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公侯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7 2011-6-10 23:0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68830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15
第七十章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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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屋中幾人都不是平凡人物,只聽了一遍就識得此闋的精妙之處,知府姚善不覺吃了一驚。

  這個時候,先前出去的那個小吏急沖沖跑進來:「各位大人,徐先生,陳艾交卷了。」

  「此曲可是他填的?」知府急忙問。

  「正是。」小吏治大聲回答。

  「想不到呀想不到,想不到連堂堂蘭大家也願意為陳艾的新詞放聲高歌。」姚善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有些自得,嘿一聲:「這個陳佩萸,果然是要逼啊。若不是本官以本科府試的考試資格逼迫,只怕他還不肯動筆呢!」

  說完話,他撫著長鬚哈哈大笑。

  陳艾所作的這首詞粗聞之下未免有些粗疏嫌疑,卻純以氣勢取勝。實際在,即便在現代,毛主席詩詞在文人雅士中也頗多爭議。可不管怎麼說,就個人成就來說,毛主席都當得上千古一人的稱謂,而他詩詞作品中那種一代天嬌的滂沱大氣卻不是一般人寫得出來的。

  禪堂之中,所有人都被這一闋短短的《十六字令》震得心搖魄動。

  一曲終了,餘音裊裊。

  良久,徐增山才將抓在椅子扶手上的雙手鬆開:「果然不凡,詞、曲雙絕,蘇州府果然有崇教尚文的傳統。古有陸機、陸雲、張旭、范仲淹、范成大、黃公望,至於本朝,今上為政酷烈,我本以為蘇州府的讀書種子已被一掃而空,卻不想得遇如此空前盛會,當真是不虛此行。」

  說著說著,徐增山眼睛突然有些濕潤:「陳艾所作的這首《十六字令》即便頗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可這種雄渾的意境,卻不是尋常酸丁腐儒能寫出來。陳艾此人胸中有山嶽,若是大將軍在世,必然極愛這種氣吞萬里的佳句。」

  徐增山口中的大將軍自然是他的族叔,明朝開國大將軍,中山王徐達。

  見徐增山動了感情,又對陳艾大加讚賞,姚知府又摸了摸鬍子,道:「逝者已矣,增山先生勿要傷感,這次詩會到陳佩萸此曲一出,其他人所做詩詞如何已毫無意義。即便詞語上比陳艾作得更精緻也寫不出這種氣象,不若就判陳艾為這一場的頭名。增山先生意下如何?」

  徐增山抹了把淚水,點點頭:「陳艾拿第一那是肯定的,若我不點頭,豈不要背上一個妒賢嫉能的名聲。也罷,叫他進來見我。」

  歸照磨聽徐增山和知府就要將這個第一判給陳艾,心中大急。為了這次詩會,,為了讓兒子攀上徐府這個大樹,他可說是用心良苦,自然不肯就此放棄。可陳艾剛才所作的這首詞氣量宏大,兒子的詩詞同他相比,直如螢火於浩月。要想靠真本事贏陳艾已經沒有可能,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工夫。

  急道:「徐先生,這個陳艾雖然才華出眾,可人品實在太差,狂妄悖逆,第一場的時候竟一字不作,實在可惡。我輩讀書人講究的是德才兼備,這德可是放在才字前面的。況且,有徐先生在此,他竟如此癲狂,分明就是不將增山先生,將徐國公府放在眼中。若讓他得第一,只怕全蘇州的士子們都不會心服。」

  即便知道歸照磨這番話不懷好意思,可徐增山的那張臉卻冷了下去。

  「歸大人此言過了。」姚知府本是個有得長者,歷來有提攜後輩的名聲,也不以為然,對那小吏道:「去傳陳艾進來拜見增山先生。」

  「大人……」歸照磨還想說些什麼,那個小吏就要興沖沖地跑出去。

  「等等。」徐增山突然叫住那小吏。

  「增山先生可有話要說?」知府姚善有些驚訝地問。

  「對對對,陳艾此人品行極壞,若讓他拿第一,將置我蘇州正直君子於何地?」歸照磨見事情有了轉機,不住口地說:「別人拿第一我沒話說,可讓陳艾拿第一,下官不服。」

  徐增山緩緩地說:「先前我說了,若有人能以詩詞打動我徐增山,將我從這禪堂中請出去就算他是第一,陳艾所填的這首詞雖然絕佳,可還到不了那種地步。況且,這闋詞實在太短,左右不過十六字,還看不出他陳艾的真本事。詩詞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都是靈光一現,感覺到了,寫什麼都有。感覺不來,寫出來的東西也味同嚼蠟。

  這樣,讓陳艾繼續做詞,依舊是這首《十六字令》,再讓蘭大家唱,直到讓我滿意為止。」

  歸只磨眨巴著眼睛看著徐增山:「想來那陳艾也不過是運氣好妙手偶得而已,讓他接著寫只怕就要露餡了。若他做不出來呢?」

  徐增山哼了一聲:「歸大人,若陳艾再寫不出剛才這樣的詞句,他這個第一就不用再想了。」

  歸照磨長舒了一口氣,喜道:「如此也算公平。」

  看到歸照磨面上的笑容,徐增山心中冷笑一聲:你歸大人不就是想讓兒子進我徐家族嗎?就算你兒子拿第一,我未必肯讓他進去,就算迫不得已讓他進去,將來也有好日子給他生受。

  姚善笑了笑:「如此也好,增山先生你還真是……你說陳艾是名士稟性,其實你不也如此。」

  徐增山心中苦笑,暗道:我怎麼同小輩子使起氣來。或許真如姚善所說,我同陳艾都是一樣的臭脾氣。哎,看到陳艾,我卻怎麼想起年輕時的自己呢?

  一念至此,一想起那年同方孝儒的賭約,想起當初的少年意氣,徐增山不禁意興闌珊。

  姚知府朝那個小吏點了點頭:「去吧,將增山先生的原話照樣同陳艾說一遍。」

  ……

  小吏出門不片刻,外面又傳來幾聲錚錚的琵琶聲,聽聲音,正是蘭姬南排琵琶的獨特手法。

  這幾聲琵琶卻有講究,同先前的短促鏗鏘不同,其中還使用了不常見的泛音。

  泛音這種技巧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在右手撥弦的一瞬間,虛按相位的左手手指飛快抬起,產生一種嗡嗡的回音。

  泛音的音量並不大,可說來也怪,在蘭大家手中,這幾個音符卻傳得極遠,一聲聲如洪鐘齊鳴。

  「山!」

  屋中的姚善吃了一驚:「陳艾又填了新詞?」

  歸照磨額上突有汗水滴落,喃喃道:「這麼快,怎麼可能?」

  他飛快地看了旁邊的徐增山一眼,卻從他眼睛裡看到了「本該如此的」神情。

  「本該如此。」徐增山暗自點頭,心道:「本該如此,是真名士自風流,陳艾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或許,徐增山內心之中未必沒有再聽一曲的願望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16
第七十一章 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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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陳艾可說是意氣風發,這正應了一句:時來天地皆協力。

  當初剛聽到這個題目的時候,他腦袋立時就懵了。

  在後世他對音樂這種東西僅僅停留在聽聽流行歌曲的層面上,讓他說說黃立行和王力宏有什麼區別還可以,讓他唱唱周傑倫的歌,至少還能做到吐字清楚。可一旦將一份五線譜放在他面前,立時就抓瞎,更談不上依著旋律填詞了。

  說起音樂這種東西,在讀大學的時候,寢室裡有個古典音樂愛好者成日在陽台上拉小提琴,那種鋸木頭的聲音每每煩躁得人想自殺。

  據說此人高考的時候還因為這個特長加過分,應該頗有水準,可即便如此拉出來的東西還是讓陳艾猝不忍聞。

  看到陳艾一臉痛苦的表情,那個同學除了腹誹一句「山豬吃不來細糠」外,還熱心地給陳艾掃起了盲。

  除了將一部MPS扔了過來外,又從頭到尾將中西音樂發展史給陳艾過了一遍。

  MP3里灌的巴赫、奧芬巴赫、普契尼、平湖秋月、十面埋伏自然不是陳艾的菜,教學效果絲毫沒有不說,反讓陳艾對高雅音樂這種東西厭煩透頂。

  至於古典民樂中詞牌曲牌,他更是一竅不通。

  等這個題目一出來,等蘭姬撥動琵琶弦時,陳艾滿心的苦澀,只能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口接一口灌酒。

  但酒精這種東西除了讓他精神更加亢奮之外,並沒有任何幫助。

  這個時候,一種深刻的無力感籠罩全身。

  即便裝出一副狂放不羈的模樣,可做一個狂人還是要拿些乾貨出來給人看才有狂傲的資格。否則就有裝逼不成,反裝成**的可能。

  可以想像,如果自己再不寫一首拿得出手的曲子來,今日之後我陳艾就要成為蘇州士子口中的笑柄。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就算被人笑話也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將這張臉揣進懷裡,只要將來在科舉這條路上順利走下去,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可問題是,如今蘇州知府姚善已經下令,如果我陳艾再一字不寫,立即將趕出蘇州,這科府試也不用再參加了。

  古代科舉一共有六道關口: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

  後面四場乃是正規的國家公務員考試,有嚴格的規章制度,沒有任何人情可講。

  前面兩場縣試和府試並不嚴格,考的不過是士子的基本功,更看重考生的文化素養和道德規範。很多時候都是主考官一言而決,他讓你過關你就過關,他說你不成,你成績再好也是白搭。

  如今,姚知府已經放下話來,若我陳三再不著一字,今後也不用來參加考試了。看姚善的模樣,他這個知府也不知道還要當多少年,只要他在蘇州一天,我也就沒有參加科舉的可能。

  一想到這個嚴重的後果,陳艾只覺得身上發軟,恨不得立即醉死過去。

  壺中美酒已盡,身上也熱得不住流汗。

  只要不顧一切地扭頭而去,離開這個讓人無比尷尬的地方,可那陣琵琶聲還是執著地刺進腦中,依稀有些耳熟。

  不管是西洋音樂還是中國民樂,拋開現代派那種無調性的胡搞,都有一個主旋律,只要你仔細凝聽,總能將其找出來。

  這曲子……怎麼如此熟悉呢?

