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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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50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5
第八百一十章:什么叫陰險


越是往南行走,天氣就暖和幾分,數百個殿前衛押著一千多的校尉,居然輕松愜意的很,這些人不但不會跑,反而每日清早起來,乍呼呼的列隊,連趕都不必,直接列隊就走,到了飯點,居然還不勞殿前衛們動手,一聲命令下去,大家就地埋鍋造飯,天色要黑的時候,他們自個兒搭建營帳,這樣的欽犯,上哪兒去找?負責押送的殿前衛心里都在嘀咕,除了武備學堂,再別無分號了。

這支隊伍很是奇怪,明明是押送欽犯,偏偏欽犯們很安份很配合,和欽差的關系也是極好,不用上鎖鏈,不用督促,臉上看不到沮喪,奇怪極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更怪的也有。

比如沿途所過的州縣,欽差既然到了,當地的官員無論如何也要迎送一下,可是偏偏,人家迎送的不是欽差姜敏,卻是欽犯沈傲。沈大親王很得瑟的和這些人招手,一州上下幾十個官員就立即跪倒,口里道:“下官迎接平西王殿下來遲,還請殿下恕罪,下官人等在治所備下接風洗塵的酒食若干,還望殿下屈尊降駕,下官帶全州官吏百姓,不甚榮幸。”

這語氣客氣到了極點,大有一副將沈傲當爹供起來的姿態。說實話,誰也不想來見這沈愣子,偏偏是人都知道,沈愣子不能得罪,莫說他是欽犯,就是即將要殺頭,臨行刑的那一刻,也得好好伺候著,這家伙簡直就是個妖孽,殺人如麻,位高權重,而且還特別記仇,連國公都敢殺,自家一個小小路府的官員算個什么,還不夠人家砍得。所以該孝敬的要孝敬,該盡的禮儀要做足,說不準回到汴京,這位平西王有沒事了,哪一天突然想起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又有某人突然得罪了自己,他這小官兒冤枉不冤枉?這富貴都是寒窗苦讀掙來的,不容易。

琳瑯滿目的官員跪了一地,所跪的還是一個欽犯,實在是一件奇怪。偏偏這位欽犯居然還不賞臉,端架子,只見沈傲托著下巴,似乎是在猶豫,然后才大剌剌的道:“這樣很不好吧,我是欽犯,豈能和諸位大人吃酒?”

北地的朔風刺骨,一眾大小官員跪在泥濘里實在有那么點兒不太好受,這時候卻要一個個露出真心的笑容,一起到:“能與殿下同桌,這是三世修來的福氣,殿下說這等話,豈不是瞧不起下官?”

“好吧。”沈傲還是很厚道的,這一路風餐露宿,胃里實在有點不舒服,于是就說:“盛情難卻,既然你們如此熱誠,我也只好卻之不恭了,不過……”

他一說不過,連閻王都要皺眉,跪在地下的官員們心里打哆嗦,都在想,我的老祖宗,吃就吃,哪里有這么多不過。

沈傲繼續道:“不知貴府有沒有什么唱曲的,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聽一聽曲兒,很想聽一聽青絲綰這詞兒。”

“有,有……”不管有沒有,都得先答應,滿城這么多青樓,還怕請不來人。

沈傲就笑了,隨即道:“我還想打葉子牌,五十貫一局的,姜敏姜大人也是此道中人,只不過還差了兩個人來湊個桌子,不知諸位有會玩的嗎?”

姜敏聽到沈傲說自己是此道中人,臉上肌肉開始抽搐。

眾官員紛紛道:“自然會,自然會,只要殿下高興,下官人等當然要作陪。”

于是沈傲便進了城,吃了酒席,便坐在廳中喝茶,立即有伶人抱著琵琶來了,聲音委婉,纖手撫弄琵琶,引吭高歌,無非是郎情妾意,書生和青樓女的故事,足足聽了半個時辰,沈傲精神抖擻:“來,來,來,打牌!”

于是……

只三個時辰的功夫,沈傲小心的將三張借據收好,姜敏輸的少,這位大理寺卿實在是輸怕了,知道平西王的本事,所以打起牌來格外的謹慎,縱是如此,還是八百多貫不見了蹤影。至于當地的知府和一個轄縣的知縣,這二人就慘了一些,一個是三千三百貫,一個是兩千九百貫,兩個都是傻眼,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是這里是北地,不是江南,一年加上火耗和訴訟的錢也不過區區兩三千貫而已,敢情自家是白忙活了一年?

沈傲見他們慘兮兮的,便大笑:“罷了,罷了,這帳就不必還了吧,都是自家人,本王知道你們的難處。”

他們連說不敢,不敢,鄭家倒是也有一個欠賬不還的,這消息天下人都知道,人家是鄭國公,姓沈的還不是一樣打上門去,把鄭家少爺打了個半死,連人都帶了回去,后來更勒索一億兩千萬貫,到后來,連鄭國公都被這廝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這欠賬有干系,不管里頭的詳情如何,大家至少還知道一個道理,便是欠天王老子的帳不還,都不能不還平西王的帳,這要全家不寧,說不定要死絕的。

沈傲見他們如此客氣,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明日我就要押解回京,咳咳……這帳……”

“一定籌措,一定籌措。”

沈傲心情格外的好,送走了諸位官員,便在這州治的后宅住下,慢悠悠的喝著茶,那姜敏坐在下手的位置,不禁失笑道:“大禍臨頭,平西王還有這么好的心情?”

沈傲嘻嘻笑道:“正是大禍臨頭,才要及時行樂才是。”

姜敏啞然,沉聲道:“莫非殿下已經有了脫困的辦法?”

沈傲哂然一笑道:“這世上誰能困得住本王?龍游淺水,也有一飛沖天的一日,本王不是早已布置好了嗎?難道姜大人沒有察覺?”

沈傲說他是龍,倒也不算是什么悖逆之言,親王穿著的本就是尨服,也是龍的一種,只要不說自家是五爪金龍也沒人敢說什么。

姜敏聽了沈傲的話,不禁道:“殿下布置了什么?”

沈傲喝了口茶,淡淡的道:“布置的東西多的是,到時候一齊發作起來,保準安然無恙。就比如這個時候……”沈傲眼睛望向汴京方向,笑嘻嘻的道:“也該有魚兒要上鉤了。”

姜敏聽的雨里霧里,可是聽沈傲自信滿滿的口氣,心也不禁放下來,不自禁的問:“什么魚兒?”

沈傲倒不瞞他,道:“鄭家的二老爺。”

姜敏更加費解,道:“平西王能實言相告嗎?”

沈傲笑呵呵的道:“姜大人可不要忘了,鄭富的獨子還在本王的手里,若是姜大人設身處地的站在鄭富的立場上想一想,眼下本王被押解回京,身無旁顧,這時候,鄭富會怎么做?”

姜敏不禁道:“營救鄭爽!”

沈傲含笑道:“正是,上次在太原的時候,本王請他幫一個忙,讓他寫一份奏疏為本王辯護,這么做,并不是真要要挾他,而是要麻痹他,讓他以為本王已經回天乏術,連這一根救命草也要抓住。以鄭富的為人,怎么可能因為一個不著邊際的許諾而將鄭家葬送掉?所以,本王相信,鄭富一定會趁本王回京之前,派遣人手營救鄭爽。”

姜敏不禁道:“平西王好算計。可是……”

沈傲打斷他:“可是要營救,哪里有這么容易,本王已經讓人飛鴿傳書,偷偷埋伏了三百校尉在府中,只要鄭家的人手躍過了院墻,便可以一網打盡。這平西王府如今已是一座甕城,不恰恰是甕中捉鱉嗎?”

姜敏連連點頭:“不錯。”

沈傲繼續道:“更精彩的還在后頭,幾十個鄭家的人夜襲平西王府,平西王府是什么地方?里頭可是住著帝姬和幾位王妃的,幾位王妃,本王早已安排好了,絕不會驚擾到他們,可是一旦將這伙人人贓并獲,姜大人,你就有好戲瞧了。”

姜敏恍然大悟,道:“他們是去營救鄭爽,可是也可以咬死了他們要刺殺帝姬、王妃?到時候順藤摸瓜,追究起來,這便是天大的罪!”

帝姬和王妃何其高貴,唆使人刺殺,抄家滅族也都夠了,況且還敢公然買通大量人手行動,就在這天子腳下,這場官司打起來,鄭家能不能保全還是兩說。更為重要的是,一旦宮中得知有人公然對平西王府動手,會怎么想?若說此前對鄭國公還有幾分虧欠,覺得沈傲行事太過孟浪,可是這事情一旦捅出來,那最后一點點的憐憫也會蕩然無存,而恰恰相反,平西王府的被刺,也將讓沈傲得到更多的同情,一夜之間,沈傲就可以從一個儈子手搖身變成受害者。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這是天性。

姜敏道:“平西王高明,只這一條,御審就有八成的把握了。”

沈傲淡淡搖頭,道:“這只是一樣,本王還準備了許多東西來等著鄭家和李邦彥冒出頭來,這一次御審,并不是要本王脫困,而是要將懷州黨一網打盡。”

姜敏不禁道:“平西王為何不早和老夫說知,倒是讓老夫平白擔心了這么久,看來這御審并非是殿下的禍事,反而是鄭家大禍臨頭的時候。”

沈傲用很是寂寞的口吻道:“除掉了鄭家,這天下才能安寧,不過這種人是殺不完的。”說罷打了個哈哈:“本王睡覺去也,姜大人也早些歇了吧,明日還要啟程。”

姜敏點頭,道:“老夫告辭。”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6
第八百一十一章:王府震怒


拂曉的平西王府靜謐極了,連門房也還沒有起來,這時候清早的風冷得令人忍不住縮脖子,連平時走街串戶的貨郎也不見蹤影。

黎明之前,恰恰是天色最灰暗的時候,整個汴京仍然籠罩在夜幕之中,空中點綴著幾顆搖搖欲墜的殘星,雄雞已經開始打鳴,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一隊黑衣人出現在這院墻之外,其實平西王府的圍墻并不算高,從前這是一個官員的宅邸,后來沈傲接了手,一路升遷,卻只是換了個門臉,并沒有另置新宅,所以比起許多王公的府邸來說,這平西王府反而最是‘寒酸’,只是這里的主人實在過于尊貴,卻也最為顯赫。

黑衣人中,為首的一個正是鄭武,鄭武陰沉著臉,在這四周已經布好了探哨,他已經感覺時間緊迫,等到天亮,一切計劃都要泡湯,于是低呼一聲:“翻過墻之后有一處馬棚,盡量不要驚嚇到馬,那里的馬夫不到卯時三刻不會起來,大家迅速在這里集結,再隨我走。”

其余的黑衣人都是護衛出身,護衛有一個好處,就是懂得規矩,絕不會像市井潑皮一樣提出什么疑問,眾人應諾之后,便一個個搭起了人梯,迅速翻入院墻,跳下去時,便可以看到無數的屋脊相連。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鄭武率先跳下去,隨即在馬棚里等候,只過了一盞茶夫,所有的護衛全部集結過來。鄭武什么都不說,只是抽出腰間的刀來,朝西南方向振臂,刀尖斜指,于是眾人一起隨著鄭武的方向躡手躡腳過去。

不知穿過多少屋宇,一切都沒有出乎鄭武所料,這個時候,就是護衛也吃不消,躲在角落里小憩了,這一路有驚無險,隨即,一處雜草叢生的后園豁然出現在眾人的眼簾。這里明顯是平時堆放雜物的地方,并沒有什么人來,一處柴房顯露在鄭武眼前,鄭武眼眸一亮,隨即低呼一聲:“就是這里,門口有兩個校尉,迅速解決掉,帶了少爺便立即翻墻撤離,動作要快,我們至多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誰要是拖了后腿,倘若被人拿了,到時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眾人應了,一群人蜂擁過去,當先幾人已經提起了刀,飛快地貓腰過去,要去解決掉柴房前不遠處的兩個已經睡眼惺忪的校尉。

黑暗之中,任何事物都是隱隱約約,鄭武的心情格外激動,一手提刀,身子卻飛快地朝柴房奔去,心里想著救回了鄭少爺,這件事便大告成,潛入王府是死罪,這一點他不會不知道,若說他不緊張是不可能的,眼看離柴房越來越近,他一腳將柴房的門踹開。

“轟……”

與此同時,幾個沖過去解決守門校尉的人也立即動了手,刀槍出鞘,殺氣騰騰。

“……”鄭武正要叫一句少爺,可是他突然呆住了,黑洞洞的柴房里,沒有少爺,卻有幾十枝長矛對著他,長矛的主人很不客氣,臉上閃露著輕蔑之色。

鄭武后退一步,長矛就向前挺一挺,而不遠處也傳出驚呼,鄭武不禁斜看過去,才發現那幾個要解決校尉的護衛已經仆然倒下,黑暗中,無數雙眼睛閃爍著光芒,他們都很安靜,安靜得連呼吸都像是停頓了一樣。

“撤!”鄭武招呼身后的護衛。

護衛們霎時亂了,沒頭蒼蠅一樣的四散奔逃,而這時候,四周都有銅鑼聲響起,許多聲音道:“刺客,刺客……捉刺客!”

