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公侯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7 2011-6-10 23:0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68583
第一章 六百年前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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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來不及了,強烈的痛楚不停歇襲來,讓他生不如死。

  實際上,生命快要結束了,自從上次去醫院,醫生說他已經是肝癌晚期,最多只能再活兩個月的時候,對於死亡,他已經有了一種明悟。

  沒有什麼可怕的,生命只是一個過程。只是……只是,太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今生注定遺憾。

  身體越來越虛弱,手腳越來越冷,或許,是時候了。

  陳艾提起日常練習書法用的羊毫毛筆,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宣紙上寫下自己的遺囑:

  一,在局辦工作了三年,每月領取工資後,除必要開銷,尚存有六萬零一百二十塊。存折就在枕頭下面。扣除喪葬費,剩餘部分盡數捐給福利院,我本就是在那裡長大,一直想回去看看,可惜時間不夠;

  二,我死後,骨灰撒到黃河裡,不用另外花錢買墓地,反正我沒其他親人,二十年期滿後,也沒人續費;

  三,辦公室電腦桌抽屜有公務員考試的複習資料,請帶為轉給政府辦公室小李。謝謝他,若沒有他的資料,我也考不上公務員。

  作為一個孤兒,若沒有整個社會的幫助,我未必能長大成人,未必能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可惜,沒機會再報答你們了。

  實在活得辛苦,再堅持下去毫無意義,只能讓大家失望了。

  -----陳艾絕筆

  若說還有什麼心願沒了,那就是我真的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聽福利院的陳院長說,二十九年前的一個晚上,有一對青年男女將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放在福利院門口,留信說,等他們的情況好些了,就過來接。

  一等就是二十九年,如今,終於不用等了。

  ……

  一手漂亮的館閣體,即便是遺囑,依然工整端莊,陳艾滿意地放下毛筆,慢慢閉上眼睛,感覺有淚水順著面龐不住滑落。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那強烈得痛楚卻消失不見,身體有些輕飄飄的,就好像喝醉了酒的樣子上下起伏。

  難道是要死了,靈魂正與身體分離。

  可他立即感覺到了不對,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頭上一片漆黑,有無數星星正飛快地向後退去。他記得自己正坐在家裡,時間正是下午,怎麼一轉眼天就黑了?

  兩雙手分別抓住自己的肩膀和雙腿,正費力抬著自己朝一座石拱橋最高點走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怎麼跑這裡來了?

  陳艾驚得渾身冷汗,想動,可身體卻重逾千金,就好像在一場無法醒來的夢境中一樣。

  恐懼如潮水一樣將他吞噬。

  終於來到拱橋的最高處,抬他的兩個人大概也累了,將他平放在橋欄杆上,站在那裡微微喘息。風中,有女人特有的汗香襲來。

  接著就是一個聲音顯得有些剛強的女子說:「娘,地頭到了,動手吧,今日女兒同你一道除了這個禍害。」

  「哇!」一聲,那個被稱之為娘的女人小聲哭泣起來,大概是用手捂著嘴,聲音顯得很壓抑。

  「怎麼,下不了手?」做女兒的那個顯得有些生氣,氣道:「難道你心中已經有了他,一個潑皮無賴,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留戀。難道是娘你寡居多年,寂寞了?算了,若娘下不了手,我們回去吧!」

  「不!」做母親的那個女子的哭聲更大了些:「梅姐啊梅姐,你真當娘是那種不要臉的女人,陳三就是一個潑皮無賴,你二叔他為了謀取我們的家產,將他安插在我們店中,好佔我們的便宜。

  他整日呆在我們家中,咱們娘倆的名節已經被他徹底壞掉了。若不是想到你一個人在世上孤苦無依,我素娘,我……早就帶著這個恥辱懸樑自盡了。為娘本已心苦,梅姐你卻說我心中有他……別人這麼說,為娘倒不放在心上。可你卻是我親生女兒啊,有這麼羞辱你母親的嗎?你,你是要逼我去死啊!」

  素娘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梅姐,我苦命的女兒喲,也是咱們命騫。你父親這麼早就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受盡欺凌。」

  聽到母親哭泣,梅姐的心也軟下去:「娘,是女兒糊塗,我也是心中害怕,一時亂了方寸。」

  母女二人哭了半天,倒讓平躺在欄杆上的陳艾大覺鬱悶,聽了半天,他好像聽明白了什麼,心中一震,只覺得身上的力氣回來一些,手腳忍不住微微動了動。

  「他……快醒過來了。」做母親的那個小聲的驚叫:「怎麼辦,怎麼辦?」

  「怕什麼,陳三吃了我們的蒙汗藥,一時半刻動不了。你呀,就是被你這個軟弱性子給害了。還能怎麼辦,推下水去。」那個叫梅姐的年輕姑娘一咬牙:「事情已經做了,今日若不殺了陳三,等他醒來,以他潑皮無賴的性子,還有我們娘倆的活路嗎?不用怕,一旦事發,大不了女兒去頂罪,是殺是刮,我一身擔了。」

  已經能夠聽到梅姐咬牙切齒的聲音了。

  梅姐說完就走到陳艾的上面,小聲道:「陳三,你大概已經醒過來了,今日也好叫你死個明白。你夥同二叔謀奪我的家產,又癡纏我娘,壞她名節,這也是你自作自受。好生上路,來世就不要投胎做人了。」

  一張俏麗得讓人窒息的臉,比之後世的電影明星也不逞多讓。

  陳艾一呆,用虛弱的聲音喃喃道:「好美!」

  這個時候,一雙纖長的手伸過來,一推。

  「撲通!」水花四濺。

  「蒼天,你在做什麼!」陳艾終於能說話了,可剛一張嘴,冰涼的河水就灌進嘴中。

  水流甚急,一卷,就將他徹底淹沒了。

  ***************************************

  大明,洪武二十八年。

  實際上,這是一個年輕的帝國。大明朝剛建立不過二十八年,北方的烽煙已平,制度已經創建完備,以及太祖幾十年如一日的勤政,國家富強起來。幾十年前因戰火而荒廢的城鎮逐漸繁華,荒蕪的土地也被陸續開墾,一切都透著一股太平盛世的氣象。

  當然,太祖在位多年,又是一個以馬上得天下的英主,治國手段未免暴戾,這些年很是殺了一些功臣貴戚。直殺得朝中再無可用之人,直殺得手軟,這才停了下來。

  不過,達官貴人們的生死同普通老百姓也沒有任何關係。在他們看來,能有一口飯吃,不受貪官污吏的盤剝,就是人間好時節。中國的老百姓,只認這個最樸素的道理。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祖其實還是很聖明的。

  朝中,往日的功臣們被太祖朱元璋的雷霆手段一掃而空;地方上,大量罪員戴著枷鎖戴罪立功,不管怎麼看,做官都是一件高風險的事情。

  可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依舊是士大夫們道德理想和做人準則。

  在大明帝國草創初期,依舊有這麼一群人積極入世,為理想也好,為個人功名利祿也好,或者說僅僅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個人價值。

  這就是----科舉。

  如果你正在山腰,抬頭看去,發現上頂那一團被陽光照亮的雲朵,那麼,就努力向上攀登吧!

  此刻,在蘇州府一個叫吳江縣的地方,陳艾在穿越到明朝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人灌了蒙汗藥推進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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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06
第二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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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剛落水的一剎那,陳艾就清醒過來。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身軟得厲害,怎麼也提不起力氣來。

  冰涼的河水不住地湧進口鼻之中,肺中火辣辣地疼。因為缺氧,腦袋中也一陣迷糊。眼前有無數的場景在閃爍,有的是前世那個小公務員,有的是這世這個叫陳三的人的記憶。恍恍惚惚,像彩色的雲團在眼前逐一飄過。

  在強大的水壓下,陳艾突然明白過來,前世的自己已經死去,靈魂穿越到明朝洪武二十八年,同已經叫陳三的人融合在一起。

  在融合的這天,這個倒霉的陳三居然被人灌了迷藥扔進河裡。

  這是一場赤裸裸的謀殺。

  事情是這樣,陳三乃是吳江縣中的一個潑皮,無父無母,靠吃百家飯長到二十有六。因為窮得叮噹響,整日靠同人耍錢以及敲詐勒索百姓為生,也沒有人願意將自己女兒嫁給他,一把年紀了,還是光棍一條。

  不過,這個陳三雖然是爛命一條,可他自己卻覺得活得自在,只是年紀日大,覺得該討個婆娘,成個家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怎麼說也得給陳家先人續點香火。

  在某一天,他偶然看到東門牌坊處付裁縫店的老婆素娘,驚為天人。

  那裁縫店的素娘比陳三還大兩歲,雖然已經是一個做母親的人了,可卻生得那叫一個白皙標緻,又有一手不錯女紅針線手藝。乃是吳江縣中有名的美人。

  她十四歲就嫁給了東門牌坊處的一個姓付的裁縫,家裡雖然窮,可夫妻和睦,日子過得也算不錯。

  至於梅姐,大概是體她的父親,長得頗高,又有一雙修長的腿。只可惜腰太細,五官輪廓也甚是分明。按照現代人的看法,這就是一個陽光美女。只可惜,在古人看來,這樣的女人未免有些入不了法眼,同美女二字八桿子打不到一處來。古人選老婆講究一個面如銀盤,膀大腰圓,屁股大能生養。

  一看到梅姐的細腰,以及纖長的四肢,就有人歎息,素娘那樣胸大臀滿的女人,怎麼生了個嫁不出去的貨。人家娶娘子要頂半個男人使,地裡的活能幹,床上也能生。看梅姐那模樣,估計也懷不上娃娃,就算懷上了,將來也不好生。再說了,就算有人不怕事娶了回去,看梅姐的個頭,比之普通男人還高上半頭,這個夫綱還怎麼振?

