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作者:猛虎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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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1974rf 2011-6-29 1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2 80167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3:54
第三十三集 第十一章



  朦朧的細雨中,猛虎軍團在迅捷而有序地布陣。

  無數面旌旗以各種方式揮舞,軍號風笛吹出各式節奏的軍樂,成百上千的傳令兵如飛馳的射線一般,在各個分戰場之間穿梭來往。

  在這些身影里頭,一匹通體絳紅的高大戰馬尤為引人注目。更令人驚訝的是,它的騎手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孩!

  這就是跨騎火暴龍的密爾頓。

  他穿著合身得體的特制小軍服,腰掛小短劍,肩掛小手駑,手持一卷軍令,把獨眼龍巴維爾的作戰指令傳向自由軍團的各個軍陣。

  第一次衛國大戰時,密爾頓已經是獨眼龍軍團長最貼身的親兵和最寵愛的徒兒。在那場轟轟烈烈的抗擊入侵大戰中,密爾頓曾多次作為軍團長的特使,向各義軍分舵首領們傳達命令。流浪雇農卡文、老盜賊龐克、老盜賊金斯利等這些自由軍團的元老和高階將領們,都對這個頑皮的小孩非常熟悉,也非常喜愛。

  本次,巴維爾擢選五萬精銳出征,里頭有很多基層軍官和老戰士參加過幾年前的衛國大戰。他們見過,至少是聽聞過這位小英雄的事跡。甚至可以說,這個小家伙是他們的救星。沒有孤膽英雄小密爾頓只身闖入敵巢,獲取絕密情報,並及時向自由軍團總部傳報訊息,青衣鎮戰役最終將以何種結局收場,能否擊敗狠辣殘忍的茲波林,難說得很。

  以上種種因素加在一起,導致五萬名暴戾凶悍的彪形大漢,對這個小屁孩不敢有絲毫不敬,傳達的任何命令一律遵照執行。

  更有甚者,小密爾頓儼然成為本次戰役中戰場上最受歡迎的明星,風頭甚至蓋過了丹西或柯庫里能。他馳到哪個軍陣,哪個軍陣就掀起震耳欲聾的掌聲、喝彩聲與贊嘆聲!

  受此鼓勵,小密爾頓更加神采飛揚。他以非常標準的軍禮向各級指揮官遞送軍令,憑借在草原上跟小速帝一起練出的騎術,在軍陣間掣電飛馳,甚至時不時來兩個高難度的馬術動作。

  身下的老夥伴——火暴龍也非常爭氣,無須揚鞭自奮蹄,掌聲越熱烈,喝彩聲的分貝越高,馬兒也越興奮。密爾頓與火暴龍經數年合作,已經達到了這種默契程度,不用韁繩馬鞭,密爾頓的小手指向哪里,火暴龍就沖向哪里,連起步、收蹄、控制行進方向、選擇最短路線等,都不必主人操心。

  一匹通體絳紅的高頭大馬,四蹄騰踏,長鬃後掠,箭一般在各個軍陣間飛馳。它的身上,馱著一個身穿金色戎裝的小家伙,走到哪,歡呼聲就跟到哪,行至何處,掌聲就在何處響起!

  如此高漲的士氣、如此興奮的怪叫,連對面的呼蘭軍士們也不免竊竊私語起來︰敵軍陣營里究竟來了何方神聖,竟然令暴民軍團癲狂若此?!

  「好耶!哥哥好棒耶!」

  靛河西岸的一座高台上,瓦萊娜拚命地鼓掌,為大出風頭的哥哥叫好。蒂奇斯小族長摩瓦站在胖姑娘身邊,手里拿著「糖果女王」硬塞給他的草莓飴糖,亦在替夥伴大聲地喝彩助威。雖然摩瓦性格文靜,但畢竟是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第一次親眼目睹如此壯麗雄偉的兩軍對峙場景,他也有些激動得難以自持。

  在高台的正中心,兩個大孩子的身後,是巨大遮雨傘覆蓋下的正式觀戰區。伊莎貝拉摟著丹虎、丹豹兩個小家伙,美芙洛娃懷抱熟睡的小鳳兒,蓮娜最勞累,一邊要照顧殘疾的昆達,一邊還要看護自己的小昆斯、凱魯和卡琳爾的狼崽、別亞和奈絲麗的猛孩。

  四個不懂人事的嬰兒,毫無知覺地繼續呼呼熟睡。丹虎丹豹兩個活寶興奮地鬧個不停,直嚷嚷要去前線打仗。其他的大人們,表情嚴肅,神色緊張。女人們緊揪手帕,茫然地望著前方囂騰喧鬧的槍山刀海,一個個花容失色,戰戰兢兢。輪椅上的昆達,狠狠咬著腮幫子,死死盯著遠方,目光不敢從戰場移開片刻……

  休倫及其手下的黑衣派高階祭司們,並未在高台上現身。盡管小伊盛情邀請,但休倫知道,自己與被害殘廢的昆達一起觀戰,場面將是何等的尷尬,故而婉言謝絕。到這會兒工夫,這夥人已不知所蹤,當然,如今這等局勢下,也再沒人關心他們的去向……

  「這個小孩子,真的好可愛哩!」水草叢中,隱伏其間觀察戰場的藍衫子,輕聲嘆道。

  「哼!魔王丹西,就喜歡玩這種噱頭。」血老冷哼一聲,「為了勝利,不擇手段。今日竟然派一個小孩子來激發士氣,虧他想得出!」

  血老心里,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從黑大陸返回這里後,他就覺得自己的這個高徒藍衫子的性情似乎有些轉變。雖然武功依在,殺人還是那麼利索,但殺人時的神態卻迥異往日。每到下手之時,過去的藍衫子波瀾不驚、淡然泰然,可如今卻蛾眉輕蹙,似有不忍之色。剛才那句脫口而出的話,更暴露出她女人所固有的仁善、慈軟的弱點。

  一名刺客,須排除一切欲念,擯棄所有人性的弱點,絕不能感情用事。藍衫子擊殺自己青梅竹馬的情人後,早已修練至萬念俱灰、無欲無求的境界,很有希望更進一步,甚至繼承自己的衣缽。然而最近,她卻不經意地露出一些反常跡象,表現出自己的小女人心態。

  為何會出現這等情狀?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種變化?

  血老暗下決心,回去一定要查清楚來龍去脈才行……

  經過數小時的渡河行動,猛虎軍團的二十八萬步兵已經全數渡過靛河。其首屈一指的王牌勁旅——親衛縱隊,亦開始在丹西的親自率領下,踏上浮橋前進。

  猛虎軍團今日的步兵方陣,布列得寬廣稀疏,軍陣之間的間隙和缺口也比往常要大。接近三十萬大軍陳列在僅十平方公里的河彎洲上,再以如此方式布陣,已將幾乎整個小小三角洲佔滿,再無什麼空地可以擺放下後續十幾萬騎兵。

  丹西的親衛縱隊,最後只能在河彎洲這個倒三角形的最底下的小尖尖上勉強立足。對岸的大批猛虎騎兵,只能暫且停下馬步,等待戰友前進,騰出戰場空間後方可渡河。

  一旁的伊森耐心地就著眼前的具體戰局,繼續給小速帝上課︰

  丹西之所以敢於布列疏陣,是有所倚恃的,是在於河彎洲的特殊地理形勢。這個倒三角形的沖擊洲,呈「  」字形狀,惟有正向的一橫面向敵人,其餘地方由河水環繞。在靛河之上,更有蛟龍軍團的鐵甲艦隊保護,可以說無論側面還是背後,都沒有任何危險。

  丹西擴展方陣間的裂隙,增大缺口,不怕甚至是放任和引誘呼蘭軍隊向這些缺口沖擊。呼蘭人雖然兵多而有本錢向這些缺口里堆尸體,付出重大傷亡以殺透敵陣,卻因特殊的地理環境,即使一路突破到底,也無法實現側擊或背後兜擊,依然是徒勞無功,達不到以局部犧牲換取全局勝利的目的……

  「呼蘭人好像並沒有做這種打算呢!」速帝遙望呼蘭軍陣,皺眉問道︰「柯庫里能又準備如何行動呢?」

  「丹西的軍事行動因為帶有很強烈的理性色彩,中間存在有一定的規律性,如果我們用心研究,或許還能夠猜得到一些,但柯庫里能,」伊森緩緩搖頭,「用兵已臻化境,絕難揣測得出。」

  在猛虎軍團渡河的時候,東岸的呼蘭和甦來爾聯軍臨戰指揮總部,爭議也已塵埃落定。

  「戰爭馬上開始,現在已經不是商議的時候!幕僚總長剛才已經宣布了詳細的部署,大家不管是理解還是不理解,想得通還是想不通,都必須嚴格遵照執行!」柯庫里能面似鑄鐵,聲若洪鐘,強行把異議的聲音壓制下去,「本次戰役,我不允許有任何的延誤偏差,否則軍法處置!」

  柯庫里能很少這樣大聲訓話。不僅音量很高,還要搬出軍法做後盾,在戰神之威名確立後,尚屬首次!

  這也反映出,呼蘭西征集團中有相當多的高層將領對於柯庫里能和布朗尼擬定的戰略無法認同。整個戰將集團內部,對於臨戰前突然改變作戰計劃一事,存在重大分歧。

  「各回各陣!開始行動!」

  然則分歧歸分歧,主帥決心已下,誰也不能再改變半分,那麼只有堅決執行。

  柯庫里能親自舉起 旗,所有戰將呈離心狀飛馳而去,駛出主帥的中軍本陣,奔往自己的轄屬部隊。

  不半晌,五顏六色的各式旌旗相繼揮動,恍如萬彩飄動;上千支牛角號嗚嗚吹響,恰似驚雷大作。呼蘭和甦來爾聯軍大部隊開始向前挺進。

  呼蘭人崇尚青色,數十萬大軍沿著河岸線鋪陳開來,春天彷佛一刻間突然來臨。蕭索的冬末似乎被一張大手刷地抹去,迅即染上一片無邊無際的黛青。

  不僅時間錯位,空間彷佛也發生了奇跡般的挪移。

  莽莽的綠色飄帶森林,竟然被從遙遠的北方搬到了靛河的岸邊,而且能從東向西位移,緩緩地朝河岸逼近過來。

  提前了一千多年時光,猛虎軍團的戰士體驗到了後現代前衛藝術的荒誕沖擊波。滿眼都是賞心悅目的喜人新綠,在朦朧細雨的沖刷下,閃動著鮮嫩的亮光,一刻比一刻接近。然則這種春天氣息的來臨,卻有如此震懾性的壓迫感,如此的令人恐懼、如此的讓人心寒!

  呼蘭騎兵與呼蘭步兵,可稱得上是游牧淵源傳統與定居農耕文明的雜交品種,獨具自己的特色。應該說,這是一支配備先進鎧甲和武器,卻以運動型野戰為靈魂和指導思想的部隊。

  其步兵按疏陣方式布列,部分精銳部隊披重鎧,餘者皆為輕甲。武器制式大多為雙手持長斫斧或者狼牙棒,尤其是狼牙棒,佔有相當大的比例,成為呼蘭人源自草原蠻族的另一證據。也有一些部隊是曲柄短刀配大圓盾,以利於近身肉搏。

  呼蘭步兵進攻也有自己的獨特之處。他們更注重整體上的協調,保持一個大致相符的戰略陣形即可,並不在意小分隊層面的配合,放手讓戰士們自由發揮。這種戰法,看上去似乎是一呼啦的散漫沖殺,但卻與呼蘭部隊的特點相適應。呼蘭步兵大多采用長柄武器,這種戰法能給予每個兵士較大的揮舞武器的空間,充分釋放其肉搏效能。另外,呼蘭人具有較高的個人技擊水準,以清健靈動為主要特色,如果跟中央走廊的重甲步兵比試蠻力和紀律,怎麼樣也超不過對手。如要獲勝,必須另闢蹊徑,憑借自身的靈活來對抗敵方的力量。

  呼蘭騎兵則融入游牧輕騎和鐵甲重騎兩者之長,建立起一種獨特的中型騎兵。

  這是介入輕騎和重騎之間的一種騎兵。騎手披鋼甲,罩住胸腹和面部,以增強防御力,但手臂、脛腿等仍露在外頭,馬兒也不披鐵甲防護;騎手背上都掛一把騎弓,腰掛一袋翎箭,既能近距離肉搏,也可遠射發箭;騎手的肉搏武器也不像中央走廊騎兵那樣,輕騎使馬刀,重騎用刺矛或重劍,他們更喜歡用曲柄大砍刀、長斫斧或狼牙棒等長兵器,由於這些都是雙手持武器,故而一般不配騎盾。

  呼蘭騎兵既可游動射箭,亦能近身突馳,故而進攻方式也比較多樣,屬於典型的多面手部隊。當然,正所謂有得就有失,他們雖適應面廣,但近戰不敵重騎,游戰不敵輕騎。

  不過,世上沒有無敵的兵種,也沒有最佳的戰法,一切視乎具體的戰場條件而定。只能說,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特定環境下,指揮官需要尋找出最能發揮本軍優勢的最合適戰法。而呼蘭的這種步騎配置方式,給予了統帥更多的選擇權、更大的自由度。

  當呼蘭西征集團主力部隊開始逼壓過來的時候,丹西一反過去先防後攻,先頂住敵軍再突施反沖鋒的故伎,他舉起中軍大 ,揮旌前指。懾人心魂的鼓點聲驀然響起,勇士們以劍擊盾,配合著風笛戰鼓的節奏,開始大踏步前行!