這聲音刺破了拂曉,將整個平西王府一下子驚醒了一般,突然間,四面八方涌出無數的人流,一隊隊校尉戴著鐵殼范陽帽挺著長刀長矛出現,矛尖和刀鋒的寒芒幽暗,挾著刺骨的冰涼。

“拿下,全部拿下,帝姬有令,要活的!”

“全部跪下,頑抗的,殺無赦!”

拂曉的薄霧漸漸散去了一些,這些護衛們才發現,在他們的周圍,四面八方全是密集的人影,黑暗的綽綽人影發出嘩啦啦的甲片摩擦聲,從霧中殺出來,他們列著整齊的隊列,夾帶著不可一世的威勢,組成了一道道銅墻鐵壁。

“有詐!”鄭武被幾十只長矛指著,感覺渾身冰涼,這才知道,自己所謂天衣無縫的計劃,原來早在別人的預料之中,鄭少爺只是一個誘餌,根本就沒有在王府。他心中悲憤到了極點,大呼一聲:“士可殺不可辱,想活捉我哪有這般容易?”接著將手中的長刀反手握著,飛快地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鏘!”一柄長矛如毒龍出洞一般飛射而來,擊中了鄭武的長刀,接著數十個校尉一齊大喝,赤手撲上去,將他壓在地上,令他動彈不得。

其中一個隊官模樣的人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摘下他臉上的蒙面巾,端詳了他的臉,哂然一笑道:“想死,哪有這般容易?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來,押起來,好生地看著,要留他的活口。”

其余的護衛有的已經沮喪地跪倒在地,有的還要負隅頑抗,試圖逃出去;對這些人,校尉們倒是一點都不客氣,一擁而上,就地斬殺。

天已經漸漸亮了,這時,一隊校尉擁簇著幾個婦人過來,為首的一個戴著鳳冠,披著霞衣,繃緊著俏臉,婀娜的身材被一品誥命服掩飾住,正是安寧。

安寧一改從前那懦弱的性子,今日卻表現得很是端莊,她的身后分別是蓁蓁、周若、春兒、茉兒幾個,外圍的校尉不敢過分靠近,都是距離著半丈的距離。

安寧蓮步到了不遠處,便駐了足,臉上帶著淡淡的表情,想必是天色有些冷,連她的俏臉都凍得暈紅。

一名營官模樣的人飛快地小跑過來,單膝跪下,道:“殿下,人已經全部拿住了。”

安寧淡淡地道:“有多少人?”

營官道:“總共五十一人,當場格殺了十四個,其余的全部被俘。”

安寧冷聲道:“平西王剛剛待罪,就有人欺到我們平西王府,是誰這么大的膽子?這件事一定要徹查到底,來人,立即備好車馬,本宮要入宮,親自面見父皇,陳說此事。這些人看押好了,還要細細審問。”她雖是用著極盡冰冷的態度說出這副話,可是說到后來,底氣有些弱了,一雙汪汪的眼眸不禁落在蓁蓁、春兒身上,頗有些求救的意思。

春兒畢竟是在外頭見過風浪的人,見安寧有些不太自然,便正色道:“把人暫時押到柴房去,綁結實了,待帝姬去了皇宮見駕,自有處置;另外,從今日起,武備學堂調五百人來,日夜輪替守衛王府,以防宵小之徒趁機胡為。”

蓁蓁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道:“這件事大家都看到,他們這么多人,帶著刀槍,絕不會是尋常的宵小之徒,依我看,他們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是要刺殺王府女眷!”

周若慍怒地道:“王府一定要追究到底,不管是誰,敢做出這種事,都要嚴懲。”

唯有茉兒靦腆地垂著頭,臉上帶著暈紅,雙手摳著手上的一只絲帕,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道:“是,是啊,他們是要刺殺帝姬和我……我……”我字的聲音越來越弱,倒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

營官連忙道:“諸位王妃娘娘放心,一定不會出差錯。”

幾個夫人才旋身出去,他們都穿著一品誥命的禮服,在許多人拱衛之下,立即到了門房這邊,隨即,一輛輛馬車已經等待好了,眾夫人分別上車,飛快地向宮中去了。

這么大的事,消息很快地傳了出去,最先是楊戩的府邸,這一夜楊戩本不當值,所以在宮外的府邸里歇腳,一聽了這動靜,立即起了床,口也不漱,便問報信的人:“小姐如何?”

報信的家人道:“安然無恙。”

楊戩吁了口氣,道:“快,備車……入宮。”

不止是楊戩,周家、唐家也都驚動了,連那晉王府里也不安生了,趙宗眼睛一瞪,不禁問:“是誰這么大的膽子?竟敢刺殺平西王府的女眷?”

報信的人當然是搖頭。

趙宗連忙撫著胸口,道:“好險,好險,好在紫衡沒有急著嫁過去,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那我這做爹的就沒活了。”

晉王妃面色一冷,柳眉微微下壓,道:“這是什么話!紫衡已經許了平西王,雖說現在平西王待罪,可既然定了親事,紫衡就是平西王府的人,如今平西王府鬧出這么大的事,咱們晉王府難道能袖手旁觀?若是有朝一日,紫衡嫁了過去,再鬧出這么大的事,到時候后悔也來不及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趙宗連連點頭,道:“愛妃說的有理。”

晉王妃道:“既是有理,還愣著做什么?快換了衣衫入宮去,這件事決不能再有下次。”

趙宗懶洋洋地道:“這就不必了吧,這么冷的天,又是大清早;再者說,安寧不也是皇兄的愛女,由她去說,不是一樣嗎?多我一個也是畫蛇添足,愛妃,我能不能再睡個回籠覺?啊呀呀,年紀大了吃不消啊,這把老骨頭經不得折騰。”

晉王妃沒好氣地道:“叫你去,并非只是叫宮中嚴懲,更緊要的是要表明我們晉王府的態度,讓人知道,平西王府就算遭了難,也不是好欺負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趙宗知道不去是不成了,于是嘻嘻笑道:“原來還有這一層意思,愛妃說得有理。”

晉王妃不禁失笑道:“王爺就不能換個詞兒?”

趙宗肅容道:“愛妃說的實在太有道理了!”

晉王妃便笑,趙宗脖子一縮,道:“我這就去換了朝服,要和皇兄好好說一說,這么大的事,皇兄若是置之不理,我非和他不干休不可。”說著,人已跑到臥房去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7
第八百一十二章:告御狀


萬歲山與宮城比鄰,總共兩個入口,一個是開向宮城,供宮中貴人出入,另一處則是朝向永樂坊,這永樂坊聚集著不少高官的宅邸,朝向永樂坊的叫神華門,門禁森嚴,四處都是殿前禁衛,神華門前門可羅雀,看不到一個人影,尋常的百姓就是在這里逗留也要被盤查一番:遇到支支吾吾的,可以直接帶到大理寺去審問,所以大多數人便是經過這里,也都會加緊腳步。

這時候,數輛馬車在一隊校尉的擁簇下過來,殿前衛與校尉的衣甲大致差不多,只是佩刀不同,校尉胸口多了幾個徽章,校尉們擁簇著的馬車也華麗得緊,殿前衛哪個不認得?一看就是平西王府出來的。

其中一個殿前衛虞侯不敢怠慢,小跑著過去,單膝在馬車前跪下,道:,“不知來的是哪位貴人?”

馬車里頭才傳出安寧的聲音,安寧鶯聲道:,“我是安寧帝姬,現在要覲見父皇,快快讓開。”

虞侯心里叫苦,卻不肯側身讓出道來,道:,“帝姬恕罪,陛下此前就說了,平西王府的人一概不見,一切都等平西王回了汴京再說。”

趙佶做出這個決定,不過是怕有人來替沈傲說情,他自知自己為人優柔,被安寧哭哭啼啼的一鬧,說不準就要許諾什么,于是干脆耳不聽為凈,且先熬到御審再說。

馬車里一下子沒有了動靜,安寧這時也有些慌了,一雙美眸顯得有些沒有主張,目光落在同車的周若身上,周若卻是柳眉一蹙,道:,“放肆,陛下哪里說過這種話?”虞侯垂著頭道:,“確實有旨意,請娘娘恕罪。”

周若卻道:,“既然說不見平西王府的人,那沈駿是不是平西府家的?為何還在萬歲山上日日面圣?”

這一句話把虞侯問得啞口無言,誰知周若言語又變得輕柔起來:,“這一次進宮,是王府出了大事,要請陛下為我們這些女兒輩的做主,若是耽誤了大事,只怕你也吃罪不起。”那虞侯還在猶豫”心里想,不管怎么說,他們也是一家人,我今日若是攔了,沒準兒將來還要見罪。于是道:,“不如讓末將前去稟告一下。”

,“不必稟告了!”不遠處,三個人打馬而來,一個是晉王趙宗,

一個是楊戩,另一個則是唐嚴。

這三人一道過來,恰好在不遠處撞到了一起,雖沒有招呼,卻都默契地一起過來,剛剛說話的是楊戩,楊戩繼續道:,“出了大事,要立即稟告陛下,事急從權,就請將軍給個方便吧,若是陛下怪罪,雜家頂著。”

這虞侯抬眸一看,一個是內宮的首領太監,一個是嫡親的親王,另一個是國子監祭酒,內宦、宗室、清議的頭頭腦腦居然都來了,哪里還敢說什么?只好側身讓到一邊。

眾人一起到了宮門,落馬下車,浩浩蕩蕩地朝萬歲山上去,女眷們上山畢竟多有不便,這一路蜿蜒的石階足有千道之多,所以趙宗、楊戩、唐嚴三個當先,后頭的女眷則是慢悠悠地上去,之后連穿著二品誥命服的周夫人居然也來了,門口的禁衛又攔住,卻被前頭要上山的安寧等人看到,叫人迎了進來。

這些不速之客氣勢洶洶地上了山,早有內侍通報,趙佶不禁滿是狐疑,抬眸道:,“怎么一起往這山上跑?是不走出了事?”

楊戩倒沒什么,晉王趙宗卻是令趙佶頭痛的人,此外那唐嚴突然上山來做什么?更不必說平西王眾王妃和周國公的夫人,這些都是一時顯貴之人,連通報都不必就上山,當然是有事要說。

,“莫非是為沈傲求情?”趙佶陷入沉思,睡在他的臥榻上的正是酣睡正熟的沈駿,趙佶看了他一眼,打起精神,讓奶娘將小孩子抱到后堂去,省得待會兒驚著了他。

過了一會,趙宗、楊戩、唐嚴三人跨步進來,先是行了禮,趙佶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不必多禮。”添添嘴,繼續道:,“若你們是為沈傲求情而來,就不必開口了,朕已經有了計較,況且旨意已經頒發,君無戲言,御宰之事是斷不容更改的。”

趙佶拿起桌上的一碗茶盞,心里說,今日將你們的話先堵死,看你們如何說。

誰知楊戩道:,“陛下,為的不是平西王的事。”

趙宗道:,“皇兄,平西王府出大事了!”

端著茶盞的趙佶的手不禁顫了顫,安寧月剛回了王府,這時候出事,莫非還是唐嚴謹慎一些,想了想措辭,道:,“今日拂曉,數十名賊人提刀入王府,玉行不軌,幸好被王府護衛察覺,這些兇徒號令如一,身手矯健,絕不是尋常的市井潑皮,如令人已經拿住,可是微臣竊以為,如今這個風口浪尖,平西王剛剛待罪,就有賊人如此,只怕這背后并不簡單,還望陛下徹查此事,定要嚴查不殆,否則一味姑息,難保再有此類事發生,這一次還是幸好及時察覺,若是王妃和帝姬有什么差池,這時候只怕悔之莫及了。”

趙宗咬牙切齒地道:,“天子腳下,什么人有這么大的膽子敢摸老虎的屁股?沈傲那混賬固然待罪,可還是親王,更何況宅中還有諸位王妃,有本王的安寧侄女,如此放肆,難道不怕王法嗎?”