  也因為這樣,梅姐的婚事就這麼耽擱下來,一拖就拖到了十六歲。

  前年冬天,付裁縫生了一場怪病,久治不愈,撒手人寰,只留下素娘和梅姐母女相依為命。

  付裁縫生病時毫盡了家中積蓄,一家人的生活也陷入了窘迫,若不是靠著家中那個小小的裁縫鋪子,娘倆真要上街討口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父親死後給梅姐母女留下了一間臨街的鋪子。鋪子面積雖然不大,只二十來平方模樣,可因為位於寸土寸金的東門口鬧市。這幾年東門口地價不斷翻番,已經達到驚人的一百兩之巨。

  這就引起了族人覬覦,就有人說,付裁縫已經死了,而付梅姐遲早也是要嫁出去的,這間店舖也該還給付家。

  其中,喊得最上勁的就是付裁縫的弟弟,也就是梅姐的二叔付班頭。

  付班頭姓付名長貴,乃是縣衙門一眾衙役的頭,雖然不算是官,可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卻也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他琢磨著只要將付梅姐嫁出去,以他的手段,欺壓一個寡居的女人還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只要願意,隨時都能將店舖拿到手。

  於是,他便以二叔的身份托了媒人為侄女說親。

  可惜,他這個心思,梅姐母女如何不明白。

  梅姐就放出話來,因為家中有老娘需要奉養,絕不外嫁,即便要結婚,也要給母親招個女婿進門養老。

  梅娘人在明朝人看來相貌不算上佳,腰細人高,又是大腳,本不招人喜歡,可畢竟家中有一間商舖,要尋個夫婿也不是難事。

  但這年頭,入贅的女婿低微卑微得如同奴僕,生的孩子也要隨母親姓,自來為世人所不齒。因此,這話一放出來,也沒媒人再登門了。

  事情也就這麼耽擱下去,梅姐也不急,為了母親,為了家中的店舖,就算做一輩子老姑娘也是無怨無悔。

  她不急,付班頭急啊。

  這一日,他看到正在梅娘家附近轉悠的陳三,眉頭一皺,心中便有些不快。

  他聽人說這個陳三一直在打梅姐的主意,整日在這裡勾留,只因為畏懼他付班頭,才不敢亂來。

  如今,看到這個人,付班頭心中一動,立即想出了一個毒計:這個陳三不是一直想搞梅姐嗎,何不讓他出頭,到鬧出事的時候,為了遮醜……作為二叔,作為付家的族長,可以強行將侄女許配給他陳三。

  如此,陳三抱得美人歸,而我付班頭則順利地將店舖拿到手,各取所需,豈不兩全其美?

  當然,梅姐究竟是不是美人,見仁見智。

  付班頭手一招,叫陳三過來,在酒館裡嘀咕了半天。

  付班頭讓陳三出手去纏梅姐,一旦陳三娶了梅姐,就將店舖送給付班頭,而付班頭則另外給陳二十兩銀子的紅包。

  說完這番話,付班頭拍了拍陳三的肩膀,說:「陳三,這事就交給你了,好生做,將來絕少不了你的好處。」

  陳三期期艾艾半天,才道:「付班頭,這事對你我都有好處,陳三自然願意。只是……只是……」

  付班頭有些不高興了:「什麼只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陳三難得地紅臉,道:「能不能不娶梅姐,把你家嫂子素娘給我吧。」

  付班頭大駭,半天才道:「不成,這事由不得你,梅姐你必須娶了。至於我家嫂子……你做了她女婿,將來還不任由你擺佈?」

  陳三得付班頭首肯,一拍大腿:「著啊,這叫一箭雙鵰,為了素娘這個大美人,咱就委屈點娶了梅姐。班頭,我委屈啊!」

  「委屈個屁,我把侄女送給你,還倒貼一個嫂子,比你還委屈。」付班頭差點忍不住對著眼前這個獐頭鼠目的傢伙動起粗來。

  陳三本就是街三的一個混混,早就垂涎素娘的美色,但凡有接近素娘的機會,絕對不肯放過。

  再說,他本就是一個窮慣了的人,又畏懼付班頭的權勢,就點頭說:「成,只要能娶到梅姐,那家店舖就算是送給你也無妨。反正那鋪子就不是自己的,揀來娃娃當腳踢。」

  兩人自然是一拍即合,為了保險,付班頭還找了中人,讓陳三還給自己立下了字據,約定將自家在東門牌坊處臨街第三間店舖送給付班頭。

  這家店舖本屬於梅娘,可一旦陳三娶了梅姐,自然就是他陳三的,陳三想送給誰就送給誰。當然,如果陳三沒能成為梅姐的丈夫,這張字據也就是一紙空文,當不得准。

  不過,對於陳三的無賴手段,付班頭還是很有信心的,只要給他一個機會,這小子的死纏爛打功夫卻不是梅姐母女兩個女流之輩所能抵擋的。

  於是,付班頭帶著陳三來到梅借家裡,假惺惺地慰問了她們母女半天,最後才說,看她們母女生活艱難,店中的事也多,替他們雇了個夥計,工錢的事情不用擔心,由他來出。

  梅姐母女一看到付班頭身邊賊眉鼠眼的陳三,心中大覺不妙,忙說店舖裡的生意也不忙,不需要夥計。

  付班頭一笑,說:「又不要你們出工錢,多一雙手幫忙也是好的,你們這不是駁我面子嗎,人我已經請過來了,你們看著辦吧。」說完話,也不管素娘和梅姐母女如何苦苦哀告,袖子一甩氣沖沖地走了。

  付班頭走了,陳三卻賴在那裡不走。

  接下來一段時間,陳三整日呆在店舖裡,也不做事,就提著一壺酒,翹著二郎腿邊喝酒,邊色迷迷地盯著素娘笑,可一碰到上門來的顧客,則是橫眉豎眼,滿面殺氣。如此一來,別人畏懼陳三,也不敢登門,素娘和梅姐母女的生意越來越冷清,生活也越發窘迫,逐漸揭不開鍋。

  可憐母女二人不過是一個弱質女流,如何是陳三這種老流氓的對手。

  也只能當陳三是個隱形人,也不理睬。

  可是,二人的退讓卻讓陳三越發地得意起來。他不但在外面以梅姐的未婚夫自居,還賴在梅娘家吃住起來,時不時對自己未來的丈母娘動手動腳。

  終於,就在前天晚上,這廝喝醉了酒,要強行闖進素娘的屋中,若不是她拚死抵抗,若不是梅姐發現母親屋中的不妥,提了一把菜刀衝進去一通亂砍,還真釀成大禍了。

  素娘也是個膽小怕事之人,出了這種事本欲一死了之。可一想到女兒梅姐無依無靠,自己一死不要緊,留下梅姐一個人可怎麼活呀?

  一想到這裡,素娘的心就軟了。

  但放任陳三在家裡呆下去,卻不是辦法。

  素娘雖然是梅姐的母親,可一遇到事,卻六神無主,只知道低聲哭泣。

  還是梅姐剛強,趁母親不注意去藥鋪子買了一包蒙汗藥悄悄放進陳三的酒中。又找了一個買家,約好以四十兩銀子的價格將自家鋪子轉出去,決定在殺了陳三之後帶著母親遠走高飛,找個沒人的去處隱姓埋名好好過日子。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那陳三雖然凶狠,卻是個沒頭腦的人,也不疑有他,被梅姐麻翻在地。

  見女兒已經將事情做下了,又想起若放過陳三,等他醒來,卻不知道又會惹下什麼麻煩。於是,素娘點頭答應了女兒的請求。

  這才有後來梅姐母女二人抬著陳三朝河邊走去,這才有陳艾的靈魂穿越時空附身的後話。

  「這個陳三,還真是一個垃圾啊!」

  「我陳艾也是命苦,好不容易重生,卻變成了這麼一個人見人嫌的潑皮無賴強姦未遂犯,老天爺,你這不是在玩我嗎?」

  陳艾,忍不住哀號一聲。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07
第三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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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灌了一肚子河水,又被憋得幾乎窒息,在手腳可以動的時候,求生的本能使得陳艾猛一用力,雙腳一蹬,身體就如海豚一般躍出水面。

  陳艾倒是大吃一驚,這具身體力氣好大,健康得好像一條牯牛,這讓一直病懨懨的他有些不習慣。

  旋即一想,做流氓欺男霸女也是需要本錢的,無論是欺負人還是被人欺負,首先都得有一個好身體。

  再次落進水中,陳艾心中極為歡喜,手腳同時用力,只幾個起落就游到岸邊。

  到了岸邊,坐在石台階上,吐了幾口水,陳艾心中一陣歡喜。雖然從現代社會穿越到明朝初年,要想適應古代生活還需要一段時間。可畢竟是活過來了,換了一具身體,所謂的癌症晚期已經不能對自己造成任何困繞。