  猛虎軍團巨大的步兵方陣,開始迎著敵人挺進,停歇了一會兒的金黃色洪流重新向前涌動……

  步兵戰友梯次向前進發,後方的空間被騰了出來,對岸的猛虎騎兵部隊開始繼續渡河……

  靛河東岸大戰,就此正式開始!

  靛河獨立領,如一條蚯蚓匍匐在南部海岸。

  這個北接甦來爾,南臨大海,西靠靛河,具有獨立主權的沿海小國,領土成帶狀,東西狹長,但南北距離極短,僅有二十公里左右。該國的老百姓馳馬游戲,一不留神就可能闖過邊界出了國。

  這樣一個毫無國土縱深的小國家,在塞爾的協助下,在周圍的千湖獨立領和紅杉獨立領兩位難兄難弟的鼎力支持下,堪堪能抗住不以軍戎見長的甦來爾王國的入侵,但是,當柯庫里能與丹西各帶數以十萬計的主力部隊前來會師決戰時,獨立領那兩三萬邊防軍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無論呼蘭還是猛虎軍團,要剿滅該國都易如反掌,不比捏死螞蟻困難多少。

  兩大強國正面踫撞,在現今這樣一種形勢下,無論紅杉、千湖還是靛河,三個獨立領是誰都不敢得罪,恪守中立,絕不介入任何外部糾紛,所有武裝力量都開赴北部邊境,小心地防衛國土。

  丹西和柯庫里能呢?他們也遠未到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程度,考慮到本方政治形象和走廊民心向背,也不願對它們輕啟兵釁。

  當然,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私下里的政治交易與台面上的外交姿態,完全是迥然相異的兩碼事。參與暗地里勾兌的各方勢力,不僅不會有絲毫顧忌,反而要充分利用外在假相來做文章,來迷惑他人……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3:55

第三十四集 第一章

  ‘贊美你,太陽神!因你的普照,世間方有一切!’

  著名詩人,帝國賢智院平民派首領,御前咨議會副議長──高登巴赫,曾在自己的一首詩中作如是吟詠。

  但這些日子來,一想起這句鳥話,老子就想罵娘!甚至恨不得跑回去,把高登巴赫那張油亮亮的胖臉,揍成柿餅!

  高登巴赫的爛詩迷惑了很多少女的心竅,真以為世間的一切都是陽光帶來的。但大沙漠的存在,無情地擊碎了他的謬論。

  在這黃塵莽莽,飛砂走石的戈壁沙漠里,缺乏水、缺乏植物、缺乏動物、缺乏行人,什麼都缺,可唯獨不缺的就是陽光!

  為了躲避被高登巴赫無限崇拜的陽光,白天,支起帳篷睡覺,夜晚,披星戴月地趕路。進入大沙漠已經一個月了,使團還沒能走出這片沙的瀚海,一直過著這種晝伏夜行、顛倒生物時鐘的苦日子。

  更可怕的是,那個重金聘請的領路向導,半途中因染上疾疫而突然身故,讓使團陷入了茫然不知前路的困境!

  在大沙漠里頭迷路,意味著死亡!

  幸好,帝國是強盛而富庶的,東行使團帶的資費也很充裕。早在進入大沙漠之前,使團就做好了各種準備,光負水的駱駝就多達一百頭,還有兩百余頭駱駝運載禮物、財貨和生活用具。另外,使團人也不多,總共只有十七人。除了我這個全權使節之外,另外只有十六名隨從,其中副使兼隨行武官一人,文書參謀五人,衛兵十人。

  人少,物資又充裕,故而我們雖已經在沙漠里跋涉了一個月,卻並無生命之憂,緊巴緊巴地使用,甚至可以再熬他兩個月。

  當然,一直這麼胡亂走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我們已經被海市蜃樓欺騙了一次,偏離了方向,多走了一個禮拜的冤枉路。再這麼折騰幾次,水終有用盡的一天,如果到那時還沒能走出沙漠,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林斯頓!還沒睡夠呀!’

  我在搖蕩的駝背上胡思亂想,伴隨著單調的駝鈴聲,開始迷迷糊糊打盹時,胖墩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

  胖墩,大名謝爾蓋,是來自西大陸的斯甘特移民後裔,任此次東行使團的副使兼隨行武官。胖墩童年時就是我最要好的玩伴,長大後又曾當過我的戰友和長官。他在帝國軍隊中雖已位居縱隊長高職,這次卻因為我的緣故,自願充當我的副手和護衛,陪伴我出使遙遠的東方。

  ‘虧你還是幾十年的老弟兄,到現在還念錯我的名字!’我用手搓著臉龐,力圖讓自己盡快清醒過來,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叫林、思、東!’

  ‘你們遠東人的舌頭就是怪,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蹦,一點兒也不連貫。’

  唉,明明他自己舌頭的構造特殊,反倒埋怨我們遠東人!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胖墩。因為在我居住的那灰狗轄區,即使在移民為主體的中央郡,也算是著名的多民族聚居區了,來自東西大陸、五湖四海,各類雜燴都有。可絕大多數的鄰居和朋友,基本上都品味不出遠東語那抑揚頓挫的美妙神韻,更念不準字句中陰陽平仄的音調,故而干脆就把我的名字取其諧音,叫成‘林斯頓’——一個中央走廊地區的很普通男性名字。

  林思東這個名字,當然是爸爸替我取的,以示不忘故土,永遠思念家鄉之意。

  爸爸,就是來自我此行的目的地——遙遠的遠東帝國移民。

  當時的遠東帝國,正遭受農民起義和北方蠻胡入侵的雙重打擊,中央政權搖搖欲墜,各地方軍閥趁勢而起,割據稱王。義軍、胡人、地方軍閥,加上不甘退出歷史舞台的中央軍,混戰不休,帝國分崩離析,富庶國土赤地萬里,民不聊生。

  我還在母親腹中時,爸爸攜帶家眷逃難,跑出戰火紛飛的家園,背井離鄉,坐船赴海外求生。爸爸的夢想,是到海外去,在洶洶亂世中尋找一片祥和寧靜的太平之地,一家人能過普通而平凡的安生日子。

  不過,爸爸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了!

  在這個爾虞我詐、人欲橫流、暴力至尊的世界上,他心中的那個桃花源,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望,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

  無論我的家鄉遠東大陸還是西部大陸,無論中部大陸還是遙遠的黑大陸,到處都有熊熊烈焰在燃燒︰

  王侯貴族、軍閥霸主,不停地征戰討伐,以並吞地盤,擴張勢力……

  來自嚴寒雪域、來自貧瘠草原、來自炙熱沙漠的各類野蠻民族,紛紛竄出生存條件惡劣的原居地,跑到繁華的農耕區來趁火打劫,殺人越貨……

  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很多人鋌而走險,或聚嘯密林,或霸扼河湖,或佔山為王,或攔海剪徑,干起了盜匪的營生。但主要受害者,卻大多是和他們一樣貧窮的普通民眾……

  ‘如今這個世道,做個小老百姓,怎的會這麼難哪……’

  小的時候,我總是看見爸爸坐在屋角黯然神傷,總是聽見他發出這種無可奈何的悲嘆……

  爸爸和媽媽帶著我走南闖北,在海外各地漂泊。爸爸在種植園當雇農,媽媽縫補針織以貼補家用,只能勉強糊口,將將養活一家人。踫上旱澇天災,遇到戰爭爆發,遭受匪幫打劫,又只好拋下一切產業,舉家逃亡。

  自我懂事時起,我家已經搬了不只五次,有好幾回是死里逃生,堪堪逃出蜂擁而至的潰兵或盜賊們的魔掌……

  豺狼當道,蒼生何辜!難道,除了主動退化為吃人的豺狼之外,老百姓再無做人的機會?!

  天無絕人之路,我十二歲那年,我家的悲苦命運突然得到轉機。

  事出偶然,一次在鎮上的酒館里,爸爸不經意間聽說巨木堡崛起了一個年輕的新豪強——他的遠東老鄉丹西。

  此公正四處出榜,招收移民,條件更優越得令人無法想像︰

  免費贈送肥沃的可耕地,附帶提供無息借款購買農具,而且免征賦稅一年;所有移民,不論民族、信仰、膚色和性別,全部一視同仁;歡迎舉家遷移,尤其歡迎有經驗的農夫牧民、有一技之長的手藝工匠、有一定資本的商人前來,自治領政府將對他們給予更優厚的待遇……

  如此消息,爸爸尚是首次得聞,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上,芸芸眾生不過是權貴們砧板上的魚肉,戰場上的肥料。貪婪的莊園主恨不得榨盡雇農血管里的最後一滴血汗,無恥的帝王諸侯恨不得盤剝掉子民口袋里的最後一枚銅幣!

  稍微知道節制和收斂一點的,都被冠以名不副實的所謂‘仁君’稱號。

  可是,世上居然還有像丹西這樣慷慨的領主!

  在第七次被逃散的潰兵燒毀茅屋、掠劫一切後,爸爸終於下定了決心。

  帶著懷疑的態度,懷揣惴惴難安的心情,做好了應付上當受騙的一切準備,我們一家人再次上路,成為了猛虎自治領中央郡的第一批移民。

  這一次,是爸爸數十年人生旅程里作出的唯一正確選擇。

  所有傳聞,居然都是真的!

  一切承諾,都迅速兌現!

  理想中的桃花源,真的就在此地出現了!

  當自治領的官員得知我們是來自遠東帝國的移民時,二話不說,給我家的一百畝水田,比榜文上的承諾還多加了一倍。

  或許有些其他地方來的移民認為丹西領主對自己老鄉的偏心,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對此表示理解。因為我們遠東帝國人,種地可是刮刮叫,非常有名,秉承數千年的農業傳統,講究精耕細作,糧食作物的單產極高。中部大陸的人都非常好奇,也非常驚訝,傳聞在遙遠的遠東帝國,一小片土地竟然能夠養活那麼多人!

  爸爸在家鄉就是一把種田的好手,此刻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更是兢兢業業,日夜勞作。他的努力很快就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我們家不僅賺取了豐厚的收入,而且因成為中央郡單產最高的農莊,引起了自治領高層的注意……

  當時的中央郡總督馬特先生親自前來拜訪,再免費贈送了我家四百畝水田,要求爸爸把這五百畝地建成農業示範區。馬特總督還把我家定為農業技術傳播站,聘任爸爸為站長,自治領政府每月還另外支付他頗高的薪水。其責任則是,當周圍的農場主、農戶前來取經學習時,毫無保留地傾囊傳授農耕經驗,講解自制農具的制造方法和使用技巧。

  爸爸其實比以前更加辛苦了,除了種好自己的五百畝水田之外,還要每天給上門求教的鄰居講解示範,傳授來自遠東的先進農耕技術,有時甚至被請到閃特、大荒原遙遠的地方,給當地農戶推廣輪耕、育秧、培土、密集播種、施肥、除蟲等技術,跟一些其他地區的種田能手們交流討論如何提高單位田畝的產量。

  忙惚兒一整天,回到家也不得安歇。自治領的兩個書記官像影子一樣吊在爸爸身邊,記錄下他的方法和技巧,為編撰《農桑輯要》積累素材和資料……

  媽媽開始有怨言了︰以前當雇農,好歹晚上和農閑時能歇口氣,如今可好,連深夜都不得清閑!

  爸爸卻似乎樂在其中。

  他雖然更忙更累了,但卻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的精神面貌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原本滿臉皺紋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爽朗的笑容;原本佝僂的脊背,第一次挺直了腰桿……

  按爸爸的講法就是,他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感到了做人的尊嚴!

  不僅馬特總督,後來的甦雷執政長官、紅發席爾瓦總督,甚至連丹西領主,都曾來我家做客!

  丹西領主打一開始就是充滿了爭議的傳奇人物,厭惡他的人極度仇恨,視之為邪魔惡鬼,是殺人不眨眼的可怕霸主,但崇敬他的人極度喜歡,把他當作救世明主,頂禮膜拜。不過,在當時他來我家做客的時候,在十三四歲的我的眼里,他就像一個和藹可親的鄰家大哥哥。

  丹西領主和我一樣,都是遠東帝國人,卻從未到過家鄉。除了父母,周圍的鄰居沒幾個人能準確的念出我的名字,都叫我林斯頓,可丹西領主卻能字正腔圓、發音準確地說出我的真名‘林思東’。他拍著我的肩膀,親切地叫我‘小弟’。不知道從哪里打聽來我喜歡畫畫兒,他還送我一本由行商萬里迢迢運來的遠東畫冊——《丹青圖鑒》,鼓勵我好好讀書、好好畫畫。

  我們遠東人講究孝道,崇尚百善孝為先、敬老尊賢,丹西領主亦不例外。他對爸爸媽媽也格外客氣和尊重,稱他們為自己的遠東老鄉,還親自給爸爸斟茶倒酒,要求他繼續為自治領的農業發展作出貢獻,也跟媽媽嗑家常,聊天說地。

  不過,在有些方面,從小在兩盟半島長大的丹西領主,依然有自己鮮明而獨特的個人風格。

  饒是爸爸在自治領定居的這幾年見了不少世面,對丹西領主的親訪也感動不已,稱自治領對我們家實在是太好了,自己一輩子也沒有這麼風光過,比在家鄉時中了狀元還榮耀。

  這個時候,丹西領主接話道︰‘你怎麼不是狀元啦?你就是種田的狀元!’

  本來比較拘束的媽媽,此時也樂了,‘種田還有狀元呢!俺在老家還真沒聽說過哩!’

