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公侯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7 2011-6-10 23:0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68819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25
第二十一章 便將令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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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綸端起了酒杯,陪坐各人也不能推辭,陳艾也將杯子舉了起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鄭重鄭員外又來碰了一鼻子灰。

  他也是心太熱切,加上剛才和陳艾一起喝了幾杯酒,腦子一熱,端起酒杯來,大聲道:「行酒令啊,好,我最喜歡了。記得前年,同無錫鄉紳牛員外喝酒的時候,他就輸給草民二十兩銀子。回家之後,因為心疼錢,竟然氣死過去了。哈哈,當時的酒令是什麼呢,容草民想想……」

  被鄭重攪了興致,胡知縣一臉怒容,嘴一張,就要著人將這個鄭重轟出去。

  陳艾忙笑道:「胡大人,解大人,這酒很好,二位大人已經有日子沒見。今日相聚,也不要提那些不開心的事。說起來,鄭員外一個酒令氣出一條人命來,也算是一樁雅事。頗有〈鄭康成行酒伏地氣絕〉的遺風,還請解大人出令。」

  解綸大笑:「哈哈,確實有趣。」

  所謂「鄭康成行酒伏地氣絕」出自曹操〈董逃歌詞〉這首詩。詩云:「德行不虧缺,變故自難常。鄭康成行酒伏地氣絕,郭景圖命盡於園桑。」

  鄭康成是東漢經學大師,德行卓著。郭景圖生平不詳,既然與鄭玄相提並論,可見也是位「德行不缺」的人。

  儒家一再宣揚「天祐有德」等觀點,但鄭玄卻在酒席上勸酒時,倒地氣絕;郭景圖在桑園裡突然突然死去,這說明人的壽命同德行的好壞無關,上天是不可能給有德行的人另眼相待的。

  曹操本就是個實用主義者,在當時人眼中是個離經叛道之人,可就其文學成就而言,卻是當時最頂尖的。

  陳艾說出這個典故,倒也有趣,讓解綸忍俊不禁。

  解綸笑道:「陳艾你也要行酒?」

  陳艾忙擺手:「晚生才讀了幾年書,這種東西卻不會。」

  胡知縣也道:「大經兄,你就不要為難陳艾了,我們自己來。你且出題。」

  「好,我的題目是:每人用兩個字,分韻相協,結句必須是詩書中的一句話。」

  「這令卻有趣,甚難呀。胡夢海一時還有些怔住了,大經兄先請。」

  解、胡二人都已經喝得醉了。

  解倫說:「好,我先來。在南京住了這麼多年,如今卻要回江西老家,與君等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聚。」他眼睛突然一紅,念道:「?字三個車,余斗字成斜;車車車,遠上寒山石徑斜。」?字是繁體字「轟」的寫法,和簡體字不同,乃是三個車字重疊而成。

  他這句酒令暗含仕途失意的惆悵,不得不歸的郁氣。

  胡知縣也心中一悲,用低啞的聲音道:「品字三個口,水酉字成酒;口口口,勸君更盡一杯酒。」說萬,舉杯一口飲盡,眼淚卻落了下來。

  「君這是與我依依惜別啊!」解綸一聲悲笑,也喝了一口,突然用醉眼看著鄭重:「你不是要來討好和結交解綸嗎,嘿嘿,解綸算什麼,一個被罷黜的官員。你大概是想借拜見我來討好胡知縣,求他辦事吧。此時卻是機會,且行個令來聽聽,若接得好,我替你給胡知縣陳情。」

  鄭重被解綸說破心事,一張黑臉變得通紅。確實,他今日來此並不是為拜見解綸的。

  事情是這樣,他所在的東山鎮最近里長出缺,一直沒有補上。作為地方鄉紳,鄭重對這個位置覬覦已久。

  可東山一直都是富庶之地,有家產有聲望的鄉紳不知凡己,怎麼也輪不到他鄭重。

  但鄭重卻是一個有見識之人,信奉事在人為。他恰好聽人說大名鼎鼎的解綸來吳江探訪胡知縣,就動了心思,想通過接待解綸來討胡知縣的歡心。

  卻不想解綸也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一句話就將這事揭破了,讓他處於尷尬的境地。

  「我我我……」鄭重雖然是個豪客,可這種耍文弄墨的事情他卻不會,一下子被憋出了一身熱汗。

  胡知縣也醉得厲害,斜著眼睛笑道:「鄭重,你的事情我記起來了,是不是想做里長。你這人心思倒也便給,知道曲線迂迴,走解大人的門路。哈哈,此事好辦,只要你行得這個酒令,本縣就讓你當。」

  明朝乃是讀書人和皇帝共治天下,官員於鄉紳共治地方。

  其中,里長雖然只管轄一百一十戶人口,也不算正式編製,可權力卻極大。地方上但有訴訟、糾紛,必須先讓里長處理,只有處理不下來的時候才交到縣衙門裡去。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里長、保長在地方上簡直就是一個土皇帝,有的時候甚至比縣官還讓百姓畏懼。

  聽到胡知縣這麼說,雖然自己不懂酒令,可鄭重卻不肯放棄這個大好機會。猶豫片刻,這才口吃地念道:「森字三個木,木木木……」接下來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對了,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水不住往下流。

  「木木木,難不成還『洞庭湖波兮木葉下』?不通得很,我與大經兄滿懷離愁,你卻扯出個湘夫人來,沒得壞了我們的興致。」胡知縣氣憤地一拍桌子。

  「大人……」鄭重好歹也是個魁梧的堂堂漢子,被這一嚇,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顫將起來,心中大喊不妙。

  陳艾心中更是不忍,這個鄭重員外也合該著倒霉,遇到這種事情,大家都是同鄉,能幫就幫他一把吧。

  想到這裡,陳艾悄悄拉了他衣擺一把,有手指沾了酒液在面前的桌上飛快地寫了一行字,示意讓鄭重照著念。

  也是鄭員外的運氣,這個酒令陳艾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在書上看到過,還記得。書上說這個酒令是明朝人寫的,想不到出自胡、解二人之口。

  又或者自己這只蝴蝶穿越到明朝之後,讓歷史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看到陳艾寫的這一行字,鄭重心中一鬆,忙道:「稟二位大人,剛才不算,草民重新來過。矗字三個直,黑出字成黜;直直直,人焉往而不三黜。」

  「好酒令!」解綸微一尋思,立即擊節叫好。他和胡知縣都是眼尖之人,如何不知道是陳艾在暗中作弊。

  便微笑著問鄭重道:「行得不錯,好,本官且問你,人焉往而不三黜,出自哪裡,又是什麼意思?」

  鄭重呆住了,字他是認識,至於說的究竟是什麼,鬼才知道,解大學士這不是為難我老鄭嗎?

  好在胡知縣也大笑起來,說:「鄭重,我不管你這個酒令是誰對的,反正你只要行出來了,本官說的話就算數,好,東山鎮的里長就是你了。」他自然知道這個酒令是自己學生陳艾寫的,能夠得到解綸的稱讚,他這個當老師的也是面上有光,心中一高興,就隨口讓鄭重做了這個里長。

  反正區區一個鄉紳,還不放在他胡大人的眼裡,就當他是浮雲好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26
第二十二章 留待千秋史管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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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重這一驚喜非同小可,立即站起身來,拜將在地:「多謝胡父母,多謝解大學士。」

  胡知縣也不理他,只撫鬚微笑。

  那解綸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陳艾:「胡兄真收得一個好弟子。我那句遠上寒山石徑斜取意仕途失意;胡兄的勸君更盡一杯酒取意惜別;結末一句人焉往而不三黜出自〈論語?微子〉,取意惆悵。短短幾句酒令,將我等心情說得透了。還有,你這個弟子生性穩重恬淡,不喜出風頭,是個老成之人。將來若進了科場,成就不可限量啊。」

  胡知縣更是心花怒放:「大經兄也不用如此誇獎,反讓後輩門起了驕狂之心。」他伸手朝鄭重虛虛一扶,鄭重這才如釋重負般地站起身來。

  胡知縣也是醉了,笑指陳艾問解綸:「大經,此子有我調教,又有朝廷的用人制度,中個舉人也不是難事,卻不知道將來能得什麼成就?」

  解綸:「成就,哈哈,成就啊,若真中了舉人,以陳艾的穩重性子,我朝又人才匱乏,日後就算得個知府也不是難事。」

  「謬讚了謬讚了。」胡知縣笑得眼睛都彎了,學生是老師的臉面,學生成就越大,他這個老師越光榮。

  聽到解綸這番話,旁邊的鄭重更是驚駭,知府大老爺,那可是頂天的大人物啊,不得了,這個年輕人將來不得了呀。

  陳艾反被解綸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正要謙虛,解綸卻搖晃著身子站起來:「如今的官場,你精明強幹,要被拿下;滔光養諱吧,一樣被殺;也只有那種不偏不倚,依本心做事的老成之人才行得長久。」

  「這政局,我是看不明白了,也不想看明白了!」說到動情處,解綸一把扯掉頭上帽子:「你們看吧,你們看吧,這朝廷究竟是怎麼了?」

  解綸的額頭上赫然刺著兩個小字「狂悖」。

  「大經兄!」胡知縣的眼淚流了下來,挽起袖子,上面也有兩個小字「朋黨」。

  「哈哈!」解綸一聲長笑:「胡兄何必如此傷感,今天說好了只談風月的。」

  他滿身酒氣地指著陳艾:剛才你藏拙,我偏不給你機會,我要罰你。」

  陳艾忙起身拱手:「請大人責罰。」

  「好,我就罰你賦詩一首,就說說……就說說我被罷官免職一事。」解綸悲嘯道:「我解綸也一把年紀了,這次回鄉看管,估計這輩子也回不了南京了,悲哉,悲哉!出這事的時候,我自思斷無活理,也想過要為自己寫首訣別詩。卻不想如今卻留了一條殘命。陳艾,你來替我寫。」

  「是,大人!」陳艾略一沉思,吟道:「一命多舛復多磨,成仁心事底從容。挹江門外七品官,留待千秋史管彤。」

  解綸一呆,突然伸手將面上的眼淚抹去,長長地朝陳艾作了一揖。

  陳艾大驚也拜將下去:「解大人這是折殺晚生了,可使不得。」

  解綸大笑:「好一句成仁心事底從容,好一句留待千秋史管子彤。千秋功罪,自有後人評說,只要問心無愧,又何必在意自己的榮辱生死。想不到呀想不到,解綸讀了一輩子聖人言,一但涉及到個人名利,卻還比不上一個晚輩。佩萸這一首詩解了老夫心節,胸懷不覺為之一暢,快哉,快哉!胡兄,你這個學生不得了,我剛才還說他這輩子最多一個知府的成就。現在看來,以他的胸懷,將來就算是六部部堂,封疆大吏,也是做得。」

  說完,也不廢話,舉步就朝外面走去:「去休,去休,田園將蕪胡不歸……陳艾,不錯,不錯,我這次回南京收拾行裝,定同士林中人提起你這個後起之秀的名字……不要讓我失望呀!」

  長音裊裊不絕,轉眼,解綸就已經消失不見。

  解綸乃是名士派頭,說走就走,倒放屋中三人一臉錯愕。

  聽到解綸說回南京之後要替自己揚名,陳艾滿心驚喜。

  那胡知縣更是老懷大暢,手摸鬍鬚不住地盯著陳艾看,一副愛若珍寶的表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實在是太高興了,高興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那鄭重更是驚駭,解綸是什麼人,人家可是專門給皇家子弟授課的座師,什麼樣的達官貴人,名士才子沒見過。能得他首肯,這個陳艾還是凡人嗎?

