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公侯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7 2011-6-10 23:0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68820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5
第三十一章 農活(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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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鄭十六是想介紹我去給鄭重打工啊。

  陳艾摸著鼻子苦笑,即便他想來,鄭重敢要嗎?

  不過,鄭十六有這份心還是讓他心中有些感動。這傢伙雖然有的時候未免有些說大話的嫌疑,他比自己還小幾歲,可口口聲聲以自己舅舅自居,偏偏你又不好說他什麼。

  陳艾:「多謝小……舅舅,這事下來再說。」

  「什麼舅舅,才不是你舅舅呢?」梅姐氣惱地橫了陳艾一眼,從進院子開始這個陳三一直在口頭上佔自己便宜,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舅舅卻瞪了梅姐一眼,喝道:「別打茬,男人說話,你們女人家插什麼嘴,這可關係到你們娘倆將來要過什麼日子。俗話說,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陳三啊……」

  他二十來歲的人,說起話來老氣橫秋,一臉威嚴:「你現在進什麼行當頂頂要緊,將來你們一家三口吃肉還是吃糠,就看你做什麼。看時辰,鄭員外用不了多久就要回莊子,你若相信舅舅,只需點點頭,今日就可留下。」

  陳艾忍俊不禁,朝梅姐擠了擠眼睛。

  「舅舅,你胡說什麼呀?」梅姐氣憤地叫起來:「才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和陳三這潑皮沒有任何關係。」

  「住口!」一再被梅姐打斷,鄭十三怒氣沖沖地一聲斷喝:「梅姐,做為你的長輩,有責任提醒你一句。我知道你不怎麼看得上人家陳三,嫌他年紀大,嫌他沒個正形。可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讓你們將來過得好,老實巴交的男人抵得了什麼用。你真找了個土裡刨食的莊稼漢子,一年到頭飽一頓饑一頓,遇到青黃不接的時候還要斷糧,那日子過得有什麼滋味?還有,你人長得竹竿似的,地裡的活也幫不上,普通莊戶人家誰肯要你?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陳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小……舅……舅真知灼見、高屋建瓴、一語中的、微言大義,於無聲處聽驚雷。」

  鄭十六大為得意,老成的說:「我也不過是在鄭員外身邊幾年,比一般人多些見識罷了。」

  梅姐大怒,扯起腳邊的一顆爛白菜就朝陳艾頭上摔去。

  陳艾敏捷地跳到一邊:「摘菜了,摘菜了。」

  「站住,不許動,今日非用白菜砸爛你的狗頭不可!」

  看到一對年輕人玩鬧,同樣年輕的鄭十三欣慰地撫摩著嘴唇上淺淺的鬍鬚:這個陳三雖然不是個正經人,可看他模樣心中也是有梅姐的,不錯,不錯,姐姐和外甥女也算是有依靠了。

  正在這個時候,鄭初一的娘子不高興地走過來,嚷嚷道:「叔叔,你好生偏心呀。以前你不是說過要讓我家老大和老二去員外那裡幫襯嗎,怎麼現在反介紹那姓陳的去。一筆寫不出兩個鄭字,你怎麼胳膊肘向外拐?」

  聽到舅娘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正在不依不饒追打陳艾的梅姐站住了,憤怒地看了過去。

  「怎麼了?」陳艾見她神色異常,擔心地問。

  梅姐:「別說話,聽著。」

  鄭十六也沒想到嫂子會這麼直接,愣了愣,小聲解釋:「嫂子,老大和老二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如今在員外那裡也算是有點身份的,讓他們進莊子去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可是嫂子你想過沒有,老大和老二都是老實人,腦子也不靈光,你也知道員外那裡事多,有的活並不是你肯下死力就可以的了。真讓他們進莊子去,辦砸了事,員外怪罪下來可都是我擔著。我看陳三也是個精靈的人,莊子裡日常招呼應酬押貨辦事挺適合他的。」

  「叔叔你這是偏心,沒試過怎麼就知道你兩個侄兒不成?」鄭初一娘子的聲音大起來了。

  梅姐聽得心中憋了一口惡氣,就要上前去理論。陳艾一把拉住她,搖頭:「別去,不就是一個活兒嗎,我可不想進莊子裡去。」

  「你倒是大方,剛才在院子裡那麼凶橫霸道的,我還以為你是條漢子,怎麼現在卻軟了。」梅姐怒道:「不成,這事必須爭。」

  陳艾悠悠道:「先前你恨不得捏死我陳三,如今卻關心起我來了,多謝,多謝。」

  「你……不正經。」梅姐怒喝:「你是我們鋪子裡的人,關係著我梅姐的面子,我怎麼就不爭了?就算沒這層關係,我也要讓舅媽不痛快。」

  兩人正在說話,那邊鄭十六也被鄭初一的娘子鬧得心中不快,很乾脆地說:「這事該怎麼做我這個做弟弟的心中有數,嫂嫂也無需多說了,還是快些摘菜吧。」說完話就生氣地將身子背了過去。

  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眾人都悶頭摘菜。

  這還是陳艾第一次摘菜,加上又沒有興致,動作也慢。

  倒是那梅姐姐手腳非常麻利,只見她手中提著一把菜刀,一刀下去就是一顆白菜。轉眼,身前就碼起了一座小山。

  而陳艾本就不會做農活,手上有傷,動作極慢。只割了不片刻,身上就出了一層熱汗,腰也酸了,腿也麻了,眼睛一陣陣發花。

  梅姐忍無可忍地盯了他一眼,陳艾無奈地攤開兩隻手讓她看自己手心裡的水疱。

  至於鄭初一一家,因為人多,兩口子加上兩個兒子和一個媳婦,一共五口人,都是全勞力,動作更快,一路收割下去,轉眼身後就空了一大片。

  常常時梅姐和陳艾才摘了一顆白菜,鄭初一一家就已經放倒了二十顆。

  這樣發展下去,只怕這兩畦白菜中的九成要落到他們一家人手裡了。

  陳艾看了兩眼就突然明白過來,這一家子是居了心要搶梅姐的菜呀。

  最可惡的是,這一家人使了個更齷齪的手段,每顆白菜只取拳頭大的菜心,剩餘部分都一腳踩得稀爛。反正一句話,我得不到的,你梅姐也別想樣。

  如此一來,鄭初一一家的動作更快了。

  陳艾不住抓頭:這他娘什麼人呀,還講不講道理了?

  他悄悄對著梅姐朝鄭初一那家人的方向撇了撇嘴:「真是搞笑,有這麼糟蹋東西的嗎?」

  本以為梅姐會暴跳如雷起身和大舅舅一家理論,可出乎陳艾意料之外,她只俯著身體不住割菜:「別說話,快點摘。大舅舅雖然可惡,可若是我去同舅媽吵,人家只需要出一個人糾纏,就能讓我等一無所獲。你又是個指望不上的……」

  梅姐臉上滿是憂鬱,陳艾剛說了一句:「我怎麼就指望不上了」,看到她這種表情,知趣地閉上了嘴。

  ……

  實在太累了,陳艾沒想到農活這麼累人,只摘了二十來顆白菜,手心中的傷口被露水一泡,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小腳肚子因為長時間的蹲著,也微微發起顫來。

  抬頭朝鄭初一方向看了看,陳艾嚇了一跳,那一家人已經將一畦地割完了,眼看著就要侵略過來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一振精神,腳下卻踩中一片爛菜葉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氣惱地拍了一下地,陳艾心中開始罵娘:「狗日的鄭重,你他娘再不回來老子馬上調頭回吳江,以後大家見了面別怪我不給面子。」

  這個時候,陳艾突然聽到身邊的梅姐小聲地哭泣起來:「瘋子,瘋子,我……」

  「我不是瘋子。」陳艾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卻見梅姐滿臉都是熱汗,頭頂都是騰騰白氣,一縷頭髮倔強地貼在飽滿光潔的額頭上。

  「你怎麼了?」陳艾忙走過去問。

  「我幹不動了,腰好疼,手都木了。」梅姐一把扔掉手中的菜刀,突然含淚問陳艾:「這種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

  那邊,鄭初一娘子大聲地笑著:「這人娶妻吧,就得娶腰粗屁股大的,下了地當大半個男人使。兒子們,你看我給你們挑的媳婦怎麼樣。呵呵,不像有的人,小姐生得丫鬟命,光腰細臉白頂個屁用?」

  鄭初一兩個粗手大腳的媳婦得意地笑了起來。

  陳艾默默地揀起梅姐扔在地上的菜刀,只說:「你歇著吧,這活不是你幹的。還是讓我來,讓你看看我陳三是不是一個值得依靠的。」

  刀柄一入手,火辣辣地疼,可陳艾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正要發狠一般地朝前面的白菜砍去,卻聽到田坎那邊的鄭十六驚訝地叫了一聲:「付班頭,兩位衙門裡的弟兄,你們不在莊子裡吃酒,怎麼跑地裡頭來了,這麼大冷的天,凍壞了你們,員外怪罪下來,小人可吃罪不起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6
第三十二章 你撞壞我的白菜了,要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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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酒,吃個屁的酒?」付班頭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難聽,顯是非常不快。

  「是二叔」梅姐輕呼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絲畏懼。

  陳艾直起身子看去過,卻見付長貴和兩個衙役怒氣沖沖地站在鄭十六的面前,伸出中指不停地朝前戳去,戳得鄭十六不住後退。

  「鄭重還真以為他做了里長就是一個玩意兒了,老子大老遠跑過來,他狗日的居然不在,怎麼地,瞧不起我?老實告訴你,今天我付長鬼來你們這裡,是得了大老爺的命令,讓他繳秋糧了,這可是正事。他鄭重算什麼東西,竟然不在莊子裡等著聽候派遣?」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陳艾還是能夠看到付長貴口中噴出的唾沫。

  可憐那鄭十六剛才在陳艾和梅姐面前也是一副家中話事人的氣派,可此刻在付班頭面前卻顯得非常的可憐。

  他一連退了幾步,哭喪著臉低聲道:「班頭,班頭,先前我不是同你老人家說過了嗎?我們鄭家莊平日裡只種蔬菜瓜果茶葉,又不產糧。往年間夏秋兩季都收實物稅,倒不覺得如何。今年朝廷突然該徵糧食,員外逼不得以,只能去想另外一個莊子採購。這不,他老人家一大早就出去了,一口起忙到現在還沒回來,不就是為交了這個差使嗎?」

  「哼哼,鬼才知道鄭重是不是去買糧了?」付長貴不住冷笑:「他是不想見到我吧?怎麼地,拿我當喪門星看了?」

  「班頭說哪裡話?」鄭十六見他來勢洶洶,雖然心中害怕,可心中卻隱約知道這個付班頭究竟想幹什麼。

  這個付班頭今天突然來東山出乎鄭家莊所有人的意料,雖然正是到了上秋稅的日子,可往年間也不過是各莊各村的農戶自己背著糧食去縣衙門完稅了事。今天居然直接上門催糧,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這事應該不是知縣大老爺的意思,縣衙門就那幾個人,若每個村子都派人去催,還不催到猴年馬月了。

  因此,付班頭這次來鄭家莊最大的可能是借員外做里長這事來打秋風的。

  鄭十六還真是猜對了,今天一大早,剛睜開眼睛,付班頭就琢磨著是不是去鄭重那裡弄些好處。當然在,這事須瞞著胡知縣和其他人。所以,他就找了兩個相熟的衙役,說知縣大老爺派大家去鄭重那裡催糧,就這麼劃了一艘小船興沖沖地殺了過來。