  生命是美好的,能夠重活一次,也是老天垂憐。

  想當初,自己在確診之後,還曾經企求上蒼,只要能夠治好身上的病,一定好好活著,活出個精彩的人生。如今,終於活過來了,自然要珍惜這一世的人生。

  不過,說起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還是讓陳艾有些無奈。

  藉著河邊住戶的微弱的燈光,低頭看去,河水中倒影著一張平凡的人臉,比起前世英俊瀟灑的自己來,自然讓陳艾最自己的相貌大為不滿。而且,這傢伙眉目之間依稀還保存著老流氓的憊懶和委瑣,看得人一陣厭煩。

  哎,相由心生,希望在換了一個靈魂後,能夠帥氣一點吧,至少也得將那一絲流里流氣給去掉。

  我陳艾前世好歹也是個公務員,碩士,到了古代,再混黑社會,未免有些不妥。

  至於將來該如何過日子,陳艾一時還沒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畢竟這裡是封建社會,無論社會形態還是人們的思想,同現代文明社會有極大區別,還是先熟悉情況之後再做決斷。

  看模樣,現在好像是秋末,天已經冷得厲害,剛才被人扔進河中,冷得陳艾一陣哆嗦。再世為人,他對自己的健康看得極重,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別剛穿越到明朝的第一天就中了風寒。以古代的醫療條件,一個感冒就能害一條人命。

  如今之計,還是先回家換上乾淨衣服為好。

  搜索了一下腦中那個叫陳三的潑皮的記憶,陳艾卻有些為難了。

  原來這個陳三本就是一個好吃懶做的無賴,他父母死的時候本給他留下了一間屋子。可惜這傢伙成天胡吃海喝,早在十年前就把房子給當掉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傢伙就在外面浪著,今天在張三家呆兩日,明天在李四家蹭吃蹭睡,弄到人見人憎。到最後,也沒人再待見他,可憐的陳三終於住在義莊和破廟裡,也沒個像樣的狗窩。

  在黏上素娘母女之後,他更是將自己的衣物被褥都搬了過去。

  要想換乾淨衣服,還真得到素娘和梅姐家裡跑上一趟。

  一想到殺氣騰騰的梅姐母女,陳艾就打了個寒戰,現在回她們那裡去,不是去送死嗎?

  話說,這個陳三究竟是什麼品味啊,放著一個好好的陽光長腿明星范兒的梅姐不追,偏偏要去泡半老徐娘,昨日黃花,見花流淚,對月傷心的黏黏糊糊的小女人素娘。

  無論怎麼說,青春美少女都要比少婦漂亮啊。素娘有什麼好,不就是皮膚白點,胸脯大點,哪比得上梅姐身材高挑,腰枝纖細,青春逼人?

  一想到梅姐,陳艾心中卻一陣亂跳---實在是太漂亮了,怎麼就被明朝人看不上眼呢?

  美色雖然當前,可讓讓陳艾冒著被人再次麻翻丟進河中餵魚的危險回去,內心之中還是不願意的。

  咱惹不起還躲不起?

  但是,仔細一想,素娘和梅姐那裡自己還不能不回去。因為,他的所有衣服都放在她們那裡。而自己如今已經不明一文,若不將衣物都取回來,難不成還打光屁股不成?

  再說了,不就是兩個女人嗎,等下正動起手來,還打不過她們?

  而且,如今的陳艾已經不是往日那個潑皮陳三,又不會癡纏她們母女,等下過去取了包袱就走,不同她們廢話就是了。

  想雖這麼想,陳艾也鼓起了勇氣,可朝付家裁縫店走去的時候,還是在街上找了一根棍子捏在手中自衛。

  那梅姐可是烈性女子,等下若提刀子砍來,赤手空拳卻是不好對付。

  依著腦中的記憶,濕淋淋在街上走了半晌,終於走到東門,遠遠就看到一座大牌坊,因為天黑,也看不清楚上面寫著什麼。

  素娘和梅姐家就在牌坊那頭數過來第三間鋪子。

  說來也怪,大半夜的,付家裁縫鋪竟然沒有關門,裡面燈火通明不說,還亂糟糟地擠了好多人,鬧得厲害,其中還有女子嚶嚶的哭聲,聽聲音好像是素娘。

  陳艾心中好奇,悄悄地走了過去,站在門口偷偷朝裡面看。

  同記憶中一樣,這間鋪子不大,只二十來平方大小,裡面十來個人一坐,頓時水洩不通。

  人群正中的凳子上正坐著付班頭,其餘各色人等,陳艾是一個也不認識。

  因為裡面鬧得實在不像話,付班頭面色一沉,「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本是公家人,素有威嚴,這一巴掌下去,屋中立即安靜下來。

  付班頭滿意地看了眾人一眼,說:「付鄭氏,你嫁到我們付家來已經十多年了,我家大哥走了三年,這三年喪期已滿,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

  素娘娘家姓鄭,付班頭口總的付鄭氏指的就是她。

  素娘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滴著眼淚怯生生回答:「回叔叔的話,素娘命苦,可自從嫁到付家,生是付家的人,死是付家的鬼,自然要守這這個家,好生過活。」

  「好生過活,有你這麼過活的嗎?」付班頭一臉不屑:「你一個女流之輩,就算要守護這個付家,也輪不到你。」

  「對呀,對呀,當我們付家都是死人了嗎?」屋中眾人其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那素娘剛才將陳三沉了水,心中又驚又懼,早就亂成一團,被大家這一通嘲諷,只小聲地哭,卻不知如何是好。

  聽眾人這麼說,站在屋外的陳三才發現裡面的人眉目間都有些相似,原來都是付家的族人。

  他心中疑惑,這大半夜的,這付家的人衝到素娘和梅姐家裡來,所為何事?')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08
第四章 脅迫

  素娘性格和順,心中又亂,一遇事只知道哭,她女兒梅姐可不是怕事的人。

  見母親哭得厲害,梅姐早就惱了,眉毛一豎,頂撞付班頭道:「二叔說話好生沒有道理,平日間我娘倆飽一頓饑一頓,卻不見有付家人噓寒問暖,怎麼三年喪期一滿,付家人反衝上門來,卻不知二叔又是如何守護這個付家的。我娘嫁到付家後,自改名付鄭氏,自是付家人。我付梅也沒嫁人,也是付家的女兒,就算要守住這個家,也得靠我們自己。」

  她本站在母親身邊,又身材高挑,這一說起話來,有些居高臨下咄咄逼人的氣勢。

  梅姐口齒來得,一通呵斥,又想到這三年還真沒管過她們母女二人的死活,付家人面露羞愧。

  可付班頭卻不是一個好打發的人,面色一沉,咯咯冷笑著對她們說:「嫂子你和梅姐現在是付家人不假,按說我也管不到你們頭上來。可是,我聽人說你們要變賣這家裁縫鋪子。這家鋪子可是我們付家的祖產,作為付家族長,卻見不得有人當敗家子。大哥走了,這個付家自有我來撐,遇到有人要敗我付家,自然要管上一管。」

  梅姐尤自嘴硬,道:「二叔這話怎麼說的,可有真憑實據?」

  「你還不承認?」付班頭一聲怒喝,「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呀?」就扭頭喝了一聲:「馬掌櫃,你來說說。」說完就扭頭狠狠朝身後看去。

  一個胖大的中年人擦著面上的汗水站起身來,朝素娘和梅姐拱了拱手,連聲埋怨:「付家大嫂,梅姐兒……咳,你們下午時來找我,說是要賣店舖,我本以為付班頭同意的,誰知……咳,你這不是在害我嗎。我馬奔可是要在這吳江城裡討生活的,得罪了付班頭,你叫我還怎麼過活?這回我是被你們害苦了,罷罷罷,買店舖的事情今後休要再提了。」

  說完,他一邊頓足,一邊朝門外走去。

  剛一走出門,卻見陳艾站在門口,一楞,卻什麼也沒說,腳下走得更快,轉眼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屋中一眾付家人也都破口大罵:「敗家的女人,付裁縫留下的家底,遲早要壞再這兩個女人手裡。」

  「對對對,這母女倆一看就不是正經女人。」

  ……

  梅姐且不去說,那素娘以為自己謀殺陳三的事情已經暴露,一張臉立即變得煞白,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不住地用手扯著梅姐的袖子。

  梅姐也大覺不妙,上牙把下嘴唇咬得發白,冷冷道:「二叔你什麼意思?」口氣竟有些軟了下來。

  付班頭並不知道梅姐和素娘是以為謀殺陳三一事已經暴露,心中畏懼。見母女二人服軟,心中得意,笑道:「怎麼樣,被我揭破了,沒話說了吧。此事也簡單,我付家的店舖自然不能讓你們輕易賣了,對不起,這店舖是我付家的祖產,如今自然要收回來。識相的話,立即將房契拿出來,交給族裡,否則……嘿嘿,別怪我不客氣!如此,看在你們是我大嫂和親侄女的份上,或可網開一面。」

