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公侯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7 2011-6-10 23:0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68832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5
第一百章  另一個大的世界

自從將陳艾趕出門以後,梅姐就趴在床上哭個不停。

剛開始的時候,素娘還陪著她哭了半天。本來她以為以女兒要強的性子,平日裡就算是哭也會背著人,而且也哭不了多長時間,最後號上兩句,然後眼淚一抹,就沒事人似的。

預期暗自悲傷,梅姐遇到事更願意針尖對麥芒和人硬頂。

她是堅強也好,說她是沒心沒肺也好,反正這孩子就是一堅強的人。

可今日的情形卻不對,梅姐這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眼淚瀑布一樣流下,竟沒有個結束的時候,一個藍布枕頭也被淚水沁得濕漉漉的。

到下午的時候,素娘終於有些擔心起來。自家的孩子自家最清楚,她這種哭法,分明就透著不對勁。

於是,素娘強忍著內心的悲痛,柔聲勸慰:「梅姐,你也別哭了,娘知道你喜歡陳三,可惜,陳三這人娘總是看不透,也弄不明白他是誰,就好像以前的那個陳三已經死去了。你發覺沒有,自從他那夜被我們沉了河,大概是撞傷了腦袋,整個人都好像是換了。身體還是那個身體,可魂魄卻是另外一個人的……如今他讀了書,一口氣過了縣試和府試兩關,如果不出意外,中個秀才甚至舉子老爺也有可能。能夠得功名的,已經不是普通人了。為娘懷疑,現在的陳三根本就不是從前的那個潑皮。」

她眼睛裡有淚光閃動,幽幽道:「大概就如老輩子人所說的那樣,在鹽水裡浸一遍,然後在鹼水裡浸一次,你的眼睛也亮了,心思也活泛起來。你回想一下,那天他**地闖進我們鋪子,眼睛是不是亮得像刀子?」

梅姐止住了嗚咽,抬起頭有些癡了。

素娘歎息一聲,喃喃道:「梅姐,為娘知道你心氣高,一般的男人也看不上,況且,別的男人也看不上你。你滿月那天我請算命先生看過,先生說你有夫人的命,一般的男人要死過一次才能消受得住你。如果換成以前的潑皮陳三,只怕你看都不會看他一眼。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好男人不好碰到,碰到了就不要錯過。你父親死得早,娘也不能替你做主。你好生思量思量,你究竟想要陳三怎麼樣?」

梅姐的眼淚有撲簌而下,心中突然有一種憤怒滋生,她挑釁似地看著母親,突然喝道:「娘,陳三夥同二叔謀我們孤兒寡母的家產,欲作出這等下作之事,就這樣,你還要替他說好話;還有,他先前還說什麼,只要得了功名,就會另娶富貴人家的小姐為妻,以前所說過的要娶我的話兒,難道他都拋之腦後了嗎?不但如此,他竟說要納我母女為妾,如此侮辱我母女,此仇已經不共戴天了。娘,你現在還在幫他,哈哈,我知道你早想跟了那個混蛋。你才三十不到,自然是守不住的。別當我是瞎子籠子,我這心中卻是明瞭得很。」

完話,梅姐一抹眼淚,身子一背又睡了過去,只將一個脊背留給母親。

素娘以前雖然對陳三有好感,可從來沒想到那一層,只知道自己每日只要看到陳三在眼前晃來晃去,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安穩。即便從前那個陳潑皮搶了她得的工錢去賣酒,然後沒臉沒皮,色mimi盯著自己怪笑,叫她心中惱怒的同時,卻有一種暗暗的歡喜。

如今被女兒這麼一聲怒喝,就如一道驚雷轟在頂門,讓她身子一顫抖:「難道我內心中卻認為,只要能和那個壞傢伙在一起,就算做妾,也是一樁很……很好的事情……前一陣字,陳三突然轉了性喜歡上了梅姐,我心中好像還真有些抑鬱。難道我吃女兒的醋了?不可能吧……難道我真的想過要同梅姐一道給陳三做……做……」

素娘的身子好像落到熱湯裡,一張臉漲得通紅,然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哭聲,氣道:「梅姐,你這樣說話,還拿我當你母親嗎?」

素娘一哭,梅姐的背影也不斷抽*動。

二女就這樣又哭又鬧了一個下午,直哭得昏天黑地。

到了晚間,她們嗓子也啞了,眼睛舯得像水蜜桃。

素娘怎麼說也是做母親的,就算心裡再苦,也不可能陪女兒這麼胡鬧下去。強忍著心中的悲痛、羞愧等負面情緒,洗了把臉,正準備去給女兒做飯,就聽得樓下有人使勁地砸著鋪子的大門:「素娘、梅姐門,出大事了。」

聽聲音正是隔壁的於大嬸,裁縫鋪子的門板本薄,她這一砸,正是驚天動地,再加上洪亮的大嗓門,整條街都迴盪著她的叫喊聲。

素娘忙推開窗戶,將腦袋探了出去,朝下面問道:「她於大嬸,究竟出什麼事了?」

「你家陳三,他他他……」於大嬸有些口氣。

「什麼你家的陳三,陳三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一直躺在床上的梅姐猛地跳起來,隨手將枕頭扔了出去,罵道:「陳三已經被我們趕出門了,他將來不管是富貴也好,窮到討口也好,都與我們付家裁縫鋪子沒有關係。少在我們面前提什麼你家的陳三,誰敢再亂嚼舌頭,我一口唾沫吐他臉上去。」

「哎喲」外面傳來於大嬸的驚叫聲:「別亂扔東西,陳三出事了。」

「啊,陳三出事了?」素娘驚叫了一聲:「怎麼回事?」

這下,連剛才還在發怒的梅姐也安靜下來,豎起了耳朵。

於大嬸緩了一口氣,跌足叫道:「你們母女還真沉得住氣,陳三犯了重罪,估計人頭不不保。死定了,這次死定了。」

梅姐突然「咯咯」冷笑:「他陳三是死是活同我們又什麼什麼干係?」

「咳,你……就當老婆我自做多情好了。」於大嬸又用力地頓了一下腳:「算了,我還是回家洗洗睡覺吧。」

「她於嬸你等等,我馬上給來給你開門。」見於大嬸欲走,素娘終於忍不住了,飛快地跑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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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6
第一百零一章  另一個大的世界(二

沒有人說話,夜已經很深了,也沒有任何計時工具,吳江縣衙花廳內靜得只聽到人手指翻動書頁的聲音。

身上只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色儒袍,胡夢海將身體坐得筆直,手捧著一本《莊子》看得入神。他一臉恬淡,好像並不為自己目前的處境感到任何擔憂。

官服整齊地折放在大案上,上面放在知縣的烏紗帽,等待新的主人。

夜漏更深,霧氣更大,有露水一滴滴從屋簷上滴落下來,落在簷下的陽溝裡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大堂裡有些冷,因為生著一口小火爐,門窗都大開著。

陳艾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裹著袍子縮在火爐邊上迷瞪了一陣子。

突然間,遠遠地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平安無事喏,小心火燭」

陳艾猛地驚醒過來,側耳聆聽,卻已經是四更了。卯時破曉,大概是凌晨五到七點模樣,霧大,天還黑得厲害。

「醒了?」胡夢海將手中的書放在几上,一臉平靜地看著陳艾:「該出發了,東西都收拾妥了吧?」

「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東西都在這裡呢」陳艾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棉袍,笑了笑。實際上,自從到了明朝之後他就沒置辦過任何財產。前一段時間從鄭重那裡分了一大筆寶鈔之後,因為嫌零鈔實在太多,就找人兌換成幾錠金子往身上一藏,任何人都看不出來。

陳艾:「恩師,你的行裝也收拾好了嗎?」

胡夢海也指了指身邊的一個小包袱說:「全部都在這裡,就兩件袍子和換洗衣服。」

陳艾歎息一聲:「恩師,你做了這麼多年官,這麼清貧至此。」

胡夢海:「我出仕做官又不為發財,佩萸,你好歹也主持縣衙六房事務,若在別的知縣手下當差,只怕已經攢下了一小筆家當。跟著為師苦了你。」

陳艾微微一笑:「恩師你當官不為發財,學生對於黃白之物也不太瞧得上。金銀這種東西拿來又有什麼用處,人生在世不過三飽一倒,百年之後都是一捧黃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學生看來,知識學問才是人生最大的財富。恩師教我讀書,教我做人,這可比什麼財富都寶貴啊」

胡夢海欣慰地點了點頭,呵呵笑道:「好,好,好,陳艾你能這麼說,也不枉為師我當初破格收你進了縣學。」

侍侯在一旁的衙役不住地抹著眼淚:「大老爺,陳先生,時辰到了。錦衣衛的三位爺已經在碼頭等著了,讓人來催。」

「好,這就走。」胡夢海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冠,提了包袱:「佩萸,南京那地方我可熟,若有將來,我帶你到處看看。」

陳艾微微一笑:「好啊,到時候倒要麻煩恩師,其實恩師也不用擔心,依學生看來,你我這次應該沒什麼事的。」

「對,大老爺和陳先生為我們吳江百姓做了這麼多好事,全縣百姓都感念你們的恩德。陳先生說得對,大老爺和陳先生吉人天相,一定沒事。」那衙役的眼眶裡突然迸出淚水來。

陳艾:「哭什麼,依我看來,恩師這次去南京不過是去述職,別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他上前接過胡夢海手中的包袱,與老師一道平靜地走了出去。

「送知縣大老爺」幾乎所有的衙役都已經等在外面的庭院中,同時走了過來跟在陳艾和胡夢海身後。

「這麼多人?」胡夢海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喝道:「我已經不是知縣了,不能用知縣的儀仗,你們都回去當差吧,我和陳艾自可去碼頭。」

「大老爺。」

「都回去吧」胡夢海正要發怒。

一個衙役叫道:「大老爺,陳先生。衙門裡我們自留有兄弟當差,至於我們,沒有公務在身,難道就不能送送你們?」

「不行,現在我胡夢海和陳艾是民,你們是官差,跟在我們後面算什麼?」胡夢海面上青氣一閃。

「我們沒有公務,又不穿衙役的號衣,自然就不算官差。」一個衙役飛快地脫掉身上的號衣。

「對,我們只要脫掉衣服就是百姓。大老爺,今日凌晨碼頭景物甚好,我們都要去吟風弄月。」衙役們紛紛脫掉身上的外套,緊緊地跟了上來。

胡夢海大怒:「你們粗人一群,吟什麼風弄什麼月,還說什麼景色甚好,根本就是連天大霧伸手不見五指,有什麼可看的。」

陳艾忍不住笑了起來:「恩師,濃霧也好,伸手不見五指也好,也是一樁美景。現在已是卯時,百姓要去碼頭遊玩,我們也管不著。」

胡夢海面容一展,無奈地擺了擺頭:「也是,我現在已經不是官,也管不了那麼多,走吧」

「送胡大人,送陳先生。」衙役們連忙提著燈籠在前面照路。

天還早,街上也看不到人,只那個更夫還在敲著鑼。

見胡夢海和陳艾一行人過來,那個更夫突然狠狠地敲了一下鑼,大聲吆喝道:「平安無事啦,胡大人和陳先生平安無事啦」

聲音響亮地在吳江縣城上空迴旋。

前方突然出現一條火龍,有無數火把燈籠迤儷而來,到處都是響亮的腳步聲。

「平安無事啦,胡大人和陳先生平安無事啦」

……

因為霧大,也看不清前面是何情形,陳艾和胡夢海同時吃了一驚,走了幾步,這才看見來的卻是吳江縣城的百姓。

為首的是兩個頭髮花白的老者,同時舉著一把萬民傘。

「你們這是做什麼?」一個衙役走到前面喝問。

「我們來送胡青天,送陳先生。」一個白髮老者走上前來,深深作揖,動情地說道:「胡大人和陳先生不但免了我縣城今年賦稅,也將往年的積欠一筆勾銷,如此善政,活民無數,我吳江全縣百姓都感念胡大人和陳先生的恩德。大人和陳先生萬家生佛,好人必然一生平安。」

陳艾畢竟是現代人,對封建社會的萬民傘這類的東西都不怎麼放在心上。再說,他之所以弄彩票,主要是為自己弄些好處。至於用彩票得來的錢替百姓墊付往年積欠,主要是為這筆錢找一個合法的用項,將來有人追究起來也好有個說辭。