  本來,以鄭員外的豪爽性子,有官差找上門來,他也不會吝惜些許銀子。

  可問題是鄭員外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莊子裡也沒有人話事,鄭十六也只能好酒好肉地先將他們穩住,等員外回來再說。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付長貴這次假借衙門的名義殺到東山來撈好處,心中有鬼,卻不肯定,就追了過來。

  鄭十六心中叫苦,忙低聲道:「班頭息怒,員外說過了,還請你們幾位在莊子裡吃酒歇著,他也為你們準備了一點心意。方才也是小人考慮不周,忘記給莊子裡的人交代這事,怠慢之處,還請班頭恕罪。」

  「心意……」聽鄭十六這麼說,付班頭三人眼睛都是一亮,相互遞了個眼色後,付長貴將右手攤開:「拿來。」

  「拿……來?」

  「廢話,你不是說有心意嗎?」付班頭冷哼連連。

  鄭十六有些口吃:「員外是這麼安排了,可他現在卻不在莊子裡,還請班頭且去莊子裡吃酒等上片刻。」

  「還等?」看著頭頂的日頭,付長貴心中焦躁起來,喝道:「誰他媽耐煩等鄭重那鳥人,爺爺還要去別的莊子公幹,耽擱了衙門裡的事情,知縣大老爺若怪罪下來,我可吃罪不起。」

  說著話,他上上下下盯著鄭十六看,須臾,才用肯定的語氣說:「哈,我明白了,鄭重可不是那種不曉事的人,莊子裡會不留些招呼應酬的錢?一定是你這狗奴才有心給大爺心裡添堵,磨磨蹭蹭給老子老個一拖了之。哼哼,你這奴才倒也忠心的緊呀!」

  他這話說得非常難聽,鄭十六有些招架不住額頭上全是冷汗,知道這個付班頭若不見到錢,今天就會這麼鬧下去。可員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若等他回莊,看到這等情形,卻要責怪我鄭十六不會做事,我這個差使以後也不用再干了。

  想到這裡,鄭十六一咬牙,將手伸進懷裡,將一張寶鈔摸了出去,遞到付班頭手中:「一點心意,還望班頭笑納。」

  這張鈔票是他自家的體己,眼前這種形勢,也只能先墊上將付班頭他們給打發了。等過了這關,再找員外報銷就是。

  看到手中的鈔票,付班頭三人都是眉開眼笑。可等他們一看清楚面額,三張臉都冷了下去。

  這是一張一貫的寶鈔,價值白銀一兩。洪武二十把年大明朝發行的寶鈔數量還能在百姓能夠接受的範圍只內,不像嘉靖朝時已經變成一張廢紙。這一貫的寶鈔雖然在世面上無法兌換足額的白銀,可怎麼說也值得了八九百文錢。

  若是在往常,這一貫錢也足夠將付長貴他們都打發掉了。

  可惜付班頭這次居心要狠狠地敲詐鄭重一大筆錢,誰叫你做了里長呢,我等巴巴兒地上門賀喜,怎麼著也得弄個三五兩銀子才像話。

  「娘希皮,真當我們是討口的了!」付班頭氣得滿臉的猙獰,手一用力,將那張寶鈔揉成一團,重重地摔到鄭十六臉上。

  「班頭,此話何意?」鄭十六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驚得滿臉蒼白。

  「滾,叫鄭重那鳥人來見我?」付班頭一聲厲喝,伸出右手,一耳光就抽到鄭十六臉上:「再不去,老子抽死你這個淫賤柴兒!」

  這一巴掌是如此響亮,直抽得鄭十六在地上轉了半圈。

  他心中大為驚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哀叫:「班頭,班頭,你這是怎麼了?」只見他鼻中有鮮血不住沁出,一張臉腫得如發面饅頭一般。

  「去你的!」付班頭既然動了手,一不做二不休,抬起腳就將鄭十六踢到菜地裡去。

  鄭十六在地上陀螺般滾動,一頭撞到梅姐剛才收割的那堆白菜上。

  白菜散了一地。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站起身來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在鄭初一一家人看來,鄭十六是家裡最最了不得的人物,可想不到遇到付班頭,卻被打得不敢還手。

  「付班頭,你撞壞我的白菜了,要賠。」一個聲音懶洋洋地傳來。

  眾人轉頭看過去,卻見陳艾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7
第三十三章 姍姍來遲鄭員外(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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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舅舅。」梅姐驚叫一聲,忙扶起倒在地上的鄭十六,滿眼怒火地盯著付班頭:「二叔,你為何無故毆打我舅舅。再怎麼說大家都是親戚,也只有你這種鐵石心腸的人下得了狠手。」

  「親戚,我呸,誰跟他是親戚。我大哥早就死了,我自姓付,同鄭家人可沒任何關係。」付長貴看也不看梅姐,只拿眼睛瞟著陳艾,眼神裡帶著一絲驚懼:「陳三,怎麼又是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陳艾輕輕一笑,指了指地上的白菜,揶揄著他,說:「收白菜呀,班頭你難道眼睛瞎了。好叫你知道,鄭員外心善,知道我們裁縫鋪窮得吃不起菜,許了我們兩畦,陳艾卻之不恭,員外的心意卻不能不領。」

  付長貴冷笑:「陳三啊陳三,你前段日子在我目前好生得意啊,難道還欠幾顆白菜吃?」

  陳艾淡淡道:「我又不像你到處打秋風佔人便宜,自然就窮困潦倒了,這也沒什麼可丟人的。倒是你,付班頭,你今日來東山,可得了知縣大老爺的命令。胡知縣可是個清官,你打著他的牌子出來騷擾地方,這事我得找胡大人好生說說。」

  「你敢!」付長貴狠狠地捏著拳頭,目光中凶光閃爍。

  鄭十三並不知道陳艾和付班頭之間的過節,見付長貴一臉殺氣,暗叫一聲不妙。忙走上前來,擋在陳艾身前,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連連對付長貴作揖:「班頭,陳三不懂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他若有得罪你的地方,還請你念在他年少無知的份上饒他一回吧!」

  「你在替陳三向我求情?」付長貴翻著白眼,冷笑道:「你什麼東西,我和陳三說話,輪得到你來插嘴。狗日的陳三,潑皮一個,都成精了,還年少無知?」

  鄭十六還在苦苦哀告:「班頭,你不認我這個親戚也就罷了。可陳三和梅姐細論起來卻是你正經八百的親人啊,你可不能亂來呀!」

  他急忙扯了扯陳艾的袖子:「陳三,快快向你二叔賠罪。」

  「二叔?」陳艾有些好笑。

  「陳三,若你是條漢子,就跟他幹!」梅姐也豁出去,厲聲叫著。

  「住口,男人說話,女人插什麼嘴!」鄭十六回頭就開始罵了。

  梅姐也將眉毛豎了起來:「舅舅,你怕什麼,我就不信二叔敢把我們打死!」

  「都安靜。」陳艾淡淡地說:「付長貴,你真得要讓我向你賠罪,你受得起嗎?」

  陳艾的語氣雖然寡淡,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從容和鎮定,讓整個場面為之一靜。

  「怎麼受不得?老子就受了,快塊跪下賠禮,否則今天打死你這個狗東西。」付長貴胸中湧動一股怒氣,他冷笑著對身邊人一聲厲喝:「把他給我捉了,老子今天要花了他的盤子。他不是想讀書做官嗎?拼著被大老爺責罵,我也要給他的臉上留個記號。嘿嘿,等你臉上有了刀疤,看你還怎麼進得了考場?」

  「讀書,做官?」梅姐驚叫出聲:「陳三……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你沒瘋?」

  陳艾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又看了付長貴一眼,「班頭,你好狠心腸啊,真當我陳三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別忘了,我以前可是做潑皮的,手上可是見過血的,要想花我的盤子,得問問我手上的刀。」

  他將菜刀橫在胸口,冷冷地看著付長貴。

  付長貴心中突然一凜,對手下喝道:「動手,把這廝給我拿下。」

  兩個衙役卻遲疑著不願動手,他們欺壓良民自然是得心應手,可像這種刀口舔血的場合還是第一次經歷。再說,人家陳艾可是知縣大老爺跟前的紅人,正要翻臉動手,只怕事情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付長貴見手下沒有任何反應,氣得暴跳如雷,不住口地催促。

  這個時候,傳來一陣勁急的馬蹄聲,有人高聲喊:「都住手,都住手!」

  所有人放眼看去,卻見鄭重正帶著幾個剽悍的漢子騎著高頭大馬頗風一般衝來。

  陳艾心中一鬆,這個鄭重可算是回來了。他雖然不怕付長貴他們,可卻不想鬧出血案來自毀前程。

  既然鄭重已經回來了,哼,這裡就交給他好了,看他如何了局。

  他朝後面退了一步,身後的梅姐卻畏懼地後退一步,用害怕的眼神看著陳艾。

  梅姐心中一團混亂:讀書、考試、做官……陳三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潑皮嗎……怎麼會這樣……

  鄭重矯健地從馬上躍下,哈哈笑著,團團作揖:「這是怎麼了,大家都是朋友,為何鬧成這樣?」他身邊的幾條漢子也都跳到地上,站在鄭重身邊戒備。

  付長貴怒叫道:「就鬧了又怎麼樣,誰跟誰是朋友,鄭重,**別給臉不要臉。老子大冷天大老遠跑你這裡來,是給你面子,你真以為你這個里長是多大的官兒?」

  鄭重被付長貴罵,也不生氣,笑瞇瞇地又拱了拱手,問:「十六,說說,怎麼回事?」

  鄭十六一臉頹廢地跑上前去,指著陳艾用飛快的語氣將剛才的事情同主家敘述了一遍,懊惱地說:「員外,這是我侄女婿,本來我還想介紹他到你身邊做個長隨的,卻不想鬧出這麼大的事來。小人該死,小人這就打發他走。」

  說完話,他不住朝陳艾擠著眼睛,示意他快走。

  不管怎麼說,鄭十六都是一片好心,陳艾對他也頗為感激。心道:梅姐的這些親戚中也只有這個鄭十六有人情味,今日無論如何不能使他為難。如今鄭重這鳥人已經回來了,我幹嘛要離開,我還沒找他討說法呢!

