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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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22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35
第七百三十章:引蛇出洞
   楊戩只等了片刻,沈傲就穿著儒衫出來,笑吟吟地道:秦山大人怎麼來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走走走,先進府中說。”

    楊戩坐在馬上不肯下來,道:“你先上馬,隨雜家入宮,陛下傳見,有要事要交代你。”

    沈傲道:“出了什麼事?”

    楊戩急促地道:“先不必問,到了宮中自然知道。”

    沈傲叫人備了一匹健馬來,隨楊戩火速入宮,到了文景閣,看到文景閣內一片狼藉,趙佶卻穿著一件袞服,正sè端坐在禦案之後,整個人無形之中散發著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

    作偎道:“陛下……”

    沈傲這一次並沒有叫沈傲就坐,淡淡道:“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看看。”

    沈傲彎腰隨手撿起一份陳詞,認真端詳了片刻,隨即苦笑道:“這奏疏裏說微臣貪瀆,這個“這個微臣確實手腳不太乾淨。又說微臣不太檢點,哈哈這個也不算冤枉了微臣,至於什麼橫行無忌之類,多少也有一些……”

    誰也不曾想到沈傲居然承認得這麼坦率,只見沈傲在停頓之後板起臉來,正sè道:“可是要說微臣心懷不軌,陛下,微臣品行雖然不端,卻萬萬不敢做對不起陛下的事,請陛下明察,還微臣一個清白。”

    趙佶語氣緩和,道:“朕讓你看這個,就是知道這些都是子虛烏有,這裏頭說了你,也說了東宮,沈傲,你老實回答朕,東宮當真如此賢明嗎?”

    沈傲呵呵一笑道:“陛下要聽真話?”

    趙佶頜首點頭道:“當然是真話。”

    沈傲歎了口氣,道:“太子在天下人跟前賢明不賢明,在於陛下在天下人跟前賢明不賢明。若陛下賢明,則天下人都沐浴皇恩,巴不得陛下享國萬年哪里顧及得上太子?可要說百姓對陛下畏之如虎不管太子是否賢明,便都期望陛下,太子至少在天下人心中多了一個盼頭。”

    趙佶拍卒,怒道:“胡說八道。”

    沈傲的這個理論,完全將趙佶和太子對立了起來,其實這也難怪,稱讚太子,尤其是這般肉麻的熱棒,無疑是許多人對太子生出某種希翼,就如隋煬帝那個暴君一樣天下人苦之久矣,便會想,若是當時是太子楊勇即位,必然又是另外一番局面,於是許多人懷念隋朝太子楊勇並為之惋惜。卻從沒有聽說過同樣是弑兄奪權的唐太宗李世民,更不會有人去懷念太子李建成。

    這就是人xìng,楊勇或許與隋煬帝同樣暴戾,可是天下人恨隋煬帝,才會堅信楊勇賢明。李建成與李世民或許同樣賢明卻沒有人去為李建成招hún。

    趙佶怒道:“朕即位近三十年,天下升平,百姓咸安,莫非天下人都認為朕是昏君嗎?”

    沈傲回答道:“臣說的是天下人,可是這上奏疏的士子並不能代表天下百姓,所以臣以為,是這些士子認為陛下略有不足。

    趙佶冷笑道:“沒這麼簡單朕待讀書人一向優渥,他們定是受了méng蔽才如此,是誰méng蔽了他們?這件事朕不能姑息,定要徹查到底,朕叫你來便是命你徹查此事。”

    沈傲微微一愣,道:“陛下,這個如何著手?”

    趙佶站起來,歎了口氣,負著手背對著沈傲,一雙眼睛看著宮燈出神良久才道:“朕也沒有頭緒,所以才問你,你怎麼看?”

    沈傲沉默了一下道:“那就不妨引蛇出洞!”

    趙佶愕然,目光落在沈傲身上道“你繼續說。”

    沈傲笑道:“說來也簡單,若當真是有心人在背後操縱,就絕不可能只是在諮議局裏慫恿士子這麼簡單,陛下,現在他們只是在造勢,造勢之後,只怕就要動手了。”

    “動手?”趙佶狐疑道。

    沈傲抿了抿嘴,道:“他們的目的或許是陛下,或許是微臣,可是不管怎麼說,既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就一定會跳出來。請陛下稍事忍耐,且看他們最後玩弄什麼把戲。”

    趙佶頓然醒悟,淡淡笑道:“朕明白了。”他yīn沉著臉繼續道:“那就讓他們鬧吧,朕要看看,誰會浮出這水面來。”

    沈傲笑道:“陛下英明。”

    趙佶的臉sè緩和了許多,旋過身來,走到沈傲的跟前,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沈傲抬起眸看著趙佶,發現趙佶居然蒼老了不多,雙鬢處生出的白髮斑斑,眼角的皺玟平添不少,沈傲不禁唏噓道:“陛下老了。”

    這句話換作出自其他人的口,絕對是大逆不道。

    趙佶只是淡淡笑起來,道:“朕確實老了,否則怎麼會這般按耐不住。”他的眼角,居然生出點點淚huā來,悲憤地道:……朕偏不讓他們如願!”

    從宮中出來的時候,沈傲已經捏了一把汗,伴君如伴虎,這是他今日最深刻的體會,直到今日,他才見識到了趙佶的另一面,好在這一面並不是對著自己。

    做臣子實在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沈傲心裏想,自己是不是該就藩了?甯**頭不做龍尾,我的地盤我做主,這樣的生活才更愜意。

    其實從東宮的車駕與沈傲的馬車在街巷中相遇,沈傲就意識到機會來了。東宮和沈傲之間無論如何也是要做一個了斷,沈傲已經沒有多少耐心繼續周旋,既然如此,那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只可惜這太子的智慧比起蔡京、王桁這些人來實在相差太遠,便是鄭國公都遠遠不如,自己設好了一個很簡單的圈套,他居然捋起了袖子毫不猶豫地就往裏頭鑽進去。

    沈傲用手遮擋著光線抬頭看了看豔陽,一步步從文景閣走到正德門這邊,上馬的時候,心裏想,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這種無休止的內鬥,已經讓沈傲生出疲倦,他還有許多事要做,去面對更兇殘的敵人。

    打馬回到平西王府,才發現時候不早,劉勝在門口為沈傲牽住馬,笑呵呵地道:,“王爺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沈傲嗯了一聲,翻身下馬,將馬交給劉勝,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是人都會有心事,你不必瞎想,陳先生那邊,你送了。信嗎?”

    劉勝頜首點頭道:,“陳先生讓我轉告殿下一句,請殿下一切小心為上。”

    傲鄭重地點頭,大刺刺地從中門進府,對追上來的劉勝道:,“收拾一下書房,從今日起,我就在書房裏暫時先呆著,沒有大事不要打擾。”

    劉勝知道,沈傲一旦遇到了事的時候喜喜歡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滿口答應下來,小跑著帶人張羅去了。

    …………………………………………………………

    ……………………“………………“……………………………………

    字中的每一個舉動都引起了許多人的格外注意,宣和三年以來,這朝廷的事居然一樁接著一樁,一個個大佬接連落馬,雖然給以了許多後進者機會,卻也讓人時刻都繃緊了神經,誰知道下一個落馬的會不會就是自己?

    平西王入宮覲見的消息也很快傳開,李邦彥在門下省聽到消息的時候手裏還拿著上年戶部的府庫開支奏疏查驗,聽一個胥吏喋喋不休地將蛛絲馬跡說出來,李邦彥的身體不禁僵了一下,眼睛雖然落在奏疏上,可是心神卻亂了。

    這個時候陛下召見平西王做什麼?莫非和諮議局有關?

    李邦彥焦灼不安地等到傍晚,從門下省出來,坐在轎子,直接叫人往東宮去。

    這時候程江也已經到了,二人居然在東宮門前碰了頭,程江朝李邦彥笑道:,“李門下也來了?”李邦彥只是點點頭,忍不住問:“諮議局裏的士人到底說了什麼?不會出事吧?”

    程江笑道:,“老夫怎麼知道?走,先進去見太子殿下。”

    二人一齊進去,趙桓聽見他們來了,快步迎出來,在一處走廊處碰了頭,二人向趙桓行了禮,趙桓笑吟吟地道:,“走,到殿中說話。”

    到了殿裏,趙桓率先道:,“本宮已經得到了消息,諮議局已經上達了天聽,是那姓吳的通過衛郡公遞上去的是不是?衛郡公在宮裏呆了兩個時辰,平西王才被宣入宮中。本宮已經讓人在宮中打聽陛下對平西王到底說了什麼,不過”趙桓遺憾地道:“當時宮中的內shì都被遣散開去,知道奏對的只有楊戩一人。”

    李邦彥道:,“莫非沈傲又huā言巧語……”

    程江打斷他道:,“這也未必,陛下宣平西王,或許是問罪也不一定。”程江皺眉道:“可是平西王又安然無恙地從宮中出來,可見他的聖眷,陛下難道就真的如此放任他?”趙桓冷靜地坐在椅上,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很是苦惱地道:,“現在是兩眼一抹黑,宮裏的心思猜不透,說再多也是枉然。”他沉默了一下,才又道:,“不能再等了,單集諮議局,當然掰不倒他,李門下,是不是該讓朝臣們動手了?”

    李邦彥道:,“下官已經聯絡了不少人,也有不少官員對平西王早已心懷不滿,只要殿下肯振臂一呼,他們定然跟隨。”

    趙桓頜首,拍案道:,“好!這就動手,本宮要看看,這大宋到底是誰家天下。”@。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36
七百三十一章:聯姻

    郭家莊。

    周圍的耕地已經荒蕪,據說自從這裏換了主人,便順勢將佃戶全部打發走了,好在給了佃戶足夠的銀錢,不至於讓他們失去生路,倒是沒有惹起什麼糾紛。

    只兩個月夫,荒蕪的田埂上雜草更勝,居然一直沒有人清理,就是從前一條通往郭家莊的土路也漸漸隱在雜草之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蕭條。

    暮色西沉,暮靄飄忽,遠處影影綽綽的松枝上停著幾隻老鴉,撲哧撲哧地在林中轉悠,哀鳴陣陣。

    靠近松林這裏的是一處供商旅休憩的小客棧,從前這客棧還熱鬧得很,後來隨著郭家莊的興廢也就蕭條下去,卻不知是誰突然將這裏盤下來,繼續打開門做生意,這掌櫃雇了幾個夥計,只是一天也難得見到一個客人。就算偶爾出城踏青的遊人在這裏小憩,也不過是進來喝一壺茶,就著一碟茴香豆子胡亂吃一些,生意極其慘澹。

    這家客棧的掌櫃並不常來,每次過來都是行色匆匆,正在這日落西沉的夫,夥計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倚在門前打盹兒,卻聽到外頭傳來馬蹄聲。

    “是掌櫃的來了。”兩個坐在長條凳上倚著門的夥計打起精神,扶了扶長巾帽子,飛快地過去給掌櫃的牽馬,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這掌櫃四十來歲,面色陰沉,一雙眼眸如錐入囊,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照例詢問了生意的事,隨即道:“去把徐塘叫來。”

    他進了客棧,上了二樓的上房,過了片刻夫,便有個短裝打扮的書生進來,上身是開襟的短衣,下身是馬褲,頭上卻戴著讀書人的綸巾,這一身裝扮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徐塘朝掌櫃躬身行禮道:“東家今日來得怎麼這麼晚?”

    掌櫃坐在椅上,並不與他寒暄,開門見山道:“最近有什麼消息?”

    徐塘正色道:“又有兩百多個新招募的人進了莊子,這麼算下來,人數至少在一千三百人之上,每日都有從汴京的車馬進去,大多都是運糧食和一些蔬果來的,可是前日清早,卻來了三十多輛大車,大車用氈布蒙得嚴嚴實實的,車軸的印記很深,這車裏帶著的東西分量只怕不輕。”

    掌櫃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道:“你再說明白一點。”

    徐塘道:“車裏裝的東西並不多,卻厚重無比,除了金鐵,學生已經想不出什麼東西了,依學生看,那車裏裝的應當都是兵器。”

    “兵器!”掌櫃吸了口氣,繼續問:“千真萬確嗎?”

