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公侯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7 2011-6-10 23:0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68828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35
第九十章  錦衣夜行

「什麼人?」院子裡正要動手的幾人同時發出一聲低喝。就有兩個潑皮搶到院門口,一臉凶狠地朝外看去。

就連陳艾也是滿心的疑惑,這半路殺出來一個程咬金,究竟是什麼來頭,聽他這句話,好像不畏懼照磨所的樣子,難道也是官府的人?

歸元節在蘇州城中可是猖狂慣了的,他父親雖然只不過是一個八品照磨,卻掌管著府中文書往來,位居連接上下,溝通左右的樞紐核心。日常間,別的官員都會給他父親幾分薄面。

就算是看他歸元節很不順眼的花推官也不打算拿歸元節如何。

其實,歸元節平日裡雖然霸道跋扈,又經常惹出些麻煩。可他畢竟是讀書人,這人就算再頑劣,只要讀過幾年書就能知道厲害關係。

歸元節做事情雖然人見人煩,可卻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又不犯法,就算經常幹出些欺負人的事情,別人拿他也沒有辦法。

就因為這樣,養成了他心胸狹窄,飛揚跋扈的性子。

聽到外面的人說出這番話來,歸元節大怒,罵道:「什麼鳥人在外面鴰噪,老子自然是威風,管你鳥事?既然你知道照磨所的名頭,也該知道照磨所的厲害吧。本公子在這裡辦事,不相干的速速離去,否則要你好看。」

「不知死活的小子,閉嘴。」牆外顯然不止一個人,另外兩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語氣是又驚又怒。

此二人應該是先前發出笑聲那人的隨從吧。

「誰不知死活了,知道我是誰嗎?敢對我這麼說話,嫌命長。既然你們三人不識進退,也別怪本公子辣手無情,動手,把他們給本少爺提進來。」歸元節左手疼得鑽心,心中的怒火一陣陣往上衝,只想狠狠地發洩一通,全然沒有往日那個蘇州大才子的從容儒雅,他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提我?哦,我在場面上混了這麼多年,只有我找人麻煩的,今日卻遇到有人說要提我,真是新鮮了。」發出笑聲的那人倒有些驚訝,「今日我還真要見識一下歸公子的風采。」

「住口,住口,住口,你這廝廢話太多,等下非撕了你的嘴不可。」歸元節還在喝罵,可卻突然發現站在門口的那兩個潑皮僵著身體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歸元節心頭不快,怒道:「怎麼還不動手,怕什麼,出了事有我父親擔待著。」

「你父親來擔待,只怕連他也擔待不起吧?」院子外面那人冷笑。

話音中,兩個潑皮不住後退,就好像喝醉了一樣腳步趔趄。

歸元節不解:「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兩個潑皮轉過頭來,都是一臉蒼白,神色好像見了鬼一樣哭喪著臉:「歸……歸公子,我們可是你強逼著來得,今日的事情與我等無關啊」

「你們中什麼邪了?」歸元節氣得鼻子都歪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發出笑聲的男子帶著兩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大步走進院子裡來。

一看到他們身上的裝束,歸元節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叫聲:「你們……你們是錦衣衛」

這叫聲將陳艾也嚇了一跳,定睛看過去,卻見進院的三人都長得異常魁梧高大,身上冒著騰騰殺氣。

這三人都身穿色彩斑斕的飛魚服,腰挎一口繡春刀,即便在濃霧中也顯得醒目而囂張。

卻不是明朝人見人怕的錦衣衛又能是誰?

陳艾吃驚的同時,心中又是咯噔一聲:錦衣衛可是一個特務組織,平時行蹤詭異,惟恐被別人發現,怎麼可能沒由來地在院外搭這個訕,同歸元節起衝突。若說是路見不平,只怕這些特務們也沒這種俠肝義膽。

那麼,最大的可能,他們的目標就是這座小旅館裡的人。

陳艾飛快地在腦子裡將旅館裡的客人過了一遍,此時臨近春節,旅館生意清淡,加上陳艾一共才三個客人。另外兩個不過是普通商人,不會是錦衣衛的目標。至於這院子裡的潑皮,還不夠份量驚動特務。

那麼,他們的目標很顯然是我陳艾和歸元節。

歸元節的可能很大,對,肯定是他。多半是他父親出了什麼事情,要連帶著家眷子女一道鎖拿有司頂罪。

我陳艾和錦衣衛可沒什麼往來,又不是官場的人。此事同我一文錢的關係沒有,也好,剛才還不知道如何收場,又錦衣衛半路殺出,倒省切了我許多麻煩。今日權當在自己是個看客邊看希奇好了。

一想到這裡,陳艾心中也安定下來。

穿越到明朝之後,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錦衣特務辦案,心中十分好奇。

這三人走進院子裡來的一瞬間,歸元節身體一顫,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你你你……」

「你什麼你?」為首那人身後站出來一個年輕人特務,鼻子裡哼一聲:「錦衣衛都指揮衙門半案,都安靜了。你叫什麼名字?」

「晚生,晚生蘇州府……士子歸……歸元節。」歸元節牙關打架,說話也說不囫圇了。

話還沒說完,腳一軟就跪到了地上。

陳艾看得既痛快又鄙夷,這個歸元節在別人面前厲害哄哄,見了特務卻軟成這樣,還有讀書人的氣節嗎?

「聽好了,我是錦衣衛衙門的百戶宋金保,剛才是誰說要把我提進來的。」為首那個叫宋金保的人雙手叉腰站在門口大聲笑著。

「不是我,不是我」

院子裡的潑皮們紛紛叫著。

「住口,安靜」另外一個年輕錦衣衛生一聲斷喝,院子裡一片寂靜。

「不相干的人都走吧。」宋金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那群潑皮面露喜色,相互看了一眼,如蒙大赦,紛紛抱頭鼠躥地想偷偷溜出去。

「等等。」一個年輕錦衣衛喝道:「得罪了我們想這麼就走,你們一人領一頓耳光再說。爺爺也懶得抽你們,自己動手吧。什麼時候讓我家老爺高興了,我們就放爾等離去。」

「是是是,保準讓三位大人高興了。」幾個潑皮也是光棍,二話不說,立即提起巴掌自己抽起來,滿院子都是巴掌入肉的劈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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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36
第九十一章  可燒冷灶

須臾,眾潑皮就將自己的臉抽得又紅又腫,有的人已經疼得眼淚長流,不能停手不上的力氣也不敢弱上那麼幾分。

潑皮們自呼晦氣的同時也在心中將歸元節罵了個半死,這個歸大公子平日裡看起來牛皮烘烘,好像不可一世的模樣,其實也就在蘇州城裡橫,真遇到了厲害角色,只怕連自己也要陪進去。

我等也是晦氣,就為了幾錢銀子的好處過來找陳艾的麻煩,卻遇到錦衣衛的閻王。今日只怕要被歸家這小咋種害死在這裡了。

以後他歸元節再有事,咱不侍侯了。

所有人都用憤怒的目光看著歸元節,又擔憂起自身的安危,腳下一陣陣發軟。

「成了,吵得人心煩,還是辦正事要緊。」宋金保手一揮:「滾吧」

一眾潑皮如蒙大赦免都抱著頭朝院外逃去,可看到宋金保叉腰張腿站在院門口不動。

他們也不敢請宋金保讓開,潑皮們相互看了一眼,領頭那人一咬牙,頭一低,竟匍匐在地從這個錦衣衛大人的胯下爬了出去。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皆趴在地上鑽了過去,半天才從這閻王殿一樣的院子裡逃脫。

宋金保還是一臉的森然,而他身邊的小麥和滿囤畢竟是孩子,又在錦衣衛衙門沒幾年,以前也派過外差,見此情形都樂得笑個不停。

看到錦衣衛霸道成這樣,可以他們眼中,地方上的官吏也好,普通百姓也好,都如蟲子一般的存在,歸元節固然嚇得魂不附體,連陳艾也暗自點頭。

錦衣衛的威風確實如歷史記載的那樣。將來若我進入官場,又有一定的權勢之後,肯定要同這種特務機構打交道,如今有這麼一個機會接觸他們,正該近距離觀察他們的行事作風和思維方式。

想到這裡,陳艾留了神,倒沒急著回屋。

麥和滿囤還在笑個不停,按說,錦衣衛辦事,如此嬉笑有些不成體統,換成別的長官,再就發怒了。可是宋金保對這兩個手下非常喜愛,也不放在心上,笑道:「你這兩個小子,嬉皮笑臉的還怎麼辦時,都給我嚴肅點。」

麥和滿囤這才收起了笑臉。

「咦,你怎麼還在這裡?」滿囤突然發現跪在地上的歸元節還沒有走,有些驚訝:「怎麼,還捨不得走了?」

此話一說出口,陳艾心中咯噔一下,他突然明白這些錦衣衛是來找自己的。

可自己不過是一個平民,又沒犯什麼事,怎麼可能同北衙的人扯上關係?就算自己犯了事,自有地方官員處置,犯得著出動錦衣衛嗎?

這年頭,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落到錦衣衛手中的。按照明朝的規矩,錦衣衛只辦欽案和四品以上官員。我陳艾可沒有任何功名,不是官身,又不認識皇帝,怎麼可能惹動了北衙的閻王?

真真是讓人一頭霧水啊

陳艾也不懼怕,就是覺得滿心的疑惑。可那歸元節心中卻是一陣狂喜,顫聲問:「三位上差,真要讓晚生離開?」

「廢話」滿囤一聲厲聲喝,唾道:「你一個芥子般的人物,想進我北衙喝茶還不夠資格,我等今日過來是找陳艾的,誰是陳艾?」

「哈哈」雖然滿面青腫,歸元節卻歡喜得一張胖臉生動無比,他笑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右手指著陳艾:「三位上差,這廝就是陳艾抓住他,仔細他畏罪潛逃了。哈哈,陳艾啊陳艾,我當初看你這鳥人就不是什麼好貨,現在糟糕了吧,惹到北衙的大人們了吧?錦衣衛衙門裡舒服得很,進去了保準你不想出來。」

陳艾心中一驚,卻不害怕。

暗道: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橋,錦衣衛的人找上了我,目前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可看他們的態度,對我好像不是太壞,應該沒什麼惡意。至於他們想幹什麼,等下問問就知。歸元節這裡,我陳艾卻不能輸了氣勢。

陳艾笑了笑,出言挑撥:「歸兄,你還是想著如何從這院子裡出去吧,剛才你也看到了,要想從這三位大人手中逃脫,先得自扇耳光,受了胯下之辱之後才能出去。歸兄你可是我蘇州府的小才子,今日只要這麼一鑽,這名聲可就毀了。與其關心為兄,你還是多想想自己怎麼脫身好不好?」

「住口」歸元節知道錦衣衛不是來找自己的,心中一鬆,也不知道害怕。就怒氣沖沖地從地上跳起來,得意地大笑著:「我乃是蘇州才子,今科府試第二。當然,陳兄如今犯了重罪,這個第一就是我的了。而且,我爹爹又是朝廷命官,錦衣衛的大人們怎麼可能如此對我。哈哈,陳艾,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住口」宋金保突然陰森森地盯著歸元節:「我自和陳先生說話,你插什麼嘴。」

看到宋金保眼睛裡的凶光,歸元節心中一寒,身上的力氣突然消失,身子一軟,又癱倒在地。

宋金保對手下道:「我同陳先生說會兒話,你們兩個把住門,別放其他人進來。至於這個鳥人……」他指了指地上的歸元節,心中暗想,陳艾這人有絕世之才。將來若不用,自然是要一刀殺之的。可若大用,那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今日不管如何,得對陳艾恭敬有加才是。