  丹西領主亦是開懷大笑,‘遠東帝國的狀元,是些搖筆桿子的狀元,你們呢!是掄鋤把子的狀元。咱們自治領啊!討厭虛文假套,就講求一個實用。那些個筆桿子狀元們,搞些文縐縐的歌功頌德拍馬屁的玩意兒,我還不大樂意搭理他們,而你們這掄鋤把子的狀元,可實實在在地造福了咱自治領,功勞比他們大多啦!你,就是我丹西欽點的狀元!’

  離開之後,丹西領主最後那句話居然應驗了。

  丹西領主回去後不多久,還真的派人給我家送來一副匾額,上書‘農桑狀元’四個大字。這副匾額,一直懸掛在我家院門上。爸爸媽媽視之為心肝寶貝一樣,每天都細細地拭擦,不讓它染上一絲灰塵……

  爸爸無私地傳授耕種知識和技能,也使得我家成為左鄰右舍中最受歡迎的農戶,我到小伙伴們家里去玩,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們都爭著往我手里和口袋里塞好吃的。

  真的,實在是太好吃啦!我吃過純正羅曼風味的火腿、布魯斯島獨特手法腌制的堿魚、斯甘特老大爺烤出來的麥餅、呼蘭廚師做的羔羊條、詹魯大嬸煎的土豆片……哈,真是數都數不過來!

  咱們鄰里的關系也都特別要好,特別和睦。

  別看在西大陸,斯甘特人和羅曼人殺得兩眼通紅;在東大陸,遠東人和呼蘭人有長期的歷史積怨;在中部大陸,閃特、塞爾、詹魯三個大國互相欠下累累血債;可一進了咱中央郡,不論來自哪里的移民,再沒人記得那些個家仇國恨。

  大家都以一個自由民身分而自豪,而驕傲!

  真應了那句話,天下窮人是一家,咱們下層老百姓,哪有心思管那些個破爛玩意兒。仇怨憎恨,都是那些貪婪的王侯貴族們搞出來的。農活正忙的時候,誰願意離開家鄉,放下鋤頭讓田園荒蕪,扔下牧鞭讓羊群跑散,背著刀劍去砍人?!

  以前的莊園主、貴族老爺們,根本不把咱們當人,平時把我們當成畜生一樣使喚,打仗了又把我們推出去當炮灰,而在中央郡,卻真正是咱自己的家。不用繳稅,不用納糧,辛勤的汗水澆灌下去,收獲的都屬於咱自己的!

  那些公子少爺、嬌嬌小姐,把咱這些鄉巴佬土包子都視作是傻瓜和蠢蛋。甚至包括賢智院的那些貴族派領袖,平時精明能練,為國家之干城,可一到這個問題上就習慣性地莫名其妙地犯迷糊。

  其實啊!這個世界上,誰又比誰傻多少?!咱老百姓的心里頭透亮著哩!

  誰對咱好,咱就對誰好,誰把咱當人,咱就聽誰的話,替他賣命!

  到了這中央郡,不僅所有移民都非常認同自由民管理制度,把這里當作了真正的家,而且很多人都轉了性子,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比如說,我爸爸就是一個。

  以前吧!他原本是一個膽小懦弱、謹慎入微的人,生怕惹事上身,踫到什麼都躲著繞著走,可來了中央郡,他卻成了一個狂熱的愛國主義者。

  還記得那一年,無恥的塞爾人入侵中央郡,摧毀了爸爸的試驗示範田。爸爸站在巨木堡的城牆上,望著遠處田野上的大火,一個大男人竟然也哭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才被守城衛兵們拽了回來。

  回家後,他就躲進後院的柴房里劈啊鑿啊!干了好幾天。

  等他出來的時候,手里拿的不是什麼自制的新奇農具,而是一根他親手做的長矛!

  ‘娃啊!以後別弄文了,’爸爸走進我的小屋,把我的童書和畫筆扔到一邊,將長矛塞到我手里,‘咱練武!’

  ‘爸爸老了,不中用了,上不了戰場,只能替自治領扛鋤把子種地。你還小,長大後別干這活,要給自治領扛槍背劍!誰敢侵犯咱自由民的土地,咱就拿他的尸體肥田!’

  第一次衛國大戰後,盡管我家只有我一個獨子,盡管丹西領主和灰狗轄區長老都同意給予特殊政策,盡管媽媽強烈反對,但爸爸還是執意把我送進軍隊,讓我自小接受自由軍團的軍事訓練。

  移民中央郡後,家境也寬裕了很多。爸爸特地跑到胡瑪人的馬市上給我挑了一匹最健朗的戰馬,又親自帶我到黑岩城有名的‘神工鍛造社’為我定制了一副最堅固、最貼身的鎧甲,然後領著我走進了自由軍團總部的大門。

  ‘這個娃兒,以後就歸你們啦!’爸爸把我親手交給獨眼龍巴維爾。

  從此,我加入自由軍團童子軍,開始了一名自由戰士的生涯……

  我在中央郡生活了七年,十三四歲的兒童變成二十出頭的青年,也從一個自小跟著父母到處顛沛流離的小屁孩,成長為一名受過系統軍事訓練的年輕士兵。

  小時候,我和同轄區的小伙伴們,就與其他地方的孩子們玩不同的游戲。他們在打陀螺、抓蛐蛐、逮螞蚱時,我們卻在一個滿臉橫肉、斷了一條胳膊的退役老兵的指揮下進行軍訓。

  一群還吊著鼻涕的孩子,被召集到一起,在操練場上走隊列。我們還經常跑到草地上賽馬,到累斯頓河上賽舟,負著沉重的背囊進行上百公里的長途行軍,進入山區圍獵獸群……

  小孩子們自己壘營牆,自己做飯,風餐露宿,經常與星星作伴,跟月亮同眠……

  一兩個月里,只能回家歇息幾天時間……

  在童子軍的軍營里頭,我們學到了很多東西,知道有關在戰場上如何保存自己、掩護戰友、殺死敵人的諸多實用技巧……

  在童子軍的軍營里頭,我們認識了很多同齡的孩子,跟不少未來的戰友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當童子軍完成了‘成年禮’儀式,正式編入自由軍團的第二梯隊——青年軍部隊後,有些伙伴會成為上司,有些伙伴會成為下屬。

  青年軍經過三年的輔助作戰階段後,就成為自由軍團的主力——壯年軍老兵部隊。在開國時期,每年都有戰爭,青年軍的過渡期往往縮短,甚至被直接投入主力大決戰。

  無論在訓練、演習還是實戰中,童年時就形成的默契,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大家心意相通,配合無間,對彼此的脾性和特長等都非常熟悉,往往一個眼神的交流,就知道了對方的想法,知道自己該如何行動,以共同達成預定軍事目標……

  在童子軍部隊中,我屬於罕見的另類。

  大多數孩子都是深受英雄主義影響的熱血男兒,崇尚勇猛奮戰,對於老兵們講述那戰場上驚心動魄的場面,講述丹西領主、別亞將軍等人的傳奇事跡,個個聽得津津有味。很多人從小就以‘小兵法家’、‘小勇士’而自詡,而驕傲。

  但我不同。自小我就不大喜歡當打打殺殺的武士,更喜歡做散漫閑適的文人,尤其喜歡畫畫,無論是遠東的水墨、工筆,還是西方的素描、油畫,都頗為擅長,大伙們又都稱我為‘軍中小畫師’。

  閑下來的時候,我經常支起那個簡易的畫架給伙伴們畫像,而作為交換,行軍時我的背囊有人替我背,拾柴火、偵察、放哨等任務有人偷偷幫我完成。故而我雖然比較懶散,但幾年的童子軍生活居然也這麼成功混了過來,熬到了舉行‘成人禮’的那一天。

  我在軍營認識了很多伙伴,但其中最要好的只有兩個,野牛和胖墩。

  胖墩不必說了,他是斯甘特人,來自拉舍爾王國的移民,與我同齡,自小時候起就一直擔任長矛手。這個長著兩撇胡子的家伙,矮矮胖胖,圓滾滾的,下盤極穩。十五歲的時候,他手里端著長矛一蹲,再健碩的戰馬也能被他挑得飛起來!

  胖墩後來無論是指揮小隊、中隊,還是大隊、縱隊,他的部隊都是精銳王牌之一,即使在競爭激烈、盛產步兵統帥的猛虎軍團重步兵中,也排得進前幾名。

  野牛來自斯甘特人的死敵——羅曼帝國。羅曼人是天生的重騎兵,身高體大,力壯如牛,配合滿頭飄逸的金發和一雙碧藍的眼楮,煞是威風凜凜。

  野牛的年紀比我和胖墩大三歲,比我們早三年時間離開童子軍,所以當我們剛剛完成‘成人禮’儀式,還只是沒有嘗過血的新兵蛋子時,他卻已經在兩盟半島有了兩年的實戰經驗,並升任了重騎兵小隊長職務。

  他當時那個神氣呀!

  就連我這個平時不怎麼在意軍職軍餃的人,也羨慕得直流口水,而胖墩那家伙就更甭提了!

  野牛雖然成了灰狗轄區的一顆新起之星,在外頭趾高氣揚,但對我和胖墩,尤其是我,特別關照,像大哥哥一樣無微不至。這不僅因為我們兩家是很好的鄰居,也不僅僅是童子軍時代形成的友誼,更因為一層特殊的關系——他的妹妹‘牛妞’。

  事情還得追溯到我二十歲成年禮的那天晚上。

  我們家是遠近聞名的富裕戶,爸爸憑其農業技術水平和無私傳授的精神在鄉村很有威望,所以很多鄰居都提著禮物趕來慶賀。

  當然,按照自由民鄉村心照不宣的規矩,某個男青年的成年禮儀式,其實也是父母挑選媳婦,女方父母上門求親的最佳機會。

  父母們站在遠處聚首,吹噓自己的兒子強壯有力、聰明能干,夸耀自己的女兒漂亮動人、善於持家。小伙子和姑娘們則紛紛跑在火堆旁吹拉彈唱、跳舞嬉鬧,尋覓未來的伴侶,找機會向心儀的人表白。

  在歡快的氣氛中,男女盡展才藝,向異性顯示魅力,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有的人吭聲高歌,有的人翩翩起舞,連胖墩這樣不善交際的人,也興奮地拉起了手風琴……

  由於我們家的地位,很多鄰居的女兒都趕來參加儀式,打扮得花枝招展,被父母作為候選新娘向我的爸媽推薦。

  爸爸相中了一個漂亮的詹魯女孩,媽媽鐘情於一個遠東老鄉的女兒,可我的眼楮,卻鎖定在一個高大白皙,臉上有些可愛雀斑的羅曼族女孩身上……

  她就是牛妞。

  事後,爸爸媽媽拗不過我,只得尊重我自己的意見。

  ‘嗯,那個羅曼女娃子,骨架結實,身高體大,以後肯定能干不少農活。’爸爸無奈,只能點頭。

  ‘老東西,你挑媳婦還是選牲口呀!’媽媽白他一眼,‘女人,就該溫柔賢淑。’

  ‘可娃兒就瞅人家順眼啊!’

  ‘唉,崽大不由娘,’媽媽也只能嘆氣,‘讓他自己定吧!’

  就這樣,我跟可愛的牛妞訂了婚,也成了野牛的妹婿。

  第二天,我家按遠東習俗送去兩匹錦繡緞子,女方家按羅曼禮節回送幾米潔白的亞麻布。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訂婚那天,平日活潑開朗的牛妞,羞雲滿面,小雀斑兒一閃一閃的,可愛極了。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有野牛高興得合不攏嘴,一會兒親親妹妹,一會兒抱抱我,屋里屋外地忙惚兒……

  俺們遠東家鄉有句俗話——‘好景不長’。

  我剛訂親沒兩個月,還在進行婚禮籌劃,就發生了與塞爾人的邊境沖突。

  隨即,一個月後,爆發了自治領與呼蘭帝國的全面戰爭……

  我、野牛、胖墩,還有千千萬萬的家鄉伙伴,作為自由軍團的戰士,義無反顧地走上了戰場……

  ‘喂,林斯頓老哥,發什麼愣,走什麼神呢?!’胖墩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哦,沒什麼。’

  ‘還沒什麼哩!我看你嘴角含笑的傻樣子,肯定又在記掛嫂子了吧?’

  ‘去,’我白他一眼,當然不肯承認被他猜中心思,‘我在想念野牛哩!’