    徐塘苦笑道:“只有九成把握。”

    掌櫃倚在椅子上,手指伏在椅柄上打著節拍,闔目沉思了片刻,道:“來不及細查了,老爺說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知不知道,後天就是月中,正是大朝議的時候。”他沉默了片刻,站起來道:“明日把這客棧撤了吧,該查的也查得差不多了,這麼多人在這裏,這就是鐵證。”

    徐塘道:“那待會我就把消息傳出去,讓大家做好準備。”

    掌櫃淡淡道:“辛苦你了。”

    二人說了一會兒閒話,掌櫃便在這上房歇下,客棧又沉靜下來,天色不早,生意又慘澹得出奇,因此這裏關門得也早,新月剛剛上了枝椏,便開始上起門板準備歇業。

    在二樓的上房裏,向遠處眺望就可以看到清郭家莊的輪廓,掌櫃在上房推開窗,遠望那燈火通明、人聲嘈雜的莊子。

    郭家莊與那客棧相比卻顯得熱鬧多了,一排排屋舍裏燈火通明,每排屋舍都捨得給油燈添油,燈光明亮;在燈下,是並肩而坐的探子,他們白日操練,夜間也不能閑下,都要在室內聽博士講學。

    這裏自然不教授什麼四書五經,課程多以各地語言、飲食、習慣為主,偶爾也會教授一些做生意、算賬、做工、還有暗語、夜行之類的常識。

    從郭家莊出去之後,他們會改頭換面,或稱為店夥,或去做貨郎,有的甚至去衙門裏做差役,甚至還有人成為船工,所以許多知識未必讓他們精通,至少也要他們有所涉及。

    這樣的日子枯燥到了極點,不過對這些流民來說,能有個營生,每月有銀錢養家糊口,實在是幸運的事,所以不管教官、博士如何折騰,他們都能忍受,也沒有人發出什麼怨言。

    靠近校舍的大堂裏,就是陳濟起居辦公的地方,一處獨門的廳堂,兩邊還有耳室,夜已經深了,課也已經佈置了下去,陳濟獨自斟了一壺茶坐到榻上,榻上是一個長幾子,幾子上是棋盤,棋局顯然已經亂了,陳濟隨口喝著茶,目光幽幽地落在這殘棋上,一動不動。

    燭光冉冉跳躍,映照在陳濟平靜的臉上,他喝了一口茶,臉上浮出一絲疲倦。

    過了一會兒,外頭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陳濟並沒有動,等到一個人影踏入這耳室裏,陳濟只是道:“城裏有什麼消息?”

    來人隱在昏暗的燭光照不到的地方,看不到他的臉,他淡淡道:“殿下已經入宮了,從宮裏平安出來,李邦彥從門下省出來就立即去了東宮。”

    “嗯,那吏部尚書如何了?”

    “程江也去了東宮,他們出來的時候並沒有說什麼話,像是發生了爭吵。”

    “爭吵?”陳濟抬眸。

    “是,李邦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那程江卻是躊躇滿志。”

    陳濟頜首點頭道:“還有呢?”

    “當天夜裏,李家的下人拿了名敕四處去拜訪朝中各家大人了,都是平時和太子、李邦彥交好的,拜謁了的人都已經記下來,總計是七十三人。”

    陳濟籲了口氣,道:“看來他們是要在大朝議的時候有所作為了。”

    “要不要將這些消息送去給殿下?”

    陳濟搖頭道:“不必啦,殿下比你我清楚,你下去吧,再有什麼消息立即告訴老夫就是。”

    陳濟喝了一口茶,方才進來的人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退了出去,陳濟突然喃喃道:“校尉、探子、還有十億貫的家財,如今又是監國西夏,他會君臨天下嗎?”陳濟仰起頭來,看著房梁,一雙眼眸像是穿破了屋瓦,臉上浮出一絲冷笑,淡淡地道:“這麼多人的身家富貴維繫在他的身上,他脫不開。”

    一夜過去,清晨的曙光從雲霧中揮灑而出。

    平西王府已經裝束一新,幾十輛馬車停在府外頭,除此之外還有一千校尉騎著馬,披紅帶綠,熱鬧到了極點。爆竹響了起來,沈傲跨上馬,得意洋洋的坐在馬上,大叫:“出發。”

    隊伍開始動了,前方校尉們騎馬開路,還有京兆府的差役打著銅鑼舉著牌匾,沈傲被人擁簇著過了街道,看熱鬧的人已經堵住了半條街,幾個稚童拍著手,蹦蹦跳跳地在人群中穿梭,大叫道:“平西王又娶新娘咯!”

    沈傲坐在馬上大感鬱悶,心裏想,他們為什麼要說又?實在太壞了!這麼小的小孩子就懂得諷刺人了。

    沈傲的心情極好,倒不是真要去娶新娘子,而是去晉王府那邊送六禮,時間還是在昨天定的,他從宮裏出來,突然道:“明天不錯,是定親的好日子,好,就這樣決定了,明日去求親。”說罷,把劉勝叫來,好一通的吩咐,彩禮連夜就準備好了,京兆府、武備學堂都已經通知過去,就是晉王府那邊事先也打了招呼。晉王府那邊連夜叫了個人來問:“怎麼這麼快?”

    沈傲回答說事不宜遲,擇日不如撞日之類。

    這樣的回答,讓晉王很不滿意,覺得這傢伙有什麼陰謀似的,可是人家要來,那也擋不住,乾脆就不搭理了。

    這迎親的隊伍迤邐得老長,所過之處,倒是有不少人歡呼,雖說諮議局那邊把沈傲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是沈傲在民間的聲望倒算不錯,沈傲見大家捧場,便得意洋洋地坐在馬上對大家招手,叫人分發糖果一路散出去。

    這就惹來了更多的孩子如飛蛾一樣蜂擁地跟著沈傲的馬跑,校尉們又不好驅趕,弄得沈傲很是尷尬。

    偶爾會有幾個書生過來看看,隨即露出鄙夷之色,不過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足足用了一個時辰,送彩禮的隊伍才到了晉王府門口。

    沈傲穿著尨服戴著梁冠下馬,看晉王府大門緊閉,後頭的校尉道:“殿下,我們去打門。”

    沈傲叉著手,道:“這種事當然是本王親自來,讓開,讓開。”說罷,走上前去,狠狠地拍門,道:“開門,開門,乘龍快婿上門來了!”

    裏頭門房傳來嗡嗡的回答:“殿下恕罪,我家王爺說這門不開的。”

    周恒突然竄出來,大叫道:“他們這是逼我們破門而入了。”

    沈傲去拍周恒的腦門,訓斥道:“破門而入?你當這是打家劫舍嗎?懂點規矩,這門撞壞了,最後還不是要花老丈人的錢去修繕?老丈人的錢就是表哥的錢,你這是砸晉王府還是砸你表哥?”

    周恒立即心虛,整個人矮了一截,道:“那怎麼辦?”

    沈傲呵呵笑道:“架梯子!去,快叫人去搬梯子!”

    幾個校尉一哄而散,要去尋梯子,那些好事的人便大叫:“到我家搬,我家裏有梯子。”

    還有人大笑道:“沖進去把郡主搶出來!”

    人就是這樣,聚在一起膽子就肥了,以前不敢說的話這時候在人群中肆無忌憚地說出來,隨即再淹沒在哄笑之中。

    這時梯子已經有人取了來,大家紛紛給抬梯的校尉讓開一條道路,晉王府裏頭似乎也察覺了不對勁,這時候終於打開了一條門縫,晉王趙宗賊眉鼠眼地探出半個腦袋,吹鬍子瞪眼道:“臉皮太厚了!”

    沈傲立即去推門,周恒幾個過來幫手,一下子將這中門打開了。

    趙宗便一本正經地攔住沈傲的去路,對沈傲道:“平西王來本王這裏有何貴幹?”

    沈傲毫不客氣地道:“來給泰山大人送六禮了。”

    趙宗瞪大眼睛道:“本王只愛王妃,又沒有斷袖之癖,你給本王送六禮做什麼?”

    沈傲大是汗顏,立即作偮道:“是給郡主送六禮來了。”

    趙宗端著架子道:“清河郡主確實待字閨中,可也沒有許給你,你為什麼來送六禮?”

    沈傲語氣不善起來,道:“王爺這話我就聽不懂了,明明是你在督促說郡主嫁不出去,再不來送禮就要成老姑娘的,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趙宗吹起鬍子,道:“是嗎?本王說過嗎?”他立即心虛了許多,只好道:“好吧,你先到廳中去坐。”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到了廳裏,晉王妃已經披著鳳霞危襟正坐地等候多時,趙宗與王妃並排坐下,沈傲毫不客氣地坐在左側,周恒幾個校尉也不客氣地要坐,卻被幾個王府的僕役叫駡:“喂喂,王爺沒讓你們坐,到外頭去等著。”

    周恒叫道:“豈有此理!為什麼叫我們到外面等?我們是奉命來保護平西王的。”

    僕役道:“王爺不用你們保護。”

    一個校尉瞪大眼睛道:“天子門生在這兒,你也敢攔?你好大的膽子!”

    沈傲連忙過去勸:“罷了,罷了,吵個什麼?真不像話。”他瞪大眼睛,對那僕役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來的都是客,哪有趕客人的道理?來,來,不必客氣,大家都坐。”

    那僕役咕噥了兩聲,朝晉王妃看了一眼,晉王妃只是淡淡點頭,僕役才退到一邊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37
七百三十二章:愛上你的床

    趙宗只好招呼大家:“來,上茶來。”接下來不知該說什麼了,倒是晉王妃捅了捅他,趙宗會意地咳嗽了一聲,只好道:“定親?定什麼親?嗯,今日不算什麼吉日,就算定親,至少也要等到下月初八再來才是。”

    趙宗擺起了譜,好歹是郡主,怎麼能輕易許親?總要端一下架子。

    沈傲等僕役送來了茶,輕輕地喝了一口,才道:“話不能這麼說,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既然來了,總不能空入寶山,老丈……”

    趙宗端著茶盞的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差點沒把茶水潑到自己身上,叫道:“本王還沒答應,不許叫老丈人。”

    沈傲呵呵一笑,只好道:“不叫就不叫,我稀罕嗎?”

    趙宗頓時氣得哆嗦,正要發作,晉王妃這時候抿嘴笑道:“世上哪有這樣來求親的?既是來求親,總要低三下氣一些才是,多給女家留點面子,大家才能心滿意足。對不對?”

    沈傲籲了口氣,道:“王妃,這六禮是送來了,小王懇請王妃收下,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晉王妃呵呵笑道:“收是自然要收的,不過我聽說平西王一向小氣,這彩禮不會太過寒酸吧?我們晉王府也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人家,總不能讓我們下不了臺才是。”

    沈傲臉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丈母娘果然不好對付,正色道:“清河郡主這般金貴的人物,若以貨值來論彩禮未免就太俗套了,其實這彩禮除了喜餅和尋常的蔬果之外,本王並沒有帶什麼金玉古玩來,倒是送來了一幅畫,作為清河郡主的訂婚之物。”

    趙宗道:“啊……王妃,他拿一幅畫來搪塞我們。”

    晉王妃抿嘴笑道:“平西王只送來一幅畫,是不是太寒磣了一些?”

    這時,突然有人大叫道:“不寒磣,不寒磣……畫在哪里?”耳室裏突然鑽出一個嬌小的人影來,宛若蝴蝶一樣在人群中穿梭過來,沈傲定睛一看,不是趙紫衡是誰?

    趙紫衡撫著胸口喘氣,道:“畫在哪兒?給我看看。”

    晉王妃不禁啞然,原本還想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臉上卻生出緋紅,紅得發紫。

    趙宗也是呆住,想呵斥,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似乎又有點不太妥當,情不自禁地去看晉王妃,想讓晉王妃來拿主意,誰知道晉王妃的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

    趙紫衡笑吟吟地走到沈傲的跟前,攤手道:“畫兒呢?拿來!”

    沈傲坐在椅上,帶有幾分尷尬地道:“不是畫,是彩禮。”

    趙紫衡想了想,覺得並沒有什麼分別,便道:“那彩禮呢?拿來!”

    沈傲咳嗽了一聲,道:“這個要你的父王同意收下才行的。”

    沈傲的眼睛看向趙宗,趙宗呃了一下,道:“收,收下,這門親事就算定了,來人,把人都打發走,看什麼熱鬧?有什麼熱鬧好看的?沒見過求親嗎?”

    沈傲歡喜無限地站起來,朝趙宗作偮道:“泰山大人,這婚事是不是真的算定下了?”

    趙宗的額頭上冷汗淋漓,看了晉王妃一眼,見晉王妃微微頜首,才道:“定了,定了。”

    沈傲呵呵一笑,便對趙紫衡道:“走,帶你看畫去,你的閨房在哪兒?噢,我記得了,我還去過幾次呢。”

    趙紫衡提起裙裾就要和沈傲走,晉王立即大叫:“且慢!”