作為一個老於官場,又見慣了洪武年間生死榮辱富貴凶險的老特務頭子,宋金保立即決定先燒陳艾這口冷灶。將來若陳艾被處死,自己也不損失什麼,可只要他能破格起用,這個人情就賣大了。

反正無論如何看,對自己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宋金保:「就依剛才那樣,歸元節什麼時候自扇耳光讓我等開心了,又從胯下鑽過去,就放他走。」

完話,宋金保大步走到陳艾面前,一拱手:「可是陳佩萸先生?」

陳艾從容的拱了拱手:「正是陳艾,不知上差到此有何貴幹?」

宋金保笑笑:「院中冷,怎麼,陳先生不打算請我進屋?」

陳艾點點頭:「宋大人請。」

這才將宋金保迎進屋去。

歸元節見大名鼎鼎人見人怕的錦衣衛對陳艾如此恭敬,心中大懼的同時也是一片混亂,他行屍走肉一樣從地上站起來,卻發覺滿囤已經站在他面前,冷笑:「要想出去,自己扇耳光,然後從爺的下面鑽過去。」

歸元節如何肯幹,只呆呆地站在那裡,不停抹眼淚。

……

屋中,宋金保也不說太多廢話,就那麼仔細端詳著身前的陳艾。

陳艾正在不緊不慢地在一口紅泥小火爐上燒水,手穩定得看不到一絲顫,再看他的臉色也是一如往常,平靜得就好像在接待一個相熟的朋友。

宋金保心中一讚,這個陳艾如此穩重,果然不凡,在這種情形下還能沉住氣,難怪上頭對他如此重視。

很火爐上的水就開了。

陳艾給自己和宋金保的茶杯上添上水,一股嚇煞人香特有的清香在屋中瀰漫開來。

「請。」陳艾右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一臉溫和的笑容。

「好茶。」宋金保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又在心中醞釀了半天,突然道:「聽說陳先生精通經濟事務,剛才宋金保已在貢院中提了你的卷子。其中有一份關於獎勵農桑的卷子頗有些意思,按照先生的說法,各地在種植農作物的時候,也無需什麼都種,只種幾種,甚至只種一種也成。宋金保心中卻有些疑惑,還請教。」

陳艾沒想到宋金保一個特務頭子居然會問起農政上的事,心中有些疑惑,就猜出此事肯定同錦衣衛來這裡的目的有關,便點點頭:「宋大人請問。」

宋金保問:「就如先生在卷子裡所說的那樣,若是天下所有的縣份都依你的意思只種一種作物,遇到那種不種糧的縣……比如種桑養蠶吧,利潤是比單純種稻穀高許多倍。可若所有的人都種桑樹,大家吃什麼呀?」

「呵呵,宋大人此言差也。桑樹並不是什麼地方都能種的,我的意思是可選幾種適合當地氣候的作物,至於不能種糧食的地方,可用錢從產糧地去購買。這就變相地刺激了產糧地農民的生產熱情。譬如我吳江縣就有不少荒地還未開墾,主要是因為最近糧價不高,農民沒有種地熱情,大家也懶得去開墾。若是臨縣不種糧食了,雖然短期內蘇州府的糧食產量會有所下降,可糧食價格肯定會大大提升。

農民見到利益,自然有開墾荒地的熱情,若將吳江的荒地都開墾出來,次年的糧食產量肯定會得到極大提升。這就是經濟槓桿的作用,市場是一隻無形的人,官府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用政策和貨幣兩種手段在其中進行調控。」

宋金保低頭想了半天,眼睛一亮:「原來是這樣,雖然有的地方我還是想不明白,可總覺得你的話非常有道理。不過,我還有一樁疑問,若一個縣份的糧食需要從外地購買,這路途上的損耗和人工都是一大筆開銷,算起來也不划算啊?」

陳艾哈哈一笑,道:「宋大人你怎麼就看不明白了,外購自有商人們,路途上的損耗同官府又沒有什麼關係,操這個心做什麼?」他有些頭疼了,這種經濟學上的東西對古人來說還有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再說,宋金保不過是一個特務頭子,又沒接觸過行政,對這種政務上的事情也是兩眼一抹黑,同他說這些事情還有些對牛彈琴的味道。

不過,這傢伙兩眼放光,倒是熱心啊

陳艾只能用深入淺出的話兒說道:「況且,路途上雖然有消耗,可若全國上千個縣份都有貨物往來流通,人工的消耗固然是一大筆支出。可腳夫人得了工錢,肯定會拿出來使用。不管是購買糧食衣物還是柴米油鹽針頭線腦,都可能變相刺激這些產業。」

「咳,我倒忘記了這一點。」宋金保一拍腦袋:「這法子好呀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老百姓都有存錢的習慣,像你說的腳夫們得了工錢,不拿出來用怎麼辦?」

陳艾淡淡一笑:「朝廷禁用金銀,每年又印這麼多寶鈔,以往兩文寶鈔可以買一斤米,如今卻要用五文錢,誰存錢誰就是傻瓜,你看看富家大室,誰手頭有多餘的閒錢,還不都買地置產去了?若這樣還不夠,朝廷再印他一百萬貫寶鈔,保管讓市場立即活泛起來。鈔息、商稅,就是一大筆收入。若再缺錢,再印,以量化寬鬆政策刺激民間投資。」

「好邪的手段」宋金保手一顫,杯子落到几上,茶水熱漉漉地滴到地上。他心中抽了一口冷氣,閃過一個古人的名字---桑弘羊----漢武帝的大司農,漢朝政府的大管家。

桑弘羊作為漢武帝的大管家,在位期間主要干了兩件大事鹽鐵官賣;二,將鑄幣權收歸國有。

其中,尤其是將鑄幣權收歸國有一項尤為要害。

在漢武帝之前,中國對貨幣這種東西並沒有深刻的認識,在當時的人看來,貨幣這種東西不過是一種物物交易中的媒介,只起替代作用。

當時,只要自己手頭有銅礦,只要你願意,就可以鑄造銅錢。比如當時的鄧通,就靠著鑄造銅錢成為天下首富,還有司馬相如的岳父也靠此起家。

另外,各地諸侯也自行鑄造貨幣,使得漢朝的經濟亂成一團。

桑弘羊取消民間和各郡國的鑄幣勸之後,統一了貨幣制度。用貨幣這種手段刺激國內經濟,調節物價和生產之間的關係,為漢武帝的對匈奴用兵積累下大量財富,乃是強漢天威的幕後策劃人之一。

宋金保讀過書,能做到錦衣衛百戶的人,大多是功勳後人,家庭教育和文化素養都不錯,對這段史實也非常清楚,聽到陳艾這席話,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氣:此人一身邪才,難怪上頭如此重視。

想到這裡,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陳艾這番理論若落到如方孝儒那樣的博學宏儒,正人君耳朵裡,自然要被駁斥得體無完膚,並極盡鄙夷之為能事。

畢竟,在當時正統的讀書人和官吏眼中,使用貨幣手段調控經濟本就是一種邪路。遇到別有用心者,甚至會利用這種手段搶劫百姓。這個口子那是斷斷不能開的。天下財富自有定數的理論,也已經深入人心,卻沒有人想過,財富這種東西還是可以通過激勵和引導不斷增加。

不過,宋金保本就是特務,特務做事,大多不按常理出牌,只要能夠達到目標,任何手段都能用。

況且,今上布衣出身,本是草莽英豪,也沒那麼多規矩。

如此看來,陳艾身上的才學,未必不能投上所好。

「宋大人可小心了,仔細燙著。」陳艾用帕子擦著幾上水跡,說道。

宋金保如此失態,已在他的預料之中。當然,這些話他陳艾也不可能在胡知縣或者解綸面前說起,否則,還真要被他們批臭不可。至於宋大人嗎,劍走偏鋒駭他一下也是可以的。知識就是力,我陳艾無官無權,要想在他面前不落下風,只能用學養和見識。看現在這種情形,宋大人好像真被我給震住了。

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之後,宋金保攔住陳艾的手,客氣地說:「陳先生不用忙,佩萸先生大才,宋金保服了。」

陳艾收回手,裝出一副若不其事的樣子,笑道:「宋大人身份特殊,這次專為陳艾來蘇州,可是我犯了什麼事?」

宋金保笑笑:「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有人聽說過先生的事跡,想請你去說幾句話,如此而已。先生你也不用擔心,依我看來,不過是去京城走一遭罷了,費不了多少時間。」

陳艾心中一驚:「有人,問什麼?」

「我也不知道。」宋金保道:「去了就知道了,至於上頭是什麼人,上官也沒有交代,我也不好問,還望先生諒解,不要使我為難。」

「我明白了。」陳艾點點頭:「可是為蘇州府今年政績考核,吳江的賦稅遲遲沒有繳納一事?」他心中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如果錦衣衛借這個機會將彩票之事也挖出來,就麻煩了。

還好鄭重已經留了後手,將彩票一事的痕跡抹去,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宋金保笑笑也不接這個話茬,只道:「先生如此高才,國家正值用人之際,任何人都要用你之才,無須擔心。」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的院子裡又有了新的動靜。

宋金保就聽到滿囤大喝一聲:「什麼人,來者通報姓名官職來意」

「我要見你家大人,下官乃是蘇州府照磨所照磨。」是歸照磨的聲音。

「爹爹救命,爹爹救命」哇一聲,院子裡的歸元節大聲地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宋金保皺了一下眉頭,推開窗戶。

陳艾也走到窗戶邊上,與宋金保並肩看出去,外面的霧氣好像淡了許多。歸元節還失魂落魄地站在地上哭個不停,小麥則在一邊掩嘴壞笑,滿囤則大張著雙腿站在大門口一臉凶橫。

而歸照磨則帶著幾個家人手捧禮物,畏懼地站在院外不住地打拱作揖。

「這人是?」宋金保突然轉頭問身邊的陳艾。

陳艾「他姓歸,照磨所的照磨,也是院中歸元節的父親。」

「哦,原來是來找你麻煩的歸元節的爹,不過是區區八品官,兒子就這麼跋扈,不教訓一下,還當我大明朝的國法是擺設了。」宋金保有意向陳艾示好,故意憤怒地說道:「我錦衣衛尋人說話,歸元節跑來搗什麼亂。沒說得,陳先生,單憑你方纔所說的一席話讓本官大開眼界的份上,我替你出這口氣。」

陳艾不知道這個人見人怕的特務頭子怎麼會突然對自己這麼好,不過,有這麼一個朋友也是不錯。他道:「不用了吧,都是蘇州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無須勞動大人。」

「什麼抬頭不見低頭見,難道陳先生還認為自己一輩子都會呆在蘇州這種小地方。」宋金保似笑非笑地說。

「呵呵。」陳艾也只能無奈地笑了幾聲。

那邊,歸照磨還在不住哀求:「這位上差,還請通報一聲啊。」

滿囤脾氣本就不好:「通報,通報什麼?你一個小小的八品官,也配見我家大人,回去吧,再廢話,打斷你的腿。」

「爹爹,爹爹,快救我出去」歸元節還在大聲哭號。

旅館裡鬧出這麼大動靜,若是在往常,店家和客人早被驚動了。可今天也怪,大概是畏懼錦衣衛,整個客棧竟沒一個人敢發出哪怕一絲聲響。

歸照磨還在討好地笑著,從袖子裡掏出一錠大概五兩重的銀子塞到滿囤手中。

滿囤面色大變:「誰要你的銀子,你這什麼意思?」

「一點小意思,一點小意思。」歸照磨還在笑著,可臉上的肥肉已經開始抽搐,心中也隱約覺察出一點不妙。

「哈哈,好大狗膽,竟然敢向我錦衣衛行賄,不怕死嗎?」宋金保一把推開大門,同陳艾聯袂而出,大聲喝道:「按照大明朝的律法,向有司行賄,當重處;私藏金銀,重處。歸大人,你兩樁都犯了,你說我該不該拿你問罪。」