  「對對對,交出房契,再不能讓我付家的產業敗再她們手裡!」群情激奮,付家人又是一通喧嘩。

  付班頭的一席話本沒有別的意思,所謂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梅娘下午到處找人買店舖的時候,消息已經傳到他的耳朵裡。一聽到這個消息,付班頭暗叫一聲糟糕:嫂子和梅姐這是要賣了店舖卷款潛逃。如果她們真得了現金,來一個人間消失,自己以前的佈置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氣之下,付班頭立即到處查訪,終於查出是馬家掌櫃願意接手。

  付班頭立即衝到馬掌貴家,擺出衙門裡的威風,一陣威逼利誘之後,領著馬掌櫃和一眾付姓家人衝到素娘和梅姐家興師問罪。

  他的本意是通過這事,並站在付家祖產的道義的高度上逼迫梅姐和素娘交出家產。只要母女二人交出房契,就不追究她們變賣家產之罪了。

  可素娘和梅姐母女剛才殺了陳三,心中有鬼,聽到付班頭說出「網開一面」這話,以為自己殺人之罪已經暴露,只要交出房契,付班頭就不會拿她們去見官。

  母女二人此刻只想早一點逃出吳江城,卻沒想到,如果那付班頭知道是她們殺了陳三,只需將她們捉了,往官府一送,素娘和梅姐肯定要以命抵命。到時候,店舖自然就落到了付班頭手裡。

  古人云:頭髮長,見識短。

  素娘本是一個柔弱之人,梅姐雖然有主見,性格剛強,可卻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立即就慌了神。

  做母親的素娘遇到這種大事,本應該穩住場面才是,如此,才能讓女兒安心。可惜素娘卻不是這種人,她飽滿的胸脯上下起伏,眼淚不住落下,迷濛的眼神中滿是哀求的神色。

  倒是梅姐依舊硬挺著身體站得筆直。

  看到母親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梅姐心中歎息一聲:自己這個母親還真是一個穩不住的人啊!看樣子,這個家,以及我們母女的性命還得落到我的肩上。

  梅姐看了母親一眼:「娘,你的意思是?」

  聽到女兒的話,素娘身子一顫,好像從夢中驚醒過來,哭道:「女兒呀,咱們命苦,你二叔要店舖,把房契給她就是了。」

  話音剛落,付班頭便得意地大笑起來:「嫂子放心,大哥這份產業,我這個做兄弟的自然要好生替他守住。乖侄女,你娘都說話了,還不把房契拿給叔叔。」

  梅姐的下嘴唇終於咬出血來,不甘地問:「二叔,是不是我們交出房契,你就網開一面?我母女二人也沒別的想法,只希望能得了條活命,這輩子就算再苦,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足夠了。」

  雖然她勉強支撐著,可眼淚還是終於落了下來。

  付班頭沒聽出梅姐話中的意思,又急於得到房契,隨口應道:「那是自然,快些拿出來吧。」

  「好,既然叔叔都這麼說了,娘你也可以安心了。」梅姐將手放在母親肩膀上按了按,示意她安心,轉身就要朝裡屋走去:「叔叔且等著,希望你說話算話,我娘倆馬上就搬出去。」

  看到眼前的一幕,屋外的陳艾心中卻是一陣憤怒:有這麼當叔叔的,欺負人家孤兒寡婦算什麼長輩,不行,這事我得管上一管。

  他長笑一聲,提著棍子衝進屋去,「喲,這麼多人,今日好生熱鬧啊!付班頭好威風好殺氣,真乃好漢也!」

  看到陳艾,梅姐素娘母女好像是看到鬼一樣。

  那素娘「哎喲!」一聲,一翻白眼,一頭載倒在地,暈厥過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09
第五章 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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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三,也就是現在的陳艾長相本就普通,同英俊瀟灑沒有任何關係。加之成天在街上胡混,身坯倒也健康壯實,站在人面前頗有幾分猙獰的殺氣。

  他剛從河裡爬上岸,渾身都在滴水,天氣又冷,凍得面色鐵青,一進屋,看起來甚是駭人。

  素娘和梅姐二人卻見一個披頭散髮,面如藍靛之人闖將進來,定睛看去卻是慘無人色的陳三,以為他是回來索魂的厲鬼。

  素娘本就膽小,吃這一嚇,立即昏死在地。

  還好梅姐還支撐得住,顫著聲音尖叫一聲:「陳三,你是人是鬼,又回來做什麼?」

  這一聲喊出去,梅姐的眼淚都嚇出來了。

  陳艾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廢話,自然是人,若是鬼,也要等七天才能回魂。」

  付班頭見是陳艾,微一皺眉:「陳三,你落湯雞一樣,搞什麼鬼?」

  陳艾知道梅姐心中害怕,便回答道:「哎,也是我運氣不好,方才多喝了兩杯,一不小心掉進河裡去了,掙扎了半天才爬上岸,險些做了水鬼。」

  聽他這麼說,梅姐一呆,心中疑惑起來。這個剛才她和母親一道推陳三下河的時候,這廝已經醒了,依他的潑皮性子,肯定會回來找自己的麻煩。可現在卻放了我母女一馬,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他良心發現?不可能吧。

  付班頭其實早看陳三不順眼了,當初和他約定事成之後給他三十兩好處,其實心中早就打了個賴帳的主意。只要店舖一到手,立即就翻臉不認人,那陳三總不可能追著自己要帳吧。

  我付班頭是公家人,陳三是民,要搞死他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如今,房契就要到手,也沒他陳三的事情,難不成還留他在這裡等著問自己要錢。

  想到這裡,付班頭就有意將陳三打發掉。

  他鼻子裡哼了一聲:「不成器的東西,成日只知道嗜酒爛賭,好色貪花,人渣一個。若不是看到你我是街坊鄰居的份上,依你以前所犯的事,充軍都是輕的。這裡沒你的事情,滾吧!」

  說完,他面色一緩,對梅姐柔聲道:「乖侄女,剛才你答應為叔什麼了,還不快拿將出來。」

  梅姐這才明白剛才自己是自己想差了,這個陳三既然沒有死,又不追究,我幹嘛要將店舖白白送給二叔。

  她心中一驚,暗道:好險,若不是陳三回來,還險些上了二叔的當了。

  可是,剛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已經答應了他,如今有食言而肥……此事又如何得了?

  「怎麼,後悔了?」付班頭的臉色難看起來。

  梅姐一急,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陳艾方才在外面聽得明白,自然知道梅姐母女上了付班頭的當。老實說,對於試圖謀殺自己的兇手,他對梅姐她們母女還是有些畏懼的。不過,以前那個陳三實在太不像話,也當有此報。

  說句實在話,梅姐是他所喜歡的類型,這大概是因為自己前世身體不成,那種健康開朗的陽光美女對他有一種天然的吸引力。而且,這素娘梅姐母女孤兒寡母的受盡了別人欺凌,如果賴以為生的店舖被付班頭奪了去,這兩個可憐的女子未來的情形將不堪設想。

  回想起前世,自己也是孤兒出身,在沒有進孤兒院前也嘗盡了人間的悲苦。見她們母女被人欺壓,有些替她們度過這個難關。

  陳艾心中一動,已有定計。他一棍子揮去,輕輕敲在梅姐的屁股上,故意大罵道;「你是死人啊,不見你母親都昏死在地上了,還不快救人,我打死你這個不孝的女兒,混蛋!」

  「啪!」一聲,梅姐豐滿的臀部吃了一記,甚是響亮。

  她氣得臉上紅暈一閃。

  梅姐本是一個聰明伶俐之人,如何不懂得陳三要幹什麼,雖然她也知道這個潑皮這麼做肯定不懷好意,可如今自然是拖得一時算一時。

  她立即哭出聲來,一把扶起母親,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一通折騰,那素娘才悠悠醒來:「我是死了還是活著?」

  她還是畏懼地看了陳三一眼。

  「娘,你還活著,可我們娘倆馬上就要死了。」梅姐哭道:「也是我們母女命苦,付家人欺上門來不說,這個陳三成日爛酒,今日竟然掉河裡去了,凍成這樣也不忘來我們這裡搗亂。娘,你說,我們招誰惹誰了?」

  「可憐的女兒喲!」聽到說陳三沒死,也不知道怎麼的,素娘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眼睛裡好像閃過一絲喜色。

  她們二人說得悲慼,抱在一起,放聲痛哭起來,到讓滿屋的付姓族人大覺沒趣。

  付家人被付班頭許下好處,今日趕過來脅迫素娘和梅姐,在外人看來,未免有欺負人的嫌疑,自覺有些理虧。

  陳三的突然出現,又是一通搗亂,事情好像有了變化。

  見屋中的氣氛有些不對,而梅姐也沒有去拿房契的模樣。付班頭心頭惱怒,一拍桌子對著陳艾就是一通怒吼:「陳三,有你什麼事,你跑過來做什麼,讓你滾還不滾,小心我捉你回衙門去!」

  若換成以前的陳三,被付班頭這麼一嚇,肯定倉皇而逃。可如今的陳艾是什麼人,好歹也是碩士生,公務員,什麼樣的官威沒見過,早就麻木了。自然不會被他一句話嚇退。

  他腰一挺,淡淡笑道:「付班頭,我陳三若是做了作奸犯科之事,人證物證俱全,你要抓我回去法辦,某自然是無話可說。這裡好像不是你付班頭的家吧,大半夜的來這麼做什麼,要強闖民宅嗎?付班頭可是個懂法的公家人,知法犯法,這事若鬧到知縣大人哪裡,細論起來你也不佔理。」