  不可能吧,我一現代人,怎麼可能聽過明朝的樂曲?

  一定有原因的。

  深吸了一口氣,端著手中的杯子,陳艾靜下心裡聽了一段,心中突然劇震:這旋律我聽過,不就是……不就是我以前唱過的紅歌嗎?

  對,是毛主席詩詞歌曲的旋律。

  那一年七月一日,單位組織大合唱時,我被人趕鴨子上架拉進了合唱團,練了半個月,將毛主席詩詞歌曲從都到尾唱了一遍。什麼「戰地黃花分外香」,什麼「我失驕楊君失柳」……

  蘭姬所彈奏的這首曲子分明就是毛主席的《十六字令》。

  這裡還有個疑問,這是一首現代歌曲啊,怎麼會出現在明朝初年?

  管他呢,這是老天幫忙,只需將毛主席的這首詞一抄,想不拿第一都難。

  想到這裡,陳艾只想放聲大笑。

  等到花推官大喝:「陳艾,馬上填詞,否則本官直接派人將你打將出去,自回你的吳江去!」時。

  陳艾端著酒杯的手定在空中,然後猛地將杯子一摔,喝道:「謹遵花大人之命,紙筆。」

  接下來就是一篇肆意縱橫的狂草。

  ……

  其實,陳艾並不知道毛主席詩詞歌曲中有幾首詩詞的曲子本就來自古代的曲牌,二十世紀本是大師閃爍的年代,國學在這一時期達到頂峰。對於詞曲的研究,很多人已經壓住了古人一頭。

  即便是為後人所詬病的樣板戲,單就藝術成就而言,曲子和戲詞都是傳世經典。

  陳艾能夠順利過關,即是運氣使然,也是因為站在二十世紀那群大師的肩上,比之古人多了幾分見識,多了幾分淵博。

  蘭大家因為不耐煩逐一看眾生的稿子,索性弄彈《十六字令》這個生僻的詞牌,本給大家出個難題,卻不想反成全了陳艾這首渾厚壯麗的雄文。

  ……

  一曲終了,眾人皆震撼無語。

  不但所有的讀書人都激動得無法說話,就連那蘭姬也是反反覆覆地彈著這首曲子,高亢的嗓音來來去去在這冬日壯麗艷陽光迴旋。

  而歸元節則面如土色,這情形已經用不上任何評判,陳艾這個第一拿定了。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這個時候,一個小吏匆匆地跑過來:「知府大人、增山先生有令。」

  呆在一邊的花推官醒過神來,忙問:「知府和增山先生可聽到陳艾的詞了?」

  「是。」小吏點頭。

  「可是判他第一?」花推官又問。

  所有的讀書人都豎起了耳朵,等待花落陳艾的那一刻。

  「不是不是。」小吏連連擺頭。

  「啊!」一片鼓噪聲中,花推官驚叫一聲:「怎麼可能?」

  小吏胸膛連連起伏,道:「增山先生說了,此曲還不足以將他請出來,所以,陳艾還不能算是第一。」

  歸元節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小吏接著道;「徐先生說了,讓陳艾繼續依這個詞牌填詞,直到他願意出來為止。」

  「豈有此理!」花推官終於憤怒了,顧不得徐增山的身份背景沒,發出一聲咆哮。

  沒想到徐增山連毛主席的詩詞也看不上,此人真真是狂得沒道理了,分明就是對人不對事,我陳艾連你徐增山的面都沒見過。你這麼做,不就是不想讓我拿第一嗎?

  你狂,我陳艾比你還狂!

  陳艾心中有一股怨氣升起,大笑一聲:「這有何難,看我接下來的手段。」

  說完話,他提起筆飽飽地蘸了一管墨汁,在稿子上接著寫了一個大大的「山」字。

  勁疾的琵琶聲又響了起來,蘭姬換了一種手法,她額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顯出一種明潤的光澤。

  「山!」依舊是穿雲裂石的一個八度高音。

  陳艾卻將筆停住,高喊一聲:「酒來!」

  「陳佩萸,喝我的!」一個讀書人將一杯酒端來,恭敬地舉在陳艾面前。

  陳艾卻不去接,反頭一低將杯子咬住,頭一仰將酒倒進嗓子,然後「撲!」一聲吐掉杯子,有提筆在紙上一口氣寫下四個「山」:「杯太小,不夠勁,酒來!」

  「陳佩萸,酒來了!」這次來的是一隻大碗。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17
第七十二章 何多才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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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酣膽熱鬚髯張,人不輕狂枉少年。

  一口氣把將近一斤酒灌進肚子,即便是低度的黃酒,依舊讓陳艾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四個有力的「山」字寫下去,筆尖的墨汁都已經潑灑在紙上。

  這下再不停歇,也不再去蘸墨,就那麼用乾澀得如鐵骨銀鉤的筆觸一路下下去。

  「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

  蘭姬的歌聲照樣高亢,可唱到後來,卻已經滿臉熱淚。

  彷彿如中了夢魘一般,在座眾人都下意識地用手指輕扣桌面應和,整齊而響亮,猶如萬馬奔騰。

  不斷有酒遞上來,陳艾也不推辭,自然是酒到即干。

  自穿越到明朝來,同過去的生活一刀兩斷,又揀回了一條命,按說應該是一件很讓人愉快的事情。可內心中未免有些微微的惆悵,也許這其中還夾雜著一絲不得意的怨憤和失落,或者對古代生活的不適應吧。

  可就在今日,心中的塊壘被這美酒和蘭姬的歌聲一澆,突消泯無形,自有一種酣暢和舒展。

  陳艾寫得爽利,一闋終了,琵琶拖著長長尾音和這艷陽融為一體,胸臆中那一腔子豪氣仍然無法平復:「酒酒酒酒!」

  可再沒酒遞上來,四下一片鴉雀無聲。

  陳艾蹬著醉眼看去,卻是一個身著從三品知府官服的人帶著一個清俊中年文士站在自己面前。而歸照磨則一臉諂媚,小心地跟在此二人身後。

  如果沒猜錯,身著官服的應該是蘇州知府姚善,另外一個讀書人模樣的傢伙就是徐府族學的先生徐增山了。

  可算將你們請出來了!

  陳艾心中冷笑,你徐增山不是要給我出難題嗎,怎麼現在就認輸了?

  「好詞。」知府姚善哈哈大笑:「陳艾,我聽人說你曾在王謨府中做過兩年隨從,讀書的日子也不長,想不到卻有如此才情。若不是年紀大了些,還真當得上少年才子四字。」

  陳艾一張臉已被酒精燒得血紅,也不施禮,反笑道:「雖有人若成名須年少一說,可這世上多的是大器晚成之人。聞道有先後,開悟不在遲。」

  陳艾知道這個姚善本不是科舉出身,日常也喜歡提攜後輩,對那種喜歡死讀詩書的道德君子反有一種天生的反感。畢竟,科舉要靠紮實地夯實基礎,窮十幾年工夫才略有小成。而詩詞歌賦這種雜學,則依靠個人天賦。

  姚知府知道自己現在再讀書已經來不及,平日裡專一在詩文上著力以已風流雅士自詡,如此也好遮掩自己學問上的短處。

  所以,他平日間對風流士子頗有好感。

  陳艾已經將姚善的心思揣摩到極處,此時自然是一副放蕩不羈模樣。

  果然,姚善也不生氣,反微笑著不住點頭,轉頭看著徐增山:「增山先生,方纔你在禪堂之中對陳艾這兩闋《十六字令》讚不絕口,現在有親自出來與陳艾見面,是不是該判他第一了?」

  聽到此話,歸照磨父子都是一臉的失落。

  確實,正如姚善所說,剛才徐增山在禪堂之中剛一聽到蘭姬唱出陳艾所做的第二闋詞,就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來,顧不得任何體統,一口氣朝屋外奔去,急欲同陳艾見面。

  可如今一見到陳艾,看到他衣著不整,渾身酒氣,一副狂士模樣,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憤怒。他本就是一個狂士,卻對這種比自己更狂之人有一種天生的排斥。

  方纔若陳艾規規矩矩地上來施禮,或許徐增山就將這個第一判給陳艾了。可看到陳艾的模樣,聽到姚知府的話,徐增山話一到嘴邊卻變成:「這首《十六字令》一般都有三首,如此首尾呼應,才算完整。比如宋人張孝祥的那首『歸。十萬人家兒樣啼。公歸去,何日是來時。』就有三篇,取的是『衣』字韻。陳艾,你這兩闋取的是『安』字韻,還差一首。」

  大概是看到了希望,歸照磨連聲道:「對,還差一首,陳艾,快快作來。」

  「爹,別說了。」歸元節今日已經被陳艾壓住風頭,大大地丟了一回臉,只恨不得快些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再不回頭。

  歸照磨瞪了兒子一眼,又大聲對陳艾道:「怎麼,寫不出來了?」如今要想回天,就只能繼續胡攪蠻纏下去了。

  陳艾大笑:「這有何難?不過,剛才的酒沒喝爽利,我陳三個詩詞可不能白寫。若想讓我動筆,得讓我喝痛快了。歸大人,倒酒。」

  「你!」聽到這個無禮的要求,歸照磨氣得一張臉變成了青色:「要想讓我給你這個白丁倒酒,休想!」

  眾人也是一片大嘩,歸大人雖然不是進士出身,可人家好歹也是舉人,正經的八品官。陳艾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童生,卻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這不是給歸大人難堪嗎?