「啊」歸照磨心中一個霹靂,身子一軟,就栽倒在地上。

「爹爹,爹爹」歸元節大哭一聲,一把撲到父親身上,喊了半天,歸照磨這才幽幽醒來。

一看到滿面驚恐的兒子,歸照磨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抬起手來就一記耳光扇過去:「該死的東西,我全家人都要被你害死了你是怎麼得罪上差的?」

歸元節:「爹爹,是陳艾……是陳艾這鳥人在上差面前進了讒言,肯定是他。」

「住口」又是一記耳光扇出去,可憐那歸元節的手先就被徐增山打爛了,如今又吃了父親兩記耳光,紅紅色的鼻涕都被扇了出來。

歸照磨已經看得明白,這陳艾剛才和一個錦衣衛百戶有說有笑地從屋中出來,這二人的關係肯定不同尋常。今日錦衣衛如此折騰他們父子,肯定是陳艾指使的,要想保住一條命,還真得要走陳艾這條路子,討他歡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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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37
第九十二章  討好

歸照磨本不知道兒子跑過來找陳艾的麻煩,府試剛結束,忙了三天,他也累得半死。交卸了差使回家之後,又教訓了兒子一頓。喝了點酒,吃了點東西,正準備上床,就聽到有人來報說兒子被錦衣衛扣住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錦衣衛來蘇州的事情他也是才知道的,卻不想一來兒子就惹上了他們。

歸照磨心叫一聲糟糕,兒子落到那群魔王的手裡還有好嗎?若不聞不問,只怕這輩子也別想看到歸元節了。

心中一個機靈,歸照磨立即備上一份厚禮,急沖沖地趕到了客棧。

……

「成了,你們父子也鬧夠了,都住手」看到歸照磨和歸元節的醜態,宋金保有些忍無可忍,喝道:「你們二人可以走了。」

「我們真的可以走了嗎,上差?」歸照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眨巴著眼睛看著宋金保。

宋金保鼻子嗤一聲,說:「本官自有要事,哪裡有日腳與你這芥子一般的人物磨蹭。這樣,你們父子二人回去之後自己寫一個自白書,將今**向本官行賄以及非法私藏現銀一事寫得清楚明白,自去向有司投案好了。」

「啊呀」歸照磨本以為眼前這個錦衣衛大人看自己可憐會面,剛才聽到宋金保讓自己離去,心中一陣驚喜,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個結局。

行賄錦衣衛本不過是一件小事,可明朝刑法酷烈,若真追究下來,他這個官當不成不說,只怕立即會被投到大牢裡等死。

至於私藏金銀一事,其實在明朝濫發鈔票之後,寶鈔的信用一跌再跌,貶值得厲害。民間商品交易已經開始使用現銀進行結算。官府對這種事情都是睜一眼閉一眼,也不怎麼管。不過,真要按照法律來辦,使用金銀交易者可直接沒收家產,舉報者可分得沒收部分的兩成。

當然,這事情容易引起民間的混亂和動盪,也沒人把這條法律當真。

看錦衣衛大人的意思,這是要把自己往死裡整,歸照磨也不再打兒子了,就那麼呆呆地趴在地上,心中一片冰涼。一想到自己這些年掙下的微薄家業,一想到自己的官身就要雨打風吹去,甚至連命都保不住,如何不悲從心來。

宋金保也懶得理睬歸家父子,這兩個爛人他才不想多費精神呢,如此處置倒也妥當。就轉身對陳艾笑道:「陳先生,只怕要勞煩你一下。」

陳艾不解,問:「怎麼,宋大人請說。」

宋金保客氣地說:「本官有差使在身,出京已有一段日子了,想早些將手頭的事情辦完。事不亦遲,我們還是馬上趕去吳江,還請你收拾一下行李。」

陳艾心中微微一驚,問宋金保帶自己去吳江做什麼。宋金保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說,上頭有命,要傳胡知縣一道進京問話。

聽到這個回答,陳艾心中越發相信此事真與博彩有關,心中不面忐忑,反笑道:「這麼說來,我還真是被大人你給拘押了。」

「不是,陳先生誤會了,我們這次過來是傳話的,又沒得到要緝拿你的命令。陳先生和胡知縣什麼時候去京城都可以,不過,你們一天不去南京,我等也一天不能回去交差。」宋金保一拱手,苦笑:「還請陳先生不要使我為難。」

「那是,那是,我馬上就去收拾行李,不過……」陳艾微一猶豫:「這大半夜的哪裡去找船,就算要使用管船,還得去蘇州府要手續,人也不好尋。」大半夜的,又這麼冷,他有些不太願意連夜趕回吳江。再說,他也沒想好接下來該如何應對這次看起來不大,卻有些凶險的危機。

宋金保也有些踟躇,他這次來蘇州所乘坐的船隻都由地方上提供,深更半夜去問蘇州府要船,對方固然不敢拒絕,可驚動太多,未免有騷擾地方的嫌疑。

正在這個時候,軟倒在地上的歸照突然一躍而起:「我有船,我有船。」

滿囤一聲怒喝:「老實點」

歸照磨抖瑟著身子看著陳艾:「陳艾兄弟,我家自有一條不錯的小船,正停在南門。若你看得上,不妨坐我的船回家去。」

陳艾倒有些想早點回吳江,可天實在冷,坐船回去,河風一吹,實在有些難受。

大概是看出了陳艾的心思,歸照磨立即到:「陳兄弟,你也不必擔心。這條船本是下官往日踏青遊玩之用,很不錯的,裡面日常用具一應俱全。若你看得起下官,我這就吩咐下人升好爐子燙好酒,保準讓你舒服熨貼,一覺醒來就到了吳江。」

今天要想從錦衣衛手裡逃得一條性命,還真要落實在陳艾頭上。宋金保分明就是不進油鹽,自己同陳艾雖然有矛盾,可未必不能調和。

因此,身為堂堂的照磨,他卻在陳艾這個白丁面前自稱起下官。

到這裡,他向前垮出一步,親熱地拉住陳艾的手,悄悄將一枚上好珍珠塞到陳艾的手中。

陳艾低頭是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珠子,看品相卻也不錯,應該是合浦的出產。老實後世,這種珍珠卻不甚希奇,用人工養殖,不過幾年就能長成這樣。遇到品相不好的,還會放在地攤上論斤賣。

當初單位組織去北海旅遊的時候,陳艾就花了五十塊錢買了幾串扔到抽屜裡。後來打掃衛生的時候嫌這東西沒實用價值,轉手扔進了垃圾桶。

不過,在明朝這種東西卻有些了不得,應該能值不少錢吧。

陳艾對珍珠這種東西也沒什麼認識,拿到眼前看了一眼,也沒什麼興趣,朝天上拋了拋,又接住,譏笑道:「歸大人,你這可是行賄哦,身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就不怕宋大人拿了你去?」

看到陳艾手中的珍珠,宋金保三人眼睛都是一亮,這顆南珠可不便宜。

不過,看陳艾的模樣好像渾不放在心上,就好像是在把玩一粒普通石子。

宋金保卻不知道陳艾是因為在現代見人工珍珠見得多了,有些審美疲勞,以為他不為財帛所動,心中不覺得大為佩服。看陳艾這人穿戴用度,也是窮苦人,在金錢面前居然把持得住。要麼是他道德高潔,要麼就是看不上這區區一顆珠子。無論如何,此人都是一個不尋常的人物。

宋金保卻沒有猜對,陳艾之所以給他一種窮困潦倒的印象,倒不是因為他沒錢,而是一拿到彩票的紅利之後就進考場參加考試,根本沒時間去**。

宋金保也不說話,就在一邊看熱鬧。

聽才陳艾這麼說,歸照磨面上的表情更是親熱:「陳兄弟,你這話就沒說對了。行賄這種事情可不能亂說的,若我將這顆珠子贈給錦衣衛的大人們,那就是行賄,自然有受國法的重處。可陳兄弟你不是官身,君子有通財之誼。我剛才在外面也聽得明白,你和犬子當著全蘇州府的童生約定,若誰得了第一,另外一人當以兄長之禮事之。如今陳兄弟你拿了府試頭名,自然就是我兒元節的大哥。我這點區區薄禮,不過是為你們兄弟結義添些喜氣罷了,還望陳兄弟你收下。」

「啊,還有這麼一說」陳艾沒想到歸照磨臉皮這麼厚,就這樣還能和自己攀上親戚,硬生生將歸元節這個鳥人塞給自己當了結義兄弟。

宋金保也哈哈大笑起來:「是這個道理,恭喜陳先生收了這麼一個好弟弟啊」

陳艾苦惱得直搖頭。

歸元節雖然品行惡劣,可看到父親如此討好陳艾,一臉的恭敬,心中卻是有羞又恨,一張臉漲成紫色:「爹爹……」

「住口」歸照磨喝道:「不成器的東西,你有陳兄弟這麼個兄長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還不快快上前幫你大哥收拾行裝,好生侍侯著。否則,我全家都要被你這個小畜生給害死了。」

著一腳踢過去,正中歸元節的屁股。

歸元節委屈得又想哭。

經過這一番折騰,陳艾心中的氣也消了,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收拾行裝好了。」他可不想讓歸家父子和宋金保他們看到自己身上帶著那麼多寶鈔呢。

等收拾好東西,又在歸家父子的帶領下來到南門碼頭乘船。

麥率先跳上船起檢查了半天,這才回來說歸家的船還真是不錯,裡面的火爐已經燒地熱熱的,酒已經備好,各色乾果肉脯也擺了一桌,船艙中溫暖如春。

歸照磨也是臉皮厚,慇勤地扶著陳艾上船,被他那雙肥手一扶,陳艾只覺得渾身不舒服,笑道:「多謝歸大人的船,夜已深了,請回吧。」

「是是是,我這就走。」歸照磨大喜,只感覺自己如同在生死之間走了一回,慌著就要離開。

宋金保卻喝了一聲:「慢著,想這麼走,卻沒那麼容易。」

歸照磨身體一晃,險些掉進河裡去。

還好在緊要關頭歸元節扶了他一把。

歸照磨可憐巴巴地看著宋金保:「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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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38
第九十三章  回家

宋金保看了陳艾一眼,又看著歸照磨輕輕一笑:「你行賄本官,私藏現銀,還有你兒子糾集市井潑皮擾亂治安一事。身為錦衣衛,本官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歸家父子身體一震,就這樣錦衣衛還不肯放過自己,難道今天這一道坎真過不去了。

他們都是心中一沉,只欲一頭跳進大運河中死了乾淨。

「不過……」宋金保沉吟片刻。

「不過什麼,還請大人指點。」彷彿是看到希望,歸照磨立即顫抖著聲音不住口地問。

宋金保笑了笑:「不過,你們也看到本官同陳先生關係密切,而你兒子歸元節現在好像又是他的結義兄弟陳先生的面子上,或許……」

「或許什麼?」歸家父子同時喊。

「嘿嘿。」宋金保微笑不語,只看著陳艾。

歸元節立即會意,又拍了歸元節一巴掌,罵道:「你這個不爭氣的孽畜,有陳艾這個好大哥也是你的造化。如今,你的身家性命可就著落到你大哥身上了,你不但不好好討好,卻去給你大哥添堵,什麼東西,還不快快向你陳家大哥賠罪。」