  看到陳艾,鄭重眼睛一兩,就要作揖。

  陳艾卻先一步擺了擺手,喝道:「員外,你許了陳三兩畦白菜,那是你的菩薩心腸,我自然是心中感激。可我在你這裡出了這麼大一件事,你可不能不管啊!你是地主,你得還我一個公道。」

  「那是,那是。」鄭重連連點頭。

  「公道,屁的公道!陳三,爺爺乃是縣衙班頭,你屁民一個,就算今日打了你又能如何,你咬我鳥?」付班頭大聲怒罵。

  「哦哦哦,這麼說來,我今天不向你賠罪,還真的走不脫了?」

  「沒錯。」

  陳艾嘿嘿笑著,走到付班頭面前,斜視著旁邊的鄭重,「好,我這就跟付班頭你賠罪。」

  鄭重聽到這話,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陳先生,何需如此,你這不是打我的臉嗎?今日,這事錯在鄭重這裡,陳先生,付班頭,還請多多恕罪啊!」

  陳艾卻不依:「什麼先生不先生的,以後休要再提了,反正今天付班頭可不給你這個面子,陳三不下賠禮就過不了這關。」

  付班頭:「廢話,你不三拜就磕賠罪,咱們就沒完。」

  陳艾笑嘻嘻地看著鄭重:「員外你也看到了,今天這事你可得想好了。」

  鄭重滿臉都是汗水,面上的神色陰晴不定。他知道,陳艾是要自己選邊。

  得最了付班頭,這鳥人將來固然會給自己添不少麻煩。可陳艾將來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人家解大學士都說了,陳艾有六部部堂之才。同他比起來,付班頭不過是浩月下面的螢火蟲。得最了陳艾,等他將來做了大官,要捏死我小小一個鄭重,還不想捏死一顆臭蟲。

  沒說的,今天無論如何要幫陳先生將這個場子找回來。

  上次,陳先生幫我那麼大一個忙,他有事吩咐我,也是我鄭重的造化。這可是常人尋都尋不來的機會。

  須臾,鄭重一咬牙,突然伸手一扣,拿住付班頭雙手的關節,只微微一使勁。

  「撲通!」一聲,付長貴倒了下去,一頭撞在地上,將口鼻都撞出血來。

  「啊!」包括已經看呆了的鄭初一全家五口,都同時發出一聲驚叫。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8
第三十四章 請您賞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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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長貴著一摔,直摔得口鼻出血,疼得眼前全是金星閃動。

  他又驚又怒,雙手撐地想跳起來,大叫:「鄭重,你想殺官造反嗎?哎喲……」

  鄭重一腳下去,又將他踢到地上,口中怒罵道:「付長貴,你這狗嫌的骯髒貨,不過是小小一個班頭,任誰一句話就能拿掉的夯貨,還真當自己是官兒了,去你娘的,今天竟然敢得罪陳先生,真真是狗膽包天了。也好,鄭重且打你個半死不活再說。」

  同付班頭同來的兩個衙役大驚,都要衝上前救人。

  卻不想,鄭重身邊的那幾個剽悍的壯漢同是從袖子裡抽中鐵尺和匕首等短兵器,喝道:「都不許動,否則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兩個衙役嚇得渾身發顫,再不敢向前。

  「造反了,造反了!」付班頭還在大叫。

  「叫叫叫,我讓你叫!」鄭重畢竟是個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豪客,一但放開了,比誰都狠。他一步跨過去,直接坐在付班頭身上,提起醋罈大小的拳頭朝著付班頭的臉就是十幾拳下去。

  空氣中只剩下拳頭入肉的「僕僕」聲,聽得人心中一陣發寒。

  剛開始的時候,付班頭口頭還挺硬氣,不住口地罵:「好打,好打!」

  可等這十幾拳下去,他嘴唇也破了,鼻子也歪了,兩顆眼珠子都鼓了出去,口中的聲音也逐漸沙啞下去,最後變成一陣陣含糊的慘叫。

  陳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前也知道這個鄭重乃是江湖人物出身,對他的凶狠也有心理準備,可萬萬沒想到這傢伙狠成這樣。

  昨天在解綸和胡知縣那裡,鄭重一臉諂媚,可一轉眼就變成了兇徒,實在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東山鄭重常年販賣茶葉蔬菜和水產,走的路多了,沒幾份狠勁,沒幾手過硬的武功,只怕早就被人囫圇吞掉了。就他現在所展示出來的武藝,在後世怎麼著也是個國家健將級運動員的水準。可就是這樣一個江湖大豪,在胡知縣面前卻唯唯諾諾,孫子一樣。

  可見,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不是武功,而是體制。

  在體制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英雄好漢都是芥子一般的存在。

  鄭重打發了性,一邊揮舞拳頭,一邊討好地對陳艾笑道:「陳先生,可解氣了?」

  陳艾還是有些生氣,這傢伙來得太遲,弄得自己剛才差點吃了大虧。

  他也不理睬鄭重,提著菜刀又朝菜地走去:「看累了,你隨便吧,我還急著收白菜呢!」

  鄭重也怕將付班頭給打懷了,便停了手,站起身來踢了他一腳。將一把寶鈔扔在地上:「這點錢給你敷湯藥,滾蛋!」

  兩個衙役這才跑上前來,也不敢去揀地上的鈔票,架起付班頭倉皇而逃。

  付班頭終於緩過來一口氣,一邊逃一邊叫:「鄭重,你居然替陳三出頭,好好好,咱們走著瞧。」

  「走著瞧有怎麼樣,你什麼玩意,也配威脅洒家?」鄭重哈哈大笑朝陳艾走去。

  「員外!」地裡所有人都拱手行禮。

  只陳艾一個人慢吞吞地割著白菜,理也不理。

  「員外。」鄭十六收好地上的寶鈔,訥訥地囁嚅一句:「陳三是我侄女婿,你看看……是不是讓他進莊子裡去做個什麼活計……」

  「哈哈,十六啊,你還真是糊塗啊!」鄭重親熱地牽著他的手:「活計,什麼夥計,我敢用陳先生嗎?你有這麼個侄女婿也是你的造化,就等著富貴吧。將來,只怕我鄭重都要在陳先生手下找活路了。」

  「啊!」鄭十六以前在莊子裡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管事,什麼時候被鄭重這麼親熱過,腦袋裡嗡的一聲,徹底糊塗了:「陳先生……什麼陳先生?」

  「哈哈,十六啊,你家出了這麼一個大人物,以前怎麼不對我說呀,我可要罰你喲!」鄭重哈哈大笑著,放開鄭十六的手,大步走到陳艾面前,深深一揖:「陳先生,難得你老賞光來我莊子,這天冷得不成話,還請進莊去吃些酒暖暖身子。」

  不但鄭十六,連鄭初一一家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得不知所措。這個陳三不就是一個窮得渾身虱子的潑皮了,什麼時候搖身一變成了陳先生,就兩往日間視若神明的鄭員外也對他如此恭敬。

  他究竟是什麼人啊?

  陳艾手上還是沒停,他彎著腰不停地揮舞著手中的菜刀,只淡淡道:「我陳三連飯都吃不上,還吃什麼酒?我還得快點將白菜給收了,好回城去。對了,鄭員外,你老菩薩心腸,賞了我這麼多白菜,陳三多謝了。」

  被陳艾冷冷地杵了這麼一句,鄭重面上又紅又白,連連跺腳:「陳先生,你這不是折我鄭重的壽嗎?十六,十六,快過來勸勸你家陳先生。」

  說著,就回頭狠狠盯了鄭十六一眼。

  鄭十六連忙跑上前來,「陳……三先生,還請進莊子說話吧。」

  鄭重的面子陳艾可以不給,但鄭十六剛才對自己還不錯,卻不能讓他下不了台。

  陳艾看了看旁邊,卻見梅姐正木木地站在那裡,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心中卻是一陣好笑,便對鄭十六道:「十六舅,我如今在付家鋪子裡做混飯吃,今天可是隨梅姐一道過來拖白菜的,去不去鄭員外的莊子裡吃酒,你好像不應該問我吧?」

  鄭十六連驚得連擺手:「別叫我舅舅,別叫我舅舅,我就是一個小管事。」他忙跑到梅姐身邊:「梅姐,進莊子去吧。」

  梅姐好像還是那副混混噩噩的樣子,聽十六這麼一問,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口中只不住叫:「瘋子,瘋子,究竟去不去呀?」

  可那個瘋子卻還在揮著菜刀不住地割著白菜。

  鄭重又瞪了鄭十六一眼。

  鄭十六心中大急,忍不住喝道:「梅姐,你連舅舅的話都不停了,快些進莊子去!」

  大概是他的語氣有些嚴厲,梅姐的哭聲更大:「瘋子,瘋子……」

  鄭重連連搖頭,這個十六啊,怎麼就這麼不會辦事呢?他咳嗽一聲走到梅姐面前,一拱手:「嫂子,這裡冷,你和陳先生若凍壞了,我就算有十顆腦袋也不夠陪的。」他朝鄭初一等人招了招手。

  鄭十六會意,對大哥大嫂和侄兒等人喝道:「你們都是瞎子呀,還不快過來扶著我們的乖乖侄女進莊子去,等下鄭員外少不得給你們酒肉吃。否則,哼哼,你們在員外這裡混飯吃,若惹了員外不高興……哼哼……別以為自有十幾畝地員外就治不了你們,你們每年灌溉用水可都是從員外叫的水渠裡分的。到時候,惹得我等不高興,斷了你們的水,叫爾等喝西北風去。」

  鄭初一娘子和媳婦嚇得一個激靈,忙上前來扶住梅姐,一陣「乖乖侄女」、「梅姐兒」地叫得親熱,就要簇擁著她向前行去。

  梅姐竭力掙扎,哭喊:「陳三,陳三!」

  鄭重:「陳先生,嫂子已經賞小人這個臉了,你還是去寒舍坐上片刻,也好讓小人盡一盡地主之誼。」

  陳艾將一顆大白菜碼在獨輪車上,一拍手:「好了,已經裝好,我要回吳江,鄭大員外,謝謝你的白菜了。」

  鄭重臊得滿面通紅,右手一伸,竟單臂將那輛獨輪車舉起摔在地上:「陳先生,鄭重知道錯了,只求你隨小人去莊子裡坐一屁股。等下要打要罰,小人都依你。」

  「好大力氣!」陳艾吃驚地看著鄭重的胳膊,有些發呆。

  趁這個機會,鄭重朝後面的幾個剽悍的漢子遞過去一個眼色:「你都是死人呀,還不快請陳先生?」

  那幾條漢子會意,一湧而上,擁著陳艾就朝莊子裡走去。

  陳艾笑道:「鄭重,你這是要綁票嗎?」

  鄭重見他不掙扎,心中一鬆,笑道:「我哪敢,陳先生什麼人,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的。我若綁你,嫌命長嗎?」

  「你摔壞了車,那可是我借的,你要賠。」

  「不過是一輛破車而已,先生,你若去我莊子裡坐一坐,給小人這個臉面,鄭重用銀子給你打一輛。」

  PS:有讀者嫌最近故事節奏太慢,索性來一個三連發,三章一起放出來。還請大家繼續支持。

  謝謝!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9
第三十五章 鄭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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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一進入鄭重的莊子,梅姐眼睛都花了,只覺得胸悶氣短,腦袋裡一片模糊,如牽線木偶一般被大舅媽和兩個嫂嫂簇擁著亦步亦趨隨鄭重和陳艾向前走著。

  她什麼時候見過這等的富貴景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自然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連驚歎的力氣都沒有。

  整座山莊依山而建,佔地頗廣,還未進去,迎面就是三扇大得出奇的黑漆大門。

  進得門去,就是一面大照壁,上面雕這一隻倒懸蝙蝠。

  再轉過照壁,又是一個院子,地面上全是平整的青石,人一走在上面,有些站不住的感覺。

  然後,又饒過一座假山,過了一道迴廊,穿過幾徑花圃,梅姐頭都轉暈了,等得她聽到陳艾的聲音時,神智才略微回復。

  「鄭重,你可以啊。想不到你一個小小的鄉紳,居然建得這麼一座大宅,花了不少錢吧?」陳艾也大覺驚奇,忍不住問。他本是一個現代人,在前世時,單位也經常組織幹部們到外地旅遊、開會,各地的風景名勝也見過不少。

  老實說,鄭重這間宅子在他眼中也算不得什麼。也就後世一座普通莊園的標準。可現在是明初,雖然經過盡三十年的休養生息,可百姓還不是很富裕。能夠修這麼一間大宅子的人卻不算太多,京城那邊的公卿顯貴還有可能,鄭重有這個經濟實力,確實讓人感到意外。

  「陳先生,你這麼說還真讓鄭重汗顏。也不過是一個小宅子而已,當初修建的時候加上人工,也就兩千多兩銀子。陳先生是有見識的,這種小院子自然入不了你的法眼。」鄭重謙虛地回答。