  就連姚知府也皺了一下眉頭。

  正僵持著,蘭姬放下手中琵琶走上前來,提起酒壺給陳艾倒了一杯,道:「陳先生請,若能再唱先生的新曲,就算給你再斟一百輩,奴家也心甘情願。」

  陳艾舉起杯子一口乾了,斜視歸照磨,叫道:「還沒喝到酒酣耳熱時。」

  徐增山也笑了起來,面上的憤怒卻已經不見,反一臉的欣賞:好小子,夠狂,同我年輕時一般德性。此子有些意思啊!

  他指了指酒壺,「歸大人,幫陳艾斟一杯,若陳艾真做不出來,知府大人自然會嚴厲懲處。」

  歸照磨氣得渾身亂顫,可徐增山的話卻不容反抗。他憤恨地走上去給陳艾倒上一杯,因為氣得厲害,酒撒了一桌。

  陳艾卻不去接酒,卻提了筆沾了桌上的酒液在紙上一氣寫下去:「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

  ……

  「爹,走吧!」歸元節走上前來從桌上找出自己先前寫的那份稿子,一把撕得粉碎。

  蘭姬的歌聲還在清亮亮地迴盪。

  徐增山突然長嘯一聲:「好個陳佩萸,果大才矣!蘇州一府,何多才邪?你不得第一,天理不容。此次文會當載於史冊,傳為士林佳話。徐增山有幸至此,不亦快哉!」

  姚知府心中歡喜,從懷裡掏出那本黃庭堅手書的〈金剛經〉遞過去:「陳艾,這書是你的了。」

  拿了第一,陳艾自然要將一身的狂態收起來。事行有度,過尤不及,這個知府大人還是不能得罪的。

  他忙長揖到地,正要道謝。

  歸照磨卻大喝一聲:「慢著!」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18
第七十三章 今日府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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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蘇州知府姚善愕然地看著自己這個下屬。

  應該說,陳艾這三首〈十六字令〉無論是從文采還是意境上來說,都是極品雄文。即便放在當世第一流的名士詩文之中,也能排上頭名。

  此三首小令一出,本次文會的第一名歸屬已經沒有任何爭議。

  偏偏這歸照磨還糾纏不休,毫無廉恥之心,端端地讓人厭煩。

  徐增山心中大為不快,冷冷道:「難不成歸大人的公子還能寫出另外一首諸如『倒海翻江卷巨瀾』的文字來,還想同陳艾比上一比?」

  下面的眾生也是一片大笑。

  就有人小聲議論道:「若歸元節也能寫出這樣的文字來才就奇了,我反正是不相信的。」

  「的確,休說急切之下已經沒有可能,就算再緩上幾日,細心揣摩,搜斷枯腸,不成也是不成。」

  「未必吧,歸公子反正家資豪富,大不了花點錢去請幾個大名士幫他捉刀,也許就將陳艾比下去了。」

  「不一定,就算換方孝儒來,也未必能寫出這種絕妙好詞。再說了,但凡幫人捉刀的,都是不入流的腐儒,大名士……就算你出錢,人家也不一定自甘墮落。」

  一片嬉笑聲。

  歸元節將頭深深地埋下,眼睛裡滿是屈辱的眼淚。

  歸照磨沒發現兒子的異樣,繼續說道:「詩詞乃是小道,不算正經學問。的確,這一場陳艾的這三首〈十六字令〉寫得文采飛揚,拿第一下官沒有二話講。可徐先生剛才所言的『好個陳佩萸,果大才矣!』一句,我卻不服。能寫幾句詩詞算得了什麼本事,這讀書人要想入仕,還得靠經學八股道德文章。陳艾是否真有才,寫一篇八股文就能看出來了。」

  花推官早看不下去了,怒道:「歸大人,願賭服輸,你現在這般糾纏,沒得讓人笑話。「

  「笑話什麼,難道本官說得不對?」

  姚知府終於惱怒了,哼了一聲:「歸大人,注意你的身份。」

  徐增山更是怒不可遏:「還真變成潑婦罵街,連起碼的體面都不要了。經貼八股算得了什麼,又有什麼可比的?」

  歸照磨知道自己激起了眾怒,可他還是硬著頭皮盯著陳艾:「陳艾,你可敢比試?」

  陳艾一攤手,笑道:「又有什麼不敢比的。」剛才自己已經徹底將蘇州士子領袖的名頭打響了,又給人一種狂放不羈的印象,若再退縮,還真讓人看輕了。

  說起比八股文,陳艾心中卻不畏懼。這種官樣文章可是自己的強項,也不需要什麼文采,只需將經文讀得爛熟,格式上也不出錯,自然能夠寫出一篇好文章。

  他笑了笑,問:「就這麼比試也沒意思得緊,總得要拿出些綵頭才夠味。這樣,我方才不是得了一部黃山谷的〈金剛經〉嗎,就賭這樣。卻不知道歸照磨能不能拿出同樣的物件來?」

  陳艾這是故意給歸照磨出難題,黃庭堅這本真跡價值不菲,你歸大人急切之下又能從哪裡去尋同樣值錢的東西押上?

  「你……你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嗎?」歸照磨一張臉漲成紫色。

  「罷了,賭賽一事也休要提了,本官倒有一個提議。」歸照磨畢竟是自己的下屬,知府姚善雖然對他有看法,卻不忍看他發窘,咳嗽一聲,道:「既然歸大人說詩詞是小道,要歸元節和陳艾比八股文,本官就做主了。反正過兩日就是府試,而我蘇州全府的考生都已一個不落地會聚於此,不如提前到今日,考場設在這寺院之中,就以陳艾和歸元節的考試排名定勝負。誰的排名靠前,誰就獲勝。」

  「啊!」一百多個童生同時張大了嘴巴。

  眾人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幾日後的府試竟因為這場比試提前到了現在。

  一想到沒有任何準備就匆忙上陣,不少考生都心中發虛。

  更有人在心中暗地咒罵歸照磨父子:一個老不死外加一個小不死,你被人家陳艾弄得灰頭土臉,若是個君子,早就該認輸乾淨。如今又生出這邋遢事來,卻害了我等。可憐我費盡精力謄錄的小抄還放在旅店裡,本打算考試是夾帶入場,現在算是白費勁了。

  「安靜!」知府姚善的長鬚無風自動,低喝了一聲,又笑道:「爾等也知道本府不是科舉出身,對於經學文章卻不擅長,審卷時難免會有錯漏。今日也是你們的運氣,有大名鼎鼎的徐增山先生在此,有他幫忙審卷,對大家也是公平。」

  他朝徐增山拱了拱手:「徐先生,不知你可答應本府?」

  徐增山微微一笑:「正要看你蘇州士子的錦繡文章,固所願,不敢推脫。」

  「如此便好。」姚善微笑著看了陳艾一眼:「陳艾你雖然在剛才的文會上拿了第一,這本〈金剛經〉也是你的了。不過,本府還不能給你。要等考完名次定了之後再說。就讓這黃山谷的真跡做你和歸元節的綵頭吧。」

  陳艾點頭:「但憑大人吩咐。」

  姚善又看了歸照磨父子一眼:「你們可願意?」

  歸照磨冷笑:「犬子的八股文章那是做得極好的,要贏陳艾也易。要不,再加個賭約,若我兒子拿了今科府試頭名案首,還請徐先生收了他這個學生。」

  徐增山:「也好,若能拿第一,拜入在我門下,也不算墮了我徐府名頭。這樣,今科府試的不管是誰能拿頭名案首,都可進我徐府族學讀書三年。」說完話,他炯炯地看著陳艾,目光中滿是期盼。

  若陳艾能拿第一,真拜在我徐增山門下,有此佳弟子,倒是我老徐的造化。

  「太好了!」一百多童生都歡喜地叫出聲來。

  在座的諸位童生大多出身寒門,徐府是什麼地方,如果能夠進徐氏族學讀書。按照徐家的規矩,每個學生每月都有五百文寶鈔的生活費可拿,自可安心讀書不用為生活發愁。

  而且,就算讀書三年,將來沒有任何成就,徐府也會安排族學的學童到各地莊園做事。宰相家人七品官,前途是大大地光明。

  陳艾卻不知道徐增山之所以說出這麼一段話來,其實就為招攬自己。

  他早就想快點結束這場考試回家過年了,能夠提前進考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19
第七十四章 第一題,史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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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蘇州這種大府,在明朝鼎盛時期,每次府試來參加府試的童生至少有上千人。

  相關的資料陳艾在讀大學的時候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過,相比之下,府試考場的條件可比縣試時好太多了。縣試大多簡單地將縣衙大堂佈置一下,擺幾張桌椅,再找幾個衙役監考就可以了。

  而府試則設有考棚,有專門的大門、院落、考捨,大堂、書房,甚至還有廚房。府試雖然不過是童子試的第二場,可上級學政一旦心血來潮,很有可能跑來視察考場。因此,考場到時候還要做學政衙門之用。

  當然,一千多考生,再加上陪考的家人、同窗和老師,好幾千人出去了。這麼多人,要維持考場的秩序,也需要抽調大量的人手過來戒備。

  所以,三年兩考的府試對地方官來說卻是一件耗時耗力的事情。

  當然,如今的蘇州知府姚善卻沒有這個煩惱。這幾年,朝廷幾個大案辦下來,蘇州士子逃亡一空。往年人聲鼎沸,人頭躥動的考場也只剩百餘人,稀稀落落,顯得很是冷清。

  如此倒讓知府大人輕鬆了許多。

  古有官不修衙一說,今上為政酷烈,普通官員貪污一兩銀子都是死罪。因此,蘇州府的供院非常之破舊,往年還曾發生過小販偷偷鑽進考場叫賣的事情。倒不是姚知府不想將貢院修上一休,實在是這種政府工程涉及大量現金往來,一個不甚就有貪墨的嫌疑。

  況且,現在地方官走馬燈一樣換得勤,你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就被人拿掉頭上的烏紗帽,又何必前人載樹後人乘涼?