  知府已經算是了不起的了,如今,解學士竟然說陳艾有入六部做部堂和的心胸和才氣,這這這……六部官員,那可是天子近臣,真正的貴人啊!

  偏偏這個陳艾還沒有架子,為人也隨和,正是一個結交的好機會。

  想到這裡,鄭重悄悄從袖子裡掏出一疊寶鈔就往陳艾手裡塞。

  看到那一大疊大明寶鈔,陳艾心中劇烈跳動,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明朝初年缺乏貴金屬,市面上流通的貨幣總量不足。國朝開國時,萬廢待新,民間窮困,倒不覺得什麼。但經過二十把年的休養生息,尤其是商業逐漸繁榮的同時,朝廷突然感覺到市面上的錢不夠用了。

  為了解決這一難題,朱元璋索性學元朝的做法,大量印製紙鈔,並嚴令不得使用金銀交易。

  當然,發行一張紙鈔必須有相應的貴金屬儲備。可是,古人卻沒有這個觀念,反正印刷機一開,想印多少就有多少。

  這一經濟政策實行到最後,已經變成了一種變相的搶劫行為。

  當然,搶劫百姓在當時也是不得已,也為明朝未來的繁榮富強積累了必要的財富基礎。

  此鈔法實行了上百年,到嘉靖年時隨著南美洲白銀大量輸入,才得以廢除。

  就目前而言,朝廷雖然有濫發鈔票的趨勢,但洪武二十八年的寶鈔還是有一定含金量的。

  鄭重塞過來的那一大疊寶鈔數量不少,面額也大。

  陳艾眼尖,只一眼瞟過去,最上面那張上面寫著的大大的「五十文」三個字他還是認識的。如果沒猜錯,這一疊寶鈔都是同樣的面額。

  明初錢貴物賤,五十文至少相當於後世的一百塊錢人民幣。看這麼厚實的一大疊寶鈔票,起碼有一百。

  一百張,就是五兩銀子,足夠讓陳艾快活地過上一年了。

  如今的他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天上掉餡餅,若說不動心,那是假話。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27
第二十三章 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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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換個地方,依陳艾目前的窘迫,他定會扯下這張臉不要,直接笑納了。

  自己代表的可是胡知縣,代表的是政府,收鄭重的錢也是給他面子。況且,剛才自己替他度過了這麼大一個難關,幫他順利地得了里長的職務,收他的錢又怎麼了?

  里長,那在後世至少是一個鎮委書記的角色。即便這種基層公務員的職位,按照現代社會的潛規則,你要想跑下來,怎麼著也得花上十餘萬塊錢吧。五兩銀子就讓這傢伙得了個這麼一個職位,算起來,他還佔便宜了呢!

  正當陳艾鬼使神差的要將手伸過去的時候,他眼角一撇,突然看到胡知縣一臉的怒容,心中頓時一凜。

  明初的官員大多清廉,操守上絕對沒有問題。當著他的面收鄭重的錢,那不是找死嗎?

  一兩銀子都是死罪,胡知縣真要治自己的罪,我陳艾定然小命不保。

  就算老胡縱容我陳艾,只怕以後在他心目中也不會拿我當一回事。以後的縣試想想就知道是什麼後果,縣試若沒辦法過關,自然談不上任何前程。

  陳艾雖然心疼,可表面上依舊笑了笑將鄭重的手推開:「鄭員外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鄭重見陳艾推辭,卻沒想到其他。他本就是一個豪紳,又常年在江南一地走動,因為性子豪爽,倒也結交過不少人物。不過,同官府和讀書人打交代還是第一次,並沒意識眼前的情形有什麼不對。

  依舊討好地說:「方纔若不是陳先生幫襯,鄭重可要在解大學士面前出醜了。還有,也是胡父母信任草民,讓鄭重出任里長一職。咱鄭重可不是忘本的人,受人之恩,自然要湧泉相報。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收下。」

  陳艾苦笑,這個鄭重腦筋怎麼這麼不靈光呢,枉他也是在江湖上行走之人,怎麼不懂得看世向啊。現在他有說出這種沒水平的話來,只怕要糟。

  果然,鄭重的話音剛落,胡知縣就「砰!」一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滿面怒容道:「鄭重,你搞什麼鬼?」

  鄭重驚訝地轉頭看著怒不可遏的胡知縣,心中一驚,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惹惱了父母大人。

  陳艾不忍心看他出事,溫言道:「也不需如此,你的心意我領了,這錢無論如何不能收,回去吧。」說著話,嘴角就朝胡知縣方向翹了翹,微微發笑。示意:鄭重啊,這事你可幹不得。

  大概是看到陳艾面上的微笑,鄭重心中安定下來。見陳艾如此表情,卻會錯了意。心中一轉,暗叫一聲:「糊塗了,糊塗了,我鄭重枉也是在這世面上行走了一輩子的老人,怎麼這麼不開竅。今日得了這個里長的寶座,固然是陳艾一手之力,也需要大大地感激。可是,所謂上山打獵,見者有份,胡知縣那邊也得意思意思才對呀!

  於是,鄭鄉紳立即做了一個讓陳艾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動作出來。

  這個鄭重又從懷裡掏出一大疊寶鈔,只有一百張的模樣,使勁地朝陳艾手中放:「陳先生,草民雖然蠢笨,可卻也不是一個不曉事的人,知縣大人那裡我也有一點心意。還請你幫忙轉給胡父母,死罪,死罪。「

  陳艾哭笑不得,又用手去推。

  可那鄭重以為他不過是在客套,口中不住勸說,依舊頑固地將錢遞來。

  二人頓時糾纏再一起。

  胡知縣一張臉已經氣得鐵青,咆哮一聲:「是可忍!」

  糾纏的二人停了下來,將頭轉過去。

  「孰不可忍。」胡知縣怒道:「鄭重,你果然是個刁民。陳艾,你很好。我看你也是窮困人出身,財帛面前卻能守住讀書人應有的禮義廉恥,不枉我高看你一眼。這個鄭重著實可惡,立即將他轟出去,里長一職,以後休要再提起了。」

  「啊!」鄭重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觸犯了胡知縣,可看到知縣大人大發雷霆,嚇得身子一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滿頭汗水溪流一樣撒在地上。

  「出事了吧,出事了吧,送禮賄賂官員也是一門藝術,你這麼冒冒失失地將錢送過來,又不講究方式方法,不瞭解你的還以為你別有用心,能拿你的錢才見鬼了。」陳艾心中暗歎息,不住搖頭。他也懶得管了,剛才自己險些就栽在這愚魯的傢伙手裡。雖然知道這個鄭重乃是一番好意,可心中還是有些不爽。

  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陳艾,可惜這麼多錢啊!

  ……

  陳艾正要叫人進來將鄭重轟出去,可那鄭重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褲腿,用哀求的目光看著陳艾。兩百多張寶鈔落了一地。

  鄭重本是個豪爽之人,口舌卻不便給,也不懂得在場面上應該怎麼說話。

  看到他嚇成那樣,又想起這傢伙主要是笨,其實人還是不錯的。

  這是個老實人。

  老實人做老實事,未必有好的結果。

  哎,留得一線人情在,日後也好相見,能幫就幫吧,公門裡面好修行。

  陳艾笑了笑,俯下身子將寶鈔收攏在一起,還給鄭重,道:「鄭員外,可知道你做錯了什麼?」

  「草民駑鈍,草民有罪。」鄭重只不住口地呢喃。

  陳艾緩緩道:「我家大人乃是一等一清廉之人,今日任命你為東山裡長,那是看到做人正直,在地方上又有威望,又是個能做事的人,可為朝廷效力,可安靖地方。大人用你,是用你的才,並不是用你的錢。」

  「草民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鄭重頭上的汗水更多。

  「知道錯了就好,還不向大人謝罪。」

  「大人,草民知罪了。」鄭重忙朝胡直線磕下去一個響頭。

  「這等厭物,還不快趕了出去?」胡知縣一臉的嫌惡。

  陳艾又繼續溫和地對鄭重說道:「鄭員外你也不用太擔心什麼,剛才我不是說了嗎,大人用你,是用你的才,和錢沒關係。你也不要將大人正常的施政舉措庸俗化了。其實,大人內心中並不想拿你怎麼樣的,就想給你一點教訓。大人做事,一向公正嚴明,你做錯了事自然要大力申斥,就事論事,一事歸一事,這個里長還是要讓你做的,回去之後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以後務必實心用事。」

  「是是是。」

  「退下吧。」胡知縣聽陳艾這番話,臉色好看了許多。心中一動:是啊,本官做事一向公正。眼前這個鄭重雖然品行不佳,可卻是個不錯的里長人選。我若因為此事將他拿下,倒顯得氣量不夠。若說起執中公允,難道我還不如陳艾這個學生。嗯,也是本官的修養還不到:「鄭重,回去之後依舊做你的里長,好生替百姓替朝廷做事。」