反正法不責眾,貪點拿點不要緊,只要能為百姓做好事,老百也只會念著你的好處。

看大家自發組織起來給自己和胡大人送行,陳艾心中一喜:太好了,這次去南京應該能安全過關的。

同陳艾不同,胡夢海卻激動得眼眶濕潤,連連拱手:「多謝各位父老鄉親,胡夢海做了這半年知縣,卻沒為大家做多少事,當不起啊當不起」

「大人怎麼當不起了。」老者也流下了眼淚,悲嘯一聲:「這年頭,好官沒好運啊」

……

一個正在販賣醪糟的販子滿滿地盛了兩大碗遞給陳艾和胡夢海:「胡青天,陳先生,霧大天冷,且喝一碗暖暖身子」

「胡青天,陳先生,這是我們剛煮的雞蛋,帶在路上吃吧」

「胡大人,陳先生,這是我們翰墨軒的文房四寶。」

胡夢海已經淚流滿面了,他聲音哽咽:「多謝父老鄉親,多謝多謝,胡夢海慚愧啊」

街上全是過來送行的人,陳艾和胡夢海也走不快,半天才挪到碼頭。

霧氣已經稀薄。

宋金保帶著小麥和滿囤站在船上,城裡的那一幕自然逃過不三人的眼睛。

滿囤不住搖頭,歎道:「好官啊,好官。我北衙的人雖然幹得都是拿人緝事的活兒,可對這種好人卻是非常佩服的。」

麥也歎著氣說:「這裡來提胡大人和陳先生,我心中卻有些難過了。」

宋金保神色恬淡:「是不是好官不應該由我們來判定,小麥,你去把那把萬民傘拿到船上來吧,或許上頭想看也說不定。」

「是。」小麥應了一聲,心中突然一動,宋大人果然是要賣陳艾和胡夢海一個人情。

陳艾和胡夢海走了半天,身上的東西越來越多,吃喝穿用,可以開一個雜貨鋪了。

胡夢海固然激動得渾身亂顫,滿面淚水,陳艾卻心中大苦。

這麼多東西可怎麼帶啊,錦衣衛坐的官船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上去的。其他百姓也不敢幫忙向上面抬,這一大堆東西還得靠自己這個當學生的一點一點往船上扛。

還有好小麥和滿囤幫忙,否則還真要累死了。

胡夢海自和吳江父老們話別,陳艾則和小麥和滿囤忙得渾身臭汗。

正搬得汗流浹背,一張手巾遞了過來。

「謝謝」陳艾接過手巾隨手在額頭上擦了一下,卻嗅到一股女子的幽香。

他心中一楞,抬頭看去,卻是滿目淚光的素娘。

「是你,梅姐呢?」陳艾忙問。

素娘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也不回答陳艾的問題,卻反問:「陳三,你什麼時候回來?」

「也許……不回來了。」陳艾心中突然一震,他有一種預感,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即將在自己眼前展開,吳江他是不會再回來了。

他神思有些恍惚,猛然記起了後世在大學裡看到的畢業生們寫的標語:師兄,畢業找到工作後記得要回來娶我啊

「真不回來了?」素娘身體一顫,終於哭出聲來:「陳三,你會沒事的,你會平安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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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7
第一百零二章  另一個大的世界(三

陳艾聽到素娘的哭聲,心中突然有些酸。這次去南京肯定是因為彩票事發,想想也是,胡夢海堂堂一縣之尊,居然聚眾賭,事情若傳將出去,還如何得了。而彩票這事又是他陳艾的提議,說起來,這樁案子自己就是首犯。

即便宋金保他們對自己頗多照顧,可錦衣衛只負責偵緝,至於如何判決,卻不關他們的事。

這麼說來,這事已經驚動了上層,只不知道這個高層究竟有多高,事態是否還在自己控制範圍之內。

不過,能夠調動錦衣衛的人,身份定然不低。

他既然不以罪犯的名義來傳自己和胡知縣進京問話,想來也不打算將我陳艾和胡老師怎麼樣。或許,還有另外的安排吧。

可不管將來如何安排,胡大人都回不了吳江,而這事一耽擱,也不知道會拖延到什麼時候,這個吳江自己以後也沒機會再回來了。

一想到以前同素娘和梅姐朝夕相處的那些日子,梅姐就不說了,自己對她一直都有好感。至於素娘,為人和順,性子也是極好的。如今卻要同她們分別,心裡說不難過那是假話。

陳艾看了素娘一眼,故意笑道:「至少在短期內是不會回來了,我陳三以前闖蕩江湖多年,去的地方海了去,可就沒去過南京。南京什麼地方,天子腳下,花花世界。比如什麼秦淮河之類的地方可有意思著呢,我不玩他個三兩年,怎麼肯罷休?」

「你……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還想著那種骯髒的地方?」素娘面色大變,一想柔和的目光中竟帶著一絲憤怒。

陳艾哈哈大笑:「逗你玩的,我陳艾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對了,梅姐怎麼沒來,還在生我的氣?」

素娘這才安心,又抹了一把淚水:「梅姐聽了你先前說的那一席話,氣不過,無論我這個做娘的怎麼說,都不肯來碼頭。」她飛快地抬頭看了陳艾一眼,然後又飛快地將眼瞼垂下去:「昨日白天你說的話可都是真的,真要另娶富貴人家的小姐為妻?」

陳艾故意微笑道:「如果是真的呢?」

素娘歎息一聲,也看不出面上的表情是悲是喜,卻小聲道:「我聽人說一旦被錦衣衛的人捉了,就別想活著出獄,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陳艾舉起雙手:「咳,你是說這事啊。你看我可想囚徒?其實,錦衣衛來吳江也不過是順道帶個消息,說上司讓知縣大人回京問話。我是他的師爺,自然要跟著去才是。」

此刻,陳艾也只能說這樣的話安慰素娘了。

「卻不像,如果是囚徒,應該五花大綁才是。」素娘這才安心,用手拍了拍自己飽滿的胸脯,好像出了一口大氣的樣子:「先前晚間聽於大嬸說得怪嚇人的,說你被抓了,估計活不到春節。」

「於大嬸的話能信嗎?」陳艾笑了笑,卻暗想道,錦衣衛拿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員。俗話說刑不上大夫,根本不會用枷鎖,這事普通百姓自然不會知道。

「真的嗎?」素娘還是有些擔心。

「算了,你不信就算了。」陳艾看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就上了船,朝素娘揮了揮手。

「等等。」素娘飛快地衝上船來,將一樣東西塞到陳艾手中,然後又跳到岸上去。

「這是什麼?」陳艾定睛看去,卻是一把大額寶鈔,大概看了一眼,起碼有好幾千文。這應該是素娘和梅姐手中僅有的家當了。

他連忙大叫:「素娘,我有錢,用不著的。」

素娘:「京城裡四處都要用錢,窮家富路,多備些穩妥。」

「這人是誰?」滿囤同陳艾也熟了,忍不住問。

陳艾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心中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別人離家都是老婆來送,今天去是准老丈母來送行,這誰跟誰呀?

等素娘回到家中,梅姐還在床上躺著,面上還帶著淚痕。

素娘歎息一聲擰了張熱毛巾遞過去:「梅姐,你放心吧,剛才我去碼頭見到陳艾了,他說沒事,就是上頭傳知縣大老爺回京城問話,他是師爺,自然要跟著去。」

她輕聲歎息一聲:「沒有人比我這個做娘的跟清楚自己的女兒啦,你雖然口中恨得陳艾牙關癢癢,可心中卻還牽掛著他,那剛才為什麼又不去碼頭送呢,現在後悔了吧?」

「你懂得什麼?」梅姐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娘你真是糊塗了,上頭若真要讓知縣打老爺去回話,用得著錦衣衛嗎?還有,他陳三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師爺,如果真沒他的事,跟著去做什麼?我聽人說,他馬上就要參加院試,現在去南京,就不怕錯過了考期?」

「啊,難道」素娘抽了一口冷氣。

梅姐雙目迸淚:「死了,死了,陳三這回是完了」

「你怎麼現在才說這些,先前做什麼去了?」素娘氣憤得一張臉都漲紅了,一反往日溫柔賢淑的模樣,伸出手去一把將女兒從床上扯起來:「起來,都什麼時候了還賴在床上,你不心疼陳三,我卻……我卻……」

她眼淚撲簌滾落:「必須去救人。」

「救人,怎麼救?」梅姐也不哭了,猛地從床上跳下地。

「我聽人說,要想把人從牢房裡撈出來,或者保住一條命,必須花錢。」素娘肅然道:「要不,我們帶了錢去京城。」

「錢,我們哪裡還有多的錢?」

「賣房子賣鋪子。」素娘道:「我們家好不容易出了個能頂天的男人,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娘……」

……

官船終於動了,沿著大運河北行。

付長貴已經被鬆了綁,被小麥從船艙裡放出來。

陳艾也已經知道付長貴昨天幹了什麼,口中不住地挖苦。

付長貴滿面羞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至於胡夢海,因為擔憂船頭看著河上的風景,眉宇中全是憂色。

陳艾走上前去安慰道:「恩師,其實也不用擔心的。」

胡夢海點點頭:「是啊,你我問心無愧,擔那麼多心做什麼?」

「恩師還是看不開呀。」陳艾笑了笑:「其實你應該這麼想,吳江不過是一個小地方,那裡有京城好,呆在京城裡,眼界也好開闊些。」

「你還年輕,自然嚮往那個大世界。」看著陳艾一臉的笑容,胡夢還心懷突然一暢:「年輕真好」

霧已散開,依舊是艷陽高照。

陳艾突然想起,這一連已經六個大晴天,連吹過來的河風也帶著一絲暖意。

春天已經到了。

對於未來,他突然有一種憧憬,這次去京城也許不想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壞。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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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8
第一百零三章  朱元璋

洪武二十八年就快結束了,眼見著春節就要到來,雨卻下起來了。

應天府乃是大明朝王朝的首都,本是七朝古都,無論是人口數量還是城市規模,都是天下第一雄城。可明初連連戰亂,加上民間困苦,這座宏偉的古都也顯得破舊。

實際上,從洪武元年朱元璋以應天府為南京,開封為北京起,也曾著力修整自己的都城。可開國之初國庫空虛,也南不出那麼多錢來,就簡單地將城牆上殘破的地方修了修,就停了下來。

並非洪武皇帝不願意,實在是掏不出那麼多錢來。

就連修葺城牆這件事民間也頗多微詞,甚至還傳出過諸如江南首富沈萬三出錢,然後朱元璋發現這傢伙比自己還有錢,一怒之下將之滅族的謠言來。說得朱元璋好像是一個心胸狹窄,虎狼成性的劊子手一樣。

天理良心,老朱登基做皇帝的時候,沈萬三已經死了許多年,骨頭都爛掉了。難不成是他從墳墓裡鑽出來捐的款子,就算他有心捐款,洪武皇帝還不敢收呢。

可這樣的謠言還是在市井中傳得紛紛揚揚,讓這個明朝的開國皇帝大覺無奈。

皇帝對官員和世家大族固然下手極狠,動輒夷三族,夷五族,可卻非常在意自己的百姓。所以,儘管謠言向長了翅膀一樣流布甚廣,錦衣衛衙門也提議徹查,但生性倔強的皇帝卻一笑了之:「千秋功罪,留待後人評說,朕不殺百姓。」

無風不起浪,之所以有這樣的謠言傳出來,有司的官員下來琢磨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國家實在太窮,征發民夫修築城牆,必然會引起百姓不滿,大家心中抱怨,自然會說些閒言碎語。既然皇帝由著百姓去說,下面的人也不好說些什麼。

是啊,大明朝王朝實在太窮了。

開國之初,每年賦稅折合現銀不過四萬兩,這點錢,連發官員們的俸祿都不夠。加上征討張士誠、陳友諒,收復北平,以前積攢的那點家底子也都被掏得屎干尿盡。

馬皇后在世的時候,後宮嬪妃們身上的衣服都打著補丁,皇帝一日三餐也見不到多少葷腥。

如今,二十八年過去了,國家總算從戰亂中得到些許恢復,地方上也逐漸繁榮起來。

可是,朝廷又有一件需要花大錢的事情要辦。

問題是,這錢從什麼地方掏?