  陳艾這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有節,付班頭聞言心中一窒,大怒,正要起身給他一點厲害瞧瞧。可看到往日那個憊懶的陳三腰身挺得筆直,面上掛著自信的微笑,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而且,這個陳三身上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風度,這種風度付班頭只在知縣大人的身上看到過,這種風度屬於大人物。

  付班頭在衙門裡打滾了一輩子,對這種氣度自然不陌生。他也是仗勢欺人慣了的,正因為知道權勢的力量,心中下意識地對這種代表著權威的氣質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畏懼。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10
第六章 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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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付班頭氣勢低落,陳艾打蛇附棍上,團團一揖:「各位客官,這都大半夜的,我付家裁縫店已經打佯了,你們若要做衣服,明日請早。」

  說完,長長一聲吆喝:「上板子了!」就提起靠在牆壁上的門板,噼噼啪啪地開始關起門來。

  陳艾這一聲喊,一眾付家人也覺得沒趣,也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已經有厚道的人站起身來,朝付班頭拱手,低聲問:「他付大哥,這裡也沒我們什麼事情,是不是回去了?」

  「等等,今日這事還沒完。」付班頭聽到門板響,心中一凜,回過神來。

  他心中也是又羞又氣:這陳三就是一個潑皮,居然在老子裝瘋迷竅,倒扮起大人物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我付班頭也是鬼迷了心竅,差點被他給唬住。

  他猛地站起身來,語氣森然起來,大聲問素娘和梅姐:「嫂子,你和梅姐可是答應了將房契交到公中的,說過的話可要算數,大傢伙可都等著呢,難不成你們後悔了?你悔我不要緊,可欺負到付家頭上來,卻不成。」

  「我我我……」

  梅姐也知道自己剛才是關心則亂,一時不慎,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將店舖交給二叔。如今,陳三居然沒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廝好像換了個人似的,沒來找她們母女麻煩。但自己剛才答應二叔的話,要想再收回來,卻不知如何開口。

  這一急,梅姐背心憋出一層汗來。

  「答應什麼?」陳艾淡淡對付班頭說:「店舖自然是梅姐母女的,人家不是說了嗎,要招個上門女婿,用來養老的。她們賣店子自是她們的不對,可班頭可以去翻翻《大明律》,又有哪一條寫著自己的東西不能賣了?」

  付班頭喝道:「陳三,你別同我說《大明律》,你懂個屁!」

  陳艾:「要不,咱們找知縣大人論論這個理,我是不懂大明律,可知縣懂啊,看他怎麼判?」

  「你!陳三……你隨我出來說話。」付班頭眼見到手的鴨子飛了,氣得渾身顫,站起身來大步朝外面走去。

  二人來到屋外,付班頭滿眼怒火地盯著陳艾,咬牙道:「陳三,你什麼意思,眼見著這店舖就要到手了,你來搗什麼亂?」

  陳艾輕輕一笑:「搗亂又怎麼樣,我們當初不是約好由我出手去纏梅姐,一旦我陳三娶了梅姐,就將店舖送給付班頭,而付班頭則另外給我三十兩銀子的紅包嗎?」

  「沒錯,怎麼了?店舖我都要到手了呀。」

  「嘿嘿。」陳艾摸摸了下巴:「你付班頭店舖到手後自然就沒我陳三的事了,我忙了這麼長時間,還沒得手,難不成就這麼放棄了。那三十兩銀子的紅包怎麼說?既然我陳三沒有出力,你肯定是不會給錢的,不成,不成,這事還得按照我們以前商量的來。你今日且回去,看我慢慢使手段,一旦娶了梅姐,就將鋪子轉給你。到時候,你我各得其所,豈不快哉?」

  「你……」付班頭氣極,壓中胸中的怒氣,低聲道:「陳三,別搗蛋,今日眼見著我就要得手了,到時候,須少不了你的好處。」

  「不成。」陳艾不住搖頭:「我陳三是個直性子的人,既然以前已經說好了,就不能反悔。再說,你付班頭什麼人,那是我們吳江的一霸,到時候我敢問你要錢。不成,不成,還得等我娶了梅姐,做了這家的男主人。到時候,咱們一手房契,一手銀子,銀貨兩訖,也少了許多麻煩,班頭,你還是回去吧!」

  付班頭只感覺胸口中有一口逆血湧起,怒罵道:「陳三,我看你就是個雜種。」

  陳艾輕聲笑起來:「班頭,你再罵人,我可就不客氣了。」

  「你待怎的,在我面前耍潑,嫌命不夠長,小心我馬上鎖你回衙門。」

  「鎖吧,我卻不怕。」陳艾收起笑容,冷冷道:「付班頭,若我陳三犯有案子,你要抓我,我自沒話說。不過,無故抓我回衙,見了知縣大老爺。我將你我以前商議好的事情一說,嘿嘿,為了謀奪嫂子的家產,你付班頭竟然使出這種下作手段,看別人怎麼看你?對了,知縣大老爺可是個要面子的人,你是公家人,代表的可是他的臉面。你做了這樣的事,這個班頭可就是做到頭了。到時候,你將這身官衣一脫,同我陳三也沒什麼區別。實話告訴你,我陳三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你若要鬧,我也不懼。若想要這家店舖,得按我的想法來,否則免談。」

  「陳三,你這個無賴……好好好,今日我付班頭算是栽在你的手上了。山高水長,日後咱們走著瞧,千萬別落到我手上。」付班頭再不想同陳三廢話,氣哼哼地轉身走了。

  付班頭沒什麼交代就這麼走了,屋中的付家人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陳三扭頭對著屋中的梅姐一聲大喊:「梅姐兒,上板子打烊了,這大半夜的,你要給鬼做衣服啊?」

  看到付班頭被陳三三言兩語給打發掉,自家的賴以維生的店舖算是保住了。屋中母女二人都是一陣發楞,這個陳三整天賴在家中打的是什麼算盤她們心中自然是一清二楚,也知道他是付班頭的人。

  可萬萬沒想到,在最危急的關頭,這個潑皮卻救了她們一次。而且,先前素娘和梅姐還將他扔進河裡去了。

  這還是陳三嗎?

  母女二人都迷糊了。

  聽到陳艾這一聲喊,梅姐不知道該怎麼辦。

  素娘的臉上卻已經露出笑容,連忙四下行禮:「各位大哥兄弟,各位叔叔伯伯,我們要打烊了,你們若要來做衣裳,明天吧,明天吧,得罪了。」

  付家人見主事的付班頭已經走了,他們再呆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只得尷尬地站起身來,一個接一個朝門外走去。

  「呸,這也是親戚?」梅姐對著眾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剛欲開口痛罵,卻見水淋淋的陳艾長身走來,驚得一聲尖叫:「陳三,你怎麼活過來了,別過來,別過來!」

  陳艾打著哆嗦:「梅姐兒,天實在太冷,快讓我進去換身干衣服吧,以前的事情咱們等下再說,我我我……我實在冷得遭不住了。」

  「別進來,別進來。」梅姐還在尖叫。

  這個時候,母親素娘的一句話讓她安靜下來。

  素娘帶著哭音喊到:「陳三,你可回來了,今日若不是你,我們母女可都要露宿街頭了。快進來,看你凍得。」

  「多謝素娘。」陳三微微一笑,側身擠進屋來。

  梅姐銀牙咬碎,忍不住瞪了母親一眼:這個沒出息的女人!先前可是說好要殺陳三這個無賴的,怎麼一見他活轉過來,卻歡喜成這種模樣?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11
第七章 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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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轉念一想,剛才陳三雖然幫她們母女度過了一大難關,可依這個潑皮的性子,也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而且,方才是自己和母親動手害他,等下他若以此要挾我們母女,甚至……甚至要了娘的身子,卻如何是好?

  如今卻沒有準備,那陳三也有了防備,兩個弱女子,如何是他的對手?

  梅姐心中正亂,卻見陳三對她微微一笑:「不要害怕,我是好人。」

  梅姐身體一震,一臉慘白。

  素娘也想到這出,驚得身子發顫。

  陳艾知道她們畏懼自己,他也是煩惱,自己好好的穿越也就罷了,怎麼穿到這麼一個二流子身上了。我陳三……呸,我不是陳三……我陳艾怎麼說也是個有素質的人,被兩個女人怕成這樣,像話嗎?