  「多謝大人,多謝陳先生。」陳艾的一句話就保住了自己的里長位置,鄭重如蒙大赦,幾乎要對陳艾感激涕淋了。

  他慌忙招下人進來收拾器具,就要告辭而去。

  陳艾:「等下,你將酒和枇杷給大人留下。這些物件也值不得幾個錢,就算是我們私人之間的禮尚往來。」

  ……

  等鄭重推下,胡知縣有些不高興:「佩萸,本官清得如一汪水似的,怎麼肯收鄭重的酒和枇杷?」

  「大人,這酒和枇杷乃是解大人鍾愛之物,他大老遠來吳江,卻空手而回,未免失望。再說了,收這些東西卻是陳艾和鄭重之間的事情。陳艾沒有功名,又不是官府的人,就算被別人知道了,也牽涉不到大人身上。」

  胡知縣歎息一聲:「大經兄大老遠來一趟吳江,胡夢海卻拿不出什麼東西接待,心中確實有些難過。」

  說著話,陳艾提起筆在一張紙上不住寫著什麼。

  胡知縣心中好奇,將頭湊過去一看,好一手漂亮的館閣體,不禁失驚:「幾日不見,佩萸的字怎麼好成這樣了?」

  陳艾忙回答:「大人,我那日見了大人時心中敬畏,手腳發顫,字自然寫不好。」

  「好好好,好字,好字!」胡知縣大笑。

  陳艾在紙上寫道:有客金陵來,秋滿姑蘇,西風斜照徘徊,歎黃塵如許,紛紛牛背,青眼難開。有美酒金樽在手,世事都休問,珍重暗香休踏碎,憑誰醉眼認朦朧。

  胡知縣只看了一眼,就失聲叫道:「好一句珍重暗香休踏碎,憑誰醉眼認朦朧,來人來,將這酒與手書送去驛館解大人處!」

  「大人,若無事,陳艾告辭了。」看樣子,今天這堂課已經沒辦法再上下去了,陳艾拱手,正要告退。

  「佩萸等等。」胡知縣笑著拉住他的手,道:「以你的才華,將來的縣試斷然是能過的。你我既然有師生之實,何不以師生相稱。」

  陳艾心中歡喜:「是,恩師。」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28
第二十四章 事兒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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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不想,剛一出縣學的大門,就看到梅姐等在那裡,二人說笑了一氣,就朝家裡走去。

  今日對陳艾來說意義重大,倒不是他得了什麼好處。

  剛才解綸說了,等回到南京,將在士林中替自己揚名,假以時日,我陳艾未必不能做一個小有名氣的才子,對將來進入仕途卻大有好處。

  況且,剛才賣了鄭重一個大人情。以後就算自己運氣霉到極點,有鄭重這種土地主朋友也是一件大好事。

  只可惜那麼多錢,光看著卻得不到手,哎,心中還真有點難過。

  回到店舖之後,素娘忙跑過來上下盯著陳艾看,又問梅姐:「梅姐,陳三剛才可是去縣學了,沒出事吧?」

  梅姐白了陳艾一眼,道:「他是癡人有癡福,竟沒被人捉住。。」

  素娘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用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飽滿的胸膛:「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梅姐,陳三癡成這樣,遲早是要闖禍的,你以後可得將他看好了,千萬別鬧出什麼事來。」

  梅姐心中不高興:「他大活人一個,我怎麼看得住。」

  素娘正色:「看不住也要看。」

  陳艾:「你們……你們這樣當面議論我不好吧?」

  可二女並不理睬陳艾,反熱心地討論起來。梅姐說乾脆找人來將陳艾的手腳給綁了,關屋裡。素娘卻搖頭說不好,怕將人綁壞了,要不找郎中來瞧瞧,給他開個方子。梅姐反問,有錢請郎中嗎?

  陳艾聽得一陣崩潰,惹不起,也只能躲了。他跑回自己屋子中看了一下午書,到晚間胡亂吃了點東西,想再看書,才發現家裡的油燈已經燒乾。沒辦法照明,就只能蒙頭大睡。

  天氣有些冷,背窩裡除了一床破得可以看裡面黑色的棉絮的被子,再無他物。

  回憶今天上午在縣學裡發生的一幕,陳艾有些興奮,加之身下的稻草隨著自己的翻身嘩啦響個不停,這一夜竟沒睡塌實。

  第二天,天剛亮,梅姐就來敲門:「起來了,起來了。」

  陳艾記起今天要隨梅姐去她舅舅家拖白菜,忙起身道:「就來,就來。」

  「對了,你去隔壁的於大嬸家借她家的獨輪車用用。」

  一想到要去於大嬸家借車,陳艾就有些頭疼。

  果然,等他見到於大嬸,這個女人就笑嘻嘻地盯著他看了半天,才道:「陳瘋子,聽說你昨天鑽進縣學去了,沒被人抓住?」

  陳艾也不同她廢話:「於大嬸,我趕著去老鴉山呢?」

  於大嬸卻不回答,只絮絮叨叨地說:「素娘母女也真是的,每年都去她娘家拖菜,也不怕娘家人不滿。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換成我是她娘家人,不說沾她夫家的好處,怎麼說也不能倒貼吧。這才是,女兒都是賠錢貨,別的人賠一份嫁妝也就罷了,素娘的娘家也是可憐,每年都要可著倒找補不少東西過來呢。」

  陳艾聽得心中有些焦躁,打斷她的話:「於大嬸,你究竟借不借車呀?」

  「你急什麼呀?」於大嬸大概是真拿陳艾當癡子看,說起話來也沒有顧忌,不住口地埋怨:「陳瘋子啊,不怕你笑話。這素娘她們每年春秋兩季都要問我借車。春時回娘家借米,秋天拖菜,平日裡還時不時回去要些柴禾,使我的車也使得勤。看在大家都是街坊鄰居的份上,見她們母女也是可憐,我也沒二話。可是……」

  「可是什麼?」陳艾預感到於大嬸接下來沒有好話,看樣子,這個於大嬸好像不樂意借車,這就有些麻煩了。

  「可是……」於大嬸換上了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可是你們店舖的人使我的車也要知道愛惜啊,這東西雖然不是牛馬,可也經不住可勁的折騰。比如上一個月你們借我的車去老鴉山拉煤,回來之後也不知道把車給老身擦乾淨,就那麼髒西西地還過來。還有……」

  「還有什麼?」陳艾最聽不得老娘們嘮嗑,腦袋有些發漲。

  「還有,再上一個月你們鋪子去老鴉山拉柴和,滿滿一大車,也不知道少拉些。回來之後,我一看,哎喲我的個媽媽,車輪麵包的鐵皮子都磨亮了,上面的鉚釘也掉了兩顆。讓你們賠吧,素娘又窮成那樣。最後還是老身心軟,花了兩文錢換了兩個新鉚釘。」

  於大嬸越說越憤慨,心疼地一張臉都在哆嗦:「兩文錢啊,買了米可以吃一天了。」

  陳艾重來沒有同這種家庭婦女打過交代,被她一通嘮叨下來,完全插不上嘴,耳朵裡就好像有一百隻蜜蜂飛舞。

  正喪氣間,梅姐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氣呼呼走了過來,恰好聽到於大嬸的話,心中不服,冷笑:「於大嬸,說這話就沒意思了。就說那次拉柴和吧,雖說是滿滿一大車,也壓掉了車輪上兩顆釘子。可你於大嬸當時也沒說什麼呀,還說家裡中缺柴火,硬生生從車上抽了兩大捆柴回去,那兩捆柴可不只值兩文錢。」

  於大嬸吃她一通呵斥,眉毛豎了起來。

  梅姐越說越氣憤,繼續說道:「還有那次我和娘拉了一車瓢兒白,你於大嬸也沒同我們說,直接上去一陣亂翻,把好的嫩的全拿走了。只留給我娘倆一車爛菜葉子,我們可沒你現在這麼多廢話。」

  「放你娘的屁,什麼只給你留了一車爛菜葉子?」於大嬸被梅姐罵得惱火,怒道:「你也不看看你那車瓢兒白究竟是什麼貨色,都是爛菜幫子,打蔫的黃皮,老身我還瞧不上呢?若不是你母親死命要讓我去挑,我還不想費這個勁。不要吧,是看不起你們。要了吧,扔到圈你,豬都不肯吃。」

  梅姐一張臉氣得雪白:「於大嬸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當我和我娘吃豬食的?」

  「豬食不豬食,一日三餐,掀開鍋蓋不就清楚了?」於大嬸正在氣頭上,說話也漸漸惡毒起來:「老身雖然吃得差,可頓頓有白米,餐餐見葷腥,倒是有的人……只怕十天半月看不到半點油星。」

  「你!」梅姐氣得將頭一昂揚:「不借了,不借了,不就是一輛車嗎,有什麼了不起。」然後就氣沖沖地跑了。

  「你不借,我還不想借呢?」於大嬸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陳艾看不過眼了,如果借不到車,等下豈不是要用人來背,那可要命。

  「行了,車在哪裡?」陳艾低喝一聲:「腦袋就都被你們吵大了,我頭暈得很,有些想打人。」

  「……」於大嬸畏懼地後退一步,忍不住指了指自家店子裡:「在牆邊靠著呢。」

  陳艾也不廢話,進門推了那輛獨輪車就走,回頭一笑,溫和地說:「多謝於大嬸,我把菜拉回來後,你記得過來挑幾顆好的,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剛才多有得罪,不要放在心上。」

  「是是是。」於大嬸還在後退:「你們店中還是有醒事的人,陳三你雖然有些瘋,卻比那兩個女人好得多。」

  ……

「你哪裡比我好啦?」出了城門,梅姐還在生氣:「於大嬸那是怕你發瘋,隨口敷衍的,誰答應要送她菜了。今天我們去拉的白菜比不得其他物件,讓她老手老腳一翻,定糟踐得一塌糊塗。」

  陳艾:「幾顆白菜而已,我卻不放在心上。」他死活推不來這種獨輪車,只感覺手下怎麼也著不了力,走起路來也是忽閃忽閃的。

  「你又說什麼大話,我偏偏不把白菜給她,你答應的事情你自己去處理,反正不能拿我們的菜做人情。」梅花姐不住埋怨:「這種事兒媽給她梯子她就要上房,給她顏色就要開染坊……給她……」

  陳艾:「我頭好漲,心好慌!」

  梅姐這才安靜下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29
第二十五章 雞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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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臨近冬季,又起了個大早,天氣冷得厲害。剛出城沒走幾步路,就遇到茫茫大霧,能見度不足一百米。

  雖然身體強健,可手下的獨輪車無論如何也不聽使喚。

  說起這種獨輪車,在明朝有個特別的名字---雞公車。那是因為這種車只有一個輪子,停車放平在地的時候,車頭高高翹起,形似雞冠。

  可一但推起來,則要將車頭放平堆貨。因為在推車的時候,車把手要向後彎,沒一個熟悉熟悉,根本無法駕御。

  加之霧氣太重,雙手又下意識地用力,只走了不到六七里地,陳艾只覺得一身都僵硬了,呼吸也有些不均勻,背心上全是濕漉漉的汗水。

  他心中不住叫苦,這個陳三的身體雖然不錯,體力也足,可以前卻是做慣了游手好閒的浪子,沒正經幹過活,這種獨輪車根本就沒碰過。這才走不了幾里地就累成這樣,真真是苦也!

