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公侯 作者:衣山盡(連載中)

mk2257 2011-6-10 23:04: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68585
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5
第一百一十章  妙人

此刻,在皇宮精舍之中。

牛得草:「稟萬歲爺,原來是這事啊。這個陳艾不就是萬歲你傳來京城的嗎,還沒見過一面,就要抓進監獄裡去了?」

「陳艾……」朱元璋的語氣突然一頓,定定地看著前方,眼神裡一陣迷茫。

皇帝年紀越大越是愛靜,尤其是在看奏折的時候,整個皇宮中沒有人敢發出一絲兒聲音。

來也怪,朱元璋這一眼看出去,夜空中再沒有焰火騰起,夜色顯得出奇地靜謐。

牛得草偷偷抬頭看了皇帝一眼,發現萬歲爺先前臉上的那一片健康的光澤突然消失不見,變得乾燥而蠟黃,若不是穿著朱紅色的龍袍,完全一副農家翁模樣。

疲勞,萬歲爺疲勞了。

牛得草輕手輕腳走到几旁,將一杯子早已經發開的綠茶端到皇帝身邊,又提了水壺衝進去。

茶水在那一盞青花蓋碗裡蕩漾開來,綠得透亮。有氤氳熱氣飄散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朱元璋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縮下去一截。被熱氣一蒸,他眼睛裡總算恢復了神采,又開始熠熠生光。

「陳艾,有點印象,是不是蘇州知縣胡夢海的學生,朕當時是說過著人傳他進京的。」朱元璋突然問:「牛得草,這個陳艾和胡夢海是何等情形,還有陳艾怎麼想著走錦衣衛的路子落籍上元縣的?」

牛得草又給皇帝的杯子裡續上水,杯中的綠意淺了許多,呈現出一種嫩黃色:「回萬歲爺的話,胡夢海和陳艾來京城之後,錦衣衛宋金保也有來覆命,陛下也是知道的。只是,當時萬歲爺你正在為北面的戰事憂心,就隨口說了一句讓他們等著吧,到時候自然有旨意給他們。於是,這事也就這麼揭到一邊。沒有萬歲爺你的旨意,他們二人也不敢離開南京。於是就那麼在客棧裡等著,一等就是大半月。」

「朕當時說過這樣的話嗎?」朱元璋語氣中帶著一絲蕭索。

「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牛得草背心中開始沁出汗水來,陛下是真的老了,記性也沒往年好。只是,這一點也沒人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提起。

朱元璋沉默半晌,又喝了一大口水:「牛得草,你繼續說。」

牛得草小心地看著皇帝:「回主子的話,陳艾之所以落籍上元縣,依奴才看來,估計是為方便參加下個月的府試吧。科舉畢竟關係到他的切身大事,陛下又沒旨意下去,他自然不敢回蘇州,只能就近參加考試了。」

「哦,府試啊,這個陳艾倒是個熱切功名之人,他在吳江的所作所為不依常理,幾乎將整個吳江縣城政都一把抓了。胡夢海的官也是做得糊塗,放任一個文吏放手大幹。嘿嘿,這樣的官兒,朕拿來何用?還有你牛得草竟然替陳艾這樣的人說話,是不是得了他的好處?」朱元璋冷冷一笑看著牛得草:「你說呢?」

朱元璋眼中的光芒更盛,鋒利得像一把刀子。

牛得草汗如雨下,心中大叫不好。

他知道不能迴避皇帝的目光,逕直道:「萬歲爺明鑒萬里,奴才可從來沒見過陳艾和胡夢海,又從何處得他好處?

不過,既然陛下有旨傳陳艾進京,雖然是隨口可萬歲爺的每一句話奴才都當成頂天的大事留在心上。不過萬歲爺,奴才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來聽聽。」見牛得草一副坦蕩模樣,朱元璋眼中的殺氣也收了,語氣變得平和。

牛得草心中一鬆,道:「回萬歲爺的話,如今的世人是怕讀書怕參加科舉,各地各部衙門都缺員嚴重,朝廷官員俸祿微薄,讀書人都覺得這官當著沒意思,也沒那個心思。正因為當官是一個只埋頭做事,有沒多少錢拿的事,這陳艾偏偏要去參加科舉,難道不是想著為朝廷為陛下出力嗎?」

朱元璋有些沉默,半天才道:「朕布衣出身,民間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這世行多是趨厲避害之徒,當官確實不是一件能夠發財的活兒。

陳艾要參加府試,想著為朝廷出力,朕就答應了,此事也不再追究。」

牛得草:「那也是萬歲的恩典,陳艾的造化。」

「可是。」朱元璋突然恨恨道:「可是,陳艾居然走錦衣衛的門路落籍上元縣,這事朕卻不能不追究,朕倒想知道那宋金保得了陳艾多少好處,肯為他打通關節。」

牛得草小心道:「萬歲想差了,依奴才看來那宋金保不但沒有得到陳艾半點好處,反在上元縣那裡陪了許多笑臉。」

朱元璋有些吃驚:「此話何解?」

牛得草回道:「稟萬歲爺爺,其實,這陳艾和胡夢海這次可是被宋金保給害慘了。自他將胡大人和陳艾傳到京城之後,陛下日理萬機,也沒空處置他們二人。陛下沒有口喻,胡、陳二人自然不敢亂跑,錦衣衛也得將二人控制在客棧裡,算是一種變相的軟禁。按說,被軟禁也沒什麼大不了,也就是在客房裡住上一陣子書寫寫字什麼的,也算是一種修身養性,對他們也是有好處的。可問題是……」

「問題是什麼?」朱元璋有些疑惑,不覺得出言詢問。

「問題是,當初宋金保安排他們住在京城最豪華的一間客棧中,又是最好的上房,每人每日都得五百文房錢。這大半月住下來,估計陳艾和胡夢海已經窮得快要當褲子了,偏偏還不敢離開,另覓便宜的地方。」

「為什麼不能去住便宜的客棧?」皇帝又問。

牛得草:「錦衣衛自有制度,犯官軟禁之後就登記報備了,不能隨意挪動住所。錦衣衛的人做事認真,可有的時候未免有些僵化,按照江南人的說話叫擰不清。」

「哈哈」朱元璋放聲大笑起來:「所以……」

「所以,宋金保對陳艾和胡知縣心壞愧疚,這才主動想著替陳艾落籍,再怎麼說也要保住陳艾的前程,免得壞了人家的功名,也替國家挽回一個有用的人才。」牛得草也小聲地笑了起來。

「哈哈」皇帝笑得很開心:「如此說來,這事倒也有趣,科舉乃是我朝一等一的大事,宋金保此舉出發點卻是好的,朕就不追究了。

不過,皇帝臉色突然一沉:「陳艾此人實在狂妄,做事也是膽大枉為。他當初在吳江搞得烏煙瘴氣,朕本打算狠狠責罰他和胡夢海。不過,此人思路詭異,有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這才傳他進京。不過,他竟然想在京城參加考試。此人究竟是不是人才,還兩說呢若真是人才,朕自然要用。否則,定斬不饒。」

牛得草道:「聽說是個人才。」

「聽說?」朱元璋面色更難看。

牛得草心中不住狂跳,這個主子爺喜怒無常,上一刻在笑,沒準下一刻就變了臉,是個不好侍侯的主。

「陛下,也不算是聽說。錦衣衛宋金保將陳艾和胡大人從蘇州帶進京城時還取了幾件東西,其中有一把萬民傘和陳艾府試的全套試卷。陳艾是不是人才,奴才也說不好,可看他所做的卷子,卻甚是有趣。」

「萬民傘……試卷……」朱元璋笑了笑,看了一眼案頭好像永遠也看不完的奏折,心中突然有一種深重的倦怠感:「不看折子了,把你說的那幾樣東西取過來看看。」

「那幾件東西正存在老奴手中,這就取來給萬歲爺過目。」

一把普通的雨傘,上面貼了無數布條。布條上寫滿了諸如「青天大老爺」「明鏡高懸」「民之父母」之類的話。

朱元璋拿起雨傘看了半天,這才鄭重地放在案頭:「如此說來,這個胡夢海是個好官了?」

牛得草:「是不是好官奴才不敢下定論,不過百姓的心思也是簡單。胡大人免了百姓往年的積欠,此舉惠及全縣幾十萬生民,大家自然要說他的好。」

朱元璋突然說了一聲「好」,又歎息一聲:「百姓的心思是挺簡單的,誰給了他好處,他們就認誰是好官。可惜,這麼簡單的道理滿朝官員又多少能夠明白。說起免除往年積欠,這其中卻有陳艾的一份功勞,雖然他行的是邪道,可心是正的,這人只要心正,就算做錯了事,也不是可以得到寬恕。罷了,將陳艾的卷子提出來朕道要看看是怎麼個有趣法。」

「是。」牛得草將陳艾的卷子依次序排好:「這是第一題史論。」

陳艾的史論大多摘抄自後世的軍史論壇,其中未免有新奇怪異之說,對明朝人而言卻是如此的新鮮。

朱元璋只看了一頁,就被吸引住了。

老實說,朱元璋布衣出身,早年不過是一個和尚,文化程度本不高。雖然後來經過多年的學習和鍛煉,常年與宋廉、劉伯溫這樣的鴻儒相處,學問也跟這水漲船高。可骨子裡卻還帶著早年不奢遮的市民氣,這種古怪有趣的文章倒對了他的胃口。

立即精神一振,暗道:這個陳艾倒是個妙人,這麼能扯,比宋廉、劉基他們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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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6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此人大才,朕來安排

牛得草這些日子也被宋金保纏得頭大如斗,那傢伙雖然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百戶軍官,可人家是錦衣親軍,直接受皇帝指揮的。

如今,錦衣衛雖然已經裁撤,可皇帝使他們使得順手了,一旦不用,剛開始幾天還不覺得什麼。漸漸的,一但有事,還是第一時間想起他們。

所以,你也不敢肯定宋金保他們就不會有得勢的那一天,表面上還是要應付應付的。

宋金保去蘇州回來那麼多天了,萬歲爺始終沒有個定論,弄得他有些不上不下,自然要來麻煩牛得草,讓他幫忙通報。

今日總算將宋金保手頭的陳艾這個燙手的熱山芋交了出去,牛得草如釋重負。

明朝早年的太監大多沒什麼文化,反正他們也不管事不幹政,越愚蠢越好,不像永樂以後,宮中太監從小就要接受皇家教育,授課老師都是翰林院的大學士。

因此,牛得草也不知道陳艾的文章究竟如何,只覺得他的史論寫得很有趣兒,也說不上什麼地方好,總之他願意看。

因此,剛才皇帝說起這事的時候,他才隨口回了一句。

等到朱元璋拿起陳艾的卷子之後,他便小心地看著皇帝的臉色。

這讓牛得草大鬆了一口氣。

卻見皇帝剛一拿起陳艾的文章,身體就是一振,眉宇生動起來。

朱元璋本是一個很嚴肅的君主,辦起事來固然雷厲風行,殺性也重。再加上他相貌醜陋,看你一眼都讓你肝膽發顫。

可現在的朱元璋簡直就是一個普通的田舍翁,整個人都和藹起來。

他突然呵呵地笑了一聲,將陳艾的第一份史論看完了,就隨手將那張卷子扔到一邊,唾了一口,「滿紙荒唐。」

這樣的話出之一個帝王之口,本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尤其是今上,但凡這樣的話一說出口,就有人會腦袋搬家。

牛得草聽得心中一寒,可看朱元璋的表情卻不像是動了殺心。不但如此,他臉上的皺紋都展開了,好像樂得厲害。

「牛得草。」朱元璋一直繃緊的身體好像鬆了下來。

「奴才在。」

「把胡床抬過來,朕放鬆一下筋骨。」

「是。」皇帝平日裡都在精舍裡辦公,大概是年紀大了容易疲勞,房間里長年放著一把躺椅。

現在是冬季,怕涼著了皇帝,也有日子沒用了。

牛得草忙將胡床抬來,又在上面鋪了兩層棉墊,這才服侍皇帝躺下。

等到朱元璋看第二本卷子的時候,他笑得更開心,不住地說:「荒唐,荒唐,陳艾此人顛倒黑白的本事倒不小,偏偏還引經據典,弄一大堆考據出來,讓你沒辦法辯駁。這個陳艾,雜學功夫倒是不錯,不去做說書先生卻是屈才。」

牛得草見皇帝開心,也湊趣道:「萬歲爺,這種文章說給普通人也聽不懂,陳艾若去做說書先生肯定是要餓死的。」

朱元璋:「對,說書先生那一套都是低級趣味,這個陳艾,卻是高級趣味,說他陽春白雪吧,又一味逗人的樂子;說他下里巴人吧,表面上看起來有甚是風雅。」

著話,朱元璋又將身體翻動了一下,示意牛得草將自己的靴子脫掉,光著腳愜意地癱著,顯然是很享受陳艾的這兩篇文章。

皇帝能夠如此開心,自然是做太監們的福氣。

牛得草見皇帝笑得如此開心,也小聲道:「萬歲爺也是許多年沒這麼笑過了,看來,這個陳艾也不是一無可取之處。」

「哦,朕剛才說了,陳艾就是一個說書先生,你的看法呢?」

一直以來皇帝都當太監是豬狗,什麼時候問過他們的意見。聽到皇帝這話,牛得草歡喜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小心回答道:「萬歲爺,奴才也不懂得什麼好歹。不過,依奴才看來,這個陳艾也就是個東方溯。」

洪武皇帝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將陳艾的第二份考卷扔到一邊,又拿起了他的第三題策問:「朕卻要看看這篇策問又有什麼逗趣的地方。」