「爹。」歸元節什麼品行低劣,可還是有幾分讀書人的傲氣和自負,讓他想陳艾賠罪,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就磨蹭起來。

歸照磨怒喝連連,將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歸元節還是不緊咬著下嘴唇不說話,一張臉蒼白如紙。

陳艾心中對歸照磨非常鄙夷,可看到歸元節如此情形,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將他壓服,也不想太過分,就說了一聲:「罷了,歸大人、歸元節,你們回去吧。我與歸元節不過是一些小小的不快,陳艾也不會放在心上。」

宋金保大笑:「不成,不成,陳先生,你什麼人物,如今卻要吃這種小人的氣。你氣量高,不想同他們一般見識。可我老宋是個粗人,卻認不了這麼多。所謂以直報怨,君子不留隔夜仇,沒啥說的,這個場面,我宋金保幫你撐起來。歸大人,若想從這條船上下去也簡單,叫你兒子跪下向陳先生磕三個響頭就是了。」

「是是是。」歸照磨又朝兒子踢了一腳:「畜生,還不跪下。陳艾是你兄長,長兄當父,跪他也是應該。」

「爹」歸元節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滿囤見他如此不爽快,大怒,罵道;「你這廝真是麻煩,當初你從咱的胯下爬過去不就沒事了,又何必鬧成現在這樣。」

歸元節終於朝陳艾跪了下去,一頭就要朝甲板上磕下去。陳艾也不想鬧得太過分,一把將他從地上扯了起來:「行了,就這樣吧。」

歸元節下嘴唇終於咬出血了,眼神裡又是羞愧又是仇視,「大哥,是小弟有眼無珠,還望你饒我這一回。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身為結義兄弟,將來可要多親近才是。」

陳艾一聳肩,也不將歸元節的話放在心上。

宋金保哈哈大笑:「歸家父子,都給我滾吧,以後少來惹我家陳先生。」

歸照磨這才帶著兒子驚慌地逃走了。

「呸」宋金保朝他們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對陳艾說:「陳先生,戲耍這等小人也是一件快事。到吳江還有一段水路,怎麼進艙喝酒聊天吧。」

陳艾收拾了歸家父子,心中也是一陣大快,拱手道:「固所願也」

二人進了船艙,喝了幾杯酒開始敘談起來。

宋金保有意考量陳艾的本事,就先是圍繞著陳艾的幾份卷子問了半天。

陳艾自然是提起精神一一回話。

剛開始,宋金保的話題還局限於史論策問和四書五經的範圍之內,漸漸地,他也不耐煩說這種正經學問。

畢竟,宋金保雖然文化素養不錯,可對儒家經典並沒有怎麼鑽研,如何比得過陳艾這種專業人才。

於是,宋金保的話題就逐漸扯到一邊,說了一會兒天氣,說了一會兒農時,又說起了稅法和國家政治。

這種雜學本就是陳艾所擅長的,在後世他可是標準的網蟲,常年混軍史論壇的,什麼要的奇談怪論沒聽過,如今全搬出來同宋金保忽悠,幾句話下來,倒將宋金保說得一楞一楞的。

宋金保:「不對不對,你說諸葛亮是個大奸臣,無論如何我也接受不了。」

……

「不對不對,你說岳飛岳爺爺的死是因為他參與了立儲。可照我看來,岳爺爺的死是因為他要迎二聖……對對對,二聖雖然有大統名分在,可南宋的朝廷中都是趙構的班底。徽宗和欽宗就算回臨安,也沒有了人望……你說的趙構沒有生育能力,岳飛立儲的提議正好惹惱了他……確有些意思……」

……

一整夜下來,宋金保等人被陳艾的奇談怪論弄得目瞪口呆,心中對他也是佩服到了十成。因此,不管陳艾如何哈欠連天,三人死活也不肯放他去睡覺。

就這麼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等到中午時分,船靠到了吳江碼頭上。

陳艾從吳江去蘇州參加府試,一去就是十日,如今可算是回家了。他突然有些想念起梅姐和素娘母女,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她們過得可好。

按照規矩,回吳江之後陳艾應該第一時間去拜見胡知縣。不過,如今府試還沒有發榜,也不用急著去見。再說,身邊這三個錦衣衛的爺也需要安置,在沒有想到對付宋金保他們對策之前,現在去見胡知縣,豈不讓他白擔心。

於是,陳艾引著三人去了驛站,安排他們住下,就告辭而去,施釋然朝裁縫鋪子走去。

一路上倒是碰到不少熟人,都笑瞇瞇地喊:「瘋子回來了,瘋子回來了。」

「瘋子,這麼長日子,你跑什麼地方快活去了?」

陳艾也不好解釋,只道:「去蘇州呆了幾天,這不,要過年了,就趕了回來。」

「瘋子,你還是快些回鋪子裡去吧,你不在的這幾日,裁縫鋪子都亂套了。」

「啊,出什麼事了?」陳艾心中一驚,急忙問。

「回去了就知道了,你這個傢伙做的什麼夥計,自己主家都出那麼大事竟然不在。」

陳艾加快了步伐走了半天,總算來到裁縫鋪子之前,卻看到鋪子前面圍了好多人,指指點點,鬧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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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39
第九十四章  無賴

聽到路人說裁縫鋪子裡出了大事,陳艾心中先有些不信。素娘且不說了,那是一個性子和順的女人,日常見了人低眉順眼,絕對不會惹出什麼禍事來。

至於梅姐,脾氣雖然直,可也不是那種一味要強的人,占理的事情固然會爭,若自己不佔理,也就是說話難聽一些,也不會整出**煩。

可等一走到東門牌坊下,看到裁縫鋪子前面圍了那麼多人,陳艾心中卻有些吃驚。

如今自己也算是在衙門裡當差,又和胡知縣是師生關係,雖然別的鄰居不知道,可梅姐卻是曉得的。若真有過不去的坎,梅姐自會去報官,讓知縣大人主持公道。

但看眼前的情形,梅姐和素娘兩母女應該遇到了很大的麻煩,而且不好去衙門報案。

這就有些奇怪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有人來找素娘和梅姐的不痛快,找她們的不痛快就是找我陳艾的不痛快。

陳艾前世也勉強算是個知識分子,後來又考上公務員,在辦公室坐了那麼些年,早就養得淡定從容。可自從附身在陳三這傢伙的身上之後,不知不覺中竟染上了他的潑皮性子。

一看之下,心中就有鬼火直冒:老子的女人誰敢欺負

他也不說話,就這麼沉著臉擠進人群,定睛看去,前面的出裁縫鋪子門口站著惡形惡狀的一個人。

街坊鄰居忙只顧著看熱鬧,卻沒發現陳艾回來了。

「咦」陳艾驚訝地叫出聲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多日不見的前吳江縣衙步班班頭付長貴,這個梅姐的二叔翻著白眼站在裁縫鋪子大門口。

同往日威風凜凜的模樣不同,如今的付長貴看起來很是奇怪。只見他一身店小二打扮,肩膀上正搭著一條髒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毛巾,一副窮困潦倒模樣。

他如今這般打扮裁縫鋪子前面究竟想幹什麼?

陳艾心中奇怪,這個付長貴還是有點家底子的,在衙門裡幹了這麼多年,很是吃了不少黑心的銀子,在縣城裡也算是小康人家。就算現在不做班頭了,日子也應該過得非常滋潤。怎麼才幾天就變得如此落魄了?

因為前面的人太過,也看不太清楚,陳艾墊起了腳尖,這才看得分明。卻見付長貴的身前放著一口火爐,火爐上放著一口鍋,裡面的水正熱著。鍋的旁邊是兩張小桌和七八隻小板凳。桌上擺著盤子碟子,裡面盛著果子和肉脯。

「原來是擺攤子買酒做小生意啊」陳艾恍然大悟。

不過,這個付長貴好好做的他的小生意也罷,怎麼把裁縫鋪子的大門都給堵上了,這不是欺負人嗎?

再看付長貴身後的裁縫鋪子裡,梅姐一臉憤怒地提著笤帚就要往外衝,口中不住大罵:「二叔,你好歹也是個長輩,你自擺裡的黃酒攤子好了,城中這麼大,哪裡找不到地兒。偏偏要來堵我娘倆的大門,這不是擺明了要欺負人嗎?今日我拼著我們付家這張臉不要,也要拉你去知縣大老爺那裡討個公道。」

而素娘這一臉色的哀色,死死地拉住女兒:「梅姐不要,不要啊,他可是你二叔啊,家醜不可外揚,真鬧到官府那裡去,無論大老爺怎麼判,我這心裡總歸是難過得很。」

「你」梅姐被母親的柔弱氣得笑出聲來:「娘,你還怕什麼家醜外揚,二叔都堵我們門三天了,滿城人都在看我娘倆的笑話呢,還還怕什麼?」

付長貴的生意顯然不成,別人怕他懼他,自然不敢去他攤子上吃酒。不過,他好像並不將黃酒攤子的生意放在心上一樣,只抱著膀子冷笑著盯著素娘和梅姐。

陳艾明白這個付長貴是來搗亂的,一怒之下正要衝上去,卻聽到圍在裁縫鋪子前面的人一陣高呼:「來了,付家裁縫裡能說上話的人可算是來了」

陳艾心中奇怪,我什麼時候在大夥兒心中中有這麼高的威望了?

他忙整理了一下衣,正要大步走過去,卻見所有人的腦袋都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卻見,街道的另外一頭有得得的馬蹄聲傳來,為首的正是東山裡長鄭重,後面還跟著兩個隨從。

陳艾心中一驚,這事連鄭重都被驚動了,想來事情不小。

他也沒聲張,將頭上的風帽拉低,悄悄地朝人群裡又擠了擠。

所有的街坊鄰居的目光都被鄭重等人吸引過去,倒沒有發現陳艾。

「鄭員外,你可算來了,出大事了。」有人高喊。

「我先前自在莊子裡貓冬,就有人來報說有人在付家裁縫店搗亂,究竟是怎麼回事?」鄭重從馬上跳下來,一臉威嚴地四下拱了拱手:「各位鄉親,大家圍在這裡做什麼?」

就有好事者迎上去,笑道:「員外,聽說付家裁縫和你有親,這邊出了事,估計是有人跑去你那麼報信討些腳板錢吧。」

還有人道:「鄭員外來了就好,這事還就你能處置。」

話間,眾人就閃出一條通道來。

鄭重聽到眾人這麼說,連連擺手,道:「我和付家可沒有親。」

「怎麼沒有親戚關係了,若真沒特殊關係,員外裡巴巴兒地跑過來做什麼?」就有人討好地說:「全吳江縣的人都知道這梅姐將來可是要給員外你做側室的,付家裁縫鋪子出了這麼大事,你老人家自然要管上一管。」

「是啊」眾人都轟然地笑了起來,皆說鄭員外你如今是里長,家財萬貫,又是知縣大老爺跟前的紅人,付班頭敢惹你,那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沒說的,員外你今兒個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潑皮才是。

大家以前都吃過付長貴的虧,如今見他落魄,就有意挑撥鄭重修理曾經的付班頭,好出一口惡氣。

「啊」不但陳艾,連鄭員外和梅姐、素娘兩母女也驚得叫出聲來。

梅姐「唾」了一口,滿個面羞紅,喝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誰要做鄭重的側室了,你怎麼滿口噴糞壞我名節。」

「她和鄭重?」付長貴也有些驚訝,指了指梅姐,又指了指鄭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亂,真他**亂,有些意思了想不到這裁縫鋪子還真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我老付家的臉都被她們給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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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0
第九十五章  脅迫

鄭重嚇得面色大變,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本有意討好陳艾,卻讓人誤解成自己想納梅姐為小妾。

陳艾可以說是前程遠大,只要攀上了他,自己將來自然有一場大富貴受用,誰曾想卻被人家想歪了。若梅姐不過是陳艾先生的一個小妾也就罷了,可看陳先生的模樣是要明媚正娶梅姐過門的。若真惹惱了她,或者讓陳艾誤會,自己以前在陳艾身上所花的那些心思豈不付之東流?