  他忍不住問身邊的梅姐:「梅姐,去老鴉山你舅舅家還有多遠?」老天保佑,最好馬上就到,再走下去,陳三還真要被折騰成瘋子了。

  梅姐白了陳艾一眼:「我的大少爺,才走這幾步路就累了,要不要我來推車?」

  陳艾大喜:「那感情好。」

  「你大男人一個,讓一個女人推車,不覺得丟人嗎?」梅姐冷冷地看了陳艾一眼。

  「卻也是。」陳艾有些洩氣。

  「還有二十來里路吧。」看了看前方一團團在風中翻滾洶湧的白霧,梅姐回答。

  「啊,那麼遠!」陳艾幾乎要崩潰了。按照梅姐的說法,從吳江縣城去老鴉山,起碼有十來公里,這點距離在現代坐汽車,最多十來分鐘。可走著去,怎麼也得花上一個上午。問題是去了後還得回來,順便推上一車菜。

  「怎麼,不想走路了,我看你還是回去發癡做你的讀書相公的春秋大夢吧。」梅姐將手伸過來就要搶那輛手推車,口中不住冷笑。

  陳艾一把推開梅姐的手,悠悠道:「我倒是想回去,可惜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可就有一點好,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得辦到。既然同意幫你們母女去老鴉山拖菜,如今卻反悔了,以後還怎麼做人?面子上可掛不住啊!」

  「嘿嘿,你這個潑皮還有面子這種東西,也怕被別人笑話?」見陳艾將一輛獨輪車推得歪歪斜斜,梅姐越發看他不順眼起來,冷笑聲更大:「看你這車推得,簡直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我看你也別鼓搗了,要不這樣,你坐車上來,本姑娘推著你走,看別人笑話你還是笑話我。」

  梅姐不住口地譏諷著,陳艾本是個好脾氣的人,也不同一個小女子計較,可後來越聽越不像話。他總歸是個大男人,在以前的單位裡,也頗受人尊重。後來穿越到明朝,附身在陳三這個潑皮身上,別人固然畏他懼他,卻也沒被人小看過。

  可如今卻被一個小姑娘這樣藐視,即便自己非常喜歡梅姐,也是不能容忍。

  他鼻子裡哼了一聲,重重地將獨輪車往地上一杵,停了下來。

  「你還生氣了,回去吧,回去吧,你這個男子漢,我們小店可是指望不上的。」梅姐絕對不肯放過任何打擊陳艾的機會,以便報他以前欺負她們娘倆的一箭之仇。

  「怎麼指望不上了,我說能指望就能指望,我陳三將話撂在這裡,我如今欠裁縫鋪一個大人情,將來必十倍百倍還給你們。不過讓你們錦衣玉食,也會讓你們一輩子吃香喝辣。」

  「大話誰都會說,權當你犯病了。」這幾日梅姐已經被陳艾這種《讀者》風格的勵志文弄得有些麻煩了,眉頭一皺:「你停這裡做什麼,累了,究竟走不走啊,要不你坐出上去,我來推。」

  「好啊!」陳艾故意裝出一副傻乎乎的樣子,突然伸出手來將梅姐朝自己面前一拖,將她扔到獨輪車上,一用力就將車推起來,朝前面一個衝刺。

  「啊!」梅姐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大叫起來:「陳三,你這個潑皮,你想幹什麼?」

  陳艾發瘋一樣朝前猛跑,一邊跑,一邊大笑:「你不是拿我當潑皮看嗎,我今日就耍個潑,有種你就往下跳。」

  車還在歪歪斜斜地朝前衝去,但速度卻比剛才要快上幾倍,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大團的霧氣也撕碎了,然後有飛快地聚攏在一起。

  「啊,放我下來,陳三……陳瘋子……瘋子……」

  陳艾見梅姐嚇得一臉慘白,心中大樂,心神突然一陣恍惚,又回憶起讀高中那年,自己得了一輛自行車,整日載著一個女孩子,在大街上,在校園裡風馳電掣。那個女孩子也是這麼大聲尖叫,也是這麼蒼白著臉。

  當然……可惜的是,那輛充滿青春期荷爾蒙的十六歲的單車最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最後,那個鼻青臉腫的女同學再不肯理他了。

  往事不堪回首啊!

  ……

  不知不覺中,獨輪車上的尖叫聲卻不見了。

  陳艾這才回過神來,定睛看去,梅姐的一張臉已經恢復了血色,正悠閒地坐在車上。而自己手下的雞公車也走得越來越平穩。

  陳艾大奇,問:「你怎麼不叫了?」

  「怕過了,自然就不怕了。」梅姐習慣性地翻了翻白眼。

  「那你為什麼不跳下車來?」

  「有人出力白推我,幹嘛要跳下來,當我是笨蛋嗎?」

  陳艾被氣得笑出聲來:「好,我顛你下來。」說完話,又開始發力猛跑。

  梅姐輕輕笑起來:「是男人你就把我摔下來。」

  陳艾心中大苦,真要他下狠手將她從車上顛下去,自己卻做不到。於是,又跑出去一里路,他也洩了氣:「姑奶奶,我已經夠累的了,你能不能下來走啊!」

  「不成。」梅姐得意地笑著:「你剛才硬拉我上車的,如今卻叫我下來,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當我是麵團,隨你搓圓捏扁?」

  「這女孩子,怎麼同我以前的同學不一樣呢?」陳艾有些抓狂的感覺。

  悶頭走了一段路,陳艾忍不住同梅姐說起話來:「我說,你有幾個舅舅?」

  「有兩個。」梅姐坐在車頭,回答說:「一個叫鄭初一,一個叫鄭十六。大舅舅鄭初一是臘月初一生的,小舅舅鄭十六是六月十六那天生的。我大舅家有舅媽和兩個表哥,兩個表哥都各自娶了娘子,卻沒有分家。小舅無兒無女,只一個娘子,兩口子如今都在鄭員外家幫村。」

  「對了,你們兩個舅舅家的日子過得如何,每年都要幫補你們不少柴米,應該算是小康人家吧?」陳艾放滿了速度,同梅姐拉起了家常。

  「也不算。」梅姐說:「大舅舅家有十來畝水田,家中人口又多,每年種的糧食也只夠自己家吃用。至於小舅舅,雖然沒有田土,可在鄭員外那裡幫著打理山林、茶園,鄭大官人又是個大方的人,日常也沒少他的好處,日子都過得不錯。」

  梅姐笑道:「平日間,兩個舅舅幫補我們娘倆的柴米,其實有很多是從鄭員外那裡討來的,反正鄭員外有的是錢,也不缺那幾根柴禾和菜葉子。都是鄉里鄉親,只要求上門去,都會答應的。」

  「哦,我們去拉的是那啥員外家的菜,和你舅舅卻沒有任何關係。」

  「你這卻是笨了,我姓付,又不姓鄭,鄭員外是鄭家的族長,自然只接濟鄭氏族人,我們這次去老鴉山,還得請舅舅幫忙出面去鄭府說一聲。」

  「原來是這樣啊!」陳艾這才明白過來。

  正說著話,眼前卻是一亮,眼前是一片平整的大平原,秋收後的稻田灌了水,加上縱橫交錯的河岔,好一派水鄉景象。

  原來,走了這一段路,陳艾終於從濃霧中走了出來。

  「停車,停車!」車上的梅姐叫了起來:「你跑了這麼長的路,也累了,歇一下。」

  「呵呵,小姑娘也知道心疼人了。」陳艾也確實覺得有些累,腳下、手心也發熱發疼,就將車停了下來。

  「誰心疼人了。」梅姐長著一雙長腿,只一探身子就下了地,怒氣沖沖地將一張帕子扔過來:「看你頭上的汗水跟小溪一樣,熏死了,我最嗅不得你這種汗臭,快擦乾淨。」

  接過手絹,又看到梅姐滴溜溜黑白分明的眸子,陳艾心中一蕩,暗道:這小姑娘心中還是有我的,這麼多天的搭訕果然沒有白費。任你心如鐵石,咱也要把你煉成繞指柔……咳,這小傢伙的脾氣真是火暴,將來若娶了她,我這輩子可有得煩啊!