  此前姚知府就想過將這科府試考場設在雲巖寺中。相比起破舊的貢院,這座始建於北宋至道年間的廟宇寬大幽靜,是一個合適的考試地點。

  在此之前,他已經找人來勘察過現場,今日興致所至,索性一言而決,將所有童生都留了下來。

  他也知道考生中有人打著作弊的主意,這年頭什麼人都有,不可不防。可是,如今的作弊手段越來越高超,當真是令人防不勝防。今日突然宣佈立即開考,打他們一個猝不及防,也是一種無奈的抉擇。

  一聲令下,所有的考生被勒令原地坐下,不許亂說亂動。

  這突然發生的一幕讓很多童生措手不及,一個個都呆若木雞。

  很多人都已經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醉,聽說馬上要進場答卷,酒卻醒了大半。不少人都偷偷地抓起地上的積雪往臉上擦,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陳艾心中倒是願意立即進考場中去,快些將這次府試應付過去,好早點回吳江準備過年的事情。童子試本沒什麼大不了,關鍵在於鄉試,在這上面按步就班一路考上去,的確有些讓人不耐煩。

  回到座位之後,陳艾雖然有些醉,卻不像其他童生那麼急著讓自己清醒過來,反一臉閒適地坐在座位上靜靜等待。

  也不急著這一時,府試雖然不正規,可時間卻比縣試要長許多。一般來說,府試要考三日。今天索性先在寺廟裡睡一夜,好好休整一下,能夠在這種清幽的廟宇裡考試可比在貢院低矮的考棚裡舒服多了,這個知府大人倒很人性化啊。

  很快,隨身侍侯蘇州府一干官員的衙役將所有考生都控制住了,幾個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分別站在人群的四角,又有人騎上快馬回城中調集人手。

  至於考試題目,估計知府大人早有準備吧,而包括徐增山再內,所有官員自然而然地變成了閱卷官。時間雖然緊迫,可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吃過僧侶們做好的午飯不久,蘇州府所有衙役、六房書辦都來到了雲巖寺,還隨身帶來了早已經印好的卷子和一百多份為考生準備好的文房四寶。

  在簡單的搜身之後,考生們依次陸續進場。

  陳艾醉得昏昏欲睡,幾乎有些走不動路。但他的腦子還非常清醒,再看看其他考生,已經有人緊張得渾身亂顫,走起路來比他還不穩當。

  陳艾心中好笑,這有什麼好怕的。府試的錄取名額是固定的,每科五十名。若是往年,一千多考生競爭這五十個名額,三十甚至四十比一的比例是有點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味道。可如今的情形是,蘇州一府就一百來考生,卻沒什麼難度。

  只要你不是笨蛋,想過這一關,舉手之勞而已。

  交了明朝的准考證,驗明正身之後,陳艾依照座號在廟中轉了半天,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最後還是在一個衙役的引導下才來到一個小院中。

  衙役指著一見小屋笑道:「陳先生,這就是你的考棚了,快進去吧,馬上就要發卷子了。」

  那間小屋以前估計是一個僧侶的住所,門口貼著一個張紙條,上書「天二」字樣。裡面倒也乾淨,只一床一桌一椅。

  陳艾對這個考試環境非常滿意,雖然三天的考期讓人有些不耐煩,可住在這裡也不錯,權當修身養性罷了。

  衙役游指著桌上的一個小鈴鐺說:「陳先生,若有事可搖桌上的鈴鐺。」

  陳艾往床上一倒,揮了揮手:「我醉欲眠君且去。」

  衙役微微一笑,轉身關門出去:「果名士也!」

  這一覺倒睡得不塌實,朦朧中響起了一片磨墨聲,大概是其他童生準備答捲了吧。

  等睜開眼睛,又到了晚飯時間,竟沒有任何胃口。

  卷子已經放在桌子上了,陳艾一個激靈,忙用手抹了抹臉讓自己清醒過來,拿起卷子一看,卻是一道史論。題目也非常簡單,《退避三舍》。

  退避三舍這個典故出自《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公子重耳也就是春秋五霸中的晉文公逃亡在楚國時,楚王問他將來怎樣報答自己。重耳說,如果將來晉楚交兵,「退避三舍」。以後晉楚在城濮交戰,晉文公遵守諾言,把軍隊撤九十里。

  這個題目中的典故對現代人來說可真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陳艾擺了擺頭:穿越到這麼一個低智社會還真是沒有挑戰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20
第七十五章 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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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考期一共有四道試題。

  其中,史論兩道,策問一道,八股時文一道。

  在正常情況下,八股時文應該放在第一天考試。主要是因為八股文在府試中佔有很重份量,是考生是否考中的重要標準。至於史論,不過是考童生們對歷史的熟悉程度,屬於基本功的範疇,考的不過是童子們的文化素養。所以,第一道史論通常放在第二天。

  到第三天,則是一道史論和一道策問。

  史論且不去說,大凡讀過幾年書的士子,對中國歷史上發生過哪些大事,都是一清二楚。很多歷史事件也早已蓋棺論定,照古時賢人的論述謄錄一遍就能過關。所以,兩道史論,只要考生不是太笨,都能拿滿分。

  最後一天的策問,大家都是常年呆在書齋中讀死書的書獃子,對國家大事也是兩眼一抹黑,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獨特的見解。所以,這一題彼此都是胡亂應付著寫幾個字罷了。考官也不怎麼在意,只要意思對了,又不犯大的路線錯誤,也都通通放過。

  所以,真正決定一個考生是否能通過府試這一關的卻是頭一天的八股文一篇。

  打個比方,這四道題中,兩道史論和一道策問只佔一百分總分中的四十分,而單單一道八股就佔六十分。

  可見八股時文在古代科舉中的地位。

  這次府試即是一次普通的童子試,也是陳艾與歸元節的賭賽。大概是本中壓軸大戲要放在最後的心思,知府大人特意將八股文這一題放到了最後一天。

  估計他們也覺得,單就史論和策文三題上,陳艾和歸元節還不足以分出勝負吧?

  陳艾拿了題目,心中卻不以為然,這題太簡單了,換任何一個人都輕易寫個五六百字,還能拿到高分。至於其他人怎麼答這道題,閉著眼睛就能想像出來。不外乎是稱讚晉文公言而有信,一諾千金,凡事都遵理守度,有任人君子之風。然後再引申下去,論述我們讀書人應該以先賢為榜樣,當如何做人做事云云……典型的一道高考作文啊!

  這種命題作文陳艾是再熟悉不過了,實際上,這種應試文章從古到今都沒有任何變化。反正歷史事件就是一個缸,什麼主意都能往裡面裝。而且,經過一千多年的發展,到現代,考生們已經總結出一個屢試不爽的套路,只需按照這個套路寫下去,想不拿高分也難。

  想當年陳艾可是很下了些工夫去背高考滿分作文的。

  一念至此,陳艾面上露出微笑。也不急噪,慢慢坐到椅子上給硯台加了點水,不緊不慢地磨起墨來。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各房間都點了燈,整座寺院燈火輝煌,卻鴉雀無聲,自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肅穆。

  待得滿滿地磨了一濃墨,陳艾一顆心也靜了下來,先前剛起床時的懵懂和庸懶被一種微微的興奮感所替代。

  這是一種絕佳的狀態,,陳艾一挽右手袖子正要落筆,心中卻是一動:我所能想到的歸元節也能想到,大家都做一樣的文章怎麼顯出我陳艾的本事?