楊戩見趙佶的臉色已經鐵青,趁機道:,“陛下,今次是平西王府,下一次只怕是宮城了。”

趙佶氣得嘴唇也打起哆嗦,心里后怕不已,安寧就在王府里,正如唐嚴所說,幸虧察覺及時,若是真有什么差池,這還了得?

趙佶狠狠地將手中的茶盞投擲于地,勃然大怒道:,“放肆!平西王只是待罪,他們就敢如此,若是坐實了罪名,豈不是要上房揭瓦?連王府都敢動,他們這是要做什么?”

唐嚴和楞戩已經跪下,一起道:,“此事實在駭人聽聞,前古未有,斷不能姑息。”

趙宗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才后知后覺地也跪在地上道:,“皇兄,今日有人敢殺進平西王府,明日就有人敢殺到晉王府來,陛下若是不嚴懲,以儆效尤,臣弟只好卷了鋪蓋帶了家眷進宮來避難了,這宮外是萬萬不敢住的。”

趙佶又好氣又好笑,一時瞠目結舌,原本還是一股子怒氣無處發泄,這時候被趙宗一番話弄得尷尬無比了正在這時候安寧幾個總算到了,趙佶快步過去,仔細端詳安寧,道:,“安寧受了驚嚇嗎?”

安寧只是繯首低泣,身后的周若也是淚眼婆娑地道:,“請陛下為我們做主。”

春兒言辭最是厲害,道:“陛下,歹徒如此,定是有人指使,此人這般大膽必然不是尋常人物,陛下若是不聞不問,臣妾人等,寧愿辭了這誥命,遷居他處,再不敢住在這汴京。”

趙佶被一群人圍著,七嘴八舌又見安寧如此,女眷們都是惶恐之狀,怒氣又升了上來,道:,“朕當然不姑息,不管是誰指使朕定嚴懲不饒!”

正是此時,趙宗突然冒出來一句:,“皇兄說是這般說,說不定等知道兇徒是誰,又改口了。”

趙佶不禁氣結。

恰在這時,外頭有人道:“太后駕到。”

趙佶頓時頭痛,他最怕麻煩沒曾想偏偏還是躲不過,他挽著安寧的手,只好迎接太后鳳駕。

太后也是方才聽到的消息也是嚇了一跳,于是立即便趕來了。

她一進駕鶴閣臉上立即繃得緊緊的,冷哼一聲道:,“皇上還在這里偷閑?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何還不廷議,還不發旨意嚴懲?”

趙佶心中叫苦,連忙道:,“兒臣正要這么辦。”

太后看了駕鶴閣的眾人一眼,挽住安寧的手,道:,“可憐的孩子,好端端的天潢貴胄,卻要受這樣的驚嚇,這還是天子腳下嗎?”

趙佶聽得臉上燒紅,不禁語塞。

太后在安寧的攙扶下坐到榻上,左右張望了一眼,道:,“這里倒是清靜的地方,也難怪官家樂不思蜀,哎,平西王有罪,陛下要懲處這也是應當的,可是他是親王,也是外戚,不管怎么說,總不能叫別人欺負到頭上來,這件事不但要管,而且要殺雞儆猴,牽扯到的人該怎么處置,陛下你來”

趙佶怒氣沖沖地道:,“這般的惡行,朕怎么能姑息?沈駿將來還要出宮住在王府,若是往后再出這樣的事,朕的外別兒豈不是也要被賊人殘害?若是查出背后的人,朕一定殺之后快。”

晉王趙宗大叫道:,“在天子腳下行刺王妃、帝姬,這就是謀反,可以誅族。”

太后也頜首點頭道:,“不錯,平西王府是什么地方,雖比不得宮城內苑,但也是禁地了,里頭住著的,哪個都不比嬪妃低賤,官家,你怎么說?”

趙佶道:,“徹查,誅族,但凡牽連的,朕一個都不會放過。”他回答得倒是痛快,涉及到了自己的近親,也沒有什么好客氣的,繼續道:,“這既然涉及到了宗室,就由宗令府來審問,皇弟,你來做這主審吧,再調大理寺、刑部兩個官員在旁協助,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得有誤。”

趙宗道:,“陛下放心,這種事交給皇弟就是,有皇弟在,一定水落石出。”

趙佶讓趙宗來處置,不過是安撫一下太后,其實本心上,他總是覺得這皇弟有那么點兒不太著調,這時見趙宗拍著胸脯保證,也就不再說什么,目光落在楊戩、唐嚴身上,道:,“楊戩和唐愛卿也去聽案,有什么消息,可以立即稟告。”

趙佶焦躁地繼續道:,“朕現在在想,沈傲還未問罪,就有人敢欺上門去,若當真定了罪,豈不是一家老小雞犬不寧?他固然有錯,但也是大功之臣,對朕也是忠心耿耿,朕豈能讓他受了委屈?”他猶豫了一下,目光落在周夫人身上,又道:,“夫人可是祈國公家的?”

周夫人福了福身子,道:,“祈國公正是家夫。”

趙佶道:,“傳旨意給大理寺,將祈國公放出來,官復原職,讓他以此為戒,往后更該如履薄冰,小心謹慎了。

周夫人不禁道:,“臣妾謝陛下隆恩。”

趙佶擺了擺手,吁了口氣,撤掉御審眼下是不可能的,君無戲言,若是朝令夕改,只怕朝中不服。可是這時候將祈國公放出來,趙佶所做的,便是放出一個信號出來,讓人知道,陛下對平西王,對祈國公,還是念著情分,后頭的事下頭去怎么做,趙佶不管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8
第八百一十三章:逆轉


趙佶這邊安慰安寧,那邊還要聽太后的牢騷,晉王趙宗冷不丁又說出一句叫人哭笑不得的話,更要在唐嚴面前擺出一點威儀來,這般一攪和,整個人已經吃不消了。

于是連忙發下圣旨,令趙宗即刻查辦,又令楊戩、唐嚴聽案,接著又隨太后擺駕景泰宮,反而將安寧幾個暫時留在萬歲山。

各部各寺還有各殿的大學士全部傳召到了講武殿,趙佶穿著一身袞服出來,珠冠之后的臉很是不好看,他走上御座,臉色鐵青,待三呼萬歲之后,趙佶只是淡淡地點點頭,一雙眼眸透過珠簾在人群之中穿梭,隨即落在一個官員身上,道:“京兆府府尹何在?”

一名官員出班,道:“陛下……”

趙佶冷冷地道:“平西王府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何京兆府事先沒有察覺?你這府尹是怎么做的?來人,帶下去大理寺議罪,貶去瓊州任推官吧。”

府尹大人不曾想到禍從天降,連一點征兆都沒有,京兆府府尹做得好,只消幾年便可入六部,至少也是個主事官,誰知剛剛上任不到一年,便要貶去瓊州做一個推官,錦繡般的前程只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這時候心里滿是凄涼,只好磕頭道:“微臣謝恩。”說罷,失魂落魄地出去。

一來就拿了個府尹開刀,殿中群臣一時肅然,許多人還沒有聽到消息,尚不知發生了什么,因此有很多人不禁面面相覷,如今一點風聲都沒有,突然下旨廷議,又突然貶了京兆府府尹,這是什么緣故?

倒也有些明白人,入宮之前就聽到了消息,這時候心里難免一驚,平西王還在待罪,怎么平西王府出了這等事?再看陛下這般怒氣沖沖的樣子,一來便殃及了魚池,照這么看,這平西王和宮中實在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說圣眷盡喪都是笑話,還是如日中天才對。

一些墻頭草突然有了計較,呆呆地立在班中,生怕這時候觸怒了天威。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這殿中說話的當然只有趙佶一人,趙佶從鑾椅上站起來,激動地用手指著下頭的兩班文武道:“平西王乃是宗室,是皇親,是朕的左膀右臂,更是西夏攝政,是誰?是誰這么大的膽子,竟敢唆使人混入平西王府?朕要徹查,絕不姑息,但凡涉案的,全部誅族。朕以仁孝治國,以敦厚養士,你們就是這樣報效君恩?”

這一下,等于是把百官都罵了去,于是眾人轟然道:“臣萬死。”

趙佶冷哼道:“自然有人萬死,沒有干系的,朕也不會冤枉,都起來,跪著做什么?”

說著,趙佶在金殿上來回踱步,過了一會,才是站住,舉手朝天一指:“李邦彥!”

李邦彥早已聽得魂不附體,現在還不知道這件莫名其妙的刺殺到底是平西王自導自演,還是誰動的手,不管怎么說,他李邦彥無論如何也逃不了干系。

李邦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居然會出這樣的事,他一再告誡自己的黨羽,這時候一定要輕車從簡,切莫滋事,誰知這事兒還是出了。

李邦彥的心里正在猶豫不定,若是沈傲自導自演還好說,既然抓了這么多活口,到時候徹查一下,終究還是會水落石出,誰都攀咬不上。可要真有人指使,還是自己的黨羽,到時候沈傲還未定罪,懷州黨上下只怕就要有滅頂之災了。

“莫非是鄭家?”李邦彥心中叫苦,前些時日為了撇清干系,他刻意不與鄭家人打交道,鄭克死了,總會有幾個不長眼的東西心中不服,派人刺殺也是未必。若真是鄭家,那可糟糕了。

李邦彥萬念俱焚,乖乖地出班,跪在金殿之下,道:“臣在。”

趙佶狠狠地拍著御案道:“你是門下令,這就給朕發出旨意,汴京城從即日起許進不許出,各衙門的三班快吏全部在城中盤查,天子腳下,有人敢做這等事,可見汴京城的宵小不知凡幾,要拿住一些,從重處置。”

李邦彥連忙道:“是。”

許多人卻是心里想,這一下還真是殃及魚池,連潑皮都不安生了,也不知是哪個做下的事,不知要害多少人。

趙佶繼續道:“武備學堂的校尉從即日起輪班出動,負責拱衛平西王、晉王、齊王、越王等府邸,不得有誤!”

正說到興頭上,外頭有人道:“陛下,祈國公覲見。”

聽到祈國公三個字,所有人都不禁駭然,祈國公周正還在大理寺待罪,這個時候,怎么就突然覲見了?莫非……

這一場刺殺,真正的得利者不啻是平西王,從陛下對平西王口氣的逆轉,再到祈國公的放出,真不知是哪個吃了豬油蒙了心,居然行此下策。

過不多時,周正穿著紫金蟒服,戴著六梁冠正步進來,朝趙佶行了個禮,高呼:“吾皇萬歲。”

趙佶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坐回鑾椅上,道:“周愛卿免禮,太原之事朕念你勞苦高,決意不再追究,你暫回家思過,一個月之后,朕再重新委你職事。”

周正的臉上看不到表情,他雖然放出來,卻聽說平西王卻被鎖拿了,原本還是劫后余生,這時候反而覺得羞愧無比;原本長輩應當提攜后輩,誰曾想還要后輩營救,自己相安無事了,倒是令后輩身陷牢獄。這時候他也不好說什么,只好道:“謝陛下。”說罷,退入班中,與石英站在一起,石英與他對視一眼,二人默契地微微點了下頭。

這一場朝會,實在令人有點兒心驚膽戰的味道,官家雷霆大怒,屢屢訓斥,居然是喋喋不休地說了半個時辰,下頭的人都是心驚膽寒,平時這皇帝性子好,大家也都有幾分怠慢,這時候才知道,平時性子好的皇帝發起怒來也是令人吃不消的,待趙佶宣布退朝,眾人才松了口氣,一哄而散。

李邦彥看了被人圍攏著道賀的周正一眼,什么也沒說,快步地出宮,外頭早有轎子備好了,他坐上自家的轎子,心急火燎地道:“去鄭府,要快!”