不但戶部的官員嚇得面入土色,連皇帝也覺得非常頭疼。

皇帝乃是天子,儒家講究天人感應。皇帝心中鬱悶,連帶著這老天爺也將春雨撒將下來。

落了三天雨,整個南京城都籠罩在一片水氣之中。

從皇宮裡看出去,遠處的鍾山也若隱若現,死活也不肯露出真容。

這雨一下,這個冬天可算是過去了,馬上就是春節,若是在往年,皇宮裡已經被一片喜氣所覆蓋,到處都掛著紅燈籠。

可今年萬歲爺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宮中的內侍們也不敢提這茬,只得加倍小心侍侯著。

此刻間不大的宮殿之中,一個身著朱紅色龍袍的白髮老者正坐在案前皺著眉頭看著手中的奏折。

案上的折子和卷宗堆積如山,看起來非常亂。

此人頭髮鬍鬚已然全白,看年齡應該有七十出頭,可奇怪的是面上的皺紋卻不深,古銅色的面皮上還散發出一種健康的光澤。

沒錯,他就是明朝開國皇帝,以戎馬得天下,橫掃席捲八荒的元末第一豪傑,後人口中所說的明太祖朱元璋。

若陳艾在這裡,肯定會驚訝地叫出聲來:這個朱元璋怎麼長得如此之丑。

的確,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今上都算不得儀表堂堂。

他長相非常奇特,額頭髮際極高,露出亮閃閃的額頭。兩個顴骨也高高墳起,就好像戰船的撞角一樣。至於嘴巴,卻深深地乾癟下去,讓他的下巴突兀地向前挺著,典型一口地包天齙牙。

當年,有相士來給朱元璋算命的時候這個面相,就說不出話來:實在太醜,同什麼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完全不搭建。

可人家是什麼身份,相士也只能揀好聽的話說:「此相在相書上有一種說法----五嶽朝天,有這種面相的人必定是真龍天子。」

所謂五嶽,就是額頭、鼻子、兩個顴骨和下巴。

朱元璋對相士的話自然是嗤之以鼻,等到自己後來做皇帝了,這才信了十分。

這個相士的名字叫劉基劉伯溫。

雨還在下著,一連三天就沒停歇過,宮殿破舊,屋子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不斷有雨水從天花板上滲出,落到下面接水的木盆裡。

因為怕滴水的聲音打攪皇帝,內侍們已經預先在盆底下鋪了一層破棉絮。

如此,屋中顯得異常靜謐。

皇宮不能見火,因此,殿內連個火盆也沒放,冷得人直打哆嗦。

其實,此刻也不用擔心失火,外面的雨不住下,院子裡已經積了兩寸深的水,人一走上去,波光粼粼。

南京的皇宮從洪武八年開始修葺,到洪武二十五年才完工。因為沒錢,只簡單的整修了一下了事,然採用了打入木樁,巨石鋪底以及石灰三合土打夯等方法加固地基,但日久之後仍然出現地基下沉的問題,宮內容易形成內澇,排水不易。

一下雨,皇宮裡就到處是水,讓內侍們極為頭疼。

現在,皇帝正在看折子,大家也不敢去舀水,都苦著臉站在旁邊,想著等下若皇帝要出去該怎麼辦?

很顯然,萬歲爺今天的心情實在不太好,連臉上的光澤看起來又是寒光閃爍。

正在這個時候,院子裡傳來了一陣「嘩嘩」的踩水聲,好像是有人飛快地朝大殿走過來。

皇帝鼻子裡哼了一聲。

眾侍都驚得出了一聲冷汗,抬頭看去,卻是一個身著正三品官服的官員,來者正是工部左侍郎練子寧。

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有一個當班的太監走到皇帝身邊,小聲道:「萬歲爺,練侍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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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49
第一百零四章  逢彼之怒

朱元璋卻是頭也沒抬,目光依舊盯在那份奏折上。

那個內侍是知道皇帝性格的,也不待皇帝點頭,就朝殿外招了招手。

練子寧提著**的衣角快步走進殿來,也不下跪,就那麼挺直著腰桿站在皇帝面前,一言不發。

其實,明朝開國時也朝廷禮儀也沒那麼多講究,也沒清朝時見到皇帝必須三拜就扣的習慣。朝中高官們多是鐵骨錚錚的大儒。明承宋制,官員們都認同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的理念。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

這必然與皇權發生劇烈的衝突,這也是朱元璋不設宰相的緣故。

皇帝不說話,練子寧也不說話,一個低頭看折子,一個寧靜從容地站著。

大殿裡的氣氛顯得有些凝滯,皇帝這幾日心情好像不太好,所有人都知道的,也沒人敢打斷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內侍都站得腿上發酸,心中一陣接一陣叫苦。

萬歲爺半事認真,看折子的時候最恨別人打攪,在沒看完手中的卷宗前,也不理人。

可為首那個太監還是看到朱元璋的眼角時不時不經意地撇下面的練自寧一眼,頸窩兩邊的兩道大筋緊緊繃起。

這好像是皇帝發怒的徵兆。

正在這個時候,一滴雨水突然從頭頂的藻井裡落下來,正好落到皇帝頸窩中。

朱元璋頸窩裡有一叢寒毛突然豎了起來。

那個太監嚇得魂不附體,叫了一聲,慌忙走上前去,拿起毛巾就要去擦。

這個時候,皇帝突然猛地轉過頭來,目光刀子一樣落到那個太監臉上。

那個太監腿一軟,幾乎癱軟在地。

這個時候,一直沒說話的練子寧突然說話了:「陛下,北平都指揮使張信的奏折不知道萬歲是否已經看了?」

朱元璋這才將頭轉了過去深深地盯著練子寧,道:「朕的軍國大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工部侍郎過問了,好大膽子。」

朱元璋的語氣不帶絲毫個人感情,冰冷得好像是從冰窟窿撈起來一樣。

若換成其他大臣,只怕早就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了。可練子寧卻不畏懼,提高聲氣:「陛下此言差也,臣忝為工部左侍郎,北面若要用兵,將士們的器械鎧甲皆需工部籌措打造,怎麼就不管我工部的事了?」

「工部可不止你這個侍郎,你倒是大包大攬了。」朱元璋依舊是平靜乾癟的語氣:「張?呢?」

張?乃是工部右侍郎,直接負責軍械鎧甲的製造。

「陛下忘記了,張侍郎如今正在河南懷慶府督察河務。」

「哦,朕到忘記了,是今年初冬去的吧,一晃已經三月。」朱元璋眼神中突然浮現出一絲落寞:「老了,記性也不好了。」

轉瞬,他眼神中的落寞轉瞬即逝,代之以一股剛硬和堅強。

又是一滴雨水落下來,正好落到他的額頭上。

那個太監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捧著毛巾走上前去。

朱元璋鼻子裡哼了一聲:「牛得草你出去吧,這裡不用你侍侯。不過是漏些雨罷了,朕戎馬一生,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怕這點雨。」

「是。」那個叫牛得草的太監頭子這才慌忙帶著手下退出大殿,臨去的時候還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練子寧一眼。剛才若不是練大人這一打岔,只怕自己就走不出這座大殿了。

陛下視宮中內侍如牛馬豬狗,一直抱有極高警惕,只要太監們犯一點小錯基本就是一個殺字。

因此,他現在這個太監雖然品級很高,可在陛下眼睛根本就如草芥一般。

在此之前,已經死了五個前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輪到自己。

走出了大殿,牛得草腿一軟,險些一頭栽倒在水中,胯下也是熱淋淋的。

被兩個手下扶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這才回到自己的值房,喝了一口熱茶,牛得草這才回過神來。

剛緩了一口氣,就有人領著一個彪形大漢走進來,說錦衣親軍都指揮司的宋金保回來覆命了。

那大漢賠笑著一拱手:「見過牛公公,宋金保前一段日子得了聖命去蘇州公幹,如今已將一干人等都帶回南京了,今日特來繳旨,還望公公去陛下那裡通報一聲。」

牛得草剛才被嚇得小便失禁,褲子濕漉漉很是難受,正忙著去更衣,加上心情惡劣,哪裡有心情搭理宋金保這個百戶軍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候著吧,等我找到機會同陛下說說。」

宋金保聽到這話,心中有些著急,這些內侍的德行他最清楚不過。雖然地位卑微,可都生著一副怪脾氣。他說得空去回皇帝,可他們什麼時候有空可就難受了。再說,什麼時候什麼時機去皇帝那裡稟告卻有許多講究。

如果他們有心整你,專門挑皇帝心情不好的時候去稟告,你就算立再大的功,也先減去五分。

而且,這一等,很有可能讓你在這裡等上一整天,偏偏你又不敢離開。

一想到這裡,宋金保心中就有些急,忙問:「敢問公公什麼時候去稟告萬歲爺?」

牛得草眉毛一豎,立即翻臉:「什麼時候去稟告自是咱家的事,你問這些做什麼。休說你是一個小小的百戶,就算你是將軍、公、侯也得等著。咱家自有要事需辦,就不陪你了。」

完話就欲起身,宋金保知道今天不意思意思是弄不妥這事了,忙一把將牛得草按住,將一張鈔票悄悄塞過去,賠笑道:「還請公公幫幫忙。」

牛得草用眼角瞟了一眼,發現是一張一千文的寶鈔,面皮著才緩和下來,道:「宋百戶,不是咱家不肯通融。你雖然是領了上喻去蘇州公幹,今日回京,正該第一時間去萬歲爺那裡繳旨。可今日的情形卻有不同,萬歲爺心情不好,這個時候去見他,未必能討到什麼好。」

「什麼事?」宋金保心中一驚,忍不住問。

「還能是什麼事。」牛得草指了指北方:「當然,這也是咱家猜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這……是燕……」宋金保面色大變。

「是啊,春天到了,燕子也該回來了。」牛得草嘿嘿一笑。

宋金保不敢再問下去,又叫一張鈔票悄悄塞過去,小聲道:「公公,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還請通融一下。」

牛得草搖了搖頭,他每月俸祿也不過幾百文錢,窮得厲害,自然捨不得宋金保送過來大錢,歎息一聲站起身來:「得,我再過去有機會再說。」

宋金保大喜:「多謝牛公公。」

牛得草猜得沒錯,等他夾了一把雨傘再次回到大殿的時候,練子寧正在同皇帝頂牛,遠遠地就能聽到練子寧不緩不急的聲音:「陛下讓微臣在三個月之內準備兩千套鎧甲,還得全是鐵鎧,依如今的工價,加上材料款子,每一具都得兩百兩銀子,兩千套就得六十萬兩。戶部又沒錢,臣天天去那裡催,一連催了半月,連一文錢也沒要來,這才想起到陛下這裡來告御狀。如今,陛下一見臣的面,不分青紅皂白就問我要鎧甲,臣沒這個能耐,可辦不了這事。」

朱元璋還是那副淡淡的語氣:「每年年初朝廷可撥了不少款子給你們工部,那些錢呢,難道都被你們貪墨了?」

「陛下如果這麼說,臣就沒什麼話好講了。這工部可不只負責軍械打造,各地的河防、皇宮皇城的維修,各處關隘城牆的維護哪一樁哪一件不要錢。陛下才撥下多少錢,臣等左手進來,右手便出去了,那裡還存得有錢。」

「嘿,你子吃卯糧,不會當家,怪得了誰?」朱元璋終於冷笑起來:「那麼,朕是不是該換個人來當戶部這個家呢?」

「換誰都不成。」練子寧也硬邦邦地頂過去一句。

「住口」朱元璋突然將手頭一直在看的那本折子扔到練子寧腳下,喝道:「近來朕聽人說北元騎兵正在大寧一帶蠢蠢欲動,不斷犯我邊境,屠戮朕的子民,一樁樁一件件罄竹難書。你說,朕身為大明皇帝,被人欺負到頭上來,難道能置之不理嗎?朕擬派燕王朱棣率北平都指揮司的軍馬北擊殘元,一舉剪除我大明東北邊患。這是北平都指揮使張信請戰的奏折,你好生好生看看我大明將士的一腔子赤膽忠心。你身為工部侍郎,好意思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穿著薄弱的鎧甲去同敵人廝殺嗎?」