    沈傲只好放緩身子,道:“泰山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趙宗的臉上又青又白,卻又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道:“既然是定親,這成婚的日子總要商議一下才是。”

    晉王妃的臉像是被炭火燒了一樣,硬著頭皮道:“對,總要定個日子,宗令府那邊也好預先做個準備,郡主下嫁和尋常百姓不同……”

    趙紫衡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總要定個日子才是。先定了日子才去看畫。”

    晉王妃繼續道:“我看四月十五這一日倒是大吉之日,不如就定在那一日吧,掐指算算還有兩個月的籌措時間,倒也不至於倉促。”

    沈傲有點尷尬了,期期艾艾地道:“四月十五……那個時候小婿說不準已經到泉州了。”

    趙宗吹鬍子瞪眼道:“去泉州做什麼?”

    沈傲深吸一口氣,道:“有大事要做。”

    趙宗看看晉王妃,晉王妃只好道:“此去泉州要多少時日?”

    沈傲想了想道:“多則一年,少則半載。”

    “這麼久……”晉王妃不禁吸了口氣,臉色略帶幾分不悅,道:“是泉州的事重要還是和紫衡成親更緊要?平西王,咱們晉王府一退再退,你冒冒失失來定親,本宮由了你,你帶著一幅畫來提親,我們也由了你,總不能定好了親,人卻跑得無影無蹤了是不是?你自己要想好,不要耽誤了自己,也不要耽誤了紫衡。”

    沈傲理直氣壯地道:“當然是國事要緊,不過……咳咳……事情總有個兩全的辦,先讓小婿想一想再說。”

    說罷,才驅散了眾人,在趙宗和晉王妃殺人的目光之下,與趙紫衡逃之夭夭。

    小巧的閣樓,香爐生出嫋嫋檀香煙氣,房中很是整潔,趙紫衡欣賞完了畫,整個人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叫小婢將畫收好,不禁道:“畫得真好。”她旋過身的時候才發現沈傲這廝居然已經毫不客氣地躺在了她的香塌上打起了呼嚕。

    趙紫衡怒氣衝衝地將沈傲搖醒,道:“不許睡我的床。”

    沈傲卻不肯起來,笑呵呵地道:“這裏,香香的,你是我未來的妻子,為什麼不能睡?”

    趙紫衡無詞了,硬著頭皮道:“可是現在還沒成親,你又要去泉州,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

    沈傲突然發現趙紫衡的臉居然生出了緋紅,心裏想,她居然還會害羞。他略略一想,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一把抓住趙紫衡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柔荑,笑呵呵地道:“其實我倒是有一個辦,不但可以及早成親,還有趣得很。”

    趙紫衡先是有幾分尷尬,聽了沈傲的話就被吸引了注意,睜大美目道:“你說,什麼辦。”

    沈傲翻身坐起,笑呵呵地道:“你把耳朵支過來。”

    趙紫衡滿是狐疑地附耳過去,沈傲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這溫暖的吐氣讓趙紫衡麻麻癢癢得有著說不出的舒服,趙紫衡的臉上又紅了,期期艾艾地道:“這……這……成嗎?”

    沈傲給她打氣道:“一定能成的,紫衡最了不起了,世上沒有事能難倒她。”

    ………………………………………………………………………………………………………………………………………………………………

    傍晚的時候,晉王府的飯廳裏坐著晉王一家三口,主事的太監已經指揮人端了一碟碟菜肴上來,飯廳中各角都點了宮燈,這樣的氣氛之下,趙宗正和晉王妃擠眉弄眼,似乎想說什麼。

    晉王妃雖然會意卻只是苦笑,趙宗的意思是由她來說教一番,可是這說教又有什麼意思?如今親事都允了,這女兒還是交給沈家去管吧。

    趙紫衡心不在焉地喝了一碗湯,突然道:“我和沈傲商量了……”

    趙宗立即支起了耳朵,連晉王妃都不禁用香帕擦拭了嘴,一雙眼眸很在意地落在趙紫衡的身上。

    趙紫衡繼續道:“我和沈傲下月就成婚。”

    “胡鬧!”趙宗想拍桌子,結果怕驚著了王妃,手懸在半空最終又放了下去。

    晉王妃卻道:“方才和那平西王商量的時候,他不是說要去泉州?”

    趙紫衡窘著臉,吃了幾口飯,便覺得肚子裏有了幾分東西墊底,心裏想,待會兒我把話兒說出來,說不準就要罰我不吃飯的,先吃了東西再說。

    趙宗再三催促,趙紫衡才道:“沈傲說,我們旅行結婚,一起去泉州,一邊玩,一邊成親!”

    “旅行……還成婚……旅行怎麼成婚?成婚難道還能四處轉悠?”趙宗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晉王妃已經冷若寒霜了,啪的將筷子放在桌上,用著冰冷地口氣道:“不許!那沈傲是京城裏出了名的愣子,我就知道他一肚子的壞水!”

    趙紫衡爭辯道:“我既然已經許給了平西王府,就是平西王府的人了……沈……沈傲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所以……所以……”她似乎也覺得有點不妥當,語氣越來越弱,不由地漸漸將頭埋了下去。

    晉王妃從餐桌上站起來,淡淡道:“不許就是不許,罰你今夜不許吃晚飯,回屋去面壁思過。”

    趙宗有些不忍,道:“愛妃……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晉王妃語氣不善地道:“來人,把郡主帶回去,嚴加看管。”說罷,怒氣衝衝地走了出去。

    趙宗不禁點了點兩眼有些紅腫的趙紫衡,道:“你啊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一定是那混賬東西教你說的。”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若是到時候你母妃坳不過你,真讓你和那姓沈的胡鬧,去什麼旅行成婚,能不能……能不能帶你爹一塊兒去。哈哈……父王只是說說而已……”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38
第七百三十三章:狡兔三窟
“老爺,時候到了。“bo

    這時候天剛拂曉,亮堂的廳外頭漆黑得不見五指,熬了一夜沒睡的一個僕役弓著身子朝在廳裏打盹的李邦彥低聲說話。

    李邦彥的臉色晦暗,嗯了一聲,眼睛還沒有睜開。搭在椅柄上的手動彈了一下,乾癟的嘴唇微微抖動,才道:“什麼時辰了?”

    “寅時三刻了。”

    李邦彥疲倦地張眼,眼中佈滿了血絲,這一夜實在太漫長,讓李邦彥既有些不耐煩,又覺到幾分害怕。他喃喃道:“寅時三刻,時候到了。”歎了一句,隨即道:“周先生醒了嗎?”

    “已經候著了。”

    李邦彥抬抬手,道:“請他進來。”

    進來的是之前那客棧裏的掌櫃,這時撤下了圓領的員外衫,換了一副綸巾、儒衫的打扮,使他整個人少了幾分市儈,多了幾許儒雅。周先生含笑著給李邦彥見了禮,李邦彥朝他壓壓手,道:“坐,先生不必客氣。”

    周先生欠身坐平,問:“大人一夜未睡嗎?”

    李邦彥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道:“干係著闔府上下的身家性命,老夫又怎麼能睡得著?”他吩咐人去泡一壺茶來,才自嘲地笑道:“都說老夫是浪子,可是浪子也有正經的時候,眼下這局面,老夫實在是看不透,越看越糊塗,周先生到府上已經七年了,老夫幸賴先生時常指點可是今日,周先生就真的不能給老夫一個實話?今日到底凶吉如何?”

    這周先生恬然一笑,籲了口氣道:“大人自己心裏豈會不清楚,又何必問學生?”他沉默了一下,手搭在膝上,道:“學生有兩個疑問,其一,平西王狡詐無比,手刃鄭國公便可知他的心機,殺鄭國公在天下人看來,都以為他只是泄一己私憤,誰知全天下都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這樣的人,大人認為他只會平白無故地去攔住太冇子的車駕從而引起天下的公憤嗎?”

    “其二那郭家莊招募了這麼多人手,動靜這麼大,平西王為何敢如此明目張膽?要知道蓄養私兵在我大宋與謀逆相差無幾,他這樣做,就不怕有人借機抓住他的把柄嗎?”

    李邦彥歎了口氣道:“老夫擔心的也是這個。事前倒是沒有想得如此深遠,可是越到後來才感覺事情不簡單。”

    周先生籲了口氣,很是同情地道:“大人何不勸說太冇子,請東宮暫行忍耐,另圖良策?”李邦彥沉默了一下,語氣變得不善起來他從椅上站起,負著手在這廳中來回踱步,怒道:“箭在弦上,豈能不發?再者說那吏部尚書程江總以為老夫要搶他的功勞,要向太冇子邀寵,對老夫時時防備老夫若是去勸說,程江必然反對你當太冇子會聽誰的?”

    周先生道:“程江與太冇子素來交好,大人雖然位列門下,只怕東宮那邊也不過是借助大人的權柄而已。”

    李邦彥激動地道:“正是如此,所以這些話不能說,說了難免又要和那程江滋生爭執,平白得罪了太冇子。”

    周先生又是同情地道:“大人所言不虛,可是大人難道就不曾想過急流勇退嗎?”

    李邦彥不安地駐足,目光幽幽地看向周先生,沉默了片刻,搖頭道:“不能,有些東西老夫放不下,從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老夫一輩子的心血,豈能拱手給他人?周先生,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周先生沉默了一下,道:“那大人就立即安排好後路吧。”

    李邦彥歎了口氣,道:“後路是預備好了,泉州那邊有人給老夫傳遞了個消息。”

    周先生木然不動,顯得並不意外。

    李邦彥道:“你道此人是誰?”

    周先生搖搖頭。

    李邦彥籲了口氣,道:“蔡家大公子蔡攸。”

    周先生道:“他還活著?”

    蔡家父子與王鞘、李邦彥的關係很是複雜,蔡家父子交惡,而王鞘以蔡家馬首是瞻,李邦彥又與王鞘素來不睦,反倒是蔡攸和李邦彥關係匪淺,蔡攸手段圓滑,李邦彥素稱浪子,二人性格頗為相似,又有共同的敵人,因此私下都會兄弟相稱,再加上懷州商人從前過往三邊的時候,要打通三邊的關節,也都是李邦彥與蔡攸打招呼,所以蔡攸在熙河的時候,給予了李邦彥不小的方便。

    周先生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蔡攸居然還活著,甚至還敢與李邦彥聯絡。

    李邦彥今日不知怎麼了,居然對周先生推心置腹起來,淡淡道:“蔡攸雖然龍遊淺水,卻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如今他已經化身為大越人,據說在大越頗有些地位,他帶了無數珍寶出海,還以大越商人的身份,在泉州做了不少生意。”

    李邦彥尋了個位置隨意坐下,繼續道:“新近冒出來的興越商行你聽說過嗎?”

    周先生不禁道:“這幕後的主人是他?”

    李邦彥領首點頭道:“正是,這商行有船兩百艘,雇傭的水手居然都是大越人,還有船塢三處,其中一處甚至接了水師的船單。

    你可知道,他圖謀的是什麼?”

    周先生道:“莫非是泉州?”

    李邦彥淡淡道:“正是如此。單憑一個蔡攸。也絕不可能建立如此大好家業。在蔡攸背後,還有大越國國王李公蘊。這李公蘊乃是雄闊之主,十年前曾率軍連敗大理,向北向西北擴張,侵吞大片國土,甚至與我大宋甲峒族首領甲承貴聯姻,大有盡取我大宋笆、欽二州之勢。這樣的人,會甘心割出土地,受沈傲的驅使嗎?”

    周先生道:“聽說此人原是越國的臣子,後來篡奪了王位,也算是一代開國之主,其人狡詐無比,又野心勃勃,自然不肯受人驅使。學生在廣南路遠遊時也聽說過他的事蹟,他即位不久,多次征伐,非但令大理不敢當其鋒芒,就是周邊各國也都屢屢割地求和。”

    李邦彥歎了口氣道:“不管如何,這李公蘊畢竟還是化外之民,成不了什麼大事,可是有了蔡攸就不同了,大越國不缺雄兵,可是要拿下泉州,唯獨缺少水師,也正是如此,蔡攸在大越,才飽受李公蘊的器重。”李邦彥沉默了一下,又道:“老夫打算今日就讓家眷們且去泉州,若是一旦有變,可讓他們立即渡海去尋蔡攸,也不求他能顯達,只求能夠苟且求生也就無憾了。”

    周先生眼眸掠過一絲了然,道:“大人莫非是讓學生沿途護送?”李邦彥無故說了這麼多話,當然不止是發洩這麼簡單,他淡淡一笑,道:“老夫拜託先生了。”

    周先生沒有猶豫,道:“學生敢不從命。”

    李邦彥道:“既是去投誠,總要送些見面禮去。”李邦彥道:“李家略有一些浮財,請先生一併帶走吧。”他站起來,閃露出毅然之色,道:“現在,老夫可以放心地去放手一搏了。”

    周先生站起來道:“大人珍重。”

    李邦彥快步走出廳去,隱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天色之下,突然打起了兩盞燈籠,將李邦彥腳下照亮,李邦彥先去臥房換了朝服,才精神奕奕地走出府,坐上軟轎,深深地看了府上那李府的燙金匾額一眼,放下轎簾淡淡道:“進宮!”