「住口」鄭重對著剛才那個口無遮攔的好事者一聲厲喝,提起鞭子就狠狠地朝他臉上抽去。

那人「哎喲」一聲捂著臉蹲了下去,指縫中流出血來。

鄭重喝罵道:「卑賤的小人,若再亂嚼舌頭,本員外可饒不了你。付家小姐乃是清白女子,我鄭重算是什麼東西,就算是多看梅姐一眼,算是褻瀆。爾等如此亂說,可是想害我?人言可畏,我今天要死在你們手上了。」

眾人都畏懼鄭重,見他滿面怒容,都閉上了嘴巴。

鄭重罵完,走到梅姐面前,恭敬地一施禮:「梅姐兒,你是何等身份的人,也無須同這些粗鄙之人置氣,同他們生氣失了你的身份不說,氣壞了身子可是自己個的。」

圍觀的街坊鄰居都如同墮入五里霧中,無論如何也聽不明白鄭重在說些什麼。

鄭重說梅姐身份尊貴,她不過是裁縫鋪子裡的一個普通女子,平日間也只懂得一些針線女紅。祖先三代都是常人,就目前而言付家最體面的也只有付長貴。可付長貴如今又沒在衙門裡當差,家產也敗了個精光,如同叫花子一般潦倒啊

就有人忍不住高聲問:「鄭員外,這梅姐不過是粗手粗腳的丫頭一個,能有什麼身份?」

「爾等懂得什麼?」鄭重喝道:「好叫你們知道,這梅姐遲早都是要進陳大才子家門的。陳先生什麼人,人家是我吳江縣的第一名士,又得了朝廷的解大學士讚揚,在整個蘇州也是派在頭兩名的。前一段日子的縣試你們知道吧,陳先生可是拿了第一的。如今正在蘇州參加府試,拿個頭名當不在話下。等過了年,參加院試,得了秀才功名,就是個大人物。梅姐跟了陳先生,自然是妻憑夫貴,要做秀才娘子的。」

「啊,原來是這樣,前一段時間我也聽說有個姓陳的人得了縣試頭名,卻原來他是梅姐的未婚夫啊」

「這個梅姐也是好福氣啊,馬上就要做秀才娘子了,將來很有可能做舉人大老爺的娘子。」

明朝的普通百姓也沒有正經姓名,大多隨意取個小名,比如阿貓阿狗或者初一十五什麼的。眾街坊鄰居也都聽說吳江出了個姓陳的大才子,卻沒朝裁縫鋪子的夥計陳三身上想。

聽到眾人的誇獎聲和滿臉眼慕,梅姐得意地挺了挺還未發育得飽滿的胸脯,眼角蘊涵著一絲笑意。

看到女兒眉宇含春,素娘心中一顫:陳,陳先生……難道是陳三?他什麼時候變成大才子了?又說什麼得了縣試第一,如今在蘇州城裡參加府試……不會吧,他就是一個潑皮罷了。

可是,這段日子他的確是出遠門去了,恰好這段時間蘇州在舉行府試……我原本以為他是去闖江湖找錢去了,也不敢多問……難道真是他,他走之前的那些天不是成天抱著幾本書看個不停,我們還以為他是癡病犯了,卻原來他沒病,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而且,看情形,梅姐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卻將我這個做**瞞得好辛苦。

一時間,素娘心中亂成一團,只覺得身上軟得不成,只得狠狠地咬住下嘴唇,用手扶著牆壁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究竟誰是陳先生啊?我也聽說過這個陳大才子的名字,也知道他是縣大老爺的師爺,可這人我等卻沒見過,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就好像突然鑽出來一樣。」就有人好奇地問。

「對啊,這個陳大才子究竟是誰啊?」不斷有人問。

梅姐只是一臉笑容,卻死活也不搭理人。

「還能是誰?」突然間,抱著膀子站在裁縫鋪子門口的付長貴冷笑一聲,大聲道:「自然是陳三那個咋種。這鳥人以前在外面鬼混的時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識了幾個字,也巧言令色哄住了知縣大老爺,也許大老爺就許了他一個縣試第一。而今啊,這廝有錢人,又是個奸猾小人,估計這府試也要混過關,真是老天不公。」

「陳大才子真的就是陳三?」素娘一張臉突然失去了血色。

「廢話,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付長貴憤怒地回答。

「原來你們都知道,偏偏瞞住了我一個人。」素娘眼睛微紅,身體不住搖晃。

「啊,原來是陳三」眾人都大聲驚歎,嘴張得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驚人了。往日見看來人見人憎,又瘋瘋癲癲的陳三怎麼搖身一變變了讀書人。

對大家來書人都是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這樣巨大的落差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鄭重見付長貴插嘴,喝道:「付長貴,你天天來堵裁縫鋪子的門究竟是什麼意思。我鄭重雖然是東山的里長,可平日裡卻與陳先生相熟,你欺到他家頭上來,就是同我鄭重過不去。識相的立即滾蛋,還真以為你還是往日那威風八面的班頭,真惹惱了我,叫你吃一頓好打。」

眼見著鄭重就要動手,剛從極度震驚中情形過來的看客們立即興奮起來,期待著看到一場流血事件,一個個都興奮地大叫:「打,打死他」

陳艾在人群中看得好笑,如果鄭重真要替自己出頭痛打付長貴,他倒是樂見其成。

這個時候,一個鄰居發現了身邊的陳艾,張大嘴:「你你你……你……」

陳艾「噓」一聲將食指豎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聲張。

可付長貴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陳艾心中一震,暗叫一聲糟糕。

付長貴大叫:「怎麼,鄭重還想打我,今天你敢動我一根指頭,就算陳三那廝能夠在吳江一手遮天,我拼著這條命不要,也要一級級往上告。蘇州不成,我告到應天府去。你夥同那群江湖朋友聚眾弄什麼狗屁彩票,騙了我全副身家,我現在是一無所有,只不過是想在我付家裁縫鋪子前面擺個攤子混口飯吃,你們至於如此苦苦相逼嗎?」

著話,就扭住鄭重的袖子不肯丟手。

這個時候,陳艾心中總算明白過來,這鄭重在組織富商們買彩票的時候,大概是想替自己出一口氣,竟將付長貴也拉去認購。彩票這種東西的獲獎金額是很誘人,只要中了頭彩,幾輩子人躺著吃也吃不完。可惜彩票的中獎率實在太低,這付長貴估計是上了套,將全副身家都丟在了博彩上,結果卻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被鄭重徹底弄破產了。

如果沒有意外,付長貴這輩子也算是完蛋了。當然,他以前可是在場面上走過的人,如何肯就此潦倒一生。要想東山再起,唯一的機會就是付家裁縫鋪子,只要能將鋪子拿到手,轉手一賣,就是一大筆現金。

為了逼梅姐母女就範,這鳥人使了個下作的手段,般了兩張桌在裁縫鋪門口擺了個黃酒攤子,成天堵著門。

付長貴一把抓住鄭重,又說要去上告。鄭重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厲害,臉色大變,眼睛裡滿是凶光,手悄悄地摸到腰上。

陳艾知道付長貴腰間藏著一把彎刀,而鄭重這人又是個江湖人物出身,一言不合可是要動手殺人的。若他忍不住一刀將付長貴給宰了,卻要惹下**煩。

「哈哈,付班頭,你身為付家長輩,卻欺負到嫂子和侄女頭上來,還算是人嗎?」陳艾一聲長笑,推開眾人,大步走了上去。

「啊,陳三回來了」眾人都發出一聲喊,再看那陳艾,一身白色儒袍在風中輕輕飄拂,腰上掛著一隻溫潤的和田籽玉掛件,再加上他面上淡然的微笑,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卓而不群的氣勢,直如從戲文裡走出來的公侯將相一般。

即便大家有滿肚子的疑問,卻都畏懼地同時後退一步,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這場面,還真有點縣大老爺出巡的威儀。

「陳三,你終於回來了,考得如何?」梅姐驚叫一聲,歡喜得眉毛都揚了起來。

「不過是區區一場府試,又何難哉,如果沒猜錯,大概是得了第一。」陳艾朝她點了點頭,又給鄭重遞過去一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鄭重看到陳艾,冷靜下來,推了付長貴一把,將他推了一個趔趄,拱手喜道:「見過陳先生。」

梅姐咯咯地笑出聲來:「什麼大概,究竟是不是第一啊?」

陳艾:「那自然是得了第一。」說完話,又朝素娘微一施禮:「陳艾見過素娘,最近可安好。」

「果然是你。」素娘眼圈一紅,強笑道:「都好,都好。」

「付長貴,你若有事找我,可進店中說話,成天堵門算怎麼回事。」陳艾的聲音不大,卻不怒自威。

看到陳艾身上的氣派,付長貴心中一窒,半晌才喊道:「好好好,等你這麼多天,可算是將你逮著了,咱們裡面去好聲說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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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1
第九十六章  脅迫(二

門關著。

「你究竟想怎麼樣?」回到自己以前所住的那間柴房之內,陳艾冷冷地看著付長貴。

屋子裡沒點等,光線顯得昏暗,只幾道陽光從頭頂的瓦片縫隙裡投射而下,金黃色的光柱中,有幾點浮塵輕輕漂浮。

這讓付長貴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起來綠油油亮著,猶如一隻狡黠的狐狸。

至於鄭重則坐在房門後面,全身緊繃,手還是用力按在腰上的彎刀上面,只等一句話不對,就操刀子將付長貴給宰了。

無關人等都被鄭重趕了出去。

只素娘和梅姐則坐在天井裡一臉的擔憂。

「還能怎麼樣,我如今的情形你們看到了。」付長貴憤怒地看著鄭重,怒道:「鄭重,你好毒的心思,弄出個什麼彩票出來,還賺我將全副身家都投了進去。如今我付長貴吃了上頓沒下頓,一家四口餓得嗷嗷叫。你們二人聚眾賭博,按照大明律,應該籍沒家產,流放三千里。對了,還得砍掉右手。」

他不住冷笑:「識相的,立即將贏的錢還給我,否則,別怪我付長貴不講情面。對了,這家店舖也得歸還我們老付家。」

鄭重身體一震,臉上殺氣一閃:「老付,我鄭重以前是什麼人你大概也知道一些,真惹惱了我,別怪我下狠手。」

「怎麼,想殺人滅口?」付長貴一伸手撕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白胖的胸膛喝道:「我現在窮無立錐之地,飯都吃不上,還怕死嗎?有種立即將我給殺了,可惜這裡這麼多人,你殺了我逃得掉嗎?對了,你鄭重固然要以命抵命,可惜陳三你這廝現在可是前程遠大,我付長貴若死在這裡,你這輩子也就毀了。哈哈,我老付一條命不要緊,能將你們二人都牽進去,也算是值了。」

「你」鄭重猛地站起身來,喝罵道:「你這廝真是可惡,當初買鈔票的時候,你一開始可是中了幾注的,也贏了好幾十兩,卻不見好就收,反將全副身家都投了進去,想博一注大的。自己輸得精光,怪得了誰?如今卻要脅迫我等,想在我們面前耍無賴,想得倒美?」