  歸元節那廝雖然人品不堪,卻還是有點真本事的。譬如他先前寫的那首關於雪的七言絕句,雖說有提前準備的嫌疑。可就算給我陳艾一整天時間準備,靠自己的真本事,也未必能寫出那樣的句子來。

  今天這一道題實在太簡單了,所謂議論文,不外是論點論據論證三個要點,格式固定,歸元節也不可能自擺烏出任何紕漏。而文彩上,歸大公子好像比我陳艾這個半路出家的童生要高上那麼一點點。

  所以,這一題要想贏他就不能走尋常路。

  想到這裡,陳艾略微停了一下,只思慮片刻就有了主意。

  實際上,《退避三舍》這個典故發生在春秋時的晉國和楚國的城濮之戰。關於這場戰役的得失,後世網絡上有不少爭論。

  文史不分家,既然是學國學的,陳艾大學時也泡過不少歷史和軍事論壇,對這段歷史倒也非常熟悉,還曾經和人在網上爭論過。

  網上論戰雖然有不少匪夷所思的荒謬論點,可敢於在網上戰鬥的歷史知識都非常豐富,加上有有現代詭辯論的指導,很多古怪的論點假做真來真亦假,沒有一定的辨別力,非被人忽悠到三觀不正的地步。

  如今,將他們的觀點照搬到明朝來,或許有一定市場吧。

  這一點陳艾已經想得透徹了,若這一科的主考官是如解綸、胡夢海這樣的道德君子,他還不敢如此胡來。可今日的情形卻有些不同,主考官是姚善,這可是一個雜學家,而實際的審卷官徐增山則是一個老憤青。你要想打動他們,就得弄些希奇古怪的東西出來。

  顧不得點燈,陳艾提起筆用標準的館閣體一氣寫下去。

  同其他考生的老生常談不一樣,陳艾這篇文章可說是標新立異。

  他首先說,城濮之戰時,楚國的兵力強過晉國,若文公一上來就擺開架勢同楚軍決戰,未必是敵人對手。

  凡戰,講究一個勢。所謂勢,就是讓敵人在我方預設的戰場,預設的戰鬥方式接陣。如此,我軍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此戰楚軍人數是晉軍的數倍,又是精銳之師,不可輕敵。

  可晉軍也不是沒有優勢,晉軍多是車兵,長在機動,若不知道利用這個優勢,文公也不可能成為未來的霸主。

  因此,文公這才以當初有承諾過的退避三舍的借口不斷後退,一口氣退了九十里路,使楚軍主力與後勤輜重脫離,並因為長途奔波疲憊不堪。最終,晉軍以逸待勞,取得了這次戰役的勝利。

  寫完這些,陳艾在結尾寫道,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勝多矣!古之英主,未戰先佔大義名分,善為籌謀,取其勢,自然勢不可當。上兵伐謀,謀者,勢、術二物爾。勢為上,術為輔。

  ……

  吹乾了墨跡,天已經徹底黑下去,屋中也是漆黑一團。

  他這才提起桌上的鈴鐺搖了一下:「第一題OK,我要交卷。」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21
第七十六章 錦衣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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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常州府武進的大運河上,有一條不引人注目的官船在河上庸懶地飄著。

  冬日的艷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地讓人昏昏欲睡,連帶著吹到人身上的西北風也輕柔下來。

  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高大漢子斜躺在甲板上,身子靠著船舷,一雙長腿橫在地上,正瞇縫著眼睛看著江上來來去去的船隻。

  沒錯,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

  今年年處,糾纏明帝國將近三年的藍玉案終於審結,作為朝廷最得力的特務結構,錦衣衛也被一旨詔書裁撤掉。

  無論怎麼看,這個令人談虎色變的強力機構好像已經走到了歷史的盡頭。

  而往日那些看起來威風凜凜的特務們,也似乎有些灰溜溜提不起精神來。

  譬如斜躺在甲板上這個身著百戶武官官服的錦衣衛頭子,此刻就好像一灘爛泥一般。

  他看起來非常狼狽,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皺,也沒戴帽子,頭髮亂糟糟地盤在頭上。渾身酒氣隨風蕩漾,眼角還糊著眼屎,顯是醉得厲害。

  ……

  一陣風吹來,船顛簸了一下。

  一隻酒杯順著甲板滾過來,正好碰在地上那人的手上。

  他猛地睜開眼睛,右手下意識地朝腰上一按,卻抓了個空。

  又窄又長的繡春刀散落在地上,離他的手還有兩尺遠。

  他叫宋金保,本是錦衣衛的一個百戶,此次來蘇州是有一要緊事務需要辦理。本來,錦衣衛被裁撤掉之後,他因為無所事事地在京城呆了好幾個月,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興不起勁頭,整個人都覺得好像是被人抽去了精氣神一般不得力。

  一路南行,他也不怎麼理事,有酒就吃,整日醉眼朦朧。

  可一看到這盞順著甲板滾來的杯子,背心中突然沁出一層冷汗來。

  「金盃同汝飲,白刃不相饒!」這一句話沒由來地從心底浮起。

  只一瞬間,宋金保雙目中突有銳利的光芒閃過,又冷又利,滿是晶瑩的神采

  他再也躺不下去,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從甲板上站起來:陛下還是會用我們的,是的,肯定會!

  正吩咐手下給自己打一盆洗臉水來,突然間,一陣壓抑的哭聲從船艙裡傳來。

  宋金保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抓起地上的繡春刀掛在腰帶上,大步走進艙去。卻見兩個十六七歲的孩子正坐在角落地低低哭泣。

  這二人正是宋金保的得力手下,一個叫小麥,一個叫滿囤,兩人都姓蔣。

  宋金保輕輕咳嗽一聲,這兩個孩子慌忙抹乾眼角的眼淚站起身來:「大人醒了,卻不知有什麼吩咐?」

  小麥和滿囤年紀雖然不大,卻長得粗手大腳,個子甚為雄壯。船艙狹小低矮,二人一站起來,頭就碰在天花板上。

  宋金保平日間對這兩個手下非常喜愛,見他們一臉悲慼,放低聲音:「快吃午飯了,你們不叫船夫生火,卻在這裡哭泣個甚?」

  小麥和滿囤貼身侍侯宋金保多年,也不隱瞞自己的心思,同時小聲說:「大人,我們又想起指揮使了。」

  聽到蔣指揮使這四個字,宋金保心中一酸,有酒意翻騰而起。他身體一晃,險些摔倒在地。

  滿囤連忙扶住宋金保:「大人恕罪,指揮使本是罪臣,我等本不該在你面前提起他名字的……實在是,實在是,指揮使對我兄弟恩重如山,念及他在世時的音容笑貌……心中悲慼……」

  宋金保本欲推開滿囤伸過來的手,可看到兩個孩子眼中的悲傷,只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船還在輕輕搖晃,船艙裡的氣氛凝滯壓抑。

  宋金保知道這兩個孩子口中的指揮使正是錦衣衛前都指揮使蔣?,藍玉案的實際經手人。前年因為被人秘告,被天子以謀反罪處死。

  滿屯和小麥本是官員子弟,家道中落之後被蔣?收為義子,進了錦衣衛衙門。實際上,這兩個孩子當年若不是被蔣指揮收留,只怕早已經變成路邊的餓殍。

  蔣?當年在台上的時候也是威風八面,可說是一個人見人畏的主。不過,因為偵辦藍玉案,直接或間接地牽連到十三侯、二伯,連坐族誅達一萬五千人,把打天下的將軍幾乎一網打盡,可說是民憤極大。

  這才給他自己惹來了殺身之禍。

  其實,這事情只要是帶腦子的人都清楚,小小一個錦衣衛都指揮使,若沒有天子點頭,敢下那麼大狠手於天下功臣勳貴為敵嗎?

  蔣?這個名字如今在京城就是一個禁忌,就連滿囤和小麥這兩個他的義子也不敢在自己面前提起。

  看到兩個手下的悲傷表情,宋金保歎息一聲:「小麥、滿囤,以後你們可以喊蔣指揮義父,不用在我面前避諱的。」

  「真的!」小麥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激動。

  宋金保微微一笑。

  「多謝大人。」二人都拜了下去,眼眶裡有熱淚滾出:「以後大人有用得著我們弟兄的地方,只需一個眼色過來,我兄弟二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扶起兩個手下,宋金保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也不必如此,我等雖是上下級關係,可一樣為陛下效命為朝廷出力,只需實心做事就是了。」

  「大人,我們錦衣衛衙門都被裁撤了,如今弟兄們在京城就好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還如何做事?」小麥忿忿地說。

  「怎麼就不能做事了,錦衣衛雖然裁撤了,可編製還在。若是陛下真要裁掉錦衣衙門,我們早就被打散分派到各地的衛所裡去了。可你看看,如今你們可被解散,可被外派。還有,你二人都是蔣指揮使的義子,若陛下心中真怪蔣指揮,你們二人還能活到今天?」宋金保淡淡地問。

  「啊,這……」

  宋金保:「陛下用我等畢竟用得順手了,說到底,我們只是聖上的看門狗。不用我們,還能用誰?」

  小麥和滿囤都明白過來,可二人心中還是有些不甘。

  小麥便道:「其實我們做事還不是得了上司的命令,可人家用我們的時候自然是呼之就來,到不用的時候卻卸磨殺驢。大人,我想不通。」

  這句話的矛頭已經對準當今天子了,話剛一說出口,小麥就意識到不對,一張臉立即失去了血色,眼睛裡滿是恐懼。

  宋金保卻裝著沒聽懂的樣子,說:「這世上總得要有人去幹髒活,干髒活的人大多沒有好下場。可人生在世,生年不滿百,一個人一輩子也就那幾年好時光,只要抓住那幾年,也值了。死又有什麼,如果能夠在台前風光幾天,總比空活百年的好。」

  再沒人說話,三人就那麼靜靜地站著。

  良久,宋金保這才問:「到什麼地方了?」

  小麥忙回答:「回大人的話,船已經過常州了,離蘇州也只一日路程,陳艾正在蘇州府參加府試,我們是先去吳江鎖拿胡夢海還是就近先把陳艾給抓了?」

  「廢話,自然是先拿胡夢海。」滿囤道:「陳艾什麼身份,不過是一介白丁。胡夢海好歹也是七品知縣,兩榜進士出身,我們自然先抓正主子。」

  「抓什麼抓,你們懂個屁。」宋金保突然冷笑一聲攤開手:「我且問你們,我們來來蘇州提人可有駕貼?」駕貼就是錦衣衛緝拿罪犯時的逮捕令,他們雖然是特務組織,可捉拿犯人還是有一套嚴格的程序。