「好像不是太有趣。」

「咦。」朱元璋的目光落到卷子上,卻突然坐了起來,口中唸唸有詞,好像在推敲著什麼。

陳艾這份卷子牛得草也掃過一眼,也不覺得有出奇的地方,見皇帝留了神,忙拿起棉墊塞在皇帝背後。

皇帝漸漸地將眉頭皺了起來,一份卷子本沒多少字,他卻看了兩三遍才看完。

最後就將頭抬了起來,靜靜地盯著頭頂上的藻井。

牛得草心中打鼓,可他卻不敢發出一絲兒聲響。

過不了多久,皇帝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獎勵農桑,眾說紛紜,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殺法。不過,為人君者卻要在這些殺法中尋出一道切實可行的路子,一旦選錯,卻要釀成大禍。陳艾這個策問,朕不知道好還是不好,但無論如何,此人確是個有才的人。牛得草。」

「奴才在。」

「把這份卷子收起來,給太孫朕老了,有些事情讓他自己考慮。」

「是。」牛得草小心地將這篇策問收到一邊。

洪武皇帝突然說:「朕本以為陳艾不過是一個插科打諢的妙人,卻不想他卻有如此才氣。對了,陳艾今年多大了?」

牛得草:「二十有六。」

「二十六了,正是一個人最成熟穩重的年紀,有衝勁,有經驗,確實可用。」皇帝身體漸漸繃緊:「牛得草,你說陳艾的最後一篇八股文朕還需要看嗎?」

牛得草回答說:「陛下,奴才認為,八股文時文的好壞雖然是取士的標準,可因為歸置太多,讀起來乏味得緊。陳艾的這篇文章,老實說奴才看不懂。陛下諸事繁雜,也不用在這種文章上花功夫。」

八股文乃是明朝人的開創,明人多因此而自豪。自從將八股文帶入科舉場之後,朱元璋就為找到這麼一個對大家來說都公平的開始方式而得意,自然容不得別人說八股文的壞話。

聽牛得草說出這番話來,朱元璋臉色一冷,喝道:「你這狗奴才懂得什麼是學問,滿口胡柴。」

牛得草下得魂不附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萬歲爺饒命,萬歲爺饒命,奴才本就是一個草包,肚子裡也沒半點墨水,這學問上的東西,奴才自然是兩眼一抹黑,既然陛下問起,奴才也就張口胡說。」

若是在以前,牛得草早就被一頓亂棍打死了,可今天朱元璋的心情看起來好像不錯。緩和下語氣:「你這個奴才本就是個草包,不知者不罪,朕也不罰你了,起來說話。」

「是。」牛得草這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再看他額頭上已是青腫一片。

朱元璋這才用教訓的語氣說道:「八股文可以與漢賦唐詩宋詞相比肩.是專用的考試文體,可以綜合的考察士子的經義和文才。可以考核經義和文才方面,八股文是最優的文體。你這個狗奴才看不懂,那是你學問不到。」

「是是是,奴才是個愚蠢。」牛得草連聲回話:「不過,奴才等只需要知道如何盡心服侍陛下就可以了,倒用不了那多學問。」

朱元璋一笑:「狗東西倒也本分。」

笑畢,朱元璋的目光就落到陳艾最後一份卷子上面,只看了一眼,就抽了一口冷氣。

他猛地從胡床上站起來,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眉宇間一片震撼。

「萬歲爺爺,地上涼。」牛得草大驚,忙衝上去。

「走開,狗奴才」朱元璋猛地推了他一把,將牛得草推倒在地,突然一聲大喝:「好,不錯」

還沒等牛得草回過神來,朱元璋一聲長嘯,朗聲念道:「聖人於心之有主者,而決其心德之能全焉。

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於私者也。以是人而當死生之際,吾惟見其求無慚於心焉耳,而於吾身何恤乎?此夫子為天下之無志而不仁者慨也,故言此以示之。」

……

「彼之所為者,惟以

理欲無並立之機,而致命遂志以安天下之貞者,雖至死而靡憾。

心跡無兩全之勢,而捐軀赴難以善天下之道者,雖滅身而無悔。」

……

「以存心為生,而以存身為累,其從容就義以明分義之公者,固仁人之所安而亦志士之所決也。視諸回護隱伏而覬覦於不死者,又何如哉?

是知觀志士之所為,而天下無志者可以愧矣,觀仁人之所為,而天下之不仁者可以思矣。」

……

一篇一千多字的文章從朱元璋口總念來竟一字不頓,滔滔如流水一樣順暢淋漓。

……

良久,皇帝才感慨一聲:「冬日天干物燥,朕本口乾舌燥,身子困乏。可這一篇文章念下來竟透心精亮,如六月裡吃了個冰鎮西瓜,當真爽利。如此雄文,直如高山,三十年內無人可以超越。若不是知道陳艾只有二十六歲,朕還真以為此文出自如方孝儒那樣的大家之手。不,方孝儒斷斷是寫不出這種文字來的。要寫,也只能是劉……」

皇帝突然住口,他又想起劉基他們,心中突然一陣神傷:老傢伙們都走了,殺得殺,叛的叛,朕為了這個江山,做了多少心不甘情不願的事啊

可這樣做卻是值得的。

本以為天下名士已被殺戮一空,卻不想我大明人才一多如斯,總有星辰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突然發光。

牛得草還是不敢說話。

皇帝又笑道:「牛得草,你說這篇文章如何?」

牛得草吃吃道:「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文。」

「不錯,正如此。」皇帝大笑:「既然陳艾是人才,朕自然不會放過他,他要參加上元縣的科舉,朕答應了。只要他一路考上來,朕自然要用他之才。宋金保做得不錯。」

牛得草這回才是徹底輕鬆下來,道:「萬歲爺,地下涼,快上床。」

朱元璋這才又回到胡床上,牛得草小心地捧著皇帝腳用手揉搓著。

「牛得草,你說陳艾和胡夢海現在窮得快住不起客棧了?」

「好像有這麼一說。」

皇帝沉吟片刻:「老將他們放在客棧裡也不是辦法,這不是整人嗎?這事你去辦。」

「萬歲,怎麼做?」

朱元璋:「胡夢海做官糊塗,著他進京來問話已經毫無意義,這樣,免去他吳江知縣的職務,他不是喜歡教授學生嗎,讓他去國子監做司業,讓他過足先生的癮頭。」

一句話,胡夢海的仕途算是走到了盡頭,今後也只能在國子監那種清貴之處養老。

這也是他的運氣,換成其他官員,早就被族誅了。

牛得草忍住笑,又問:「萬歲爺,那個陳艾是不是也放在國子監讀書?」

「放他去國子監讀書,不用了。」皇帝淡淡地說:「首先陳艾沒有功名,沒資格進朕的國子監。其次,陳艾這種狂生去國子監那種森嚴之地不知要鬧出什麼事,到時候朕辦他不辦?」

「陛下只需吩咐就是,老奴這就去做。」

皇帝想了想,說:「徐府的徐增山不是想過收陳艾去徐府讀書嗎,就讓陳艾去他那裡上學好了,讓徐家人供他吃喝。」

牛得草沒想到皇帝連這種小事都知道,心中害怕,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等等。」皇帝叫住他,又說:「此事不要張揚,免得讓那陳艾起了驕心,若到時候連個秀才也中不了,豈不壞了朕的名聲。你只需同徐輝祖知會一聲,讓宋金保直接帶陳艾悄悄去見徐增山就是了。」

「是,奴才明白。」

正要出去,一個小太監走上來替皇帝換茶水。

這個時候,夜空中「蓬」一聲爆開一朵禮花。

這一聲是如此之響,那個小太監手一顫,茶水淋到皇帝光著的腳上。

太監嚇得不住磕頭:「奴才萬死,奴才萬死」

朱元璋一聲怒喝:「拖出去亂棍打死,扔到城外喂野狗」

「萬歲爺饒命萬歲爺饒命啊」

……

深宮中所發生的一切,皇城之外的人自然不會知道。

實際上,陳艾如今不過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即便他的名字已被皇帝記住,可對天下人而言,卻算不得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在正陽門廣場中,徐景昌的眼角突然看見在靠北的一個沒多少人的一個燈棚處站著三個人,其中二人正是陳艾和他的同伴,另外一個卻是李景隆李國公。

他心中一驚:這酸丁怎麼同李國公混在一起了?

起這個李景隆,在京城可是個有名的浪子。他是明朝開國元勳曹國公李文忠的兒子,李文忠是洪武皇帝的養子,洪武十六年時病故。

因為李家同皇帝的特殊關係,加上李文忠死得早,皇帝對李景隆也頗多照顧。再加上李景隆又是不不管事的紈褲子,從來不過問政治,成天只知道吟風弄月,朝廷對他也沒有戒心,這讓李公爺過得十分逍遙。

不過,此人文才出眾,在京城也算是鼎鼎大名之人。

按說,李文忠和徐達同輩,真論起來,徐景昌還得喊他一聲叔叔。

其實,喊李景隆一聲叔叔徐景昌也不虧。李景隆今年已經是大三十的人,兒子都娶妻了,徐景昌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

文才上,徐景昌對李景隆並不服氣,可說起會玩,自己卻差他十萬八千里路。

見他和陳艾在一起,徐景昌心中大奇,也吃不準陳艾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認識李國公,就走上前去朝李景隆一施禮,正要說話。

李景隆卻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徐景昌不要說話:「原來是徐公子啊,徐公子,多日不見甚是想念。景富貴這廂有禮了。」說完就拱了拱手,又朝陳艾撇了撇嘴,道:「這位陳公子好生厲害,剛才一口氣猜出了十幾個燈謎,連我老景都被他壓了一頭。呵呵,徐公子來得正好,幫我出口氣。」

徐景昌會意,朝陳艾看了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原來是你,怎麼還沒走?」

徐景昌背後的蛾子雖然一臉平淡,可眼神卻時不時落到陳艾身上,又飛快挪開,裡面滿是不為人察覺的歡喜。

陳艾早就看徐景昌不順眼了,他這人脾氣怪,人敬我一尺,我自還你一丈;你若在我面前擺架子,對不起,我比你更傲氣。

陳艾眼睛一翻,淡淡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徐府徐公子,此地乃是正陽門廣場,你來得,別人也來得。總不可能你徐公子一來,別人都要迴避,把地都騰給你。諾大一個花燈會,就剩你一個人不覺得寂寞嗎?難道徐兄今晚來此,不是為湊這個熱鬧的?」

徐景昌一窒,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看了陳艾一眼,卻見陳艾身邊那個猥瑣大漢手上捧著一個大包袱,裡面全是一些文具、糖果、繡球、絹花之類的雞零狗碎,想來定是他剛才猜謎贏來的。

徐景昌心中冷笑,暗道:就兩個土包子,連這種東西都看得上。

他也不理睬陳艾,看著李景隆道:「景兄,你也是個大名士,怎麼想著來猜謎。就算得了綵頭,也不過是一些不值當的玩意,用得著那麼費神嗎?就算你猜中了,也與你的名聲有損。還有,同陳艾這種鄉下粗人多說一句也髒了你的嘴。」

「不是啊。」李景隆懶洋洋地說「這話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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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7
第一百一十二章  覆射

起陳艾為什麼同李景隆攪在一起,其實徐景昌卻猜錯了,陳艾和李景隆完全不認識,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這還是他第一次當朝第一風流公子李國公見面。

陳艾與徐景昌分手之後本打算回客棧睡覺,剛才雖然同徐公子弄得有些不愉快,可對陳艾來說徐大少爺不過是一個匆匆過客,他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在明初的歷史上也沒什麼記載,以後自己未必有同踏打交道的機會。

他只是有些不好笑,這徐府的人一個個都有些古怪。比如他以前認識的徐增山就狂得沒邊,這個徐大少爺也是狂悖之徒。想當初魏國公徐達是何等的英雄人物,怎麼他的幕友和子孫一個個都沒有他那種氣度?

他老徐也是窮苦人家出身,怎麼孫子就不知道體恤下人,過可愛的一個小丫鬟啊,若是我陳艾的人不知道要寶貝成什麼模樣,怎麼肯拿來當腳夫使?