陳艾皺了一下眉頭,手往下按了按,示意鄭重安靜下來。道:「老付,我將來肯定是要娶梅姐的,說起來,咱們也是親戚,有什麼事情不好商量的?老實說,這家店舖是梅姐的,雖然不值幾個錢,我陳艾也不會放在心上,可就這麼給了你,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我陳某人別的脾氣沒有,可就不吃人脅迫。」

「這麼說來,你還真不上道了?」付長貴怒道:「好好好,廢話休說,咱這就去蘇州府,去南京遞狀子。」

「哈哈,老付你等等。」陳艾突然展顏一笑,叫住付長貴。

「怎麼,你想通了?你陳艾的腰包可厚實著呢,別以為我不知道,廢話少說,把錢還給我,還有這間店舖的房契。」付長貴以為陳艾怕了,心中一喜,又站住了。

鄭重也以為陳艾妥協了,忙叫道:「陳先生,付長貴就是個潑皮,你別相信他的話。」

陳艾眼睛裡全是嘲諷:「老付,你真要去告狀啊,也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然由著你。不過,你可想清楚了,你去告發我和鄭重不要緊,可你也買了彩票。按照大明律,參與賭博者,一樣要砍掉右手。你也是公門出身,這法律上的事情可比我清楚。」

「啊」付長貴身體一顫,面上突然失去了血色。

他到梅姐這裡來不過是逼陳艾出頭,然後詐一點錢財,並沒想過真要鬧到公堂上去。如果真走到那一步,陳艾和鄭重固然要完蛋,他也得被依法砍去右手。到最後,自己不但一點好處沒撈著,反白白丟一隻手,偷雞不成倒貼進去一把米,這種事情無論如何是不能做的。

看到付長貴此刻面上的表情,陳艾知道已經成功地將付長貴給唬住了,繼續道:「你再好好想想,若真得鬧到官府那裡去,查將下來。我陳艾發行彩票得的錢可沒落進私人的腰包,全用來填補吳江百姓往年的虧空,單憑這一點,已經足以抵罪。況且,我可是在場面上走的人,不管是蘇州還是京城都有關係。到時候活動一下,未必不能自保。過幾年,風聲不緊了,一樣參加科舉,一樣出人頭地。可憐你老付平白斷了一隻手,又無錢無權。到時候,休說是我,只怕鄭重員外也不會放過你。」

鄭重終於聽明白了陳艾的話,放聲大笑,對付長貴道:「對對對,我老鄭別的沒有,就是錢多,這事情真若鬧上去,大不了咱掏他幾千上萬兩銀子出來活動,保命還是可能的。等我出來,呵呵,吳江多大點地方,你我抬頭不見低頭見,有的時候機會整死你。」

聽到這話,付長貴面色大變,顫聲道:「好,好,好,陳三你這夠狠的,有錢有權有人面,我老付是鬥不過你。不過,你卻忘記了一點,你我當初可是寫了契約的。上面約定,只要你娶了梅姐,做了這家裁縫鋪子的主人,就將這店舖送給我這個做叔叔的。白紙黑字咱們可寫得清楚,陳艾,你剛才說你要娶梅姐。好,快將房契給我,有了這間鋪子,嘿嘿,我老付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一邊說話,他一邊從壞裡掏出那份合約中猛力揮舞,聲嘶力竭地大叫。

陳艾一驚,心中一陣苦澀,這個契約可是在自己穿越之前簽的,現在要反悔已經沒有可能。難不成,真要吞了這個苦果。

對如今的陳艾來間店舖也不算什麼。可就這麼平白被人訛詐,心中卻不願意。

看陳艾怔住,付長貴得意地笑起來:「哈哈,陳艾,付長貴知道你對我侄女梅姐有意。我畢竟是她的長輩,你若想娶她得有我這個長輩答應才行。放心,我也不會為難你們。對了,你不是對我那嫂子素娘有意嗎,只要你娶了梅姐,連老丈母一起收了也是容易。哈哈,美死你啦」

鄭重聽到這話,嚇了一跳:「付長貴,你滿口胡說什麼。」

陳艾面色一變:「住口,付長貴你這個下流坯子」

「誰下流了,呵呵,陳三,你連自己岳母都不放過,這世界上還有比你更下流的人嗎?」

陳艾一張臉氣得通紅,正要再罵,鄭重突然冷笑起來:「老付,你可算是打錯算盤了。就算陳先生有那種心思你又能怎麼樣。不就是手頭捏了一張契約嗎?陳先生馬上就是秀才了,將來考個舉人老爺出來也是三個指頭捏田螺--穩拿。到了那一步,梅姐這種鄉下丫頭他還看得上嗎,自然有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巴巴兒地找人上門提親。到時候,就算納了梅姐母女二人做妾,世人也不會說什麼廢話。」明朝士大夫納妾母女並收本是常事,符合封建lun理綱常,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當然如何要納正妻的母親,那可是悖逆大罪,身敗名裂不說,也要受到法律的重處。

鄭重這個提議倒不失為一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你們……」付長貴一陣無語。

陳艾心中一樂,故意道:「對對對,老付啊。我現在身份不同了,就算要娶親,也得找個富貴人家的千金。老實說,我雖然中意梅姐母女,卻只打算納她們為妾。如此一來,你我的契約可就作廢了。」他心中一陣羞愧:梅姐啊,我也就是騙騙付長貴,你可別放在心上啊。我陳艾將來肯定是要八抬大轎子明媒正娶迎你入門的。

「陳三,你這個無恥的東西」

「無恥,呵呵,老付你可別忘了,我陳三什麼出身。我就一個潑皮,真撕破臉不要,你能拿我怎麼地?」陳艾故意刺激著付長貴,看情形,今天自己可算是大獲全勝了。嗯,等下想辦法將那份該死的契約給弄到手。

「他**的,你還是真的不要臉了,陳三,我付長貴枉活了三十多年,本以為自己也算心黑臉厚的。沒想到你比我還豁得出去,服了,服了」

「走吧」陳艾以退為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付長貴怒氣沖沖地轉過身去,就要朝柴房外走去。

陳艾自然不願意放他離去,正要叫住他。卻見付長貴突然一個轉身,撲通一聲跪在陳艾面前,放聲大哭:「陳三啊陳三,我的三爺啊,可憐我付長貴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八歲幼兒,全家上下吃了上頓沒下頓,這日子可怎麼過呀。你要納梅姐和素娘母女為妾卻有些難辦,不過有我這個付家的當家人只要一點頭,要成你美事也容易。要不這樣,我將這份契約還給你,你給我一百兩銀子的聘禮讓我做點小生意好不好?只要你掏錢,我立即將素娘母女許與你做妾。」

完,不住的磕頭。

鄭重訕笑踢了踢付長貴的身子:「前倨後恭敬,你這廝臉皮真真是厚實到家了,我算是服了。」

看到付長貴服輸,陳艾鬆了一口氣,笑著從懷裡掏出十張兩錢文的寶鈔拍在桌子上,淡淡道:「你可還真敢獅子大張口,一百兩,真當你家嫂子和侄女是寶貨啊我也是看到你可憐,心生憐憫。這裡是兩萬文,折合白銀也有十幾兩,夠你做點小生意的了。你若要就拿契約來換。老實說,你手頭捏的那張合約對我陳艾而言根本就一錢不值。」

付長貴從地上抬起頭,臉色陰晴不定,十幾兩銀子雖然離一百兩有些差距,卻也是一大筆錢,就這麼放棄了,卻有些捨不得。

半天,他才一咬牙站起身來,將那份契約遞給陳艾,然後拿起寶鈔就走:「陳三,你夠狠,付長貴今天栽到你手裡沒話說。咱們以後走著瞧」

拿到契約,陳艾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橫亙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鄭重又踢了付長貴一腳:「還不快滾」

正在這個時候,柴房大門突然被人推開。

卻見梅姐披散著頭髮,狀若母虎,手持菜刀朝陳艾撲來:「陳三,我跟你拼了」

後面跟著滿面淚痕的素娘:「梅姐不要,不要啊」

「啊」陳艾吃了一驚,一個縱身從凳子上躍起,跳到一邊:「幹什麼?」

還是素娘動作把就拉住了女兒的手,口中翻來覆去地叫:「陳三,快跑快跑,梅姐要殺你……你們剛才的話她都聽到了。

梅姐發出尖銳的聲音:「放開我,讓我殺了這個潑皮」

陳艾還是第一次看到梅姐這種表情。

梅姐平時雖然潑辣,可卻是一個開朗天真的女孩子,就算於人爭執吵鬧,骨子裡卻還帶著一股逼人的青春氣息,青春總是快樂的。

但現在的她眼睛裡有著一種受傷之後的悲哀,還夾帶著一股子瘋狂的殺氣。

可以肯定,如果不是素娘死死地拉住她的手,這一刀就會毫不猶豫地朝陳艾頭上砍下來。

陳艾微一思索,立即明白過來。

應該是剛才付長貴發出的那聲聲嘶力竭的叫聲引起了素娘和梅姐的注意,而這兩個女子又都在牽掛陳艾的安危,就偷偷跑到門口偷聽。正好聽到陳艾說的要另娶一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為妻,還有要納梅姐母女為妾云云……

梅姐本就是個火暴性子,如果忍受得住,立即衝進廚房搶了菜刀闖進門去要同陳艾拚命。

「你們都聽到了?」陳艾苦笑一聲。

「陳三你這個潑皮,別以為隔牆無耳,枉我母女對你一片真心,拿你當自家人看,你卻有這麼一副歹毒心腸,串通二叔來謀我家產,你說,你說,你對得起我們嗎?」梅姐淚飛如雨,不斷掙扎,拖得素娘一陣趔趄。

陳艾心中大苦,道:「事實不想你們所想的那樣。」當著付長貴的面,自己也不方便說。況且,這份契約可是白紙黑字寫得分明,想賴也賴不掉,也沒辦法解釋。

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梅姐,冷靜點,不要衝動。」鄭重也出言相勸,可梅姐如何肯聽。

付長貴看得熱鬧,哈哈大笑:「好熱鬧,好熱鬧,有些意思了。」

「滾」鄭重怒喝。

付長貴還在哈哈大笑:「陳三啊陳三,惡人自有惡人磨,真當我付家沒人了,光一個梅姐就夠你喝一壺的。」他朝梅姐豎起大拇指:「好,真是我付家好兒女。」

「還不走?」鄭重臉上有湧出了殺氣,付長貴這才抱著頭匆忙奪路而逃。

陳艾知道今天這事也沒辦法說清楚,再在這柴房裡呆下去,只怕真要丟了老命,就悄悄地朝旁邊跨出一步,也要學著付長貴的模樣逃跑。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啊」一聲,素娘發出痛楚的叫聲。

陳艾定睛看過去,卻是梅姐低下頭去,一口咬在母親的手上。

一股熱血順著素娘的腕口滴落下來。

這情形讓陳艾愣住了。

「還不走?」素娘看著陳艾大叫:「梅姐正在氣頭上,你先出去,等下再回來。」

「好好好,我走。」陳艾慌忙朝門口跑去。

這個時候,梅姐突然鬆開嘴巴,「咯咯」一笑,對著素娘罵道:「娘你好糊塗,都這樣了,你還想讓他再回來嗎?嘿嘿,你還真捨不得陳三這個潑皮啊?如今倒是好了,陳艾不娶女兒,你正好名正言順地跟他,做他的小妾你很高興是不是?」

此話真是石破天驚,陳艾的腳步停了下來。

就連鄭重也是一臉古怪地看著屋中眾人。

須臾,素娘突然大哭起來:「梅姐,有你這麼說娘的嗎,娘這輩子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說我罵我不要緊,可不能毀了我的名節,你這不是逼我去死嗎?」