  「啊……那還真是沒有……」小麥和滿囤同時結巴起來:「難道?」

  宋金保苦笑搖頭:「我也是剛才才想明白,當日,上峰命我來蘇州公幹時的原話是『陛下傳吳江童生陳艾及吳江知縣胡夢海進京問話』,是傳,不是拿。」

  宋金保好像是自說自話:「而且,陳艾的名字可是排在胡知縣前面的,可見這個姓陳的士子已經引起了陛下的注意,至於什麼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既然已經到蘇州了,我們索性去見見陳艾,見了他,再去吳江。記住了,你二人不可對他無禮。這年頭的事情邪門得緊,就算是我等要做陛下的忠犬,也要多花點心思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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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經完全亮開,這是蘇州府試的第二天。

  一份漂亮得館閣體文章擺在了姚知府、徐增山等人面前。

  「如何?」姚知府問徐增山。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22
第七十七章 當判第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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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當判第

自從陳艾第一天的考卷交上來之後,徐增山的目光一直就就到上面,彷彿捨不得挪開一樣。

姚善這句話一問出口,他也沒抬頭,只用不帶感**彩的腔調回答道:「字不錯,若換成鄉試所有的考生都能寫得一手這麼標準的館閣體,也用不了那麼多謄錄。」

明朝科舉已經形成了一套受到法律保護的固有程序,如院試、鄉試這種直接關係到讀書人功名的重要考試,考生的卷子答完之後,需要由專門的謄錄用標準的館閣體抄錄一遍,並糊上名字交給考官閱卷。

姚知府苦笑一聲:「增山先生,我問這篇文章如何,又不是說字。」

「我說的就是字呀,徐增山又不是你蘇州府的官員,考生的卷子做得怎樣,我也毫不關心。」徐增山淡淡道:「朝廷自有制度,還論不到我來閱卷。就算陳艾和歸元節二人都名落孫山,也是你這個主考的事情。我之所以來這裡,主要是為陳艾和歸元節的八股文時文分出個勝負。你問我陳艾的史論作得如何,我也只能說他的字寫得不錯。」

姚知府苦笑:「增山先生你說這種話就沒意思了,不過,說句實在話,陳艾這篇文章的一些見解倒讓人耳目可在世人看來卻未免有些奇談怪論的嫌疑。不像歸元節的文章做得那樣中規中矩,言之有據,合乎天理大道。」

「你真這麼認為嗎?」一直面無表情的徐增山突然笑瞇瞇地看著姚知府,歎息一聲:「我這人最怕煩了,為了給陳艾和歸元節所寫的八股經貼做個仲裁,竟被姚大人你關在這廟裡三天。這才是第二天,我徐增山已經悶得快要發狂了。本打算看看童生們的卷子解悶,可一個個都是陳腐的老生常談,沒意思得緊。還好有陳艾這份胡言亂語可以讀讀。」

姚知府會意,哈哈大笑:「同感,從我個人而言到恨不得所有的考生都寫出這種文章來,倒也可以打發這無聊的時光啊」

笑著,姚善提起筆在陳艾的卷子上一圈一點,算是置陳艾史論的第一名。至於歸元節的文章,則排到了第二。

圈完,姚知府看了徐增山一眼:「增山先生,我這麼判你覺得呢?」

徐增山:「你是主考,怎麼判是你的權力。不過,老實說,陳艾能寫出這種文章來,還真讓我有些意外。這種文章可不是普通童生所能做出來的,他這番奇談怪論雖然說的是軍事,卻是細心地揣摩過公子重耳的心思的。

實際上,城濮之戰,晉國要想確立自己的霸權,首先得打倒強大的楚國,不但要勝得漂亮,還得佔著大義名分。退避三舍,嘿嘿,重耳可算是撈到了一個好名聲,取得勝利之後,很自然地做了春秋霸主。重耳什麼人,那是國君。陳艾竟然能將一個國君的心思揣摩到十足,此人果然是一個機靈鬼。將來若入仕,只怕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姚知府仔細一想,這才失驚道:「揣摩君王心思,這可是……難怪當初解綸說陳艾有做六部堂官的才具。當日我聽到這話的時候還很不以為然,以為他不過是大言欺人。今天聽增山先生這麼這才明白。官場中宦海沉浮還有什麼比準確把握朝廷風向人心更重要的才能呢?若說到識人,我不如解綸多也」

徐增山笑了笑:「也不知道下一道史論和接下來的策問能不能再看到這種古怪的答卷。」

姚知府苦笑:「其實,我也願意看這種卷子,倒有些期待了。」

徐增山:「等著吧,陳艾這人非常有趣,定不會讓你我失望的。」

一百多份卷子讀起來也頗為費神,特別是在考生的水平普遍不高的情形下,老實說很多文章讀起來味同嚼蠟。徐增山又有名士派頭,雖然被留在寺院中幫忙看卷,卻在旁邊捧著茶杯當看客,一副悠閒模樣。反倒是蘇州府的一眾官員忙得半死。

頭一天的卷子的名次總算是排了下來,陳艾因為在昨天文會上憑借三首《十六字令》技驚四座,才壓眾生,拿這個第一倒不讓人意外。

雖然知道光一道史論並不足以使陳艾拿到今科府試頭名,可歸照磨還是一臉陰霾,時不時跑大堂來晃一晃,一碰到知府嚴厲的目光,這才慌慌張張地跑回去做事。

府試不過是童子試的第二關,又沒有嚴格的考場制度約束,很多時候,考生能否過關都是知府一個人說了算。考官們也顯得很輕鬆,彼此之間還拿著考生們的卷子相互交流,碰到有意思的答案,還發出轟然的笑聲。

比如上一屆考試的時候,卷子裡就有一句  「昧昧我思之」,有一個考生,不知當初就沒記准「昧昧」兩字如何寫,還是精神不集中別有所思,把昧昧誤寫成「妹妹」。  這句話出自《詩經,秦誓》。昧昧在這裡表示「沉思」的樣子。四書五經這句話,在他筆下成了談情說愛的話了。

當時這份卷子在眾人手中一傳閱,立即笑倒在地。

從內心來說,考場氣氛沉悶,大家還巴不得多出些這種新奇樂的卷子呢

陳艾這份卷新異有趣,算是對歷史的另外一種解讀。這在歷史翻案風盛行的現代社會本沒什麼,可落到古人眼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新鮮。

一時間,幾乎整個考場的考官們都是議論陳艾的卷子。

不少人對陳艾後面即將寫的史論第二題和策問留了心。

第一場考試只有一道史論,審卷工作倒不繁忙。

可第二天因為是兩道題目,工作量驟然大起來。

第二天的題目是一道史論和一道策問。

同第一天的題目一樣,這兩題也非常簡單。

史論是《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此句出之《史記?項羽本紀》,秦朝末期天下大亂,群雄紛起,項梁率軍攻秦。范增去拜見項梁說:「秦滅六國,楚國最冤,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於是項梁立懷王的孫子熊心為楚懷王,得到楚人的擁護而迅速壯大實力

這個道題做起來其實也非常簡單,不外乎是說我等做人做事要堅定,即便力量再小,只要決心夠大,就能取得最後的成功。

同後世的高考勵志文也沒什麼區別,也是一樣的寫法。

至於策問則更簡單的,讓考生寫一篇八百字的作文,談談如何鼓勵農桑。

鼓勵農桑這一題也非常簡單,一般考生拿到這個題目,多半會先說說農桑的重要性,再說說作為一個地方官,首先要組織人手挖掘灌溉渠道,每年春耕那幾天,官員還得親自走到田間地頭舉行一個議事,扶犁耕上幾步。

這種考題早就被刊載在範文選集之中被考生們背得爛熟於胸,到時候依著這個套路寫就是了,絕對能拿高分。

不過,這種卷子對考官們卻是一種難言的折磨,千篇一律的流水文章看多了也是一種煎熬。

好在這科出了個放蕩不羈的陳佩萸,或許能給大家一個驚喜吧。

正因為題目實在太簡單,不少考生都提前交卷,到下午太陽落山之前,竟收上來九十張卷,還剩十來個寫字慢的童生還在屋裡磨蹭。

兩道題目,兩百多張卷子一交上來,考官們都忙開了,也飛快地給所有的卷子逐一評好等級。

歸元節第一個交卷。

起這個歸公子,不愧是蘇州府數一數二的才子,若不是長得胖有些猥瑣,單就他的文章來說,還真當得起風流才俊四字。

這兩篇文章也寫得花團錦簇,讀起來朗朗上口,給人一種很愉快的閱讀享受。

不過,單就內容來說,還是脫離不了那些範文的規置。

如果放在往常,這種卷子拿個第一輕而易舉。

可惜眾人都被陳艾的文章養刁了胃口,看到歸元節這種老成保守的卻心中不喜。

倒是歸照磨提著自己兒子的文章不住在同僚面前炫耀:「諸位大人,犬子的文筆越發老道,雖然還有些瑕疵,卻也算不錯。卻不知道知府大人什麼時候給考生們這第二道史論和這到策文排名次?」

眾人都笑著回答:「考生們的卷子都還沒收上來呢,怎麼排名次?」

歸照磨哼了一聲:「不錯十幾個人沒交卷而已,我看這十幾人也寫不出比犬子更好的文章來。」

有人笑道:「未必吧,陳艾不是還沒交卷嗎?歸大人,知府大人之所以遲遲沒有排名次,不究竟是在等他的文章嗎?」

「這有什麼好等的,陳艾枉稱才子,這兩題又不難,偏偏磨蹭到現在,不是江郎才盡還會是什麼?」歸照磨大聲叫道:「依我看來,也沒必要等,我等立即將審核過關的卷子交到知府大人那裡去,請他圈點出名次。」