    …………………………………………………………”…………………………………………………………………………………

    趙桓的馬車早就出發了,車軲輾在空曠的街道上發著悶響,兩側有十幾名護衛騎馬並行警戒,坐在馬車裏不止趙桓,還有程江。

    車廂很寬大,下頭鋪了羊絨的毯子,四壁用厚厚的牛皮蒙住,靠著車簾掛著一盞小巧的宮紗燈,趙桓倚靠在舒適的軟墊上,眼眸一張一合,與程江都陷入了沉默。

    程江顯得要拘謹得多,他坐在靠車簾的位置,腦勺差點要頂到宮紗燈,不得不弓著腰,儘量給予趙桓更寬闊的空間,欠身坐在一方小凳上,隨著車廂的輕微搖晃整個人也起伏不定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趙桓終於打破了沉默,他淡淡道:“都準備好了嗎?”

    程江道:“殿下放心,只是不知李門下準備得如何了。”

    趙桓旯得有些焦躁地道:“李門下昨夜並沒有聯絡本宮,會不會有什麼變數?”

    程江安慰趙桓道:“殿下不必焦心,依下官看,李門下雖然不太牢靠,可是辦事還是牢靠的。”

    趙桓聽出程江的話外音,道:“李門下不太牢靠?”

    程江淡淡笑道:“他不過被平西王逼得太緊,不得不尋個靠山,事急從權才依託在太冇子殿下下頭尋求庇護,殿下認為,一旦除掉了平西王,以他門下令的身份,就真的願意為殿下馬首是瞻嗎?”

    趙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你說的沒有錯,不過眼下李邦彥要依靠本宮,本宮也要用他,當務之急,還是今日的朝議,至於其他的事,都等這件事定了之後再說。

    車廂裏又陷入沉默,趙桓的手中抱著一個暖爐,良久才道:“越是到這個時候,本宮就越心慌得厲害,程大人,你來說說看,我們到底有幾成的把握?”

    程江自信滿滿地道:“至少有八成,只要能逼得陛下下不來台,又證據確鑿,當著天下人的面,平西王翻不了身。”他覷了趙桓一眼,繼續道:“殿下是儲君,又有何可懼的?那平西王所依仗的不過是陛下的勢力,若是連陛下都不能保全他,殿下又何必要害怕一隻沒牙的老虎。”

    趙桓口裏道:“對,對,你說的對,本宮不怕,不怕……”

    馬車到了一處街角停住,程江弓著身子對趙桓作了個揖,道:“殿下,下官暫先告辭,到了講武殿再見吧。”他從車中冉來,就在這街角的一條巷子裏,一頂轎子早已等候多時,程江走過去,身後的馬車繼續動了,程江坐上了轎子,在轎中壓低聲音道:“再等一刻工夫,等殿下的車駕去遠了再動身。”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39
第七百三十四章:父與子
到了卯時三刻的時候。曙光不見。整個天空反而更加yīn霾起來,涼風習習吹拂,接著幾點雨絲落下來,經過了幾日的豔陽高照,這春雨中終於姍姍來遲,雨絲自yīn霾的天空灑落,讓正德門外守候多時的文武朝臣都淋了一身。

    沈傲是打馬過來的,這一次他沒有準備蓑衣,這天氣說變就變,哪里想到拂曉的時候會來一場雨?牽了馬到了正德門這邊,乾脆尋了位大人的轎子坐進去。

    結果這位大人在外頭淋雨,沈傲在這轎子裏歇息,眼看越來越多的人匯攏過來,已經有不少來向沈傲恭賀定親之喜了,沈傲掀開轎簾一個個地打招呼。

    宮門終於開了,朝臣們魚貫而入,最先的是太冇子趙桓,趙桓穿著尼服,臉上bo瀾不驚,只是淡淡地看了宮門之後幽深的殿宇一眼。趙桓進去之後,所有的文武官員居然沒一個尾隨,都在門口這邊候著,有的故意與人言笑,有的咬著想著心事。

    直到沈傲慢吞吞地從轎子裏鑽出來,冒著霜霜細雨進去,大家才像是想起了該要進宮一樣,魚貫而入。

    通往講武殿的九十九級臺階上已經滴滴答答的淌了不少的積水,有不少內shì冒雨在這裏清掃,每一級玉階左右都站了殿前衛,虎背熊腰,濕漉漉的一動不動。

    趙桓已經進了殿,沈傲卻還在磨蹭,走到半途上,突然抬眼去看天氣忍不住道:“好大的雨!”

    後頭的文武官員只好止步,這麼一來,身後就擁堵了許多人。

    沈傲再往前走幾步,大家又跟上來,沈傲突然又停住腳,道:“這雨看來要越來越大了,不知家裏的衣衫收了沒有。”

    許多人1ù出苦笑,站在沈傲身後的李邦彥這時候已經忍耐不住了,沉聲道:“朝議不可延誤,殿下磨磨蹭蹭做什麼?”

    沈傲回眸看了落湯雞似的李邦彥一眼微微一笑,道:“李門下若是著急,可以先行一步嘛。”

    李邦彥不禁吹鬍子瞪眼,想先走卻又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有點兒逾越朝臣們入宮都是有規矩的,按資排輩地來,太冇子當然是頭一個放眼朝廷,還有誰能和平西王爭奪第二?李邦彥上了一輩子朝,這樣的規矩早已墨守慣,這習慣改不了。

    沈傲見李邦彥不動身,索xìng抱著手,呵呵笑道:“怎麼?李門下不先行一步?看來李門下也是不急了,這樣正好,難得你我有這樣的雅興那不如我們多站一會兒?李老兄,吃過早飯了嗎?”

    李邦彥將臉撇到一邊去,不去理他。

    沈傲淡淡道:“李門下若是還沒有吃就太可惜了,說不準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李邦彥感覺臉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雖是一副冷淡的樣子,可是整個人在這雨中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連身軀都佝僂起來有一口痰梗在猴頭,想反相譏卻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講武殿裏,趙估早已到了,冕服正冠,危襟正坐,一雙眼眸半張半闔,臉上帶著些許嘲弄的意味。他的目光在空曠的殿中掃過,抿了抿嘴,手靠在禦案上,沉默而又帶有一種俯瞰天下的威嚴。

    趙桓跨入殿來,才現有些異樣,抬眸看到金殿上的趙詰,心裏不禁想,平日父皇都是姍姍來遲,今日怎的來得這麼的早?

    身後的文武官員居然現在還沒有看到影子,趙桓只好硬著頭皮,孤零零地走到殿中,雙膝跪下,三跪九叩之後,朗聲道:“兒臣見過父皇,父皇安康延年。”

    趙估坐在龍塌上,什麼都沒有說,一雙眼眸似刀一樣落在趙桓身上,緊緊地盯著趙桓,一動不動。

    趙桓不敢起身,不敢抬頭,被趙估冰冷的目光壓得透不過氣來,五體幾乎是匍匐在金磚上,額頭上的冷汗如注。

    這是怎麼了?往常這個時候,父皇都該叫自己平身的,難道…

    趙桓不由地有著做賊心虛的感覺,整個人像是僵住了一樣,一雙眼眸閃爍,又不敢抬頭直視,這樣的感覺實在有些如坐針氈。

    趙估沉默了良久,突然道:“聯自然安康,還能多活幾年。”

    趙桓嚇了一跳,又磕了個頭,道:“兒臣只盼父皇能享國萬年,與天地同壽。”

    趙估臉上帶著嘲弄,太冇子對天子說這句話,歷朝歷代又有幾個是真心誠意的?趙估淡淡道:“聯若是享國萬年,又何必要設立儲君?”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句話朝奉意味十足,趙桓怎麼聽不出?他一時啞然,一個字都不敢吐1ù。

    趙估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道:“太冇子近來讀書了嗎?”

    趙桓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遵照父皇的吩咐,兒臣一絲一毫都不敢懈怠。”

    趙估道:“看的是什麼?”

    趙桓道:“詩經。”

    趙估皺眉道:“是秦少遊的注解嗎?”

    趙桓這時候松了一口氣,輕輕抬眼看了殿上的趙估一眼,只是這一眼實在有點模糊,仍舊琢磨不出趙詰的心意,他領點頭:“宣德郎的注解簡言意駭,兒臣讀的就是這一版。”

    趙估道:“那聯就此考校一下你。”

    趙桓的神經又緊繃起來,哪有在這廷議在即的時候責校學問的?自從自己成年,父皇也從來未考校過,這時候硬著頭皮道:“請父皇示教。”

    趙估淡淡道:“詩經裏其為父子兄弟足法怎麼說?”

    趙恒道:“《詩》雲:“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詩》雲:“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趙估看著他,冷冷地道:“你繼續說。”

    趙桓只好將秦少遊的注釋一句句拆解出來,最後道:“父子、兄弟各安其職,各守其道,則這些行為就成為“足法。”即標準法則,然後就可以讓百姓們去學習、效法、遵守。治國就是如此。唯有自身修德修身,shì奉自己的父親,善待自己的兄弟才能以禮法教國人,治理國家。

    ”

    趙估嗯了一聲,不知道對這樣的回答是不是滿意,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道:“太冇子是這樣做的嗎?可小心shì奉了自己的父親?善待了自己的兄弟?修身養德這一些,東宮認為呢?”

    趙估的話字字誅心,趙桓冷汗淋漓已經有些慌神了,期期艾艾地道:“父……父皇……,兒臣盡心竭力這樣做,父皇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兒臣一定改正……”,趙估淡淡道:“聯並沒有說你錯了,你失hún落魄的做什麼?平身吧,好好做你的太冇子。”

    趙桓站起來,臉sè鐵青,心中想莫非是父皇警告我今日不要鬧事?可去”,…趙桓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已經來不及阻止了,要煽動容易,可是要制止哪有這般輕易?

    正在趙桓胡思亂想的功夫,以沈傲為的文武百官魚貫進去講武殿,一齊朝趙估行禮:“吾皇萬歲。”接著分班站定目光都落在金殿之上,等候趙估開言。

    趙估掃視了殿中一眼手撫著禦案,慢悠悠地道:“聯方才與太冇子論起了詩經,先賢流傳下來的書籍,便是天下人白窮經也未必能參透,聯常聽人說人心不古,這句話,聯深以為然,三皇五帝時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謂大治。可是現在,人心已經崩壞了,做臣子的欺méng自己的君主,做兒子的凱覦自己的父親,做兄弟的骨肉相殘,這是什麼緣故?”

    趙桓的臉sè驟變,想要跪下,可是又覺頗有不打自招之嫌,只是兩條tuǐ有些酸軟,一時間腦子嗡嗡作響。

    李邦彥的目光幽幽地看向趙桓,心裏也不禁打起了突突,陛下怎麼會突然說這番話,是無心之言還是另有用意?他猜不透!

    見殿中無人回答,趙估哂然一笑,道:“世風壞了,這又是什麼緣故?難道袞袞諸公們學的不是聖人言教,讀的不是聖人之書?就比如那文仙芝,學問是極好的,卻又為什麼會做出這麼多蠢事?難道聖人的言教在有些人的眼裏,只是拿來敷衍聯的?”

    趙估言罷,雙目一合,靠在龍塌上繼續道:“聯不過是有感而,諸卿不必記在心上,今日廷議議的是什麼?李愛摔,你來起個頭吧。”

    李邦彥硬著頭皮站出來,悠悠道:“陛下,自海政厘清之後,下海的商賈多如過江之鯽,不過各路府也有奏疏遞上來埋怨,說是自從蘇杭、泉州開了新的局面,大量的百姓不思耕種,許多人拋了田地去泉州、蘇杭做工行商,以至於多處田地荒蕪。”他頓了頓,繼續道:“就比如永和二年的時候,江南路錢塘縣徵收的糧食是九萬石,可是到了永和三年戶部結算,卻只剩下了七萬石,當地衙門非但不鼓勵農耕,反而大肆招徠客商,以此為政績,這樣下去,豐年倒也罷了,可是一遇荒年,只怕要出大事,請陛下聖裁獨斷。”

    趙估聽到泉州二字,也不禁憂心仲忡地看向沈傲,道:“沈愛卿,這海政是你主持的,你怎麼說?”