「陛下」練子寧也不去揀地上的折子,也冷笑道:「當初燕王本已將乃爾不花團團包圍,本應一刀殺之,滅此後患,可他卻養賊自重,放虎歸山。如今好了,北元殘寇如今又死灰復燃了。燕王這個心思,別人看不穿,臣卻明白得很。」

「哦,你這是在彈劾燕王了?」朱元璋用冰冷的目光盯著練子寧:「這請兵請餉的折子可是張信寫的,同燕王卻沒有任何關係。」

「張信做了燕王那麼多年部將,臣不信這折子燕王不知道。」練子寧也不畏懼,繼續大聲道:「若陛下說臣是在彈劾燕王,那就算是吧。燕王一心養賊自重,臣以為東北匪患只怕不像他說得那麼嚴重,他這就是藉機會給朝廷難堪,卻不想出兵。燕王此人雖有雄才大略,可臣卻認為不可將他放在北平這種軍事要地,也不可再讓他帶兵了。若陛下放任不管,只怕將來會成我大明朝的禍患,陛下,為我大明江山計,為太孫計,當將燕王移藩啊」

「住口,朕的家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三道四了?」朱元璋眼中滿是騰騰的殺氣。

「人主者,沒有家事。」練子寧也豁出去了。

雨還在時不時滴下,落到朱元璋的肩膀上。

須臾,那件朱紅色的龍袍整個肩頭都濕透了。

至於那練自寧,身上早就濕透了皇帝面前,地上早大灘。

君臣二人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牛得草趕忙撐開傘走上去,舉在皇帝的頭上。

朱元璋看了牛得草一眼:「你怎麼又來了?」

牛得草:「回萬歲爺的話,錦衣衛百戶……」話還沒說完,殿外就有人來報:「太孫到。」

一個圓臉蛋的少年人走進來,叫了一聲:「皇爺爺」就從牛得草手中接過雨傘,溫和地對牛得草說:「你出去吧。」此人正是大明朝的太孫,未來的皇位繼承人朱允文。

牛得草這下再沒機會說話了,只得一恭身,慢慢退了出去。

在退出大門的一刻,他聽到朱元璋突然笑了起來:「太孫,你可是來為練子寧說情的。」

「皇爺爺,這裡濕氣重,又在漏雨。你身上又那麼多傷,若復發,孫子,孫子心中難過得緊,不管怎麼著。皇爺爺你還是先換身龍袍再說吧。」太孫的聲音裡帶著哽咽。

「回朕的話,你是不是來給練子寧說情的?」

「皇爺爺明鑒,練大人也是一片忠心,雖然說了不該說的話。那種混帳話也是人臣應該說的嗎,可是……」

牛得草知道殿中所說的事設計到未來皇位之爭,如何敢再聽下去,再聽下去,只怕老命不保。這下不用人扶也走得飛快。

回到值房,宋金保還等在那裡,等牛得草回來,忙笑著站起身來:「牛公公你可回來了,我就知道公公是有大能耐的人。你老人家可是侍侯陛下十來年,使順手了的。有些話,你去說,陛下也能聽得進去。若換成其他人,只怕還得等上一個時辰。我今日碰到公公,也是運氣使然。你看,這麼快就能見到陛下了。牛公公,我們這就去扣見萬歲爺爺嗎?」

牛得草也不搭理宋金保,坐在椅子上不住喘粗氣。

宋金保見牛得草不吱聲,心中也是急噪:「牛公公。」

「住口」牛得草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掏出那兩張鈔票一把摔在宋金保臉上,喝罵道:「狗東西,咱家這次差點被你害死了。罷罷罷,也是我牛得草手賤,貪你的錢,合該有這個報應。快滾蛋,咱家再不想看到你這個霉星了。」

宋金保雖然在外地威風八面,即便是知府看到了他也要打個哆嗦,可究其品級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百戶軍官,在滿眼都是達官貴人的京城屁都不算一個。況且,現在錦衣衛已經被裁撤掉,加上以前抓人殺人太多,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因此,他這段日子也是夾著尾巴低調做人。

可像這樣被人直接打臉還是第一次。

一時間,宋金保憋得差點將一口血吐了出來。

可他卻不好發作,首先,牛得草雖然是個奴才,可他卻是貼身侍侯皇帝的太監,只需一句話就可以捏死他這個小小的軍官。就算牛得草不為難他宋金保,就這麼拖著讓自己交不了差,也夠自己喝一壺的。

想到這一層厲害關係,宋金保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將鈔票拾起來,又加了幾張小心地送上去,賠笑道:「公公這話說得,這是萬歲爺交代下的差使,總不可能不交差吧。如今,一干人等可都在城中侯著,不管是殺是關還是放,或者用,總得有個結果,就這麼不管,是不是不合適。」

宋金保手中的鈔票雖然誘人,可牛得草還在氣頭上,也懶得去接,喝道:「有什麼不合適的,萬歲爺雖然日理萬機,可天下間的那些事兒都都裝在他的心中呢,到時候自然有旨意下來。你就一個小小的百戶,只負責傳人,管那麼多做什麼。」

宋金保也沉不住氣了,怒道:「公公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總不可能將那些人往城中一扔就不管了,若是讓他們逃了怎麼辦?」

「怎麼辦也輪不到你操心。」

「還請公公明示。」

牛得草尖酸刻薄地說:「你們錦衣衛不是能耐著嗎,咱家可是知道的,你們將京城劃成好多個片區,分派人手各人管一段。又分為總旗小旗什麼的,幹起了里長保長的活。事情也簡單,把你手頭的人交給一個什麼總旗小旗的人看著就好了。」

「那我呢?」宋金保有點傻眼。

牛得草發洩了一通,胸中怒火平息了一些張。

宋金保會意,將鈔票遞過去。

牛得草還是捨不得到手的錢財。

牛得草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就讓他們在南京住著好了,又不要你們錦衣衛衙門出錢養,只要他們不出城就成。」

「這不是變相的軟禁嗎?」宋金保苦笑著擺頭,又同牛公公說了幾句話,這才無奈地離去。

走到大街上,宋金保悶頭不語。

麥首先忍不住問:「大人,此事情如今該怎麼了局啊?」

「還能怎麼樣,讓他們自己找地方住著,然後到錦衣衛衙門報備。」宋金保歎息一聲,「今兒個日子不好,我改天再來吧。」

宋金保等人與陳艾、胡夢海、付長貴等人是今天凌晨進的南京城,進城之後,宋金保讓這三人先尋個客棧住著,自去繳命。

沒錯,他這次去蘇州是得了聖命要查蘇州府賦稅情況的。這次總算圓滿完成任務,一想到又要見到皇帝,他心中自然是一陣激動,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從皇宮裡出來,他也懶得去見陳艾,自回家睡覺去了。

在家裡呆了幾天,他又去了一次皇宮,牛得草來回話說,陛下說他已經知道,就這麼著吧。

「什麼就這麼著吧?」宋金保再一次傻眼。

「萬歲爺的原話就是這樣,你自己揣摩吧。」牛得草低聲道:「陛下正為北面的事憂心,蘇州府那邊才卵子大點事,陛下才不關心呢。」

「咳,我倒無所謂,可我將陳艾他們從吳江弄到南京來,卻放一邊不管,這算是那門子事啊」宋金保不知道該怎麼同陳艾說起這事,決定來個避而不見,只讓屬下在暗地裡監視。

他有些愧對陳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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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0
第一百零五章  銷金之處

轉眼春節就到了,城中張燈結綵,洪武二十九年算是到了。

大年初一剛過,宋金保又得了個新的差使,去核對藍玉案被發放教坊司的犯官女眷的名單,據說辦藍玉案的時候,因為有司對被牽涉進案子的一眾官員心生憐憫,估計漏報了許多人,致使不少開國勳貴的子女流落江湖。比如最近就有傳言說宋國公馮保的幾個子侄就漏了網。

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錦衣衛辦起案來固然鐵面無情。可自從被裁撤之後,大家做事也沒以前那股子精氣神,最近上頭憂心北邊軍事,加上年歲漸大,好像也沒以前那麼重的殺性。比如前一陣子工部左侍郎練子寧就和皇帝頂得厲害,若換成洪武二十五年,練大人就算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可奇怪的是,皇帝雖然雷霆大怒,可卻放了練子寧一馬,依舊讓他在工部左侍郎任上做事。

這固然有太孫說情的緣故,可明眼人卻能看出,皇帝是真正的老了,也沒興致再同勳貴大臣鬥下去。

而且,皇帝已經開始在為自己千秋萬歲之後太孫登基一事提前做準備,而練子寧則是太孫未來最可倚重的臂膀之一。

未來,大明王朝未來的核心決策層呼之欲出,已不是秘密的秘密。

其中,徐輝祖執掌軍事、方孝儒做太孫的帝王師,練子寧負責人事,再適當補充幾個新人,就將新朝的架子給搭起來了。

當然,這也是大家的猜測,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

宋金保本是個熱切功名之人,在辦理這件案子的期間也聽到不少路邊新聞,對京城未來的政局走向也有個朦朧的認識。不管怎麼說,可以肯定地說,至少從現在起,洪武朝初年的酷烈政治必將一去不復返。

春節一過,天氣一日暖和過一日,連從長江水面上吹過來的風也透著一絲清新和舒暢。

心中有了個大概的思路後,辦起這件案子來宋金保也不是特別上心。忙乎了小半月,一個人也沒抓,就這麼回去繳命,上頭對他的一無所獲好像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累了這麼長時間,總算可以舒一口氣。

回到家後,以前在錦衣衛的老兄弟和小麥滿囤都過來拜年,自然是喝了個不亦樂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小麥突然提起陳艾他們,說自己和滿囤這段時間都帶著人馬在暗中監視陳艾、胡夢海和付長貴三人。又是大過年的,弟兄們也都有些懶散,都不願意在他們所住的客棧外面蹲點。就問什麼時候這個案子能夠交上去,老這麼盯著也不是辦法,又沒什麼油水。

宋金保這才「哎喲」一聲,一拍腦袋:「咳,我這段日子也是忙糊塗了,倒將那三人給忘記了,如今又是什麼情形?」

麥笑道:「大人,其實也沒什麼情形。胡大人和陳艾一個是大儒一個是大才子,都是有身份有學問的,自重身份,成天在客棧裡讀書,倒不用擔心。就是那個付長貴,有些讓人頭疼。」

「陳艾和胡夢海倒是沒什麼,此二人有身份有臉面,不會惹麻煩。至於付長貴……他又怎麼了?」

滿囤插冷笑一聲,插嘴道:「還能怎麼了,此人就是一個潑皮無賴,什麼時候來過南京這種花花世界,如今又沒人管束,成天流連於花街柳巷,不是酗酒就是嫖ji,一天到黑腳就沒停過。可憐手下弟兄們就辛苦了,這大過年的成天跟著他滿城亂跑,累得不成。他是大人從蘇州拿來京城的,若真惹出麻煩了,仔細要牽連到大人。」

宋金保皺了一下眉頭,恨恨道:「此人就是個喪門星,我當時也是糊塗,早知道聽你們的話直接沉河乾淨。」

麥笑道:「大人卻不用擔心,如今這個付長貴卻老老實實地呆在客棧裡,哪裡也不了。」

宋金保有些驚訝:「怎麼回事,此人怎麼轉性了?」

麥:「這幾日是我當值,一連三天,付長貴都呆在客棧裡一步也不出去。小的心中奇怪,就去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付長貴從吳江來南京的時候身上本帶著十幾兩銀子。如果老實住在南京城裡,不弄那些骯髒事,節省些,也能過上一段日子。可他成天往秦淮河的畫舫裡鑽,幾日工夫就將他身上的錢花了個精光。沒有錢,他也只能老實呆在客棧裡了。」

宋金保哈哈一笑:「南京居,大不易,如今物價騰貴,也不知道那三人的日子過得怎麼樣。老實說,我還真有些內疚了,小麥、滿囤,今天是初幾?」

二人忙回答說是大年十四。

「咳,這年都要過完了,罷,明天你們替我買些禮物,隨我一起去給陳艾和胡大人這兩個老朋友拜年吧。」

麥沉吟片刻:「大人,上頭好像對陳艾不感興趣的樣子,依屬下看來,根本就不用去應酬他們,由得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也不是,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人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宋金保陷入沉思,皇帝的身體是不成了,而開國時的功臣勳貴也已被殺戮一空。等到太孫繼位之後,政局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各部各地官員缺員如此嚴重,未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莫名其妙地上位。

這是一個糟糕的年代,可也是新人最容易青雲直上的年代。

比如漢中府學的方孝儒,如今不過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可皇帝已經又意讓他回翰林院任職,未來很有可能是太孫的帝師。

可見,這人只要有才華,有的是飛黃騰達的機會。

陳艾也是一個有才之人,未來會有什麼前程,誰說得清楚呢?