花推管面容一整:「歸大人,如此不妥吧,按照考場規矩,考生最遲可在明日清晨時交卷,這麼急交上去,對陳艾和其他十幾個考生公平嗎?」

歸照磨胸中也有邪火上拱,正要爭辯,一個考官興沖沖地揮舞著兩份卷子衝進屋來:「交卷了,交卷了,陳艾的兩份卷子。」

一群早被其他童生的老腐文章鬱悶透頂的官員們轟一聲圍了上去,同聲叫道:「快給我等看看。」

「知府大人和徐先生也過來了。」又有人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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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23
第七十八章  當判第一(二

抽風,半天也進不了,更遲了些,抱歉。

「見過知府大人,見過徐先生。」

即便心中再不願意,眾官還是都拱手施禮閃出一條通道來。

陳艾的兩份卷子都被逐一攤開放在大堂的長案上,依舊是漂亮得沒有任何個性的館閣體書法清晰,卷面乾淨得像是剛從印刷機上下來的新書一樣。

姚知府和徐增山同時走到卷子前面仔細讀起來,徐增山還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而姚善只看了一眼,面色卻是大變。

姚知府年紀有些大,眼神不是太好,索性將腦袋低下,鼻尖幾乎要碰到紙上。他本長著一副長鬚,此刻已經全部拖在卷子上。

歸照磨在陳艾的卷子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留意上了,大堂長案前全是人,擠了半天,總算挨到最前面。定睛看去,卻是姚知府那把又長又黑的大鬍子。心中一著急,就暗暗罵起娘來。

總算有人看不過眼,出言提醒姚善的正是徐增山,他苦笑一聲:「知府大人,你都快撲到卷子上面了,我們根本就看不到一個字。」

姚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再看屬下,眉宇間都隱約透出一絲不滿:「呵呵,倒讓增山先生笑話了,要不這樣,找個嗓子亮的人將這兩份卷子念一念,這樣大家都不用全擠在這裡。」

「好主意,不愧是知府大人啊」就有人官員小聲地歡呼起來,隨即自動請纓:「大人,讓我來讀稿。」

「拉倒吧你。」一個北方口音的官員打趣那人:「周大人,你一口淮西口音,我蘇州府的官員天南地北都有,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聽懂的。要不,換我來,我這口北平話可溜著呢。」

眾官都小聲地笑起來。

「也好,你來讀,我可有些聽不懂淮西話。」知府姚善也笑出聲來,將卷子遞過去。

又有人叫道:「等等。」

「怎麼了?」

「好不容易尋個樂子,等我先泡杯茶,細細品味陳佩萸的好文章。」

眾人分位置坐好,那個北平口音的官員清了清嗓子念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然則,這三戶究竟是哪三戶呢?」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楞,這個陳艾寫史論就好好寫吧,怎麼扯到那三戶究竟是何人身上了。

一般來說,史書上的諸如三戶、千人、斬獲數萬首級之類的話,不過是文學加工,虛指數量的多寡,並不準確。比如在這篇文章中,楚雖三戶云云,不過是說楚國沒多少人。可人雖少,但人心齊,志氣高,一樣能打敗強大的秦國。

這個陳艾又在搞什麼鬼?

起這篇文章來,陳艾還真寫得有些古怪。

他並沒有就這段史實做太多的評論,只考證這三戶究竟實指什麼?

在文中他提出了四個結論。

先,三戶可能是指經過多年的戰爭,楚過戶口損失很大,到最後只剩餘三戶人家。不過,這個論點在論據上站不住腳,也只能當個笑談。

其次,亡秦大業雖成於天下民眾,但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確實當首推三個楚人--陳勝、項羽、劉邦。這就是所謂的三戶……

這個結論一出,眾人都是一陣大嘩,特別是那歸照磨更是連連冷笑:「荒謬荒謬,劉邦明明是沛人,什麼時候變成楚蠻子了?」

「別急,下面有考據。」讀稿子的那個官員又大聲地讀起下文,歸照磨一心挑錯,立即閉上嘴巴,細心聽起來。這一聽,心中一震,張大了嘴巴,心中暗罵:詭辯,詭辯,這個陳艾牽強附會的工夫真是了得。

原來,陳艾接下來考證了半天,又扯到《史記》索隱中那句「高祖,劉累之後,別食邑於范,士會之裔,留秦不反,更為劉氏。劉氏隨魏徙大梁,後居豐」

反正彎彎拐拐說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劉邦是楚人。

其實,在座的各蘇州府官員也不把這事當真,就當是一個有趣的故事,倒也聽得入神。

第三,陳艾又提出一個假設,這個三戶指的是一個三戶水的地名,項羽在此地大敗秦將章邯。

最後,陳艾又說,所謂三戶,指的是楚過的「屈、詔、景」三大姓,又道屈原為何曾任三閭大夫?  「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

……

「哈哈,這個陳艾倒有些怪才」眾人都大聲笑了起來,在座各人大多是進士出身,即便是文化程度最差的歸照磨也是個舉人,一身學養自然深厚,也不會被陳艾這篇古怪的文字給忽悠住。

不過,陳艾的文字可讀性極強那是肯定的,兼之旁徵博引,就算有指鹿為馬的嫌疑,可一身雜學卻頗讓人佩服,不是讀書破萬卷又頭腦靈光之人,也寫不出這種能把人繞暈過去的東西。

「如何?」等讀完這篇文章,姚善也被陳艾這篇史論逗得直樂。

「有趣,有趣,做了這麼多年考官,今天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稿子,當判第一以示鼓勵。」所有的官員都小聲地笑了起來,那個正在喝茶的官員更是「撲哧」一聲將一口茶水噴了出去。

「好,就算他第一好了。」知府姚善提起筆就要在陳艾的第二份史論上畫個圈。

「大人等等。」歸照磨眼看著自己兒子這一題的第一就要被陳艾奪去,心中大急,叫道:「大人,犬子的文章老成醇厚,卻拿不了第一,反倒是陳艾這種歪理邪說要奪魁,公理何在?」

「也不是這樣。」一直沒有說話的徐增山緩緩道:「府試可不比院試鄉試,沒那麼正規。這份卷子若放在正規的科舉考場上,自然是直接被扔到一邊。可現在是府試,府試考的是士子對四書五經,古文經義,子集經史的掌握程度。我且問大家一句,陳艾這篇文章還不足以說明他的學問素養嗎?」

「是啊」眾人都笑道:「即便是怪論,也得找出論據,陳艾這篇文章旁徵博引,沒十年寒窗的苦讀,也寫不出來。單就這一點而論,陳艾過府試這關已經夠格了。」

「又不是考功名,弄那麼嚴格做什麼?」

「如果大家沒意見,我圈了。」知府大人笑了笑,提起筆又在陳艾的卷子上畫了一個圈。

這是陳艾第二次被姚善親筆圈點,他的兩道史論都奪了頭名,已微露本科府試第一的趨勢。即便是在往屆考生中,也不常見。

或許,這個陳艾長在史論吧,也不知道他的策問寫得如何。

所有人對即將朗誦的下一篇文章充滿了好奇,也不知道這個陳艾會又寫出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來。

歸照磨口中繼續大叫:「我不服,我不服」

可卻沒有人理睬他,同時將目光落到那個北平官員身上。

那人正要伸手去拿卷子,徐增山卻一把抓了過去,只看了兩眼,又遞給姚善:「本以為這個陳艾是個放蕩不羈之人,卻不想能寫出這種文章,倒讓人意外。」

這一句話勾起了眾官的好奇心,都屏住了呼吸。

在眾人心目中,陳艾還真是一個放浪形骸之人,才氣是有,可有的時候顯得狂傲古怪,說起來還真有些魏晉先賢的風致,卻與明朝的主流文人圈子格格不入。

本來,大家都估計陳艾接下來的這篇策問應該又要整蠱,可徐先生口中的意思好像和大家預料的不太一樣。

他又會有何高論出人意表呢?

知府姚善看稿看得慢,接過卷子上下端詳了半天,一言不發,讓將大家的一顆心都吊到了半空。

良久,他才長歎一聲:「若說起鼓勵農桑,若說起施政牧民,這個陳艾只要能在任上歷練幾年,卻將本府比下去了。」

完,也不徵求別人意見,又是一筆圈下去,置陳艾策文第一名。

這已經是陳艾第三次拿第一了,如此下去,還怎麼得了?