    沈傲站出來,道:“陛下,李大人說的並沒有錯,非但是一個錢塘,便是整個江南路都是如此,而且大量的佃戶拋棄了土地,使得鄉間的佃租不得不大跌,永和二年的時候,佃戶租種十畝土地要交糧四十石,而到了永和三年,銳減到了二十石,不少擁有大量田地的鄉紳大戶收益劇減,也有不少人賣了土地去行商的。這樣下去,只怕蘇杭、福建幾處地方再沒有肯去耕種糧食了。”沈傲淡淡道:“不過話說回來,雖然糧產減少,更有不少人將良田拿去種桑結絲,可是我大宋的商隊也從海外帶來了不少的糧食,比如去年一年,商隊帶回來的糧食就有九百四十萬石,足夠補掉這個虧空。況且商人們又從海外帶來了許多稻穀的糧種,微臣已經責令海政衙門試種,蘇杭、福建路這邊雖然糧產銳減,可是天下各路的糧產還能再增產一些,也足夠解決糧食問題了。”

    李邦彥冷冷笑道:“平西王只怕言過了吧,莫非化外之地的糧種就這麼稀罕?還能增產不成?”

    沈傲鄭重道:“是李門下自己孤陋寡聞,其實早在真宗先帝在的時候,我大宋便引進了占城稻,這種稻種比之我大宋的稻種更加優良,穗長而無芒,粒差又小,不擇地而生,同樣一畝田地,用我大宋的稻種若只能收穫十石,可是耕種的是占城稻,至少能收穫到十二石。李門下五穀不分,豈會知道稻種與糧產的關係。”………………………………………………………。…………………………”a。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40
第七百三十五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傲一句話戳中了李邦彥的軟肋,他是市井出身,不分五穀,這時候和沈傲爭辯這個,不啻是自己挖個坑往裏頭栽。好在他這人圓滑無比,轉瞬之間便轉了話音,淡淡笑道:“這麼說,殿下是要推廣這什麼占城稻,以此來彌補蘇杭、福建路的拋荒了?”

    沈傲道:“這是當然,推廣良種,足以遏制住眼下的困局,除此之外,泉州、蘇杭各口岸早已頒佈了法令,出海的商船若是回程時攜帶了滿倉的稻米回來,則不用繳納上岸的稅費,那成千數萬的商船帶著我大宋的貨物出海,回程時或多或少都會載著一些糧食回來,福建路雖然拋荒嚴重,可是糧食卻是充裕的很,大量的人口往泉州這邊湧,泉州也沒見向朝廷要過一斤糧是不是?這是第二種辦法,叫以商養商。”

    李邦彥道:“那麼敢問殿下,這糧種到底什麼時候可以推廣開?”

    沈傲撇撇嘴,道:“要推廣立即就可以時興,不過海政衙門這邊,暫時還要先實種一下,若是能培育的更加精良,到時再鋪開來不遲。”沈傲朝趙佶作偮道:“微臣敢以xìng命作保,蘇杭、福建路甚至是廣南路的各處口岸絕對不會耽誤了我大宋的大局,各地向朝廷該納的糧一粒都不會少,請陛下明察,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趙佶頜首點頭道:“李愛卿。”

    李邦彥連忙躬身道:“臣在。”

    趙佶風淡雲輕地點了點禦案,道:“平西王作保,李愛卿可滿意嗎?”

    李邦彥只好道:“既然如此,這拋荒之事只能再議了,且先看看平西王實施出來的成效再做定奪。”

    趙佶頜首點頭,道:“那麼今日這事兒就暫時擱下,還有什麼事要議?”

    李邦彥看了太子一眼,趙桓卻是佇立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倒是程江這時候冷哼一聲,站出來道:“微臣倒是有一件事提請陛下議一議。”

    趙佶看到了程江,臉上浮出一絲不可捉mō的嘲笑,不過他高高坐在金殿上,又有珠冠遮擋,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趙佶淡淡道:“程愛卿要說什麼?”

    程江道:“老臣要說的也是海政的事。”他朝沈傲看了一眼,從容道:“老臣也是福建路人,福建路如今成了什麼樣子,朝中上下諸公,還有誰知道?”

    程江冷哼一聲,怒氣衝衝的道:“老夫聽說,從前雖然海路上雖有匪患,可是海商從我大宋運輸貨物出海,獲利頗豐,一隻瓷瓶兒,到了占城等地,能賣七八兩銀子也是常事。可是自從殿下鼓勵各處口岸出海,運到南洋等地的貨物越來越多,這瓷瓶兒反而越來越不值錢了,現在一個瓷瓶,連一兩銀子都賣不到,雖說流入我大宋的白銀日漸增多,可是相比起來,又徒費了我大宋多少貨物?泉州那邊為了制絲、陶瓷、鐵器等貨物去南洋發賣,招募了不知多少工匠,這些人拋棄了田地,卻為南洋人製造器具,我大宋天朝上國,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敢問殿下,你這海政到底是怎麼個厘清之法?”

    程江這句話立即引起了譁然,堂堂吏部尚書,突然向平西王發難暫且不說。這海政之策是平西王的命根子,現在程江抓住海政來說事,這是要做什麼?

    其實泉州的許多事早已讓能滋生出了不滿,只是平西王權勢滔天,無人敢招惹罷了。程江方才的一番話一語中的,恰好抓住了海政的軟肋之處,同樣一個瓷瓶兒,從前是七八兩銀子拿出去賣,現在卻只賣一兩不到的銀子,正是因為這般沒有節制的鼓勵商人出海才導致的。這般賤賣倒也不說,可是因為價格低,海商們就不得不瘋狂的將大宋的貨物運出去,貨物是人造出來的,於是各地採集粘土、種植桑樹,建立工坊,招募工匠,整個東南一帶,與出海息息相關的人就超過了數百萬之多,於是耕地的人沒有了,許多人一夜暴富,倫理道德喪盡的也不少,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如今回頭想一想,卻發覺不對了。

    從前賣一萬個瓷瓶兒能賺十萬貫,只要幾千個工匠也就成了。可是現在呢?現在是賣出十萬百萬個瓷瓶兒,可是賺來的銀錢也不過百萬而已,可是要賣這瓷瓶兒,就要有人去挖粘土,要有人去制陶,要有人去運輸,有人要去碼頭搬運貨物,還有船隻、水手出海,費了這麼大的周折,結果卻讓南洋人撿了大便宜,感情南洋人都成了老爺,咱們天朝上國的人卻都成了苦力。

    程江怒氣衝衝的指著沈傲,道:“海政之策誤國誤民,殿下承認嗎?”

    沈傲淡淡地道:“不承認。”

    “還要狡辯!”程江攥著拳頭,眼中要噴出火來,朗聲道:“商人逐利,不知禮儀德法,自殿下在泉州署理海政之後,泉州上下,銅臭熏天,人人只言利益,而摒棄禮法,這就是平西王的海政嗎?”他朝趙佶拱拱手,道:“請陛下廢黜海政之策,正本清源。”

    趙佶沉眉,似乎也覺得程江的話冠冕堂皇,頗有幾分道理。

    誰知沈傲淡淡道:“要廢黜也簡單,不過蘇杭、泉州有工匠百萬之多,這麼多人若是失去了生業,不知程大人如何安置。”

    程江不由地愕然了一下,道:“這……就算如此,那也是你的海政弄出來的,出了事,也是你平西王擔著干係,再者說,他們本就是耕農,將他們打發回去種地也就是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程大人說得輕巧,若是現在朝廷打發程大人回去種地,程大人願意嗎?己所不yù,勿施於人,海政干係著數百萬人的飯碗,一個不好,就是禍亂的開端,程大人巧舌如簧,可曾知道,正是因為海政,讓不少百姓多了一條生路,可以讓他們不再去做佃戶,也足夠他們養家糊口,還能略有盈餘。也正是因為海政,讓許多人生活改善,現在你說廢黜就廢黜,一旦廢黜,上百人聚在一處,若是有人鬧起來,你程江承擔起這個干係嗎?”

    程江冷笑道:“殿下這是裹挾這些拋荒的工匠來威脅朝廷了?”

    沈傲冷笑道:“本王威脅的就是你!”

    程江怒不可遏,手指著沈傲,道:“平西王在御前就是這樣說話的?”

    沈傲不yīn不陽地道:“莫非只有程大人可以在這御前說話?”

    好端端的議政居然成了口舌之爭,若是換做其他的皇帝,早就把二人拿下去做人棍了,偏偏趙佶這時候只是冷著眼,饒有興趣地看著下頭的胡鬧場景,並不表態。

    滿朝文武見陛下不管,自然也不敢出來說話,都是靜靜地看著。

    …………………………………………………………………………………………………………………………………………………………

    宮城之外,開始有人聚集起來,結果聚來的人越來越多,像是約好了一樣。

    殿前衛兵眼見如此,也是嚇了一跳,好端端的突然來了這麼多人,裏頭還是朝議,這是做什麼?於是連忙向值守的殿前衛將虞侯稟報,這將虞侯立即帶著一隊殿前衛從正德門出去,怒道:“是什麼人敢在御前聚眾鬧事?可知道這是抄家滅族的罪過嗎?來人,都打散了,若是再有人聚眾,立即拿下送京兆府拿辦,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御前衛一起應諾一聲,已經紛紛抽出了腰刀。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吼:“我們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是來向陛下陳情的!”

    殿前衛們一時愣住了,都向那將虞侯看過去,將虞侯皺起眉,讀書人……這就有些不妥了,大宋對讀書人一向優渥,若是真鬧起了衝突,他這將虞侯只怕還擔不起。

    踟躕了一下,將虞侯按著刀道:“你們誰是帶頭的?到這裏來說話。”

    這時候宮前已經聚集了上千人,有人回應他道:“學生人等並沒有人帶頭,只是不約而同,要來這裏盡一盡人臣之道。”

    這些話將虞侯聽不懂,見沒人敢站出來領頭,便覺得有些棘手了,心裏正權衡是不是該去通報一下,可是陛下在朝議,這個時候去通報只怕不妥當,正在危難之際,他只好道:“叫個內shì來,讓他去給楊公公傳個口信,讓楊公公來處置吧。”

    講武殿裏,楊戩對趙佶耳語了兩句,隨即悄悄從金殿上退出來,他揚著拂塵,還未到正德門,將虞侯已經心急火燎地趕過來,道:“楊公公……”@。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41
第七百三十六章:無間道

    楊戩迎上去,淡然地問道:“出了什麼事,怎麼宮外這般喧嘩?”

    將虞侯拱手行禮,道:“來了許多讀書人,說是要向宮裏陳情,楊公公看看,是攆走還是……”

    楊戩呵呵一笑,道:“走,先去看看再說。”說罷走到正德門,身後一隊隊御前衛洶湧如潮地湧出來,楊戩穿著大紅的朝服,扶了扶頭頂的梁冠,雖是個內宦,這時候卻也表現出了幾分男兒氣概。他虎目掃了這宮外亂哄哄的場面一眼,負著手,淡淡地道:“是誰要滋事?”

    外頭的人見來的是個宦官,言語也不甚客氣,許多人起哄道:“原來來的是個閹貨,這廝莫非就是平西王的那個幹岳父?哈哈,一個閹貨,一個逆賊,二人倒是般配得很。”

    莫看這些讀書人獨身一人時膽小如鼠,可是一旦混到了人堆裏,什麼尖酸惡毒的話都敢出口,有人開了頭,接著便是叫駡一片,楊戩氣得臉色也不禁變得鐵青起來,拼命壓住怒火,道:“他們要陳情,就要有膽子叫個人進宮裏去說;不敢?沒這膽子還敢來這兒嗎?再鼓噪的,直接趕走,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將虞侯也覺得這樣僵下去沒辦,便將楊戩的話傳達過去,讀書人這邊倒是一時安靜了,誰都知道,要‘誹謗’平西王,尤其是在御前去‘誹謗’,確實是一件需要膽色的事,說不準陛下龍顏大怒,這一輩子的前程也就沒了,所有人面面相覷,都沒有了方才的鼓噪勁頭。

    這細雨漫天都是,飄飄灑灑地澆在人的頭上,讓許多人都清醒了幾分。突然,一個讀書人慨然站出來,道:“咱們讀了這麼多聖賢書,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難道還怕去御前與平西王對質嗎?你們若是不肯去,那麼學生就領了這個頭吧。”

    說話的人眉清目秀,身子顯得有些瘦弱,可是臉上卻帶著幾分倨傲之氣。他身上的儒衫已經被雨水打得濕透了,眉眼上也沾了水滴,嘲諷地看了方才鼓噪得最厲害的幾個名士一眼。

    “這位莫不是泉州來的朱相公?此人倒是有幾分風骨。”

    “就是他,在諮議局裏大罵海政之策的也是他。”

    許多人竊竊私語,這朱相公什麼都不說,背著手冒雨排眾出來,一步步走近正德門,到了楊戩身前,朗聲道:“學生朱靜,公公既然要我們去君前奏對,那麼學生就做這個代表,如何?”