  「哇,兩千兩。」鄭初一一家人都騷動起來,特別是那三個女人,更是驚叫連連。兩千兩對她們來說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她們一家人在地裡刨食,辛苦一年也不過三五兩銀子的入項,兩千兩要幹好幾百年了。

  梅姐更是一個激靈。

  鄭十六聽到她們喧嘩,不滿地回瞪了一眼,幾個女人這才安靜下來。

  陳艾點點頭:「鄭重你挺有錢的。」

  鄭重:「鄭重也不過是靠著山上的茶園、果樹還有湖裡的水產,祖上三代人在江上跑船,這才掙了一些家業,不值一提。若真靠種地,一年能落下幾個錢?」

  「嗯,無商不富,確實是這個道理。」陳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明朝,尤其是中後期正是資本主義萌芽茁壯成長的階段,而明朝,隨著社會經濟的極大發展,商品經濟已經開始繁榮起來。只不過商人的身份和地位還很低,因為鄭重還掛了個地主的身份,為一個小小的里長職位歡喜雀躍。實際上,仁、宣之治的盛世就是建立在商業的進一步繁榮的基礎上。

  如今的明朝政府還很窮,要想國庫充盈,鼓勵經商也是必要的手段之一。

  陳艾又道:「你這宅子依山傍水,倒也雅致,鄭重,看不出來你大老粗一個,竟住在這麼雅致的院子裡。」

  鄭重有些不好意思:「讓陳先生見笑了,正如你所說的,我大老粗一個,懂什麼雅致不雅致的,當初修這個院子的時候直接招蘇州城裡的滄浪亭來,本打算那個園子有什麼,咱也依葫蘆畫瓢建一個。可沒想到,只修了一小半,就沒錢了,於是只能草草收場。」

  「原來是照著滄浪亭的格局來的,我說怎麼這麼眼熟。說起這滄浪亭來,確實是蘇州一等一的園林,不過,你照樣在這裡來一個,卻有些生搬硬套。」

  「還陳先生指點。」

  陳艾摸了摸下巴,侃侃而言:「滄浪亭乃是宋朝大將韓世忠的私宅,之所以起了這麼一個名字,取的是屈原的『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之意。既以水為名,園子中自然少不得弄些假山水榭。一進門就能看到一池綠水繞於園外,臨水山石嶙峋,復廊蜿蜒如帶,廊中的漏窗把園林內外山山水水融為一體。園內以山石為主景,山上古木參天,山下鑿有水池,山水之間以一條曲折的復廊相連。

  你將其格局照樣搬來,原本沒錯。畢竟,蘇州園林,或者說中國園林講究的是藏須彌於芥子,步移景生。要有山有水,有樹有花,山水山水,這園子中的水塘自然一等一要緊。

  可惜你這裡並就瀕臨太湖浩瀚煙波,本就不缺水。卻生生地在院子裡挖了許多水塘,弄了許多曲廊,造了不少人工景物,卻將太湖盛景隔絕在高牆之外。」

  「咳,陳先生果然大才,這間宅子建好後,咱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才明白過來。這園子實在是弄得太複雜,三步一亭,兩步一座假山,沒得讓人住得憋屈。」鄭重一拍大腿,大聲叫好:「我就在想,如果將來你科舉入仕,做了大官,我這間莊子是不是也要沾你的光大大出名呢?這樣,我老鄭也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既然將陳先生請到了這裡,說不得要請你指點一二。」

  陳艾說了這半天話,在場眾人中除了鄭重,也沒人能聽懂。眾人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敬畏,都屏著呼吸,惟恐發出半點聲音來,打斷了他和鄭重這兩個大人物之間的交談。

  包括梅姐也是被陳艾剛才這文縐縐的驚的心搖魄動,她心中一陣迷茫:這個陳三不就是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潑皮嗎,怎麼鄭員外對他那麼恭敬,又說些什麼日後要做官什麼的。這個陳三還是以前那個陳三嗎?真是見鬼了。

  想到這裡,梅姐有些按耐不住,只恨不得立即跳將起來,一把擰住陳艾的耳朵,喝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艾指了指那面牆,說:「鄭重,這面牆正對著太湖,當初你就該在上面開幾扇窗戶,好將湖廣山色收進宅子裡來。可你這牆一砌,硬生生將院裡院外分割成兩個不同的世界,大大不美。」

  「說得好,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鄭重又大力拍著自己的大腿,笑道:「經陳先生這麼一說,鄭重有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也不用這麼麻煩,來人啦,把這面牆給我推倒。」

  「是。」幾個家丁衝上去,喊了一聲「一二三」,轟隆一聲,圍牆倒在地上,激起滾滾煙塵。

  眼前是一片浩淼的水域,看得人心懷一暢。

  鄭重這面牆說推了就推了,倒將其他人都嚇了一跳。這麼漂亮的圍牆就這麼不要了,當初修建的時候得花多少錢啊?

  鄭初一一家人和梅姐都被駭得面無人色。

  圍牆一倒,有勁急湖風吹來,看到眼前的美景,陳艾正要稱讚,和眼角卻瞟到梅姐瑟縮著身體抱成一團。

  原來,此刻已是初冬。梅姐家因為窮,身上卻穿得單薄。就算是鄭重,身上也不過兩件破衣裳。鄭重還好,畢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漢子,倒不覺得冷。梅姐不過是一個孩子,自然冷得經受不住。

  看到梅姐冷成那樣,陳艾不覺大為心疼。暗罵:這個鄭重還真是一個夯貨,拉我說半天廢話,唱餓龍崗嗎?我可是連早飯都沒吃,早就又饑又冷,誰耐煩同你這個土財主說風月。嗯,是時候讓這傢伙意思意思了。

  他故意裝出一副瑟縮的樣子,將身體一顫:「好冷好冷,鄭重,你拆了這面牆,可是想凍死我?」

  鄭重:「哎,陳先生你看我這人糊塗得。」說罷,一把脫掉自己身上的狐毛皮裘就披在陳艾身上。

  看到陳艾身上的袍子,鄭家眾人都是一臉的羨慕。

  陳艾也不說話,只回頭看了梅姐一眼。

  鄭重會意,又用驚叫一般的口氣道:「你看我還真的是不曉事啊,怎麼把嫂夫人給忘記了,來人,快送嫂子到我家娘子那裡去沐浴更衣。陳先生,你也去梳洗一下,小人這就去準備酒宴。」

  幾個鄭重家的女眷圍上來牽著梅姐朝內宅行去。

  這下,梅姐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當她看到房間裡柔軟的被褥,掛在衣架上的綾羅綢緞,看在冒著白氣的木桶和一些叫不上名來的用具時,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切宛如在夢境中一般。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40
第三十六章 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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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陳艾去沐浴更衣後,鄭重忙叫人去打了兩條上好的鯉魚,又吩咐廚房做了一盆銀魚羹,再將埋在花園裡的十年釀黃酒挖出來。

  至於其他的山珍海味,自然是有什麼上什麼。

  安排好這一切,足足花去了小半個時辰。鄭鄉紳累得身上微微出汗,想了想,確定沒有紕漏之後,這才愜意地坐在書房裡喝了一口嚇煞人香,將一口氣順了過來。

  書房也挺雅致,鄭重雖然認識不少常用字,可這些書中寫了什麼卻是一概不知,也就弄來裝點一下門面。

  估摸著陳先生後夫人已經梳洗完畢,鄭重正要派人去請陳艾和梅姐,卻見鄭十六小碎步走了進來。

  「哦,十六來了啊,坐吧。陳先生和梅夫人可否入席了?」鄭重難得心情大好,對鄭十六這個陳先生的親戚也很客氣。

  鄭十六忙將先前在菜地裡揀的那一疊寶鈔遞還給鄭重,小聲說:「還得等上片刻。」

  「不用還給我,你自己留著受用。」鄭重擺了擺手,好奇地問:「陳先生和夫人怎麼還沒梳洗完畢?」

  鄭十六一下子得了這麼多錢,心臟不爭氣地一陣狂跳。他剛才已經數得明白,這一疊寶鈔足足有六兩,抵得上自己一年的工錢。

  他也知道,員外之所以將這麼多錢大方地送與自己,實際上看的是陳艾的面子。

  那麼,這個陳三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能夠讓員外如此動容,甚至刻意討好呢?

  在先前看來,陳艾也不過是一個潑皮而已。可自從付班頭一出現,陳三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前後一個人,反差如此強烈……沒道理的。

  鄭十六回答說:「陳三……先生不肯穿老爺你的裘皮袍子,說他是個窮人,穿不慣皮衣和絲綢,只喜歡棉布……」

  大概是看出了鄭十六心中的疑惑,鄭重含笑道:「十六啊,這個陳先生看起來確實很普通。可人家可是有真才實學的,又是知縣大老爺的學生,且得瞭解大學士的看重。說起來,我能當這個里長,還不是因為陳先生。」

  說著話,鄭重就將那日在縣學裡所發生的一切一一同鄭十六說了。當然,他隱去了那日在解綸和胡知縣面前丟人出醜的一幕。

  「十六啊,你想想,一個里長的職位是多麼的了不得,我鄭重現在做了這個里長,在這個東山可說是跺一跺腳,地皮就要震三震的人物。可在人家陳先生眼中,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如今,陳先生還沒有功名,等他將來考中了進士,做了官,我鄭重攀上了這個高枝,別的地方且不說,就這個蘇州府,自然是哪裡都能去得。十六啊,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家裡出了這麼一個不得了的人物,真真讓人羨慕。」

  「員……員外……」鄭十六有些口吃。

  鄭重來了談興,說道:「如今陳先生還是一介白丁,我鄭重就同他相熟,十六啊,你說我和陳先生是不是患難之交啊。等他將來做了進士,做了知府,做了六部尚書,你說我鄭重將來能得多大的富貴啊!」

  「六……六部尚書……」鄭十六目瞪口呆。

  「廢話!」鄭重一瞪圓眼:「這話可是解學士說的。解學士什麼人,走得橋比我走過的路還多,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人家的見識可是我們這種小人物比得上的?解學士在南京做老師的時候,門下的學生不是皇子就是功臣勳貴的子弟,依他的眼光和名望,自然不可能張口亂說。他說陳先生有尚書的命運,陳艾先生自然有二品大員的俸祿,能不成你還強過解大學士了?」

  鄭十六驚得渾身顫抖:「我蒼天,我的祖宗啊,陳……先生居然是這麼一個人中龍鳳。」

  「恩恩。」鄭重也是滿臉亢奮:「十六啊,你我如今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將陳先生侍侯好了,將來斷少不了好處。」

  「對對對,應該這樣。」十六的嗓門也開始沙啞了。

  「福氣啊,福氣啊!」鄭重大聲歎氣:「想不到你個十六,一個家丁將來竟要變成達官貴人的舅舅,而我鄭重也能同二品高官稱兄道弟,真是老天要讓我們鄭家發揚光大,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十六,你以後也不要看茶園子了。我年紀大了,常年在水上行走,身體骨也打熬不住。南京那邊的蔬菜瓜果茶葉生意你以後也要多分擔一些。」

  「多謝員外!」鄭重這一句話讓鄭十六驚喜莫名,歡喜得幾乎掉下眼淚來。他膝蓋一軟,差點就要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下頭去。

  不過,旋即一想,不對呀,我是陳先生的舅舅,將來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為什麼要胡亂跪人?