「娘」梅姐手中的菜刀落到地方,一轉身抱住素娘,也大哭起來:「我們娘倆遇人不淑,合該命苦。」

看二女哭成一團,鄭重頭皮都麻了,這個陳先生果然是風流才子啊,連這種事情都幹得出來。

他連忙拉住陳艾:「陳先生,我們還是先迴避一下為好。」

……

從裁縫鋪子裡出來,陳艾久久無語。

鄭重:「陳先生現在有何打算?」

「還能有什麼打算,今天估計是不能回裁縫鋪子了,先找家客棧住著。」陳艾擺了擺頭,從懷裡掏出那張與付長貴寫的契約撕得粉碎,然後朝空中一撒,漫天都是紙屑飛揚。

「要不,你先去我莊子裡住幾天,等梅姐的氣消失了再回去?」鄭重忍不住想笑,陳先生這個未來的夫人還真是厲害啊,不亞於河東獅,將來可有得他受。還有他那個岳母好像對陳艾也有意思,這事情,還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或許……

「你那裡我也去不成,估計最多明天我就要離開吳江去南京了。」

「怎麼回事?」鄭重驚問:「馬上就要過年了。」

陳艾這才將錦衣衛已經來了一事告訴鄭重,鄭重聽完,驚得幾乎暈厥在地,顫聲道:「這該怎麼辦?」

「暫時沒好的法子,只能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陳艾:「你還是先回東山,我馬上去驛館子帶上那三個錦衣衛去見知縣胡大人。」

二人分手之後,一條人影從街角偷偷摸摸地走出來,尾隨著陳艾。

此人正是付長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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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2
第九十七章人

吳江驛館外,三個錦衣衛率先走了出來,三人先前同陳艾在驛捨裡還有說有笑,可一塔上街口的青石路面,面容卻是一整,顯得很嚴肅。

宋金保低聲對身邊的陳艾道:「陳先生,從現在開始,你就算是我們的看押人員了,職責所在,還請諒解。」

陳艾點點頭,心中明白宋金保開始正式審查吳江今年賦稅交納一事。別看剛才在屋中自己同他們有說有笑,而宋金保也有意示好,可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百戶,這事情怎麼處置,自有上面的人來處置。

剛才宋金保同自己談話的時候,隱約說到只要他和胡知縣死咬著不承認彩票一事,事情或有轉機。

看來,事情也只能這麼辦了。

「胡夢海那邊已經通報了吧?」宋金保又問。

陳艾:「已經著人去通知胡大人了。」

「那好,我們就過去問話吧。」宋金保道:「今天先錄口供,明日一早就去南京交差。」

「好,一切都聽宋大人的。」陳艾也只能不住點頭。

麥和滿囤二人見陳艾點頭,同時朝兩邊一分,將他夾在中間,四人快步朝縣衙門走去。

三個錦衣衛生都穿著光鮮的飛魚服,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異常耀眼,再加上他們腰上的繡春刀和鏗鏘的腳步聲,逼面就一股騰騰的殺氣。

街上本有不少人,見四人過來,都是心中一寒,同時躲到一旁。

等四人走遠,百姓才跑到街心小聲議論起來:「剛才過去的好像是錦衣衛吧?」

「沒錯,就是他們,我以前在京城裡見過這群活閻王,認得出來。」

「聽說錦衣衛生專拿達官貴人,怎麼會跑到吳江這個小地方捉人,方纔我也不敢多看,他們抓的那個人犯好像是東門牌坊付家裁縫鋪子的陳三吧?」

「好像是吧。」

「不對,陳三不過是一個潑皮,又不是官兒,錦衣衛拿他做甚?」

「這你就不知道了,陳三可不是潑皮。」有人壓低聲音說:「,陳三就是陳艾,乃是胡大人的師爺,我縣第一才子。聽說前一段時間縣衙門免了我們往年欠下的賦稅,就是他在胡大老爺那裡提議的。」

「啊,陳三就是陳大才子啊,真是想不到」聽到這話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你們這就不知道了,所謂大隱於朝,中隱於市。我看陳先生雖然不算是大隱士,至少也能算個中隱,這名士都有怪脾氣。陳艾他是不想做官,這才裝成一個市井無賴模樣自污。可憐他現在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居然被錦衣衛拿住了?」

「還能為什麼事?」有人長歎:「還不是因為他在知縣大老爺那裡提議免除了我們百姓的所欠的稅款,你想啊,這麼多錢,陳艾和胡知縣又能從什麼地方去找錢來彌補虧空。」

「是啊,是啊不過,看錦衣衛走路的方向,好像是去縣衙門,難道他們捉了陳先生還不夠,連胡青天也要抓?」

「這年頭,好人和清官都沒有好下場。」眾人都是一陣長歎,更有人抹起了眼淚:「如今,胡青天和陳三完了,若換一個昏官來我們這裡做知縣,追繳往年的欠款,這不是要逼我一家老小去死嗎?」

「這個……」眾人中有不少都是貧民,一想到這嚴重的後果,都是一臉的蒼白,有膽小的眼圈也紅了。

人群中,有一個人面露得意的笑容。

此人正是付長貴,剛才他從付家裁縫店得了陳艾的錢出來之後,並沒有急著離開,主要是想看看陳艾的笑話。

等陳艾和鄭重從鋪子裡出來說出那一席話的時候,他正好躲在街角,將二人之間的對話聽了個囫圇。

聽到陳艾說錦衣衛來捉陳艾和胡知縣,他心中一陣狂喜。

陳艾勾結胡知縣和鄭重對自己不斷進行打壓,如今他們三人可說是有權有錢有聲望,只要他們在吳江一天,付長貴就沒有舒心日子過。

現在好了,因為彩票一事驚動了朝廷,連錦衣衛都來了。依朝廷行事的風格和如今苛烈的政治風氣,這三人就算是不死,也得脫層皮。不管怎麼說,他們都完了。

想到這裡,付長貴只想放聲大笑。

不過,陳艾這傢伙潑皮出身,詭計多端,得再加上一把勁把他們往死裡整。

摸了摸鼻子,付長貴也不遲疑,抄小路饒到縣衙的後門,從圍牆裡爬了進去,躲在後院的花廳外面。

對於縣衙,他在這裡當了十多年差,可位熟門熟路。況且,官不修衙,吳江縣衙門破爛得跟城外的土地廟一樣四面透風,圍牆也矮,要想偷偷摸進去非常容易。

後院花廳是知縣大老爺接待客人的地方。

只等不了片刻,就看到胡夢海和三個錦衣衛還有陳艾一起走了進去。付長貴麻起膽子走到牆根將耳朵貼在窗戶上凝神偷聽。

只聽了片刻,付長貴心中卻是一凜,這三個錦衣衛好像很客氣的樣子,完全不提彩票這件事,只問了許多地方政務上的事情。

而胡知縣為官清廉,況且,還有陳艾這個伶牙俐齒的傢伙在旁邊侃侃而談,要想在政務上挑出他們的毛病根本就不可能。

難道就這麼放過他們?

付長貴心中懊惱,想了想,覺得要整死陳三和胡知縣,必須將彩票這事合盤端出來。

不過,鄭重這傢伙做起事來滴水不漏,估計已經將所有彩票的證據都銷毀了。急切之間,根本找不到人證和物證。

物證,現在是找不到了。

至於人證,那些參與博彩的大多是地方豪紳和江湖人物,我付長貴可得罪不起。而且,出面發行彩票的即不是陳艾也不是鄭重,而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一個叫什麼鑽天鷂子的江湖豪客,如今,這傢伙好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找不到了。

那麼,唯一能夠作證的就只有我付長貴了。

付長貴這個念頭一起,心中突然一寒,聚眾賭博可是要砍手的,我去做證,會不會也被法辦?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可就這麼放過陳三這個咋種,付長貴卻不願意。

多麼好的一個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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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3
第九十八章  舉報

縣衙門的花廳裡擺著三張雜木椅子,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做的,漆皮都掉了個乾淨,露出裡面的白色木礤。扶手處也被人摸得油光锃亮。

按照品級來說,宋金保低於胡夢海,因此,胡知縣率先坐在主座上,朝旁邊的一張椅子伸了伸手:「宋大人請坐吧。」

先前,陳艾已經著驛館的人到他這裡通報了錦衣衛百戶來吳江的消息,並說錦衣衛生先去蘇州找到陳艾,然後才一道過來的。至於其他話,陳艾倒沒有多說。

實際上,多的話也不用說,胡夢海第一時間就已經想到,彩票的事情暴露了。

先,錦衣衛之所以先去蘇州拿陳艾,那就說明,他們這次來吳江並不是因為地方政務。而陳艾是彩票的始作俑者,關鍵人物,先拿他,用意不言自明。

而陳艾回吳江後首先去裁縫鋪子,應該是給家人話別。

看來,事情有些麻煩了。

同錦衣衛打交道胡知縣可不是第一次,當初藍玉案發的時候,他可是在北衙的詔獄裡呆了小兩年的,心中雖然有些發冷,卻不畏懼。賓主分主次坐好之後,胡知縣反先問陳艾:「佩萸,這次府試考得如何?」

陳艾:「有恩師平日間的耳提面命,學生雖然不才,卻堪堪拿了頭名,沒有給老師丟人。還有幾天蘇州府試就要放榜,喜報應該很快就到吳江了。」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胡知縣摸著鬍鬚欣慰地大笑起來。

宋金保見胡知縣見到自己沒有絲毫的畏懼,心中暗自點頭:能培養出陳艾這種大才子的人,果然有幾分門道,就這股從容的氣勢也讓人心中敬佩。

他朝身邊的小麥和滿囤點了點頭,二人向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胡夢海的身邊。

胡夢海並不將小麥和滿囤放在心上,笑畢,才道:「宋大人此次來吳江所為何事?」

宋金保笑笑:「兩件事你即刻將吳江知縣的大印交出來,並將手頭的事務交給其他人,不日將有新的知縣來接任。」

「好,這事好辦。」胡知縣從容地點了點頭,說:「不過,我衙門裡就陳艾一人略通政務,看今日的情形,陳艾大概也要陪我一起去京城。將縣務交給其他人,只怕不太合適。」

「這點你不用擔心,蘇州府那邊明日應該有人來接手。」

「好另外一件事。」

宋金保:「上司讓我問你幾句話。」

「請問。」

宋金保:「上頭問:胡大人最近好像發了大財,據說你的幾個堂伯要修訂族譜和修建宗祠,問你要了一大筆錢,這錢從何而來?」

胡知縣正要回答,陳艾突然笑道:「我出的,作為一個學生,難道就不能為恩師盡一份孝心?」

宋金保面無表情:「陳艾,我聽人說你也是個窮苦出身,什麼時候有那麼多錢了?」

「借的,向東山鄭員外那裡借的。」

宋金保:「借的,他會借這麼多錢嗎,你又靠什麼償還?」

陳艾笑笑:「人誰沒有幾個親戚朋友,鄭重願意借給我,大概是愛我的學問詩文吧?要說償還,也容易,我在蘇州知府的文會上不是得了一本黃山谷的《金剛經》嗎,這本書隨便怎麼說也能賣上幾百兩銀子吧。」

宋金保點點頭:「那也是。」

他接著又文胡知縣:「胡大人,我聽說你免了全縣百姓往年虧欠下的賦稅,這可是涉及到好幾千兩銀子的大數目,你又從什麼地方去弄的錢?」

胡知縣心中一沉,無語半天之後,才道:「胡夢海做這種事情無愧天地,無愧本心,既然朝廷要追究,此事我願一身承擔,除死而已,」

宋金保朝胡知縣看去,卻見他臉上消瘦,眼圈發黑,這時的神情中卻帶著一絲大不了一死了之的神色。心中一陣歎息,來的時候他訪的清楚,吳江最近是得了不少錢,可他除了打發堂伯們的花消外,自己卻沒有得一文錢好處,這是一個大大的清官啊