  一想到美好的未來,陳艾就忍不住微笑起來,正要去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可手剛一抬,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讓他忍不住哼了一聲。

  他攤開手掌一看,卻嚇了一大跳。

  只見兩隻手的手心上各自長了一個大燎泡。

  原來,這個陳三身體雖然壯實,以前卻沒做過粗活,一雙手細嫩著呢。今天推了半天獨輪車,手心卻磨出血泡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0
第二十六章 原來是去東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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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艾叫了一聲晦氣,正要用指甲去將這兩顆燎泡掐破。

  梅姐卻叫了一聲:「不要!」

  陳艾愕然地停了下來:「怎麼了?」

  梅姐罵道:「你這人做事怎麼這麼鹵莽呢,這血泡是能用指甲掐的嗎?人的指甲多髒啊,掐破了燎泡,仔細將來傷口化膿。」

  「那也是。」陳艾倒忘記了這一點,明朝可沒有消毒用的碘酒、酒精什麼的,真若染了細菌,傷口發炎,那可是一件麻煩事。可不挑破這兩顆血泡吧,又疼得厲害。

  梅姐:「燎泡還是要挑破的,不過不能用針。」

  「那是,容易得破傷風。」

  「什麼叫破傷風?」梅姐不解。

  「就是……一種病吧。」

  「嗯,反正用針挑水泡容易灌膿,弄不好還要死人。」梅姐也不去深究破傷風究竟是什麼東西,說:「碰到這種情形,一般來說只需要拔下一根頭髮將燎泡刺破就可以了。這還是因為蒙古人的法子,不過他們是用馬尾的。」

  說著話,梅姐伸出手去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頭髮,「我幫你挑。」

  「嘿,你怎麼這麼好心了?」

  「少廢話,你剛才推了我那麼長的路,我這是還你人情,你究竟答應不?」

  「好好好,答應你就是了。」陳艾將右手伸了過去,

  梅姐抓住他右手,用頭髮一刺就將水疱刺破了。

  被她的手握住,陳艾心臟不爭氣地一陣亂跳,又低頭看著梅姐的脖子。卻看到細長柔美的脖子,在她的後頸窩處還有一叢細細的絨毛。

  正看得入神,梅姐手上一用力,就將燎泡裡的黃水擠了出去。因為用力不小,陳艾疼得叫出聲來。

  「叫什麼叫,換一隻手來。」

  「你這頭髮還真銳利啊,比馬尾巴還厲害!」

  「老實點,不許亂說亂動。」

  陳艾苦笑著將兩隻手攤開:「姑娘,誰亂說亂動了,剛才可是你抓住我的手啊,被你吃了豆腐,我還虧得慌呢!」

  「你……」梅姐這才意識到不對,憤怒地盯著陳艾,一張臉漲得通紅生,氣地將手中的那根頭髮扔了出去:「用你自己的頭髮,自己挑。」

  有微風吹來,那根柔絲在空中輕飄飄地飛舞著,打了個旋就落到路邊的小河中,浮在水面上。

  陳艾哈哈大笑,朝小河邊走去,折了根樹枝朝水中小心地挑去:「我的頭髮哪比得上你的馬尾好使。沒啥說的,今天非用這根頭髮了。」

  小河雖然不寬,可河邊卻長滿了蘆葦,也看不清哪裡是水,哪裡是岸,陳艾這一腳跨出去,卻踩到虛空處。禁不住驚叫一聲,身體一晃,就要朝河水裡栽去。

  還好梅姐眼明手快,一把將陳艾拉住,口中叫道:「你這人怎麼搞的?」

  正在這個時候,一條小船從上游處飄來,有一陣譏笑傳來:「呵,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們這對狗男女卻搞上了,真是丟了我付家的老臉!」

  陳艾和梅姐忙送開手,定睛看去,卻見付班頭和兩個衙役正划著船順水飄來。

  梅姐看到付班頭譏諷的笑容,一張臉氣得鐵青:「原來是二叔啊!」

  陳艾見是付班頭,道:「老付,你來得正好,我們要去老鴉山,能不能捎我們一程?」

  「卻原來是去東山討口的,我說陳三,你現在行市了,攀上高枝了,怎麼還是這麼沒出息?怎麼,大老爺沒有賞你點什麼東西,可憐啊,你這個高枝也沒給你給你一口飽飯吃吃?」

  陳艾沒想到付班頭態度如此惡劣,眉頭皺了起來。

  付班頭哈哈的大笑:「陳三,這可是官船,今日我等要去鄭員外那裡公幹,衙門自有制度,可不能載你,走啦!」說完話,就催促手下不住划船,轉眼就去得遠了。

  陳艾眉頭依舊緊鎖,付長貴你這鳥人還真是可惡,上次我和你雖然鬧得不愉快,可想到大家以後都要在衙門裡混,場面上總得應付一下,今日向你借船,也算是給彼此一個台階下,想不到你他娘這麼不給面子。哼,咱們來日方長,我有的是機會收拾你。

  嚴格來說,付班頭和陳艾都不算大明王朝的公務員。可若放在後世,付班頭起碼是個公安局長,而以陳艾和知縣的關係,怎麼說也相當於一個事業單位的頭頭。大家都是在場面上混的人,面子上能敷衍過去也就罷了。可恨這付局長實在不給面子,即如此,大家說不得要鬥上一斗了。

  「誰要你求他了,我們自走路去,幹嗎要坐他的船?」梅姐大怒,不住地埋怨陳艾。

  陳艾還在沉思,半晌,才抬頭問:「老鴉山是不是東山?」

  「老鴉山就是東山啊,你不知道?」梅姐不明白陳三為什麼這麼問,解釋說東山位於太湖湖畔,是一個延伸到湖心的半島。半島上有一座小山,因為每年冬季都有成群的老鴉棲息,所以,本地人都叫那裡做老鴉山。

  「原來是這樣!」陳艾心中一動,又問:「你剛才所說的那個什麼鄭員外是不是叫鄭重?」

  「對呀,鄭員外就是鄭重,也是我們鄭家的族長,若真論起輩分,他應該算是我的叔伯大哥吧。可惜人家身家富貴,又不知道隔了多少代親,鄭員外自然不知道有我們這房窮親戚了。」

  「原來這傢伙就是鄭家的族長呀,走了!」陳艾推起小車,突然看著梅姐不住地笑。

  梅姐還在為付班頭剛才所說的話生氣:「什麼二叔,有這樣的親叔叔嗎?竟然當著外人的面壞自己親侄女的名節,我怎麼盡攤上這樣的親族啊?」

  陳艾還是在笑。

  梅姐被他看得不自然,忍不住飛了他一記白眼:「你賊西西笑什麼?」

  陳艾也不說話,就拉起半拉衣襟朝她不住扇著。

  「你……不正經……你想扇滅我的火呀?」梅姐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罷了,犯不著為二叔這種小人生氣,走吧。」

  陳艾悠悠問:「去哪裡?」

  「去東山我舅舅家呀,怎麼了?」梅姐疑惑地看了陳艾一眼。

  「去幹什麼?」

  「廢話,拉過冬吃的大白菜。」

  「區區爛菜葉子有什麼可拉的。」陳艾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馬上就要過年了,店子裡需掛上一兩百斤臘肉才體面。對了,東山的白沙枇杷滋味不錯,可讓他們準備個幾十斤。還有,米缸也見底了,再讓他們送個千餘斤上好的白米。對了,收不收的還得看爺的心情,碰到我心情不爽,未必肯要鄭家的東西。」

  「瘋了,陳三你又犯病了。」梅姐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陳艾一聲吆喝,「付家小娘子,且隨小生打土豪分浮財去者!」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1
第二十七章 奔紅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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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長貴等人划著船走得飛快,轉眼就從河道順流而下,從這片浩浩的蘆葦蕩中穿了過去。

  眼前豁然開朗,卻見前方是一片碧綠得看不到邊際的湖水。朝陽已經升起,在絢爛霞光下,水下天上紅成一片。

  原來,付班頭三人已經將船划到太湖之中。

  「好天氣呀好天氣!」如此美景自然讓人心中一暢,剛才又讓陳三吃憋,付班頭站在船頭,只覺得無比清爽,想要說些什麼,可他胸無點墨,最後只得大叫幾聲「好天氣」了事。

  可身邊一個衙役的一句話卻將他的好心情徹底毀了。

  「班頭,你剛才給陳三好看,以陳三那潑皮性子,絕對不會甘心吃這個大虧。況且,他現在可是在知縣大老爺面前說得上話的人。若他在大老爺面前說你壞話,只怕會有許多麻煩。」

  「是啊,此事倒不可不防備。班頭,小的不太明白你為什麼這麼不給陳三面子。花花轎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呢?」另外一個衙役就是那天得了鄭重門包的,因為陳艾一句話,讓他落了不少好處,內心中對陳艾還是十分感激的。忍不住出言勸解。

  「你們說甚喪氣話,休要再提陳三這個喪門星,沒得壞了大爺的好心情。」付長貴將臉垮了下去。

  見老大臉色難看,兩個衙役都戰戰兢兢地不敢再說一句。

  這個付班頭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班頭,可掌管吳江一縣的治安刑罰,權力極大。加上他又是個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人,這幾年很是整治了不少得罪過他的人,今日若惹他不高興,後果相當嚴重。

  見手下不說話,沉默片刻,付長貴這才哼了一聲,說:「這個陳三還真他媽是一個刁滑之徒,這種人如果放在以前,早被爺爺修理得生不如死了。如今他攀上了知縣老爺的高枝,要動他,還真不那麼容易。」

  承過陳艾人情的那個衙役忙勸道:「付頭兒,那日我在知縣大老爺那裡看得真真的,這個陳三好像識字,如今又在縣學讀書,將來若真得了個功名,可就山雞變凰了。俗話說的好,莫欺少年窮,將來他未必不是一個人物。與其同他翻臉,何不現在就結個善緣。」

  「善緣,我呸,你還真拿他當個人物了?」付班頭將一口綠綠的膿痰吐在湖水裡,「撥刺」一聲,就有一條大魚浮上水面,一口將這團髒東西吞了下去。

  付班頭瞪著怪眼惡狠狠地盯著這個衙役:「他陳三成年在江湖上廝混,識得幾個字也不希奇。兼之又口中抹蜜,胡知縣又是個糊塗人兒,被他哄騙過去也是有可能的,以為他是個讀書的士子,自然青眼有加。可是那陳三肚子裡有多少墨水,我比你們都清楚,這就是一個草包,你們還真以為他能考個秀才出來?」

  兩個衙役在他目光的逼視下有些畏懼,將身體縮了縮:「還請教。」

  付班頭:「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這個陳三估計是能寫幾個字,又能說會道,將知縣大老爺哄得團團轉,如果去參加科舉,縣試那關是斷然能過的,府試因為這幾年也沒什麼考生,或許能撞大運也過了關。可到了院試那關,嘿嘿……」他大聲冷笑:「那場考試可關係到一個人是否能夠得到功名,朝廷會直接派官員下來監考,沒點真本事,能過嗎?我料定那陳三會在這一關上刷下來,你們又怕他個鳥?」