    楊戩朝他冷冷笑道:“好,有膽色,那就隨雜家來,雜家帶你入宮。”

    二人一起進了宮門,眼前豁然開闊,整個宮城因為下了雨,顯得格外的冷清,講武殿正對著正德門,沿著中軸線向前五百步即到,二人一前一後都沒有說話,走了兩百步,這朱靜突然低聲道:“學生見過楊公公,方才有無禮的地方,還請楊公公見諒。”

    楊戩的眼中閃出一絲狐疑,側目去看了朱靜一眼,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朱靜淡淡笑道:“學生是泉州人,早就受了平西王的吩咐,助平西王一臂之力。”

    楊戩不禁失笑起來,道:“你一個讀書人,能有什麼助益?來吧,隨雜家來。”語氣緩和了許多,一直領著朱靜到了講武殿,楊戩徑直入殿通報,這時候殿中還是鬧哄哄的,沈傲和程江相互攻訐,居然是不分上下。

    楊戩走到殿中拜倒,正色道:“陛下,宮外有許多士人聚眾,要向陛下陳情,如今這些士人已經推舉了一名代表,就在殿外候命。”

    趙佶已經被這亂哄哄的場面攪得不耐煩了,聽到外頭有人聚眾,心裏不禁勃然大怒,壓抑著火氣道:“叫進來。”

    程江見狀,心裏也松了口氣,他與沈傲胡攪蠻纏,為的就是等這個機會,朝太子對視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輕輕點了下頭,便退回班中去。

    程江不吵,沈傲自然也沒興致去乘勝追擊,也退回班中,等到朱靜一步步走進來,沈傲與他目光相對,各自露出微笑。

    “學生朱靜,見過陛下,吾皇萬歲。”朱靜拜倒在殿中。

    殿中的文武百官都看向這個少年,大朝議裏冒出了一個白丁書生,這倒是一件稀罕事,這人來這裏,口口聲聲說代表了天下的讀書人,也不知要來說什麼?

    趙佶冷淡地道:“愛卿要陳情什麼?但說無妨,朕不加罪,你說罷。”

    朱靜說了一聲是,隨即站起來,目光像是在搜尋某個人一樣,等到目光落在了趙桓身上,便朝趙桓猛使眼色,許多人看到這一幕,心裏便不禁想:“此人莫非是太子叫來的?”

    隨後,朱靜開始侃侃而談,開口第一句,差點沒把這滿朝文武嚇得趴下:“陛下,大宋要亡了!”

    “……”

    莫說是百官震驚無比,就是太子趙桓這時候也是臉色鐵青。

    趙桓不禁怒視了程江一眼,程江還沒反應過來,心裏想,不是事先約定好了?讓他們緊著平西王的罪狀說嗎?這時候說這種犯忌諱的話做什麼?

    李邦彥的心已經徹底沉了下去,臉上露出絕望之色。

    趙佶扶著禦案,整個人像是癱了一樣,若是說讀書人上書陳情倒也罷了,可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當著天下人的面,這士人的代表竟是說這種話?這宮中還有什麼威嚴和顏面可言?

    趙佶死死地用手撐住禦案,好半晌才喘過氣來,道:“你……你說什麼?”

    朱靜怡然不懼地道:“學生要說的是,大宋要完了,陛下亡國只不過是朝夕之間的事,我大宋歷代君王,都是堯舜一樣的賢明君主,可是自從陛下即位以後,聲色犬馬,篤信黃白之術,妒賢用奸,以至於民生凋零,百姓衣不蔽體,食不能果腹,更有甚者,居然任用奸邪,先是以賊子蔡京為相,此後又寵信平西王,這二國殃民,以貪瀆為能,陛下認為,如此下去,大宋的江山社稷還能保存嗎?學生只是一介布衣百姓而已,今日既然陛下許諾不加罪學生,學生今日索性放膽一言,只望陛下能懸崖勒馬,改邪歸正。”

    “……”

    這殿中不知有多少人的喉結在滾動,不斷地咽著口水,更有人冷汗滿面,卷起袖子去擦拭汗珠。

    許多人的眼珠子在轉動,朝自己親近的人看過去,大家互看一眼,都是苦笑連連。

    趙桓這時候已經魂不附體了,有心想跪下請罪,可是轉念一想,若是這時候請罪,豈不是說這些士人聚眾在宮外都是自己指使的?所以只能躬身站著,眼睛看著自己的靴子,胡思亂想。

    朱靜繼續道:“太原地崩……”

    這一句話又是駭人到了極點,地崩二字早已成了宮中的忌諱,這個但凡有一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現在又是提到太原地崩,陛下那邊……

    趙佶已經攥緊了拳頭,眼睛赤紅,拼命壓抑著怒火,牙齒都要咬碎了。

    “太原地崩正是上天對陛下的警示,陛下時至今日為何還執迷不悟?繼續信重平西王這逆臣,卻寧與外臣親近,而疏遠了太子殿下。”

    “太子……”

    許多人心裏已經開始計算了,若說朱靜的話是炸藥,那麼只這一番話就一共炸了三次,第一次是大宋完了,第二次是太原地崩,第三次是太子殿下,在這個時候提出來的每一句話都不合時宜,更何況是三個最敏感的辭彙連在一起說?

    完了……完了……

    許多人的心裏感歎,叫苦不迭。這姓朱的倒也罷了,他是士人,又沒做官,所以也不必害怕被貶到瓊州去玩泥巴。況且大宋開國以來,從來未以言來治讀書人的罪,陛下方才也說了,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並不加罪。不管怎麼說,這位朱秀才把話說完了,拍拍就可以走,這陛下一肚子的火,也不知今日誰要倒楣。

    真真是城門失火、殃及魚池啊,這城門或許還能活蹦亂跳,魚池就慘了。

    朱靜的聲音繼續在講武殿中迴響:“太子殿下睿智賢明、才情並茂、禮賢下士、純孝節儉,足以固我大宋國本……”

    這是第四次了,聽到足以固我大宋國本這句話,一些年邁的老臣心臟已經有些受不了了,這話若只是單純地說出來倒也沒什麼,可是和前面那一句大宋完了結合起來的話,這意思就可怕了,串起來就是:大宋要完了,皇上荒淫無道,太原又地崩了,現在太子賢明,只要有他在,大宋的社稷足以保全。

    “這……”許多人的心裏已經開始腹誹,這姓朱的當真豬腦子?這樣的話他也敢說?

    趙佶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撲哧撲哧地喘著粗氣,他一向在意天下人對他的看,因而才會有好大喜這鬧劇出來,誰知道就這麼一個讀書人,一個被士人推舉出來的秀才,竟然毫不客氣地說出這些話,趙佶的目光如刀鋒一樣掃向趙桓,心裏想:“他們難道是要逼宮?要讓朕禪位於太子?他們是誰?太子有沒有參與?程江有沒有參與?還有……”趙佶的目光突然落在李邦彥的身上。

    “學生聽說,陛下居然要廢黜太子,陛下……若是太子被廢黜,則天下必然大亂,國之儲君,豈可輕言廢黜?更何況太子殿下仁厚賢明,陛下豈能聽小人胡言亂語,做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學生萬望陛下收回成命,切莫被小人蒙蔽,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

    “石大人……石大人……”殿中引發起了慌亂,班中一名老臣實在受不了這刺激,居然一頭栽倒了下去,邊上的文武官員見狀,都手忙腳亂起來,這個去掐人中,那個去試鼻息。

    太刺激了,太子廢黜的消息三省六部不知道,倒是讀書人先知道了,流言倒也罷了,偏偏在這大殿之上,這姓朱的傢伙居然還拿這個來大發評議,碰到一些老邁的大臣,還不立即心速加快直接昏厥?

    那石大人已經被人七手八腳地抬了出去,殿中又恢復了次序,朱靜又跪在了殿上,嘶聲揭底地道:“懇請陛下懲惡除奸,還太子殿下一個清白。朝中的忠良定然歡欣鼓舞,稱頌陛下的恩德。譬如門下的李大人,李大人為人勤懇,為這大宋江山殫心竭力,可謂仁臣。再有吏部尚書程江程大人……”

    李邦彥和程江像是被蜜蜂蟄了一口,二人都不禁打起了冷戰。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42
第七百三十七章:殺機
講武殿陷入了沉默,甚至連咳嗽聲都被刻意地壓住,許多人垂著頭,似乎在等待什麼。

    趙佶終於開口了,他淡淡道:“朱靜是不是?”

    朱靜朝趙佶作偮,道“學生是朱靜。”

    趙佶語氣平淡地道:“你說完了嗎?”

    朱靜慨然自若地道:“學生說完了,萬望陛下能夠從善如流,重整河山。”

    趙佶道:“你退下去吧。”

    他繼續道:“傳聯的旨意,讓人去對宮外的士子們說,他們要說的,朕知道了,不許再到宮外逗留,再敢在正德門外喧嘩的,讓禮部去把他們的名字一個個記下來,銷了功名,永不錄用。”

    朱靜道:“陛下……”

    “出去!”趙佶怒喝一聲。

    朱靜退出殿去;趙佶才站起來,從金殿上一步多走下來,yīn沉著臉,舉目四顧,他的眼睛落在誰身上,被趙佶盯看的人便嚇得低下頭去。

    趙佶走了幾步,突然道:“朕什麼時候說過要廢黜太子?李邦彥,你說,可有其事嗎?”

    李邦彥慌忙地跪下,道:“臣從未聽說過,想如……想必是坊間流言,陛下何必與那讀書人認真?”

    趙佶冷笑道:“世上哪有空xué來風的事,沒有人在背後挑唆,這件事如何會傳得沸沸揚揚?”他目光又落在一個大臣身上,道:“石愛卿,你來”

    石英朗聲道:“如陛下所說,此事未必是空xué來風,陛下若是見疑,不如徹查。”

    趙佶冷哼一聲,負著手,突然停在了趙桓的面前,一雙眼睛看著趙桓,趙桓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良久之後,聽到趙佶道:“朕的太子,你來說說看,父皇可曾提及說廢黜太子的事?”

    趙桓慌忙跪倒,道:“兒臣從未聽父皇提起,不知是誰這樣大的膽子,居然敢離間父皇與兒臣父子失和,父皇待兒臣優涯得很,平素一向關懷備至,養育之恩,日月可昭,這些人真是該死,兒……兒臣一定去查,查清楚。”

    趙佶闔著眼睛,幽幽地道:“你這麼慌慌張張做什麼?朕又沒說是你教唆的。”

    趙桓跪在趙佶腳下,hún不附體地道:“兒臣是氣極了,居然有人敢污蔑父皇……及……父皇……兒臣……”

    趙佶淡淡地道:“你不必再說了。”

    “是……是……”趙桓感覺似乎有一座大山壓在自己的肩上,令他一口氣吐不出來,也吞不進去。

    等到趙桓大著膽子輕輕抬起眸來,才發現趙佶已經踱步走開,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趙佶回到了金殿上,慢吞吞地道:“太子賢明,朕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如今眾口一詞,朕深以為然。”他頓了一下,又道:“有子如此,朕心甚慰,太子,從今往後,你更要用心,不可懈怠自滿,知道了嗎?”

    趙桓心中狂喜,連忙拜倒,道:“兒臣一定盡心輔佐父皇。”

    趙佶冷冷一笑,繼續道:“方才那書生朱靜說,平西王禍國殃民……沈傲,你出來。”

    沈傲出班,氣定神閑地道:“陛下。”

    趙佶淡淡道:“方才那書生所言的屬實嗎?”

    沈傲佇立在殿上,腰板tǐng得筆直,從口中蹦出三個字:“不屬實!”

    “胡說!”

    機會來了,若是這個時候再不站出來,更待何時?程江經過了方才的大起大落,這時候已經敏銳地從班中站出,冷笑道:“那書生之言,字字泣血,中肯至極。到了這個時候,平西王還敢狡辯嗎?”

    沈傲淡淡地看了程江一眼,道:“若是說本王禍國殃民,程大人可有證據?”

    程江冷笑道:“海政就是鐵證,你還想抵賴?”

    沈傲呵呵一笑,恭敬地向趙佶的方向拱拱手,道:“鐵證?本王欽命去厘清海事,事後陛下大加褒獎,莫非程大人的意思是說,陛下也禍國殃民了?方才那書生說本王是jiān臣,可莫要忘了,那書生說陛下是什麼?”

    滿朝頓然譁然,程江也意識到了自己似乎鑽進了沈傲的圈套。承認書生說的話,沈傲固然是jiān逆,禍國殃民。可是陛下豈不也是昏君?可要是否認掉陛下是昏君,那麼就要推翻那書生的言語,一旦推翻掉,沈傲這禍國殃民四字當然無從談起。可是太子賢明又豈能當真?本文字由百度貼吧為您提供!