…………………………………………………………………………………………………………………

平西王府遇刺,如今已經傳遍了整個汴京城,誰也不曾想到,好端端的一個御審還沒開始,橫生了枝節,又突然多出了一個驚天大案,如今整個汴京城全部震動,到處都是差役、禁軍,到處搜索宵小的蹤跡,一時之間,汴京上下,平時耀武揚威的潑皮一個個都變成了良民,往日窮兇極惡之人,搖身一變,一個個老實恭順無比。

連那街上行走的衙內,突然也銷聲匿跡。這一次宮里是玩大的,不止是如此,據說宗令府已經開審,牽涉到的人還不少,比如開審的時候,某人見了押來的人犯,忍不住說了一句,此人倒像是劉生,這人也是倒霉,立即七八個禁衛一擁而上,把他打翻,再提了他去作證。

一時間,人心惶惶,可是惶惶之中卻還是井然有序,畢竟牽連的人實在不多,偶爾有些倒霉的撞到槍口上,那只能活該運數不好。

許多人已經猜測,這一次只怕平西王又要躲過一劫了,殺了鄭國公,就算御審有罪,只怕最多也只是虢奪爵位而已,以沈傲來事的本事,過不了三五年,只怕又要一飛沖天。

至于鄭家,倒也有人關注,許多人紛紛猜測,這一次行刺,到底誰才是真兇,誰才是背后的主使者,甚至于賭檔里已經開了盤口,鄭家的賠率最低,居然是十陪一,可見這鄭家就算想洗,也洗不脫干系。

到了正午的時候,宮中又下達了一道旨意,各城城門許進不許出,這一次實在令人大跌眼鏡,一個行刺,居然只在短短一個時辰,連下了三道旨意,瞧這個意思,還未必能停歇下來。處在這漩渦之中的人都是憂心如焚,可是在外行的尋常百姓看來,瞧的就是這么個熱鬧,有人唱戲就有人看,難得上演這么一出好戲,自然是津津樂道,至于其他的事,他們也不必擔心。

一頂轎子,并沒有從前面的中門進去,反而是另辟蹊蹺,從后門直接抬進。這里是鄭家的另外一處宅子,比之此前那座高門大宅實在黯然了許多。轎子直接穿過柴房、后宅,才到了前院,如今這前院已經炸開了鍋。

鄭家老小十幾個人都在這前堂里說話,反倒是鄭二爺沒有來,其余的以鄭楚為首,都在七嘴八舌。

“大哥,你說句實在話,那些人到底你是不是你叫去的?這么大的事,你就是要瞞也瞞不住,難道非要等到大禍臨頭才肯說嗎?”

“放你娘的屁,我什么時候派了人去?那些人和我一點干系都沒有,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你當為兄是傻子嗎?”鄭楚的脾氣本就不好,聽到有人疑心于他,早已勃然大怒了。

其他兄弟見他這樣不客氣,也都沉默,鄭楚道:“眼下就是不是我們鄭家做的,也難免會被人疑心到我們鄭家頭上來,現在鬧得動靜這么大,大家總要拿個主意才好。”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4:59
第八百一十四章:欽犯回京


鄭家兄弟都是一陣沉默,外頭有人道:“李邦彥李門下來了。”

從前鄭克在的時候,李邦彥對鄭家的態度客氣到了極點,而如今物是人非,聽到李邦彥這三個字,鄭家兄弟哪里敢怠慢,連忙步出廳來,果然看到李邦彥踱步過來。

鄭楚率先拱手道:“門下一向可好?”

李邦彥陰沉著臉,道:“平西王府的事是誰做的?”

這一句問的很不客氣,卻誰也沒有追究,鄭楚不禁哭喪著臉道:“方才我們就在說這個事,到底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這個時候挑起事來。”

眾人一起進入廳堂,分賓主落座,教人重新換了新茶,李邦彥冷聲道:“除了鄭家還有誰會做這種事?”

鄭家兄弟一時無言,鄭楚道:“或許是那姓沈的周瑜打黃蓋也是未必。”

李邦彥卻是搖頭,慢吞吞的道:“來時老夫也是這般想,可是現在想來,卻也未必。這件事鬧出來一定要徹查的,誰肯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去給那姓沈的做馬前卒?這幾十個活口,若是詳加審問下來,難道還怕他們不如實招供?到時候若是牽連回平西王身上,到時候姓沈的只怕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所以不會是平西王。”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鄭楚覺得有理,不禁苦笑道:“李門下明察,真的不是鄭家,我們幾個兄弟絕不會說假話的。”

李邦彥左右看了一眼:“為何鄭二爺沒有來?”

經李邦彥一提醒,許多人才發現,鄭富果然沒有到,鄭楚便對一個家人道:“去把二叔請來。”

“不必請了。”外頭有個聲音傳出來,接著說話的人跨檻進來,面色死灰的道:“人是我派去的。”

鄭楚等人一聽,嚇得連手中的茶盞都捉不住,一個個臉色驟變,鄭楚道:“二叔,你這是糊涂了,你可知道,就因為他們,要給咱們鄭家招來多大的禍事?鄭家百年的基業,今日就要毀于一旦了。”

李邦彥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時候他反而不信,鄭富常年在外走動,人情世故、事情輕重豈會不懂?刺殺平西王府家眷,這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做成了,殺了鄭家家眷又如何做不成,更是不知多少人頭落地。鄭富活了大半輩子,豈會連這個都想不明白。

鄭富失魂落魄的進了這廳堂,尋了個空位坐下,咬著唇道:“確實是我指使的,領頭的叫鄭武,是我們鄭家豢養的武士,其余的護衛也都出自鄭家。我……我……我打聽到爽兒被人押在平西王府柴房,心里便想,那沈傲既然待罪,又遠離汴京,這個時候,平西王府已經人心惶惶,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把爽兒救回來,誰知道……誰知道竟是落進了姓沈的圈套,我……”

鄭楚已經拍案而起,大罵道:“二叔是要去救堂弟,可是這件事說了誰會信,這些人帶著兵刃進了平西王府,若是他們一口咬定了是刺殺王府家眷,我們鄭家便是有十張口也解釋不清!”

鄭富重重的垂頭,什么都不敢說,以他的心智,若不是因為獨子生死未卜,絕不可能做出這等蠢事,偏偏對鄭富來說,鄭爽是他人生最大的希望,沒了鄭爽,這身家性命也沒有了多少意義,所以覷見了機會,便是有風險,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冒險。如今人沒有救回來,居然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還能如何?

李邦彥不禁搖頭,手指著鄭富道:“二爺,你真是糊涂,糊涂……”他舔了舔嘴:“可是事到如今,再說什么也沒用,在天下人看來,二爺派的人,就是鄭家派的人,便是李某也脫不了干系,派出這么多人,總會有人招供,到時候,就等著這滔天大禍來吧。”

鄭楚嚇得臉色驟變,道:“李門下,當真有這么嚴重?”

李邦彥冷笑道:“老夫就是從講武殿里出來的,陛下已經開了金口,誰在背后指使,無論是誰,誅族!”

鄭楚嚇得臉色蒼白,不禁道:“怎么會這般的嚴重,二叔……你害死我們了。現在該怎么辦?”

“怎么辦?”李邦彥已經長身而起,拂袖道:“只有天知道,眼下當務之急,是盡量除掉沈傲,沈傲死了,鄭家才有生機,但愿你們府上的那些人,能咬住牙關,多撐一刻,御審的時候,姓沈的無論如何都要死,否則……”李邦彥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鄭家上下,已是個個身如篩糠,這才幾個月功夫,自從惹上了那姓沈的,鄭家就沒有過一日的安寧,先是鄭爽,再是鄭克,如今……

鄭楚站起來,跺跺腳,朝向鄭富道:“你做的好事!”便也走了。

一干人紛紛散去,這鄭家里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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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汴京了,殿下,進了城,少不得要委屈一下,到大理寺坐一坐。”

前方巍峨的城墻已經現出輪廓,姜敏放下了馬車的車簾,對同坐的沈傲說道。沈傲不以為意的點點頭,呵呵笑道:“難得清靜了幾天,如今又要卷入是非里去,本王真是厭倦了。”

姜敏呵呵一笑:“殿下小小年紀便如此厭世,豈不是教姜某慚愧。”

沈傲撇撇嘴,打起精神道:“談不上什么厭世,厭倦歸厭倦,可是該做的還是要去做,有人就有江湖,誰也躲不開,本王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這是非之中永遠得勝下去,永遠不被人打倒。”

姜某頜首點頭道:“趕考的書生要與人相斗,才能有步入天子堂的機會。來去匆匆的商賈也要與人競爭,才能掙來萬貫家財,便是農人耕作,也要與鄰人爭奪水源,人如此,家如此,事事都是如此,人生在世想要與世無爭,這是癡心妄想,殿下這般想就對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姜大人似有感觸?”

姜敏肅然道:“今早剛剛接到的消息,說是果然有人襲了平西王府,宮中震怒,廷議上,陛下大發雷霆。頃刻之間,殿下的形勢就已經逆轉,所以老夫對殿下實在佩服,翻云覆雨之間,便占據了主動,如今該愁眉不展的,該是鄭家了。”

沈傲微微搖頭,道:“這只是壓垮鄭家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要除掉他們,單靠這個還不夠。”

“不夠?”姜敏一頭霧水,道:“老夫聽說,陛下已經開了金口,若是查實了幕后之人,不論是誰,都以誅族論處。”

沈傲吁了口氣,道:“官家這人性子軟,鄭家又有個鄭妃在宮中,陛下一向寵溺,若是鄭妃哀告,以陛下的性子,這件事未必會不了了之,只怕也不會嚴懲。更何況,這畢竟只是雞鳴狗盜的手段,本王要堂堂正正的除掉鄭家。”

姜敏不禁動容,道:“莫非殿下已經有了謀劃?”

沈傲淡淡一笑,道:“干系著沈某人的身家性命,本王會開玩笑嗎?本王與鄭家已經水火不容,留姓鄭的多活一日,便如坐針氈,不徹底鏟除他們,本王連睡覺都睡不香。”

阿經貿苦笑道:“幸好老夫沒有得罪殿下,否則今夜也睡不著覺了。”

沈傲也笑了起來。

一行人進了城,今時今日當然沒有人來迎接,可是行人見到從太原回來的車馬,一隊隊的殿前衛和被押解回來的校尉,不禁將去路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有人在人群中高叫:“來的可是平西王?”

自然沒人回應他們,可是這些人倒也不以為然,繼續道:“鄭克那廝殺的好!”

這人實在大膽,若是被京兆府的差役聽了,多半是要拉去京兆府打板子的。其余的人見這人這般的勇氣,居然也勇氣倍增,一起轟然叫好。

殿前衛不得不在前驅人,趕出一條道路,直接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這邊已經忙開了,突然押來了這么多人,大理寺哪里收容過這么多人犯,于是一面給刑部下條子,一面押校尉到刑部的大獄去,而沈傲和一些營官、中隊官則在大理寺看押。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沈傲自然是和大理寺的差役們認得的,見一個胥吏來攙他,不禁笑嘻嘻的道:“我認得你,你叫朱……朱什么來著?”

這胥吏苦著臉道:“回殿下的話,小人叫朱時。”

沈傲嘻嘻笑道:“對,就是豬食,老兄還在做這小吏?哎,本王依稀記得,那時候本王還只是個寺卿還是什么,如今已經連升五級不止,不曾想豬食兄居然還在這里做個小吏。年輕人,光陰似箭啊,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要多做些有意義的事。”

豬食苦著個臉,這位平西王是最難伺候的,當年還在做寺卿的時候,就已經折騰的人死去活來,如今也算二進宮,天知道又會鬧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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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五章:天子探監


沈傲大剌剌地在大理寺后墻處一座幽靜的院落住下,這里的陳設雖然簡單,卻也干凈整潔,前后兩進的屋子,外頭是個小廳,里頭是臥房,廳里還鋪了地毯,放了炭盆,紫檀香爐散發著幽香。

不止如此,靠窗處還有一排書架,除了一部分裨史野集,居然還有幾份最新的遂雅周刊,可見大理寺的胥吏們準備得還算周到。

專職看押的總共是兩個,一個是朱時,另一個叫六兒,這二人勉強擠出笑容,這個打恭那個作偮,倒是讓沈傲有些不太好意思了,沈傲揮揮手,道:“我是犯官,你們這么客氣做什么?不知道的還當我是欽差呢,這里不必你們照顧,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別人是什么樣子,本王就該什么樣,不要搞特殊。”

朱時、六兒笑嘻嘻地道:“哪里的話,殿下是什么人?怎么能和犯官們等同,殿下只是虎落平陽而已,早晚還是要出去的,小人們能伺候殿下,真是一輩子修來的福分。”

“噢。”沈傲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的,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客氣了,再叫一個人來,咱們打雀兒牌,你們也不容易,賭局小一些如何?就二十貫一局吧,你們不會合起伙來欺負本王吧?”