  但此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因為,我的慌不擇言,觸及到我倆一片共同的無法忘懷的心靈隱痛……

  ‘野牛……’果然,胖墩的花白胡子顫動起來,聲音也變了調,‘唉,靛河大戰……’

  我也不由得別轉頭去,偷偷擦去眼角一滴濁淚……

  思緒,瞬即又被拽回了那個金戈鐵馬的偉大時代……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3:56
第三十四集 第二章

  第二次衛國大戰。

  第一階段,我們打得非常順利,順利到我們青年軍根本撿不到任何上陣廝殺的機會。

  孔狄將軍率那支聞名遐爾的‘尖犀騎隊’實施斬首行動,拿下了塞爾首都獨角堡,丹西領主的猛虎軍團、查理軍團長的蛟龍軍團和威達將軍的詹魯兵團也一路橫掃,強大的鄰國塞爾迅即覆亡……

  自治領素以憐恤士兵、愛惜生命著稱,在決勝戰場和關鍵時刻,一般都派遣精銳部隊擔綱主力,至不濟也是由具有豐富戰爭經驗的老兵們上場,除非極端情況,不會派沒有實戰經歷的青年軍上陣殺敵。

  由於前線形勢一片大好,我們青年軍總是被安排充當戰略預備隊,輪到最後才上場收拾局面,干的也都是押運軍糧、接管新佔領土、掃滅滋事土匪和平定叛亂等工作。

  當然,任何攻勢都有個頭,不可能這麼飛速地一直殺到頭。

  那一回也不例外。

  自治領勢如破竹的攻城略地,終於在靛河附近放緩了節奏,停住了飆進的腳步。被我們罵做‘大魔頭’的柯庫里能,率領龐大的呼蘭西征集團,正面迎了上來。

  前方戰線停頓了下來,而我們後方的預備隊卻反而加快了調度步伐,全速開向重兵雲集的靛河主戰場……

  在靛河西岸,我、胖墩、野牛,三個曾分別數月的好伙伴,又聚頭了。

  野牛是重騎兵,因為在塞爾戰役中表現突出,短短數月時間又被擢拔,升任中隊長職務。

  胖墩是步軍長矛手,入伍不久,已是軍中小有名氣的‘大力士’,得意洋洋。他由於一直在後方從事掃尾工作,從未打過仗,故而手心發癢,急不可耐地想沖上最前線去殺敵立功。他每次見到野牛都會抱怨不已,一副生怕功勞都讓老兵們搶光了的猴急樣兒。

  而我,則屬於輕裝游騎。盡管爸爸花大價錢給我購買了最好的武器裝備,希望我能成為一名重甲騎兵加入赫赫有名的親衛縱隊,將來光耀門楣,但自由軍團的軍官根據我的遠東人體型,綜合評判力量、靈敏性、馬術、槍法、箭術等各項指標,最終還是把我編入了輕騎隊。

  與其他軍隊不同,猛虎軍團對於如何用人有自己獨特的觀點。軍官們尤其珍惜我們這些自由民的子弟,這些從童子軍營一路訓練出來的嫡系部隊。他們並不因為我的懶散和文靜而嫌棄我,相反,軍官們量才適用,發掘出我善於畫畫的特長,從而任命我為偵測游騎,專門負責戰場預偵和地形測繪工作。

  我遵照軍官的指示,把塞爾王國各險峻的戰略要地、大小城池、行軍通道等都繪制成標準軍圖,一路走下來,倒也優哉游哉,游山玩水,倍感舒適。

  這樣的‘戰爭’,我最喜歡了。

  到了前線,相聚不及一個星期,三個好伙伴又被迫分開了。

  野牛帶著他的重騎中隊最先離開。

  走的時候非常匆忙,野牛只能托人送給我們一張紙條,連當面告別都來不及。

  在紙條里,他只知道自己要帶著隊伍離開,但除了立刻開拔的命令之外,他沒有得到任何其他信息或者暗示。不僅普通戰士和野牛這樣的基層軍官,就連野牛的上司,大隊長和縱隊長這樣級別的將領,也搞不清楚要開赴何方。

  緊接著,第二天晚上,我也接到命令,跟隨輕騎大隊立刻出發,二十分鐘之內必須打點完行李啟程。

  和野牛一樣,我也來不及跟胖墩告別,只能匆匆寫張紙條留給胖墩,隨後馬上跟隨戰友們行動。

  行軍路線很怪異,我們不是向西、向北去迎戰呼蘭蠻子,反而朝西南邊的後方挺進。

  這次的軍事行動不僅路線令人無法理解,而且行軍過程也異常詭秘。

  我們在黑夜里靜悄悄地離營,不打旗幟,不吹號鼓,不許部隊發出任何聲響。

  一路上,白天我們躲在行營里睡大覺,晚上卻要披星戴月地連夜急行軍。

  大家都很疑惑︰塞爾全境已為我們控制,我們是在自己的後院里行軍,為什麼卻要像做賊一樣的,生怕任何人看見?

  帶隊的將官同樣也不清楚是怎回事,只知道上峰就是這麼吩咐的,必須遵照執行。另外,他也不知道目的地究竟在哪兒,只曉得,先按這個方向走下去,具體去向,到時候會有千里靈翔通知自己。

  經過幾周的秘密行軍,我們抵達了塞爾王國南海岸的一座不知道名字的漁港。

  好家伙!在那里已經聚集了相當多的騎兵,足有一兩萬人,而且都是像我們一樣,從前線秘密撤回來的。

  大家離開軍營的時間不同,走的路線不同,但行動卻都是一樣的不可理喻,在夜間悄然急行,避免被任何人察覺,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漫無頭緒,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為什麼要這麼行動?!

  漁港早已做了預先疏散,成為了軍事禁區,除了一些後勤支隊外,見不到任何閑雜人等。

  白天,我們被鎖在屋子里睡覺,到了子夜時分,一支龐大的船隊在港口靠岸。

  大家馬餃枚,人噤聲,在長官們的帶領下牽馬走上各艘運輸船。

  載滿兵馬後,船隊就離港出發,朝大海深處航去……

  船艙外遮罩了厚厚的帷幔,裝扮成運貨商船的樣子,船艙里嚴禁任何喧嘩,說話都要壓低聲音。

  身旁的戰友們全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到底要干什麼。

  一些人嘀嘀咕咕地咬耳朵,傳播各種流言,一些閑極無聊的家伙開始押寶打賭,猜測目的地在哪!

  還有幾個原先就在累斯頓河邊當漁夫的自由軍團戰士,偷偷地窺視簾縫,希冀預測方位,贏得那筆豐厚的賭金。

  可這幾個熟悉水性的弟兄,也完全被搞糊涂了︰艦隊一忽而往南朝大海深處走,一忽而筆直東進,一忽而又往北!

  來回折騰幾次後,大家的方位感全都被攪混了,搞不清身在何處,船往何方……

  經過十幾天莫名其妙的航海,我們終於登陸下船。

  下船的那個時刻,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大陸歷九九八年二月二十三日子夜。

  沒錯,就是那個載入史冊的日子,自治領主力部隊與呼蘭帝國及其附庸軍殊死決戰的那一天凌晨!

  戰艦與港口航燈進行接頭暗號核對無誤後,在領航小艇的引領下,龐大的艦隊魚貫駛入海港。

  當時的天色還是一片漆黑,冬季的夜空只有啟明星在滿含倦意地眨著眼。幾排防風燈籠懸掛在碼頭各處,慘淡的燈光照耀著空蕩蕩的港口,顯得異常孤寂……

  打破靜謐的,是一艘接一艘的運兵船和運馬船,在領航小艇的引導下,悄悄地進港靠岸,卸下一批批兵士和戰馬……

  昏暗的燈光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懸掛著猛虎軍團帥旗的一艘三桅巨艦。

  身邊有懂得門道的弟兄議論,那是威達將軍的座艦,看來這次任務的總指揮官是領主的鐵桿兄弟——獨臂神射手威達。

  跳下船舷後,我們個個都面帶興奮和好奇的表情,焦急地四處張望,不斷打聽,都想盡快知道自己的落足之地究竟是哪里。

  之所以這麼急,是因為那筆賭金實在是太豐厚、太誘人了。整船戰士因為無聊而打發時光,幾乎每個人都下了注,投注總金額已經超過了一百金幣!

  然而,任何人都沒能發財。

  誰也不會想到,我們到達的居然是千湖獨立領!

  很多戰友或許是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因為千湖獨立領比起走廊各個大國而言,實在是有點太小了。雖然我國也號稱是猛虎獨立領,但兩者疆域恍若巨象之於螻蟻,根本不可相提並論。

  不過,作為測繪軍士的我,對於地圖並不陌生,非常清楚這個獨立領的位置。

  這是一個任誰都不會想得到的登陸地點,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進攻集結區!

  千湖獨立領與靛河獨立領、紅杉獨立領一樣,屬於東西狹長,南北很短的蠕蟲狀小國。所謂千湖,並非該國境內有千座湖泊,如若這樣,小小的獨立領肯定裝不下,而是該國北部有一座‘千湖’,成為與甦來爾的國境分界線。

  千湖是一座內陸堿水湖,面積遼闊,甦來爾與千湖獨立領各據南北對峙,除了一些陸地防御堡壘,兩方在此水域的水師力量相當,甦來爾一邊還要略佔優勢。

  從地圖上看,千湖獨立領跟靛河東岸的預定主戰場似乎毫不搭界。

  若說要側擊靛河東岸敵軍,靛河獨立領應該是最好的選擇,登陸該領後,可以直接出現在呼蘭大軍的南側,對敵方作戰部隊的側翼形成巨大威脅。

  由於千湖的阻隔,我軍在千湖獨立領登陸後並不能直接開向戰場,必須繞一個大圈,途經甦來爾境內近百公里土地,才能抵達靛河主戰場,才能殺至呼蘭西征部隊的背後。

  而我軍若提前在一個封閉的內陸湖大造戰船,不僅一次戰役後船只就失效,浪費資財,而且難免引發警覺,得不償失。就算我們能成功實施欺詐,秘密造出大量戰船,光千湖水戰消滅對岸的甦來爾水軍,就會打上好半天時間,而那時,呼蘭軍方早已獲知情報,調來軍隊協防,所謂偷襲敵後的戰略突然性將不復存在。

  可以說,任何指揮官都會判斷,我們不可能在千湖獨立領登陸並直擊本軍側後,從而不會在此區域布下多少防御兵力,以免分薄前線兵力。

  但在咱猛虎軍團,在丹西領主的字典里,沒有‘不可能’這個詞。於‘不可能’處出奇兵,一直就是我們的拿手好戲。這也是很多傳統軍事強國與咱們作戰時倍感嘔火的地方。按他們的說法就是,我們是一伙無法無天的強盜賊匪,在政治領域銳意創新,肆無忌憚,在戰場上亦狡詐無比,獨出心裁,從不墨守陳規,根本不受任何限制……

  當然,我猜不出決策高層為什麼出此奇招,走海路秘密把我們投放到這個毫不相干的地方來,而且,我對兵法也沒有太大興趣研究。我只知道,咱猛虎軍團既然敢這麼玩,肯定就有它的道理,丹西領主出此奇招,既然連我們自己人都騙過了,自然也能騙過柯庫里能那個魔頭。此戰與我們過去的任何一場大戰一樣,又必將創造一個軍事史上的奇跡!

  不過,在我的自由民戰友當中,很多人以未來的將軍自居,頗愛談兵法。

  談兵就得畫圖,他們當然不肯放過我這個提筆就能畫的測繪軍士。

  沒法子,我只好拿起劍,在一片松軟的泥地上把從靛河到千湖獨立領的地圖畫了出來。

  隨著戰艦一艘艘靠岸,從船上下來的騎兵戰友越來越多,也有越來越多的‘未來的將軍候選人’圍攏到我的身邊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個小隊長自負地雙手抱胸,侃侃而談,‘蛟龍軍團的存在,令我軍擁有水上優勢,這種優勢對戰役的影響,不僅僅表現在靛河之上。蛟龍軍團真正的主力艦隊,既不是跟隨查理軍團長在靛河流域協助步兵作戰,也沒有跟隨阿爾古遠征象牙港。以上兩者其實都是迷惑敵人的假象,造成敵人的誤判……’

  另一個年輕的戰士迅即接過話頭,口氣同樣是一副未來的元帥舍我其誰的樣兒,‘不錯!絕大多數三桅帆艦和征集到的大量民船,被悄無聲息地分散成許多支分艦隊。這些船隊從塞爾沿海各港口出發,接載我們這些從前線偷偷撤回的超過十萬的騎兵部隊,然後又分頭朝大海進發。各支船隊選擇罕見的航線,繞一個大圈,在大海深處重新集結,組成一支龐大的運兵艦隊。隨後,艦隊先向東,再向北,趁著黑夜的掩護,偷偷在千湖獨立領登陸。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丹西領主麾下的幾乎整個主力騎兵集團,都被秘密地輸送到了戰場東南邊的千湖獨立領……’

  又一個不甘寂寞的愣頭青摻合進來,而且上升到軍事思想的高度,‘這就是我軍的最厲害之處,多兵種協調作戰的能力。丹西領主的一個一以貫之的治軍思想,便是多兵種合成作戰,水陸協同,步騎聯合,輕重搭配,憑借強大的綜合實力擊敗對手,消滅敵人。兩盟半島打異教徒如此,反攻塞爾王國如此,這次跨河進襲呼蘭狗賊,亦是如此。這可不再是在靛河上一夜間變動浮橋位置的那種戰術性的惑敵行動,而是一次戰略性的兵力大調度,在呼蘭大軍屯集區域的東南方向開闢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新戰場!’

  ‘也不見得有多高明吧!’小隊長見自己的風頭被蓋過,很不滿意,為了展示自己的滿腹韜略,這小子居然轉變立場,站到了我軍的反面,‘領主還不是受到他老丈人艾哈邁德遠渡重洋征服兩盟半島的啟示?憑借龐大的海運能力,把重兵集團直接投放到敵軍側後,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給對手以致命一擊。’

  ‘非也,非也,’有人居然跑到敵人一邊去了,自然是立刻激起弟兄們的奮力反駁,‘這次行動不是對艾哈邁德的簡單模仿和重復。艾哈邁德在當時對商都聯盟的佣兵集團具有絕對兵力優勢,故而可以攔腰切斷,實施關門打狗戰略。我軍的總兵力少於柯庫里能,所以只能采取分進合擊戰略,先形成側後的局部戰場優勢,打破敵軍心理平衡,繼而贏取整場戰役的勝利。’

  ‘艾哈邁德豈能與丹西領主相比?!他只是利用對手不熟悉本方的戰術特點,甚至不知道一支龐大敵方部隊已經蒞臨的情況,輕松得手獲勝。而丹西領主面臨的形勢則要困難得多,戰役的籌劃和實施也復雜得多。無論是開赴前線沿河對壘、悄然撤離前方營壘、在陸地和海面上的秘密行軍,還是收買中立勢力、布置行動的細節,每個環節都必須嘔心瀝血地設計,以保證絕對的機密性。’

  ‘是啊!這個作戰方案設計得相當巧妙,具體執行過程也是毫無破綻。決戰前夕,近十萬名的猛虎騎兵秘密地抵達了千湖獨立領,在呼蘭人防備薄弱的後方,嗖地出現了一把鋒銳的尖刀!當柯庫里能與丹西在河岸地帶頭頂頭、角抵角,殺得天昏地暗時,這把驀然出現的尖刀,會狠狠扎入他的背脊,致呼蘭大軍於死命!’