錦衣衛以前的名聲實在太壞,今上也是被文官們鬧得頭疼,又想平息眾怒,這才殺了蔣指揮使,又將錦衣衛衙門裁撤掉的。等到太孫登基,又有方孝儒、練子寧等一眾文官輔佐,肯定不會給錦衣衛東山再起的機會。

那麼,趁現在這個機會在讀書人那裡落個人情也是不錯的。胡夢海是正人君子,在朝中也有一批熟人,陳艾未來很有可能是江南士林的領袖,只要同這二人維持住關係,或許對自己將來有些好處。

想到這裡,宋金保決定明天接拜年的機會同他們好好解釋一下。

第二日,正是大年十五,新年的最後一日,元宵節。

雖然還是白天,可街邊的各家店舖門口都掛起了燈籠,京城中時不時響起爆竹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火藥的味道,一派喜慶氣氛。

宋金保在前面大步走著,小麥和滿囤則各抱著一個禮盒跟在後面。

禮盒裡也沒裝什麼,就一些蜜餞、核桃、棗子等乾果糕點,統共加起來也就值十幾文錢。

陳艾和胡知縣他們住的是一家叫《仙客來》的客棧,這家客棧位於通濟門的路口處,西北是中正街,西面是太平裡,北面是西長安街。

沿著西長安街步行不過一里地,就是明朝帝國的樞紐核心所在-皇城。

可以說,此地乃是南京城鬧市區中的鬧市區。客棧的檔次也高,自來就是各地達官貴人文人雅士進京下榻之地。

當然,客棧的房價也便宜不了,一間上房每日需五百文錢,普通房間也需三百文。

看陳艾和胡夢海他們的模樣也不是有錢人,當初宋金保將這三人暫時安頓在《仙客來》居住只要是看這二人一個是朝廷命官,另外一個是蘇州首屈一指的大名士,若去大通鋪住也不成話。

可沒想到這事竟然拖了半個月,陳艾他們的店錢也沒處銷帳。這半個月,估計他們在這裡住也住成窮人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形。

宋金保心中卻有些內疚了。

《仙客來》果然不錯,剛走進客棧,迎面就是一間寬大明亮的大堂,轉過大堂,就是一座座栽著綠竹的小庭院,幽雅寧靜,讓人精神一振。

同宋金保猜想的那樣,這三人的情形好像是不太好。

宋金保剛走到大堂後面,就看到一個店小兒對著一個蓬頭垢面的漢子大聲呵斥:「看你這廝生得牛高馬大,身上原來卻沒甚力氣,連個木桶都抬不起。我也是瞎了眼在東家面前推薦你來店中幹活,原本相中了你一身橫肉,卻不想,你身上長的卻是肥膘。」

那漢子手中正抬著一個大得出奇的馬桶,額頭上全是汗水,一張臉上全是晦氣。

聽到小二叫罵,漢子討好地說:「辛二哥,我也是起了個大早,連早飯也沒吃就開始幹活,一口氣倒了二十多個馬桶,身子早就軟了。要不,先給個饅頭。」

「饅頭,想得美。」那小二繼續叫罵著:「吃吃吃,盡想著吃,再他**偷懶,老子整死你。」

那漢子一張臉被罵得通紅,有些惱羞成怒了,喝道:「辛二哥,咱當初怎麼說也是一縣的班頭,如今落了難,要吃這個苦力飯。可人總有將路走窄了的時候,我x後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你這麼喝罵不要緊,可被人聽去了,我這張臉往什麼地方擱。」

聽到這話,宋金保定睛看過去,這才發現這個一身破爛的漢子原來是付長貴。

那小二冷笑:「你如今晦氣成這樣,還擺你衙門裡的威風啊。呵呵,當我這裡什麼地方,也說這種大話。老實對你說吧,我們東家姓李,乃是曹國公李景隆李侯爺的親戚,休說你個班頭,就算是地方大員到了我們店,說起話來也不敢大聲武氣。」

聽說這家店是曹國公家的產業,付長貴面色大變,只能低頭不語。

二見震住了付長貴,得意一笑,繼續挖苦道:「我說老付啊,想當初你身上也帶著不少鈔票的。老實在這裡住著,維持一兩個月當不在話下,可你這鳥人偏偏要出去快活。出去快活也罷,尋些幾十文一個的窯姐不行嗎,非得要去秦淮河。嘿嘿,那個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銷金窟,活該你如此潦倒。」

二嘴毒,聽得宋金保身後的小麥和滿囤一陣偷笑。

宋金保心中卻咯噔一聲,暗道:也不知道陳艾現在如何了,這京城中花錢的地方多,陷阱也多,別被人騙了才好。

他心中也是後悔,這南京物價很怪,以秦淮河為界,北面因為是皇城、應天府和上元縣衙門的所在,乃是世間一等一繁華所在,住的都是達官貴人,各色器物吃穿都貴得離譜。可到河南就一個江寧縣,住的都是市井小民,物價也便宜得出奇。

早知道就讓他們住在河南了。

不過,陳艾和胡夢海都是君子,想來不會像付長貴那樣糊塗。

事實證明宋金保的擔心純粹多餘,等走進陳艾和胡夢海做住的那間僻靜小院子,就聽到朗朗的讀書聲: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

……

讀的正是《大學》,這書宋金保以前讀過,依稀還記得一點。

抬頭望去,卻見院中那一叢斑竹下面,陳艾長身躺在石凳上,抬頭望天朗聲哦吟。而胡夢海則端正地坐在一塊太湖石上,低頭看看書。

宋金保心中一怔,這師生二人好自在啊

本以為這兩人都身無長物,住這麼貴的客棧,只怕早就窮得不成樣子。可看他們現在的情形好像比以前在吳江時還光鮮。

陳艾自不用說了,一身松江細布儒袍子,裁剪得極為妥帖,想來不是便宜貨。他腰帶上掛著的那隻羊脂玉掛件,也是價值不菲。

至於胡夢海,則是一身新衣。上身一件白色府綢袍子,腳上的那只寶圓局出產的皮靴好像就值一兩銀子。

這二人在這裡住了半個多月,氣色甚好,皮膚也白皙了許多,顯是日子過得不錯。

宋金保輕輕咳嗽一聲走上前去,拱拱手:「見過胡大人、陳先生。」

胡夢海將手中的書放在腿上,微笑著點了點頭:「宋大人可算是來了,我們的案子可有定論,什麼時候過堂,什麼時候判決?老這麼住著也不是辦法。」

宋金保:「還沒有。」目光落到睡在石頭上的陳艾。

陳艾也懶得理睬宋金保,繼續朗誦道:「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

宋金保有些尷尬:「陳先生這是在怪我將你放在這裡不聞不問,又不以實情相告,為人不誠了?」

「你不是嗎?」

宋金保:「我不過是錦衣衛一個小小的百戶,又有什麼能耐。上頭不管你們這事,我也不好成天追問。」

陳艾:「那當初你帶我們來南京做什麼,還好我有點積蓄,否則還真要餓死在這紙醉金迷的地方了。我不管了,我和恩師在這裡吃住半個月,已經花了十兩銀子,這錢你得出。」

宋金保連連咳嗽:「這得去問上司,看有沒有這個項支出。要不這樣……」他一咬牙說:「若你們手頭真緊,我個人先借十兩給你們支應著。」

「其實,我卻也不將這點錢放在心上。」陳艾見宋金保為人誠懇,一翻身坐起來,故意氣憤地說道:「我們現在被你軟禁在這裡,不殺不關不問不放,算怎麼回事,活脫脫幾個流民。」

「怎麼就是軟禁了?」宋金保額頭出汗,對上伶牙利齒的陳艾,加上心中有愧,竟有些說不出話:「你們不是可以在城中隨意走動嗎?只要不出南京城,也不會有人過問。」

這個時候,胡夢海突然歎息一聲:「誰說不是流民了,這年馬上就要過完,接下來就該是院試,鄉試。我胡夢海被你們扣在南京倒不要緊,可陳艾誤了科舉,這一耽擱就是三年。人生能有幾個三年?」

宋金保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他錦衣衛百戶的驕橫性子,若換成其他時候,怎麼可能將如陳艾這麼一個小小的童生放在眼睛裡過?之所以一心結好,還不是看中陳艾胸中才學,長線看好他的前程。

如今,陳艾被扣在南京,根本沒辦法回蘇州參加府試。錯過了考期,自己以前押在他身上的寶豈不統統白費?

不成,不管是做為一種彌補,還是做為一種投資,都得幫陳艾順利度過這一關。

想了想,宋金保才緩緩地用鄭重的語氣說:「這事也好辦,實在不行,我想個法子將陳先生的戶籍從蘇州遷移到上元縣,你可就近在南京參加院試甚至後面的鄉試。等下我就去上元縣衙找人說項,應該不難。」

陳艾和胡夢海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喜色。

陳艾:「遷移戶籍可是大事,只怕沒那麼簡單吧?」

「無需擔心,我們錦衣衛雖然沒前幾年那麼風光,可辦這種事情卻是熟門熟路,你就等著好了。」

「哈哈,好,如此就多謝宋大人了。」陳艾笑著從凳子上跳下地,拱了拱手。

宋金保苦笑:「陳先生,今天是正月十五,你們晚上可以出去看看花燈,放鬆一下心情。今年府試在二月初三,應該能趕上。」

完,也不再停留,放下禮盒帶著小麥和滿囤走了。

看著三個錦衣衛的背影,陳艾長鬆了一口氣:「也好,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恩師,老師說這半月與你朝夕相處靜心讀書,學生感覺獲益良多,真想永遠這麼住下去。」

胡夢海撫鬚微笑:「這地方住著貴,我看,乾脆搬出去另找一家好了。還有,你有心進學,可我胸中學問有限,這點墨水早已被你掏空了,你得另尋良師。」

陳艾:「恩師謙虛了,學生身上還有些錢,足夠你我在這裡住他三五年的,勿憂。」

雖然知道學生挺有錢,卻不想他居然富成這樣,胡夢海吃驚地問:「你也是窮人家出身,什麼時候這麼富有了?」

老師的這個問題,陳艾卻沒辦法回答,支吾了兩句,便道:「恩師,我們先吃飯,晚上出去看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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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1
第一百零六章  去看花燈

「我就不去了。」胡夢海撫摩著下頜的鬍鬚微笑道:「今天晚上為師另有安排。」

陳艾有些驚奇,道:「恩師可是去拜訪你在京城做官的同窗?」

胡夢海:「正是。」

陳艾:「我就說嘛,老師來京城這麼長時間了,一直沒有同以前的同年聚會,學生還以為恩師心情不暢。禮物我已經為老師備下了,學生且去為老師取來。」

胡夢海歎息一聲:「有心了。」自從來京城之後,他們師生二人每日住店吃穿不下一兩銀子,他為官清廉,也沒什麼積蓄,一應開銷都落實在陳艾這個學生身上。

這段日子,陳艾細微照料自己,花錢如流水一樣。雖然知道陳艾這錢大概是從彩票那裡弄來的。若換成往常,胡夢海早就一通訓斥,說些為人當要正直,不可走歪門邪道云云。

可看到陳艾一片赤忱,對自己可算是真心實意,胡夢海歎息一聲,也不說破這一點。

他打算將陳艾從彩票中抽成一事永遠埋在心中,永遠不再提起。

胡夢海卻不知道,陳艾前世在單位專門負責接待上級領導,對於與人相處那是行家裡手,加上胡知縣又是自己老師,對自己恩深義重。而且,胡老師窮得厲害,又書獃子一個,沒什麼生活自理能力,他這個做學生的自然要好生照料了。