平西王的牌技,誰不知道?尤其是這大理寺,不知多少人栽在這位王爺手里,朱時和六兒立即面如土色,一齊跪下,道:“小人們該死,王爺恕罪則個。”

沈傲眼睛一瞪,道:“怎么?你們方才說的話不算數?”

朱時訕訕道:“小人們哪里敢和王爺打牌?這……這……小人給您斟茶去。”

另一邊六兒道:“小人一年的年俸也不過二十貫,哪里玩得了這個?王爺說笑。”

正說著,外頭傳出威嚴的聲音,道:“是誰要打牌,你要打,朕陪你打。”

話音剛落,從門檻外進來一個人,身后還有幾個侍衛和公公,趙佶穿著一件便衫,突然出現在沈傲眼前。

這皇帝來得實在太過突然,想必是先前就和大理寺打了招呼不許傳報的,沈傲呆了一下,看到趙佶的鬢角有點兒斑白,又想及自己現在的身份,不禁百感交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道:“罪臣沈傲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趙佶先前還是板著臉,這時候表情也輕快起來,眼眸中閃過幾絲溫色,連忙將沈傲扶起,道:“這里沒有外人,不必多禮。”說罷對左右道:“你們都出去,朕有話要和沈傲說。”

其余人躡手躡腳地出去,閉上了門。這屋子里只剩下趙佶和沈傲。趙佶左右打量了這屋子,不禁笑道:“住在這兒倒是清靜,看來大理寺是費了一番夫。”

明眼人都知道,這所謂的夫簡單,既要得體,讓沈傲賓至如歸,感覺舒服。又不能太過花俏,讓人以為這大理寺是鴻臚寺,沈傲不是罪官而是外藩的使節,其實就是要掌握好這個度,若是太簡陋,難免將來要得罪這位平西王,可要是太奢華,說不準哪個御史聽到了風聲參大理寺一本,這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沈傲不禁笑道:“陛下近來可好嗎?”

趙佶收回目光,大剌剌地尋了個椅子坐下,隨手拿起一旁書柜的書來翻閱,一面道:“不好,太原鬧出這么大的事,朕能好到哪兒去?”

沈傲也坐下,雙手壓住膝蓋道:“罪臣過得也不好。”

趙佶聽他這么說,便道:“朕倒是聽說你在太原過得不錯,又是斬知府,又是殺都督,連鄭國公也讓你殺了。”

沈傲一時無語,趙佶的言辭中頗有幾分調侃諷刺,越是這樣說話,恰恰也證明趙佶此時已經消了氣,若是對這事耿耿于懷,只怕就不會拿這等事來調侃了。沈傲正色道:“陛下,殺人固然痛快,但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罪臣若不是迫不得已,也絕不會動用這種手段。”

趙佶搖頭道:“朕不想聽你解釋,你要說,就在御審的時候說,朕今日來,是來訪友的,好友身陷囫圇,朕總要來看看。”他不禁道:“這里怎么沒有筆墨?待會兒朕叫人送來,沈才子無筆無紙,豈不寂寞得很?”

沈傲也就收了心,笑嘻嘻地道:“要筆墨做什么,做了這井底之蛙,便是有妙手,也作不出好畫了。”

趙佶若有所思地頜首點頭,道:“這倒也是,在這里住得慣嗎?若是住不慣,朕大不了網開一面,讓你回府待罪面壁就是。”

沈傲搖頭道:“罷了,陛下有陛下的難處,若是讓罪臣回府,難免又會有人說三道四。”

趙佶吁了口氣,站起來,推開這屋子里的一個小窗,看著外頭光禿禿的枝椏,道:“你能明白朕的處境就好。”他方才還說不提公事,這時候還是忍不住道:“你太糊涂了,殺一個知府,朕能當做沒有看見,殺都督文仙芝,朕會給你小小懲戒,讓你閉門思過,過了一年半載,照樣官復原職。可是你殺的是鄭國公,殺知府和都督尚還情有可原,你是欽差,有專斷之權,太原府上下生殺多予都在你的身上,可是鄭國公是國丈,更不是你的屬官,你為什么殺他?朕就是想保全你,只怕也有心無力,鄭妃在宮中雖然什么也沒有說,可是朕見她茶飯不思,心里也難受得很。別人都可以殺鄭克,唯獨是你不成,你是駙馬都尉,是朕的女婿,鄭國公是國丈,世上哪有自家女婿殺了自家岳丈的?”

他不讓沈傲有繼續說話的機會,接著道:“如今朝廷上下已經議論紛紛,你說說看,朕該怎么辦?”不待沈傲回答,他繼續道:“眼下只有兩條路,就看你怎么選了。”似乎覺得窗外的風有點冷,趙佶黯然地將窗戶合上,重新坐回位上,與沈傲四目相對,道:“第一條,就是仍舊御審,若當真有罪,朕也保不住你,只怕到時候只能依律是問了。”他舔舔嘴唇,繼續道:“至于第二條路,朕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你立即上書請罪,具言自己的罪狀,并去鄭家賠罪,態度要誠懇,朕會知會鄭家一聲,讓他們把這一出戲演好,到時候朕再以你有悔過之心,且鄭家又愿意不計前嫌,暫時虢奪掉你的爵位,令你在家待罪一年,一年之后,朕再下旨意,征你入朝。”他從袖中抽出一份奏疏來,遞給沈傲,道:“朕知道這第二條令你為難,也拉不下這面子,可是你要為自己的家眷想想,為安寧和沈駿多想想,這份奏疏是朕為你寫的,你若是點了頭,便將這奏疏遞交到大理寺,再由大理寺送到門下省去。”

沈傲接過奏疏,不禁無語,這一份是趙佶仿了自己的字跡寫的請罪疏,洋洋上前言,字字如刀,說自己實在萬死,居然情急失手殺死了鄭國公,如今木已成舟,罪惡昭著之類。沈傲的行書多變,想要偽造,也只有趙佶這等行書大家才能偽個不離十,雖然有幾處地方筆生硬,沈傲卻相信若不細看,誰也看不出端倪。

趙佶從一開始,就決心讓沈傲做第二種選擇,所以連請罪書都已經替沈傲寫好,滿心希望沈傲乖乖認罪。

沈傲認真地看了這請罪書,不禁感激地看了趙佶一眼,這世上有人肯為自己寫這封東西,可見友誼深厚了。更何況他這九五之尊,從未寫過這類的奏疏,一個一向只發號司令,撰寫旨意的人怎么能寫得了這個,想必在動筆之前,趙佶肯定費了一番夫。

沈傲這時候忍不住有點感動了,趙佶實在太厚道,居然是一條龍服務,只要自己肯點這個頭,一切的麻煩都可以迎刃而解。

甚至在一剎那之間,沈傲生出一絲動搖,心中想:只要認一個錯,便是殺了鄭國公,最后也可以不了了之,這樣的好事到哪里找去?

趙佶怕麻煩,沈傲何嘗不怕麻煩?

可是隨即,沈傲就打消了這個主意,他正色道:“陛下,罪臣要說,罪臣沒有錯,既然無錯,又為什么要認錯?罪臣寧愿參加御前審問,并希望陛下將太原的事查個水落石出,若當真是罪臣有罪,罪臣愿意伏法。”

趙佶眼眸中閃過一絲失望,不禁惱怒地道:“朕要的不是水落石出,要的是相安無事,你有沒有錯,只要認了,就仍舊是平西王,這樣豈不是好?為什么一定要爭這個義氣?你當朕為你寫這一份奏疏容易嗎?好,你要御前審問,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到時候若是你當真有罪,朕也決不寬恕。”他怒氣沖沖地說了幾句話,最后語氣才緩和下來,道:“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朕也不好干涉,罷罷罷,由你吧。”

趙佶顯出了幾分疲態,有氣無力地坐在椅上,喝了口茶,才慢吞吞地又道:“再過四天就有御審,要不要朕讓沈駿來看看你?讓你見見孩子?”

沈傲沉默了一下,這個素未謀面的孩子,他倒是真想見一見,可是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道:“一切的事,都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罪臣也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趙佶點點頭,寬慰他道:“你不必憂心,朕的心里還是向著你的,鄭妃那邊,朕不會偏頗她,你好生在這里歇息,多讀讀書,讀書養性,說起來朕讓你去太原,卻也辛苦了你。”說罷站起來,道:“天色不早,朕要回宮了,你想打雀兒牌?”

沈傲失笑道:“我和那兩個胥吏開玩笑的。”

趙佶不由哂然笑道:“到了這個關頭,你居然還開玩笑。”說罷揚長而去。

沈傲靜靜地在這屋子里坐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請罪書,將這請罪書丟進炭盆去,書冊立即燃燒起來,發出一股濃煙。沈傲也站起來,失神得想要出去,可是隨即又苦笑,這才知道自己如今還是待罪,這屋子豈能說出去就出去?于是又坐回去,喝了口茶,對外頭道:“來人,來人。”

朱時立即小跑著進來,作偮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傲嚴肅地道:“本王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決心不找你和六兒打雀兒牌了。”

朱時哭笑不得,連忙道:“殿下體恤小人,小人心中感激不已。”

沈傲道:“不過話說回來,呆在這里真沒什么意思,能不能為本王請幾個唱曲的來?”

朱時目瞪口呆,道:“殿下,這不太好吧?”

“不好嗎?”沈傲理直氣壯地道:“本王又不是狎妓,只是聽聽曲兒,有什么不好?犯官就不能聽聽曲兒,陶冶陶冶情操嗎?”

朱時猶豫了一下,才道:“小人得和上官稟告一下,殿下少待。”

這朱時忙不迭地去尋堂官,堂官聽了,不禁道:“大理寺又不是青樓酒肆,這成何體統?”

朱時低聲下氣地道:“那小人去回絕了平西王?”

“混賬!”堂官大罵道:“你方才沒見陛下親自來探監嗎?這樣的人,你敢回絕?你有幾顆腦袋?不過……”他闔著眼道:“若是真尋了青樓女來,難保又會有人說三道四,既然是犯官,那就按犯官的規矩辦,教坊司到處都是犯官的子女妻妾,不如去請幾個姿色好的來,能吹拉彈唱的。”堂官咳嗽一聲,正色道:“讓她們來給犯官沈傲講授她們的身世,讓犯官沈傲知道觸犯我大宋律的害處。”

朱時聽得目瞪口呆,心里想,果然是讀書出來的老爺,說話就是不一樣,教坊司的是犯官的子女,平西王是犯官,這不是和尚尼姑一家親嗎?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01
第八百一十六章:晉王斷案


趙佶臉帶不悅的從大理寺出來,坐上了一頂密不透風的轎子,穿了便衣的禁衛、宮人擁簇著他往宮城方向走。

楊戩跟著轎子小跑,卻是心事重重,好不容易陛下給了沈傲一個機會,這沈傲居然不承這個情,這場官司就真的打的贏,那鄭家和李邦彥誰知道會不會還留著后手?沈傲這小子實在太混賬了,到了這個份上居然還發愣,到時候想后悔都來不及。

正胡思亂想著,轎中的趙佶道:“今日宗令府是不是開審那些刺客了?”

楊戩立即跑到轎簾子邊來,道:“陛……王相公,差不多已經開審了。”

坐在轎子中搖搖晃晃的趙佶噢了一聲,道:“現在是什么時候?”