  就將身體挺直了。

  鄭重也不在意,說:「陳先生是讀書人,不喜張揚,不穿絲綢裘皮衣服也可以理解,我們也不要為難他,這樣,將上好的松江細棉布袍子挑最好的送兩套過去。哎,陳先生真是不得了啊,棉布這東西雖然沒有出奇的地方,看起來也不打眼。可上好的棉布講究一個柔軟貼身,穿再長時間也不泛黃不發硬,過水之後也不變形。若是一等的上品棉布,比起次等絲綢來也便宜不了多少,陳先生真懂得享受啊!」

  感歎了半天,他突然問:「對了,梅夫人那裡又怎麼了,可是也不願意穿絲著綢?」

  「倒不是,梅姐那妮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不清楚我這個外甥女。」鄭十六笑道:「這丫頭,一看到員外家的富貴氣象,眼睛都直了,自然是歡喜非常。不過……她死活不肯梳洗,說是不習慣有丫鬟在旁邊伏侍……」

  「怎麼可能,梅夫人什麼身份,將來可是要粘陳先生光得誥命的,沒人服侍怎麼好,反顯得我鄭重家不懂得為人處世。我鄭重以前在南京廝混的時候,也出入過達官富貴之家,譬如公侯家的女眷吧。若是自己穿戴沐浴,那是大大地壞了規矩,反要被下人恥笑。不成,我們得善意地提醒梅夫人。」

  「是是是,十六我也勸過梅姐,她說……她說……」鄭十六有些為難。

  「梅夫人說什麼,我們照樣子辦就是了,又什麼好為難的?」

  鄭十六一臉的尷尬:「梅姐的性子擰,說是要著人服侍她沐浴更衣也可以,不過得自己親戚才使得慣。員外府中的丫鬟就算了,她只要她大舅媽和兩個嫂子過去。」

  「初一家的娘子和媳婦,幾個粗手大腳的婆娘,懂得怎麼服侍人?」鄭重大為不解。

  鄭十六這才將先前陳艾和梅姐在初一家所發生的一切詳細地同鄭重說了。

  「哈哈,這個梅夫人快意恩仇,真奇女子也!」鄭重大笑:「就讓初一家的女人過去服侍,你去告訴那幾個不開眼的婆娘,若不將梅夫人服侍得妥帖了。老子翻臉不認人,不但要斷他們家的水源,還能讓他們在東山呆不下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41
第三十七章 快意(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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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代,洗澡對窮人來說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這種大冷天。沒有淋浴,沒有二十四小時熱水的家,你想沐浴更衣,首先得燒一鍋熱水,然後費勁地將熱水倒進木桶,等用皂角將身上抹出泡沫來,沖乾淨後,這一桶水的顏色也變了。而熱水已經用盡,你只能將就著把身子擦乾,飛快穿好衣服。

  這樣的沐浴過程談不上任何舒適愜意。

  當然,在鄭重這裡完全沒有這種煩惱。鄭鄉紳和一般土財主不同,這傢伙走南闖北多年,算是有些見識,也懂得享受。

  陳艾躺在散發著香氣的木盆裡,閉著眼睛享受著熱水的溫度,死活不肯從熱水中爬起來。鄭府的家丁們將熱水一桶接一桶地送進來,直到將陳艾的一身燙成粉紅色。

  舒服,真他媽舒服,來明朝這麼多天了,總算是舒坦了。

  生活在古代,在現代人看來非常簡單的享受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看來,要想達到現代社會的生活水準,你就得有權有勢有錢。

  陳三啊陳三,你要努力啊!

  當然,此刻如果身邊能有幾個美少女幫著搓背,那就不是人間的生活了,而是天上人間。鄭重這裡應該有美女的,不過一想到梅姐那個凶悍的女子,陳艾打了個寒戰,再沒心思在熱水裡泡下去,就懶洋洋地站了起來,換上了乾淨衣服。

  老鄭是個有心人,為陳艾準備了兩套上好的棉布衫子,穿戴完畢,又戴上方巾,在鏡子裡一照,還真有些風度翩翩的文人模樣。讓陳艾不禁感慨,人靠衣裝,佛要金裝,古人誠不欺我。

  以前的陳三不過是一個潑皮,一臉殺氣,如果換上儒袍,卻平添了幾分儒雅之氣,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鄭重那邊來人通知說酒宴設在後花園,已經準備好了,請陳先生入席。

  陳艾問梅姐是什麼情形,回答說夫人也穿戴完畢了,正由舅媽表嫂陪著在花園裡說話。

  陳艾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就在下人的帶領下朝鄭家的後花園走去。

  剛進入園子,就看到一個身著斑斕華麗的彩綢水田衣的女子長身玉立,她頭戴銀絲狄髻,覆皂紗,被幾個婦人如眾星捧月一般圍在中間說話。

  此人正是梅姐,站在人群中,足足高出眾人一頭,想不被人注意都難。

  她本就身材高挑皮膚白皙,如今又換上一身盛裝,華麗得令人髮指。

  只可惜她以前好像沒穿過這種貴重衣服,顯得很是侷促,舉手投足都顯得僵硬機械,惟恐動作太大,弄壞身上衣服一樣。

  加上身邊又被一群諂媚的婆子圍著,不住口地恭維,讓她更是不知道該將手腳往什麼地方放。

  這個可憐的孩子以前不管性格多麼倔強,不管看起來多麼潑辣,可骨子裡不過是一個小姑娘,別人怕她也好,厭她也好,卻從來不將她當一回事。

  像現在這樣被人當成鳳凰捧著供著,有生以來還是第一遭。

  遠遠望去,梅姐表面上看起來雖然強自鎮定,可目光卻極其複雜,恐懼有之,得意者有之,還帶著一絲茫然和惶惑。

  而她身邊的舅媽和表嫂們左一句「乖侄女」,右一句「好妹妹」,更是讓她額頭微微出汗。

  看到她僵直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同人說話,陳艾心中好笑,微微咳嗽一聲。

  「原來是陳先生來了。」鄭初一娘子誇張地叫了一聲,看得出來,眾女都有些敬畏陳艾,立即一哄而散,將梅姐一個人留在薔薇架下楞楞地看著陳三。

  「呵呵,穿成這樣,看不出來我們的梅姐還真是一個美人啊!」陳艾笑著上下端詳著梅姐:「怎麼樣,喜不喜歡這套新衣服,這個鄭重還真是有心。」

  梅姐大怒,眉毛就立了起來,剛要發怒,瞬即卻有些洩氣,回答說:「我不是很喜歡。」

  「怎麼了?」陳艾有些好奇,女孩子都喜歡漂亮衣服,古今如此啊。

  「就說這綢衫吧,穿在身上就好像鼻涕一樣,感覺要往下滑,怎麼也穿不塌實。哪裡像我以前的麻布衣裳,一著身,熨帖穩妥,又暖和。」梅姐苦惱地說:「我現在連怎麼走路都不會了。」

  「哈哈,穿這種衣裳的人本就不需要怎麼走路的。要不,我扶你。」陳艾調笑著伸出手去。

  「我好手好腳……誰要你扶了。」梅姐一張俏臉微微一紅,閃了開去,嘀咕:「煩人,你這人討厭得緊。」

  難得看到梅姐一副嬌羞模樣,陳艾心中大樂,又好奇地問:「梅姐兒,你舅媽和表嫂那麼討厭,你怎麼同她們又說又笑的?」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怎麼說也是一家人,大家平日間鬧些不高興也是尋常事,又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大仇。」梅姐姐難得地歎息一聲,正要說,就看到鄭十六出來催二人入席。

  聽到這話,鄭十六和梅姐你一言我一語將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同陳艾說了。

  原來,梅姐被鄭重家的女眷帶去沐浴更衣的時候,她也是好半天都處於懵懂狀態之中,等到鄭家的女僕侍侯寬衣的時候才覺得害羞。可憐梅姐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女生,什麼時候當著別人的面脫過衣服,死活不幹,只說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赤身裸體。

  鄭重家的女僕勸了半天,有柔聲哀告,說如果不能將梅姐侍侯好了,等下只怕要吃夫人的責罰,還請梅姐不要讓她們這些做下人的為難。

  梅姐這個時候心中一動,心道先前在舅媽那裡吃了那麼多閒氣,何不借這個機會給她們一點顏色瞧瞧,讓她們過來侍侯自己。

  鄭重家的女僕沒有辦法,只得出去回話。

  於是,說服初一家娘子和媳婦的任務就落實在鄭十六的頭上。

  鄭十六也是硬著頭皮去找自己家大嫂,剛將這話一說,鄭初一的娘子就破口大罵起來:「這個小騷貨,她以為她是誰呀,不就是旁上了一個陳三,偏生這個陳三同鄭員外又是好友,如今卻借了勢要來埋汰她舅娘了,什麼東西,打死我也不會去見這個小娘皮。」

  鄭初一的兩個媳婦也同聲叫罵起來。

  鄭十六臉子一冷,低聲喝道:「你們鬧什麼,真當這裡是你們家了,若驚動了員外,仔細吃他喝罵斷你家的水。還有,鄭員外放話出來了,若不能將梅姐哄高興了,有的是機會拿你的短。嫂子可想好了,在這東山,得罪了閻王爺不要緊,得罪了鄭里長,你們以後還怎麼過日子?」

  鄭初一家的三個女人見鄭十六說得嚴重,都是臉上駭然。

  初一家娘子吃吃問:「他叔,真有這麼嚴重?」

  鄭十六道:「先前的情形你們也是看到了,員外什麼人,什麼身份,連他都要討好陳三,你們竟然敢得罪梅姐,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還有梅姐吧,她的確是晚輩,若是在往日,你這個舅母自然是想罵就罵。可現在不成啊,她跟了陳三。女人啊,尤其是年輕的女子,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只要嫁對了人,妻憑夫貴,自然要搖身一變。你怎麼就想不透這個道理啊!」

  初一家娘子還是不服氣:「反正若要我去侍侯那個小狐狸,斷斷不可。我可是她舅娘,有長輩反過來侍侯晚輩的嗎?」

  十六搖頭歎息,緩和下語氣勸道:「嫂子你糊塗,梅姐可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這妮子性子剛強,最最要面子,其實心地倒也不壞。她不過是使小性子罷了,你是個長輩,心胸應該開闊些,和一晚輩賭氣做甚。難道你還不會哄小孩子?」

  「可我還是不服這口氣。」

  「嫂嫂,其實梅姐還是挺好的,先前你同她鬧,大家都有不對。你我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也抱過她。她以前好像還吃過你的奶吧,在你心目中難道就沒拿她當自己的孩子看過?」

  這麼一勸,初一家娘子才消了氣,訥訥道:「那好,權當她是三歲孩子,我去哄得她不哭就是了。」

  果然如鄭十六所猜的那樣,梅姐其實也沒想過真要給舅娘和兩個嫂子難堪。

  等見到舅媽,聽她幾句好話下來,小妮子氣也消了。

  於是,梅姐脫了衣服坐在桶裡,又讓莊子裡的女僕送了些水果和甜酒過來,四個女人一邊吃一邊聊著,回憶了一番梅姐小時候的故事以及付裁縫還在世時的情形。說到動情處,梅姐和初一娘子都同時抹開了眼淚。