既然胡夢海晚上有聚會不能隨自己去看花燈,陳艾也沒有了興致。

燈會這種東西他以前可看得多了,每年過年,他所供職的那個縣城都要舉行一次盛大的花燈遊行,縣委縣政治組織個鄉鎮的農民捆了草把龍,踩著高蹺,開著花車將縣城的街道擠得水洩不通。到晚上還有焰火表演,遊園會。

作為一個小公務員,他每年都會得到一張遊園會的門票。

剛開始那兩年他還有些興趣,看得津津有味,到後來新鮮勁過去,就再沒心思去湊熱鬧。

看慣了現代花燈的聲光電高科技,對於古代的紙糊燈籠陳艾是興趣缺缺,便再沒有出門的意思,準備晚上寫一篇文章,然後看兩頁書就上床睡覺。

先前宋金保可是點頭了的,要將自己的戶籍從吳江遷移到上元縣來,就在南京城中參加本屆府試。

府試對一個讀書人來說非常重要,雖然只是童子試的第三關,可考場紀律嚴格,只要一經錄取就能獲得秀才資格。也許,在不知道的人看來,秀才也沒什麼了不起。酸秀才窮秀才可不是什麼好名詞。

可只有古代人才知道秀才的厲害。

只有獲得秀才的人才有參加鄉試的資格,是科舉考試最關鍵的第一步。

況且,秀才也是有功名的。只要得到秀才稱號,國家不但要免除你的所有賦稅和勞役,每月還會發薪水,讓你吃財政飯。

不但如此,秀才可見官不跪,就算犯了罪,地方官也在審問犯人的時候還得請學政衙門的官員旁聽,得到他們的點頭之後才能對你進行處罰。

所以說,秀才就是明帝國的統治基礎,只要獲得這個功名,就算是擠進了主流社會。

對於宋金保和錦衣衛的能耐,陳艾還是很有信心的,如果不出意外,一兩天之內他就可以在南京落戶籍,並參加下一個月的院試。

時間還剩大半個月,不同於縣試和府試可以講人情,院試可得靠紮實的硬工夫。

陳艾雖然對自己的國學很有信心,可考試這種東西誰說得準呢?歷史上落榜不的的大才子多了去,也不缺他陳艾一個。況且,自己這個大才子的名聲也可圈可點,見仁見智,只有他自己心中最清楚。

因此,是得抓緊時間複習功課了。

吃過晚飯,陳艾提著早為胡夢海準備好的幾個大禮包,又在老師袖子裡塞進去兩張鈔票,叫了車將他送走,剛回屋磨好墨,正準備寫文章,付長貴就訕笑著一臉討好的跟進屋來。

陳艾看到付長貴那張討好的臉心中就煩,這傢伙自從被錦衣衛丟到南京之後就算是倒了大霉。

付長貴以前在吳江的時候也算是檯面上的人,吃喝玩樂慣了,自以為在本地也算是個眼界開闊之人。可真到了南京這種花花世界,才發現自己是個土鱉。

先這家客棧就讓他大開了眼界,古代的房屋都比較窄弊,房間的光線也甚是灰暗。可這家客棧大量使用水晶亮瓦,屋中又寬又亮,一間上房每日就要收你五百文錢。

至於京城裡的吃穿玩樂,他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他因為有老婆盯著,不敢亂來。如今到了京城,沒有人約束,一下子放開了胡鬧,成日流連於秦淮河上,幾天下來,就將身上的鈔票花了個精光。

錢用光了,你就回家去吧。可他和陳艾現在是被錦衣衛軟禁起來的。南京城裡你可以隨便走,可出城的不行。

沒有錢,這日子也沒辦法過了。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打過陳艾的主意,想從他身上挪借一點。可剛一開口,陳艾就是一通譏笑,說你我可是有仇有怨的,你覺得我會救你嗎?

付長貴在陳艾那裡討了個沒趣,心中便開始著急起來。如果在吳江,他還可以騙吃騙喝混下去,可這裡是京城,扔一顆石頭出去就能砸中一個有來歷的人,自然不敢亂來。

於是,他只能腆著臉去找店東家說情,求了個在店中洗碗掃地的活來幹。工錢自然是沒有,就一日三餐管飽。至於上房那是想都別想,如今的付長貴就住在馬廄裡成天聞馬糞味道。

「你來做什麼,這裡也是你能來的地兒?」陳艾板著臉大聲呵斥,他還記得以前同付長貴之間的矛盾,如今這傢伙算是被自己徹底壓倒了,正要藉機會出一口胸中的惡氣。

「那是那是,陳艾你這裡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地兒,自然不是我能來的。」

「放肆,什麼陳艾?」

「是是是,陳先生。」付長貴眼珠子一轉,就落到先前宋金保送來的禮盒上。

禮盒打開著,裡面的各色果子散發著濃郁的香氣,讓宋金保喉嚨裡咕咚一聲。

這些果子對陳艾來說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就一些蜜餞之類的甜點,吃多了還要得三高。因此,他也是嘗了一口,就扔到了一邊。

付長貴的餓成那樣,陳艾看在眼裡,心中一陣開心。他又喝道:「沒什麼事情就出去,要不我要叫人了。」

完,他站起聲來窗外大喊一聲:「小二」

「別叫,別叫。」付長貴連連擺手:「陳先生你誤會了,再怎麼說咱們也是老鄉,親不親家鄉人嘛。我如今在店中做事,今日得空就過來看看陳先生你有沒有需要服侍的。」

「服侍?不需要了。你走吧」陳艾心中一陣好笑,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付長貴來這裡肯定有目的,陳艾也懶得同他廢話。

付長貴還是不肯走,小心地站在陳艾身邊,賠笑道:「陳先生,你看吧,今天是大年十五上元夜,我等離鄉背井的,呆在客棧裡有什麼意思。今夜京城裡有個燈會,何不出去走走?」

陳艾知道這傢伙不壞好意,道:「出去走走,那又有什麼意思,我還要讀書呢,沒什麼事你出去吧。」說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陳先生,我雖然是個粗人,可也懂得勞逸結合的道理。」付長貴還是不肯死心,道:「這人讀書讀時間長了吧,腦袋就會發漲,心中也亂了。若再強讀下去,只怕事倍功半。還不如出去遊玩一下放鬆心情,沒準讀起書來心思更加靈便。有句俗話說得好,大考大耍,小考小耍,馬上就要院試了,陳先生何不給自己放個假?」

「你又沒讀過書,懂什麼?」陳艾也被這人個厚臉皮給逗笑了,他還是提不起興趣。古代的花燈有什麼可看的,就幾盞紅燈籠,沒意思得緊。

陳艾:「也沒什麼可看的,不去不去。」

付長貴月臉的失望:「陳先生,悶在屋裡不好啊。你看看你,你同胡大人來京城這大半個月成天呆客棧裡,也不出去耍子。這京城的花花世界多好了,滿眼新鮮。這人生在世嘛,就是要多看看熱鬧,多多地折騰。」

陳艾挖苦道:「對啊,京城是花花世界,你老付都花得快當褲衩了,我若跟你一樣胡混,不出十天就要上街要飯。」他心中也是一動,對於南京他是嚮往已久了。要想出人頭地,要想功成名就,還得在這裡博取極大的名聲。

退一萬步講,只要中了進士做了官,這裡也許就是自己以後工作和戰鬥的地方。

可現在的我對南京卻是一無所知,後世的他也只聽說過雨花台中山陵幾個名詞。現在如果讓他上街去逛,沒準還會迷路,是該出去走走熟悉一下街道了。

我陳艾對古代的花燈會沒興趣,不過是先入為主,又沒親眼看過,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想到這裡,陳艾有些意動。

雖然被陳艾說得面紅耳赤,可見他有些想出門的意思,付長貴立即道:「走走走,陳先生,我對這京城的地面可熟了,我來替你帶路。咱們去看花燈,好好開心一下。」

他一邊察言觀色,一邊想:陳艾可有錢著呢,咱也沒別的本事,可陪人吃喝玩樂卻是擅長。等下只要將他哄開心了,陳艾指縫裡漏一點出來,就夠我嚼裹。嘿,咱老付今天就當陳艾的幫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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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2
第一百零七章  偶然

從黃昏開始,就有焰火時不時從夜空劃過,即便在紫禁城中也能看到。

牛得草最近算是鬆了一口大氣,感覺身上也輕鬆了許多。

國家財政最近遇到了**煩,也不知道萬歲爺是怎麼想的,一意要對北元用兵,並打定主意要一舉消滅這股困繞大明朝二十多年的邊患。

可用兵就用兵吧,不就是發道聖旨讓北平一代駐軍出關覓敵就是了。反正燕王乃是不世出的猛將,用兵老辣,擅長長途奔襲。在開國大將死的死老的老的大背景下,也算是朝廷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統兵大將。

這事放往常也簡單,燕王是一個很少說廢話的,又喜歡帶兵,碰到這種事情自然是歡喜不禁。可今兒個的事情偏偏有些古怪,這次,燕王不幹了。

上折子說軍中缺錢缺糧,又沒有器械。若真要在北方用兵,尚需一百萬鈔軍費,兩千具鐵鎧,反正不見到錢不見到物資,他就不出動,就算面前出動,也不負責打勝仗。

這事被北平推到朝廷,朝廷也是窮得揭不開鍋,戶部、工部一干官員成天苦著臉大呼無奈,就連皇帝的表情也是陰沉中透著殺氣。

做為貼身侍侯萬歲爺的太監,牛得草整天都是麻著膽子,他不知道皇帝什麼時候會突然發怒。真到那個時候,自己第一個被他老人家拿來出氣。

這些日子,他過的日子可算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權當自己是個死人。

還好,春節總算到了。皇帝也是要過年的,過年嘛,總不能自己不痛快還要弄得全天下人都跟著不痛快吧。於是,老爺子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宮中的氣氛也開始和諧起來。

今夜是正月十五,按例,皇帝會和后妃大臣們一起去正陽們看花燈。可自從馬皇后去世之後,老皇帝也沒有這個興致。

不過,今天洪武皇帝的表情看起來很是和藹,同太孫和后妃們吃了飯後就回到精舍看折子,從頭到尾面上都帶著笑容。

屋子裡只點了一隻蠟燭,顯得有些昏暗。

「蓬」一聲,一到焰火從夜空劃過,聲音雖然微弱,可在寂靜的皇宮中卻清晰可聞。

朱元璋抬頭看一眼天空,放下手中的折子,突然高興地笑了起來:「不錯,不錯。」

這個時候,牛得草湊趣地走過去:「萬歲爺,既然你喜歡看焰火,不如去正陽門吧,也同百姓們樂一樂。」

「不去了,朕倒不是很喜歡看。」

「這又是為何?」牛得草好奇地問。

朱元璋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卻反問道:「牛得草,你知道這種焰火多少錢一支?」

「奴才成天在萬歲爺爺身邊侍侯著,也不出宮門,哪裡知道。」牛得草笑著回答。

「好叫你這狗奴才知道,像這種焰火,每一支都得三百文寶鈔。」

「啊,萬歲爺怎麼知道的/」

朱元璋哈哈大笑:「朕也是常住深宮,可這世間的事朕都清楚著呢。對了,朕再問你,自從朕回來看折子到現在,天上一共放過多少支焰火。」

「奴才哪裡知道,實在太多了,又沒留心。」

「一共兩百個,朕已經數過了。」朱元璋笑得很是暢快:「兩百個就是一萬文,這才開始,等下會更多,朕估計今夜怎麼著也得放出去好幾千個。二十八年的修養生息,百姓總算要開始富了,朕這個皇帝總算沒有白當。」

牛得草:「萬歲爺自然是古往今來最最聖明的君主,德比堯舜,澤及草木蟲魚。」

「得,打住吧,朕又不是只喜歡聽好話的那中昏君,還是那句話,千秋功罪,後人自有評說。」朱元璋感歎道:「朕也知道有人恨朕怕朕,可只要老百姓覺得我是好的君主,朕不怕他們。」

牛得草不敢說話了。

朱元璋感歎了幾聲:「做皇帝其實是世上最苦最累的活兒,別的人家大過年的一家團圓,朕卻還有如山的折子要看,這份辛苦,誰人知之?罷了,牛得草,再點兩根蠟燭,朕將剩下的折子都看了。」