  他也不多說,搶先一步拿起板子就往門框裡插。

  可這種上門板的店舖在二十一世紀早就被淘汰了,別說見到,連聽都沒聽說過。鼓搗了半天,死活也插不上去,倒將陳艾憋出了一身汗水。

  正著急間,一雙潔白的柔痍伸過來,搶過他手中的門板,麻利地上了起來。

  轉頭一看,卻是素娘。

  「多謝。」陳艾發現自己居然連一個女子也比不上,有些不好意思。

  卻不想,那素娘面上卻突然一紅,將頭低下去,用蚊子叫一樣的聲音道:「你身上濕淋淋的,去換身衣裳吧。餓不?鍋中還有點剩飯。我先前……先前看你光喝酒,也沒正經吃過東西。」

  「娘!」梅姐氣得柳眉倒豎:「你!」

  素娘這不說,自己還沒想起,身上實在有些冷。陳艾忙憑著自己的記憶朝店舖後面走去,進了自己平日所住的柴房,換上了一身乾淨衣服,這感覺舒服了許多。

  雖然腦子完整地保存著陳三的記憶,可陳艾還是忍不住四下看了看,熟悉起周圍的環境起來。

  總得來說,素娘和梅姐家並不大。前面就一個二十來平方的店舖,店舖樓上是兩個小房間,分別住著她們娘倆。店舖後面是個窄敝的小院子,院子後面是兩小黑屋,一間是柴房,也就是陳艾的住所,另外一間則是廚房。

  樓上是女人的房間,陳艾自然不好意思去看,就走進廚房。

  裡面黑得厲害,又髒又小,點燃了油燈,裡面就一個已經快要垮塌的灶台,灶頭上放著幾隻已經豁口的碗,除此之外,再沒有一件傢俱。

  鍋裡有一層厚實的鍋巴,米缸裡也沒幾粒米,看樣子,這層鍋巴就是素娘口中所說的晚飯了。

  陳艾也確實有點餓了,捏了塊鍋巴放在嘴巴裡,咀嚼了半天,只覺得喉嚨裡卡得厲害,死活也嚥不下去。

  陳艾本打算拿了自己的衣服就離開這家店舖,可這麼大半夜的,自己出門之後也找不住的地方。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在這裡留宿一個晚上。

  當然,屋中這兩個女人竟然敢下手殺人,膽子也真夠大的,別到時候自己睡著了,被她們幹掉,剛穿越就被人下了毒手,也沒處去喊冤。

  想到這裡,陳艾還是有些害怕,悄悄地將廚房裡那把已經磨得只剩三指寬的菜刀別在身上,回到柴房之後,用抬了兩根槓子將大門死死頂住,這才安心。

  本來,前世的陳艾身體虛弱,日常有失眠的習慣,一躺在床上,不翻來覆去一兩個小時睡不著,可沒想到此刻的他一躺在狗窩一樣的床上,頭剛一粘枕頭就睡死過去。

  這一覺睡得香甜,只不過,樓上的母女二人好像鬧的厲害,隱約有梅姐的埋怨聲不斷傳來,間夾著素娘的哭泣已經辯解。

  朦朧中,陳艾忍不住笑了笑,這個梅姐脾氣真不好,連自己的母親都敢罵,素娘還真是溫柔,不知道的,還以為梅姐是母親,素娘是女兒呢……話說,梅姐真漂亮啊……

  這一夜過得真短,天剛亮陳艾就醒過來了。

  從來沒有睡過這種好覺,陳艾覺得神清氣爽,看到屋外的艷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活力,他微微一笑,暗道:其實,來明朝也是不錯,陳三啊陳三,好好活著吧!

  一骨碌翻身起床,右手提著包袱,左手提了菜刀,剛跨出門,就聽到「哎喲!」一聲。

  門外,素娘正端著一個小木盆子,見陳三提了菜刀凶神惡煞地衝了出來,以為他是來報仇的,驚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顫聲叫道:「你要做什麼,別過來,別過來!」

  陳艾吃了一驚,忙扔掉手中的菜刀,上前一把將她扶住:「你沒事吧?」觸手一片柔軟,感覺倒是不錯。

  「陳三,你要做什麼?」梅姐衝了過來,「別亂來,否則我要叫了。」

  「沒事,你母親跌倒了。」陳艾知道被人誤會了,只得呵呵一笑,走到一邊:「真當我是壞人了,你們昨天害我的時候怎麼那麼膽大,今日卻怕成這樣。」

  「你……」二女聽陳三終於說出這句話來,同時面色大變。

  「算了,我陳三以前是個混蛋,對不住你們了。昨夜你們扔我下水,我也幫你們趕走了付班頭,咱們扯清了。我陳三大男人一個,整日欺負你們兩個弱女子也不像話。走了,以後我不會再過來騷擾你們了。」

  「陳三……」二女愣愣地坐在地上,這個陳三往日就是一潑皮,今日怎麼反向人道歉了?難不成還轉了性子,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肯定是又想出了什麼毒計。

  陳三也不想再同這兩個女人糾纏下去,大步朝門外走去,剛走到店舖中,就看到櫃檯上放著三隻碗,碗中裝著已經被煮熟的鍋巴,上面還放了幾條鹹菜。

  陳艾忍不住擺了擺頭,心中歎息,屋中沒有男人,這兩個女人的日子過得還真苦啊!看樣子,她們的生意也不怎麼樣。

  不過,我陳艾如今孑然一身,無父無母,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接下來的生計還真沒地方著落,真要餓死在這明朝,還真是一場大笑話。

  為今之計,還是想想將來的日子怎麼過吧。

  等陳艾走到大街上,背後傳來素娘怯生生的聲音:「陳……要不,你吃了早飯再走……」

  陳艾笑了笑,素娘還真是善良啊,希望她和梅姐姐將來能否極泰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12
第八章 科舉,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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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二十八年,明朝剛開始,社會也安定,除了即將發生的靖難之戰,總的來說,未來一百多年基本不會有大戰亂,即便是靖難之戰役,也僅僅局限於上層社會,局限於少數幾個省份,波及不到蘇州,這樣的社會還是很適合我的。若一不小心穿越到戰亂時代,如我這樣的普通人,估計只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結局。

  空著肚子坐在城牆上,看著下面的護城河,喝了滿嘴的西北風,陳艾對自己的處境還是很滿意的。

  不過,肚子裡的飢餓還是讓人有些難受,為今之計還得好生想想將來要靠什麼謀生。

  仔細想了想,以前的陳三就是一個潑皮無賴,窮得叮噹響,自然沒給陳艾留下什麼賴以為生的本錢,甚至連間容身的屋子也沒有。當然,若是重操舊業,卻幹那敲詐勒索的行當,混個三飽一倒還是有可能的,但這是長法嗎?

  先不說混黑社會有風險,隨時都有被官府抓去判刑的危險。而自己前世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又是個公務員,本性還是善良的,真去幹**,卻下不了那個狠心。

  昨夜我陳艾將付班頭得罪得徹底,那傢伙早就等著抓自己的小辮子,只要我陳艾一犯事,這付班頭肯定會立即下手抓人,一頓好打是免不了的,將來還有可能發配到邊疆去當兵。在明朝,軍人地位低下,一做了大頭兵,這輩子再無前途可言。

  再說了,自己前世好歹也算是個人才,穿越到明朝之後,又熟知歷史,若真去混黑社會,做二流子,豈不白穿越一回?

  對,既然自己有先知道先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無往不利,幹嘛不利用一下這個優勢?

  男兒大丈夫,富貴榮華乃是最高理想。

  那麼,經商呢?

  蘇州府是江南最繁華的所在,魚米之鄉,將來無論是販賣糧食還是絲綢,以我陳艾的本事,未必不能混個富可帝國。

  可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思路:「如今我下頓飯都還沒找到地方著落,想這些有什麼意義,真要經商,本錢從哪裡去弄?明朝的商人可沒什麼地位,從來就不是主流社會的價值取向。就算是是天下第一的富翁,一個小小的縣令就能尋個由頭把你給辦了。權力,只有權力才是這個時代最可依靠的東西。」

  前世,陳艾本就是一個公務員,他自然知道,在古代,只有做官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做了官,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知縣,只要你願意,可說是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如果你想有所作為,你的一言一行,可直接影響到治下幾萬人的生計。

  還有什麼比權力更吸引人的東西呢?

  不知不覺中,陳艾已經在城牆上坐了大半天,他的思路也已經從單純的謀生中偏離出來,目光看到了更長遠的地方。

  就算我陳艾去經商,將來富甲一方了,可見了一個小小的縣令,也得下跪磕頭,戰戰兢兢,汗不敢出。可若是我從政,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明朝皇帝與官僚共治天下,讀書人和官僚才是統治基礎,才是主流,我所需要做的就是竭力混進主流社會,讀書,做官,功成名就。

  那麼,要做官,就只有一條路可走。

  科舉,科舉,科舉。

  到時候,不要說中了進士,就算是一個小小的秀才,也是有功名的,也可以見官不跪。即便犯了法,沒有學政官員的點頭,任何人也不能治我的罪。只要中了秀才,每月還能去縣學領工資,做個有地位的有閒階級。

  據陳艾所看過的歷史資料上記載,明朝的讀書人在中了秀才後,可以入縣學做廩生,每日可領一升米,給魚肉油鹽,遇到好年成,每月還能領一兩白銀。可說是不幹活,光讀書就有工資可拿。明朝初的物價不高,靠著點收入,足夠讓自己生活得不錯。等中了舉人,就可以做官了。

  這確實是一條好路子,不過,飯要一口口吃,首先得考個秀才出來。

  這條路雖然有些艱辛,可對我陳艾來說卻是充滿了光明。

  首先,自己在前世學的就是漢語言文學專業,大學畢業後因為文科生,就業有些困難,索性又讀了個碩士,主攻國學。如今再去讀書,不過是將以前丟下的專業揀回來罷了。

  八股文我陳艾是不會寫的,不過,以現代人的學習能力,又有以前打下的堅實的國學底子,上手自然極快。

  就自己腦中陳三的記憶可知,明朝的識字率極低,尤其是在明朝初年,識字率能有個千分之一就算不錯的。整個吳江縣五萬多人,能讀書寫字的,加一起也沒有一百。而且,就他所知道,那些讀書人的水平也不是太高,一手毛筆字也醜得沒辦法看。大明朝建國二十八年,整個吳江縣總共才出過三個秀才,這三人後來還因為牽涉進朝中的大案被砍了腦袋。