  ……

  ‘巧妙?!’那個受到眾人駁斥的小隊長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那你們說,到了這個與戰場根本不著邊的地方,我們怎麼打擊敵人的後背?!’

  大家一時語結。

  到目前為止,對於過去的行動,‘兵法家’們已經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可未來如何打,丹西領主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卻都不知道。

  不過很快,大家就來了‘靈感’。

  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對未來戰略做自己的猜測和計劃,預言我軍必勝,附帶著批判小隊長這個‘吃里扒外、里通外賊的呼蘭人走狗’。

  ‘林斯頓!’

  就在大家喧喧嚷嚷地圍攻小隊長的時候,一只大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轉頭一看,居然是分別了好些日子的野牛!

  ‘野牛,你怎麼來了?!’我本來就對談兵論戰比較厭倦,但此時卻難以抑制自己的興奮。

  ‘殊途同歸呀!’野牛咧嘴一笑,‘看來,無論是重甲騎兵還是輕裝騎兵,都被丹西領主調遣到這個神秘的地方來了。’

  ‘哈哈,好呀……’

  ‘喂!那個羅曼勇將,’看來,野牛在軍中頗有些地位,我還未說完,就有人認出他來,邀請他參加論戰,‘來評一評,下一步該怎麼打?’

  野牛也是個好戰分子,興趣盎然地擠過去仔細查看地圖。

  我嘟起嘴站在一旁,頗為不滿。

  ‘嗯,此戰關鍵在於外交,’野牛凝視一陣我畫的沙圖後,點點頭道︰‘既然我軍通過外交搞定了千湖獨立領的李察領主,焉知丹西領主有沒有搞定其他人呢……’

  ‘集合了!集合了!’

  ‘在這干什麼呢?!軍官們要帶頭,趕快去整隊!’

  ……

  野牛的分析也被傳令兵打斷了。

  沒辦法,大家只好暫時停下爭議,跑回去尋找自己的隊伍。

  ‘林斯頓!記住我的話,千萬別逞什麼英雄!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牛妞還在家里等你,我可不想讓妹妹還沒過門就成為寡婦!’

  野牛拍拍我的肩膀,就匆匆而去,只留給我一個高大、寬闊、堅實的背影……

  誰會知道,這竟然是我和大舅子的最後一次見面……

  這些話,也成了他的最後遺言……

第三十四集 第三章

  「戰爭是一種違背人性的逆向淘汰,最優秀的人拿起武器互相殘殺,直至全部死絕!」

  帝國鴿派領袖,塞爾世襲之王,著名和平人士──拉夫諾,在賢智大會上曾如是說。

  我和胖墩對拉夫諾為首的鴿派之政見,並不認同,但對於他的這句話,卻深以為然。

  我倆都認為,野牛是個一個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如果能在猛虎軍團一直發展下去,什麼縱隊長之類的軍餃肯定不在話下,至少也做上獨當一面的大將,成為軍界的巨頭。

  然而,事實卻是那麼的殘酷無情。

  胖墩這個木訥遲鈍的家伙,慢慢累積軍功和資歷,當上了縱隊長;我呢!鬼使神差地踫到一系列奇遇,居然成了帝國政治舞台上一個活躍角色;而各方面能力最強的野牛,僅僅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重騎中隊長身分,結束了自己充滿機遇和前途的一生……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野牛具有極強的分析和預見能力,往往能迅速把握復雜戰場上的關鍵點,不僅我們兩個好伙伴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同齡人中也是出類拔萃。

  以靛河大戰為例,在所有的「準兵法家」、「未來元帥」們都摸不著頭腦,搞不清丹西領主的真正意圖時,野牛卻一語中的……

  大軍集結完畢後,飛速出動。

  千湖獨立領的李察領主深知本次戰役的重要性,雖然為一個小國,總兵力僅有三萬,卻依然派出了兩萬獨立領部隊跟隨我軍作戰,共同去終結柯庫里能的不敗神話!

  千湖獨立領的戰士們熟悉地形和水情,在前頭領路。

  緊接著出發的,是孔狄將軍統率的著名的尖犀騎隊。

  隨後是索司將軍帶領的猛虎軍團、自由軍團的騎兵老戰士部隊。野牛的部隊,就在這里頭。

  最後,才輪到威達將軍率領的我們這些尚未上過戰場的自由軍團青年軍,作為殿後部隊開拔。

  一路上,非常安靜。這除了與子夜行軍有關,也有賴於李察領主的周密部署。

  與安德魯外長達成秘密協議後,李察領主很早開始就開始了準備工作。

  自從丹西與柯庫里能各率一支龐大的軍隊隔河對峙之日起,千湖獨立領就名正言順地實施全境戒嚴。所有正規和非正規武裝力量都被動員起來,封鎖邊界線,劃定大片地方為軍事禁區,禁絕任何平民涉足。

  上周開始,李察更與身旁的靛河獨立領和紅杉獨立領一道宣布全領進入戰時戒備狀態。境內所有的道路、港口、河流、海航線路等,悉數由軍隊嚴密把守和控制,民間貨運需事先申請,經批準後才能在指定時間沿指定路線行進,否則一律停運,居民生活區也實行了夜間燈火管制。

  目前局勢下,對於幾個獨立領的這種驚惶,人們完全可以理解小國的心情,這樣的行為也完全說得通。不過,大家都習慣了幾個小領主懦弱怕事、一心守成的舊習慣,卻忘記了李察是剛於前年才繼位的年輕領主。在這個風起雲涌的偉大時代,有丹西領主和狄龍大將軍的示範作用,走廊里不甘寂寞的年輕人,一顆顆野心都在胸膛里隱隱蠢動,呼之欲出。而千湖獨立領的這種看似驚惶失措的舉止,其實是打著戰時戒嚴的幌子,遮蓋我軍騎兵集團的登陸行動,保證這次龐大的兵力調度不為外界知曉,絕不讓任何消息泄漏出去。

  凌晨一點左右,我軍穿越千湖獨立領,抵達千湖南岸。

  出乎意料的是,不僅獨立領的水軍,北岸的五千甦來爾守軍,也在靜靜等候。

  千湖獨立領是一個小國,人口與財政收入都比較有限,但李察領主卻以百萬金幣的巨額資金,買通了千湖北岸的五千甦來爾守軍,從而順利打通了行軍道路上的障礙。

  百萬金幣,幾乎相當於千湖獨立領數年的財政收入,幾乎把整個國庫騰空。五千甦來爾守軍,人均二百枚,就算在大陸薪酬水平首屈一指的猛虎軍團,一個普通士兵幾輩子也不可能賺到如此豐厚的報酬!

  政治交易場上,所有人都是敢於下注的狠角色。

  李察領主這筆做的絕不是虧本買賣。

  他玩得大,丹西領主玩得更大。

  丹西領主答應,打敗柯庫里能,全大陸覬覦的甦來爾首都——黃金之都,歸千湖獨立領所有,甦來爾國王喬克斯將讓出大陸第一富翁的頭餃,轉歸李察領主名下!

  正因為如此,千湖獨立領才放棄中立,加入我方陣營。也正因為如此,我軍才會選擇如此曲里拐彎、莫名其妙的行軍路線,以迂為直,從一個意想不到的反向殺至呼蘭人的背脊!

  當然,這個過程說起來很簡單,實際上遠非如此。

  光有出色的謀劃遠遠不夠,還需一絲不苟的精確執行,方能達到效果,贏得戰爭。

  在細雨綿綿的冬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子夜,在泥濘濕滑的甦來爾丘陵地區,以每小時二十公里的速度強行軍,絕對不是像遠足郊游那麼輕松愜意,而是一項任何精銳部隊都會倍感辛勞的艱巨任務。

  盡管我們青年軍很想觀瞻學習一番,但當時天色漆黑、烏雲遮月、星光晦暗,根本看不清那些聲名赫赫的精銳部隊的老兵們跨馬攜刀的威武雄姿。

  不過,從整支大軍前隊和後隊迥然不同的行軍狀況,細心的人還是能分辨出老兵騎隊和新兵騎隊的區別。

  這次行軍,為了保證軍事調度的機密性,全軍都保持低調,不張旗幟、不點火把、不敲鼓號、禁絕喧嘩。

  尖犀騎士和久經戰陣的猛虎老騎兵們,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即使在從未踏足過的陌生國土上,即使在行將開戰的前夕,也不見絲毫的驚懼混亂,急速行軍中依然保持從容有序的行進隊列和嚴謹若鐵的軍事紀律。只有「噠噠」的馬蹄聲,在道路上單調地回響……

  我們這兩萬多跟隨威達將軍殿後的新兵蛋子,雖然從小就開始受到嚴格的軍事訓練,對於這樣的夜間急行軍也能基本跟得上老兵們迅捷的馬步,但心理狀態的調整就遠遠不及了。

  有的弟兄性子急,過早進入戰前興奮狀態;有的弟兄遲緩狐疑,行動節奏明顯趕不上全軍的速度;有的弟兄忐忑不安,只能跟身邊的戰友嘀嘀咕咕說話來緩解焦慮情緒;隊列有些地方拉得太長太松,有些地方擠得太緊太密;暗夜急行軍遠沒有老兵們那麼默契,前馬與後馬相撞事件時有發生;士兵們驚慌的呼喝聲與長官們低沉的訓斥聲,不斷在軍隊的前後各段回響……

  好在我們是在隊伍的最後頭,不會太大地影響整支大軍的行進速度,而且威達將軍也委派了一批經歷過嚴酷戰爭考驗的中基層軍官來掌管新兵騎隊,雖然小別扭不斷,但大事故畢竟未曾發生。最終,我們沒有拖整支大軍的後腿,跟上了大軍的急行軍步伐。

  在千湖南岸,我們受到了千湖獨立領水軍和甦來爾叛軍的接應,乘坐舢板、渡舟、內湖艇等工具,迅速穿越千湖,朝西北反向急進!

  這一次,領頭的換成了甦來爾叛軍。他們不僅熟悉地形,而且具有極強的迷惑作用,不會引起任何警覺,可以騙過沿途的偵察哨所和少量地方治安隊。

  就這樣,我軍經過將近八個小時的雨中急行軍,上午八點左右,悄無聲息地抵達了預定戰場——呼蘭大營的背後。

  此時,距離丹西領主發起渡河戰役,僅一個小時左右。

  由指揮總部策劃,威達、孔狄和索司將軍執行的這次軍事行動,充分反映出我軍的作戰特點,時間點卡得極準,精確如一座時鐘,每道流程、每個環節都完美無缺。無數個這樣細小的環節串起來,就形成了一個宏大精巧的戰略構想,總是能出敵不意,把「不可能」變為「可能」,把「可能」變為「現實」。

  當然,作為一名普通士兵,我事先也不可能知道內里玄虛,不過,當一名偵測游騎的好處在於,當大多數戰友不知怎麼回事,在那里低聲議論和猜測,不知道戰斗會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突然降臨,因而懸心茫然的時候,我卻能夠早一步曉得戰場的形勢。

  跟隨偵測游騎分隊的戰友們,我縱馬躍上一座山丘,隱身在樹叢中,朝遠方眺望。

  眼前的一切,讓我不禁嗔目結舌!

  在夢中才能見到的波瀾壯闊的兩軍決戰場面,此刻,盡入眼簾。

  遼闊悠長、奔騰不息的靛河,勾勒出一道遙遠而宏大的背景……

  白浪翻滾的河面上,近百艘鐵甲艦一字排開,如一群浮出河面的黑色巨型水獸,隨時準備撲上岸來撕咬!

  東岸的河灣洲上,黑壓壓地麋集了數也數不清的步兵戰友……

  面積達十平方公里的三角沖擊洲,完全被金色鎧甲所覆蓋,凝成一片熠熠生輝,刺得人眼楮流淚的黃金之洲!

  而在他們的對面,更為駭人,是規模還要大出好幾倍的呼蘭軍陣!

  呼蘭人的青色戰袍,迎風飄蕩,幾乎無所不在……

  染綠了山丘,染綠了平原,也染綠了冬季休耕的麥田……

  甚至連一向寸草不生的荒蕪沙灘,也被這股霸道至極的青色所征服,變成為生機勃勃的綠野!

  白色的河水、黑色的戰艦、金色的戰友、青色的敵人,簡簡單單的四種顏色組合,被一只神奇的大畫筆,涂抹在數十平方公里的戰場上,構成一幅令人嘆為觀止的戰爭全景圖!

  或許對於這種層次分明的油畫,老天爺覺得還是過於單調,於是他吐沫吹氣,加入了斜風細雨,把它變為一幅帶有東方審美情趣的潑墨水彩畫……

  這樣,老天爺似乎覺得仍不過癮。

  有句美術界的名言,畫是凝固的詩篇。但上蒼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在我面前呈現一幅動態的戰爭名畫、壯美的英雄史詩!完全違背美術理論,當金色與青色融匯在一起時,混合而成的卻是驚心動魄的殷紅!

  道道血波在兩軍的接觸面上翻滾!

  金鐵交鳴,超逾了鼓點和號角!

  廝殺吶喊,蓋過了強勁的北風!