    程江面如豬肝,期期艾艾地道:“那……那只是……”

    沈傲不緊不慢地盯著程江,一步步走近他,笑吟吟地道:“方才程大人是怎麼說的?”

    程江道:“我……我……”

    沈傲冷笑道:“那書生之言字字泣血、中肯之極是不是?程大人很認同那書生的話?”

    有些話,明明是一個讀書人可以說,偏偏堂堂的吏部尚書卻萬萬不能說,程江若是承認了這個,只怕這吏部尚書立即就變成一介草民了。他定了定神,道:“老夫辯不過你。”

    班中的李邦彥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從班中站出來,朗聲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這一下算是給程江解了圍,程江並不感jī,反而瞪了李邦彥一眼,心裏想,姓李的直到這時候才出來說話,這是成心要讓老夫下不可台了,趁著李邦彥奏對的功夫,他立即灰溜溜地退回班中去。

    李邦彥朗聲道:“門下省這邊近來聽來了一些風言風語,微臣便派人去核實了一下,結果卻發現了一樁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在朝廷裏可不是輕易能說出口的,危言聳聽也要承擔責任,所以當李邦彥說到天大的事,滿朝文武又是譁然一片,都是想,今日的朝議是怎麼了?怎麼大事情一樁樁的。

    趙佶坐直了身體,也凝重起來,道:“李愛卿但說無妨。”

    李邦彥道:“在詐京城郊郭家莊,平西王的老師陳濟大肆招募死士,人數竟有千人之多,日夜操練不綴,老臣還喜知,每隔三五日,平西王府那邊就會運送一些糧食、蔬果過去,陛下,太祖皇帝開國之時,就嚴禁大臣蓄養sī兵,超過百人者,便可以以謀逆論處,而平西王蓄養千餘人,到底是什麼居心,微臣不敢斷言,可是天子腳下,竟是這般肆無忌憚,還要請陛下徹查。”

    “sī兵……”所有人的眼眸都閃過一絲驚愕,這事兒可是不小,真要核實了,便是平西王也未必能擺得平。

    趙佶皺起眉,默然不語。他想起了一件事,沈傲確實曾和自己說過招募人手刺探軍情的話,這些也是他認可的,可是現在李邦彥卻當著滿朝文武把事情抖落出來,這就有點難辦了。

    有些能說不能做,有些能做不能說,放探子進商隊就是後者,若是這件事堂而皇之拿出來討論,只怕女真那邊只要收到一丁點的消息,八成遇到了大宋的商隊就要砍腦袋了,還奢談什麼刺探情報?再者大宋這邊堂而皇之討論這種事,于大宋的顏面也有損傷,畢竟這種事涉及到禮儀的問題,和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一樣,堂而皇之地說出來,這滿朝文武只怕都要反對不可。

    可是……

    趙佶的臉上閃lù出為難之sè,既然不能說,就不能為沈傲撇清,不撇清,這髒水怎麼擦乾淨?

    見趙佶為難,李邦彥反而振奮了精神,陛下的心思,他也略略mō透了一些,行事過於瞻前顧後,尤其是這麼大的事,多半有要顧左右而言他的。他正sè道:“陛下,這件事若是不徹查清楚,汴京城外有一支千人的軍馬,一旦有事,則萬劫不復,懇請陛下明察,否則我大宋危如累卵,遲早要釀出大禍。”

    李邦彥這已經有逼趙佶表態的意思,勝敗只在一線之間,怎麼能輕易錯過機會?

    “父皇……”趙桓方才得了趙佶的褒獎,見李邦彥打頭,他這太子豈能再裝傻充愣?從班中站出來,道:“兒臣也懇請父皇徹查此事,若是查有實據,父皇大可處置。可要是查無實據,也好還平西王一個清白。蓄養sī兵,且人數竟有上千之眾,此事關乎江山社稷的安危,父皇豈能坐視?”

    見趙桓站出來,一臉為難的趙佶目光一閃,一對眸子在李邦彥和趙桓二人之間逡巡,似有所悟。他收回幽幽的目光,整個人有變得篤定起來,嘴角浮出一絲笑容,用手指敲擊著禦案,一個字也不肯吐lù。

    “陛下,事關重大,豈能草率忽略過去?老臣也懇請陛下明察秋毫。”

    第三個站出來的是程江,眼下這殿中,不管是太子,還是門下令,亦或是吏部尚書,這三個絕對是大宋朝最頂尖的人物之一,太子是未來儲君,門下令為一國宰輔,吏部尚書手掌天下人事任免,哪一個都是黨徒眾多的大佬級人物。

    他們三個人站出來,讓趙佶的眼中閃過一絲畏sè,這畏懼之心並不是因為這三人的壓力,而是他實在想不到,圍繞在太子周圍的,居然都是朝中如此顯赫的人物,敲擊著禦案的指節頻率不由地開始加快了由百度貼吧為您提供!

    “噠……噠……噠……噠……”

    這聲音清脆卻不悅耳,可是誰都知道,陛下的習慣一向如此,一遇到難以決斷的問題,就會做出這個舉動。

    “臣附議……請陛下徹查!”又是一個人站出來,這人地位並不算顯赫,卻也超然得很,是太僕寺寺卿。太僕寺和眾多部堂比起來並不算顯赫,職能也不太好聽,說穿了,就是掌管天下畜牧馬匹的,可是有一樣權利卻也不小,太僕寺還管著宮中的車駕。也就是說,這太僕寺與宮中息息相關,只要有人願意,在宮中的禦馬中做一些手腳,其後果絕對不可想像趙佶的眼中已經閃lù出了殺機,他的指節,仍在敲擊禦案,頻率更快了一分。@。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43
第七百三十八章:東宮

    程江大氣不敢出,匍匐在地上,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怎麼官家話鋒一轉,反而將矛頭指向了李邦彥和自己?

    趙佶沉默了一下,道:“你知罪就好。”

    程江面如死灰,聽趙佶繼續道:“既然知罪,程愛卿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程江如鯁在喉,好不容易地擠出四個字:“臣知道了。”他頓了一下,艱難地道:“老臣年邁,近日又犯了舊疾,懇請陛下擬准老臣致仕還鄉,頤養天年。”

    趙佶淡淡地敲了敲禦案,道:“程愛卿有于國,朕實在是捨不得愛卿離朝,可是話說回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國事不是兒戲,那就恩准了吧,明日門下省就放出旨意,准允程愛卿錦衣還鄉,當地官員要小心迎候,不可懈怠。”

    程江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重重叩首道:“陛下恩德,老臣無以為報。”

    趙桓完全呆住了,轉眼之間,他的左右臂膀一個革職待罪,一個致仕還鄉,原以為自己的羽翼已經豐滿,誰知道趙佶只是三言兩語,就將他這太子一下子變成了孤家寡人。趙桓心裏已經畏懼到了極點,方才趙佶褒獎了他幾句,他還當趙佶已經聽信了書生之言,很是欣慰。現在看來,才發現不太對頭。

    趙桓萬念俱灰,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朝趙佶磕頭道:“父皇……兒臣有罪,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趙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大宋歷代先帝皆以賢明通達而聞名,朕即位以來,宿夜難寐,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懈怠,何也?不願蒙羞社稷而已……”

    “父皇……”趙桓淚流滿面,趙佶越是不理他,他才越發感覺到事態的嚴重,現在當著文武百官的跟前,他寧願趙佶狠狠的臭駡他一頓,也不想時刻提心吊膽,他帶著哭腔道:“兒臣萬死,請父皇治罪。”

    趙佶繼續道:“可是朕今日才知道……”他從禦椅上站起來,負著手,眼中閃動著怒火,帶著高昂的聲音道:“原來朕在天下人看來不過是個聲色犬馬,篤信黃白之術,妒賢用奸的昏君,我大宋的升平天下,原來竟是民生凋零,百姓衣不蔽體,食不能果腹,滿目瘡痍,宛若危樓累卵。”

    “兒臣……兒臣請辭太子,請陛下另擇……”趙桓鼓足了極大的勇氣,這時候才明白,他已經滿盤皆輸了,趙佶對他的態度,讓他的心底生出徹骨的寒意,現在若是識相,還不失做一個風流王爺,若是再耽誤,只怕便是想做普通百姓也不可得了。

    “住口!”趙佶的眼眸如刀鋒一樣掃在趙桓的臉上,聲若轟雷,將趙桓的話生生打斷。趙佶的語氣放慢了一些,幽幽道:“東宮如此賢明,為何還要請辭?朕若是廢黜了你,這大宋的社稷還要不要?祖宗之,朕敢不遵守嗎?萬民的浮望,朕敢無動於衷嗎?你再說這種話,豈不是將朕置於不仁不義的地位,是一定要朕坐實了這昏君?大宋的國本,還指望你來鞏固呢,朕怎麼會廢黜於你?”

    這一連串的反問,嚇得趙桓的衣襟都濕透了,他大氣不敢出,整個人匍匐在殿上,顯得無比的蕭索。

    趙佶淡淡道:“平西王何在?”

    沈傲信步出來,拱手道:“臣在。”

    趙佶道:“太子天資聰慧,異日必是聖明的天子,從今往後,就在東宮讀書吧,好好讀書,將來才能建立一番偉業,我大宋中興,全都寄望在他的身上,從今往後,你來督促太子讀書,不要懈怠了。”

    沈傲仿佛聽到的話是:好好收拾太子,不要懈怠了。心裏不禁想,這皇帝老子一向好大喜,沉浸在自己意淫中的太平盛世、豐亨豫大裏,突然被人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戳破了他的皮球,生出一肚子的暗火可想而知。如今太子賢明,他昏聵,趙佶心裏雖然已經下定了廢黜太子的決心,可是在這個時期,卻是絕不肯付諸行動的,畢竟大家才剛剛眾口一詞地說了太子的好話,現在行動,等於是頂風作案。

    在趙佶看來,趙桓的罪過並不是賢明,從本心上,趙佶對趙桓早已不滿意,說聰明也不聰明,說能幹也不見能幹,實在不太像是他趙佶的兒子?趙佶是誰?何等聰慧的人物,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無一不是精通無比,尋常人就是有一項能達到他的造詣,就足以名揚天下,而趙佶卻是無一不達到了宗師的境界,不說這個,就是經義、蹴鞠、斷玉這些趙佶的興趣,對大多數人來說,他都是登峰造極的人物。

    就這麼一個人,居然被人說得一錢不值,反而大肆去熱捧那個平庸的太子。趙佶是個極端自負的人,碰到這種情況,他的第一個反應並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而是太子散佈言論,在為自己造勢。而太子因何而造勢,這背後有什麼居心,其實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了。

    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太子,居然敢四處鼓噪,去貶低自己的父皇,從而來為自己掙取名譽,這樣的兒子,趙佶還肯將天下交給他?

    沈傲鄭重其事的道:“臣遵旨。”

    ………………………………………………………………………………………………………………………………………………………………………………

    一場朝議,不歡而散,整個朝廷只用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又開始重新洗牌,李邦彥黯然收場,程江還鄉,好不容易能接觸到政務的太子又要回到東宮讀書,真正的得利者是平西王,同時還有楊真。

    楊真這麼個平時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甚至大家都拿他當做糞坑裏的硬石頭一樣的人物,這時候居然變得炙手可熱起來,朝議剛剛散去,便有許多平素連見面都不太大招呼的朝廷大佬過來向楊真道賀。

    楊真卻是板著個臉,道了一句:“老夫受陛下所托,不敢懈怠,今日既然做了這門下令,就不該尸位素餐,從明日起,從門下省開始,徹底核查各級官吏,平素做事竭力的,留下繼續任用,若是有疏忽懈怠的,直接開革吧。”

    楊真說得輕巧,卻把大家嚇得面如土色,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這位楊大人的第一板斧就是拿滿朝的官員開刀,果然不愧是茅坑中的石頭,又臭又硬。在大宋做官在歷朝歷代都是最舒服的,沒有廷杖、沒有殺頭、開革的也是少之又少,大家都不容易,好不容易端上個金飯碗,誰砸了大家吃飯的傢伙還不要和你拼命?偏偏楊真語不驚人死不休,直接讓所有人石化了。

    開革……你以為你是誰?

    許多人的心裏勃然大怒,尤其是幾個尚書、侍郎,臉色都變得不太好了,先從門下省開始,接著就是三省,再就是六部,和京中各衙門,作為朝中大佬,大家當然不必怕楊真,可是誰家沒有幾個親近的子弟和門生,到時候把火燒到他們頭上,這可如何是好?