楊戩看了看天,道:“未時三刻了。”

趙佶道:“天色還不算太晚,來人,去宗令府,朕要去看看朕那皇弟如何審案。”

楊戩心里不禁叫苦,那晉王斷案有什么好看的,說不準晉王又發起什么瘋,惹得陛下不高興,于是忙道:“陛下,時候也不算早了,宗令府離這兒又遠。”

轎子中的趙佶打斷他:“朕只是去看看就回,你放心便是。”

楊戩無奈,只好讓抬轎的禁衛調轉了方向,又往宗令府過去。

宗令府是管理宗室的機構,親王、郡王、皇子、駙馬、以及一些皇親國戚都在管轄范疇之內。不過這衙門說起來全力大的駭人,連親王都要受其統轄,其實只是一個空架子,平時誰愿意得罪皇親國戚?所以太祖在的時候,雖然頒布了許多宗令府的法令,以及皇親國戚要遵循的規章,可惜遵守的少之又少,宗令府也一向不管,懶得理會。

不過話說回來,宗令府在管字上懈怠,可是另一項差事卻勤快的很,就是每月皇親國戚的俸祿和賞賜,都是按時發放的,一點兒都不敢懈怠,有時候哪家忘了派人來領,府里頭也專門派人送過去。

所以這宗令府更像是皇親國戚們的錢袋子,尤其是對一些不在朝中任職的郡王、國公們來說,少了這份俸祿,是要餓肚子的。因此這宗令府平時總是一團和氣,誰見了誰都是一張笑臉。至于說處置皇親國戚,斷案訴訟之類的事,幾乎是很遙遠的事了。

今日總算難得正經了一下,數百個禁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正堂里頭一片肅殺,這堂外頭的長廊上倒是有不少看熱鬧的,原本尋常百姓是不許進宗令府的,偏偏晉王好熱鬧,說是尋常的衙門斷案也要有人來看,宗令府也不能例外,這消息傳出來,倒是有不少人特意趕來看,頃刻之間便人山人海了。天子腳下畢竟閑人多,閑的沒事,當然就關注起這汴京最了不得的大事了。

趙宗坐在公案之后,威風凜凜,坐在他兩側的,一個是刑部派來的右侍郎,姓齊,名泰。這齊泰天生就生了個判官臉,整個人顯得莊嚴肅穆,一絲不茍,就像是木墩子一樣,一動不動。不止是他是木墩子,便是坐在他左手的一位副審也是如此,這位大人是大理寺少卿,姓文名白,文大人雖然臉上一團和氣,卻也是一句話不說,一動也不動。

動靜最大的自然是晉王趙宗,趙宗不止是手沒閑著,不斷的拍打驚堂木,連腿都是架起來的,架在上頭的腿還在不斷的搖晃抖動,得瑟到了極點。他的表情很是豐富,一下子冷笑,一下子板臉,下一刻,又是怒吼,大叫一聲:“放肆!”

這一聲大喝,立即惹來哄堂叫好,外頭的人就看個熱鬧,一聽這位晉王爺勁頭十足,可比聽戲好聽,于是都是放開喉嚨歡呼。

換做是別人,早就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偏偏趙宗臉皮厚,一聽有人叫好,反而勁頭更足,驚堂木又是一拍,朝著下頭跪了一地的人犯道:“大膽,你們當本王是三歲孩童嗎?無人指使,是誰給你們的刀,你們又為何一起闖入平西王府,實話告訴你們,答了,還留你們一個全尸,不老實交代,便是抄家滅族,再不老實回本王的話,本王教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坐在兩邊的兩位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心里都是苦笑,想,世上哪有這般問案的,像這樣的人犯,怎么能一起審,應該分開了才是,這樣才能防止竄供,更何況這般窮吼有什么用,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得先打一頓,立了威,就什么內情都能問清楚了。只不過他們心里雖然不以為然,可是晉王喜歡這樣,他們也沒有辦法,更不敢攪了晉王的興致。

下頭的人犯都是唯唯諾諾,口里叫著冤枉,卻還是沒有一個肯招供的。

趙宗已經怒極了,道:“你們這是自己要找死了?來人,統統拿下去,斬了!”

差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時候反倒無所適從,他們都是刑部調來的,可是問案沒這規矩啊,這才問了幾句,怎么說斬就斬?怎么跟演戲一樣?

這時候那大理寺的少卿文白坐不住了,咳嗽一聲,道:“殿下,現在還不能殺,且先問出案子來再說。”

趙宗這時也醒悟了,又不好改口,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癟了的皮球。那刑部右侍郎齊泰道:“殿下,昨日不是派了差役去尋找這些人犯的身份嗎?何不如將昨日派出去的人叫來問問。”

趙宗臉色有點尷尬的道:“快叫。”

齊泰對身邊的押司耳語幾句,那押司立即去了,過不多時,一個都頭進來,朝趙宗行了禮,道:“殿下,小人帶來了個人證。”

所謂的人證,不過是個六旬的老翁,這老翁微顫顫的拄著拐杖進來,斷斷續續的道:“見過晉王殿下。”

趙宗便問:“這里頭的人,你認識哪個?”

這老翁也不打話,灰白的眼眸朝跪在地上的人犯一路看過去,指著其中一個道:“小人認得他,他叫李茂才,偶爾會在小人的店里沽酒吃,小人只聽說他在鄭家做事,具體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趙宗抖擻精神:“哪個鄭家?”

老翁不由道:“這汴京還能有幾個鄭家?”

齊泰問道:“可是鄭國公嗎?”

老翁道:“正是。”

齊泰就不敢再說話了,攀扯到了鄭國公,另一邊又是平西王,這兩家誰都得罪不起,還是讓晉王來問的好。

趙宗倒是不客氣,便大笑道:“看你們還如何抵賴,你們是受鄭家指使的對不對?哼,你們要瞞也瞞不住,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既然把你們拉到這里來,你們還想負隅頑抗?”

下頭跪在最前頭的就是鄭武,鄭武只是冷哼一聲,什么話也沒有說,身后的人也都是一陣沉默。

趙宗大怒,道:“來,拉下去,打!”

案子審到這個地步,天色也已經有些晚了,雖然有了些眉目,可仍然沒有頭緒,就算是在鄭家做事,也不能肯定是鄭家人指使的,人犯都拉下去,趙宗也顯得有些索然無味起來,不耐煩的道:“罷了,罷了,今日就審到這里,明日再說。”

齊泰和文白二人心里都是苦笑,不得不站起來,對趙宗拱拱手:“殿下何不一鼓作氣……”

趙宗臉色一板,道:“這是什么話,本王累了,你們這是在折騰人犯還是折騰本王,本王說不審了,退堂!”

撞到這么一個人,大家也沒什么好說的,齊泰和文白腿腳倒也麻利,拱拱手,立即帶著人退到一處的耳房去查驗卷宗。

趙宗伸了個懶腰,見人群散去,心里卻在笑,審當然是要審的,不過要審到水落石出,卻還要有一個合適的契機,這么早審出來有什么用,正如太后偷偷給他授意的一樣,要在最恰當的時機把結果審出來才有用。

他一副慵懶的樣子,便退到后堂去,喜滋滋的喝了口茶,口里喃喃道:“都以為本王瘋瘋癲癲,其實在本王心里,你們才是傻子、呆子。”

過了一會兒,文白拿了一份方才問案的抄錄給趙宗看,趙宗隨手看了看,不耐煩的道:“沒錯,大致問的就是這個,立即入呈中書省備份吧,明日還要審,文大人要記得早些來。”

文白道:“那下官就告辭了。”

正說著,外頭有人急匆匆的過來,道:“殿下……殿下……陛下來了!”

趙宗呆了一下,道:“你是說本王的皇兄來了?”

來人道:“是,是,陛下吩咐我們不許聲張,他馬上就來,有話要和殿下說。”

趙宗點點頭,哂然笑道:“皇兄難得出宮,原來方才是在看本王審案了。”正笑著,趙佶已經方步進來,負著手道:“平西王府的案子審問的如何了?”

趙宗站起來,朝趙佶作偮,笑嘻嘻的道:“皇兄來的巧,哈哈,有臣弟出馬,自然……自然不在話下。”

趙佶朝趙宗笑了笑,叫趙宗坐下,自己也坐在椅上,道:“這案子干系重大,你要細心的審。朕來這里,是有一句話要和你交代。”

趙宗道:“請皇兄明示。”

趙佶吁了口氣,淡淡的道:“這案子審出來之后,第一個讓朕知道,其余的人,暫時都瞞住。”他幽幽的看著趙宗,一字一句的道:“便是母后那邊……暫時也不要聲張。”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02
第八百一十七章:童貫入京


趙宗愣了一下,看著趙佶,沉默了一下,才道:“皇兄,連母后都不說?”

趙佶淡淡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朕雖然也嫌惡鄭家,也不愿保全,可是不管如何,畢竟是皇親……”

趙宗打斷他道:“皇兄這是什么話?皇親就可以指使人翻墻而入?就可以刺殺平西王家眷?”

趙佶不禁啞然,過了一會,才沉聲道:“朕只是覺得鄭家的目的不是這般簡單,若真是他們做的,他們如此做,又能換來什么好處?”趙佶哂然一笑,道:“其實說起來,這事到底是不是鄭家做的還不一定。朕也不是說不處罰這指使之人,他們要行刺的是朕的愛女,朕難道能坐視不管嗎?只是說提前讓朕心里有個數。”

趙宗卻不是個好糊弄的,別看其他的事他糊里糊涂,涉及到了他身上就不同了,趙佶讓他先瞞著母后,母后那邊要追究,豈不是自己來背黑鍋?實在太豈有此理了,簡直就是坑弟。

趙宗正色道:“陛下讓臣弟審案,臣弟殫精竭力,這是公務,可是皇兄又讓臣弟徇私,臣弟萬萬不能,請皇兄收回成命,大不了皇兄另委他人就是。”

趙佶不禁無奈,只好苦笑道:“朕只是戲言而已,晉王不必介懷,哈哈,你我兄弟好久沒有私下說過話,為何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卻吵這個做什么?晉王,方才朕看你斷案,唔……”趙佶頓了一下,很違心地道:“審得很好,用詞犀利,態度端莊,這才是朕的好兄弟的樣子,朕以后還有許多事要你做,給你肩上加擔子,兄弟同心,這天下才可升平,是不是?”

好一番的撫慰,才讓憤憤不平的趙宗的臉色緩和下來,趙宗道:“不過話說回來,臣弟還真覺得自己有幾分威武的姿態……”

聽到這里,趙佶不禁心里發毛。

趙宗繼續道:“不過皇兄也不必給臣弟太多的事做,臣弟是個閑散性子,只愿做個賢王,在大廈將傾的時候挺身而出;皇兄現在治下歌舞升平,也沒有臣弟的用處。”

趙佶的手有點兒微微發抖,若不是知道這晉王是個糊里糊涂的人,只怕難免疑心趙宗心里有異心了,大廈將傾這種話也說得出?再者說了,就算當真大廈將傾了,還淪得到你出頭來收拾局面?

趙佶擠出一點笑容,露出一點點遺憾的樣子,道:“這樣啊,臣弟能有這個心思,朕也不強求,不管如何,這平西王府的行刺之事朕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用命,讓天下人看看朕的兄弟手段如何。”他最后補上一句:“今日朕和你說的話,是我們兄弟之間的私話,就當朕什么都沒有說過,你不會向人提起吧?”

趙宗很認真地想了想,道:“連臣弟的愛妃都不成嗎?”

趙佶的臉上抽搐,正色道:“你說呢?”

趙宗心虛地道:“若是臣弟說夢話被愛妃聽了怎么辦?”

趙佶已經知道自己不能再和他說下去了,便長身而起,道:“天色不早,朕要擺駕回宮了,你自己思量吧。”

趙宗殷勤地道:“臣弟送送皇兄。”

趙佶卻是連連擺手,道:“不必,不必,你坐著,不要動。”說罷,腳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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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被一種莫名的氣氛籠罩,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仿佛所有人都在積蓄力量,各家的府邸都是大門緊閉,不再輕易走動,看上去有避嫌的意思,可是投機取巧者有之,利益攸關者有之,許多人都憋了一口氣,寫奏疏的寫奏疏,關在書房里沉思仍舊還在搖擺不定,便是到了部堂里見了同僚,也絕口不提御審的事,可是有些時候,有的人撞見,相互對一對眼神,又仿佛是暗語了許多話。

這種氣氛,導致了不少的猜測,坊間和清議就沒有這么多顧忌,他們身為局外人,旁觀者,卻都知道,一切都要在御審的時候,這些沉默的人,一定會驚起駭浪出來。

等到了童貫入京,一切的事就變得更加詭譎了。

童貫是在御審兩前天的清早入京的,幾十個三邊的孔武衛士,擁簇著童貫打馬到了城門這邊,隨后,童貫便直接入宮面圣。

入京之前,童貫當然上書請示過,邊將要回京,至少要有個理由,童貫的理由是押運最近的糧餉,并且向兵部報備一下,其實這種事,隨便打發一個屬官來也就是了,不過童貫要回來,宮里也沒有不批的道理,這趙佶看到了童貫的奏疏,也想到了平時童貫的好處,也就許諾了。

誰知道童貫來得這么快,一個月前上了奏疏,現在就到了,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多半是連夜趕路,一絲一毫都不敢耽誤。

童貫入宮與趙佶說了些話,才從宮里出來,他雖是太監,但也是朝臣,所以在城外早就置了宅子。

童貫許久沒有回來,可把這宅子里的家人們忙壞了,又是張燈結彩,又是收拾寢居之處,備辦酒席,忙得腳不沾地。

童貫回了這汴京的家,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問宅中的主事道:“童虎如何了?”