  一個衙役這才恍然大悟,討好道:「班頭說得有理,不過……」

  「不過什麼?」付班頭喝問。

  「不過,就算陳三得不了功名,可他有大老爺撐腰,就算斗不多頭兒,可要想給你老人家添堵,卻甚是討厭。」

  「哈哈,說你們笨,你們果然蠢。」付班頭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回頭去想想,這幾年,我們吳江究竟換了幾個知縣,又有哪一個知縣在任上呆囫圇過一屆?」

  兩個衙役一怔,這幾年還真沒見有人在知縣任上滿任。從洪武二十四年前,吳江知縣一年換一個,不是被殺就是被貶,呆得最長的那個知縣也不過在吳江干滿一年。

  付班頭道:「依我看來,這個胡大老爺以前可是被牽涉進藍玉案裡去的,這朝廷中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保不準朝中的大姥們腦袋一熱,又將他給抓回監獄去了。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一個知縣算得了什麼,真正掌管吳江的還是我們這些跑腿出力的下人呀!嘿嘿,陳三這鳥人想跟我鬥,也不看看馬王爺有幾隻眼,如今且讓他猖狂幾天,以後咱有的是時間收拾這不開眼的東西。」

  兩個衙役這才完全明白過來,都同聲拍著付長貴的馬屁:「班頭說得有理,還是你老人家看事看得透徹,我等不如你呀。」

  「廢話,若你們也有我這種見識,我這個肥得流油的班頭位置就是你們的了。」付班頭不屑一笑,笑聲中充滿的得意。

  「那是,那是,我等哪裡比得上班頭你呀!」又是一陣諂詞如潮。

  而付班頭則微笑著輕閉雙眼,享受著兩個手下的恭維。

  等心情好轉,他這才睜開眼睛問:「此地離東山鄭重府邸還有多遠路程?」

  一個衙役回答:「回班頭的話,若是走路去,還有十里地,可我們乘船抄近路,也就兩三里水道,片刻就到了。」

  說話間,一片白雲飄來將太陽遮住,在陰影下,前方水線上遠處隱約有一片連綿的小山丘。

  「快到地頭了。」衙役指著前方:「那就是東山,鄭員外的宅子就在山背後。」

  「你就快划船,娘的,起了個大早,又饑又渴,估計鄭重那裡也該開飯了。」付長貴舔了舔嘴唇:「等下你們見了鄭重,讓他把好酒好肉都給爺爺端出來。姥姥,知縣大老爺也真是的,昨天鄭重自在縣衙門裡,他若要徵集秋糧,當面吩咐就是了,卻讓我單獨跑一趟,還起個大早。這個大老爺啊,侍侯起來還真是麻煩,想一出是一出。」

  一個衙役討好笑道:「班頭你這就不明白了,知縣大老爺雖然糊塗,可卻是平白就一筆油水送到我等手中呀?」

  「怎麼說?」付班頭有些不明白。

  衙役:「班頭你想呀,鄭重昨天做了東山的里長,人逢喜事,我們這次上門催促到盡快繳糧,他好酒好肉自然是要上到桌上來招待我等的。等下說完正事,我等坐著不走,只不住恭喜,那鄭員外只怕要另封幾個大紅包吧?」

  付班頭這才明白:「哈哈,是這個道理。誰稀罕吃他酒肉了,我等今日是衝著紅包去的,等下你們也不要動筷,看我眼色行事。若他的紅包份量足,咱們再給他面子吃喝。若不然,直接掀桌子。」

  「好,我等聽班頭吩咐就是了。」兩個衙役一想到有紅包可拿,都摩拳擦掌。這麼長時間沒從知縣那裡領到薪水,所有的人都窮瘋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2
第二十八章 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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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了,陳三你又犯病了。」梅姐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陳艾一聲吆喝,「付家小娘子,且隨小生打土豪分浮財去者!」

  一想到鄭重居然是東山的里長,陳艾心中就樂。昨天自己幫了他那麼大一個忙,因為當著胡知縣的面,也不好收他的錢。今天正好去東山,怎麼著也得讓那傢伙表示表示才是。

  這日子過得真是窘迫,不從其他地方想轍,還真有些過不下去的意思。

  自己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就罷了。問題是,現在還拖著兩個女人,素娘收留了我陳艾,對我也算也恩,無論如何要報答她。至於梅姐,將來可是要拿她當老婆的,自然不能讓她再吃苦了。

  因為陳艾的雙手手心都磨出水疱,梅姐雖然口中說話難聽,卻也見不得陳三潑皮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樣,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手推車,氣道:「本以為你也是個全勞力,今日讓你過來還能幫上忙。可看你細皮嫩肉的憊懶模樣,我算是指望不上了。等下回去時,還是我來推車好了。」

  「你的手不也經不住磨?」陳艾笑嘻嘻地盯這她那雙潔白的小手不住看。

  「看什麼看,賊眉賊眼的,仔細挖掉你的眼珠子。」梅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幹活兒吧也得講究方法,我和娘以前過來拉東西,都會找把谷草捆在車把手上的,你沒做過農活,自然不知道。」

  「這辦法是不錯,我怎麼就想不起來呢?」陳艾懊惱地拍了拍額頭:「不過,你也不用操心,等下不管東西再多也無須你我動手,自然有人巴巴兒地給我們送回去,還不用我們廢話。」

  「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你陳三和我梅姐一樣都是黃連苦命,在別人眼裡芥子一般,果然是個癡子。」梅姐這回出奇地沒罵人,憂慮地看了陳艾一眼。

  陳艾覺得她的神情很是奇怪,不禁問:「你看我做什麼?」

  梅姐一臉同情:「陳三,你以前雖然可恨,可好歹也沒人敢惹你。可你一犯病,性格大變,性子也軟了,口中也胡言亂語,將來也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欺負,可憐啊!」

  「誰敢欺負我?」陳艾笑問:「你說是以前的陳三好,還是現在的陳三好,你喜歡哪一個?」

  「自然喜歡現在的陳瘋子……討厭!」梅姐臉突然一紅,也不理陳艾的瘋話,低頭悶走。

  陳艾得到梅姐誇獎,精神大振:「快些走,快些走,肚子都餓得呱呱叫了,還是快些到地頭尋些吃食的好。」

  這一走就走了大約一個小時,無論陳艾如何逗她,梅姐就是不說一句話。

  「就到了,前面不就是。」梅姐抬頭用下巴朝前麵點了點。

  前方隱約可見一道綿延的小山丘,山丘下是幾座青瓦房,瓦房外面是一圈黃色夯土圍牆。

  此刻正值冬初,地裡的莊稼都已經收割完畢,不少地方都光著。可種蔬菜的地還留著,遠遠看去,無數綠色的小方塊。

  「那地方就是我大舅舅的家了,一家六口人都住在那個院子裡。」梅姐加快了速度:「你不說還好,一說,我肚子還真有點餓了,我們去舅舅家弄點吃的吧。」

  她畢竟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一想到馬上就可以吃飯了,一臉的快活:「我大舅對我可好啦,前一個月我和娘來這裡拉柴禾的時候,正好碰到大舅舅家新米剛磨出來。新米真香啊,我一口氣吃了三大碗,險些走不動路。」

  「呵呵,看不出你還真能吃。」陳艾想笑:「我可是吃不了那麼多的。對了,你大舅舅這回會弄什麼好吃的招待你?」

  「還能有什麼呀,如果我沒猜錯,這回應該是糯米豌豆蒸飯。」梅姐很肯定地說:「舅舅家每年都會種一畝酒米用來釀酒,秋糧剛入庫沒幾日,這幾天估摸這正是釀酒的日子。每年釀酒的時候,大舅總會蒸一籠酒米飯,裡面有豌豆,或許還有蠟肉肉丁」

  她咕咚地吞了一口唾沫:「陳三,也是你運氣好,碰上了。」

  「酒米飯,我還瞧不上呢!」陳艾嘀咕了一聲,不住搖頭,梅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肯定能吃,看她讒成這樣,可憐。身為她未來的男人,怎麼說也得把營養給她跟上,務必讓其長得前凸後翹,身材火暴。

  一說起吃,梅姐來了精神,推著車跑得飛快,不片刻就來到她大舅鄭初一家院門口。

  院子的圍牆不高,兩米不到,很多地方還裂了長長的口子,透過縫隙可以將裡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鄭初一家座北朝南,一共有七間瓦房。正面是一間堂屋和兩間廂房。廂房估計是鄭初一兩口子的寢室。旁邊兩排房子是他兩個兒子的屋。

  也是陳艾和梅姐來得巧,這一大家人都在。今天的天氣不錯,這一大家人都在院子裡忙著,很是熱鬧。

  陳艾心中好奇,忍不住從牆上的縫隙看進去,卻見正中的堂屋前的屋簷下坐著一個中年人,看年紀應該有四十來歲,相貌很是樸實,這大概就是鄭初一了。他身邊則是一個中年婦女,正在紡線。

  另外還有兩個二十出頭的後生,這應該是梅姐的兩個表哥,他們都苦著臉站在鄭初一的面前。

  在兩個表哥的旁邊則跟著兩個年輕婦人,唧唧喳喳地同鄭初一的老婆說些什麼。如果沒猜錯,這兩個女人就是梅姐的表嫂。

  兩女長相實在不怎麼樣,粗手大腳,典型的農婦,陳艾也懶得仔細看。可著二人的嗓門很大,說起話來中氣十足:「爹、娘,姑姑母女說話間就要到了,是不是將屋子收拾一下?」

  鄭初一大奇:「收拾,收拾什麼?」

  其中一個婦人道:「爹你是糊塗了,姑姑她們哪次來不是見啥拿啥,屋中可堆了不少酒米,別被人家看到了。」

  鄭初一還沒說話,他老婆就插嘴進來,語氣很不好聽:「老頭子,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上次素娘過來拖柴和,你故意把一盒黃豆放在灶頭上讓人家看到。結果梅姐那小蹄子一看到就邁不動腳,最後,我擱不下這張老臉,分給了她們一碗。」