    楊真見眾人不說話,恬然道:“此事老夫會向陛下陳情,只要旨意一下,大家就都做好準備吧,這汴京城的冗員太多,上行下效,可想而知下頭是什麼樣子?”他負著手,眼睛落到要從殿中出去的沈傲身上,朝沈傲道:“平西王留步。”

    沈傲笑呵呵地駐足,回頭走過來,道:“楊大人,恭喜了。”

    楊真板著臉道:“恭喜的話就不必說了,老夫要清理京中的冗員,不知殿下可支持嗎?”

    沈傲兩眼一瞪,真以為自己聽錯了,冗員的事歷朝歷代都有,到了徽宗朝的時候更是到了頂峰,原因無他,每年都有恩科,現在讀書的又這麼多,可謂是書生多如狗,朝廷先是弄出一個進士及第,後來覺得科舉的人這麼多,於是又擴招了一下,添了一個進士出身,再後來還有個賜同進士出身,這些人說白了都是官,而且大宋做官,基本上沒有退休一說,老爺們都有一顆火熱的懸壺濟世之心,不工作到癱瘓在床或是撒手西還的時候是絕不肯挪窩的,請辭致仕那只是倒楣蛋的事,大多數人還是活到老,幹到老,一定要幹到油盡燈枯,一定要幹到兒子生了孫子,孫子生了曾孫不可。

    可是現在,這位莫名其妙進了門下的楊大人突然要清除冗員,這就等於是讓一部人提早休假,休假這東西,身為大宋的官兒,作為這些讀了聖賢書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侮辱,人家還年輕氣旺,還要為朝廷做貢獻,怎麼能說走就走?

    沈傲不禁感歎道:“楊大人實在太有魄力了,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魄力這個詞,對古今中外的政客官員來說都是一個忌諱的詞句,魄力就意味著要得罪人,得罪人就意味著要被人反攻倒算,遭人反對,在後世,反對或許不過是轟你下臺,可是在這個時代,說不定人家是要往死裏整的。商鞅車裂了,張居正被人挖了祖墳,楊真的下場會怎麼樣,恐怕只有天知道。、

    楊真看向沈傲,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道:“殿下認可老夫的提議嗎?”

    許多人的眼睛朝沈傲這邊看過來,沈傲沉吟了一下,從本心上,沈傲也不太喜歡官員們沒事去發揮什麼餘熱,可是他當然知道,支持楊真的後果會是什麼。

    沈傲猶豫了一下,淡淡地道:“楊大人若是寫好了奏疏,便送到本王的府邸來,本王署個名吧,這件事做得好了,也是利在千秋的事。”

    沈傲這時候心裏想,他娘的,楊真敢做,我這愣子為什麼不敢?反對?誰來反對試試看,本王一巴掌扇死他。
mk2257 發表於 2011-6-6 05:44
第七百三十九章:生命在於折騰
   沈傲旗幟鮮明地站到了楊真一邊,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可是誰也沒說什麼,大宋上下已經有了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千萬別惹煞星,他要折騰……那就隨他折騰去吧。==  首.發 ==

    春雨綿綿,宮外仍是yīn霾一片,許多人冒雨從講武殿走到正德門,外頭的轎子都已經停滿了,原本坐轎子來宮裏,各家大人都會吩咐轎夫們將轎子停得遠一些,現在下了雨,大家都是金貴人,所以不少的轎夫都自作主張,儘量地靠近了停放。

    諸位大人們鑽進轎子,轎子抬起,分道揚鑣。

    沈傲到了宮門的時候,看到太子的馬車就在不遠處,太子失hún落魄地要上車,沈傲呵呵一笑,朝趙桓叫道:“太子殿下……”

    趙桓回眸,怨恨地看了沈傲一眼,最終還是乖乖地冒雨過來,道:“殿下叫本宮來,有什麼吩咐?”

    趙桓的姿態放到了最低,他這時就是再蠢,也知道這架子端不起來了,如今這太子,實在是落地鳳凰連雞不如,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沈傲和藹可親地道:“陛下令本王督導太子功課,不知太子的學業如何?”他撇撇嘴,隨即笑起來:“罷罷罷,你先抄十遍四書五經送到本王這裏來吧,殿下可不許請人代筆,殿下的筆跡,本王是記得的。”

    十遍……

    十遍四書五經,便是寫一個月也未必能寫完,沈傲的教導方法,實在太偷懶了一些。

    趙桓惡狠狠地看了沈傲一眼,想要作,最後還是忍住了這口氣,道:“本宮知道了。”

    沈傲不再理會他,叫人牽了馬,冒雨打馬回府。回到府上的時候,渾身已經濕透了,劉勝滿是埋怨,道:“殿下怎麼能這樣不愛惜自己?這雨兒雖然不大,可是冒著雨回來,若是壞了身子怎麼辦?叫王妃們知道又要擔心了。”

    沈傲呵呵笑道:“那就不要讓他們知道,去放了水,給本王沐浴吧,拿幾件乾淨的衣衫來。”

    劉勝應了一聲,安排去了。

    等到沈傲洗完了澡,這雨還沒有停歇的跡象,他泡在浴桶裏的時候還在想朝議的事,突然一個楊真做了大宋的輔,實在讓他接受不了。楊真是什麼人?那真是冥頑不化,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主兒。原本沈傲的打算是,除了這太子,他沈傲重新做人,再也不折騰了,好好地經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與女真人玩一下心跳。5誰知也是合該這些人倒楣,自己立地成佛,又來了個不要命的。

    “又要翻天了。”沈傲想到冗員兩個字,心裏不禁竊喜,這可有熱鬧瞧了,到時候肯定要雞飛狗跳的。

    他興致盎然地到書房坐了一會兒,結果半個時辰不到,楊真便到訪了。

    老傢伙在奏對的時候還說自己老邁,可是看這辦事的效率,簡直就是劉翔他爹啊,沈傲的心裏腹誹,叫劉勝帶楊真進來,楊真兩頰暈紅,頗有幾分揚眉吐氣的樣子,一見沈傲,也不和沈傲寒暄,屁股一落座,茶都不肯喝,道:“殿下不是說老夫要是擬出了奏疏,便送來給殿下過目?這奏疏,老夫已經擬定了,殿下能否看看。”

    在大宋,有沈傲幫襯一下,做什麼都能事半功倍,可要是平西王反對,再輕易的事也會變得繁瑣。楊真看上去傻頭傻腦的一臉老憤青的樣子,其實心裏頭比誰都精明。

    沈傲甚至惡意地想,這楊真是不是早就磨刀霍霍了,成天咬牙切齒地在想裁撤冗員的事,否則從朝議回來,最多也不過一個時辰,他就洋洋灑灑地把奏疏寫了出來。沈傲接過奏疏一看,更是印證了自己的想法,這老傢伙居然連章程都寫出來了。

    平時疏於職守的,裁撤!

    這一條,沈傲倒是沒話說,衙門裏什麼不多,就是吃閒飯的多,吃閒飯的最可恨了。

    貪瀆的裁撤。

    其實貪瀆這一條,沈傲是很不認可的,主要還是要看人家的辦事能力嘛,怎麼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張居正不是也貪瀆嗎?范仲淹、歐陽修家裏不也肥得流油?你若說這些例子太遠了,眼前還有一位平西王殿下不也好這一口?

    沈傲已經開始覺得,老傢伙這章程是專門針對自己的了。

    他繼續看下去,第三條是狎妓的送吏部處置。

    “狎妓也要處分?”沈傲認真端詳了楊真一眼,覺得老傢伙是不是心理變態了,這大宋朝狎妓可是一件很高尚的事,官員才子們都以狎妓為榮,那青樓裏哪個晚上沒有穿著便服的官人大駕光臨?這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嫖娼怎麼了?

    楊真正sè道:“狎妓靡費錢財,滋生了這種喜好的官員,必是贓官無疑了。不過……老夫也拿不准這件事,還要向殿下請教。”

    沈傲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人請說。”

    楊真臉上生出些許尷尬來,踟躕了很久,才開口道:“宮中據說也……”

    沈傲立即板起臉來:“沒有的事,子虛烏有,陛下後宮佳麗三千人,怎麼會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本王拿自己的手指甲作保,這種流言,楊大人切莫相信。”

    楊真朝沈傲認真地道:“平西王何苦要瞞著老夫?這汴京城誰不知道?正如陛下所說,世上哪有什麼空xué來風的事。老夫擔心的就是這個,若是加這一條進去,陛下那邊會不會生出不悅,當老夫是針對宮中?”

    沈傲索xìng也不瞞了,趙佶自己做的醜事,怎麼遮掩得住?想了想,道:“本王以為,這事兒倒是索xìng寫出來才好,楊大人想想看,若是賊聽見有官差叫人去捉賊,這賊會怎麼樣?”

    楊真一頭霧水。

    沈傲呵呵笑道:“本王要是那賊,一定會賣力協助官差去拿賊,一者同行是冤家。二者越是賣力,就越能洗清自己。陛下看了奏疏,心裏就會想,若是朕不擬准,說不準外頭會說朕做賊心虛,這個時候,反而不好拒絕了。”

    楊真不禁失笑,道:“這麼說這一條非但不能刪減,還要再潤潤筆了?”

    沈傲本想提起筆來為這奏疏潤潤sè,隨即一想,楊真也算自己的恩師,自己若是添了筆,反而是羞辱自己的老師,於是便笑道:“大人可以再潤sè一下,不必有什麼顧忌,說得冠冕堂皇一些,依著陛下的心思,非擬准不可。”

    楊真大笑,滿面通紅地道:“若是老夫能做成此事,此生無憾了,老夫做了這麼久的官,這朝廷裏烏煙瘴氣的事見得多了,只恨有心無力,如今既然做了門下令,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做點事出來。”

    沈傲只能道:“大人高潔,學生不如。”他改稱學生,隨即舉起筆,在這奏疏之後署了自己的名字,雙手將奏疏奉還,道:“大人可要小心了,砸了人家的飯碗,人家可是敢拼命的。”

    楊真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道:“死亦無所很。”

    世人很難理解楊真的想法,寒窗苦讀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做官的機會,登上了天子堂,卻還要執拗的去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同僚對他使白眼,親眷們疏遠他,得到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恪守著青燈草廬,這樣的人一輩子求的是什麼?

    便是沈傲也很難理解楊真的行為,活著多好,活著才能吃喝,才能歡笑。有錢又多好,有了錢,才有紅袖添香,才有錦衣玉食。同流合污多好,同流合污了,才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親眷們得到好處,才會稱頌你的功德。為了一個執著,偏偏要去做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這樣的人可以叫堅守信仰,也可以叫呆子、傻子。

    沈傲不是這種人,他好享受,要養家,要糊口,所以他雖然有底線,可是大多數時候他還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這樣,還被人叫做是愣子。而這位楊真,沈傲名義上的恩師,只能算是一個書呆子了。

    沈傲心裏不禁想:“只怕也正是因為這個世上還有呆子、傻子存在,才讓這污濁的世界多了幾分光亮,才讓這滿是銅臭的天下多了一分sè彩。還好……”沈傲嘴角揚起幾分苦笑,自嘲的繼續想:“本王不是這種呆子,楊真是蠟燭,燒了自己去照亮別人,自己又是什麼?自己只是一個人,一個俗人,活在這世上,只求穿暖,只求自己的家人安康,能為子孫攢下財富,如此而已。”

    可是沈傲還是決心和這呆子一起去上這一道奏疏,仿佛不具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一根魚刺梗在喉嚨,人活在世上,再俗不可耐,總要去jī動一次,去做一件認為自己可以去做的事。

    楊真接了沈傲具名之後的奏疏,臉上1ù出喜sè,隨即道:“有平西王具名,這事兒就成功了一半。”他沉默一下,繼續道:“從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殿下勿怪,本文字版由貼吧提供。”

    楊真從前也確實給沈傲吃過一些苦頭,只說彈劾一項,這老傢伙也沒少給沈傲穿小鞋,換做是別人,沈傲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可是這時候,他只是笑著道:“世上純粹的人不多,大人算一個,大人能為難學生,學生豈敢有什麼微詞?”

    和楊真說了幾句話,楊真見天sè不早,起身道:“明日老夫便進宮去,殿下,再會了。”

    沈傲起身將楊真一直送到中門,囑咐道:“切記,這狎妓的事一定要再潤sè一些,越冠冕堂皇越好。”

    楊真應了,鑽入轎子,漸漸遠去。

    天sè暗淡,雨後的黃昏說不出的清新,與平西王府門前的燈籠相互輝映,這光線揉搓在一起,照耀在沈傲的臉上,霎時間,這個俗不可耐的少年竟變得光彩照人起來。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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