陳艾這次來看燈會主要是對古代的花燈有些好奇,今日到這裡那些燈都扎得簡陋,完全不能同現代的高科技花燈相比。吃了一碗冰糖蓮子之後,他就意興闌珊,想回客棧去了。

可付長貴好不容易將陳艾圈了出來,也小小地得了一筆零花錢,食髓知味,如何肯就這麼回去睡覺。就不住說好不容易來一趟,這就回去多沒意思。

陳艾回答說這花燈也沒什麼味道,夜深露重,還是回去睡覺舒服。

付長貴賠笑道:「陳先生你不要急嘛,再等上半個時辰就要放焰火。今天氣候不錯,各地收成都好。南京城中的各大商號都賺了許多,於是十三家商號各自拿了一筆錢出來買焰火慶賀,據說這焰火一放就要放他小半個時辰。陳先生你就算現在回去睡覺,等下也會被驚醒,何不等在這裡看看熱鬧。」

陳艾有些意動,焰火這種東西倒有些看頭:「只是還有小半個時辰才有焰火可看,現在就等有些難熬。」

付長貴就陳艾有些猶豫,忙笑道:「陳先生,雖然你我以前鬧得有些不快,可你的學問我老付還是很佩服的。這遍地都是花燈綵迷,不如玩上兩把,即得了綵頭,又打發了光陰。」

陳艾想了想,便點頭:「也罷,咱們就去猜幾個燈謎玩玩。」

付長貴歡呼一聲,立即領著陳艾往燈光最燦爛的地方擠去。

其實,古代的燈謎難度挺大的。尤其是讀書人和士大夫玩的燈謎最是讓人惱火,屬於文義迷。謎底大多是一個字或者一句唐詩什麼的,如果不是熟讀四書五經和學問出眾之人,根本無從著手。

對於文義迷,文人們也總結出許多猜法。什麼拆字法、離合法、增補法、減損法、半面法……林林總總一共有二十七種。

至於謎格也有八十多種:捲簾格、鞦韆格、白頭格……

反正花樣繁多,即便是讀了多年書的士子,一到燈會,也不敢打包票說自己最後能猜出幾條燈謎。

陳艾在大學裡學的就是國學,燈謎也是國學中的一個小類,其中不少雅迷也非常有意思。當初他在讀書的時候因為是孤兒一個,窮得厲害,日常也沒什麼消遣,只能埋頭讀閒書。什麼《謎語大全》、《古進對聯故事》什麼的倒是看過不少,對猜燈謎倒是很是心得。

等他同付長貴一看那些燈謎,這才大呼一聲:「真簡單,三歲小兒都能猜出來。」

原來,文義迷這種東西只在士大夫之中流行,而明朝初年又是個文盲佔絕大多數的少智社會,不可能人人都懂得文義謎。

因此,這個燈會的絕大多數燈謎都是事物謎,民間謎語除了少量字謎外,都是以事物的特徵來隱射的,民間謎語主要著眼於事物的形體,性能,動作等特徵,運用擬人,誇張、比喻等手法來描繪謎底,從而達到隱射的目的。燈謎主要著眼於猜射對象的名稱,主要運用別解手法。

這些民間謎語用語也是非常粗鄙簡單,沒有任何可看性,大多是諸如「原看寶塔尖又尖、上頭小來下頭大,有照一日翻過來,下頭小來上頭大」之類的打油詩。

不過既然來了,總得猜上一猜才是。

這個燈會的花棚和綵燈大多是城內居民自己做的,總要是為了湊熱鬧,增添些過年的喜氣,綵頭也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

陳艾第一題就碰到了一個字謎,花燈的主人是個賣泥人兒的,獎品自然是彩塑泥人。謎語就貼在一隻紅燈籠上,陳艾隨意扯下一張上面寫著:山中二人行,打一字。

這個題目簡單得令人髮指,二人行是個從字,山中就在兩個人字下面各加一豎,於是就變成了一個竹子的竹字。古帶的竹字第二豎也可以不帶鉤,所以,這個謎語做竹解最為妥帖。

見陳艾輕易地猜出自己這個謎語,花燈主人豎了根拇指,又將一個泥人阿福塞到陳艾手中,笑道:「正解,這個泥人歸你了,給家中孩子玩玩。」

時遲,那是快,付長貴一把就將泥人搶了過去,笑道:「陳先生沒有子女,這個泥人兒就賞我好了,我將來回吳江可以帶給孩子們。」

陳艾對這種小玩具也沒什麼興趣,笑了笑,就由他去了。

剛才小試身手,卻也激起了陳艾的興趣,正要再猜,付長貴笑道:「陳先生,光在一個地方猜有什麼意思,到處走走再說。」

陳艾:「也罷,到下一處看看。」

於是,二人一路走下去,一口氣猜了五個謎語,全中。

得了綵頭,付長貴自然老實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這些東西對陳艾來說都是不值錢,大過年得也不想壞了自己心情,就照例讓付長貴收了。

走了半天,又來到一個綵棚,這個綵棚的老闆是賣乾貨的,綵頭在這次燈會中算是最值錢的。到了這裡,付長貴就再也挪不動腳步,挑唆陳艾不住地猜。

乾貨老闆本沒什麼文化,出的謎語同樣僻陋得令人髮指,比如他最難的兩條謎語對陳艾來說就是簡單得讓人發笑:

「有土能種莊稼,有水能長荷花,又人不分你我,有馬能走天涯。(打。」

這個謎語陳艾小學時就學過了,正是一個也字。有土是地,又水為池,有人是他,有馬奔馳。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打一人體器官)。」這不就是睫毛嗎?

於是,陳艾很快將這兩個謎語猜了出來,得了兩條帶魚。

看到帶魚,付長貴眼睛大亮,這玩意可是能直接換成錢的。於是,這鳥人大概是對陳艾有極強的信心,伸出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將老闆的所有謎語全扯了下來,賠笑道:「陳先生快猜快猜。」

結果,又有好幾條帶魚和幾隻干貝落到付長貴手中,弄得這廝渾身海鮮味。

付長貴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亮,還要去扯燈謎。

老闆有些招架不住,攔住付長貴,氣憤地對陳艾道:「這位相公,看你模樣也是個讀書人,肚子裡自然是有大學問的,怎麼這麼不曉事。這燈謎本就是為了湊個趣,你都猜了,別人玩什麼。這不是逼我收攤回家睡覺嗎。」他忿忿地指著前邊一個燈棚:「有種你去那裡猜,那家雅謎才是你們讀書人玩的,人家從擺攤到現在還沒人猜中過呢」

陳艾抬頭看過去,卻見一個三十出頭的讀書人風度翩翩地坐在燈棚裡,儒雅清秀,好一副名士派頭,心中先讚了一聲:這人看起來卻是個人物。

便有意同那人結識。

正如這個乾貨老闆所說,這裡的燈謎都非常簡單,就算全部猜出來也沒什麼意思,完全沒有挑戰性嘛。

還沒等陳艾說話,付長貴的流氓習氣就犯了。他冷笑道;「怎麼,你張了花燈貼了謎語不就是讓人猜的嗎,我家先生偏偏就要猜你的謎語,你又能怎麼樣?」

那老闆也急了:「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我看你是看上我的綵頭了。」

「廢話,看上了又怎地,誰叫你弄這麼好的獎品出來,我就是要贏光你。」付長貴冷笑。

陳艾皺了下眉頭喝直付長貴:「住口,老闆是厚道人,為難他做甚,走,去那邊看看。」於是,率先朝乾貨老闆指的那個綵棚走去。

付長貴沒有辦法,只得罵了聲娘,不甘心地跟了上去:「還有什麼比這裡的綵頭更吸引人的,陳先生等等我。」

果然,同付長貴說的一樣,這個綵棚的綵頭實在不怎麼樣,全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什麼白版紙、湘妃竹毛筆、泰山的墨錠……

付長貴也不識貨,心中頗為失望。

陳艾朝綵棚主人走去,拱了拱手:「主人家好,在下上元士子陳艾。」

「來了。」那個讀書人坐在椅子上翹著個二郎腿,手中捧著一盞青花蓋碗,也不起身,道:「既然來了,隨意玩。我姓景,名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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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8
第一百一十三章露

景富貴的燈棚裡掛著十幾個燈籠,每個燈籠上面貼了十幾條謎語。

沒錯,此人正是當朝第一公子曹國公李景隆。說起這個李景隆,也算是當朝洪武皇帝的姐孫,曹國公死得早,李家僥倖在明初的政治大風暴中存活下來。加上李國公此人成天吟風弄月,不過問政治,官家對他也不怎麼在意,就由著他在外面胡鬧。

也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生就一股名士脾氣,李景隆堪稱京城第一風流浪子。正好今年十五要開燈會,這個國公爺也是個閒不住的主,便早早地紮了個燈棚,絞盡腦汁想了一百多個彩謎,弄了個不大不小的攤子。

反正也就是玩玩,他也不在意又沒有人能猜出來,就算有人來玩,他也不去搭理,自顧自地喝自己的茶看自己的景。

因為他出的都是文義迷,頗難,不是尋常人能猜的。所以,很多普通百姓過來只看了一眼就知難而退。偶有讀書人過來,卻因為實在太難,思考半天而不得,惆悵而歸。

如此一來,李景隆的綵棚裡自然是人前冷落車馬稀。

所以,等陳艾過來的時候,李景隆見他雖然是讀書人打扮,可身材魁梧高挺,像武人更多過文士,卻不怎麼看好,也不想理睬。

陳艾卻不在意,隨手扯下一個彩謎,看了一眼,卻覺得甚有趣味。

這條謎語的迷面是:春心一動皺眉頭(打。

陳艾念了一邊,心中好笑,他以前剛好看過一本《燈謎大全》的書,上面正好有這條謎語,算是字謎中的一個經典。

他看了一眼,正打算猜,可轉念一想,卻有些洩氣。謎底我都知道,現在猜不是作弊嗎,還有些欺負人的味道。這些且不說,我來猜謎本就是尋個樂子,這麼猜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於是,他擺了擺頭,將那張紙條放到一邊,又去扯另外一張。

李景隆雖然一臉的閒適,可眼角卻有意無意地觀察著陳艾的一舉一動,見陳艾沒猜,心中有些失望,冷笑:「猜不出來就別亂扯,扯下來還得貼上去,卻是麻煩。」

陳艾一楞,只是苦笑。

見陳艾吃憋,有心討好的付長貴有些不服氣地舉了舉自己手中的包袱,喝道:「不就是一個謎語沒猜出來嗎,老實同你講,這位先生現在雖然落籍上元,卻是我們蘇州老家一等一的才子。剛才陳先生可是猜了十多條謎語,你看,這都是我們得的綵頭。」

李景隆:「什麼才子,說來聽聽。那些謎語有意思嗎,也就是普通村夫愚婦玩的,也好意思拿出來現?」

「南陳北歸聽說過嗎,我家先生就是蘇州府南陳中的陳艾。」

「沒聽說過,什麼南陳北歸,不過是你小地方鄉下人的自誇而已。連個文義謎也猜不出,也好意思說自己是才子。」

陳艾一聽,氣往上衝,也懶得搭理李景隆,正欲拂袖而去。

可一看到李景隆手中的細瓷青花和身邊的小茶几,心中卻是一震。

那茶杯的花色制式有些古怪,陳艾以前V的《鑒寶》節目裡看過,正是正宗的元清花官窯樣式。至於他腳邊的小茶几,卻是名貴的酸枝木。

能夠使用這種物件的人,會是普通人物嗎?

若自己就此離去,此人又是有身份的人物,將來在京城裡將自己的名字和眼前的情形一傳,我陳艾的聲可就壞了。

不行,無論如何得把這個場子找回來。

他淡淡道:「小地方又怎麼了,京城又怎麼了,我朝初年的大學士宋廉、劉伯溫,還有現在的方孝儒方先生也不是南京人啊。你這條謎語實在太簡單,我不是猜不出來,是不願猜而已。」

李景隆不怒反笑,他是個有涵養的人,道:「那你說說這個謎底是什麼?」

陳艾:「謎底是一個眷念的眷字,春心一動皺眉頭,春字上面兩個點。」

這下連肚子裡沒兩點墨水的付長貴也聽明白了,忍不住驚叫一聲:「這個謎底猜得好,正是一個眷字啊」

李景隆也有些吃驚,昨天他為了製作這個謎語可是很動了些心思的。想不到眼前這個姓陳的人竟然如此輕鬆地就猜了出來,此人有些意思啊。

他手中還端著杯子,神色卻正經了許多:「你再猜一謎可好,若能再中一個,我景富貴就服你。」

「好。」陳艾正要伸手,李景隆身邊的一個下人為防止陳艾挑他能猜出的,就率先扯下一張紅紙條,念道:「湘橋春漲水半分,打一字。」

這個謎語難得有些不像話,昨天晚上李景隆也是抓破了頭皮才硬湊出來的,內心中也頗為得意。聽到自己下人抽中這題,心中一動,就留了神。他緩緩地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几上,身體也坐直了。

如果陳艾能夠猜出這個燈謎,除了說明此人有真才學外,還隱約有壓自己一頭的味道。這情形有些爭鬥的意味了。

陳艾哈哈一笑,「此謎底倒也簡單,就是一個深字,庭院深深深幾許。」

李景隆驚訝地看了陳艾一眼,還沒等他說話,付長貴首先就奇怪地問道:「陳先生,先前那個眷字還有個說法,這個深字同湘橋春漲水半分又有什麼關係,這謎又是怎麼解的?」

陳艾道:「湘橋春漲水半分。湘橋中的橋,寶蓋頭,春,木,漲,動詞,水,偏旁是…水,半分,八。合起來就是深。很簡單的離合,又有什麼難猜的?」

付長貴還是一臉的迷惑:「不懂。」

「哈哈,妙,真妙陳艾你真是大才,這麼難的燈謎你也能猜出來。」李景隆看了付長貴一眼:「你夯貨一個,懂得什麼。陳先生還耐心,竟然還同你說這麼多廢話。」

付長貴被羞得滿面赤紅。

李景隆又對下人說道:「陳先生大才,看座。」

陳艾:「不坐了,我到其他地方看看。」

「想走,沒這麼容易。」李景隆大笑:「你猜了我辛苦寫出的兩兩題,壓了我一頭,若就這麼放過你,傳出去我老景的面子就丟了。今天不打敗你,你就別想離開。」

話音一落,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就站到了陳艾的身後。

這二人皆是李文忠軍中死士的後人和子弟,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剽悍之氣。

付長貴感到不妙,面色變得蒼白。

陳艾也不懼怕:「也好,我猜就是。」反正李景隆的彩謎中有不少已經被後人記錄在書上,至於沒有被記錄的,大多非常簡單,只略一思索就能猜出。

於是,陳艾也不廢話一口氣就猜了十多條出來,條條正中。

李景隆面色的驚訝越來越濃,心中有些急了:這個姓陳的傢伙真是厲害,今天只怕真要輸到他手中了。

付長貴見李景隆說不出話來,心中大快,哈哈笑著,一把將攤子上的小禮物全收進了包裹中。

正在這個時候,徐景昌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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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0:59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花裡胡哨

徐景昌也不理睬陳艾,看著李景隆道:「景兄,你也是個大名士,怎麼想著來猜謎。就算得了綵頭,也不過是一些不值當的玩意,用得著那麼費神嗎?就算你猜中了,也與你的名聲有損。還有,同陳艾這種鄉下粗人多說一句也髒了你的嘴。」