  半空中交錯而墜的箭石,嗖嗖飛射的投槍,直比雨點還要密集!

  以前,作為青年軍戰士的我,也參加過仿真演練,對戰爭不能說毫無任何體驗,但演習與實戰,畢竟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演習中若我們表現不佳,最多是假死,最嚴厲的懲罰不過是兄弟部隊的嘲笑和長官的斥罵、體罰,但現在,卻是真真切切的性命相搏,勝則生,敗則死!

  我參加過的最大規模的演習,不過是萬人縱隊間的仿真演練,而數十萬人的對壘交鋒,卻是首次得睹。如此雄壯的軍陣、如此可怕的廝殺,更震撼得我幾乎有些眩暈!

  以前,我是以普通兵的身分參「戰」,身處局中,眼界狹小,雙目所及為視野極限,最常看到的,是前方戰友的後腦勺兒。現在,廣闊的戰場一覽無遺,整支大軍的作戰狀態盡收眼底。

  這兩者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以前,在軍營里,我們咒罵將領們是心硬如鐵的冷血動物,視生命如無物,視兵士如螻蟻,現在,站在將軍們的立場上看戰爭,完全又是另一個視角。

  整個全景式的戰爭場面,完全符合書中的描繪,「矛如葦列,矢如雨下」。

  戰場上的每一個士兵,都只是萬千行列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確實就像螻蟻一般。就算是再慈悲的人,也根本來不及為某個小點的消失而痛惜傷神。

  當你鳥瞰戰場時,會不自覺地進行這樣的清點計算︰多少排、多少列的敵方小點被消滅,多少排、多少列的我方小點損失,現在前鋒突進到達了哪處地方,照目前的推進速度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殺抵敵軍帥旗的所在位置……

  立場不同,想法迥異。

  這樣的視角,必然產生如此的理性思維方式,也就必然拋開所有悲天憫人的情感因素,只剩冷冰冰的籌劃和算計……

  或許,我天生就不是當將軍的料。

  當周圍的老兵們見狀都激動得熱血沸騰、難以自制時,我的心神卻被惆悵所攫住。

  因為我最好的朋友胖墩,就以一個普通的自由軍團長矛手的身分,正戰斗在河彎洲上……

  在這個戰場後方的山頭上  望,我根本不知道他處於哪個位置,是否已經跟呼蘭蠻子交鋒,是否還活著……

  標識他存在的那個小點,是在靜靜地等待著戰斗的來臨?

  是活躍在血肉紛飛的戰爭第一線?

  還是,已經永遠地沉寂了……

  我只能猜測,卻無從知曉……

  當然,我們不是到戰場上來欣賞名畫或者詠頌史詩的,我們是軍人,有自己的特殊職責要完成,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在我們這支分隊里,有人擅長進行作戰分析,執筆記錄詳細戰況,我則與幾個善於畫畫的伙伴繪制戰場形勢詳圖,每人分工一片區域。

  工作進行得很迅速,不到十分鐘,按猛虎軍團規範格式制作的戰場草圖和戰況文字梗概就完成了。

  「林斯頓,你擁有全隊最好的戰馬!」偵測隊長將所有的資料集合起來卷成一卷,交到我手里,「立刻送往後方指揮部!」

  我抽鞭打馬,只用了十幾分鐘,就趕到了騎兵集團的臨時指揮所。不過,這速度並不能算快,仍有其他分隊的戰友更早就抵達了這里。

  我軍的一個重要作戰特點,在於戰爭中非常重視情報、偵測、地理、天氣等軟性因素,每次戰前都要派出多支偵測騎隊察探情報,而後將所有的信息匯總到指揮總部,既避免遺漏死角,也可以相互印證,以保證準確性。

  當我走進牛皮帳篷搭建成的臨時指揮所里時,李察領主、威達將軍、孔狄將軍、索司將軍等高級軍官們,正圍在地圖前,仔細研判。

  「由於正面戰場的激戰吸引了呼蘭人的注意力,」李察領主接過我手里的卷軸,邊看邊滿意地點頭,「從各支偵測分隊送來的情報分析,敵人此刻仍未發現我軍已經繞至其後方。」

  「嗯,不錯。序戰階段已經結束,丹西領主已與柯氏老賊短兵相接,正在進行慘烈廝殺。」孔狄將軍亦頗為滿意,「目前情形看,呼蘭蠻子的正面作戰能力遠遠弱於我重步兵集團,我軍進展頗為順利,正穩步前進。」

  「可是,一旦我步兵集團沖出河彎洲,就會失去三面環水的優越地理屏障,露出側翼和背後的空檔,」索司將軍不無憂慮,「這樣,呼蘭騎兵就會發揮其側後包抄的威力。」

  「索司,這可正是我們所希望的!」威達將軍總攬群圖,成竹在胸,「正面不做這樣的猛攻,就無法釣柯氏老賊上鉤,而我們這支奇兵,也無從發揮威力!……」

  當我邁出帳篷的時候,指揮官們激昂的討論話語順風傳入了耳中。

  出帳後等不多時,一隊隊傳令兵涌入帥帳,旋即帶著亮閃閃的令箭奔出,飛向四面八方。

  東線敵後騎兵集團的指揮總部達成共識,下定了作戰決心。

  軍旗揮舞,號角淒厲!

  總攻迅速開始!

  此刻,我亦無暇再多想什麼。因為到這總決戰的關鍵時刻,我的身分已經發生了變化,從一名偵測斥候變為一名普通的騎兵戰士。

  追隨著威達將軍的帥旗,我抽出戰刀,猛蹬馬刺,匯入那龐大的金色的飆進洪流之中……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3:57
第三十四集 第四章

  跟隨騎隊出發後,我失去了俯瞰整個戰場的條件,成為五萬人大騎隊中的普通一員,恢復為參戰人數接近百萬的龐大戰場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目光所及,視野有限,無法掌握戰爭進程的全局總貌。我只隱隱約約地知道,這次進攻大致分左、中、右三路展開。

  中路由李察領主帶隊,率兩萬千湖獨立領勇士和五千甦來爾降軍進攻呼蘭後方大營,作戰目標為偷襲敵營,斷其後路。如若上述目標無法達成,也必須能夠牽制住營內守軍,不讓他們能抽兵馳援戰場。

  左路由孔狄將軍、索司將軍擔綱,右路由威達將軍指揮,各領五萬騎兵,呈鉗形狀向敵後迂回,朝呼蘭人的背脊刺去致命之劍!

  而我這次,跟隨威達將軍的右路突擊騎隊行動。

  雖然失去了俯瞰戰場的條件,但我的心里卻絲毫沒有任何失落之感。

  細碎的雨點撲面而來!

  呼呼的風聲在耳旁刮過!

  兩旁的草木閃躍著向後倒退!

  揮舞戰刀,躍馬揚鞭!

  前後左右,都是戰友們舉劍疾沖的身影……

  滿耳朵里,都是弟兄們盡情盡興的呼喊怪叫……

  雖然我並不是一個狂熱的好戰分子,但此刻,置身於如此環境中,我也被騎隊中的這股狂熱潮流所同化!

  全副心神,更為初次參戰的興奮與緊張所填滿!

  難道說,真正的戰爭,就這樣降臨了?

  跑著跑著,坐在顛簸的馬背上,我的腦海中突然就涌現出這麼個古怪的想法。

  我曾參加過自由軍團的很多次仿真演練,自己更在睡夢中、在臆想中,多次猜測「身臨其境」的戰爭。這些模擬的、想像的戰爭,與今天的戰爭,是那麼的相似,又是那麼的不同。

  相似,在於環境、武器、戰友等外界因素上非常相似。猛虎軍團素來重視仿真演練,除了最後不見血、不傷命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是按照真正的戰爭來安排和布置,像這種迂回敵後,突然沖擊的戰斗,我在輕騎縱隊的操演時至少參加過三次,並不陌生。

  不同,在於心情上的完全不同。

  今趟,可是要真刀真槍的搏命!

  仿真訓練時,那是假扮的「敵人」,武器上包著石灰團,被人刺中僅僅是身上多出個白印子,而現在,變成了明晃晃的刀槍,一扎上去就是讓人心驚肉跳的血窟窿!

  仿真訓練時,做得不好,最多被長官訓斥,被罰做一百個俯臥撐,而現在,一不留神就會命喪黃泉!

  境由心造,心情不同,身體也出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異狀。

  以前,我奔馬疾馳,毫無任何不適,可此時,剛沖了幾分鐘時間,就感到胸口像堵了一團棉花,嗓子干澀,呼吸不暢,甚至連吞咽口水都感覺困難。

  平日里,我們每天都要做上百次劈砍練習,未覺絲毫問題,可如今,騎在馬上空舉戰刀,感覺武器居然是異樣的沉重,直令膀臂發酸。

  演習時,遇到「敵人」,我不會有絲毫膽怯和慌張,可現在,還沒見到敵人的面,自己的心髒已經像雜亂的鼓點一樣毫無節奏地亂蹦亂跳。

  我心里很明白,教官們也講過無數次,這是初陣時的正常反應,打完一仗後,我們將成長為真正的戰士!

  可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我不斷地提醒自己︰鎮靜,鎮靜,鎮靜,……可就是鎮靜不下來!

  我只能跟著戰友們一起胡亂喊叫,通過這種方式來宣泄內心的不安,舒緩緊張的神經……

  漸漸的,除了我們這些新兵們純粹為了壯膽的叫喊聲之外,前方還傳來一些異樣的聲音︰驚惶的呼叫聲、清脆的兵器交鳴聲、激揚的喊殺聲和人馬的慘叫聲……

  我們並沒有太多的警覺,居然武斷地認為這是好事,是前方戰友已經突入敵軍後陣所引發的混亂。

  然而,我們的判斷錯了!

  緊接著,慌亂的叫喊聲迅速由遠及近!

  作為青年軍,我們被安排在最後。但混亂就仿佛急性傳染病一樣,轉瞬間就從隊伍前方波及到我們殿後部隊!

  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思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股帶著濃烈死亡氣息的青色颶風,就已經從身側朝我們旋卷而來!

  兩旁的谷地里、樹林中,沖涌出大群大群身披青色戰袍的兵馬,將我們的騎隊截成數段!

  我終於見到了敵人——呼蘭人。青色的頭盔下,是一張張與我們同齡,被緊張、興奮、驚惶扭曲得有些變形的年輕臉龐。

  可給我最深印象的,卻是一個戴著駭人的惡鬼面具的家伙。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呼蘭帝國的軍界名將,六駿之一的鐵面郎君荷西。

  這個惡鬼領著呼蘭騎隊如一柄尖刀插過來,長這麼大,我見過許多勇武的猛士,卻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家伙!

  惡鬼胯下一匹灰色駿馬,手持一把長柄大砍刀,舞起團團銀光,戰友們無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但見刀光一閃,前頭的一名騎兵小隊長的人頭飛出五尺開外,頸血狂噴,人頭落地時臉上還僵化著恐懼的表情!

  回手一刀,右邊一名戰友躲閃不及,頭頂多了一道可怕的紅口子,鮮血和著腦漿汩汩冒出,尸身片刻後才像被劈裂的木樁子一樣倒下。

  而這時,惡鬼已經躍馬在兩丈外砍殺另一名青年軍弟兄了……

  呼蘭人的突然側擊,惡鬼及其手下爪牙的凶狂,完全把我嚇慌了。

  勇敢地沖上前去阻擊惡鬼的戰友滾燙的血,有好幾滴甚至濺到了數丈之外的我的臉上!

  那股刺鼻燻人的血腥味,直令我幾欲嘔吐!

  被前方潰敗的戰友們裹脅著,我們都在身不由己地向後回退,躲避著敵方精銳部隊的突擊……

  「反擊!」

  「反擊!!」

  威達將軍的怒吼,炸雷一般在戰場上回響。

  我們尚未回過神來,斜刺里風馳電掣般沖出一彪悍勇的騎兵,與惡鬼及其手下爪牙們激斗在一起!

  在潰退途中,藉著眼角的余光瞟去,我認出那支部隊正是威達將軍的親兵。

  威達將軍親自帶隊果敢反擊,穩住了陣腳,也穩住了軍心。

  兩位主將各帶親兵對殺,在戰地上刷地掀起一團可怕的風暴!

  我們這些完全慌了手腳,忘記了該怎麼作戰的新兵蛋子,根本插不上手,還沒反應過來,就一下子被這股人造颶風甩開,拋進旁邊的混戰戰場中去了。

  說實在的,這救了我一命。

  倘若我被卷入那個可怕的血肉漩渦,在那伙久經戰陣的老騎兵面前,只怕走不了兩個回合,就會橫尸沙場。

  進入到旁邊的戰場,情況就好得多了。

  我們這些殿後的自由軍團青年軍、對我們突施側襲的呼蘭隱伏部隊,都屬於那種訓練有素的新兵,操練不少,卻從未打過真正的仗。此時交鋒,大家半斤八兩,斗得倒也旗鼓相當。

  我們緊張,他們也緊張,我們驚懼,他們也照樣驚懼。

  軍法操典上的條例規章,大家早已背得爛熟,平素在沒有心理壓力的隊列訓練和仿真演習中,大多數戰術動作也基本上能做到八九不離十。可到了真正性命相搏的沙場上,大家的腦袋像突然被抽空了一樣,把過去那些東西幾乎忘得一干二淨,純粹憑著本能作戰。整個戰局,也迅速演變成一場亂哄哄的混戰。

  在林木雜生的闊地上,到處都是沖鋒馳騁的鐵騎,滿目皆為橫起豎落的刀劍……

  喊殺聲、馬嘶聲、軍鼓聲、武器撞擊聲,匯成一片……

  在這片由人海、馬海、刀海、槍海組成的汪洋大海中,我就像一葉孤舟,隨風飄蕩,隨波逐流,在青與金此起彼伏的浪潮中,在鐵與血交替翻騰的漩渦中,掙扎求存……

  說實話,剛才惡鬼那番可怕的突擊,嚇得我其實有些失魂落魄,幾近喪膽了。可到處都是敵友混雜,或一對一單挑,或三五對抗;更有那嗖嗖的箭矢,漫無目標地亂飛;那不長眼的刀槍劍戟,也搞不清是戰友的還是敵人的,在身前身後揮舞;作為一名偵測斥候,我居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便是想逃,都不知道該往哪兒逃好。

  沒法子,只有打!