主事道:“現在正押在刑部大獄,聽風聲是說要等陛下處置,陛下現在也是舉棋不定,這事兒可大可小,往大里說,就是為虎作倀,往小里說,也只是為人蒙蔽。”

童貫冷淡地道:“雜家知道了,叫人送了飯食去嗎?”

主事道:“送了,每日兩趟,不敢耽誤,小人日夜在外頭打探消息,可是這外頭說什么的都有,老爺回來就好了,老爺在邊鎮勞苦功高,陛下看在老爺的面子上,少爺無論如何也能從輕發落。”

童貫哂然一笑,道:“哪有這般容易?真有這般容易,雜家還用從熙河趕回汴京嗎?你來,我這里有些名刺,你立即派發出去,今夜這雜家要設宴請客,你按著這名刺里的人名都發出去,不要耽誤了。”

主事接過厚厚一沓的名刺,有的寫下官拜謁荊國公,有的寫童道夫敬上,上首是萊州侯等字樣。這么多名刺,少說也有一百之多才是,主事不禁道:“這么多客人,又都是尊貴無比的貴客,小人是不是要讓人預先做好準備?”

童貫搖頭道:“你去做你的事,設宴的事不必你操心。”

說罷,童貫去沐浴一番,洗盡了身上的塵埃,渾身都松弛下來。他穿著簇新的紫金袍,頭上頂著進賢冠,穿著一新,再加上他看上去很是魁梧,頜下的長須飄逸,若不是臉上略帶黑色,還真有幾副關云長的風采。

沐浴之后,童貫誰也不見,只是在書房里假裝看書,童貫這樣的人,哪里看得進什么書?只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而已,當今天子文采出眾,童貫又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肚子里總要存幾分墨水才可以。

客人沒這么快來,倒是有個邊軍軍將模樣的人大剌剌地打門進來,一進這書房,便行禮道:“干爹,消息打聽出來了。”

童貫抬眸,將書放下,淡淡地道:“慢慢地說。”

這人頜首點頭,道:“平西王殿下果然反擊了,平西王府遇刺,如今已經捉了活口,捉了幾十個刺客,如今發在晉王那邊審問,多半是要攀咬到鄭家去的。”

童貫頜首笑道:“平西王深謀遠慮,這一下恰恰切中了鄭家的要害,扭轉了劣勢,這一招高明得很,只是鄭家的人難道是呆子傻子?這個節骨眼上為什么要上沈傲的當,派出刺客?”

“干爹,內情孩兒哪里打探得到,不管怎么說,這些刺客,確實已經有人指認出來是鄭家的,現在案子還在審,到底怎么回事,多半也就是這一兩天就會水落石出。”

童貫沉思了片刻,也理不出頭緒,只好道:“你繼續說。”

“還有一件事,陛下去探視過平西王,就在大理寺,是穿便衣去的,當時大理寺的許多人都在場,隨來的人都被趕了出去,只留下陛下和平西王在說話。”

童貫聽了這消息,不禁又笑起來,道:“這就是圣眷,天大的罪,陛下照樣維護。這么說,平西王的勝算又加了兩成。太后那邊又怎么說?”

“太后近來倒是沒說什么,不過鄭妃也沒有什么舉動,只是晉王倒是和平西王走得很近,遇刺的那日,晉王還急匆匆地去給平西王出頭呢!”

童貫頜首點頭道:“晉王與太后一體,晉王的態度也就是太后的態度,如此說來,平西王早與太后有了什么默契不成……”他闔目陷入沉思,手指敲打著身前的書案,慢悠悠地道:“尤其是鄭妃那邊實在太奇怪了,明明死了爹,卻什么都不敢說,陛下的性子軟弱,鄭妃不可能無動于衷,除非……”他一時恍然大悟,道:“是了,有太后給平西王撐腰呢。”

“干爹,這么說,平西王至少有八成的勝算了?”

童貫又搖頭,道:“這也未必,許多事都說不準的,平西王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否則這一次叫雜家來做什么?”

這人不禁疑惑道:“干爹這一趟來汴京,是聽了平西王的授意來的?”

童貫正色道:“這是自然,你當雜家說來就來嗎?”

“可是……可是……”

童貫淡淡笑道:“可是你并未看到平西王送來的書信是不是?哎,平西王雖然沒有來書信,但把虎兒給糊弄到了刑部大獄,這意思雜家還不明白嗎?平西王這是叫雜家來汴京,給他壯壯聲勢,雜家今日來,就是給平西王再增一成勝算的,這也是趕鴨子上架,雜家這把老骨頭是該動一動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03
第八百一十八章:盟友


童貫坐直了身體,去了熙河,他確實很少耍弄什么心機了,如今回來汴京,這一趟對平西王是一場豪賭,對他童貫又何嘗不是?

童貫咀嚼著方才得來的最新消息,整個人宛若呆了一樣,心中正認真思量著。

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句話固然不錯,可是要想躲在這樹蔭下,就得拿出點本事來,有因才會有果,朝廷發生這么大的事,誰也躲不過,想要作壁上觀,斷然不成,左右搖擺,更是大忌,既然跟定了平西王,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回來汴京之前,童貫心中還有幾分忐忑,若是平西王完了,自家該怎么辦?李邦彥和鄭家絕不是懂得寬恕的人,自己一輩子的前程豈不是全部要落空?可是這時候,他已經有了把握,平西王不簡單,他童貫又何嘗簡單?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勝敗在此一舉了!

天色已漸漸地晦暗,書房中點了燈,燈火搖曳,昏黃一片。

“干爹,客人們都到了。”

“噢……”童貫長身而起,捋平了衣衫上的褶皺,扶正了頭上的進賢冠,魁梧的身材顯出英武之姿,他淡淡地道:“雜家這就去。”

步入童家的大廳,童貫立即堆起了笑容,來的賓客實在太多,以至于府里的小廝不得不添置桌椅,上百個公侯這時都已經依著爵位的大小依次坐下,有的手里抱著茶盞,有的翹著腿喝茶。

其實童貫和他們并沒有多少的交情,這些公侯雖然尊貴,大多數都是閑散的貴族,都是閑散在家無所事事的人。不過這些人的能耐也不容小覷,雖說平時都不過問朝政,可是百年來,相互之間的聯姻,早已滲透入整個汴京的上層,誰和誰都沾著那么一點的親,不是叔伯就是母舅,宗王那邊,也是經常走動的,更有不少人家有姐妹在宮里頭做了太妃,就比如荊國公,便是太皇太后的嫡親弟弟,別看荊國公平日沒從太皇太后身上撈到一點兒好處,可是真要捋起袖子出來拼命,只怕晉王都要讓他一分。

偏偏就是這些平素素無瓜葛的人,這時候卻都走到了一起,童貫笑吟吟地向每個人打招呼,這些公侯們有的微笑點頭,有的則是低頭喝茶,表現出幾分矜持倨傲。

童貫也不以為忤,目光最后落在荊國公身上,道:“公爺光臨敝府,寒舍蓬蓽生輝,諸位請坐。”

說罷,童貫也隨之坐下,喝了一口茶,便開始和這些人東拉西扯,無非是一些熙河的見聞,最后道:“熙河苦寒,別的沒有,就是一些上好的皮貨絕對正宗,雜家特意帶來了不少,到時候少不得要奉送到朱府上去的。”

荊國公冷冷地道:“童公公就不要繞彎子了,大家還是敞開天窗說亮話的好。”

童貫精神一振,整個人變得咄咄逼人起來,拍案而起道:“鄭家實在欺人太甚,他們和平西王要生要死也就罷了,如今卻牽扯到了雜家頭上,也牽涉到了諸位公爺、侯爺頭上,我等還能坐視不理嗎?雜家的侄子童虎,如今還在刑部大獄,除掉鄭家,這人才能撈出來,否則就算放了出來,身上也難免沾了污跡,這前程還要不要?”

他的這一番話,讓所有人坐直了身子,其實請的這些客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子侄都在武備學堂里,那時候天子門生這四個字實在有點唬人,既然是貴族,自然少不得要攙和一下,原本是說先到武備學堂去鍍鍍金,到時候再作安排,所以這武備學堂第一期其中有三成的子弟都是貴族出身,偏偏沈傲東奔西跑,挑選的衛隊都是第一期的校尉,如今這一千五百人里頭,有多少和汴京的公侯們有牽扯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來的這些人,哪個都脫不了干系。

荊國公的一個外甥就在武備學堂,如今身陷刑部大獄,原本下個條子,打個招呼,人也就出來了。誰知不是刑部不肯放人,而是那混小子死都不肯出來,同伴都留在里頭,自己出來了這算是怎么回事?將來也沒有臉去做人。荊國公沒有辦法,只能吹胡子瞪眼,左右一想,反而也就定下心來。

眼下這件事,已經不再是一個子侄這么簡單了,鄭家要除掉平西王,唯一的罪名就是咬死了欺主謀反四字,平西王擅殺鄭國公,殺太原大都督,這罪名要坐實,只要肯把聲勢造出來,多派出言官出來鼓噪,三人成虎,也未必不可行。

問題是,平西王若是欺君,若是謀反,那么校尉是什么?這就得仔細琢磨琢磨了,謀反這么大的事,就算是憑著自家的地位把人保了出來,到時候難免不會留下個瑕疵,將來就是秋后算賬的把柄。今日可以把人帶回家,明天換了個新皇帝,或是陛下什么時候看你不順眼,若是有人鼓噪一下,說是子侄牽涉謀反事,這理往哪里說去?

所以,人不能保出來,眼下要救人,又要做到沒有后患,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平西王洗干凈。平西王是謀反,自家的子弟就是脅從,平西王是有功于國,自家的子弟就是大功一件。說到底,問題就出在太原的人該不該殺上頭,不該殺,你殺了,你就是從犯。該殺,你殺了,就是為國討逆,封賞什么的現在也沒這個想頭,至少洗清了大家身上的污點是足夠了。

荊國公淡淡一笑,心里已經有了主意,端著茶盞低頭吹了口茶沫,道:“平西王是我大宋的功臣,宮里頭這么多事,別人辦不成,偏偏他就能辦成。老夫聽說,鄭國公在太原仗著自己的身份胡作非為,趁著太原地崩,不顧百姓死活,居然敢落井下石,使太原雪上加霜,百姓都被逼到這個份上,這姓鄭的,也太肆無忌憚了吧?”他悠悠然道:“老夫與太皇太后是嫡親的兄弟,平日里呢,太皇太后一再苦口婆心地說,咱們是皇親國戚,就算不能替陛下分憂,至少也不能添亂。那鄭國公算是什么東西?自家一個女兒做了后妃就目空一切,敢做出這種事了?”

荊國公一席話,立即把自己的立場擺在了明處。其余的公侯一聽,立即就明白了荊國公的弦外之音,坐在荊國公下首的茂國公冷笑道:“朝廷出了奸賊,平西王為國討奸,反倒被人污蔑。沈傲這家伙平素雖然胡鬧了一些,可是和老夫也都是有些走動的,老夫豈能坐看他吃這么大的虧?咱們平素世受國恩,如今奸賊的余孽上躥下跳,橫行無忌,還能冷眼旁觀嗎?”