「不是啊。」李景隆懶洋洋地說「這話說得不對。」

徐府和李景隆乃是世交,兩家人逢年過節經常走動。可以說李公爺是看著徐景昌長大的,按理應該給他幾分面子。可李國公這句話一說出口分明就在維護陳艾,且不給徐景昌面子。

李景隆地位尊貴,又是徐景昌的父輩,徐景昌心中詫異,也不敢多說,只小心問:「景先生此話怎講?」

李景隆笑著指了指自己的綵棚,道:「不怕徐公子笑話,我今日並不是來猜謎的。景富貴也是閒著無事,昨天晚上寫了幾十條燈謎,弄了這麼一個棚子玩玩。就好像是比武設擂台,會一會天下才俊。這個陳先生果然大才,一口氣猜中了十幾條,算是把我給贏得徹底了。」

徐景昌聽到這話,心中卻不以為然。你李國公什麼身份,竟然假扮尋常百姓弄出這麼個花樣,尊卑有別,你同一群下里巴人混在一起,若讓別的人知道了,還不是一場笑話。我等開國功臣勳貴世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徐景昌心中雖然腹誹,可神情還是異常恭敬:「景先生,你的才學我是非常景仰的。這燈謎也不過是一些小玩意兒,況且你一口氣寫了這麼多條,被人瞎貓撞上死耗子,偶爾猜中幾條也是有可能的,卻不用放在心上。」

「撲哧」一直在旁邊聽著的陳艾卻笑出聲來,他先前同徐景昌鬧得有些不愉快,事情過了也就過了,卻不想這傢伙卻死纏不休追了上來,這徐達府上的人怎麼這麼討厭,以前那個徐增山已經夠面目可憎的了,現在這個徐景昌也是個心胸狹隘偏執之人,不給他們點顏色悄悄,我陳艾以後也不用混了。

不過,徐家那個叫蛾子的小丫鬟卻是不錯。

想到這裡,陳艾的目光落到抱著食盒的蛾子身上。

正巧蛾子也在看陳艾,二人目光在空中一碰。

蛾子也不迴避,反落落大方地朝陳艾點了點頭,倒讓陳艾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笑什麼?」徐景昌聽到陳艾的小聲,憤怒地盯了他一眼。

陳艾笑道:「你剛才說景仰景先生的學問,可又說景先生的燈謎不過是小玩意兒。依我陳艾看來,景先生的燈謎無論是用典還是文辭,都堪稱優美精緻,怎麼落到徐兄的口中就如此不堪了?」

「你」徐景昌立即意識到自己剛才這句話一不小心已經將李景隆給得罪了,心中一急,一張臉憋得通紅,頓時說不出話來。

果然,李景隆一聽,立即回過味了,眼睛裡閃過一絲惱怒。他在皇帝那裡很是受寵,加上身份特殊,常年行走在宮廷之中。同一眾皇子皇孫關係密切。不但遠的不說,燕王是他的發小,穿開襠褲的哥們。而太孫對他也是非常親熱,甚至暗示過將來要破格大用。

李景隆之所以有今天這種地位,主要是他的相貌才學得是相當來得,加上談吐幽雅風趣,被今上稱之為當今勳貴子弟中的千里駒。

如今,徐景昌竟然說自己寫的燈謎都是小孩子玩意,著不是故意說我李景隆才疏學淺嗎?

李景隆心中惱火,可表面上還是一副從容恬淡模樣,淡淡道:「徐公子這話說得不對,什麼瞎貓碰到死耗子,抓一隻耗子不是本事,一口氣抓了十來只,那貓可不瞎啊依我看來,這個陳兄的才學不錯,這京城中能與他比肩的可沒幾個。陳艾……對了,我好像聽說過這個人,他可是得過解倫讚譽的,能得解大學士首肯的,這才學問該很是了不得。」

李景隆精心準備的燈謎被陳艾一口氣破了十幾條,感覺有些沒面子。為了把這個面子掙回來,自然要將陳艾的才學和名望大大地拔高。

「啊」徐景昌身後的幾個同道都是京城中的俊彥,也都認識李景隆這個風流儻蕩的國公爺,見他如此推崇陳艾,都是一呆:不可能吧,一個小小的童生,連功名都沒有。陳艾,對,解倫是說過有這麼一個人。難道「珍重暗香休踏破,憑誰醉眼看朦朧」的陳艾就是眼前這人。

「啊,你就是陳佩萸?」還沒等其他人出言詢問,蛾子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驚喜,忍不住叫出聲來。

陳艾朝她點了點頭:「不才正是。」

「住口」徐景昌扭頭憤怒地朝妹妹厲聲呵斥。

蛾子忙將頭低了下去:「是。」

陳艾和徐景昌他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不想再同他糾纏下去。朝李景隆拱了拱手,笑道:「景兄,今天就這樣,在下還想去其他地方逛逛,就此作別。」

「站住」徐景昌憤怒的大叫一聲,剛才被李景隆誤會,他有些失態了。

「陳兄等等。」李景隆也說話了。

陳艾不理睬徐景昌,只對李景隆道:「景兄還有何話要說?」

李景隆冷笑地看了徐景昌一眼,又對陳艾道:「你如此飽學之士去其他地方猜謎豈不是殺雞用牛刀,再說了,那些燈謎有什麼可猜的,沒意思得緊。有人瞧不起我寫的燈謎,說什麼人都能瞎貓撞到死耗子猜中幾條。我景富貴雖然沒什麼學問,可自問這些燈謎還是花了些心思的。要不再玩幾把,同這個徐公子比比。」

「比就比。」徐景昌狠狠地看著陳艾:「你敢不敢?」

陳艾故意笑道:「我不敢,你們徐國公府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門,我可得罪不起。」

李景隆哈哈一笑:「不用擔心,我卻不怕徐家,陳兄儘管猜謎好了。」

陳艾心中一動,知道這個姓景的不是普通百姓。他連徐家都不怕,至少也是公卿一級的人物,看來,今天無論如何得賣他一個面子。

陳艾:「比倒是可以比上一比,不過,需有些綵頭才過癮。」

一群大人物說話,付長貴早嚇得呆在一邊,此刻聽到綵頭二字,立即來了精神,壯著膽子叫道:「對,應該來些綵頭,一條謎語一兩銀子,不,二兩……敢不敢?這位徐公子,想來你們徐國公府也不缺幾兩銀子吧?」

只要有銀錢往來,他付長貴就有吃喜分紅的機會。

「又有什麼不敢的」徐景昌氣的臉色發青,從懷中掏出一張兩千文的寶鈔拍在茶几上面。

陳艾也笑了笑,將一張寶鈔放下,朝李景隆道:「景兄乃是飽學之士,這些燈謎又出自你的手筆,還麻煩你來做個評判。」

李景隆道:「這是自然,開始吧。」

一個下人隨意扯下一條謎語,恭敬地呈了上來。

陳艾他們且不說,其他人可是都知道李景隆和徐景昌身份的,一個是當朝第一公子,堂堂國公;一個是徐國公府公子,至於陳艾,則是解倫和李國公推崇的俊才。看起來,這次猜謎比賽會非常有意思的。

於是,跟在徐景昌身邊的幾個讀書人同時圍了上來。

其中一個眼尖的士子已經率先念出了這個燈謎:「木蘭故居聞羌笛,打一口語。」

徐景昌一聽,心中咯噔一聲,腦袋就有些木了。他原本以為以李景隆的風流儒雅,出的謎語都應該是字謎或者詩詞謎一類,卻不想他竟然弄出個口語的謎底出來。

徐景昌堂堂徐府少爺,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對於市井小民那是一概不認識,懂得什麼口語鄉俗。

陳艾也有些懵,這個謎語因為太俗,書上可沒有記載。他一邊告戒自己要冷靜,一邊問李景隆:「景先生,這個比賽怎麼弄?」

李景隆道:「也沒什麼規矩,搶答,誰先答對誰贏。」

「明白了。」陳艾點點頭。

這個謎語確實有些難,不但陳艾和徐景昌,連其他士子都在埋頭思索。

李景隆心中大樂,暗笑:「好,總算將你們都被難住了,我李國公的謎語是那麼好猜的?」

見所有人讀在摸著下頜沉思,蛾子也探頭看過去,面上突然閃過一絲笑意。

她手中捧著個巨大的食盒,顯得很是辛苦。

陳艾心中不忍,朝她招了招手:「麻煩小姐給杯酒吃。」

蛾子:「好。」就提著食盒走了過去。

陳艾一把將她手中盒子搶了過去杵在地上,倒了杯酒一口喝乾:「我倒是有些餓了,全放這裡吧,你抱著也不嫌累得慌嗎?」

蛾子知道陳艾是在照顧自己,心中突然有些感動,低聲笑問:「陳公子,這個木蘭是不是姓花?」

陳艾:「自然是姓花呀,花木蘭嘛,等等……哈哈,我知道了。」

陳艾一聲大笑:「這個謎底是花裡胡哨。」

「對了,是這個。」眾士子都同時點頭。

「中」李景隆一聲大笑,朝蛾子豎起了拇指:「小姑娘你真是聰明啊」

蛾子面色有些微紅,可依舊是一臉的鎮靜。

徐景昌惡狠狠地盯了妹妹一口,罵道:「胳膊肘往外拐,回去之後有的是機會收拾你」

蛾子將頭低了下去。

付長貴有些迷惑地問:「陳先生,這謎底怎麼是花裡胡哨了?」

眾人都朝他投出了鄙夷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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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1:00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斗謎

陳艾一聽到付長貴問,笑道:「老實說,這個謎語雖然是我猜出來的,功勞卻要算在蛾子姑娘身上。蛾子,要不你來解釋一下。」

蛾子將頭抬起來,捂嘴道:「木蘭姓花,木蘭故居,故居就是故里。木蘭故居就是花裡,羌乃胡人,羌人以前以骨哨為笛,自然就是花裡胡哨了。」

陳艾:「蛾子姑娘真是聰慧。」

蛾子:「公子謬讚了,這個謎語最後還部是你猜出來的。」說著話,她有意無意地又瞥了陳艾一眼。

「我們贏了。」不管怎麼說,只要能贏就行,付長貴歡呼一聲,將徐景昌的那張寶鈔搶了過去,塞到陳艾的手中。

「再來,再來。」李景隆也覺得這事有些意思,不住大叫。

陳艾問徐景昌:「還來嗎?」

徐景昌又將一張鈔票扔到几上:「誰怕誰?」

第二題很快出來了,眾人圍過去卻是「登茲樓以四望兮,打三國人名二。」

《三國演義》是明朝初年的作品,作者羅貫中與洪武三年去世。這本書雖然成書已久,可在洪武年間還不是很有名,評話和演義小說這種東西對讀書人來說也不是正經讀物。因此,徐景昌卻沒有讀過到這個題目,他就低頭思索起來。揣摩半天,他總算想出一個人名來,登高遠望,不就是高覽嗎?

另外一個又是誰呢,登茲樓……登茲樓……頭疼啊

陳艾一聽到這個題目,心中卻是一陣大喜,這個謎語在後世可是大有名氣的,三國嘛,任何一個中國人都是耳熟能詳,古往今來,圍繞三國所出的謎語成千上萬,還結集成書,恰好他以前看過。

陳艾正要答題,卻見蛾子皺著眉頭好像在想些什麼。

陳艾忍不住問道:「你知道答案了?」

就有人道:「別人幫忙的可不算數啊」

蛾子搖頭:「能猜出一個,另外一人想不出來。」

陳艾笑道:「另外一個我卻是知道的,你也不要說出來,我要答題了。」

聽到陳艾這麼說,旁邊的徐景昌心中大急,也管不了那麼多,立即叫道:「我知道了,謎底是王粲、高覽。」

「中了」李景隆點了點頭。

徐景昌也是鬆了一口大氣,心中一片喜悅。

眾人都拱手慶賀:「徐公子果然大才,這麼難的燈謎都能猜出來。」

陳艾心中也是晦氣,只恨自己慢了一步,再看身邊的蛾子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陳相公,剛才我不該打攪你的。」

「不要緊,不要緊的。」陳艾柔聲安慰著她。

見陳艾和自己妹子磨磨幾幾,徐景昌大怒,挖苦道:「這麼簡單的一個燈謎有人竟然答不出來,還說是才子,我看也不過是一個騙子罷了。」

李景隆無奈地擺了擺頭,正要宣佈徐景昌獲勝,陳艾卻道:「慢著,徐公子,高覽可以理解,王粲又是怎麼得來的?」

「還不服輸?」徐公子冷笑:「王,粲站立於高處望。」

「不通,我說是王經、張遼。」實際上,這個謎語有好幾個謎底,陳艾見不得徐景昌得意揚揚的模樣,故意抬槓:「王,經過高樓,四下張望。」

「這個答案不錯啊」李景隆微一思索,禁不住失聲道。

剛才還一臉愧疚的蛾子也抬起頭來微笑。

其他士子也都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良久,李景隆這才道:「兩個答案都對,這一場算平手可好。」

陳艾:「我無所謂。」

徐景昌忿忿道:「剛才可是我搶答的,應該算我勝。」

陳艾:「我原本以為你答錯了,誰知道這個謎語這麼多謎底,可不怪我。」

徐景昌憤恨地說:「這什麼謎語,都一題多義了。」

李景隆面色難看起來,這個謎語可是他寫的,被徐景昌這個後輩抱歉,他心中一片惱怒。按理,這一場應該算徐公子勝的,可他得罪了我李國公,就別想贏:「我說是平手就算平手,怎麼,你們有別的話要說?」

他臉一板,其他人都不敢說話了。

徐景昌畢竟是少年人,一臉的不服。

李景隆可管不了那麼多:「算了,我也沒興致陪你們比下去,最後再來一題。」

「這就最後一題了?」付長貴大急,這樣就不玩了能贏多少綵頭,到時候我老付也得了不多少好處。

陳艾卻點點頭:「時辰已經不早了,馬上就要放焰火了,誰耐煩再玩下去。」

付長貴大叫:「不過癮不過癮,既然是最後一把了,要玩就玩大一點,十兩銀子一把。」

陳艾一笑:「也好,就十兩。」然後從身上掏出一疊鈔票扔到几上。

看到這麼多錢,眾人有些嘩然,沒想到這個陳艾挺富有的。

徐景昌卻是面色一變,久久無語。

陳艾:「徐兄怎麼了,可是沒錢?」

旁邊的蛾子卻擔心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柔聲道:「景哥兒,還是別玩了,你一個月只有三兩月份。還有陳相公,也不用玩這麼大,點到為止,有點意思就成。」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徐景昌的臉上,都沒想到徐府少爺們的月份這麼低。這公侯之家的門風果然不錯,對子弟的管教挺嚴的,不會任由著家裡人胡亂花錢在外面花天酒地。

徐景昌卻不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反覺得別人會就此瞧不起自己。一張臉漲得通紅,怒視蛾子一眼,罵道:「你這個臭丫頭,不說話別人不會當你是啞巴。」

蛾子忙又將頭低了下去:「景哥兒說得是,蛾子知錯了。」

徐景昌定了定神,道:「這可是賭博啊,將來若被人報到官府去只怕不好,所以,這一題我就不奉陪了。」他悄悄摸了摸袖子,裡面只剩下六千文寶鈔,這還是他攢了許久辛苦攢下來的。

李景隆越看徐景昌越是不喜,故意笑道:「也好,雖然十兩一把有些過了,也有賭博的嫌疑,不過,我們讀書人之間吟風弄月本是雅事,不算賭博,大家儘管玩,將來官府問起來,自然有我頂著。我就不信官府還敢來拿我,徐公子,你不會是怕了吧?」說到這裡,李景隆一臉傲態。

徐景昌知道這一把自己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的,心一橫,沒錢就就沒錢吧。先賭了再說,我徐景昌也是才子一個,難道還輸給陳艾不成?

