非是報仇的事,鄭楚身為長子,在兄弟之間頗有威信,他穿著孝服,神色倨傲,率先發言道:“今日清早,我去看了那位,亡父身前是國公,我鄭家也不是尋常之家,那位雖是福,卻還是辱沒了家父。”

幾個兄弟一時不太吭聲了,那位是二叔選的,這時候又要臨時更改,似有不妥。

鄭楚道:“怎么都不說話?”

一個兄弟道:“是不是問一問二叔的意思?”

鄭楚沉著臉道:“這鄭家是我們這一脈做主,亡父只嫡長子,我是嫡長孫,到時候知會他一聲也就是了。”

說罷有說了許多下葬的安排,才道:“眼下最緊要的,還是為亡父報仇雪恨,再過兩天那姓沈的就要入京,無論如何,這件事也不能與他干休,殺人償命,到時候拿沈傲的頭來祭亡父的英靈。”

眾兄弟紛紛道:“不殺沈傲,誓不為人。”

正說著,外頭傳出咳嗽,卻是鄭富負著手進來,淡淡道:“是誰要另選位?”

眾人啞然,鄭楚正色道:“叔父,我以為……”

鄭富冷哼一聲,道:“這是福,兄長安葬在那里最好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一起對付我鄭家的敵人,如今卻有人為這種事挑起家中的不安,這是什么居心?”

這句話說得已經很重了,直接說鄭楚不孝,為了達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刻意鬧出家丑來。

鄭楚臉色驟變,不由冷笑道:“叔父既然這般說,我鄭楚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叔父,你肯為亡父報仇嗎?”

鄭富淡淡的道:“這個自然。”

鄭楚冷冷一笑:“叔父這樣說,小侄卻萬萬不敢信?天下人誰都知道,叔父的獨子,我那堂弟落在沈傲手里,叔父投鼠忌器,到時候可莫要反戈一擊的好。”

鄭富怒道:“你……你胡說什么?”

鄭楚昂然道:“舔犢之情人皆有之,叔父有這心思,小侄也沒什么可說的,可是我鄭楚死了父親,要報仇自然可以,卻不敢相信叔父。”

堂中的幾個兄弟聽了,也覺得有理,狐疑的看向鄭富。

鄭富大怒:“狗東西!”可是卻發現有理卻說不出,他回到汴京,哪里有這個心思,一心只想著報仇,誰知卻被自家的侄子相疑,不禁吹起胡子:“好,好,這家你來做主吧,你不是早就想做主了嗎?”說罷,便拂袖而去!

從堂來,鄭富仍不解恨,趁著月色回到自己的書房,這書房的陳設很簡單,外頭的家人見他氣成這個樣子,給他斟了茶,遞進來,道:“二爺這是怎么了?是誰二爺這么大的氣受?”

鄭富冷哼道:“沒有你的事,出去。”

那家人碰了釘子,立即要走。誰知鄭富突然道:“去,將鄭武叫來。”

家人應了一聲,忙不迭去了。

鄭富這時候既是沮喪又是難過,喝了一口茶,整個人總算精神了幾分,心中想,方才說了那句氣話,豈不是反而遂了鄭楚的心愿?這鄭家,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做主?他靠在椅上,腦中一片空明,鄭家當然要捏在自己手里,鄭楚這樣的跳梁小丑也奪不去,不說其他,就說鄭家的庫房鑰匙都還在自己的身上,江北七八個路的生意也都歸自己管著,各個生意的掌柜都是以自己馬首是瞻,想奪權,哪有這般容易。

只是眼下當務之急,一是要把鄭爽救回來,救回來了鄭爽,自己才能后繼有人。其二就是想辦除掉沈傲,除掉了沈傲,在家中的威望才能重新樹立。

這兩件事都不太容易,可是這時候,鄭富已經感覺到了一個機會。

此前,沈傲曾委托鄭富去做一件事,這件事很簡單,只要一他出面,上一份奏疏,以鄭家的名義上皇上請罪,具言鄭家的諸多橫行不的行徑。只有這樣,沈傲才會將鄭爽放回。鄭富當場雖然答應了沈傲,可是心中卻是不以為然,若是上了這一份奏疏,對整個鄭家都是滅頂之災,而他鄭富,也將成為整個鄭家的眼中釘。