  你一句「舅媽」,我一句「乖乖兒,我的梅姐呀!」喊得親熱。

  ……

  這才有陳艾剛進院子後看到的那一幕。

  陳艾雖然有心替梅姐將這份面子掙回來,可卻不想看到她和舅娘一家鬧得不可開交,如此,倒也兩全其美。

  ……

  接下來,進得廳堂,鄭重早已經設宴等著,自然是一番觥籌交錯。這席從上午吃到傍晚,足足三個時辰,陳艾心中高興,酒到即干,到最後醉得有些走不動路了。

  看到夕陽西下,陳艾這才想起素娘還在家中等著,忙搖晃著身子說要回家了:「將我的手推車把來。」

  鄭重笑道:「先生怎麼還念著你的手推車呀,放心吧,我已著人將車送去府上了。」

  「送去了,那我的白菜呢?」
  「先生你且放心吧,鄭重知道如何做。」

  「那就好,梅姐,我們該回去了。」

  梅姐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筷子,今日在山莊裡可叫她開了眼界,吃的用得都叫不出名字來。她本就生得高,又在長身體,自然是放開了吃。

  鄭重府裡藏的十年釀黃酒後勁綿長醇厚,吃到來,連梅姐也醉倒了。

  很快,鄭重叫命人用滑竿抬著陳艾和梅姐往吳江城而去,腳夫行動得極快,等到天黑,總算將二人送到了家。

  裁縫鋪子裡燈火通明,裡面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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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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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艾看到鋪子裡這麼多人,也不疑有他,使勁從滑竿上跳下來,連帶著將蓋在身上的錦毯也掀到地上。

  腳剛一著地,只覺得天旋地轉,身上軟的厲害。

  他煩惱地搖著頭:「酒勁好大,連我這種酒精考驗的幹部都要被放倒了。」

  「陳先生你可小心。」腳夫慌忙扶起他。

  「呵呵,的士,我到了,多少錢?」陳艾笑著伸手到懷裡去摸。

  腳夫見他實在醉得厲害,雖然不明白這個陳先生究竟說些什麼,卻也笑道:「陳先生醉了,你老是員外的貴客,如何敢討你的賞。」

  「廢話,坐了你的車怎麼不給錢,我可不能佔你便宜。起步價多少,打表沒有?」陳艾將腦袋湊到滑竿把手處瞅了半天,怎麼也找不到那表。一怒之下從懷裡摸出一疊鈔票,從中抽了一張就塞到腳夫手裡:「不補了,梅姐,咱們回家。」

  就搖晃著身體朝鋪子裡走去,口中還哼著:「一口氣不上來,向何處安身立命?呸,我可不是白愁飛,也不是福臨那沒用的小子。」

  梅姐就在他身邊走得磕磕絆絆,小臉蛋紅撲撲的,只小聲地笑著。

  原來,陳艾卻不知道自己離開鄭重山莊的時候,鄭員外已經命自家女眷將厚厚兩疊寶鈔塞到陳艾和梅姐的懷中。

  腳夫低頭一看,竟是一張一貫的鈔票,嚇了一大跳,也不敢耽擱,扛了滑竿,和幾個同伴飛也似地逃了,生怕陳艾醒過來後悔。

  鋪子裡面滿滿當當地擠了好幾十號人,連過道和後面的院子裡也滿是中年歐巴桑。

  而鋪子的櫃檯和地上則滿滿當當地放著許多籮筐、箱櫃,籮筐的蓋子掀到一邊,箱子都開著,裡面的東西琳琅滿目,白米、臘肉、黃酒、水果、干雜、衣服、被褥、甚至女人用的梳妝盒、胭脂水粉,吃喝穿戴、林林總總一應俱全。

  而那些女人們有的人吃著乾果,有的人攤開布料圍著素娘七嘴八舌裡議論著,整一個自由市場。

  而素娘卻一臉的疑惑外加一臉淚水。

  「可算回來了!」看到陳艾和梅姐進門,鋪子裡的人都哄一聲喊起來。

  「這是怎麼了?」一看到鋪子裡的情形,陳艾吃驚地張大嘴。

  「陳三,陳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可是去了鄭員外那裡?」素娘眼睛紅紅地,小聲問。

  可惜陳艾醉得有些糊塗了,加上素娘的聲音實在太小,他也沒聽到,只笑了一聲:「呵呵,今天你們大採購啊,女人啊,天生購物狂!」

  說完話,他還無奈地搖了搖頭朝後院走去,實在太醉,身上也軟得厲害,還是早點回屋睡覺正經。

  可過道裡也滿是人,見素娘問陳三也問不是什麼,女人們都朝外面的鋪子裡擠去:「梅姐,梅姐,說說,你們是不是去鄭員外那裡去了?」

  陳三被她們擠兌險些摔倒在地,急得幾乎罵娘,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房間,砰一聲倒在床上,就一頭睡死過去。

  在朦朧中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喊:「梅姐,快說說,你是不是見著員外了,他怎麼你了……」

  「我……這是哪裡跟哪裡……」

  ……

  在店舖中,問出這個問題的正是於大嬸。

  自從將手推車借給裁縫鋪去老鴉山拉白菜後,於大嬸的眼皮一直在跳,總覺得有出事。估摸著陳三和梅姐該回來了,就不斷往裁縫鋪跑,問他們怎麼還不回來,問得素娘都有些煩了。

  到傍晚的時候,好多人浩浩蕩蕩抬了許多籮筐和箱子,說是東山鄭員外那裡來的。為首是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穿戴得極為整齊,笑瞇瞇地問這裡是不是付家裁縫鋪,陳艾先生和梅姐是不是住在這裡。

  素娘一看這麼多人,心中便有些怕了,還沒等她答話,旁邊的於大嬸就指著素娘笑道,這裡正是付家裁縫鋪,這就是梅姐的母親,至於陳艾先生,沒聽說過,只有一個叫陳三的夥計。

  那管家模樣的人笑著說那就是了,手一揮,身後的家丁們就將一大堆東西送了進來,只片刻就將鋪子裡堆滿了。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禮單,遞過去,客氣地說:「夫人,這是禮單,乃是鄭員外的一點心意,還望笑納。」

  大概是想起素娘不識字,那個管家,就扯直了嗓子唱道:「上好白米兩石、上好糯米一石、小米五十斤、赤小豆一盒、大白豆一盒、臘豬肉一百斤、臘野雞十隻、臘羊肉五十斤、鮮枇杷鮮楊梅鮮橘子各三十斤,這是員外的一點心意……細棉布十匹、府綢一匹、各色胭脂水粉一套、成衣鞋襪各三套、面首一對……這是夫人的一點心意……」

  這個管家模樣的人說話的聲音很是洪亮,又像唱戲一樣,加上來的時候動靜頗大,早將附近的街坊鄰居驚動了。

  古人業餘生活極度匱乏,尤其是那些家庭婦女,平日間也沒什麼樂子,就喜歡琢磨人,見付家裁縫鋪子裡鬧成這樣,早就圍過來看希奇,有膽子大的人甚至鑽進鋪子裡去坐在素娘身邊。

  見到這麼多東西,女人們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眼睛裡都是嫉妒。

  素娘早被這流水一般送進來東西驚得手足無措,戰戰兢兢半天,才畏縮地問:「請教……鄭員外為什麼送我家東西?」

  那管家模樣的人笑了笑,卻不回答,只拱拱手:「好了,東西已經送到了,我趕著回去交命,給夫人添麻煩了。」說完話,就帶著人離開。

  莫名其妙得了這麼多禮物,這其中還有不少急需的生活用品,本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可素娘一頭霧水的同時,心中卻越發地忐忑起來,到最後,竟有些六神無主。

  而身邊的婦人們說東道西地話讓她也是一陣心驚肉跳。

  「這個鄭員外我聽說過,是我們吳江的首富,昨天剛做了東山鎮的里長,在我們縣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啊,你說他這麼個大人物怎麼可能送東西到裁縫鋪裡面來?」

  「我也聽說了,這個鄭員外今年三十八了吧,家中只有一個老妻,好像沒有兒子,只一個一歲女兒。他也是富貴得緊,據說每月一家人光吃喝就得花二十幾貫寶鈔。」

  「啊!」聽的人不住抽著冷氣:「這麼富貴啊?」

  「那是肯定的,我一親戚就在他莊子裡做事,裡面的事情自然是一清而楚,人家的生意大著呢!不過,老天爺也是公平,鄭員外雖然過得是神仙日子,可這麼多年,他家娘子硬是不生男娃,不想老身,自從嫁給我那個冤家,一年一個,全是帶把的。可見這老天爺也是公平的,總會在其他地方給你補償。」說話的那個婦人驕傲地挺著奶牛一樣的胸脯。

  「會不會是……員外看上了梅姐吧?」有人遲疑地說。

  「怎麼可能,不能這樣,那鄭員外可是有娘子的。」素娘驚得叫出聲來,一臉煞白,身體微微搖晃起來。

  「是有些不可能,那梅姐那麼高,屁股又小,不是宜男之相啊。」

  於大嬸剛才看到素娘這麼多東西,心中又嫉又恨,聽到剛才這番話,心中大快。故意的憐憫地扶著素娘的肩膀,說:「他家素娘,你也不要傷心,這個梅姐雖然屁股小,可我聽別人說有錢人家找女人專找那種腰細臉子白的,梅姐樁樁樣樣都是有錢人喜歡的調調兒。哎,雖然給人家做妾有些不好聽,可鄭家那麼有錢有勢,卻不虧呀!」

  素娘聽得心中一悲,不覺抹起了眼淚,哭道:「梅姐兒,你怎麼可能給人做妾,你讓我以後怎麼去向你死去的爹交代啊!不成,我得將東西退回去,不成,不成,不成……」

  「退什麼呀,退回去也沒用了。」於大嬸故意刺激著素娘:「梅姐都去東山那麼久,到現在還沒回來,只怕……」

  「這個死女子,丟死人了!」素娘的哭聲更大了。

  眾人也是一陣歎氣,陪著素娘抹起了眼淚。

  正悲傷中,陳艾和梅姐回來了。

  一看到梅姐醉成樣,身上又穿金戴銀,身上香噴噴,顯是洗了個大水澡。眾人都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心道:果然已經出事了,連裡到外全新,只怕已經被人看遍了。

  ……

  「梅姐,快說說,你是不是見著員外了,他怎麼你了……」於大嬸滿臉的八卦,將一張老臉湊過來,上下端詳著梅姐,目光落到她的腿根處。

  「亂看什麼?」梅姐一臉醉紅,吐氣如蘭,喝道:「我們是去了鄭員外那裡呀,對了,這東西可是他送過來的。」

  梅姐掃視了四週一眼,不住埋怨著母親:「娘你也是,大半夜的招這麼多閒人進家裡來做什麼,黑燈瞎火,我們得這些東西不容易,仔細給人偷偷地順了。」

  梅姐這一句話剛說出口,就有幾個婆子紅了臉,悄悄將手放在自己懷中,暗罵:這個小妮子自己做了不要臉的事情,還囂張成這樣,不知道羞恥,反記掛起自己的東西,真真是成精了。

  原來,這幾個婆子見人多手雜,就悄悄順了些東西揣在壞裡,有粉條子,有乾肉,下手最慢的那個也偷拿了一把炒松子。

  「你倒說起我了,跪下!」素娘也不哭了,就那麼靜靜地盯著梅姐。

  「跪下,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梅姐鼻子一翹。

  「還說你沒做錯事,你還不承認?」素娘眼圈又有淚光閃爍,哽咽道:「梅姐,我家雖然窮,可窮得要有志氣啊。娘知道你這幾年過得苦,心中也有怨氣。可咱們也是清白人家,怎麼著也不能給人做妾啊!」

  「做妾,你說到哪裡去了?」梅姐腦袋裡本就有些糊塗,有些不明白素娘在說什麼,她喃喃道:「做妾……就他?咯咯,那潑皮雖然在打我主意,可我才看不上他呢,就他那討厭模樣,我我我……真想一耳光抽過去……」說到這裡,想起陳艾忽爾無賴、忽爾一本正經、忽爾瀟灑從容的詭異模樣,梅姐心中一顫,身上燙得厲害,竟有些癡了。