就點頭恨聲道:「景先生請出題。」

李景隆也不叫人去扯紅紙條,逕直緩緩開口,將自己所寫的最難一條謎語念了出來:「辛追之死有懸念。」

完,提起筆來在紙上將這條謎語寫了出來。

一手漂亮的衛夫人。

眾人都一聲喝彩:「好字」

陳艾也是吃了一驚:「這個景富貴的字真漂亮啊,起碼臨了二十多年的帖子。」

陳艾身邊的蛾子也是抬頭看著那手漂亮的衛夫人,眼睛有晶瑩的光芒閃過。

陳艾笑瞇瞇地問蛾子:「你喜歡這手字?」

蛾子輕輕點了點頭。

陳艾:「等下我寫給你看。」

「你知道答案了?」蛾子有些驚喜的樣子。

陳艾點了點頭:「還是等你家徐公子先猜吧。」這個字謎他以前在書上看過,根本不用費神去猜,這下只覺得渾身輕鬆,一心舒暢。

陳艾:「徐公子你先請。」

徐景昌一臉蒼白,突然問道:「景先生,辛追是誰?」

「是啊,辛追是誰?」其他士子也同時問。

連辛追是誰都不知道,這個謎語自然也沒法猜了。

李景隆一笑:「現在我還不能說,徐公子,這個字你能猜出來嗎?」

徐景昌沉默半晌,才頹然道:「不能。」

左右的人都安靜下來了。

李景隆又問陳艾:「陳兄你能猜出來嗎?」

陳艾一笑:「自然。」

「請。」

陳艾走上前去提起筆,也不下筆,卻道:「辛追是西漢長沙王丞相利倉的夫人,早年隨漢高祖劉邦打拼天下,後分封為?候。」這個辛追不就是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那具女屍嗎?

李景隆滿臉的驚佩,愣了半天才吃吃道:「這麼冷僻的一個人名陳先生你也知道,果大才也,難怪解能得解學士看重。昨天我寫這條謎語的時候本沒想過有人能猜出答案的,卻不想……佩服,佩服」

李景隆又道:「還請陳先生說出謎底吧。」

陳艾正要下筆,眼角卻看到蛾子一臉的興奮。這個永遠一副淡定從容的女子如今也開始激動了啊

陳艾有心在她面前顯擺,也好在徐景昌面前替蛾子出一口氣,笑道:「筆太小,不過癮。」

完就提起綵棚裡的一個拖布,沾了水在地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個西瓜大的薛字。

這一個薛字墨意逼人,有一股飽滿滂沱的氣勢,看的人都同時大叫一聲:「好字」

那蛾子眼睛裡更是亮光閃爍。

李景隆抽了一口冷氣:「竟然中了能猜中這個謎語已算不易,最難得你寫得這麼好一手大字,已經勝了我一籌。今天不但徐景昌輸給了你,連我也敗了。沒啥說的,陳兄這個朋友我是交了。將來若有閒,可去烏衣巷尋我,我家門口有一對青石獅子,獅子前面還長著一顆貞楠樹。」

陳艾心中一動,這個姓景的住烏衣巷,那地方可都是王公大臣,這傢伙果然不簡單。

徐景昌哼了一聲:「薛字裡帶辛,已經露春了,我看這個謎語出得一竅不通」

完,拂袖而去。

李景隆氣得臉色發白,忍不住喝道:「徐增壽怎麼教的兒子?」

付長貴大叫:「給錢,給錢,想賴帳啊」

正在這個時候,天上突然「蓬」一聲,有煙花爆開,盛大的焰火開始了。

所有人的人同發出一聲歡呼,到處都是人在擠。

轉眼間,徐景昌等人已經走得沒有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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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1:01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元節的焰火

徐景昌又羞又憤,走得飛快。

付長貴見沒收到錢,氣得不住大叫:「給錢,給錢」他也知道徐家勢大得罪不得,可老付也是窮瘋了的人,眼見著就要餓死,也顧不了那許多。

剛一張開嘴,又有十幾枚煙花在空中爆股濃重的火藥味夾雜著白色煙霧灌進嘴來,嗆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而眼前全是興奮的人流,到處都是高聲大叫的百姓,如何還看得見徐景昌他們的影子。

剛開始的時候,其他百姓見李景隆他們不是尋常人,還與這個燈棚保持一定距離,如今也不管了,一個人浪湧來,撞得陳艾他們跌跌撞撞。

李景隆的幾個下人大驚,不住口地大叫:「瞎了眼睛嗎,這也是你們能擠的地兒?」

「保護公爺」

「李公爺,快過來」

……

陳艾也沒明白李景隆他們在喊什麼,這道人浪擠來的時候已經將他推出去了一米多遠,若不是仗著身強體壯,只怕已經被人踩在地上了。

但那蛾子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如何扛得住這種擠。只聽得「噼啪」幾聲,杵在地上的食盒就被掀倒在地。江南地區產竹,徐家的食盒乃是竹蔑編成,上面塗了紅黑兩色的土漆,看起來非常漂亮,卻不結實,被十幾雙腳一踩,立即散成幾塊。

食盒中的碗兒盞兒也被踏成碎片。

蛾子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情形,尖叫一聲,一直從容鎮定的她眼睛裡也閃過一絲驚懼。

「小心了」陳艾叫了一聲,一把抓住蛾子的胳膊,觸手一片綿軟溫潤。

人潮繼續湧來,竟然將二人擠成一團。

陳艾感覺自己想置身於浪濤之後,身不由己地隨著人流朝遠處湧去。

雖然是大冷天,可被這麼多人擠著,身上卻已出了一層熱汗,額頭上有黃豆大的汗珠滴落。空氣開始凝滯,呼吸也急促起來。

陳艾被推出去二三十米之後感覺不能再這麼下去,骨子裡那個叫陳三的凶性湧了上來。他心中一陣焦躁,一怒之下提起拳頭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朝旁邊砸去,直砸得旁邊的人哇哇亂叫。

很快,身邊為之一空,有新鮮的風吹來。

陳艾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和蛾子已經到了廣場的邊上,遠離了最熱鬧的中心。

剛開始的時候蛾子還嚇得滿臉蒼白,後來被陳艾寬闊的胸膛護著,神情也平靜下來。待到陳艾的大拳頭不住打出去,蛾子開始咯咯地笑起來,到最後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艾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總算跑出來了,好懸」再看剛才那個姓景的,早不知到什麼地方了,只他那個燈棚在遠處影影綽綽,在焰火的煙霧中忽隱忽現。

蛾子還在笑,就好像碰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先前的她總是淡漠的平靜,成熟得讓人無法接近,但此刻的她卻完全變成了一個小女孩。

陳艾:「你笑什麼?」

「咯咯」

「別笑了。」

「咯咯,不行,我忍不住啦」蛾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打人的樣子太好玩了,哈哈」

陳艾忍無可忍了,這個時候,十幾道焰火同時升空,將夜色徹底照亮。空中卻是巨大的火花爆開,如菊花,似流星。

「好」廣場中千萬人都同時喝彩。

陳艾突然想起《笑傲江湖》中的一個場景,心中一動,故意將嘴湊到蛾子的耳邊說道:「真漂亮啊」

蛾子不笑了,身子一顫,猛地轉頭看著陳艾,眼睛裡全是晶瑩的光芒。

陳艾一笑,攤手:「我說的是焰火」

蛾子還是沒說話,但眼波流轉,那目光如水般蕩漾,像是要流瀉而出。

陳艾:「走了,沒什麼可看的。對了,蛾子,你家公子已經回去了,要不,我送你回府?」

蛾子這才發現哥哥他們已經走得不見了影子,這麼黑的夜,一想到要獨自一人回家,心中有些害怕起來。

「走了,我送你。」陳艾推開一個擠過來的男人,示意蛾子在先走。

還好全南京的人好像都湧到了正陽門廣場,其他地方倒沒什麼人。轉過兩條街,僻靜得怕人,只聽到陳艾和蛾子的腳步聲清脆起響著,天空還有焰火的光芒時不時一閃,讓他們眼前一亮,然後又是漆黑如墨。

有風吹來,吹得街道邊上商舖招牌輕輕碰著門板。

陳艾記得後世的南京街道兩邊都長著巨大的法國梧桐,這樣的夜晚,如果能走在林陰大道上,感覺應該會更好。

許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久,蛾子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問:「你是陳艾陳佩萸,蘇州人?」

陳艾笑笑:「剛才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蛾子偷偷看了陳艾一眼,依舊在前面快步走著:「你的詩文寫得真好啊,『珍重暗香休踏破,憑誰醉眼看朦朧』,當初解倫解學士將你的詩作帶到京城的時候,我還想過能夠寫出這種冷香飛上綠窗台式的詩句的人究竟是什麼模樣。今日一見……」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陳艾故意裝出一副抱歉的樣子:「今日一見,結果是個粗魯的武夫式的人物。」

蛾子掩嘴小聲笑起來:「剛才你一通拳頭下去,堪稱英武。不過,剛才那陣亂得,我卻寧可身邊是個武夫,而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陳艾哈哈大笑起來:「百無一用是書生,想當初,我陳三在世人眼中也不過是一個潑皮。其實,我更願意做個江湖人物。」

「對了,你剛才說增山先生要收你做學生?」

「有這麼回事。」陳艾反正閒著沒事,徐府離這裡又有一段路,就這麼走著不說話也沒甚意思。

再加上這個小姑娘也不錯,陳艾來了談興,就將蘇州府試的情形選有趣的部分同蛾子說了一遍,最後一聳肩:「就這樣,我連夜被錦衣衛的帶出了蘇州,這才跑南京來了。就這樣不上不下,不死不活地呆在京城,也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麼結果。」

「公子吉人天相,心又善,肯定會遇難呈祥的。」蛾子自然聽得有津津有味,等陳艾說到被錦衣衛帶到南京的時候,突然小聲問:「就這麼來南京,你家裡的娘子和孩子怎麼辦,沒你的消息她們不擔心嗎?」

著話,她的眼角一挑,目光落到陳艾臉上,卻不挪開。

「先前不是說過嗎,我陳艾當初是潑皮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誰家姑娘瞧得上我。好人家也不可能把自己女兒往我這個火坑裡推。」陳艾笑了笑。

「不會吧,公子看上去年紀已經不小,難道就沒有什麼青梅竹馬的紅顏知己?」蛾子還是不住地看著陳艾。

陳艾心中苦笑,我一個穿越眾,半道來明朝,一來就是個二十七八歲的老男人。我倒是想有個青梅竹馬的知己,可惜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

他笑了笑:「蛾子姑娘,就算我有所謂的青梅竹馬的女子,你看我都年紀一大把了,人家也不會等這麼多年,該嫁人的早就嫁人了。」古人結婚都早,一般的女子十六之前都會出嫁,早的甚至提前到十二歲。

普通男子,也大多十六到二十歲成家。如李景隆,三十歲就當爺爺也不罕見。

像陳艾這種年紀的未婚青年,還真是恐龍一樣的存在。

「說不准呢你陳佩萸能文能武,又是蘇州有名的才子,前途光明得很,或許真有人在癡癡地等著非你不嫁呢?」蛾子眼睛裡閃過一陣歡喜,故意逗著陳艾。可惜她平日裡是正經慣了的人,說起笑話來,別人倒不覺得什麼,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

只見蛾子一張臉變得通紅,將頭低了下去。

陳艾:「她肯等,我還不願意呢。」

蛾子有些奇怪,忍不住問:「怎麼了?」

陳艾笑道:「等我將來發達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到時候七老八十了,我就算願意娶,也不好意思耽誤了別人。所以,就算我有所謂的青梅竹馬,也一概勸她不要等了。不過你也不用操心,我陳艾從來就不是一個招人喜歡的。」

心中沒由來地想起了梅姐,陳艾心中突然有些黯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見到她,如今自己困在南京,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脫身,再見到她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雖然喜歡那個潑辣的女子,可梅姐從來沒說喜歡我陳艾,自然也不會等我。