不過話說回來,鄭富已經采取另一種手段來救回鄭爽了。這時候沈傲已經待罪,正在押解的途中,分身乏術,是營救鄭爽的最好機會。

外頭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鄭富知道鄭武來了,淡淡道:“進來。”

一個彪形大漢推門進來,鄭武生的很是魁梧,臉上有一道刀疤,在這燭光之下,顯得很是恐怖。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微微欠身,道:“二爺找我?”

鄭富點頭,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十三年前的事你還記得嗎?”

鄭武漠然道:“記得,那時候,小人在泰山為盜,被官府拿了,若不是二爺,只怕小人早已被人開刀問斬,二爺不止救了小人一命,更接了小人的母親到別院里贍養,二爺再造之恩,小人銘記在心。”

鄭富頜首點頭,道:“你記得就好。前幾日吩咐你去查的事查出來了嗎?”

鄭武臉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正色道:“查出來了,小少爺被關押在平西王府的柴房里,總共有四個校尉看守。”

鄭富不禁動容:“他……還好吧?”

鄭武咬咬唇,沒有說話。這意思很明確,人被關在柴房,能好到哪里去?

鄭富踟躕了一下,道:“王府的禁衛探查清楚了嗎?”

鄭武答道:“探查清楚了,總共是一百零一人,其中有三十六個是校尉,其余的不過是尋常護衛,共分為四班,輪替衛戍。”

鄭富沉默了一下:“你繼續說。”

鄭武道:“防禁最松懈的時候是卯時,上下只有一班人守著,總共是二十五人,其中十五個在前院,還有四個在柴房,六個在內宅附近。”

鄭富頜首點頭:“要對付只怕不太容易嗎?”

鄭武道:“若是有五十個好手,從后院翻過去,直取柴房,倒也并不太難。”

“五十個好手……”鄭武敲擊著身前的書桌,整個人陷入遲疑,隨即道:“五十個人,若是到市井中去挑選,可以嗎?”

鄭武搖頭:“市井的潑皮倒是多,真正能做事的卻沒有幾個,怕就怕人還沒湊齊,消息就要泄露出去。”

鄭富犯難了,沉聲道:“府里倒是有不少護衛,平時也有操練。只不過若是教這些人,若是失敗,被人發現了行藏就是大事。”

鄭武沉吟道:“二爺,若是布置得當,應當不會出什么差錯。”

鄭富還在遲疑,悵然若失的喝了一口茶,心里想,若是派出護衛,成了自然是好,一個失敗,又是一件天大的事。可是教了外人,一是時間倉促,二是爽兒在那里受苦,一刻也耽誤不得。他猶豫了片刻,終于道:“你有幾分把握。”

鄭武只稍稍猶豫,道:“若是對方沒有防備,就有十分把握。”

鄭武回答的信心滿滿,也傳染了鄭富一些信心,鄭富惡狠狠道:“好,你立即召集府中五十個信得過的護衛,告訴他們,事成之后,每人一千貫的打賞,這事做成,保管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救出爽兒之后,暫時不要帶回鄭家,你立即領他出城……回懷州去,教他安安生生在懷州先呆著,其余的事,我再做計較。”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鄭武道:“二爺放心,所有事都安排妥當了,絕不會有失。”

鄭富苦笑道:“老夫是生意人,生意人本是和氣生財,不到逼不得已,誰愿意動用你,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好生的把事做好,老夫不會虧待了你。可……”他臉上陰晴不定,繼續道:“可要是失敗了……”

鄭武拱手道:“成是一樁富貴,失敗就是死!”

鄭富重重點頭,道:“說得好,你這就去準備吧,今天夜里可以動手嗎?”

鄭武頜首道:“事不宜遲。”

鄭富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道:“那老夫今夜就通宵達旦的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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