  別人不明白梅姐口中的他是誰,都以為是說鄭重,同時「哦」一聲。

  素娘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冤孽啊,冤孽,裁縫,你看看你的好女兒,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居然想給鄭員外做妾。」

  「鄭員外?」梅姐嚇了一跳,怒道:「娘你胡說什麼呀,聽別人亂嚼舌頭做什麼,一定是於大嬸她們血口盆人。」

  她柳眉一豎,盯著於大嬸罵道:「真當我們這裡是什麼地方了,狗嘴吐不出象牙來,出去,出去,都出去。大半夜的你們也不回家,想做什麼?」

  說著話就伸手去推身邊的幾個婦人,口中不住催促:「我們要上板子關門了,若有心照顧我們娘倆的生意,明日請早。」

  眾人被她推得連連後退,那於大嬸也吃梅姐推了一個趔趄。

  若依於大嬸往日的脾氣和小氣性子,早就同梅姐鬧將起來,可今日不知怎麼的,一看到滿屋的箱籠吃穿,又想起先前鄭員外家那個管家的趾高氣揚,心中卻有些懼了,只不住後退。

  梅姐還不可罷休,提起笤帚就在地上不停掃著,將裡面的人逐一趕了出去。

  於大嬸吃了一肚子晦氣,一咬牙,心道:我熬更守夜在這裡呆了半宿,就這麼走了,豈不白忙一遭。

  於是,她就一伸手,將兩個臘豬頭撈到手,夾在胳肢窩下,叫道:「素娘,我那車可不能白借,你答應過要給我東西的。」

  見於大嬸動了手,幾個見機快的婦人也紛紛伸出手去,各自撈了些吃食,笑呵呵地告辭。

  「喂喂,你們怎麼能這樣?」梅姐大急,正要開口罵。

  素娘:「罷了,都是街坊鄰居,往日間也沒少幫我們的忙,回人家一些禮也是應該的。」

  「娘你這性子太柔弱了,將來可是要吃人虧的。」梅姐正要再埋怨,身體一晃,險些摔倒。

  「老天,醉成這樣了。」素娘顧不得哭,急忙扶起女兒。

  「咯咯,開心,今天女兒好開心啊!」梅姐笑靨如花,一把抱住母親的脖子,親了她一口。

  被女兒親了一口,又想起她小時候的可愛模樣,素娘本要再說什麼,心中卻已經軟了,只得將她送進房間,將鋪子收拾好,關了門,這才進屋去問。

  可梅姐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素娘歎息著替女兒蓋好衣服,正要回自屋睡覺,卻聽到梅姐咬牙切齒:「站住……陳三,你這個潑皮,我要我要……」

  素娘心中一驚,又無奈地笑了笑,女兒在說夢話呢。

  「哼!」夢中,梅姐冷笑:「真當我什麼人了……給鄭重做妾,滿嘴潑大糞……」

  原來梅姐和鄭重沒任何關係啊。素娘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可心中的疑問更是強烈,如果那樣,鄭重送這麼多東西過來做什麼?不可能啊!

  「娘,娘,不要……」冷笑過後,梅姐又小聲地哭起來:「你不要嫁給陳三,我求求你啦,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難多年都守過來,你怎麼還想爭啊?」

  素娘彷彿被一道大雷擊在頭上,身體一顫,險些倒在地上。

  「咯咯,你都是做娘的人了,還想再嫁,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聽到女兒在夢中又哭又笑又罵,素娘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間,呆呆地坐在梳妝台前,藉著鄭重送來的那面銅鏡,她看到了一張失神的臉。

  坐了半夜,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梅姐,又回去替她脫衣服,剛一脫下她的外套,卻落出一大堆鈔票了,一數,卻有上萬貫。

  這下將素娘驚得幾乎叫出聲來,忙收攏了鈔票,心臟跳得幾乎要爆炸了。

  這一夜,她幾乎沒有睡好,總覺得有人藏在外面的天井裡。

  而那疊鈔票她也換了好幾個地方,從米缸到房梁,可無論藏在什麼地方,總覺得不安全,到天明的時候,又放回梅姐懷中。

  ……

  陳艾還沒睡醒,就感覺一張熱毛巾蓋在自己臉上。

  他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張俏麗的臉和高挑的身影,立即嚇得睡意全失,猛地坐起來,叫道:「梅姐,你可不要亂來。按照大明律,殺人者死,可沒有激情八刀一說。」

  梅姐哼了一聲:「誰要殺你了,起來了,看你床上的被褥髒成什麼樣子了,都換掉。昨天鄭重可送來一套全新的,便宜你了。」

  陳艾大喜:「這麼好。」

  早飯的時候,素娘頂著兩個黑眼圈,一臉的憔悴。

  梅姐生氣地看了母親一眼:「別亂想,沒那回事。」

  陳艾好奇地問:「什麼那回事?」

  「沒你的事,吃飯吧。」梅姐:「娘,這些東西確實是鄭員外送來的。」

  素娘聽梅姐這麼說,憂鬱地放下手中的碗筷。

  梅姐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小舅舅做鄭重的大管家了,正得重用,聽說每年有好幾十兩銀子入項,這些東西都是小舅舅從員外那裡求來的,算是貼補我們家。」

  「啊!」陳艾沒想到梅姐說謊話連臉都不紅一下,他也是非常鬱悶:這些東西明明就是那鄭重送過來討好我陳三的,怎麼一轉眼卻成了十六的人情。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被知縣知道了,反來教訓我。說起我這個老師,窮是窮點,可卻是個大大的清官,值得尊敬。

  「原來是你小舅舅啊,他竟做了管家,真是老天保佑。」素娘心中也是歡喜:「還是自家兄弟懂得心疼我這個姐姐。」

  實際上,梅姐這個謊話也只能騙騙單純的素娘,城裡其他人卻不怎麼相信,一上街,別人看梅姐的目光都是怪怪的。

  陳艾以前睡覺的被褥已經破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這下換上了新的被子和墊子,讓他精神一振作。

  收拾完床鋪,陳艾想起今天又到了上學的日子,就夾了書同梅姐一同出了門。

  梅姐懷裡抱著陳艾換下的破絮一般的被褥,說是要把去校場裡燒掉,同陳艾正好同路。

  到了校場,梅姐將火點著了,卻不走,反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念叨:「晦氣盡去,晦氣盡去,願上蒼保佑我家的日子越過越紅火,保佑陳三……考個功名,小女子就算折壽十年也心甘情願!」

  一陣風吹來,濃煙倒灌,梅姐雙目發光地看著陳艾:「陳三,好生讀書,為我……們爭氣。」

  男人就是女人的臉面啊!

  陳三見梅姐一臉的虔誠,心中突然感動起來。可以前同她抬了那麼久的槓,口頭卻不肯服輸,反道:「烏煙瘴氣。」

  「晦氣盡去!」

  「烏煙瘴氣!」

  ……

  「你!」梅姐眉毛又豎了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43
第三十九章 才子卻不能做出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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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明朝的規矩,縣官傳喚鄉民,或者頒布政令,都盡量差遣里長,以免衙役在鄉下生事勒索。這一條規定可是寫在朱元璋敕定的《大誥》裡面:「凡勾攝公事,不可差皂隸、快手、機兵人等下鄉生事害人,致生不虞,負累不便。止許差各裡里長轉令甲首拘與。」

  所以,付班頭那日去東山吃了個大虧之後,卻不敢聲張,只說騎馬的時候從馬背上掉了下來,摔成重傷。

  而鄭重少年時本就是一行走江湖的遊俠兒,武藝高強不說,又有心討好陳艾,下手極重。

  付班頭被打得極慘,回城之中就發了高燒,沒辦法做事,躺在床上養了一個多月尚未見好。

  一個多月不能識事,縣衙的事務也開始繁忙起來。

  此時正值秋糧入庫之時,而在朱元璋的高壓恐怖政治下,各地小吏缺員嚴重,衙門裡所有的事情都壓在胡知縣肩上,將這個七品官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陳艾得了鄭重不少錢,節省著花,這一年的生活總算有了著落,亦無凍餓之虞,自可安心讀書。

  生活一安定,時間也過得飛快。

  這一日陳艾照例在縣學讀書,作為吳江士子中的一根獨苗,又是一對一教學,而胡知縣又是個學問出眾之人,倒讓他學了不少東西。現代人死記硬背的功夫自然比不上古人,可歸納總結能力,以及科學的學習方法卻不是明朝人所能比擬的。

  幾十天下來,陳艾的學業更是突飛猛進,好像已經觸摸到國學的門檻了。

  不但胡知縣所教授的知識他能夠飛快掌握,有的時候還能舉一反三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這些見解不過是現代社會耳熟能詳的常識,可在古人聽來卻非常新鮮,也讓胡知對自己這個學生刮目相看。

  古代科舉的出題範圍來自《四書》,這是一道必須攻克的關卡。四書中,《孟子》最易,《論語》最難。

  因此,胡知縣的課程也從《孟子》開始,接著是《大學》《中庸》,然後才是《論語》。剛開始的時候,胡夢海採用的是填鴨式的教育方法,一味讓陳艾背誦。到後來,發現這個學生記性不錯,只一個多月時間就能將這四本書倒背如流,欣慰的同時,也大為驚訝。

  陳艾心中好笑,這四本書他讀研究生的時候本就被逼著背過一次,早就滾瓜爛熟了。對他來說,學習做八股文章卻比純粹的做學問搞訓詁有意義得多。

  可當他小心地提出想學寫八股文的時候,胡知縣卻沒有興致,只將幾本範文扔了過來,說:「八股時文有什麼意思,為師當初也不過是考試前臨時讀了幾篇範文,就一路考了上去。道德文章才是完善自我品性的正道,若存了功利心去讀書,則離大道遠矣。」

  陳艾心中一陣腹誹,老師你進士出身,又是一縣知縣,功成名就,如今卻看不上八股文考試。卻不想我陳艾還是一個小小的童生,正要靠此敲開官場大門。

  心中雖然不以為然,也恭敬地回答說恩師言之有理,振聾發聵,學生受教了。可回家之後,卻將這幾本範文從頭到尾讀了一遍,細心揣摩上十幾天後,突然發現這八股文也不難寫。

  所謂八股文,是明朝科舉考試規定的一種特殊文體,每篇文章分為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個部分。每個部分,每個段落都有一定的字數規定。可說是專講形式,不講內容。

  寫八股文的時候,只要你嚴格按照格式來寫,雖然不能寫得花團錦簇,可要想寫糟卻不容易。

  而且,明朝初年正是八股文剛興起的時候,國家取士一味鼓勵,只要格式對了,都會通通錄取,這對國學素養不太高的陳艾而言卻非常有利。

  再說了,在後世,陳艾可是在機關工作多年的小公務員,機關公文寫作是他的強項,像這種機械呆板的模板式文章他寫起來十分順手。在他看來,八股文和機關的工作報告,領導的發言稿沒什麼區別。既不要求你文筆優美,也不要求言之有物,只要依照格式來,不說錯話,不跑題就是王道。

  想通這一點的陳艾信心滿滿,自己也嘗試著寫了幾篇。

  第一次寫八股文的時候,他因為不習慣用古文寫作,難免有些磕磕絆絆,一篇八百來字的東西將他折磨得頭疼欲裂,只想扔筆了事。

  但他卻是一個執著的人,也不怕胡知縣笑話,每寫一篇文章都回送到他手上,請恩師指點。

  剛開始幾篇自然是不忍程猝睹,也讓胡夢海改得滿篇都是圈圈叉叉,並苦笑著搖頭:「佩萸,你半路出家讀書,底子比普通士子要薄許多。文章雖然寫得通順,可細微地方的用詞卻大有毛病,有些生僻典故也沒用好。還是先讀幾年書,把基礎打牢為好。」

  換其他人,早被打擊得沒有自信。

  可陳艾還是不肯罷休,既然用詞上有毛病,那我就讀範文;典故用不好,盡量少用就是了。

  這一開始就停不住,陳艾每天寫一篇,從不間斷,也讓胡知縣改得腦袋發漲。

  幾十篇文章作下來,剛開始的時候,胡夢海還能改上些字句。可漸漸的他就發現了許多不對勁的地方,陳艾的文章越作越老成,越作越……圓滑。

  很多時候,他的東西都看得人昏昏欲睡,想一把火燒掉了事。可真要讓你挑錯,你抓半天腦袋也想不出一條將這篇稿子扔掉的理由。

  不對啊,陳艾那日在見解綸的時候能做出那等精妙的詩句,怎麼一寫起時文來卻變成這樣?