歸照磨再也按耐不住,也管不得那許多,大叫道:「知府大人,怎麼又是陳艾第一,犬子,犬子的文章你也看了?」

歸照磨無禮的態度讓知府大人心中不快,他還沒碰到過這樣對自己說話的下屬,當下立即冷下臉子,將陳艾的那篇策問拍在案上:「歸大人,你自己看吧,若陳艾這分卷子得了不了第一,誰能拿第一。你自己摸著良心說。」

歸照磨也不畏懼,冷笑著拿起陳艾的稿子看了半天,手漸漸地顫抖起來,腦子裡一片蜜蜂飛舞的聲音:這個該死的東西,前兩篇史論全是荒謬之言,這……這份策問怎麼寫得如此認真……如此高……明……

「怎麼了,歸大人?」大家見歸照磨如夢魘一般,都不耐煩起來。

「歸大人,把陳艾的稿子放下吧,我們大家還等著看呢」

「歸大人,吃獨食可不好。」

天已經黑了下去,這是蘇州本科府試的第二天,還剩一天時間,就能決定這一百多個童生中究竟誰有資格參加明年的院試,奪取秀才功名。

官船肆無忌憚地靠上碼頭,小麥手提纜繩「呼」一聲套在碼頭的石樁上。

「大人請。」

宋金保穿得十分整齊,威武地走上了岸。

看到船上立著三個錦衣衛,管理官船碼頭的那個小吏就白了臉。

滿囤喝問:「知府姚善還在虎丘嗎?」

吏:「還……還在主持府試。」

麥轉頭低語:「大人,是不是立即去考場將陳艾帶走?」

「不用,反正還有一天,等陳艾考完吧,我們現在去帶人,壞了人家的功名,那可是損陰德的。」宋金保:「反正還有一天,也不急,去驛館住下再說。」

bk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24
第七十九章  八股考題出來了

看到陳艾的這一篇策問,歸照磨就知道這一場考試陳佩萸又壓了兒子一頭。

對於兒子的本事,歸照磨還是非常清楚的。早年歸家也甚是貧苦,他歸大人在讀書的時候也是飽一頓饑一頓,整日為生計為進學而奔勞,以至於無暇管教兒子,對兒子的教育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不過,兒子唸書倒是不錯年紀,能詩能文,卻也是個讀書種子。

等到後來中了舉人,歸照磨補了蘇州府照磨所的缺。這可是個肥缺,家裡的情況一下子好起來了,這才想起將兒子從老家接到蘇州尋名師細心調教。可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已經有些遲了,歸元節已經變成了一個紈褲子弟。

雖說兒子紈褲,可非常聰明,寫起文章來更是了得。

當然,了得二字也只是相對而言,因為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是普通人居多。歸元節的詩文還是脫離不了前人歸置,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錯來。當然,被陳艾這種鬼才起,立即被人家給比下去了。

單就這篇策問來說,歸元節的文章流暢優美,老成穩妥,拿高分沒有任何問題。

但陳艾所寫的東西卻已經不局限與應試考試拿分過關的範疇,反倒像是一個高級官僚在論政詔對。

歸照磨在照磨所裡整日同案牘文書打交道,政治嗅覺和眼力都是極高,如何看不出陳艾這篇文章的厲害之處。

陳艾的文字簡潔明瞭,同前兩篇史論的舌辯蓮花比起來枯燥得讓人昏昏欲睡,若單就可讀性而言,一般人都願意選擇歸元節的那篇,而不是反之。

不過,策問這種官樣文章的文字講究準確乾淨,要言之有物。否則你就算是寫得天花亂墜,別人看不懂不說,誤了朝廷大事,罪名就大了。

文字簡潔這一條做起來也容易,多寫多學就可以了,但要言之有物,卻需要對世情、朝廷的運作有一定的瞭解,並找出相應的對策。

正如普通人一樣,兒子歸元節的文章大多是泛泛地談了一下官府應該開挖引水渠,官員應該要為百姓做出表率云云,其中卻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可陳艾這篇文章卻不同,在其他,他只抓了一個重點:各地因為氣候土壤的不同,相同的農作物產量卻大不一樣。一個地方只需種植適合本地生長的單一作物即可,不必什麼都種。

比如棉花這種東西喜干厭濕,對光照又有極其高的要求,只適合在北方地區種植,而水稻卻只能在江南水網地區生長。

可現在的問題是,朝廷現在有個趨勢,好像無視各地氣候降水的差別,也不做專門的引導和培訓,任由百姓自產自銷,甚至推廣一些不適合本地生長的作物。

比如明朝初年,因為市場上對衣料的需求旺盛,家上國家也不富裕。朱元璋就下令所有府縣都必須種棉花。如此,棉布短缺的情況雖然得到扭轉,可有像江南地區這種水鄉種棉花本就是一種笑話,產量低不說,還佔了水稻的農時。到年底一算帳,農民反虧進去不少。

陳艾在這篇策問中提出一個新的看法,既然各地氣候差異極大,百姓種地在選擇作物的時候也不要貪大求全什麼都種,比如河南的某些縣份光照強土壤降水少,可全部用來種棉花,也不用種小麥了,而江南則專一種水稻和桑樹。

這叫商品化種植,至於百姓的日常所需,一切都可以用市場和流通環節這只看不見的手來解決。

官府所需要做的就是引導和為百姓創造一定的條件。

……

這樣的文字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童生所能寫出來的。

其中的觀點發人深省,倒讓人眼前一亮。

歸照磨心中突然有些恍惚,如果不是知道陳艾不過是一個普通白丁,他還以為這篇文章出自一個老於政壇的積年官僚之手。

評判一篇文章的好壞語言固然重要,但立意卻要放在第一位。

單就這一點而論,陳艾已經穩拿策問第一了。

一口氣拿了三個第一,歸照磨心中有些慌亂。

他暗暗給自己提勁,史論和策問不過是科舉考場上的一個補充,和最後的成績關係不大。

史論陳艾可以用標新立異來打動考官,策問陳艾可以用見識和新奇的思路獲得高分。但最後一場八股文考試卻是另外一番情形。

八股文有固定格式,固定固定的寫作套路。任你才高八斗,滿腹錦繡,若不是在此道浸yin多年,寫出來的東西根本就沒辦法看。

兒子雖然不成器,成日只知道胡鬧,但八股文這種東西因為經過名師指導,寫得卻是極好,在整個蘇州府至少能排進前三位。

你陳艾就算滿肚子鬼精靈,這一關卻是要被元節比下去的。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科舉場上,八股時文才是硬功夫,其他的花活都是假的靠不住的。

且讓他得意一時,等最後一場的時候,我就要讓所有人什麼才是真正的才子,究竟誰才配拿今科府試頭名?

抹去了額頭上因為震撼而沁出的汗水,歸照磨平靜下來,將稿子換遞給眾人。

大家自然是傳看半天,都連連點頭:「此乃高論,陳佩萸能想到這一點,果然不凡。」

姚知府見大家都沒意見,微笑道:「大家說,本府判陳艾策問第一可否?」

眾官:「他不拿第一,誰能拿第一?」

姚善看了歸照磨一眼:「歸大人的意思呢?」

歸照磨一咬牙:「下官同意大人的看法。」

「那就好。」姚善哈哈地笑了起來:「今天就到這裡,明日最後一場,諸君辛苦。」

徐增山還是微笑不語。

……

已經在考場裡呆了一天兩夜了,陳艾逐漸有些不耐煩起來。

屋子裡任何娛樂設施都沒有,除了一床一桌一椅。

這個時候,陳艾多麼希望手頭有一本書可以讀讀啊,不要話本什麼的,就算有一本枯燥得讓人發狂的新華字典也好啊。

天氣又冷,馬上就是春節,一年中最冷的幾天已經過去,整日都是艷陽高照。但一早一晚還是凍得人手腳發木,偏偏考場的這座寺廟全是木製建築,官府又不可能提供取暖設備。否則,一旦失火,考生又不能提前離場,非被一網打盡不可。

所以,不少考生都被凍得夠戧。

和以前在貢院設置的考棚狹窄擁擠不同,寺院裡又寬又大,條件倒也不錯,也不至於同以前考試那樣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同年的情形如何。

可陳艾還是能夠聽到一陣陣跺腳搓手的聲音,尤其是樓上那個傢伙更是不停在上面走來走去,腳步聲一擊擊敲在陳艾的腦門上,讓他心中一陣發慌。

正因為考場的日腳實在難熬,陳艾有意放慢了答題的速度,磨蹭到傍晚才將兩份考題寫完。

即便如此,剩餘的時光也不好打發。

他在屋中枯坐半天,心中越發地焦躁,只恨不得一腳踢開反鎖的房門衝出去,再不回頭。

不過,陳艾通過昨日的文會,可說是聲名大振,隱約有蘇州士林領袖的跡象。既然是領袖,就得有領袖的氣度。

表面上他還是做出一副氣定神閒模樣,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就那麼筆直地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風景。

陳艾的一舉一動,別的考生自然是看不到的。倒是蘇州府的一眾官員心中佩服,都暗自點頭,對此人的看法又有不同。

就有人在下面議論:「這個陳佩萸果然是個人物,這麼冷的日子,卻能端坐不動,頗有名士風采啊」

「不錯,不錯,想起昨日的文會上陳艾詩酒恣肆,如今卻是不動如山,好像兩個人一樣。」

「依我看,那不是什麼風采,你們都想錯了。「

「還請教。」

話那個官員笑了笑:「這是慎獨。」

「此話怎講?」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我輩讀書人行走坐臥都都有個樣子,講究行得正坐得端。一般士子在別人面前倒還能保持基本的體態,可轉過身沒人看到了,卻是另外一副模樣。你們看別的考生進了考捨之後,大多鉤腰駝背,行止不端,在屋中又是跺腳又是搓手,成什麼樣子。更有不堪的,甚至還將腳丫子脫出來不住搓,枉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斯文掃地啊」

「那卻是,這個陳艾的養氣和慎獨功夫很不錯呀,不愧是我蘇州年輕一輩讀書人的翹楚。」

眾官都是一陣感慨:「他若不能得府試第一,我等卻不答應。」

能不能拿第一還得看最後一天的八股時文。」

「陳佩茱萸會怕寫經貼八股嗎?」

「哈哈,那也是,我們就等著看他的文章,等他蟾宮折桂吧」

……

蘇州府官員的議論陳艾自然不知道。

在屋中坐得累了,看天色已經黑盡,又冷,索性就倒在床上睡覺。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抹去眼角的眼屎,腦袋還有些糊塗。

八股文的題目終於下來了,《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生以成仁》。

陳艾一看題目,瞌睡全醒了:這題目好難,府試出這種題目,不是故意整人嗎?

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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