  整個大明朝經過朱元璋這二十來年的大砍大殺,讀書人基本被掃蕩一空,可以說,整個朝廷對人才的飢渴是後人所無法想像的。反映在科場上,為了增加錄取率,出的題目也毫無難度。

  只要讀過幾年書,具備一定的文化素養,人又不笨,要想考個功名,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不過,從古到今讀書都是一件很耗費錢財的事,即便在教育資源極大豐富的現代,讀一所普通大學,四年下來,也是一筆巨大的開銷。陳艾前世是個孤兒,若不是有社會捐助,估計也上不起學。

  在古代,要想供養一個讀書人,通常要舉家之力,甚至舉全族之力。

  當然,如果這個讀書人將來有所成就,也得利用手中的權勢回饋家族。讀人人發達了,若有窮親戚找上門了,也不會推脫,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若稍有不滿,就要受到全社會的譴責。因此,《紅樓夢》中劉姥姥那樣的窮人去大觀院時,賈家雖然看不上這個農村老太太,卻還是盡心盡力扶助。這也是古代封建家族倫理的基礎和特有的社會現象。

  讀書,很多時候對一個家庭對一個家族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投資,每年光學費,文具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如今的陳艾窮的渾身虱子,卻掏出不一枚銅錢。

  書本,文房四寶都沒處著落。

  這下就讓人頭痛了。

  陳艾皺了皺眉頭,突然一拍自己的額頭,喃喃道:「我剛才不是還在說整個朝廷對人才的飢渴是後人所無法想像的,這卻是一個好機會。」

  一想到這個特殊的時代背景,陳艾忍不住面露微笑:真是一個好時代,明朝,我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13
第九章 縣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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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中,陳艾已經在城牆上坐了大半天,大概估摸了一下,現在應該是後世北京時間下午三點的樣子,得抓緊將這件事情給辦了,否則,再等一會兒,也沒處找人去。

  站起身來,用腰帶將餓得已經乾癟下去的肚皮勒緊,陳艾快步朝縣衙走去,他的目標是位於縣衙門旁邊的縣學。

  吳江雖然是上縣,可衙門卻是又破又舊,也沒什麼可看的地方。

  城市不大,整個縣城也就一千多戶人家,萬餘人,也就相當於後世的一個小鎮規模。其中官家建築佔了城中面積的一半,除縣衙之外還有其他官署和設施,亦為一縣行政之所需,計有縣學、社學、城隍廟、際留倉、祿米倉、預備倉、便民倉、養濟院、漏澤園、驛館。

  其他地方且不說,像陳艾這種普通市民也沒機會進去。倒是漏澤院那地方他常去,還在裡面住過一段時間。所謂漏澤院,其實就是收殮無人認領的屍骨的所在。

  太祖朱元璋最恨官員貪腐,因此,縣中各行政設施都破敗得厲害,正所謂,官不修衙,表明文章還是要做的。

  只縣學很大,甚新,以顯示地方官員的文物教化之功。

  因此,大老遠陳艾看到一座很漂亮的小院子,就知道沒走錯地方。

  也是他運氣不好,剛一跨進縣學大門,就碰到了挺胸兜肚的付班頭和兩個衙役手按腰刀站在院子裡。

  冤家路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付班頭本是縣中的步快班頭,負責偵緝捉拿罪犯,今日他正帶著兩個衙役在這裡值守,一見陳三就這麼冒冒失地闖進來,心叫一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進來。這地方乃是文教重地,國之重器,也是你這個潑皮能來的地方嗎?今日你這小赤姥算是落到我手中,非蛻了你一層皮不可。

  一看到付班頭在這裡,陳艾心叫一聲不妙。

  就在這個時候,付班頭一個箭步衝了上來,一把抓住陳艾的領子,喝到;「陳三,你來這裡做什麼?」他昨天晚上險些得到了素娘和梅姐的店舖,結果被陳三橫插一槓子把事情攪黃了。

  回去之後,付班頭氣得牙關癢癢,一心要找陳艾的短處,好借個機會將他辦了。

  如今,陳艾落到自己手上,自然不肯放過。

  陳艾伸出手來拍開付班頭的右手,也不懼怕,悠悠道:「這裡是縣學,我到此自然是來讀聖賢書的。怎麼,你不想讓我進去?我陳艾以前是個沒奢遮的人物,如今也想讀點書,明些事理,不犯法吧?」

  陳艾著一巴掌用了很大力氣,直拍得付班頭手背火辣辣地疼。

  付班頭大怒,大聲冷笑;「讀書,我呸,你就是一個潑皮,也不看看你是什麼人物,也想學人讀書識字,怎麼,將來還想參加科舉,考試個秀才什麼的不成?來人啦,把他給我抓了丟進大牢。大老爺就在裡面,驚動了他,我等都要吃掛落。」

  「是!」兩個衙役兇猛地撲上來,就要將陳艾往地上按。

  陳艾聽說知縣就在縣學裡面,心中一動,一把甩開兩個衙役,故意大聲喊道:「聖人云:有教無類,難不成,讀書還得看人。沒錯,我就是要讀書明理,就是要參加科舉,休說一個小小的秀才,即便是舉人,進士,我也志在必得。」

  「狂徒,你這鳥人就是一個睜眼瞎,還想考個大老爺出來,真是失心瘋了,動手,動手!」付班頭大聲怒吼,鏗鏘一聲將腰刀抽了出來:「若遇抵抗,直接砍了!」

  正在這個時候,屋中突然傳來一聲長笑:「好一個有教無類,想不到一個市井之人也知道這句話,大字不識一個的普通百姓,也想考舉人,考進士,志向不小啊!付長貴,放開他,傳他進來說話。

  付長貴身體一僵:「是,大老爺,我這就帶他進來。」

  聽說裡面居然是吳江知縣,陳艾心中一喜,他進院子的時候見付班頭如臨大敵地站在這裡戒備,就知道縣學裡來了個大人物,這才故意喊出這一段話來,賭的就是地方官對文教的高度重視,賭的就是大明王朝對讀書人的極度飢渴。想不到這一賭,卻是賭對了。

  進得屋來,就見裡面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書屋,書屋正中的條案前一個身著青色斕衫的中年人正手捧一本《論語》看得入巷。

  「見過大人。」陳艾走上前去,長長一揖,用平靜的目光看去。

  案前那個中年人身材修長,一臉儒雅之氣,頜下一叢油黑長鬚無風自動,看起來風度極佳。

  如果沒猜錯,此人大概就是吳江知縣胡夢海。

  「大膽,見了知縣大老爺,還不跪下磕頭!」付班頭還想給陳艾一點厲害瞧瞧,一聲厲喝,抬手就要一耳光抽過去。

  「付長貴,本官自與人說話,你胡亂插什麼嘴?這裡沒你的事情,出去吧。」胡知將手中的書放下,鼻子裡哼了一聲,聲氣中充滿了不滿。

  「是……是,是,小人這就出去。」付班頭也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引得知縣大老爺不高興,心中一寒,額上有淋漓冷汗滲出,腳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他不住後退,好半天才退了出去。

  「班頭,你怎麼了?」看到他神色不對,兩個衙役討好地走上來扶住付長貴。

  「沒事,都滾到一邊去。」付班頭一臉色的狠毒,暗自咬牙:這陳三無賴一個,他會來什麼事,見了大老爺肯定會是一通胡言亂語。如此也好,等下他肯定會惹得大老爺不高興,哼哼,只要大老爺一不高興,老子就衝進去抓人,到時候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抱著這個想法,他豎起了耳朵聽起了屋裡的動靜,可這一聽,卻聽出了不對。

  「不用跪了,本官今日沒有著官服,就是一個普通的士子,你叫什麼,陳三?你要來讀書,將來也是讀書人,讀書人和讀書人之間見面,自然要依著士林的規矩,也不用跪了。」胡知縣緩緩地說:「看坐。」

  他今日也是閒著無聊,見一個白丁冒冒然闖進來,口作狂人語,有心同他聊聊,其實未必沒有拿他開開玩笑的意思。

  「陳艾謝過大人」陳艾得道了聲謝,很隨意地坐在椅子上,舉止優雅得體。

  他前世本就是一個公務員,日常也不知道經手過多少接待任務,這待人接物的的社交禮儀自然是樣樣來得。

  見陳艾行為得體,舉止優雅,胡知縣不禁暗自點頭:此人氣度不錯,倒是個讀書人的模樣。

  實際上,從陳艾進屋的那一刻起,胡夢海就在偷偷打量著他。

  在他看來,陳艾雖然長相普通,可卻有一種天然的氣勢,這種氣勢只有在那種見過大場面,有一定見識的人身上才能看到。

  如今見陳艾如此表現,胡知縣心中更是滿意,聽他說自己叫陳艾,忍不住道:「魏晉時有一個叫鄧艾的人口吃,言必期期艾艾,想不到本官治下也有一個陳艾。只不知你口吃不,只不知卿稱艾艾有幾艾?」

  他著話一說出口,自己先笑了起來。如果如剛才付班頭所說,這個陳艾大字不識一個,自然是不知道這個典故的,本官跟他說這些,不是對牛彈琴嗎?