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

陳艾心中難過,也將頭低了下去,再不說話了。

「或許……或許真有人喜歡你呢?」蛾子神色有些忸怩。

陳艾沒有察覺出蛾子的異樣,依舊低頭在前面走著。突然一張手帕遞了過來,「你滿頭都是汗水,擦擦吧。」

轉頭一眼,卻是蛾子。

蛾子的聲音中還帶著一絲顫抖。

陳艾突然發現前面有一座燈火輝煌的大宅院,不禁問:「那裡是不是徐府?」

蛾子見陳艾不去接自己的手帕,有些失望,點頭:「正是。」

「好了,就送到這裡,走了,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們徐府的徐大公子。」陳艾揮了揮手,轉身就走。

「哎……」蛾子張開嘴想要再說些什麼,可陳艾卻已經走得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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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1:02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頭的安排

送走蛾子之後,陳艾又在城中亂逛了半天,吃了一碗涼皮,發現這東西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明朝的涼皮好像是豌豆做的,其中還拌了甜面醬,放了些花椒和鹽,也沒有辣子,味道寡淡得難吃到死。

不過,走了半天,心情卻好了起來,又在街邊攤喝了兩碗黃酒,這才回客棧去了。

老實說,同蛾子的偶遇陳艾並不放在心上。這小姑娘雖然長得不錯,性格也好,可在陳艾看來不過是自己身邊的一個匆匆過客,也許以後再不會見面了。

回客棧之後,付長貴早已經等在那裡,見到陳艾立即跳了起來,一陣點頭哈腰,又是倒洗腳水,又是遞毛巾,慇勤得好像是陳艾的貼身老家人。

陳艾心中奇怪這個付班頭怎麼轉了性,笑問:「老付,無事獻慇勤,所為何事啊?」

付長貴這才期期艾艾地賠笑道:「陳先生,我的陳大爺,先前若不是我老付提議,你也不可能去猜謎贏錢。陳先生你吃肉,怎麼著也該給我喝口湯吧。能不能賞些散碎銀子花差花差?」

著話,就將兩隻手掌攏在一起湊過來。

陳艾唾了他一口:「你得了那麼多東西還想要錢,想得美啊」

付長貴道:「陳先生,我只得了幾條帶魚,剛進客棧的時候還被其他幾個小二臭罵了一頓,說我渾身都是腥臭,把客人都熏走了。嚇得我忙將帶魚藏在馬廄裡,不敢亂擱。」

陳艾忍不住大笑起來,扔了一張兩百文的鈔票過去:「給你了,付長貴,雖然你以前和我有仇,可誰叫我們什麼老鄉呢。」

「是是,陳先生好人啊,我們是老鄉,有同是天涯淪落人,自然要相互幫忙。」

陳艾正要再罵,卻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歌聲: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唱歌的正是出門訪友的胡夢海,他好像是喝了許多酒,唱起歌來如夜梟般不忍猝聽,走起路來也是跌跌撞撞,撞得院門噼啪亂響。

宋金保的聲音傳來:「胡大人啊,我的胡大人,你怎麼喝這麼多,小麥、滿囤,扶好大人。」

「別扶我,走開」胡夢海大聲喝罵著:「我沒醉,自己能走。」

一聽到宋金保的聲音,陳艾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是大為光火。這傢伙把他和胡知縣丟在客棧就不見了蹤影,一丟就是大半個月,如今年都要過完了,這才想著來見我陳艾,算怎麼回事?

他猛地站起來,衝到門口,一把推開小麥和滿囤,扶住胡夢海:「恩師,怎麼醉成這樣了?」

胡大人哈哈笑著:「是佩萸啊,為師為今天高興啊,實在是太高興了。」

旁邊的宋金保笑道:「胡大人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沒事了。」

陳艾一陣驚喜,可口中還是挖苦道:「宋大人真是報喜的鳥兒,半個多月不見,一來就是好消息。」

宋金保有些尷尬:「陳先生,年前上頭有差使交代,事情緊急,忘記同你說一聲了,還望原諒則個。」

「我是犯人,你是官,怎麼敢讓你原諒?」陳艾忍不住問:「恩師他老人家的事情定了來了,怎麼定的,我的事情呢?」

胡夢海歡喜得不住亂顫:「好叫佩萸你知道,吳江的事情朝廷已經按下不追究了,讓我去國子監任職。太好了,國子監是清貴的所在,同朝政也沒有任何瓜葛,這時世去那裡做官,簡直就是享福。先前為師正與幾個老朋友喝酒,宋大人就找上門來。為師一時高興,多喝了幾口,就醉成這樣。」

陳艾也很替老師高興,「既然老師沒事就好,看來這事已經了啦,學生過幾天也可以回家了吧。」

宋金保一臉抱歉地看著陳艾:「陳先生,胡大人的事情是已經了結,可你的問題上頭卻沒有話下來,這事還不算完。」

陳艾有些發楞:「怎麼回事,難道我還要在這客棧裡呆下去,這不是作弄人嗎?」

宋金保苦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上頭沒有說話,我們就不能放你走。不過,客棧你也不用住,這裡房錢太貴。上頭說讓你去徐家族學讀書,讓徐家負責你的吃穿,讀上半月,可就近在應天府參加院試。陳先生,這也算是一件大好事啊。」

陳艾一個激靈,他已經將徐景昌和徐增山都給得罪盡了,如今卻要去他們徐氏族學讀書,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陳艾:「上頭,什麼上頭?宋大人,你能不能同你那個所謂的上頭我就不去徐府了,反正我不離開南京就成。」

「上頭是誰,我自然不能同你說。」宋金保朝北面拱了拱手,森然道:「上頭就是這麼交代了,如果陳先生抗拒,直接殺了。」

陳艾心中一寒冷,繼續苦笑:「算了,去徐家就去徐家好了,什麼時候去?」

宋金保:「明日一大早,那邊我已經同徐增山說好了,你自己以他新收的學生的名義進去。對了,記得不要提我的名字,否則,上頭知道了,你也是一個死字。」

陳艾冷笑:「你那個上頭好威風了,動輒就要砍人腦袋。」

宋金保:「那是自然。」

胡夢海連連點頭:「增山先生的學問勝為師十倍,陳艾你去做他學生也是福氣,為師也替你高興啊,這可是別人尋不來的造化。」

老師說話了,陳艾也只能答道:「是,恩師,學生入了增山先生的門牆,自然要好好學習,務必為恩師面上爭光。」

「孺子可教也」胡大人撫鬚微笑。

縮在旁邊偷聽的付長貴見陳艾和胡夢海都有著落,心中大急。忙鼓氣勇氣小心地問宋金保:「宋大人,我呢?」

「你這小人,我管你是死是活?」宋金保一臉嫌惡:「老實呆在南京哪裡也不許去,敢出城一步,視同謀反,誅你quan家。」

「我……」付長貴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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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1:03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族學第一日

陳艾對到徐家族學讀書本能上有些抗拒,一來他同徐增山在蘇州時鬧得有些不愉快,當初徐增山死活要收自己入門,可他陳艾見徐增山態度狂妄,心中惱怒,自然不想去鳥這個狂人,如今卻要跑去找他拜師,大家見了面未免有些尷尬。

再則,陳艾是個自在慣了的人。大家族規矩多,作為一個現代人,又不懂裡面的規矩,也許一不小心就會鬧出事來。現在的他腰包厚實,住在客棧裡愜意讀書,四下玩樂多好,如今反要被人管束,的確有些讓人無奈。

不過宋金保已經將話撂下了,若不去徐家後果非常嚴重。上頭也放了話,如果陳艾拒絕,直接殺頭。

看樣子,宋金保口中的上頭定然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那麼,他究竟是誰?

陳艾想不明白。

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去見增山先生了。

第二日,陳艾磨蹭了半天,估計時間差不多了,這才雇了輛車去了徐府。

今天是正月十六,年已經過完,正是徐家族的日子。

徐家族學在京城裡也算有些名氣,大將軍徐達雖然戎馬一生,可征戰多年,麾下倒也搜羅了不少能人異士。待到天下太平,他手下的幕僚中有不少外放做官。

實在不願意做官的,或者身上有殘疾的就養在府中,充實進族學裡做先生奉養。

也因為如此,徐家族學中倒出了不少人才。

徐達的四個兒子更是被他手下的先生們調教成學問出眾的一方俊才,只不過,做為本朝第一勳貴之家,徐達的四個兒子一出生就有爵位,也無意參加科舉。

徐達有四個兒子,其中老大徐輝祖如今襲了魏國公爵位,是徐家的族長。老2徐增壽也就是徐景昌的父親,如今是左都督;老三膺緒也有爵位,如今在朝廷擔任尚寶司卿這個閒職,是個不管事的人;至於老四徐添福,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除了死去的老四和不管事的老三,徐達的其他兩個兒子都是武職。

不過,到了徐家的第三代,因為人口逐漸增加,除了直系子弟有爵位可襲,其他子弟要想出人頭地,還得依靠科舉。

徐家本有讀書的風氣,加上又有徐增山這個大儒,第三代子弟中卻也出了不少人才。就像昨天的那個徐景昌,就是徐家第三代有名的才子。

徐景昌早在兩年前已經得了秀才功名,如今正在族學中埋頭讀書準備今年的鄉試。

這些資料都是昨天晚上陳艾從宋金保那裡打聽到的,陳艾雖然對宋金保非常惱火,可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二人的私交卻不錯。宋金保身為錦衣衛的小頭目,京城中的世家貴戚自來就是他重點觀察的目標,對徐家的情形也非常熟悉。這就是一個京城人際關係的活地圖,有這麼一個朋友倒是一件好事。

一想到又要於脾氣古怪的徐增山見面,陳艾就有些頭疼。

等到了徐府大門口,便去問門房增山先生和族學的方向。門房見陳艾衣著談吐都是不俗,不敢怠慢,忙領他去族學尋徐增山。

徐家族學位於國公府西南角一個僻靜院子裡,地方很大。今天是族的日子,已經來了不少學生,總數有五六十個。徐增山還沒有到,學生們都三三兩兩地在院子裡玩,吵得厲害。學員們的年紀也是參差不齊,小的只有六七歲,正在發蒙。大的則有十六七歲。

這些學生中大多姓徐,乃是徐家各房子弟,偶有幾個外姓的也同徐家沾親帶故。

陳艾今年已經二十六歲,嘴唇上也蓄著短鬚,加上身材高大,在院子裡有些鶴立雞群的味道,引來無數道目光。

那個門房讓陳艾在院子裡等著,自去找徐增山。

「這人是誰呀?」有人小聲議論。

「好像是個軍漢,不會是大老爺麾下的人吧。」

「不對,此人做文士打扮,難道是增山先生的朋友?」

聽到眾人的聲音,陳艾只覺得有些頭疼。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有人「哈」一聲笑起來:「我倒是誰,原來是佩萸兄啊,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想到不到自蘇州一別之後咱們又在京城見面了。」

聲音很是熟悉,陳艾轉頭看去,是一個白胖小子,卻正是多日未見的歸元節。

歸元節眼睛裡閃過一絲深重的恨意。

歸元節陰錯陽差地拜在了徐增山門下,是攀上了徐家這棵大樹。

這小子才學也算不錯,又是個吃喝玩樂無一不精的主,應該同徐家的紈褲們有共同語言。

看他的樣子,應該在徐家混得不錯。

此刻,歸元節身邊就有不少徐家子弟,應該是他新結識的狐朋狗友。

這一堆人大約有十來個,為首的就是昨天晚上見過面的徐景昌。

來的時候陳艾已經從宋金保口中將徐家的情形問得明白,這個徐景昌乃是徐家二爺當朝一品大員左都督徐增壽的長子。

徐家第二代子嗣繁茂,大將軍徐達共有四子三女,可惜到了第三代也不知道怎麼了,卻人丁單薄。老大徐輝祖膝下無子,老三徐膺緒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兒,老四死得早,也沒留下血脈。

至於老2徐增壽,還算爭氣,生了一子一女。徐景昌是徐家第三代的老大,如果不出意外,將來應該能夠繼承徐家的爵位和家業。再加上他本就才華出眾,被人家哄著供著,也養成了狂妄自大,眼睛裡不揉沙子的高傲稟性。

昨天晚上徐景昌吃了陳艾一個大虧,心中早就將陳艾恨到十足。如今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見了陳艾,一楞,卻不主動招呼,反將頭高高抬起,故意問歸元節:「元節兄,這個粗鄙下人究竟是誰呀?」

聽到徐景昌這麼問,歸元節一張胖臉笑得分外燦爛:「大公子,此人姓陳名艾,確實是個粗鄙小人。」

他看了陳艾一眼:「陳艾,這為就是徐大公子,你還不過來見禮?」

陳艾心中暗罵:徐景昌這鳥人實在可惡,才過了一個晚上就裝著不認識了。你裝著不認識,咱也懶得同你攀交情。

陳艾拱了拱手,淡淡道:「陳艾見過徐公子。」

正在這個時候,那個門房走了出來,見到徐景昌他們,一楞,道:「原來大公子也在這裡,你在這裡也好。這位是陳艾,從今天開始在我們族學讀書。」

「讀書?」徐景昌微微皺了下眉頭,說:「他是我們徐家親戚,或者是故人之子?」

門房:「卻不是,陳艾是增山先生特意點名要招進學堂來讀書的。」

徐景盛面色一沉,道:「既然不是親友,怎麼招進族學來的,我徐家什麼地方,卻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這個增山先生也是糊塗,若讓壞人混進來如何是好?」

「對,這地方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歸元節笑了一聲,挖苦陳艾:「陳兄,你不是自稱蘇州第一名士嗎,如今怎麼反依附到了國公府。你牛啊,當初增山先生要收你入門,你豬鼻孔插蔥裝相,說寧死不進徐家,不依附豪門,今日怎麼巴巴兒跑來了。哈,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其他地方碰了壁,知道自己那點本事在偌大京城根本就是個屁,混不動了,這才想到徐家,想借國公府的勢頭。丟人啊,丟人啊,你當初的那股自寒門士子的氣節哪裡去了?」

聽到歸元節的話,院中的學童們同時一驚,徐先生當初原來要收他入門,可他卻拒絕了。徐先生什麼人,別人想拜在他門下求都求不來,這傢伙居然不答應,簡直是狂妄到沒邊了。這不是不給我們徐家的面子嗎?