「是,萬歲爺。」牛得草又點了兩支蠟燭,精舍中亮了許多。

燈光下,朱元璋一張臉雖然看起來有些灰暗,再加上一頭白髮,顯得甚是蒼老。

這個時候牛的草心中卻是沒由來地一動:人人都說世界上最美的日子是皇帝般的生活,可做皇帝做到如萬歲爺這樣的卻沒意思得緊。皇帝每天從早忙到晚,就沒一刻休息的時候,就連吃飯的時候手中也拿著折子吃得也普通,不過是尋常幾道小菜,不上朝,穿的龍袍也顯得破舊,這日子,比朝中某些大臣還不如。皇帝雖然喜怒無常,可單就做皇帝這一點來看,還是非常合格的。

正在這個時候,他看到朱元璋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帶之以一種深深的憤怒。

他將手中的折子往案上一甩:「豈有此理,此人該殺」

因為用力太大,桌上堆積如山的卷宗嘩啦一下落到地上。

牛得草慌忙上前拾取地上的折子:「萬歲爺爺息怒,氣壞了身子可是萬歲自己個的。」

「這個宋金保,該死」朱元璋憤怒地哼了一聲:「一個小小的百戶,就敢跑上元縣幫人落籍,還送了禮。偏偏上元縣的知縣也是膽大,敢伸手貪墨。立即傳我旨意,捉拿上元知縣、宋金保到案,對了,還有那個叫什麼陳艾的,對,宋金保就是替他跑門路入籍的,說是為了參加今年的院試。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敢幹這種事情,當朕是瞎子聾子嗎?」

一聽到宋金保的名字,牛得草心中一個咯噔,身體忍不住一顫,他也是得過宋金保好處的人,若宋金寶入獄,到時候一犯混把自己牽連出來,只怕我老牛的命要丟在他手上了。

不成,這事無論如何得替他說說好話。

當然,對這個萬歲爺,說起話來得十分小心。

於是,牛得草:「稟萬歲爺,原來是這事啊。這個陳艾不就是萬歲你傳來京城的嗎,還沒見過一面,就要抓進監獄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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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3
第一百零八章  倨傲

「好吧,大過年的,我這書也看不進去,索性去外面走走。」陳艾心中一動,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在明朝過年,年三十是毀了,可這大年十五無論如何得出去熱鬧熱鬧,否則也算是一種遺憾。

於是,他便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付長貴。

付長貴這段日子在南京可算是吃夠了苦頭,其實,以京城的繁華,他又好手好腳,只要肯出力,未必不能混一口飯吃。

可這人過慣了好日子,卻不肯再入常人一樣吃力氣飯。

好不如傍著有錢人幫閒,從他們指甲縫裡勻一些花消來得簡單,至多陪些小心,說些好話,跑跑腿兒罷了。

現在見陳艾點頭,他面上露出歡喜之色,急忙伸出手去整理著陳艾身上的衣服,笑道:「陳先生,這大過年的,你這件棉布袍子也是高級貨色,知道的自然能夠看出好壞。可這世上多是以貌取人之徒,像你這樣有品味的人卻不多,何不換身緞子衣服,走到街上也精神。」

陳艾:「我是出去逛街的,又不是相親,哪用那麼麻煩,需要在意別人怎麼看我?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付長貴有些尷尬,訥訥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那件破袍子:「陳先生,雖然以前咱對不住你,以前有得罪的地方,還請你多多諒解。可就衝你和素娘、梅姐的關係,咱們以後沒準還能做個親戚。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有學識有心計,付長貴栽在你手中也不冤,以後我就跟你混日子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支應一聲就是了。你也知道我來的時候走得匆忙,也沒帶換洗衣裳,身上是又破又髒。真跟你出去,不是給你臉上抹黑嗎?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多餘的不要的衣服,就賞我一套。」

「嘿,親戚,難不成還讓我喊你二叔?」陳艾冷笑。

「我哪裡敢,你就算肯叫,我還怕折了壽呢?」付長貴還在賠笑,可滿面都是尷尬。

陳艾下巴朝衣櫃處點了點,隨意道:「自己挑吧。」突然間,他有些同情起付長貴來。這傢伙雖然可惡,可好歹也是梅姐的二叔。自己雖然不怎麼待見他,可將來若我陳艾和梅姐有了孩子,還得喊這鳥人一聲叔公。攤上這樣的親戚,也是我陳某人倒霉。

付長貴發出一聲歡呼,飛快地跑過去挑了一身府綢袍子和一雙上好小牛皮靴子。還別說,這傢伙本身就長得高大英武,換上新衣服後還像模像樣起來。

只不過,他眉宇之間一股子委瑣氣息,看起來讓人心中大為厭惡。

二人收拾停當,這才施施然出了門。

付長貴臨出門的時候還抓了一把果子,一邊走一邊吃。

還別說,這廝確實是個不錯的玩伴,才來南京半個月竟竟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摸了個門清,一路走來,口中也說個不停,有這個嚮導在,倒也不怕迷路。

只是,陳艾同他話不投機半句多,有這麼的討厭的傢伙在身邊,感覺卻有些不自在。

這次上元節的花燈會位於皇城前面的正陽門廣場,還沒走到地頭,就看到一片燦爛的燈火在護城河兩邊閃爍地亮著。天空上時不是爆開幾點焰火,將整個京城的夜色都照亮了。

這樣的美景對陳艾來說倒不希奇,可看到滿大街歡天喜地的人流,卻有些進如後世影視城的感覺。這可是原滋原味古裝場景啊,一切都是那麼有味道。

有不少人正在順河放在荷花瓣的燈,天上也有孔明燈在飄動。

街道兩邊有不少小販在叫賣,滿眼都是騰騰熱氣。

從走出客棧,付長貴的嘴就沒停過,不住說話,不住吃東西。吃完手上的蜜餞果子之後,又在小攤上買了不少玩意兒,然後指了指陳艾對攤主說:「這是我家老爺,你問他要錢吧。」

陳艾很是無奈,又不想破壞自己的好心情,反正沒多少錢,就幫他把錢付了。

當然,那些零頭就被付長貴老實不客氣地貪污起來。

走了一路,付長貴倒是得了不少好處,仔細算了算,這一路走來,他至少在陳艾手上撈了好幾十文錢的好處。心中暗道:還是替人幫閒來錢輕鬆。

剛轉過一個街角,迎面就走過來一個女子。這女子個頭也不高,比起梅姐還低半個頭。她穿著顯得很樸素,就一身藍布衫子,可裁剪得卻很得體,手工不錯。

她手中捧著一個碩大的食盒,高高地舉在身前,將一張臉都遮住了。食盒分為三層,高約一尺,是食盒裡的加大型。裡面大概是放了不少食物,顯得非常沉重。這讓她走起路來磕磕絆絆,顯得有些狼狽。

陳艾心中好笑,這盒子應該提在手中才是,怎麼抱在胸前了。這女子顯得笨手笨腳的,看她樣子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年紀也不大,估計也就和梅姐一般大,平日裡也沒幹過粗活。

那女子大概是走得累了,腦袋又被食盒擋住,看不清前面的情形,腳下突然一絆,發出一聲驚叫,整個人帶著食盒朝陳艾和付長貴撲過來。

付長貴平時就是個狡猾的傢伙,見那丫鬟走起路來下盤飄忽早就提了神,見她撲來,兔子一樣跳到邊上,口中還大罵道:「瞎眼睛了,亂撞什麼?」

陳艾來不及躲閃,只能一把將食盒抱住,「小心」這才讓那丫鬟將身形穩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那小丫鬟連連道歉,等站穩了,才將一顆腦袋從食盒後面探出來,滿臉歉意地看著陳艾,眼睛裡還閃過一絲後怕。

陳艾一看到這張臉,心中卻是一震:這小丫鬟不錯啊

這小丫鬟同梅姐的長腿細腰不同,長著一張圓臉,兩隻大大的丹鳳眼,身材雖然不像梅姐那樣纖細,略顯胖。可再配上她那張有著柔和線條的面龐和端正的五官,卻顯得端莊沉靜。將來再大些,必定長成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一類的好女人。

看陳艾盯著自己不住丫鬟那張臉一紅,就將頭低下去:「對不起,剛才撞到你沒有?」

「沒事,沒事。」陳艾對這個小丫鬟心生好感,問:「你要去哪裡,才多大點人,就提這麼大一個盒子?」

丫頭指了指身後的皇宮方向,柔聲道:「我家裡的人都在前面看燈,搭了個小棚在那裡吃酒,讓我帶些酒食過去。」

「遠不?」陳艾笑瞇瞇地問。

「也不遠,就兩百來步吧。」小丫鬟還低著頭,可卻不為人知地抬頭偷偷看了陳艾一眼,然後飛快地將頭低了下去:「公子,你還是把食盒換給我吧,若去得遲了,我會被他們責罰的。」

陳艾將手中食盒朝旁邊舉了舉,故意笑道:「你剛才撞了我,難道就這麼算了?」

付長貴也氣勢洶洶地跳出來:「對,撞了人就想走,世界上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見有熱鬧可看,路邊的行人都停下了腳步圍了過來。

丫鬟見此情形,心中一急,可表面上還是一臉的鎮靜,小聲道:「我剛才不是道歉了嗎?」

「賠錢,陪錢,我家公子身嬌肉貴,怎麼吃得了你這個黃毛丫頭一撞,沒啥說的,拿一兩銀子出來,這事就這麼算了。」付長貴心中盤算:他娘的,瞌睡來了遇到枕頭,這小娘皮看起來也不是有錢人。一兩銀子肯定是拿不出來的,可只要能從她身上搾個幾十文卻是好的,也夠我老付吃一頓酒食。

「啊」旁邊的人都轟一聲叫起來。

丫頭卻不慌亂,又抬頭偷偷瞟了陳艾一眼,道:「看公子的模樣應該是個讀書人,應該幹不出這種欺負弱女子的事情,你一定是鬧著玩的。你應該有二十七八歲了吧,小女子才十四歲,大人欺負小孩子,傳了出去,對公子的聲譽卻是不好。公子可是要科舉入仕的,朝廷取士,德行第一。小女子賠你的錢不要緊,若壞了公子前程,卻是我之罪也」

陳艾一楞,沒想到這個小丫鬟能說出這種大道理來。果然是大戶人家的丫頭,這見識卻不是小地方的人能比的。

他本就打算逗小丫頭玩的,哈哈一笑:「說得好,剛才是鬧著玩的,還請諒解,走吧,這街上這麼多人,食盒也重,我替你提。」

完,就大步朝小丫鬟指的方向走去。

丫鬟剛開始還有些不願意,可她如何犟得過陳艾,也只能跟在他後面小步走著。

正在這個時候,「蓬」一聲,天上又一叢煙花綻開,照得週遭一片明亮。

「真漂亮啊」路人都是大聲喝彩。

丫頭也抬起可愛的圓臉微笑著看天:「對了,公子,你可是來參加今科應天府院試的?」

「是。」陳艾卻不看天,笑道:「我叫陳艾,字佩萸,現在落籍上元縣,還有半月就要參加院試了,今天出來散散心。卻不知姑娘是哪個府上的?」

丫頭突然沉默了片刻,這才微笑和說:「我也就是個小丫鬟罷了,在哪個府上又有什麼關係。」

「也是。」陳艾點點頭,「走吧,若再耽擱,可是要被你主家的人罵的。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丫頭卻擺頭不說話。

陳艾也不催問,微笑著提著食盒在前面走著。

半晌,小丫頭終於沉不住氣,小步追上來:「陳公子,我姓徐,別人都叫我蛾子。」

「原來是蛾子姑娘,你也別叫我什麼徐公子了。我也是苦人家出身,至今不過是一個童生。」

「公子雅量高致,今科定能高中秀才,叫你一聲公子也不為過。」

「哈哈,你會看相嗎?」

丫鬟也捂嘴偷笑。

這一笑,小丫鬟同陳艾也不顯得生分了,就很自然地同陳艾小聲地說起話來。

丫頭很溫柔,同素娘的那種膽怯懦弱不同,這小傢伙說話雖然細聲細氣,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大氣,顯然是見過正經場面的,落落大方不說,還有一種獨特的豁達之氣,果然是大家族裡出來的。就算是個小丫鬟,也很有見識。