  可讓胡知縣萬萬沒想到的是,陳艾卻回答:「鳳兮鳳兮,故是一鳳。」

  胡知縣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半天才道:「你卻也知道這個故事?」

  陳艾應道:「回大人的話,陳艾雖然是窮苦人出身,可在外浪蕩了這麼多年,卻也見過不少飽學大儒,聽過不少做人的道理。雖然不能至,然心嚮往之。這才興起了讀書明理的心思,想進縣學來借幾本書回去看看。」

  「嘿,連太史公〈史記〉裡的話也知道……讀書,你今年多大年紀了?」知縣說:「看你年紀二十六七歲了吧,已經過了讀書的年齡,現在再想起讀書考取功名,未免太遲。」

  陳艾一施禮:「回大人的話,聖人云:朝聞道,夕可死矣。即便考不中,能不做睜眼睛瞎也是好的。我陳艾年紀雖大,可未必不能有所成就,未必就考不中功名。昔日,吳國的呂蒙不也大字不識一個,做了都督之後,從頭學起,三年之後,果成一飽學之士,這才有『已非吳下阿蒙』一說。」

  「好好好,想不到你也有這樣的志向,想不到你對魏晉掌故如此熟悉,又談吐風雅,果然不是凡品,本官倒是小看你了。」

  胡知縣心中更是吃驚,剛才陳艾口中說所的「朝聞道,夕可死矣」出自〈論語?裡仁〉。剛才自己同這個陳艾不過說了兩句話,這個陳艾就用了〈史記〉、〈論語〉、〈三國誌〉和〈世說新語〉中的四個典故。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一個飽學之士,誰曾想,這陳三就是一個大文盲。

  一普通引車買漿者流也談吐風雅,江南果人文薈萃之地也。
mk2257 發表於 2011-6-10 23:14
第十章 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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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大文盲居然懂得這麼多典故,這已經不能用常理來解釋了。

  胡知縣心中疑惑,繼續問:「呂蒙的故事本官自然知道,不過,包括鄧艾的那個典故,未免生僻,卻不知道你從什麼地方知道的?」

  陳艾心中暗笑,鄧艾和呂蒙都是三國時的人物,鄧艾乃是晉國滅蜀的大將之一,而呂蒙則用計殺了大名鼎鼎的關羽關雲長。拜《三國演義》所賜,是中國人都知道這二人的名頭。《三國演義》是嘉靖年才成書的,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三國歷史還比較陌生,難怪胡知縣會如此驚訝。

  不過,要想給胡知縣一個合理的解釋,只怕今天這一關還真不好過。

  況且,自己以前給人的印象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流氓,如今搖身一變,卻說要科舉入試,未免有些駭人耳目。

  還好,陳艾大學時學的是中文,主修的專業是明清文學,所謂文史不分家,以前在研究楊慎的時候,對明史很下了一番工夫,加上又繼承了陳三這個明朝古人的記憶,對洪武年的歷史也算是融會貫通了。

  因此,對同時代人來說,陳艾可謂是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道。

  來縣學之前,他已經將所有關節在心中推敲過好幾遍。胡知縣這個問題一說出口,卻正中了陳艾的下懷。

  陳艾想都沒想,逕直回答道:「我是從王謨王先生那裡聽到的。」

  「王謨……可是蘇州城裡的王先生?」胡夢海大驚,霍然站起身來:「你以前見過他?」

  陳艾鎮靜地點了點頭,用坦率的目光看著胡知縣:「回大人的話,陳艾前些年在江湖上浪蕩,曾經在蘇州城裡呆過兩年,恰巧做了王先生的長隨,耳濡目染,識得幾個字,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

  確實,前些年,陳三是在蘇州城裡鬼混過兩年,像他這樣的潑皮,哪裡天黑哪裡歇,哪裡有便宜自然朝哪裡鑽。在陳三二十七年的人生旅程中,這傢伙的足跡遍佈整個蘇、揚、常,除了饑一頓飽一頓,日子倒也過得逍遙。

  之所以對胡知縣說自己識字,那是因為自己本就是一個有文化有修養的現代大學碩士,再去硬裝文盲,未免有些痛苦。再說,他現在急於參加科舉,改善自己的處境。若假裝大字不識一個,從《三字經》開始學起,實在是有點讓人難以忍受。拖延學習進度吧,自己已經二十六歲了,耗不起光陰。加快學習進度吧,幾天之內就能讀書作文,未必不會被人當妖孽對待。

  想來想去,還是也只有這麼一個法子可行。

  「你識字?」胡夢海更是吃驚,朝陳艾擺了擺頭,神色轉厲:「等等,你可知道誆騙本官的後果?」

  陳艾:「自然知道。」

  「好,待本官考考你。」

  胡知縣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一」字,問:「此字念做什麼?」

  陳艾道:「知縣大人,這字就不要考我了吧,換個難一點的。」

  胡知縣一笑,也不多說,繼續寫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他寫一個字,陳艾就念一個,因為胡知縣寫字不快,陳艾後來也覺得麻煩,打斷了他,說:「大人,這首詩我以前在王先生那裡見過,字字都識得。後面一句是不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啊,你居然知道?」胡知縣面上閃過一絲喜色:「知道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嗎?」

  「大概知道,說的是我們江南春天時的景兒。」陳艾知道自己不能裝得太過,指了指那個「諳」字,故意道:「這個字我知道怎麼念,也會寫,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哦,這個字呀,你寫給本官看看,若寫得好,本官就告訴你是什麼意思?」胡知縣的興致越發地高起來,將筆遞了過去。

  陳艾也不推遲,提起筆來,故意作出一副笨拙的樣子,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將這個字寫了出來。他雖然也想將這個字故意寫得極醜,只可惜自己前世練毛筆字十多年,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要想將字寫差還真不容易。

  等他將這個字寫完,胡知縣笑了笑:「你這字雖然寫得不成,可有一點甚好,間架嚴整莊嚴,頗有法度。日後若勤家練,別的不說,單就你這一手乾淨整齊的書法,做個書辦小吏毫無問題。」

  陳艾心中一笑:廢話,當初我也是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偏愛明清書法中的館閣體,被市書法家協會的人譏笑為呆板機械,老氣橫秋,望之生厭。當初我也想過去練米市和董其昌的,可惜年紀已經大,改也改不過來。不過,明朝官場推崇館閣體,倒也投了胡知縣所好。

  陳艾本長得普通,現在換了一個人之後,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又看到他一手工整樸實的館閣體,胡知縣越看他是越順眼。

  他笑瞇瞇地指著這個字說,「此字的意思是熟悉,也就是說,江南的景物我曾經熟悉過。」

  陳艾「啊」一聲:「原來是熟悉的意思啊,多謝大人解惑。」他站起身來,長長一揖。

  胡大人手虛虛一扶:「罷了,不必多禮。你好生說說在王謨那裡做長隨時的情形,又是怎麼學會讀書識字的?」

  陳艾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回大人的話,陳艾當初不過是一個市井潑皮,窮得厲害,當年羨慕蘇州城中的繁華,以為那裡遍地都是黃金,便一時興起跑去那裡討生活。誰知,蘇州雖好,居之不易,陳艾見到王先生那日已經三天沒有吃飯,餓暈在王先生門口。還好王先生心善,一口米湯灌下去,才將我這條命從閻王殿裡拉回來了。」

  「王先生見陳艾可憐,正好手頭正缺一個跑腿的長隨,見我身子還算壯實,就留在身邊使喚。王先生學富五車,往來的都是博學大儒,我在他那裡呆得久了,也識了幾個字。」

  「王先生見我機靈,興致高的時候,就隨口點撥一二,兩年下來,我拿起一本書來,上面的字都能認都周全,當然,有些地方還是看不明白。」

  「只可惜,陳艾總歸是個野性子,在一個地方呆不住,在王先生那裡住了兩年,思家心切,就跑回來了。也是因為這一走,倒讓我揀了一條性命,可惜王先生一家上下百口,都……都……都已經過世了。」

  「回吳江之後,陳艾因為牽涉進這件案子裡面,一直不敢說自己曾經在王先生那裡做過長隨,也不敢說自己識字。」

  說到這裡,又想起自己前世所受的病痛,陳艾不覺悲傷道:「如今,王先生一案總算平息。陳艾本想將蘇州往事盡數忘切,但是……陳艾在王先生那裡發了蒙,懂得了一些道理,眼睛亮了,若再去做潑皮,卻不甘願。這才想起來縣學借幾本書回去。」

  「陳艾雖然從未拜過王先生為師,王先生也看不上我這不成器的隨從,可在我心目中,早已將他看做我的老師了。」

  陳艾紅著眼睛:「嗚呼先生,星斗其文,謨士其人。」

  王謨乃是蘇州大名士,江南士林的領袖之一,洪武二十六年的時候犯了事,被滿門抄斬。如今,王家人上上下下連帶門房廚子都做了明初恐怖政治的刀下亡魂,無論陳艾怎麼信口胡編,別人也沒辦法去驗證真偽。

  如此一來,自己能讀書識字一事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聽完陳艾這一翻話,胡知縣聳然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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