他心中一陣可憐:可惜這年頭,好人卻是不能做的。

宋金保也不再提這事:「好了,我就是替上司問你兩句話,既然你已經回答了,我的話也就問完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卻是又苦又澀,扎得嗓子眼有點刺疼:「聽說你們吳江的嚇煞人香不錯,怎麼胡大人的茶這麼苦澀?」

胡夢海陪他喝了一口:「嚇煞人香五錢銀子一斤,頂級的甚至高達一兩,胡夢海才多少俸祿,如何吃得起?說起來,這茶也是今年的雨前,雖然兩文一斤,可當初吃起來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只可惜保存不當,扯了潮,味道就變了。」

宋金保肅然起敬:「果然是個清官啊。」

又喝了一口,宋金保才道:「我這次來蘇州,上司除說了兩句話,又讓我傳胡大人和陳艾進京之後,就沒別的交代。其實,我覺著這事吧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有事說事,沒有的事就別往自己身上扣。如今上頭年紀大了,喜歡安靜,多事不如少一事。」

宋金保已經將話說得分明了,陳艾心中一亮,笑道:「宋大人,胡大人成天呆在吳江,手中的政務都還忙不過來,別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不知道這次去南京要呆多久,馬上就過年了。過完年,明前的茶葉也該上市了,卻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吃到新茶?」

宋金保:「好人一生平安,新茶肯定是能吃上的。我這次又不是奉命過來捉拿犯官,上司說了,你們二人去南京之後可自尋一間院子住著,只不過不能到處亂跑,每十日到我這裡來報備一下就是了。」

花廳裡的氣氛倒也融洽,完全不像是審訊。

三人說到這裡,陳艾才道:「已經大晌午的了,要不我們先吃午飯?」

宋金保:「算了,我還是回驛站去吃。胡大人清得跟一汪水似的,我怎麼好意思打你們的秋風。對了,你們從現在開始還請留在衙門裡,哪裡也不能去,明日一大早,就隨我去南京。」

著話,他一拱手,就朝花廳外走去。

正在花廳外偷聽的付長貴見他們出來,慌忙躲進到一棵樹後,心中卻是恨得咬牙切齒。

看情形這陳三和胡知縣好像沒事,上頭大概還是不知道他們私發彩票一事。如果不將這事揭出來,就算陳艾和胡知縣去了南京,也許過不了幾天就會回吳江來。

難道就這麼放過他們?

人證,必須有人證,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付長貴去做這個人證最合適的了。

可是,就這麼平白丟了一隻手,就為出一口惡氣,值得嗎?

又翻了圍牆從衙門裡跑出來,付長貴在街上徘徊了半天,知道天黑下去,才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得去試一試,否則我老付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冬季的天都黑得早,傍晚的時候又起了大霧,坐在屋裡看出去,驛館門口有兩盞燈籠暗幽幽地亮著,卻照不出去幾步路。

吳江衙門窮得厲害,以前都是不掌燈的,驛站也只碰到有客人的時候在意思意思。

又翻看了幾遍陳艾所寫的卷子,宋金保越看越覺得有趣。

陳艾這人還真是多才啊,兩道史論通篇都是歪理邪說,有點像市井百姓口中的演義故事。至於那篇策問,則有理有據,有有見解,不是老於政務的好手,也不能將經濟事務看得如此之透。

至於最後一篇八股文章,卻是另外一翻模樣,老成樸實珠璣,就算是用錦繡二字也不能概括其萬一。

三種體裁,三種作法,此人還真當得上鬼才二字啊

這樣的人物,又鬧出這麼大的事來,若是在往年,上頭根本就不用廢話,自然依國法給殺了。

可現在……

宋金保心中突然一凜,思想卻飄到另外一處。

上頭年紀越發地大了,估計也沒幾年日子。而功臣勳貴和有用人才也殺得乾淨徹底,正急需有用人才填補這個空缺。據說,宮裡的那個老頭子也留意上了吳江今年的賦稅問題,難道真有意要用。

我現在揣摩上意,卻是死罪。

一想到這裡,宋金保身上出了一層冷汗。

正在這個時候,小麥帶著一個人走進來:「大人,此人是吳江前步班班頭付長貴,說是要緊急要事稟告。」

宋金保抬頭看去,卻見一個潦倒的漢子納頭就拜倒在地上:「小民付長貴磕見大人。」

「深夜來此,所為何事?」

「小民有一樁機密大事要稟告上差。」付長貴渾身亂顫:「小民聽說,若揭發罪犯有立功表現可減輕處罰,卻不知道當不當真。」

「自然是當真的,若真有立功表現,不但可以減輕處罰,甚至還能得到獎勵。」宋金保淡淡地說。

「那好,小民付長貴檢舉吳江知縣胡夢海和衙門師爺陳艾聚眾賭博。」

「哦,這事啊」宋金保冷冷地看了付長貴一眼:「知道了。」

「大人……」付長貴眨巴著眼睛大起膽子望過去,卻聽到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小麥,滿囤,把這人先給我捆了,把嘴塞上帶回南京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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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4
第九十九章  心思

聽到宋金保說出這句話來,付長貴驚得一聲大叫:「上差,小民這是來舉報不法之徒的怎麼反將我捉起來了?」

宋金保鼻子裡哼了一聲,卻懶得回答他。他雖然是錦衣衛,干的也是贓活兒,有的時候也為世人所不齒,可像付長貴這種小人,他宋百戶卻也瞧不上。同他多說一句話,也覺得傷神。

「少廢話,自己堵嘴然後將手背到身後。」滿囤早從裡屋裡找出一根繩子來,又脫下腳上的襪子扔到地上,冷笑道:「咱地,還要我親自動手不成?等下若手上不知輕重,弄壞了你的手腳可別怪我。」

著話,他活動了一下手腳,渾身筋骨如炒黃豆一般「劈啪」亂響。

看幾個錦衣衛一言不合就動手捆人,付長貴驚得混身亂顫,可他的話才剛說了一半,就這麼不明不白被人抓了,無論如何心中卻有不甘。急得連聲大叫:「大人,小民不服。」

「咦,你這廝膽子還真不小,倒質問起我們來了?」小麥接嘴大喝:「我北衙的人辦事什麼時候需要對人解釋了,休說捆你,就算一刀宰了,你又能怎地?」

這個時候宋金保才將眼睛從陳艾的卷子上抬起頭來,最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裝出一副和氣的樣子:「我等辦案自然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辭,需要和你所告發的人犯對質,然後錄取口供。幾相對應,這才能最後審結。國家自有制度,我總不可能隨便聽你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就去拿人吧,真當我錦衣衛什麼地方?此案關係重大,需慢慢審個清楚。在此之前,對不起,你就是我的犯人,得先看押起來在說。」

「是,謹遵大人之命。」付長貴聽宋金保說得有理,也不疑有他,乖乖地將滿囤的襪子塞進嘴中。錦衣衛都是猿臂蜂腰麻稈褪,平日裡爬山涉水拿人,一身功夫都在腿上,襪子也比普通人臭許多。

剛將襪子塞進嘴巴,一股臭魚味道襲來,噁心得付長貴幾乎嘔吐。

滿囤見他不再抵抗,立即衝上其前去,繩子一套勒住他的雙臂,挽了個死結,右腿踩住付長貴的背心一用力,將將他捆得徹底。

捆人拿人乃是錦衣衛的強項,從付長貴跪地到被捆成粽子,前後不過兩個呼吸,滿囤這一手真是麻利之極。

付長貴只覺得雙臂疼得快要失去知覺,每吸進去一口氣,渾身上下的筋骨得被牽得一顫。這還是開始就已經難受成這樣。而且,看他們的模樣,好像在去南京之前也不打算給自己鬆綁。

就算明天一大早啟程,一切順利,最早也要大後天才能到。

一想到這兩日的光景,付長貴驚得魂不附體,連聲叫:「綁太緊了,鬆一些,否則就要捆壞了。」

看到付長貴嚇成這樣,宋金保心中好笑,突然想起以前看陳壽的《三國誌》中呂布白門樓被捆那一節,也這樣求情。可惜曹操卻笑瞇瞇地回了一句「縛虎焉能不緊?」

宋金保本來也想著回一句,可轉念一想,付長貴就一告密小人,也配與飛將呂布相提並論,也懶得再理睬他,就揮了揮手。

滿囤立即動手,老鷹捉小雞一樣將他提了往柴房裡一扔了事。、

這一夜,付長貴又冷又懼,喉嚨裡不斷發出嗚嗚的哎號,只欲死了乾淨。

滿囤畢竟是錦衣衛活閻王,整治起人來很有一套。每一個時辰就過來給他鬆一下繩子,讓他活動一下血脈,否則,一整夜下來,只怕付長貴這輩子只能在床上躺著了。

夜已深,宋金保還在慢悠悠地喝著茶。

麥和滿囤也不敢先去睡,就在旁邊小心侍侯著。

半晌,宋金保才抬起頭來看著兩個得力手下,突然問:「大半夜的怎麼還不去睡,明天還要趕遠路呢都是自己人,指揮使出事之後你們二人跟了我,我內心之中已經將你二人當成自己的子侄,有事絕不藏著掖著,你們有什麼話儘管問。」

滿囤心思簡單,倒沒想其他,回答道:「百戶大人不睡,我們做部屬的自然不敢先去睡覺。」

麥卻是個心思慎密之人,聽到宋金保有意指點,如何肯放過這個機會,一施禮:「大人不人也不敢問。不過,既然大人問起,小人就麻著膽子問了。今日的情形,小的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哈哈。」宋金保一笑:「你算是問到點子上面了,爾等心中一定奇怪吧?這兩**們也看明白了,我有意同陳艾結個緣分,平日間對他也諸多照應,其實想的不過是在這官場上,留得一線人情在,日後總有開花結果的那一天。陳艾大才,又引起了上頭的關注,若一切順利,只要他考取功名,日後必將大用。我賣了份人情給他,以後若真有事求上門去,你說陳艾會推辭嗎?」

「這個道理小的也是明白。」小麥點點頭:「官場有燒冷灶的習慣,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山不轉水轉,若真有才,未必不能紅上那麼兩回。不過,大人若真有心同陳艾結好,就該將剛才這個小人給了結了,又何必留下這麼個首尾,反顯得不那麼爽利?」

到這裡,小麥冷笑一聲:「大人,我屋裡還有一罈好酒,我方才也看得明白,驛站外面就有條小河。這人喝醉了失足落水的事情總歸是要遇上的。」

燭光中,小麥臉上的表情猙獰起來。

「你說的什麼混帳話?」宋金保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搖頭歎息道:「我們北衙的人手上雖然沾了不少血,也不怕背上人命。可你想一下,咱們什麼時候沒得到上司的命令擅自處決過人犯?還有……」

他站起身來望著外面深沉的夜色,喃喃道:「上頭的心思誰能猜得透呢,我是不能,也不敢。也許,他今日將你誇得像花兒一樣,明天一起床,就有刀子擺到你跟前。金盃與汝飲,白刃不相饒。陳艾或許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沒準一句話不對,我們的陳大才子就做了刀下亡魂。還是先將這個付長貴給扣住吧。這世間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瞞不住上頭那位爺。說不定他老人家有一天突然問『宋金保,是不是有一個叫付長貴的人?』到那時候,我若交不出人來,只能跑湧金門那裡直接朝長江裡跳了。」

「大人英明」

屋中二人總算聽得明白,同時抽了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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