陳艾同她倒也談得來。

走不了片刻,就來到正陽門前的廣場上。

正陽門廣場是燈會的舉辦地,只見到出都是人擠得厲害。

可說來也怪,在西側一代卻顯得很寬鬆,也沒多少人,邊上還用蘆席搭了不少涼棚,想來正是京城貴人們觀燈的所在。

其中,最醒目的地上又一叢高大的梅花樹,天氣雖然已經暖和起來,可滿樹梅花卻開得紅艷,遠遠看去,直如一團火似的。

鬧市區有這麼一顆梅花樹的確是一件讓人提神的事情。還好這裡是正陽門,若換成其他地方,這梅花只怕早被人摘得乾淨了。

梅花樹下又一個小涼棚,有三五個文人模樣的青年正席地而坐大聲談笑。

這幾個文人都穿著讀書人的讕衫,顯然都是有功名之人。幾人都相貌英俊,舉止文雅,不是常人。

付長貴本是個夯貨,可一看這幾人,心中卻是一凜,忍不住將脖子縮了縮。

廣場上都鋪著青石板,因為多少人擠到這裡來,陳艾三人的腳步聲倒也響亮。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為首一個十六七歲的青年轉過頭來看了看那個丫鬟一眼,一臉不耐煩:「回來啦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陳艾見這幾人都是同道,便起來結交之心。他這段時間整天呆在屋裡讀書,也讀得煩悶了,有些靜極思動。況且,胡夢海雖然是個良師,可學問這種東西還得同人多交流,舉一反三才能得到飛快進步。

於是,他就走上前去,拱手唱了個諾:「打擾各位雅興,再下上元縣童生陳艾。」

句老實話,陳艾言談舉止也是十分得體,人也長得不醜,加上大家都是讀書人,天下讀書人本是一家。換了其他人,碰到這種情形,都會站起身來拱手回禮,並熱情地邀請他入席說話。

可這個年輕人卻是一臉的傲氣,絲毫沒有搭理陳艾的意思,反對蛾子又是一通呵斥:「蛾子,你也是我們家的人,怎麼還不懂得人世間的凶險。這世上多的是趨炎附勢之徒,一心想攀我們家的高枝,這人是好是歹,是良是惡你知道嗎,怎麼就往我這裡帶,一點規矩都不懂。」

蛾子被那青年罵得將頭低下去,柔聲道:「景哥兒說得是,蛾子知錯了。」

「知錯了又怎麼樣,世界上可沒有那麼多後悔藥賣。還有,我和幾位年兄在這裡干坐,等著你去買酒食。左等你不來,右等你還是不來,怎麼做事的?」

陳艾被他晾在一邊,心中火起,忍不住插嘴道:「你們幾個大男人好手好腳坐著,卻讓一個小女子去買酒食,好意思嗎?」

蛾子朝陳艾遞過去一個眼色,小聲道:「陳公子,這是我們家的事,你……你休要再說了。這事確實是我的錯。」

陳艾心中還在生氣:「雖然你只是一個下人,可他們這麼欺負人,卻是不該。」

那年輕文士轉頭盯著陳艾:「沒你事,你又是哪個廟裡來的和尚,敢同我這般說話?」

陳艾冷冷地一拱手:「上元縣童生陳艾正是我。」

「一個小小的童生而已。」那青年冷笑著說:「在座的都至少都是秀才功名,你一個小小的童生有什麼資格同我說話。你們上元縣的學政是怎麼管束士子的。」

他又看了身邊一個讀書人道:「洪兄,你也是在縣學裡讀書的,回去之後讓你們學政好生管教一下下面的讀書人。」

那個姓洪的讀書人皺了皺眉頭,道:「徐兄,我們上元縣的讀書人我都認識,沒聽說過有個叫陳艾的人啊」

「哈,原來是個騙子,好大膽子,竟敢騙到我徐國公府的頭上來了。來人,把他給我打將出去。」徐姓青年大笑。

幾個家人搶將過來,就要動手。

蛾子驚叫一聲:「景哥兒,不要動手。」她手一張,攔在徐姓青年身前。

「去沒你的事,你什麼身份,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徐姓青年掀了她一把,讓蛾子一個趔趄。

陳艾心中一震,這姓徐的原來是徐國公府的人,也不知道和徐達徐輝祖是什麼關係。可就這麼讓他給打了,我陳艾的臉還往那裡擱。

他突然發出一聲長笑:「哈哈哈哈,原來是徐國公府的公子,也不知道足下如何稱呼?」

那徐姓青年看著陳艾一臉的厭惡:「我乃魏國公之孫,當朝左都督府都督之子,徐景昌是也。」

原來是徐達的孫子,徐輝祖弟弟徐增壽的兒子,難怪這麼猖狂。陳艾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又是一聲大笑:「我是不是騙子,你去問問徐增山就知道了。對了,你好像應該叫他徐先生吧。增山先生當初可是想過收我為入室弟子的,可惜我陳艾受不了國公府的約束,這才沒有答應。看來,我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一想到若進了徐家族學,與你這等紈褲子弟朝夕相處,滿眼都是烏煙瘴氣,那才是一件大苦事呢」

完也不理睬徐景昌,轉身揚長而去。

徐景昌愣了半天,才暴跳如雷起來:「可惡,這廝居然抬出我族叔公的名頭出來嚇人」

就有文士勸道:「景昌兄,你身份尊貴,也用不著同這種酸丁生氣。」

徐景昌恨恨道:「沒錯,同這種窮酸生氣反失了我的身份。我看這種人,將來的成就也有限得很,只怕連個功名也撈不到。」

「那是那是。」眾人紛紛點頭附和,又說了半天好話這才讓他開心起來。

蛾子坐在一邊,看著陳艾的背影,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異彩。

這個時候,一個小丫鬟模樣的女子走到蛾子身邊:「二小姐,我們去看花燈吧。」

蛾子神色不變:「都說了,我是妾生子,不是什麼小姐,還是叫我蛾姐兒吧。」

正說著話,徐景昌一聲大喝:「蛾子,提上酒,隨我和各位年兄去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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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4
第一百零九章  燈謎

「是,景哥兒,我這就  隨你們去。」蛾子點了點頭,換上微笑,落落大方地抱起食盒跟在了徐景昌後面。

蛾子身邊的那個小丫頭面帶不忿,小聲嘀咕:「二小姐,大娘說好了讓大公子帶小姐你出來看花燈的,怎麼反變成他的下人了。怎麼說你也身上也流著徐家的血,這麼被大公子吆五喝六,被府外的人看了也不怕笑話。」

這個小丫頭是蛾子親身母親的貼身丫鬟,叫蓮子。見小姐受氣,一張小臉氣得通紅。

蛾子神色不變,一邊小步地跟著大哥,一邊笑吟吟地低語:「蓮子,你這話也說得不對了。什麼大娘不大娘的,秦夫人就是我娘。今日乃是上元夜,我們兄妹一道出來看燈本是是一件大好事,你在背後說景哥的壞話,小心我回去處罰你喲。」

蓮子吃了一驚,忍不住停了一下,又看到小姐朝自己眨了眨眼睛,這才追上去,小生嗔道:「咳,二小姐你也真是的,老是這樣,一副老好人模樣。你自心善,可人家卻不那麼看。我說幾句知心話兒,你卻老是教訓我,以後還要不要我同你交心了?」

蛾子微笑一聲,眼神一閃,又道:「我也說的是真心話呀大哥哥能夠帶我出來看燈,心中自然是有我這個妹妹的。至於幫他們提些酒食,招呼應酬也無妨。在座的都是京城士林中的雅士,聽他們說話兒,我也漲了許多見識,高興還來不及,又有什麼好生氣的?」

「你又來……沒勁。」蓮子有些洩氣,上前氣鼓鼓地搶過蛾子手中的食盒:「走了,走了。」

蛾子還在輕笑,可眼神中卻閃過一絲不甘。

蛾子是她的小名,她姓徐名虞,真實身份是徐達次子左都督徐增壽的女兒。

按說,身為徐家的女兒,身份尊貴,在世人眼中自然是穿金戴銀,享盡榮華富貴。可只有徐府的人才知道,這個蛾子在府中的日子甚至還比不上一個大丫鬟。一應吃穿用度在府中也只是一個二等丫頭的標準。

這是因為她是妾生子,而且母親的出身非常的不光彩。

事情得從十六年前說起,那時候她父親正在太原做軍官。因為離家遠,又是血氣方剛的壯男,難免要想那種事。於是,有乖覺的下屬就送過了一個妖嬈的女子。

這女子來歷不明白,據說是一個ji女。

本來,以徐增壽這種身份玩一個女人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在太原做了一年官,好不容易接到上司的命令調回南京時,這個女子卻懷孕了。

這個女人他徐將軍可以不要,可她肚子中的孩子卻是徐家的骨血。

沒辦法,徐增壽只能納了蛾子的母親為妾,並帶回了南京。

大家族本就親情淡漠,有這種出身的母親,又是妾生子,蛾子在徐家的日子過得可如何,可想而知。

偏偏蛾子在徐家人的白眼中快樂地長大了,生得五官端正不說,還心胸寬廣,待人接物也是大方得體。當然,她不施粉黛,衣著簡樸,加上年紀也般人並沒看出這女孩子卻是一個美人坯子。

走了幾步,蓮子突然走到蛾子身前,一邊走一邊轉頭盯著她壞笑。

蛾子:「蓮子,你古古怪怪地笑什麼?」

蓮子:「二小姐,剛才送你過來的那個相公身材魁梧,氣度不凡啊,只可惜沒有功名。身上的衣著也普通,想來家境卻不太好。」

「你想什麼呀,笑得賊西西的。」蛾子唾了她一口,低聲淡淡地說:「英雄莫問出處,當今的皇帝陛下還是布衣出生呢,我爺爺當年也不過是一個普通農夫。可見,這人的一生誰也說不清楚,很多時候都是運氣使然,時運一到,自然好風憑借力。剛才那個叫陳艾的人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童生,可你剛才也聽到了他要參加今年應天府府試,只要能夠考中秀才,自然就有功名了,別人也不會小看於他。」

「喲,才見過一面就替他說起好話了,你羞還是不羞?」蓮子騰出一隻手來,不住地刮著自己的練。

「你這丫頭說起話來越發地不正經了。」蛾子羞得一臉通紅。

「不過啊……我看這事啊……」,蓮子故意拖長了聲音。

蛾子有些奇怪:「什麼不過啊?」

蓮子笑道:「我看剛才那個陳姓相公的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著也有二十七八歲,甚至三十也有可能。這年紀的人,只怕孩子都要娶娘子了。」

蛾子心中沒由來地一沉,氣道:「你這小蹄子又說瘋話,我同陳相公今天不過是第一次見面,他娶沒娶親又沒有孩子同我又有什麼關係?」

蓮子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即將嘴閉上,心中突然一陣難過起來。

一眾書生說笑著朝廣場中人最多的地方走去,還好看到徐景昌這群人氣度不凡,普通百姓都下意識地閃到一邊,讓徐家這一群人走得鬆快。

其實廣場中也擠了不少人,到處都是攤點,最中心的位置是一排排掛在空中的紅燈籠,每個燈籠上都貼著紅紙條,這就是本次燈會的重頭戲燈謎。

燈謎又叫彩謎子。

謎自然是謎語,彩就是綵頭。

一般來說,每個燈謎一旦猜出,就有綵頭可拿,大多是一些糖果、玩具之類的小東西。

不過,今年的情形卻不一樣。近年民見逐漸富庶起來,京城一帶的商業越發繁榮。便有不少商家響應朝廷號召要過一個安定祥和熱鬧的春節,紛紛拿出值錢的貨物應景。

如此一來,今年的上元節就顯得特別吸引人,有不少貧苦的讀書人仗著胸中的才學過來碰運氣,看能不能弄些合用的物件回家。

對於這些綵頭,徐景產等人自然是毫不放在心上。

幾日在人群中穿梭半天,又從鏈子手中的食盒裡撈了幾杯酒吃,就覺得意興闌珊起來。

這些謎語實在是太簡單了,大多非常粗俗下流,多看一眼也覺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於是,就有人提議要走。

徐景昌也笑了笑:「今日就這樣罷,散了。」

正在這個時候,他眼角間突然看見在靠北的一個沒多少人的一個燈棚處站著三個人,其中二人正是陳艾和他的同伴,另外一個卻是李景隆李國公。

徐景昌心中一驚:這酸丁怎麼同李國公混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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