  是死是活,讓老天爺去定吧……

  在我前面鑽出來一個看樣子挺瘦小的呼蘭騎兵,我立刻毫不猶豫地提起馬刀朝他砍去。

  欺軟避硬,欺弱避強,是猛虎軍團普通戰士的混戰守則。

  「先保存自己,再消滅敵人,沒有實力,千萬別逞能。一旦發生混戰,尋個能打贏的,去欺負他,砍死他!」長官們也是這麼教導我們的。

  誰料人不可貌相,我這回失算了,遇上的卻是一個相當厲害的對手。那呼蘭小矮個將手中的鐵矛一揮,就把我手里那柄戰刀磕飛了!

  手中沒了武器,我只好轉馬就逃。

  幸好,也不知道又有哪個照搬教條的戰友看上了那個似乎好欺負的呼蘭小矮子,縱馬過來砍他,我才得以脫身。

  裹脅在亂哄哄的人流馬隊間,又沒了近身戰斗的武器,我更加慌了神,連逃跑都不知道該怎麼逃。

  呵呵,我的運氣很好,對於如何逃跑,很快就有人來教我。

  剛從小矮個那跑出沒有幾米,一個拿著狼牙棒,長著大胡子,模樣頗為駭人的呼蘭騎兵,看見我沒了兵器,發現了可以欺負的對象,立刻朝我撲了過來。

  這下子,我終於知道往哪逃了。

  那就是躲開那個大塊頭,慌不擇路,落荒而逃!

  那個呼蘭大胡子看來認定我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不依不饒地追著我打。不管我往哪躲,他就往哪追!

  媽的!想撿這現成便宜,把老子的腦袋割下來請功!

  我心里怕得要命,又被這個鍥而不舍的呼蘭混蛋氣得要命,一面縱馬狂奔,一面在意念中強奸了大塊頭祖宗十八代幾千遍!

  正所謂因禍得福,我和大胡子在萬軍當中縱馬追殺和躲逃,就像小時候玩的「官府抓強盜」游戲一般,不知不覺地,居然跑出了那個地獄般的戰場!

  遠方出現了一片密林,作為「強盜」角色的我,想也不想,打馬就鑽了進去!

  進了林子里頭,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好歹我也經過了正規的斥候訓練,在平地上跟那幫肌肉男拼勇斗狠不行,到了復雜地形區域,我卻還有些招數。

  竄下馬,一貓腰,我爬上一棵大樹。

  盡量抑制著兩手的顫抖,我把背上那把鐵弓摘了下來。

  呼蘭大胡子看到密林,可能有些猶豫,隔了一會兒才鬼頭鬼腦地鑽進來。

  看得出,他也緊張得要命,拿著狼牙棒的手,在不停地哆嗦。

  「別過來!不然我射死你!」

  追殺我的大胡子看來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貨色,聽得頭頂上傳來的這句話,他一屁股從馬上摔下來,跪倒在地,高舉雙手投降,「大爺呀!別殺我呀!我上有八十歲的……」

  「行了,行了!你家老母剛才已經被我操了一萬遍了!」我一面戰戰兢兢地從樹上爬下來,一面憤憤地罵道。

  其實,不是我想俘虜一個敵人去立功,更不是什麼心懷仁慈,我對大胡子可恨透了。只是我拿著弓箭的手像打擺子一樣顫動,心里清楚,這箭射出去,一松手肯定會飛掉,絕對放空箭。與其這樣,不如嚇唬一下他。最初,我只想讓這個大胡子知難而退就心滿意足了,沒想到,效果奇好,居然還能逮個活口!

  在遠方,廝殺聲、慘叫聲依然隱隱傳來。

  我心驚肉跳,大胡子也像抖篩糠一樣渾身發顫。

  找根繩子把大胡子的雙手反綁起來,我的心終於安定了些。

  戰斗肯定還沒有結束,遠處還在猛打,我也不想這時候跑出去再玩一趟這麼可怕的歷險。

  為了打發時光,我開始審訊自己的俘虜。刺探敵情嘛!本就是我斥候的份內之責。

  在攀談中,我了解到有關這個敵兵的以下「機密信息」︰

  大胡子是呼蘭帝國龍源郡人士,家里也算富裕,三年前娶了媳婦,生了一個丫頭,還不到一歲。去年,官吏下鄉征兵,看到大胡子塊頭挺大,樣子挺威武,又不是獨子,還有了後人,就把他挑上了。那些可惡的當官的騙他說是在內陸省份衛戍,肯定不會上戰場的,干個三年兵役就能回家。這樣,大胡子很神氣地穿上戎裝,加入了呼蘭軍隊。

  誰想到,柯庫里能大舉西征,不僅摩雲關的西部邊境部隊全數出動,還從其他地方抽調人馬,補充兵力。軍令如山,不容違抗,於是乎,可憐的大胡子,稀里糊涂地就成為了呼蘭帝國西征集團的一員。

  可能是怕我殺他,大胡子拚命吹噓自己在呼蘭軍中很有地位,是有名的大力士,如果把他交到戰俘營,肯定是大功一件……

  「呸!你一個膽小鬼,還什麼大力士?!」我吐口濃痰,「知道你今天惹了誰嗎?我是威達將軍麾下的副將,享譽全軍的著名神射手!」

  大胡子半信半疑地望著我,嘴角囁嚅著,又不敢惹我不快,最後把疑問又吞回了肚子里。

  等待是很令人煩躁的,而且我們兩個都是新兵,僅憑遠處隱隱約約的喊殺聲,也分辨不出誰優誰劣,誰勝誰負。

  於是,我和呼蘭大胡子這兩個「英勇」的戰士又找到另一種「報效祖國」的好辦法。我們一起在這座幽靜的樹林里「避雨」,各自為本軍「加油」。

  你不得不佩服,咱老百姓就是有智慧。

  我倆心里感覺都不踏實,總覺得本軍既可能勝,也可能敗,勝了當然好,如果敗了……

  我倆合計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保命妙招。

  我和大胡子約定,等戰爭結束後才一起出去,哪一方的軍隊輸了,就立刻向對方投降,對方也絕不加害。如此,保證我倆都能保住命,都不會死……

  斗嘴加閑談,不知不覺間,風住了,雨停了,天也黑了,遠方的喊殺聲亦在漸漸地息止。

  我們兩個「勇士」,戰戰兢兢地牽馬鑽出密林,鬼頭鬼腦地離開。

  「什麼人?!」

  「站住!」

  剛走不多遠,一隊手持火把打掃戰場的巡游騎兵截住了做賊般的我倆。

  那是呼蘭騎兵!

  我臉色慘白。

  大胡子興高采烈。

  「我是龍源郡第三大隊騎兵,我抓到了獨臂威達的副手,猛虎軍團著名的神射之王……」現在,為了立功,大胡子不吝把任何高帽子戴到我頭上了,「啊!對了,敢問將軍尊姓大名?」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3:57
第三十四集 第五章

  大胡子因為抓獲俘虜立了功,我也因為他的胡吹亂吹而受到格外優待,沒有跟普通戰俘關在一起,而是被客客氣氣地請進了重兵把守的特殊牢獄。

  在這里頭,全部為單間,清潔衛生,吃的喝的都很不錯,有米有肉,甚至還有美酒。酒店式牢獄里,除了我這個偽劣冒牌貨之外,個個都很有身分,比如,我的左邊是曾被認為是自治領叛徒的丘根將軍,右邊是尖犀騎隊的孔狄將軍。

  在這座牢獄里頭,信息也很靈通。每過一段時間,就有一名胖胖的呼蘭校官手持通令跑進來宣讀,試圖對我們這些高級戰俘發動心理戰。

  ‘病貓軍團遭到毀滅性打擊,主力被消滅殆盡,僅有數萬人被鐵甲艦隊營救脫身,余者或死或降!’

  ‘暴民軍團的首領,老盜賊龐克和金斯利雙雙戰死!’

  ‘暴民軍團軍團長獨眼龍巴維爾逃竄,副手小盜賊勃克羅被俘!’

  ‘暴民軍團首領之一的流浪雇農卡文,被柯南將軍擒獲!’

  ‘賊將索司戰死,被魯道夫將軍梟首示眾,千湖獨立領的幫凶南竄奔逃!’

  ‘孔狄被俘,臭犀騎隊覆沒!’

  ‘威達僅以身免,南逃千湖獨立領避難!’

  ‘荷西與康瓦斯將軍聯手攻破千湖獨立領,李察與賊將威達自海上驚惶出逃!’

  ‘凱魯夫婦皆受重傷,比翼雙逃!’

  ‘原奴隸角斗士,病貓軍團縱隊長拉德梟首就戮!’

  ‘原奴隸角斗士,病貓軍團大隊長穆西拉喪命!’

  ‘原奴隸角斗士,病貓軍團縱隊長努斯喪命!’

  ‘小蛇軍團的查理,率遭受沉重打擊的鐵甲艦隊撤出靛河,向本土逃竄!’

  ‘病貓軍團縱隊長,閃特悍將凱日蘭喪命!’

  ‘安多里爾、貝葉、李維等,率殘兵敗將退守靛河西岸,卻無法擋住我軍渡河進擊的步伐。蓋普將軍已經突破李維的防線,成功地在靛河西岸建立橋頭堡,並進一步鞏固陣地!’

  ‘丹西的貼身侍衛官,親衛縱隊副將霍夫曼戰死!’

  ‘據悉,丹西未曾回歸本陣,生死未卜!大將軍下令,清點俘虜和尸首!’

  ……

  令人沮喪的消息不斷傳來,丘根、孔狄、卡文等人,盡皆沉默,整座牢獄里,只有沉重的喘氣聲和嘆息聲……

  通過點點滴滴的情報,我終於慢慢地明白了整場大戰的進程、戰後的形勢和各方的評論。

  我方騎兵集團從靛河西岸出發,歷經海路、盟友領地、內陸湖、敵國境內,集結點卻在靛河東岸附近。

  終點到起點之間的直線距離非常近,不用半日時間就可以抵達,可我們卻繞了一個不知有此多少倍行程的大圈子,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

  水上優勢的充分利用、精心設計的行進路線、離奇怪異的政治交易、周密謹嚴的隱護措施、謎上加謎的惑敵手段……

  所有這一切,目的只有一個,出其不意,攻敵不備,保證軍事行動的突然性,朝敵人的背脊刺去致命一劍!

  丹西領主的這種大刀闊斧的遠後方、遠距離的戰略大迂回、敵後騎兵大突擊,構思可謂精巧,執行可謂完美,然而,得到的卻是血淋淋的慘敗苦果……

  令人費解的是,在決戰那天,柯庫里能如有神助,處處把準了我們的脈,在幾乎所有的分戰場上都預先設好了圈套,就等我們去鑽︰

  魯道夫帶呼蘭守營部隊早已在軍營里嚴陣以待,李察領主率領千湖獨立領勇士和甦來爾叛軍突襲敵營,卻遭受沉重打擊……

  纏頭客康瓦斯和鐵面郎君荷西各率一支伏兵預先潛藏在我們的進軍路線旁,當孔狄和威達將軍各帶五萬鐵騎撲向呼蘭本陣側後方時,他們也猛然間從山林中掩殺出來,反而正中我軍的側翼命門!

  豪豬蓋普與普內爾率呼蘭步兵,死死抵住凱魯將軍統御的猛虎軍團前鋒部的進攻,阻住了我軍重步兵集團瘋狂突進的步伐……

  骷髏戰將霍勒姆、柯南率呼蘭鐵騎成功實現兜底包抄,對進入口袋的猛虎軍團實施全線圍攻……

  靛河上,突然出現了成百上千個浮動的火點,那是柯庫里能設計出來的新式武器——火犁船!

  這種火犁船,前嘴若犁,船身裝滿特制火油,順風疾馳,令鐵甲艦隊不得不掉頭避讓,滿河躲逃!

  鋼硬的犁頭將巨大的浮橋撞得筋斷骨折,特制火油燃起的沖天火焰,連風雨都澆滅不了。

  浮橋斷裂,鐵甲艦零亂散逸,渡河大軍的退路被完全截斷,生機全無!

  此時,呼蘭本陣大軍在柯庫里能和布朗尼的帶領下,才開始發起最後的總攻……

  戰後,大陸上的那些學院派的軍事評論員們,那些永遠正確的事後諸葛亮們,那些早就對自治領心懷敵意的豪門權貴,以此戰為例,肆意嘲笑丹西領主,貶低我們猛虎軍團、自由軍團。

  有人把我們的這次行動稱為‘史上最愚蠢的戰略迂回’,分進而不能合擊,反倒變成了分散兵力,變成了逐次投入戰場的添油戰術。

  有人譏諷說丹西領主千算萬算,卻斷送了卿卿性命,水陸合成作戰變成了各自為戰,欲突襲敵後卻沖進了戰神預先設計好的陷阱,欲夾擊呼蘭反被分割包圍。

  更有人幸災樂禍地大叫‘千王失算’、‘賭徒破產’!