  鄭初一老婆大聲冷笑:「你背著我弄的那些名堂別以為我看不到,你心疼你妹妹,每年都要接濟她一點東西,我也不說什麼。素娘自是你妹妹,可是,你也不想想,你也有一大家子人要養,你將東西都送完了,是不是想餓死我?」

  「是啊,娘說得是這個道理。」兩個媳婦都隨聲附和。

  鄭初一有些招架不住,訥訥道:「東西還是要給些的,畢竟她家窮成那樣了。還有,每年十六也要給她們一點吃用的物件的,我們也不能太小氣。」

  「別說你那兄弟了,也不想想十六過的什麼日子,你鄭初一過的什麼日子。人家十六無兒無女,又攀了鄭員外,替他看管茶園山林,每年可能撈不少好處。他要在妹妹面前耍漂亮爭面子,自是他的事,你這個窮大哥瞎參合什麼?」鄭初一的老婆越說越來氣:「你說你妹妹素娘窮,窮她個鬼喲。據我所知,付裁縫死的時候可給她娘倆留了一間鋪子,轉手一賣就是上百兩銀子,人家可比你有錢多了。」

  「可是……那鋪子是素娘養老的,可不能賣呀……」鄭初一的聲音越來越小。

  「哼,今天不是媳婦們提起,我還忘記這茬了,對對對,須防著梅姐那餓癆鬼。我灶房裡還蒸了一籠酒米飯,媳婦們,去藏起來。」

  「娘,我們這就去。」兩個媳婦得了婆婆誇獎,笑瞇瞇地朝灶房跑去。

  「至於嗎,至於嗎……」鄭初一不住搖頭。

  陳艾聽得心中一陣好笑,轉頭小聲問梅姐:「進去嗎?」他是懶得同梅姐舅舅家這群人打交道的,最後現在調頭就走,直接殺到鄭員外府上喝酒吃肉才好。

  剛一轉頭,卻看見梅姐眼睛裡全是淚水,上牙將下嘴唇咬得發白。

  她還未發育成熟的胸脯劇烈起伏,纖長的手臂顫個不停。

  陳艾心中一疼,伸手過去抓住她的右手,若是在往常,依梅姐的性子,早一記耳光甩過來了。可此刻的她一隻手軟得像是棉花,又冷又滑。

  須臾,梅姐道:「真當我是來討飯的,不過,那白菜是小舅舅求鄭員外得來的,我若現在回去,怎麼同他交代?他們不歡迎我娘倆,我偏偏要去戳他們眼睛,走,進院子去!」

  「好。」陳艾鬆開她的手,伸手推開了院門。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3
第二十九章 最是無情窮人家(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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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開了,見到站在門口的梅姐,院子裡的人都愣在那裡。

  鄭初一立即明白剛才他和老婆兒子兒媳婦的一席話已經全部落到侄女耳中。

  鄭初一也算是一個老實人,被晚輩偷聽,還是覺得非常尷尬,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侷促地說:「原來是梅姐來了,你娘呢,怎麼沒來……這個後生是誰?」

  還是鄭初一的娘子腦筋轉得快,立即換上一副笑臉:「我說今天早晨樹上的喜鵲怎麼叫個不停,原來是我那乖侄女來了,走了這麼長路累了吧,快進來坐。老大,去給你妹倒杯茶來?梅姐呀,吃過了沒有?」

  說完話,就悄悄地踢了大兒子一腳。

  大兒子哼了一聲,卻沒有動。

  鄭初一娘子又踢了老二一腳,老二卻不高興了,嘀咕道:「娘你好好兒的,踢我幹嘛?倒茶,哪裡還有茶葉,涼水倒有。」

  鄭家娘子就扯直了嗓子開始罵起來:「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長大了,翅膀硬了,連長輩的話也不聽了?你妹好不容易來一趟容易嗎,怎麼著也得給人家倒碗水吧?快去,快去。」

  老二脖子一扭,說道:「梅姐她們又不是第一次到我們家,熟門熟路,什麼地方什麼東西找不到。涼水自在缸了,自己舀就是了。我說娘,你也真那梅姐當外人了,梅姐好歹也是自家人,難不成你還擔心她進屋後隨手順了你的東西。再說了,我們家窮成這樣,也沒什麼東西好順。」

  老二的指桑罵槐讓梅姐面色大變,她面容蒼白,牙關倔強地咬著,正要說話,陳艾見事情要糟糕。老實說,他今天來這裡純粹就是為了見鄭重,看他如何接待自己,倒沒有心思同這些村夫愚婦置氣,也犯不著。

  就順手提了一張長凳子放在梅姐的身後,「梅姐坐吧。

  梅姐不動,陳艾扯了扯她的衣裳,強行將她扯到凳子上,又一屁股挨著她坐好,笑瞇瞇地看著院子裡眾人,問:「你們可是大舅舅、大舅媽和二位老表。也不喝水了,我們就坐在這裡等小舅,等他過來,就去地裡割些白菜。」

  梅姐聽陳艾喊鄭初一舅舅,眉毛一豎,就要發作。

  鄭初一聽陳艾喊得親熱,不覺問:「你是誰?」

  陳艾見梅姐又氣又急,忍不住掩嘴偷笑:「我叫陳艾,因為排行第三,父母雙亡,前面兩個大哥也去世得早,城裡人都叫我陳三,本是窮困人家出身,如今住在裁縫鋪子裡。」

  「啊!」院子裡的人都驚訝地叫出聲來,皆用鄙夷的目光盯著梅姐。

  聽到陳艾這厚顏無恥的話,有看到他得意揚揚的表情,梅姐腦袋裡嗡一聲,又羞又氣,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她猛地站起身來:「陳三……你……你就合夥著欺負我吧……」

  陳艾見她有些不對勁,心中早有防備,進她猛地站起身來,雙腳一用力,堪堪將身體穩住。心中暗笑:還好我陳三早有防備,不然梅姐突然起身,凳子一翹,失去平衡,還真要把我放倒在地上了。

  他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愕然道:「梅姐,我什麼地方說錯話了,我是真的住在你們鋪子裡呀?」

  「你……」梅姐一張臉羞的通紅,口中只不住說:「你就欺負我吧,你就欺負我吧!」

  二人鬧了這麼一出,院中鄭初一等人倒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院子裡的動靜驚動了灶房裡的兩個媳婦,二女都跑出來圍著陳三上下端詳。

  陳艾笑了笑,問:「大舅、大舅媽,各位表兄表嫂子,小舅舅什麼時候過來,這日頭也不早了,還是早點下地才好,也好在天黑前趕回縣城?」

  鄭初一:「陳三……咳、咳……你小舅舅正在鄭員外莊子裡忙著收糧,還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你和梅姐先等等。」

  梅姐憤怒地叫出聲來:「陳三,我舅舅不是你舅舅。」

  陳三呵呵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就等等吧。咦,什麼味道這麼香?」他猛力地抽著鼻子。

  鄭初一家正在蒸酒米,吳江的糯米天下聞名,院子裡一股濃郁的香氣凝而不散,中人欲醉。

  嗅到這個味道,梅姐肚子不爭氣地「咕咚」一聲。

  陳艾暗歎一聲:這小妮子餓了,你要面子不好開口,我陳艾不怕。本大人將來可是要做大官的,吃自家舅舅的東西本就應該,也算是放低身段給他們面子。嗯,話說,我也有點餓了,鄭重那邊雖有山珍海味等著,可現在實在有些經受不住,先打個底也好。

  於是,陳艾隨口道:「大舅,有沒有吃的東西,走了這麼長路,我們也餓了。」

  「好好好,原來是餓了,我這就去弄。」鄭初一見侄女餓得面色有些蒼白,而自家娘子和兒媳婦剛才對梅姐也沒有好臉色,說了一些難聽的話,他心中也是羞愧,忙站起身來就朝廚房走去。

  「等等,老頭子,你從來就不下灶的,會做什麼飯,我跟你一起去吧。」鄭初一老婆也一個激靈站起身來,邁著小碎步追了上去。

  等老兩口離開,陳艾這才又拉梅姐:「坐吧。」

  「你剛才胡說什麼?」梅姐猛地拍開陳艾的右手,憤怒地看著他。

  陳艾委屈地說:「我沒胡說呀,我不是住在你們鋪子裡嗎。再說了,我是你們的夥計,喊他們一聲舅舅舅娘也應該呀?」

  「你……你就是個潑皮!」梅姐咬將牙齒咬得咯吱響。

  陳艾得意地一攤手。

  梅姐正要再罵,突然間灶房裡傳來鄭初一一聲怒叫:「娘子,你這樣可就不對了,我侄女一年才來幾趟,你就不待見了?我可就這麼一個妹妹,一個侄女,就算給她吃點喝點又有什麼呀?」

  「小聲點……鄭初一,我可告訴你……你可是有老婆有兒子的人,過幾年……都要抱孫子了……你倒是個窮大方……要不你搬走跟你妹子過去,我看你離了我們娘幾個,能過什麼安生日子……這酒釀出來可是要賣的,我們一家人今年的鹽巴錢可就指望著這十幾斤糯米,嘿嘿……梅姐那小蹄子可是餓鬼投胎來的,一口氣吃你兩三碗尋常事,還有那個叫什麼陳三的,一看就是吃喝菩薩,這種漢子,五六碗打不住。兩人加一起就去了我們一兩斤米,就去了我們半個月的油鹽……」

  梅姐將一雙粉拳狠狠地捏緊,直捏得指節發白。

  陳艾無奈地擺了擺頭:這都什麼人呀,這還是親戚嗎?