  「這種……文章簡直就是……就是奔科舉考試而去的……」胡知縣愕然驚醒過來,只能搖頭苦笑:「佩萸,你叫我怎麼說你才好呢,你的文章實在是太難看了。為師讀起來,感覺像是嗓子眼裡塞了一團破棉絮,吞不下去吐不出來,憋得好生難受。。」

  「恩師的意思學生明白,正如你所說我底子薄,要想達到你老人家的學問水準,至少得再花上幾十年工夫。可學生認為,讀書這件事乃是一輩子的事情,人生百年,有的是讀書的時間。可人精力有限,像學生吧,今年已經二十六歲,能夠替國家替百姓做事也不過區區二十來年。只能先入仕再讀書。學生這份功名心思也只敢在恩師面前提起,羞愧,羞愧。」

  陳艾見自己的文章讓胡知縣讀得一臉痛苦,心中大樂。胡大人你還不知道後世官樣文章的威力吧,領導手拿稿子在台上訓話,沒一個小時完不了,那種言之無物空洞枯燥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厲害。我只不過是將其移植到明朝來而已。

  而且,明朝初年八股文還是新鮮事物,很多考生在參考的時候還講究文筆辭藻,文章好看是好看,可未必能拿高分。到後來,八股文已經演變成一件純粹的工具,仕途的敲門磚,經過明清兩朝五百年無數能人高手的研究,後人早總結出一套如何能拿高分,如何能順利獲取功名的套路。

  陳艾只需依著這個套路寫就是了。

  這也是他以前在大學讀碩士時的研究課程之一。

  聽到陳艾的話,胡知縣點了點頭,歎息:「也只能如此了,你這種文章,不要說童子試,只怕連個舉人也能考的。」明朝人平均壽命不過五十歲出頭,自己這個學生今年已經二十有六,若按步就班地讀書,也沒有多餘的年月可以消耗。

  學生是老師的臉面,這個陳艾學問不成,可真上了考場,卻未必不給人驚喜。

  一念至此,胡知縣也只能沉默不語,只悄悄地加重了陳艾的學業,將五經和《通鑒》以及《昭明文選》這些讀書人的基本讀物加進課程裡去,看能不能將陳艾的學養底子打得再厚實些。

  胡知縣:「佩萸,你即懷為國為民效力之心,為師自然十分高興。你學問不成,年紀也大,將來若想在學術上有所成就,也沒任何可能,不如在經世致用上多下些工夫。」

  他振奮起來,突然想起解綸那日在離開吳江時說陳艾將來有六部堂官之才。其意思並不是說陳艾的詩文有多出色,而是指陳艾所作的那首詩做所蘊涵的欲有所作為,若能為國為民,青史留名,雖萬死而不悔的壯志。

  一切學問都應以治事、救世為急務,空談理學,對國家又有什麼意思?

  陳艾:「恩師教訓得是。」

  胡知縣:「這樣,我手頭正缺人才,你平日間就多在衙門裡走動,幫我處理文牘和日常事務,也算是熟悉一下地方政務。且,你家境貧寒,若在衙門做事,每月還能領些米糧過活。」

  陳艾心中歡喜:「多謝恩師。」

  「不日朝廷就要對地方政務進行政績大考,吳江縣秋糧徵收一事拖了這麼長時間還沒辦妥,本官辜負聖恩,萬般羞愧啊!」胡知縣一臉的陰霾。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44
第四十章 秋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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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初年的政府機構都很小,尤其是在縣一級行政機構,政務管理者主要由縣官、佐貳、首領等朝廷職官和六房書吏組成。其中,縣官和縣丞是經國家正式任命的官員,其他各色人等都由縣官自行聘用,而這一部人員的工資則不由國家財政支出。

  也就是說,一個縣,不管大小,只有兩個公務員。

  一回想起現代社會的一個普通縣城,四大班子,五個常委,下設十來個局委部辦,每個局級機關除了局長,下面還有四五個副局,再加上事業單位和鄉鎮,吃財政飯的人一兩萬之巨也屬尋常之事,就讓陳艾一陣唏噓。

  在古代,除了縣官和縣丞,具體事務大多由六房直接處理地方事務。所謂六房,對應的則是朝廷禮、吏、兵、工、戶、刑六部,只不過,這六房的主事是吏,卻不是官,一應開銷都得由縣大老爺自己掏腰包。

  六房之設大多是經濟發達地區,遇到偏遠縣份,縣官自己都窮得厲害,開不起吏員工資,就直接裁撤掉,自己把六房的工作兼了。

  就現在的吳江來說,也算是個上縣,也應該聘任六房書吏的。可問題是胡知縣本就是一個清官,加上明朝刑法嚴峻,抓到貪腐官員直接殺頭了事,總體來說,地方上的官員都還是廉潔的。廉潔雖然是一件好事,可也降低了辦事效率。

  胡大人也沒多餘的錢聘請書吏,直接裁掉了事。不但六房,就現在的吳江而言,連個驛站的驛臣都沒有。除了是因為窮,最大原因是沒有合適的人才。讀書人都跑光了,像處理文書往來這類的工作也找不到人來做。

  對人才的極度渴望,從中央到地方,已經變成一種常態。

  其實,胡知縣早就有心讓陳艾進衙門幫自己的忙。

  這段時間見他寫得一手不錯的官樣文章,胡夢海就有些心動。

  陳艾的文章固然讀之如同嚼蠟,可卻最適合同明朝官場。

  如今的政治氣候嚴酷恐怖,你根本就不知道怎麼什麼時候本人抓住把柄,通常是一句話沒說對,一個字寫錯,就有牢獄之災。

  看陳艾的文章嚴謹厚實,老成圓滑得讓人摸不著頭腦,不正適合同上司打交道嗎?

  這是其一,其二,陳艾乃是苦出身,熟悉吳江人情風俗,正是協助自己管理地方的能手。

  特別是大考之期越來越迫切,秋糧遲遲不能入庫,若不能在過年前將該交的稅賦上繳國庫,只怕有許多麻煩。

  所謂政績考核,一般來說三年一次,正好是一個地方官的任期。考核完畢之後,依照官員們的政績,該調任的調任,該升職的升職,該免職的免職。而三年一次的考核也正好同每屆科舉相輔相成,不合格的官員被拿掉之後,自然有新科進士和舉人們來填補這個空缺。

  這也算是明朝管制的一個法定流程。

  胡夢海是半路上調到吳江的,任期還不滿一年,根本就沒什麼成績。再說,上一任也留下不少爛攤子需要收尾,他現在連地方政務都還沒弄懂就遇到考核,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麼結局。

  當然,就算考核過不了,被免職回家養老也算是一件好事。明朝的官不好當,隨時有掉腦袋的危險,還不如在老家做個土財主來得舒適。可是不成,你做了這麼長時間縣官,總得要做事吧,一做事就要犯錯誤吧,就算沒錯誤,雞蛋裡挑骨總能給你找出點毛病來。

  你考核不過,就是有問題,不是好官,如今卻想全身而退回家養老,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容易的事情,先抓起來關了再說。

  所以,每三年一次的政績考核,都有一大批官員被抓拿進京候審,死的死流的流,哭聲一片的場景並不少見。

  所謂政績大考,不外乎兩方面內容:地方政治清明程度和是否按時完稅。

  地方政治清明程度,古今都是一樣,講究的是一個天下太平,講究維持安定繁榮的大好局面,沒有遊行集會結社這種亂糟糟的事情,沒有上訪,沒有大案要案。

  這一點倒不用擔心,明朝初年朝廷殺功臣勳和貪腐官員下手極狠,可對百姓卻是不錯,地方卻也安靖。

  可就因為明初國家和百姓還不富裕,每年上繳國庫的賦稅卻非常少。像洪武初期,全國夏秋兩級的賦稅加一起不過四萬兩銀子,到萬曆年才增加到六百萬兩。這四萬兩實在少得不像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算。

  後來,隨著地方經濟的進一步繁榮,國家太倉的數字才年年翻番,總算能看得過眼。

  正因為嘗夠了洪武初年國家無錢可用的苦頭,朱元璋對地方官員賦稅及時與否非常重視,即要求各地官員及時完稅,又嚴令官員們不得擾民虐民害民。

  說起納稅,就算是現代文明社會也是一件讓政府頭疼的事情,錢落到口袋裡,換誰也不肯平白掏出來。也因此,美國在制訂了嚴厲的稅法,遇到偷稅逃稅的一律重罰,先罰你個傾家蕩產再說。

  就陳艾所知道的,當初有一個熟人移民美國,開了家餐館,因為勤勞能幹,幾年時間就發達了,汽車洋房一應俱全。可美國有個很奇怪的法律,好像有現金稅一說,你每日所存現金若超過一千美金就得納稅。於是,這人每日只存進去九百九十九塊錢,想來一個合理避稅,結果被人稅務官抓了個現行,直接把他給罰破了產。

  美國之所以有這麼嚴厲的稅法,那是建立在強大的國家機器上面。

  可這裡是明朝,政府結構還不想後來那麼龐大。加上朱元璋此人布衣出身,知道百姓的苦處,又想按時收稅,又不想採用嚴厲的法制。

  於是,難題就擺在地方官員頭上。

  如今已經是十一月,冷得厲害,天上已經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可吳江的秋稅還沒收繳完畢。胡知縣心中著急不說,,連帶著蘇州府和直隸布政使司也急得直跳腳,見天都有急傳文書發來。

  反正一句話:務必在過年之前將一應稅款上交,否則不但你胡知縣審核不過,連帶著蘇州和直隸也沒辦法過好這個春節。

  「佩萸你若願意,可暫時負責一下秋稅。」胡知縣說:「馬上就是大考,本官擔心……」

  陳艾也有心熟悉一下地方政務,學習一下如果做官做事,為將來進入官場做準備。畢竟這裡是古代,如何處理地方政務同現代社會還是有很多區別的,也有許多不成文的規矩和潛規則,這些都需要有些瞭解。

  不過,胡知縣臉上的擔心還是沒能逃過陳艾的眼睛。

  陳艾忙問:「恩師擔心什麼?」

  胡知縣這才將他的擔心和自己的困境同陳艾說了。

  陳艾:「恩師也不用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學生自然要為老師盡心做事。」

  「車到山前必有路,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陳艾卻不擔心,他以前可沒少聽同事說起以前在鄉鎮工作時如何催糧催款,有的是好辦法。

  先熟悉一下情況,或許還真能幫老師一個大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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