茂國公和衛郡公一樣,都是開國公一系,在軍中頗有威望,雖然不過問朝政,可是百年來,茂國公一系也都是清貴無比,單宮中的帝姬,下嫁到茂國公家的就有三個,他說了這番話,等于是給下頭這些人張目的意思。

“對,受君恩、食君祿,朝廷出了奸賊,我等豈能坐視?御審那一日,我襄陽侯一樣要鬧一鬧,我倒要看看,姓鄭的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居然連宗王都敢陷害。今日他們能除平西王,下一次就是你我了。”

幾番對話,場面就熱鬧起來了,大家都不是傻子,雖然都說得冠冕堂皇,其實說白了還是為了自己,既然觸犯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也絕不是好欺負的主。

童貫呵呵一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既然要鬧,也不能胡鬧,總要有個規矩,上疏是肯定的,這上疏又是怎么個上疏法,大家總還要再商量商量,大家擰成了一團,才能讓姓鄭的知道咱們的厲害。雜家這些日子也沒有閑著,已經叫人去懷州搜羅了鄭家的罪證,還有一個人,想必大家也感興趣。”

荊國公原以為童貫不是個投機取巧的太監,并不太瞧得起他,這時見他早有了準備,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正色道:“此人是誰?”

童貫呵呵一笑,放下茶盞,哂然地拍了拍手,道:“出來吧,來見見諸位公爺、侯爺。”

過不多時,一個魁梧的漢子穿著一件布衣進來,他的身上,隱約可以看到觸目驚心的猩紅鞭痕,這人抿著唇,大剌剌地跪在童貫腳下,道:“干爹,孩兒知錯了,以后再不敢了。”

誰都知道,童貫的兒子沒有一百也有幾十,這時倒是見了,方才迎客的是童貫的干兒子,叫人招待奉茶也是另一個干兒子,如今又冒出一個來,倒是一點沒有令人驚訝。

童貫呵呵一笑,道:“知錯就好,知了錯就要改,你先說,你在三邊那邊,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這干兒子一看就是個武夫,雖然挨了打,卻也沒什么虛詞,開門見山地道:“諸位公爺、侯爺,小人叫楊希,幼時家父戰死沙場,承蒙干爹收留,教我槍棒,令我從軍入伍,在邊鎮那邊,總算立下了些功勞,總算沒有教祖宗蒙羞,沒給家父丟臉。后來干爹命我轄制口子關的軍務,這口子關位于契丹、大宋、西夏三國邊境,還可以向北直通橫山,是最緊要的商貿通道……”

他絮絮叨叨地說,大致的意思就是收受了懷州人賄賂,其中鄭家最多,讓鄭家的商隊得以出關,商隊里頭的貨物自然不必說,都是朝廷嚴令禁止不許出關的,如今西夏和契丹那邊與大宋的關系緩和,所以查得也松弛一些,可是后來,這楊希卻發現了鄭家商隊解送去女真人貨物。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荊國公不禁動容,通敵這一條也是大罪,若是當真能有人證,鄭家只怕脫不了干系,于是便道:“你是如何知道是女真人的貨物?”

楊希道:“其實送去各國的貨物,都是有分別,就比如這女真人,因為最擅長長刃刀具,適合馬上輕裝劈殺,再者許多女真人都有在自己兵刃上刻上姓名的習慣,末將恰好巡查過一批貨物,里面的長刃刀,上頭都刻了女真人所崇尚的飛鷹,還有不少女真文字。”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04
第八百一十九章:萬事俱備


荊國公的臉色在變幻,略略思索了一下,道:“物證有嗎?”

人證是一樣,可是對鄭家這樣的家世來說,沒有物證也是萬萬不能的;荊國公這老狐貍豈會不明白?

童貫呵呵笑道:“當然有,已經查抄了,足足三個貨棧的貨,都是鄭家的。”接著,他看了楊希一眼,瞪眼訓斥道:“還不快下去面壁思過?到時候自然有你的用處。”

楊希退了出去。

這廳里的公侯們這時候臉上都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要彈劾鄭家,當然要有個拿得出手的罪名,通敵二字比不上謀反,卻也差不多了,打蛇打七寸,如今人證物證都有,御審那一天可就有的好瞧了。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童貫道:“荊國公、茂國公,不如就以通敵為主如何?”

荊國公淡淡笑道:“難得童公公已經有了主意,好說,好說。”他不禁捋須道:“就這么辦,御審那一日,老夫帶人上殿,要親自彈劾鄭家,這里有一百多份奏疏,童公公就等著看好消息吧。”

童貫又是笑道:“勞煩國公了,童某人這邊其實也準備好了一百份奏疏。”

“哦?”荊國公不禁道:“莫非是三邊那里的?”

童貫正色道:“鄭家多年來在三邊橫行不,軍中眾將敢怒不敢言,更有甚者,三邊那邊緊缺一批皮貨,向鄭家訂購,他們竟是以次充好,漫天要價,這樣的行徑,雜家早就要告這御狀了。”

荊國公心里想,原來這童貫是有備而來的,此人倒也不容小覷,便含笑道:“這樣更好,我們狀告鄭家通敵,你們狀告鄭家舞弊,老夫也該回去準備了,童公公,告辭。”

公侯們一哄而散,童貫親自將他們送出去,回到廳中,闔著眼,不禁淡淡笑起來,他叫來一個義子,道:“把諸將的奏疏都拿來。”

過不多時,這義子便抱了一個箱子來,揭開箱子,里頭是一碼一碼的奏疏,童貫隨手撿了一份,翹著腿看了一會,頗有些自得,這些奏疏,自然都是他授意之下寫的,奏疏并不是直接指出鄭家的事,打了鄭家一板子的同時,還稍微的在平西王的臉上刮了一下,彈劾鄭家不的同時,也罵了幾句平西王,說平西王出入西夏的時候,往往路過三邊時都排場很大,軍民不堪其擾。

這個罪名說是罪,但也談不上,只是一個小過罷了,童貫之所以如此,便是輕輕打沈傲一下,以示三邊和沈傲之間并無瓜葛,否則這么多邊將站出來為平西王說話,天家會怎么看?這種事鬧個不好,反而會幫了鄭家一把,所以狠狠地痛打鄭家這落水狗的同時,也要說幾句平西王的不是才是正理。

童貫呆坐了一會兒才站起來,后日便是御審,要做的事還多得很,這時天雖然黑了,他卻換了出行的紫金服,吩咐人道:“備馬,去衛郡公府上。”

慘淡的月色之下,衛郡公府顯得格外的幽靜,比鄰衛郡公府邸的,是一座座高官顯要的住宅,夜雖然黑了,可是隨著御審之期的到來,各家的主人都在做著準備,這一場非此即彼的游戲里,有人想高升,有人想穩固地位,有人想巴結朝中的大鱷,有人要泄私憤,有人要報公仇,趁著這山雨欲來的節骨眼,想明哲保身是不成的,你不搞掉別人,別人就要來弄死你。所以與之前的安寧不同,這時候,各家的府邸門前都是熱鬧無比,就比如這衛郡公,從天黑到現在,足足兩個時辰,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賓客上門,賓客們或以子侄禮,或以師生禮,或以下官禮一個個求見,進了這幽深的大門,便立即由人提著燈籠引著到一處靜謐的小廳里去,所談的話也不多,大家都是聰明人,來的人直接拿出奏疏,請衛郡公過目一下,明面上是請郡公提點,其實就是投誠,告訴郡公,下官愿效犬馬之勞。

這些奏疏,有彈劾鄭家,有彈劾李邦彥,有彈劾懷州商賈,正如一只臭蛋上,已經圍滿了蒼蠅,誰也不見得比誰干凈,后天這個時候,就是大家揭丑的時候,看誰的丑事多,看誰的臉皮厚。

石英深諳這里頭的道理,所以對每一個都是極盡優渥的對待,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真正的死黨,這個時候反而不會來,大家一個眼神,一個風聲,就立即知道該怎么辦,該怎么通氣,又怎么死死攀咬。而來的人,大多都是墻頭草,今日他投靠你,為你做馬前卒,過了幾天,或許就與你不共戴天了。在這節骨眼上,自然是拉攏的人越多越好,元佑黨爭以來,朝廷結黨已經是公開化的事,誰的聲勢大,誰的人多,往往能占住先機。其實說的再直白一些,這與潑皮街頭廝殺并沒什么不同,只不過讀書人捉筆為刀,潑皮們拿刀對砍,都是血濺五步,誰也不比誰客氣一點。

到了三更的時候,一輛馬車飛快的到了郡公府,來的人居然是太原城的邊軍,足足有幾十個之多,一個個穿著戎裝,按著腰間的刀柄,為首一個是一名虞侯,這虞侯風塵仆仆的從馬上跳下來,隨即在這府前的石階下,朝門人行了個禮,道:“衛郡公可在府上?請小哥通報一聲,就說我等奉梁都督之命,遵照平西王的意思,把東西送來了。”

他一句話攘括了兩個大人物,門人當然不敢怠慢,尤其是涉及到平西王,更不能草率,連忙道:“軍爺少待。”飛快地進去通報。

接著幾十個郡公府的護衛出來,請這些太原邊軍將馬車趕進府去,那為首的虞侯則由人領著到了一處書房,書房里石英危襟正坐,他比一年前又蒼老了幾分,雙鬢上生出斑斑白發,眼袋松垮,顯然已經有幾天沒有睡過好覺,唯有那一雙眼眸,卻顯得無比的精厲,只淡淡的掃了這虞侯一眼,才收回眼中的銳氣,淡淡地道:“是梁建梁都督叫你來的?”

虞侯單膝跪地,朗聲道:“正是,梁都督說,平西王回汴京之前曾經吩咐過,一定要帶一樣東西回來,有了這樣東西,鄭家必死無疑,因此特命末將提點軍馬沿途押送,總算是幸不辱命,在御審之前趕來了,請衛郡公收下。”

石英不禁道:“是什么東西?”

這虞侯猶豫了一下,只是道:“梁都督說,這是一件神兵利器,有了它,足以斬下鄭家一百二十七口的人頭。”

石英頜首點頭,道:“你暫時先歇了吧,老夫知道了。”

虞侯訕訕道:“末將明日就要返回太原去,公爺能否給末將開個條子?就說東西已經收到,也讓末將回去有個交代才好。”

石英呵呵一笑,道:“這般小心謹慎,看來當真是一件寶貝了。”他從書桌上取了一張信箋,運筆隨手寫了一封書信,折好之后放入信筒,又叫人打上火漆,交給這虞侯道:“這一趟辛苦,若是平西王能平安無恙,你也是大一件,到時候少不得給你續個勞。”

虞侯道:“末將能為平西王殿下做事,已是榮幸萬分,哪里敢要賞?”他說得居然一點客套的意思都沒有,完全出自于真心,不說平西王大破女真鐵騎,至少在中下幾軍官中成為頂禮膜拜的對象,便是在太原做的事,也足夠讓人心服口服。

石英點點頭,待那虞侯去了,石英叫了個家人來,道:“把他們押運的東西提過來。”

提來的是足足三口大箱子,每一口分量都不小,石英不禁愕然,遣散了外人,打開其中一只箱子,只略略一看,眼眸中立即露出震驚之色,隨即狠狠地將箱子合上,又陷入思索之中。

外頭又有人通報:“公爺,童貫童公公求見。”

石英回過神,叫人將箱子撤下,仔細地封存好,若無其事地坐回位上,道:“請他進來。”

童貫一進這書房,便爽朗一笑,道:“衛郡公別來無恙?”

石英年輕的時候也曾在軍中渡過金,他和童貫都去過江南,剿平方臘的叛亂,說有什么過人的交情還談不上,總還算是熟識。當年蔡京當國的時候,石英一向是朝中鐵桿的倒蔡派,而那個時候的童貫,卻為了前程,依附在蔡京身上,在蘇杭一帶全權署理花石綱的事。如今平西王令他們站到了一起,倒也有點造化弄人的味道。本文字由貼吧提供。

石英呵呵一笑,抬手道:“童公公請坐。”

童貫大剌剌坐下,眼眸抬起,看了石英一眼,道:“雜家的來意想必衛郡公也清楚,只是不知道衛郡公準備得如何了?”

石英也不瞞他,童貫這時候入京,又有侄子在刑部大獄,早已與沈傲休戚與共了,這時候若說懷疑,簡直是天方夜譚,便正色道:“御史中丞曾文那邊已經聯絡好了,其他的也都有了頭緒。”

童貫嘆了口氣,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石英卻是呵呵一笑,道:“東風方才已經送來了。”

童貫驚愕地道:“公爺何出此言?”

石英沉默了一下,才道:“童公公拭目以待吧,平西王在鎖拿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現在要做的,就是坐看天翻地覆,地動山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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