  鄭初一兩口子鑽進廚房半天也沒出來,院子裡的酒米香味越來越濃。

  聽到公爹要請梅姐陳三吃酒米飯,鄭初一的兩個媳婦都用敵視的目光盯著梅姐看。

  而梅姐的兩個表哥則是一臉的憤怒。

  良久,突然間就聽到「咯咯」一聲笑:「等久了吧,餓了吧,舅娘我可為你們準備了好東西呀。」

  轉頭一看,卻是梅姐舅媽端著兩個小木瓢過來。木瓢裡也不知道是什麼食物,綠乎乎一大堆,已經冷硬了心。

  偏偏她還熱情地將這兩個木瓢塞到陳艾和梅姐的手裡,不住口起說:「快吃吧,味道很不錯的。」

  陳艾接過木瓢有些發楞:「這是什麼?」

  「白菜和稗子煮的雜和飯呀!」

  陳艾一看這綠忽忽一大陀豬食一樣的東西就倒了胃口:「舅娘,這玩意是人吃的嗎?」

  鄭初一的老婆就翻臉了:「你這後生,怎麼這麼說話?」

  「啪!」那邊,梅姐就將木瓢摔到了地上,怒道:「舅媽,你真當我是來要飯的,若不是我娘叫我來,我這輩子都不想來這裡。」

  鄭初一的老婆就扯開嗓子罵起來:「真當你是大小姐,還摔我臉子了?我可是你舅娘,你這小蹄子什麼玩意兒,有的吃就吃,廢什麼話?我是你的長輩,不同你這個晚輩使氣。你娘不在這裡,若你娘在這裡,我等找她說說這個理,看她怎麼教的兒女?」

  見婆婆開罵,兩個媳婦也圍上來,左一句「小蹄子」又一句「小閨娼」地對著梅姐就是一通污言穢語。

  可憐那梅姐雖然性子急,可什麼時候見識過這種潑婦,剛開始時還回幾句嘴,到最後終於被罵得不住掉淚,嗚咽道:「欺負人,欺負人,有你們這麼做長輩的嗎,有你們這樣做親戚的嗎?」

  陳艾實在看不下去了,也將手中的木瓢一摔,沉著臉喝道:「都安靜,這是怎麼了,還講不講道理了?等下見了鄭重,我得找他這個里長好好說說,看他是怎麼管理地方的?

  陳艾這一聲斷喝,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威嚴,眾人只覺得心中一跳,都安靜下來了。

  須臾,鄭家老大突然跳了起來,大聲冷笑:「陳三,你這個潑皮,別以為你個梅姐說不清道不明就自以為是,我們鄭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插嘴。還跟我耍橫,老子整死你。老二,上,把這個不開眼的東西揍死。」

  「好,打死他!」老二順手一抓就提起院子中的鋤頭,和大哥一起惡狠狠地撲過來。

  「陳三,快跑!」梅姐顧不得再抹眼淚,見陳艾要吃虧,一張雙臂攔在他身前,大聲哭號:「大表哥、二表哥,你們別打他。今天是我們不對,我給你們賠禮了!」
  陳艾心中一震:這個小姑娘心中果然有我啊!可憐見的,美女怕纏狼,咱總算要射門得分了,且看我英雄救美。

  他一把拉開梅姐:「梅姐你不要管,我陳三今天就要看看你這所謂的親人究竟是什麼東西?還反天了,誰揍誰還不一定了!」

  他手一抬就抓起靠牆的一柄釘耙,冷笑著看著二人。

  陳艾雖然有個現代人的靈魂,可陳三卻是個潑皮,像這種打架鬥毆的事情以前可沒少幹過,真動起手來,要放倒兩個普通農夫,分分鐘搞定。

  「別鬧了,別鬧了!」鄭初一端正一個蒸籠從灶房裡衝出去,老淚縱橫:「不就是酒米飯嗎,梅姐你這個小蹄子,你真得要鬧得我家宅不寧才開心嗎?給你,給你,吃了就給我滾蛋,就當我沒你這個侄女!」

  說完話,他手一用力,將滿滿一蒸籠酒米飯全摔到了地上。

  「舅舅,好好好,既然你今天說出這種狠心話,我也無話可說!」梅姐淚流滿面,一把拉住陳艾的手:「陳三,咱們回去。」

  「喲!這是怎麼了?」院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同鄭初一的農夫打扮不同,此人一身乾淨衣裳,做家丁打扮。

  「小舅舅。」梅姐喊了一聲。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34
第三十章 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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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的正是鄭十六,聽到梅姐喊,他臉色一沉,喝道:「沒規矩,有你這麼對長輩和兄長說話的嗎,剛才我也在外面聽半天了,實在是不像話。」

  「小舅舅。」梅姐還在哭:「太欺負人了!」

  鄭十六哼了一聲:「什麼欺負人,長輩教訓你是為你好,怎麼就變成欺負人了?還不快快向你大舅、舅媽和哥哥嫂嫂賠罪。」

  陳艾聽得心中惱怒,正要替梅姐出頭。那鄭十六卻轉頭對鄭初一等人說道:「你們也是,一家人鬧什麼鬧,真得要將這個家鬧敗了才高興。當著小輩的面鬧,成什麼樣子?」

  聽到弟弟這麼說,鄭初一一臉的羞愧。倒是鄭初一的娘子還不服氣:「叔叔,不是我們要欺負晚輩,實在是梅姐這個小蹄子說話太難聽。」

  鄭十六:「嫂嫂你也真是的,這事是梅姐兒不對,我讓她向你賠罪好了,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呢?」

  「誰要她賠罪了。」鄭十六在鄭員外那裡幫襯,在家裡也算是說得起話的人。鄭初一的娘子雖然不滿,卻不敢駁了他的面子。

  陳艾在旁邊看得暗自點頭,這個鄭十六果然是在鄭重那裡見過一些場面的,倒會說話。鄭初一家的人雖然可惡,但畢竟是梅姐的長輩。若是在現代社會,遇到這種人,陳艾自然是理都不理。不過,這裡是封建社會,講究的是長幼有序,長輩就算再討厭,你也不能不應承著,這也是一件讓人很無奈的事情。

  可雖然知道鄭十六的話說得句句在理,但陳艾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他哈哈一笑,將手中的耙子扔在地上:「就是,何必呢。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梅姐又沒有錯,賠什麼罪。我們也不糾結在這事上面,再纏下去,這事也沒有個了局,還是先將手頭的事情辦了要緊。對了,鄭員外何在?」

  看到陳艾一副鎮定從容的樣子,鄭十六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院子裡這麼大動靜,他已經在外面看半天了,知道陳艾大概可能就是梅姐未來的夫婿。

  鄭十六無兒無女,日子在幾兄妹中還算過得下去,平日裡也同情姐姐素娘和外甥女梅姐。自從姐夫付裁縫去世之後,這娘倆的日子越發地難過起來,這家中沒有個男人,果然就維持不下去。

  可歎這梅姐長得太高,尋常男子站在她身邊,還矮她半個頭,也談不上任何夫綱。再加上她腰太細,一看就是不能生養的。因此這兩年過去了,也沒人上門提親。

  如今裁縫鋪子總算有個男人了,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看這個姓陳的漢子,雖然年紀大梅姐許多。卻是一個撐得住場面的大丈夫,如果姐姐家有他主持,日子總歸會一日好過一日的。

  不過,這個陳三看起來也不是一個善良之輩,可這年頭梅姐家就得有個又凶又惡的男人站著,老實憨厚的普通莊稼漢只怕也不適合梅姐。

  剛才聽他口中的語氣,如果真要逼梅姐道歉,以她的性格,估計也硬扛著不答應。正如陳三所說,都是一家人,再糾纏下去,反傷了感情。

  於是,微一沉吟,鄭十六點點頭,說:「這事就不要提了,陳三,鄭員外有要事已經出門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你也不用去答謝。他先前已經交代過了,地裡還有兩畦白菜,就許給我們家了。時辰已經不早了,推車過去吧。」

  說著話,他又朝鄭初一等人點點頭:「大哥大嫂,你們也一道去,你們兩家人將白菜一分,這個冬天的鹹菜就有著落了。」

  聽他說起正事,鄭初一忙點頭:「就依兄弟的,我這就去,車呢,車呢!」就去推自家的小車。

  鄭初一的老婆也高興起來:「都去都去,二媳婦留在家裡收拾,老大老二,還有大媳婦,我們一道去。」

  於是,一大家人全體出動,都在準備家什。

  陳艾無奈地推起了獨輪車,苦著臉與一臉忿忿的梅姐隨鄭十六朝院子外面走去。

  他心中一陣懊惱,剛才他是想問鄭重在哪裡,卻不想梅姐的小舅舅誤會自己要去答謝鄭重。

  我答謝他做什麼,正該那鄭重答謝我才是。

  最討厭的是這個鄭員外還不在家。

  算了,先去地頭看看,等下慢慢問出鄭重的所在。

  ……

  按照明朝度量衡,一畦地為五十畝,兩畦就是一百畝。

  陳艾也是這麼認為的,心想,一百畝地的白菜好多,還不是想摘多少就摘多少。可一到地頭,他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鄭十六口中所說的兩畦地的畦字不過當量詞用,也就是兩塊不大的地,加一起也就三四畝模樣。

  鄭重家的土地大多是山林、茶園和菜園子,稻田卻不多,種的大多是經濟作物,也是鄭鄉紳為什麼這麼富的原因。

  如今已是初冬,地裡的菜都菜得差不多了,到處是光禿禿的土地。只路邊水渠邊上還有十幾塊白菜地尚未收割完畢。

  一路上,鄭十三因為心中對陳艾頗有好感,覺得這個姓陳的漢子將來可以撐起姐姐一家,便同陳艾不停說話。解釋說去年因為氣候不好,大白菜價格極高,今年鄭員外就特意多種了百餘畝,誰曾想因為產量太高,銷路不暢,到現在還剩不少沒賣出去,因此,就大方地將兩畦白菜許給了自己。

  若是在往年這個時候,估計也只剩些白菜幫子,這也算是陳艾的運氣。

  陳艾對白菜是毫無興趣,也就聽聽點頭了事。

  鄭十三沒察覺到陳艾的表情有何不妥,見陳艾一直沒有打斷自己的談話,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好聽眾,心中對陳三越發生出好感來,忍不住有些自得地說:「陳三啊,我看你也是個精明能幹的人,地裡的活兒估計你也沒興致。

  至於裁縫鋪子,你又不會剪裁縫補的手藝,那地方有我姐和梅姐受著就可以了。男人嘛,總得要有所作為才好。今日合著是你的運氣,你舅舅我看你也是個使得上的人,乾脆你到我這裡來幫忙,就在員外這裡幫襯跑腿,一年下來,總歸有三五兩生發,不強似你在裁縫鋪子裡老鴰守死狗一樣等著上門生意,也落不到幾個錢。

  放心吧,鄭員外那裡你舅舅還是能說上話的,他也是一直看重我的。你若願意,我去跟他說,也就是一句話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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