想到這裡,一眾學童面上都露出忿忿之色。

陳艾也不生氣:「誰說我要在徐家族學讀書的,我來這裡自然有我的原因,自然不會同你解釋。」

「不讀書你來做什麼?」歸元節對徐景昌道:「大公子,對這種人就應該直接趕將出去。」

徐景昌鼻子裡哼了一聲:「正該如此。」

正在這個時候,書屋裡傳來一聲雲板的聲音。

院子裡立即安靜下來,就有人喊:「先生開課了。」

滿院子的學童立即朝書屋裡湧去。

徐景昌和歸元節放過陳艾大群徐家子弟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朝裡面走去。

陳艾也就抱著在這裡混一段日子的目的,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才走進書屋,找了個位置坐下。

他想低調,可別人不會給他機會。

徐景昌還好些,畢竟是未來的小公爺,自重身份,目光不肯在陳艾身上多留一刻。那歸元節和陳艾仇深如海,一坐到位置上就不住用仇恨的目光盯著陳艾看,還時不時朝地上「呸」一聲吐口唾沫。

陳艾自然不會同這種小人生氣,隨手打開自己帶來的朱子注《大學》讀起來,剛將一句「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的註解看完,徐增山就走了進來。

徐增山還是那副清俊儒雅模樣,看到陳艾他卻是一臉的平靜:「來了?」

陳艾站起身來:「增山先生好。」

徐增山卻淡然道:「陳艾,你到我這裡來讀書的原因你我心裡都是一清二楚,我知道你有節氣,我徐增山也有點性子。你不想拜師,我也不想收徒,咱們是沒有師生緣分的。我也不為難你,這樣,你若有興趣就聽我兩節課,若沒興趣,自可趴在桌子上睡大覺。」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都猜不出陳艾為什麼來這裡。

徐景昌和歸元節相互看了一眼,眼睛裡都是驚疑。

陳艾點頭:「增山先生的課自然是非常好的,陳艾自然要認真受教。」

徐增山突然微笑起來,眼睛裡滿是欣賞。陳艾這傢伙雖然氣人,可不知怎麼的卻很對他的胃口。或許,徐增山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吧。

人不輕狂枉少年,只要你有才,不狂一下,也算不得什麼名士。

他表情轉為柔和:「佩萸,且在學堂裡勾留一段日子吧,若有空,咱們切磋一下。你的卷子我都看過,史論和策問且不說了,單就最後一題的八股文而言。徐增山自問未必寫得出來。你已經夠資格與我徐增山交流學問了。」

陳艾:「不敢,陳艾肯定有叨擾先生的地方,還請不吝指點。」

二人對話一出,眾皆驚得說不出話來。

聽增山先生的話已經將陳艾當成可以交流學術的平輩,這個陳艾究竟是什麼人,又為什麼來我徐家讀書?

所有的人突然對陳艾敬畏起來,就連坐在他身邊的幾個學童也悄悄地將身體往旁邊挪了挪。

「好了,開始上課。」徐增山說完話,清了清嗓子開始講《中庸》的「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一篇。

徐增山念完那一篇之後,說道:「此以上都是子思的說話。禮,就是親疏貴賤相接的理解。度,是宮室車服器用的等級。考,就是考證。文,是文字的點畫形象。子思推明孔子直意說,自用自專,與今生今之人,皆足以取禍著,何也……」

洋洋灑灑,就說了半個時辰。

這還是陳艾第一次聽徐增山講課,當初他是討厭徐增山的狂妄和自大,心中對他頗有牴觸。實際上,來徐家族學讀書他是很不願意的。

實在是宋金保的上頭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看樣子不太好惹。

陳艾沒辦法,打算在徐家族學讀他半個月書,只等應天府的院試一舉行,以自己的才學,考個秀才功名應該不難。

只要能夠得了功名,宋金保的上頭就應該給自己一個說法。畢竟,無故軟禁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與禮制國法不符。

只要中了秀才,我陳艾就能恢復自由。

目前只需按奈性子,權當在這裡白吃白住半個月罷了。

可一聽到徐增山剛才這番講解,陳艾眼睛卻是一亮:這個徐增山果然不凡,講起課來深入淺出,又有實用價值,究其水準而言,比胡夢海要強上許,至少他不像胡大人那樣拘泥於聖人之言食古不化。

不過,今天這課對其他徐家的子弟來說還深了些,那些徐家子弟看閒書的看閒書,小聲說話的小聲說話,而徐增山也不管。

徐增山雖然厲害,可畢竟是大名士。大名士都是有獨特性格的,或許對他來生們能夠來聽他授課已經是造化,愛聽不聽,他才不會像普通私塾學究那樣耳提面命呢

陳艾被徐家子弟們吵得頭疼,俗話說富貴不過三代,這徐家已經到第三代了。子弟中多是紈褲之輩,讀起書來也不上心。相比之下,徐景昌也算是個人才了。

回想了一下自己熟知的歷史,徐家從徐輝祖之後好像就敗落下去了,也沒出過什麼不得了的人物,這也是一個大家族發展到極至之後的必然。

徐增山的課上得實在精彩,錯過了也可惜。為了記住這其中的要點,陳艾索性鋪開了紙,將自己的一點心得都記錄下來:

古代都是君主制,家天下,最為反對的就是政出多門,天子的權威和權力不容絲毫侵犯,否則就是僭越大罪。子思當時所處的春秋時代大過於混亂,各諸侯國的統治著過於殘暴和貪婪,此時子思就開始懷念四海諸侯唯天子馬首是瞻的日子。

為人臣、諸侯者,當恪守本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大一統中央集權制度不容挑戰。

因此,制約諸侯國和藩王乃是各朝各代制度的重中之重。

……

記錄到這裡,陳艾突然想起未來即將發生的靖難之役,心中好笑:問題是,如今的大明朝各地藩王權利極大,手握諸侯國的財政權和軍權,朱元璋還真是給未來的建文帝留下了一個爛攤子啊

陳艾進徐家族學一事本來就很奇怪,也早就被大家注意到了。見他提筆寫個不停,就有人悄悄探頭過來偷看。

陳艾也不放在心上,由著他們。

很快,就有人提起筆將他的聽課筆記抄成小紙條傳到徐景昌後歸元節手中。

徐景昌看完,突然冷笑一聲:「一派胡言」

這聲音驚動了正在講課的徐增山,他一把從徐景昌手中奪過紙條,只看了一眼,面色微變:「誰寫的?」

「老師,是他」歸元節指著陳艾。

徐增山問:「景昌,你好像不同意陳艾的意見?」

徐景昌站起身來點點頭:「依學生看來,陳艾所作不但是一派胡言,還別有用心。」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指責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陳艾身上,陳艾也愕然地將筆放下。

「哦,你說說。」

徐景昌:「今上以藩王守邊本是穩固邊防,穩定朝局的善政,怎麼在陳艾的筆下,王爺們都成了潛在的叛亂分子。君子只需埋頭讀書即可,怎麼能妄議政治?」

陳艾苦笑,忍不住說:「我寫過這樣的話嗎?」

徐增山卻淡淡道:「景昌,這本是聖人之言,陳艾不過是做些記錄罷了,你說這種話未免小題大做了。」

徐景昌知道先生在維護陳艾,一臉不忿,卻說不出出話來。

那歸元節有些挑撥,道:「先生,徐公子的三個姑姑分別是燕王妃、代王妃、安王妃,陳艾在徐家族學裡說什麼制約藩王,難道他想制約燕王、代王和安王,這不是在挑釁徐家嗎?」

「一篇課堂筆記罷了,犯不著捕風捉影。」徐增山哼了一聲,一臉不快:「爾等不好好讀書,說這些閒話做什麼。」

今天的課他已經授完,說畢,也不理睬眾人,背著手出了書屋。

「終於下課了」有貪玩的學童一聲歡呼,轟一聲擁出了教室。

可徐景昌和歸元節等人卻留了下來,相互遞了個眼色,就朝陳艾圍了過去。

陳艾剛將文具收拾完畢,正要離開,卻見他們圍了過來,心中有些詫異。

如果不出意外,以徐景昌和歸元節為首的幾個徐家子弟應該是來找自己麻煩的。

對這兩個傢伙,陳艾心中卻不畏懼。

他抬頭看著二人溫和一笑,靜靜地等著。

歸元節那張胖臉湊到陳艾面前,哈哈一笑:「陳艾啊陳艾,你能啊,以前在蘇州你就敢惹我。也是我運氣不好,在你手下吃了點小虧。可如今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惹徐大公子。徐大公子什麼人,將來可是要繼承國公爵位的,官居一品當不在話下。將來要捏死你一個小小的陳艾還不像捏螞蟻一樣?」

陳艾:「是嗎,在歸兄的口中,徐公子就好像是一個氣量狹小的市井小民?你這麼誹謗徐兄,意欲何為?」

「你……」

徐景昌冷笑一聲:「元節也不要同這個小人生氣。」

他走上前來淡淡道:「陳兄不但猜謎不錯,也能寫得一手好文章。對了,明日燕王世子就要來我徐家,你也知道我大姑是燕王妃。她老人家給我大叔三叔還有我父親都準備了不少北平的土產,說是大過年的,要給家裡人送點過來嘗嘗鮮。哎,大姑果然是我徐家出去的,不忘本啊」

到這裡,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燕王世子,我表哥,從小就喜歡讀書,陳兄這篇好文章我一定要給他看看。沒準,表哥看了之後愛你之才,要好生同你親近親近,賞你點什麼吧」

歸元節繼續大笑:「對,世子最喜歡讀書人了,肯定會賞你一百板子的。」

陳艾心中一驚,燕王世子,那不就是朱高洵,未來的明仁宗嗎?

聽說這人相當肥胖,好像一隻腿也有問題,行走很不方便。

如今,各地藩王坐擁重兵,有朱元璋在,他們還不敢亂來,等皇帝一死,新君又壓不住場子,於是各諸侯國就開始挑戰起中央。

這個徐景昌分明是拿自己這篇課堂筆借題發揮,好借燕王府的人給自己製造麻煩。

不過,這人在歷史記載中口碑不錯,是個寬厚之人,應該不會拿自己怎麼著。而且,不就是一篇筆記嗎,多大點事情,朱高洵才不會在意呢

恩,這卻是一個機會,如果能夠同未來的皇帝結識,對我陳艾的將來卻大有好處。不管此事最終結果如何,至少能同未來的仁宗皇帝混個臉熟。

陳艾低頭沉思起來。

見陳艾不說話,徐景昌和歸元節以為他怕了,都得意地大笑起來,又挖苦了他幾句,這才得意地離開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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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11 01:04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遇

慢吞吞地收拾好文具,學堂裡的學生都已經走得乾淨。提著自己的行李,陳艾才發現自己遇到了一個**煩。

今天上午他來得遲,一來就直奔學堂,還來不及找住所和吃飯的地方。如今,也沒人引路。

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回大門去找門房。

好在門房是徐府的老人,並不像徐景昌那樣可惡,態度甚是客氣,笑道:「公子剛才急著去學堂,也沒問其他,我也不好多說。正估摸著你該回來找我了,這不,正等著呢。」

陳艾忙道了聲謝,悄悄將一張鈔票塞到門房手中。

門房見面值不小,心中暗喜,心道:這個姓陳的士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竟然讓身份尊貴的增山先生點名破格招進府中來,看他舉止談吐,出手又這麼大方得體,顯是見過世面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功臣勳貴的後人。這二十多年來隕落的勳貴也不知凡己,不過,怎麼著也是大家族出來的,這風度氣勢還是與常人有所不同。

就笑道:「你也是富貴人家出身的,這寄食在徐府裡的子弟們每月雖然有月份可拿,卻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計,日常吃住也非常簡陋,只怕你過不慣的。」

陳艾忙道:「既然來徐府讀書,看中的卻是增山先生的學問,其他倒不重要。」

就隨門房去自己住的地方。

徐府頗大,據說是南宋時一個王爺的宅子,就陳艾看來,簡直就是一個座大公園,彎彎拐拐走了半天,也走不到頭,院子中的房屋有新有舊,卻非常精美,不愧為明初第一豪門啊

也不知道穿過幾座院子,走過幾條迴廊,終於來到一座僻靜的小院。

這座小院子以前也沒什麼用途,荒廢了許久,徐家也從來沒維修過,院子裡長滿了枯黃的長草,門窗都很破舊,風一吹,窗戶上糊的桑皮紙嘩啦亂響。

陳艾住的是靠北的一間小屋,裡面的陳設倒也簡單,就一床一幾,地上還擺著幾隻死了的灶雞蟲兒,髒得厲害。

門房叮囑了陳艾幾句,這才告辭而去陳艾將包裹放在床上,拿了笤帚,端了盆水開始打掃衛生。

正忙碌著,就有兩個學童進來幫忙。一問才知道他們就住在這個院子裡,是徐家旁系子弟。這二人一高一矮,高的那個叫徐延年,矮的那個瘦小得像個猢猻,名字叫徐吉。這二人先前在學堂裡同陳艾照過面,見陳艾進院子來,都上前見禮態度倒也恭敬。

畢竟,連增山先生都誇獎陳艾的才學,讀書人嘛,誰學問大誰的地位就高。

徐延年生性豪爽,話也多,倒是個容易相處的人。徐吉比較木訥,性格很是溫順。

這兩人家鄉遭了災,家中無法供養,就讓他們來南京投奔徐府讀書。一來或許將來能考個功名,光宗耀祖,二來,就算考不住,徐國公府也會被親戚們一個出路,不至於餓死。

二人住在院子裡,倒也是良鄰。

忙碌了半天,總算將屋子打掃乾淨,這個時候,陳艾的肚子裡有些飢餓,這才想起現在已經是傍晚時分,就問二人飯點。

一說起吃飯,矮個子的徐吉舔了舔嘴唇,一副讒相,回答說:「馬上就要開飯了,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呢」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高個人的徐延年笑了笑對陳艾說,「陳兄,你別看徐吉長得瘦小,卻非常能吃,他一個人的飯量頂我兩個,前世肯定是餓鬼投胎。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徐吉卻有些不服氣:「延年、陳兄,不是兄弟能吃。是這徐府的飯菜實在不怎麼樣,一年到頭也看不到點葷腥,每頓清湯寡水下去根本不頂事,反將人的飯量越吃越大。」

三人一邊走,徐吉一邊埋怨:「剛來府裡時,我每頓也不過半斤米飯的量,可到現在,每餐一斤只填了個半飽。」

徐延年笑罵:「你這傢伙實在是不知道說你什麼才好,我等寄人籬下,凡事都要小心,看你每天餓虎撈食的樣子,伙房的幾個大嬸看你都是一臉嫌惡,你卻沒有察覺。」

徐吉忿忿道:「嫌惡嫌惡什麼,還不是嫌我們窮。皇帝也有幾門窮親戚呢,她們憑什麼看不起人。將來我若得了功名,定好好挖苦她們一番才解我心頭之恨。」

陳艾心中奇怪,問:「你們徐家乃是海內第一豪門,怎麼你等的飯菜那麼簡陋?」

「徐家雖然家大業大,卻有他們的難處。」徐延年反替國公府說起好話來,道:「這闔府上下上千人,每日花消都是一筆巨大的數目。少爺和小姐們且不說了,每月三兩銀子的月份,侍侯老太太和各房太太們的大丫鬟每月都有二兩,一般的丫鬟一兩,再下面的小丫頭們也有幾百文可拿,林林總總加一起那可就不得了啦還有,家主那一輩,也就是徐景昌徐大公子的三個姑姑嫁給三個王爺的時候,府中也貼進去不少行嫁。如今,我們徐家外面看起來光鮮,其實裡面卻空了。」

說著話,他看了徐吉一眼:「徐吉,你我都是寒門出身,能有一口飯吃就不錯了。感恩戴德來還不及,又怎好埋怨?」

徐吉詞窮:「延年說得在理,我這不也是餓得心慌嗎?」

陳艾好奇:「延年兄,你怎麼對府中的情形這麼清楚?」

徐吉祥笑著調侃道:「延年將來可是要到府中帳房做事的,平日裡也常去帳房裡幫忙,自然清楚了。」

徐延年苦笑:「這世上讀書人千千萬萬,又不是人人能得功名。我徐延年又不像大公子和陳兄你驚才艷絕,估計將來是中不了秀才的,能夠進帳房做事乃是我的理想。」

「對,我也沒奢望獲取功名,只希望讀兩年書後能被派去家裡的莊園裡做個管家什麼的,只要每月能吃幾頓肉就成。」說起肉來,徐吉滿眼都是綠光,喉結咕咚滾動。

他又歎息一聲:「真羨慕那些又月份可拿的人啊,如果我每月有二兩銀子,先存一兩,其他全部買燒雞吃。」

「你這個吃貨。」徐延年調侃著他。

三人一邊說笑一邊走著,相互也熟悉起來。

不片刻就來到了伙房。

剛才從徐延年口中得知徐家有大大小小十個伙房,除了四房各一個小灶外,老太太還單獨開了一個。四房的太太和少爺小姐們自吃小灶,府中其他各色人等根據身份不同,則分別去不同的伙房吃飯。

至於學堂中的學生們,一千多號人中有百餘家境貧寒,如今正寄食在府中,則隨下人們一起吃大灶。

陳艾他們三人所去的伙房環境倒不錯,位於一個人工池塘旁邊。如今剛是初春天,池塘旁邊的柳樹已經萌發新,觸目一片綠意,看得人心情大快。

陳艾等人還遇到了三個學堂的同學剛吃完飯出門,雙方相互點了點頭寒暄了幾句。大概是怕錯過了飯點沒吃的,徐吉忙催著陳艾和徐延年進去。

伙房很大,環境不錯。裡面有不少粗使丫頭和嬤嬤們正在扒拉著碗中的飯粒。

裡面的伙食卻非常簡單,飯是糙米,裡面還夾雜著不少沒有脫粒的谷子。今天的晚餐就大骨頭熬捲心菜,清湯寡水了這麼多天,總算看到葷腥本是一件好事。

可徐吉卻很不開心,因為來得遲,休說巴骨肉,就兩湯麵上浮著的油星也被人撈得乾淨。

見他一臉的惱怒,陳艾安慰他說:「徐吉,這地方環境不錯,也乾淨,若是同腳夫和車馬把勢一起吃飯只怕更糟糕。我們讀書人,不就圖個清淨雅致嗎?」

「如果那樣才好呢」徐吉祥氣道:「腳夫和車馬把勢幹得都是力氣活兒,每三天都有一頓肉吃,這裡全是老女人,吃的東西卻是府中最差的。」

陳艾笑笑,又吃了幾口米飯,卻覺得嗓子眼被扎得難受。他穿越到明朝之後雖然在梅姐的鋪子裡過過一段苦日子,可後來小發了一筆,日子也好滋潤起來。這人一過慣了好日子,一吃到這種伙食就覺得再也無法忍受。

他無奈地將筷子放在桌上看著正狼吞虎嚥吃飯的徐延年和徐吉發呆。

「你怎麼不吃呀,雖然是春天了,可晚上卻冷,若不多吃點,只怕挨不住。」徐延年好心地提醒陳艾。

轉眼間,徐吉已經倒下去三大碗乾飯,就連徐延年也吃了兩大碗。

陳艾對他們的飯量是佩服到五體投地。

「實在是難吃啊」陳艾苦笑,並小聲咳嗽起來,有一粒穀殼正好沾在他喉嚨裡,吞不下去吐不出來。剛才吃飯的過程中他還咬到了兩顆沙子。

看樣子,這徐府的經濟情況也不是太好。

這也可以理解,徐達當年雖然極盡榮寵,可朱元璋對官員們管束得極嚴,貪污一兩銀子就是死罪。徐家雖然出了這麼多高官,可沒人敢撈好處。若不是有徐達當年隨皇帝打天下時得的賞賜,只怕這徐家早就破產了。

因此,大家的伙食都不好也可以理解。

陳艾歎息一聲,看著兩個餓虎投林似的同學,說:「別吃了,等下我請你們吃酒肉。」

聽到酒肉二字,二人眼睛同時一亮。徐延年小聲問:「陳兄有錢?不過,我們讀書人,將來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還是節省些吧。」

陳艾:「還有些積蓄,你們放心,進府的時候門房同我說了,我每月都有二兩的月份。今日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又做了同窗,大家好好慶賀一下。」

「早說嘛。」二人高興地放下了筷子,心中卻是一驚。族學的學童中的徐家直系親戚和故人子弟才有月份可拿,這個陳艾究竟是什麼身份?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那邊傳來柔和的女聲:「榮嬸,聽說伙房今日得了幾條鯉魚,錢姨娘身體不適,想喝點魚湯,能不能分點給我們院子?」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陳艾忙轉頭看過去,卻是昨天晚上在燈會裡遇到的蛾子。

這小姑娘還是那副一見人就微笑,落落大方的模樣,看得人心生好感。這還是陳艾穿越到明朝之後所認識的教養最好的一個女孩子。

梅姐且不說了,人生得漂亮,可就是性子又急又犟,是顆小辣椒。素娘雖然溫和,可那是膽怯。

蛾子同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如果真將蛾子穿越去現代。估計這女孩子此最應該呆的卻是上海浦東的大公司辦公室,是的,這就是一個知性女白領式的人物。

按說這樣一個小姑娘會讓所有人心生好感,可惜她的溫婉聰慧卻被伙房的那個姓容的胖大媽給無視了。

剛才陳艾可是眼睜睜看著徐吉領教這個容嬸厲害的,當時徐吉因為來得遲了,見那盆白菜湯中的油水和肉食已經被人提前一步撈得乾淨,卻不甘心,反提著筷子在裡面不住翻動,試圖尋些漏網之魚。

結果,容嬸一勺子敲過來,鼓著眼睛喝道:「翻什麼翻,你的筷子那麼邋遢,你翻過了誰還肯吃這盆菜?我說你也別費勁了,就這幾根豬大骨燉好的時候已經被人搶先一步把肉都剔淨了,就連浮在湯麵的骨油也篦了個乾淨。」

吃了這一勺,徐吉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侮辱,回嘴道:「容嬸你放尊重點,我好歹也姓徐,又是讀書人。」

「哦,讀書人啊,就你這麼一個蔑片相公,連個秀才功名都沒有,還想擺老太爺資格?我看你這輩子也就是個幫人抄抄寫寫的貨色,若不是徐家將來回給你個出路,我看你混得比老娘還慘。」容大嬸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姓徐就了不得了,這世上姓徐的人多了去,你以為你是國公府的親戚,究竟出自哪一房哪一支?只怕老太太和太太們連你的名字都記不住,還想拿這一點來嚇我?」

徐吉鬥嘴鬥不過容嬸,只能負氣地舀了一大海碗白菜回了座位上。

不過,這傢伙是個夯貨,吃上幾口飯就開心起來,也就將剛才的不快拋之腦後。

坐在旁邊的徐延年將容嬸的身世大概同陳艾說了一遍。

這個容嬸今年三十六七歲模樣,身生得又胖又大。她和自己丈夫都是徐家的親戚,可惜她男人身子弱,前年得癆病死了。

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女人只要沒有男人的滋潤,性格就容易走極端。

就像這個容嬸,性子火暴不說,看所有人都不順眼,對院子裡沒有身份的下人和學生們動輒大聲呵斥,說起話來也特別難聽。

而且這種老女人最看不得小姑娘的青春年少,可謂一見到年紀比自己輕的就是火冒三仗。

所以,一聽到蛾子問她要廚房裡的大鯉魚,就喝道:「去去去,哪裡還有什麼鯉魚,早送到大老爺的小灶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哎,容嬸,我昨天不是同你說過讓你留一條嗎?」蛾子一臉的失望,依舊柔聲笑道:「錢姨娘前一陣日子患了風寒,胃口不好,成天吃粥。今兒個總算就好,想吃點魚,還望容嬸你想想辦法。」

「去,我又不是三頭六臂的菩薩,哪裡去想法子。你不就是心疼你母親嗎,你母親我是知道的,嘴刁得很,成天只想**細的飯菜,真當自己是太太了。她自己不肯過來拋頭露面,反支使這你們這些小孩子過來鬧,成什麼話?」容嬸一臉不屑,態度很是蠻橫:「莫說我這伙房你沒有魚,就算有,沒太太點頭,也不給。哼,想吃好的,可以啊,老太太那裡燕窩魚翅鮑魚多的是,你怎麼不去求?」

聽到這話,陳艾一呆。這個蛾子不是徐府的小丫鬟嗎,可聽容嬸剛才的話,這蛾子卻好像是徐家的一個妾生子。

不對啊,就算是妾生子,也算是府中的小姐,怎麼昨天被徐景昌當丫頭使,還要受下人們的氣。

身邊的徐延年是個話多的人,見陳艾凝神看蛾子,小聲耳語:「陳兄,這個女子是二老爺小妾錢姨娘的女兒。這二老爺也是個風流之人,有四房妻妾。我們學堂裡的徐景昌是二房太太的嫡生子。錢姨娘好像是ji女出身,府中的人都看不上她,就連二老爺也從來不去她的院子。因此,這個蛾子從小就沒人管,被人當成丫頭看待。不,甚至兩丫頭也不如。府中月份她是一概都不要想了,就只給一口飯吃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陳艾可以想像蛾子在府中的處境,心中卻有些同情起她來。

若換成自己是她那樣的身份,只怕早變得僨世疾俗,准一個問題青年了。

可看蛾子的模樣,卻依舊一臉平靜,聽到容嬸罵,也不惱,反微笑道:「容嬸你說錯了,什麼我母親,我娘自是景哥兒的母親,錢姨娘雖然生了我,可姨娘總歸是姨娘,這個倫常秩序卻亂不得。容嬸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怕老太太、太太聽到了吃她們的責罰嗎?既然你這裡沒魚,就當我今天沒來過。」

說完話,她施施然點了點頭,走出門去。

容嬸吃她這麼一通埋汰,氣得臉發白,想要拉住蛾子理論,蛾子卻已去得遠了。

「死女娃子,真以為自己是徐家大小姐。哼,ji女生的種會是什麼好東西?」容嬸越想越氣,禁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一時間,污言穢語滾滾而來,聽得徐吉和徐延年大皺眉頭,同時伸手掩耳。

陳艾心中卻是一動,明天燕王府的人就要來徐家探親,徐府要舉行一個盛大的宴會。

自己無論如何得同他們見上一面,最好能夠扯上關係。靖難也就是幾年後的事,如果能夠早一步同燕王混熟,對自己將來的前程卻大有好處。

不過,我陳艾如今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童子,根本挨不了邊。

恩,其實可以走一走蛾子這條門路,看能不能讓她帶自己進到宴會裡去。

想到這裡,陳艾拉住兩個同學:「二位徐兄外面說話,我有一事想麻煩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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