  他們興高采烈地認為,卑賤角斗士出身的丹西,帶著手下那伙從不按常理出牌的刁民暴眾,是憑借無賴手段和神奇運氣,才得以在中央走廊彗星般崛起,但最終,還是在戰神柯庫里能面前暴露了本色,被打回了原形!靛河大戰中,丹西再度孤注一擲,把全部主力作為賭注投入戰場,不過這一回,上帝恢復了公正,讓他輸得連內褲都不剩……

  在一片譏刺、嘲諷和幸災樂禍的笑聲中,能真正地公正評價這場戰爭的人,寥寥無幾……

  我那時候,尚沒有心思琢磨戰略層面的事情,除了吃和睡,大部分時間在想念牛妞。

  雖然我也為我軍的慘敗而心情低落,為很多令人崇敬的將領之死之俘而痛惜,但畢竟,我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在這監獄里頭,吃的、喝的、住的,比原先的軍營還要好。

  我覺得,還滿舒服的。

  監獄里頭,除了我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小英雄密爾頓,也非常坦然。小家伙跟我一樣,胃口好,吃得香,睡得足,經常給我們講些笑話和故事,成為撫慰各位戰敗遭擒將領們的開心果。

  據說,他很小年紀就曾在塞爾軍營里嘗過嚴厲的酷刑,看來,流傳於自由軍團戰士中的傳說,還真是不假。

  當然,監獄里頭,還是失去了自由,也經常有人被拉出去拷問。

  我昨天也受過一次呼蘭情報人員的審訊。

  他們還未上刑,我就什麼都招了,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大概是第一次踫到這樣的情況,一個年輕的呼蘭審訊官當即要求,立刻將我這個冒牌貨逐出高官監獄,但幾個年老慎重的家伙卻猶疑不定。他們總覺得,事情太蹊蹺,我是在騙他們。最後審訊會還是作出決定,把我留下來觀察幾天,讓諜報機構仔細再打探一下,是否威達手下真存在這麼一個叫林思東的副將。

  那些重點人物就不一樣了,丘根、孔狄等人,經常被架出去,然後渾身是血地送回來。

  但他們,無論遭受何等酷刑的折磨,回到監獄後都一聲不吭,沒有半句呻吟,對呼蘭獄卒只有輕蔑的冷笑。

  這樣的獄中斗爭,持續了好幾天時間,但僵局終於在這天下午被打破了。

  那個向我們傳訊的肥嘟嘟的呼蘭校官又跑了進來。

  ‘大將軍有令!鑒於孔狄與丘根的不合作態度,明日將舉行一場角斗,讓這兩個角斗士奴隸恢復身分,角斗一場,以慶祝本次大捷!明日角斗為生死角斗,敗者必死,勝者遭受磔刑,將被剝皮抽筋,碎尸萬斷,以儆效尤!’

  平素一直比較沉寂的監獄,終於炸開了鍋。

  ‘畜生!’

  ‘禽獸!’

  ‘呼蘭野蠻人,你們必遭天譴!’

  ……

  連我這種身分低微,只關心自己性命的人,此刻也出奇憤怒了,跟在一幫縱隊長級別以上的高官後面,放開嗓子狂罵。

  當然,由於我的單間夾在丘根將軍和孔狄將軍中間,也偷聽到他們之間的小聲商議。兩人爭執不小,他們都要求殺死對方,而讓自己去承受比死亡痛苦一萬倍的千刀萬剮之酷刑……

  盡管我們用鐐銬狂砸鐵柵,猛錘牆壁,把牢房的一切砸個稀巴爛……

  當天晚飯時分,我們集體絕食,並表示絕食將一直持續到呼蘭人收回成命……

  可是,依然無濟於事,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終於明白了,這,就是戰敗者任人擺布的淒慘命運……

  據另一個前來撫慰的呼蘭校官說,這道命令是由魯道夫提議的。普內爾因斷腕之恨,花槍莫林因雙泉荒漠之敗,豪豬蓋普和骷髏戰將霍勒姆痛惜老友毒蠱彭薩之死,甦來爾國王喬克斯想替海亞爾國王亞希米德復仇,盡皆附議……

  呼蘭將士因北線十余萬戰友的喪生,對於此項提議拍手稱快,堅決擁護……

  甦來爾兵士們想看熱鬧,也極力慫恿……

  盡管布朗尼參謀長強烈反對,柯庫里能大將軍猶疑不定,但還是不敢違逆軍心,批準了這項提案……

  ‘血膽英雄,孤身奮戰。

  聯絡全部中斷,

  無法請求增援。

  你須堅強勇敢,

  還要隨機應變,

  無論固守,還是攻殲,

  一切自己決斷!

  血膽英雄,孤身奮戰。

  處境極其艱難,

  四周無窮危險。

    烈火,穿濃煙,

  冷對長矛短劍,

  笑看風雲變幻!

  ……’

  當天深夜,我們睡意全無。幾個被俘戰將(也包括我這個假冒偽劣產品在內)都自發地坐到鐵柵前,一遍一遍地輕聲哼唱著廣泛流傳於中央郡的一首著名軍歌——《孤身作戰》,為明天奔赴角斗場的烈士送行……

  一直以來,像頭滿足的豬一樣,在這座酒店式監獄里活得很滋潤的我,此刻,也是淚水濕襟,不能自已……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相信上帝?

  作為來自遠東帝國的移民,我家與丹西領主一樣,原本信仰是頗為混亂的,非常實用主義的。這在我媽媽身上體現得非常明顯,無論是家鄉的佛祖、太上老君,中央走廊的上帝,還是新近傳入的真主,還有各式各樣的土地神、水神、門神,只要屬於神靈,她都跪拜,都向  們祈禱,都向  們懇求家園五谷豐登,家人無災無難……

  但那天晚上,我選擇了信仰基督教。

  還記得那時候,在歌聲中,我抬起滿是淚水的臉,仰望著,祈禱著,在心里向眾神發出真誠的吁請︰

  法力無邊的眾神哪,請救救我們吧!

  請不要讓我所尊敬的兩位將軍,遭到如此羞辱,如此酷刑!

  誰能救得了丘根將軍和孔狄將軍,誰能把我救出去跟牛妞會面,我就一定虔誠地信仰您!

  無論您是佛祖、老君、上帝……

  但我默念到‘上帝’的時候,那扇精鋼鑄造的厚厚鐵門,恰在此時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一個身材窈窕的蒙面人鑽了進來。

  ‘小衫兒!’丘根將軍突然停止哼唱,低聲驚喚。

  ‘死鬼!’

  聲音帶著哭腔。

  居然是個女人!

  那天晚上開始,我遭遇到一生中最大的奇遇,各種各樣的怪事接踵而來,層出不窮。

  而首先踫到的,就是這位名叫藍衫子的刺客。

  她讓我見識了頂級刺客的風采,更讓我知道,原來愛情的魔力,居然會有這麼大!

  呼蘭軍方設置的這座防備森嚴的監獄,居然被她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來。

  其原始目的,想必應該是為了解救自己心愛的情人。然而,扯起蘿卜帶出泥,這次解救情夫的行動,除了丘根之外,附帶著還把孔狄、卡文、勃克羅等猛虎軍團的高級戰將,連同我這個冒牌貨,外加密爾頓這個小鬼,全都救出生天!

  正在喝酒慶功的呼蘭人,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這些大老爺們,竟然靠一個女人營救,恢復了自由之身!

  別看藍衫子是個女的,她的心狠手辣,不僅我嚇得直哆嗦,連幾個久經沙場的猛虎軍團戰將,也難免面露不忍之色。

  在牢房的大鐵門處,有二十幾具死狀怪異的呼蘭獄卒尸體。

  他們靠牆而立,臉上還帶著僵硬的微笑,有的人甚至依舊用僵直的手臂舉著火把,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情狀之詭秘,令人不寒而栗。

  在這個神秘女人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東繞西鑽,幾乎沒有引起什麼驚擾就突破了道道關卡。一路上,到處都是那種形狀可怕的僵硬的死人,恐怖至極。

  雖然丘根和孔狄等人因受夠了獄卒的侮辱而想動手殺人,但蒙面女卻制止住他們,每逢不得不殺人時,基本上都由她親自出手。

  蒙面女用的武器是兩把很短很短的匕首,黑忽忽的,形狀古怪,仿佛兩根短短的鈍鐵一樣,一點兒也不起眼。可就這兩樣鈍鐵,她還很少使用。殺人時,她往往是長長的指甲一彈,對方就像木偶一樣凝住不動了。

  當走過那些木偶的身邊時,我看到,那些人都斷了氣,面部表情也與第一道鐵門處的人相似,個個面帶僵化的微笑。

  簡直就是妖術!

  卡文、勃克羅等人都驚詫不已,但誰都百思不得其解。

  惟有一個小孩,玲瓏剔透的密爾頓,觀察得仔細。

  ‘那個妖女,’跟在身後的小孩,扯著我的衣角低聲耳語道︰‘她的指甲很怪,很長,而且還有藍光哩!’

  我仔細一看,可不?她的指甲確實比一般女人都要長出許多,而且在憧憧燈光下,閃動著幽幽的藍光,顯得煞是恐怖。

  到得最後的出口時,我們已經全部換上了呼蘭守衛的衣服。

  裝作衛隊夜巡的樣子,我們靠近了大門。

  躲在隊伍中的蒙面女施展故伎,遙遙彈指,幾名門衛迅即中招。

  沒有驚擾院子里的其他守兵,我們大搖大擺地走出大門。

  蒙面女的心思很細,早做了充足的準備。

  我們在呼蘭軍營的一處偏僻角落里,騎上早已拴在那里的駿馬,然後疾馳而去,駛離敵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遠處,呼蘭大營那邊熱鬧依舊,歌聲經久不息,喝彩聲、哄叫聲此起彼伏,新近獲得巨大勝利的敵人,正在舉辦慶功酒宴,徹夜狂歡……

第三十四集 第六章

  繞開巡夜和打掃戰場的呼蘭騎兵分隊,我們打馬飛奔,到紅日初升時,抵達了一座小山谷。

  這座小山谷位於丘陵眾多的甦來爾境內,谷口隱藏於繁密的林木中,如非事先知曉,很難曉得在樹牆藤蔓後頭有這麼一處靜謐空曠的安全棲息地。

  進入山谷後,我們在谷內一座簡陋的茅舍前止住馬步。

  在茅舍門口,我見到了比藍衫子更加神奇的人物——一個身披獸皮襖子,模樣俊朗可愛的蠻族小孩。

  ‘速帝!’

  密爾頓怪叫一聲,躍下馬背,與那個年紀相仿的孩童擁抱在一起!

  其他人,盡皆迷惑不解。

  而我,卻是徹底的糊涂了……

  但最讓人驚愕的,尚不在於此。

  大家在女刺客和蠻族小孩的引領下步入茅舍。剛踏進門,幾乎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短短的一天之內,我踫見的奇遇,就比我過去二十年加起來還要多。

  茅屋的床榻上,躺著一個面如錫紙,氣若游絲,奄奄一息的病人。

  正是我們朝思夜盼,呼蘭人滿世界追捕的丹西領主!

  大概是聽見了屋內的驚呼和議論聲,丹西領主費力地睜開眼楮。

  望了望周邊眾人,丹西伸出手指,指著丘根和孔狄,聲音有氣無力,‘你,你們倆留下來,其他人在,在,在外頭候命……’

  話未說完,就是一通劇烈的咳嗽。原本慘白的臉上,泛起一輪病態的蠟黃。

  丘根和孔狄連忙上前給他輸氣療傷,而我們則都退出了房間。

  大家都圍在藍衫子和速帝的身邊,借助好奇心極強的密爾頓刨根究底的仔細詢問,借助蠻族小孩手舞足蹈、極富感染力的講述,我總算把整件事情弄清楚了個大概︰

  那個小孩,是漢諾大草原上的一個蠻族小鬼,名叫速帝,被一個叫做伊森的聖火教領袖強行擄走,逼迫他當自己的徒弟。

  而那個叫藍衫子的蒙面女刺客,又是聖火教的另一分派領袖的徒弟。那個領袖的名字叫做獅巢血老,聽起來頗為恐怖。

  速帝跟密爾頓是老相識,關系很好,小小年紀就是生死之交。

  藍衫子與丘根將軍很親密,但又似乎不同於一般的戀人。

  而速帝和藍衫子的師父,伊森和獅巢血老,又都跟我們的猛虎自治領交惡,特別是跟丹西領主,有很深的過節。

  總之,關系很復雜,復雜到,怎麼說呢?復雜到我這個局外人根本說不清楚。

  還是說點我能弄得清的東西吧!

  靛河大戰時,當我和大胡子躲在密林里的時候,血老、伊森也都帶著他們的徒兒躲於某個隱秘處觀戰。

  丹西領主率軍與呼蘭異賊血戰到傍晚,眼見無力回天,知道事不可為,結局已無法挽回,只得下令全軍突圍逃生。

  親衛縱隊憑借其強勁的戰斗力,硬生生突破了骷髏戰將霍勒姆的包圍圈,打開了一個通往河岸的缺口。

  為了救出更多的戰友,丹西領主親自率親衛縱隊殿後。

  由於他和手下勇士的拚命奮戰,步兵戰友中有將近八萬人得以逃出生天,得以坐船逃離凶險的戰場。但丹西領主舍己救人的行動,也讓自己陷入了絕境,第二次被敵人包圍。

  親衛縱隊第二次突圍,為了保護領主,迷惑敵軍,引開呼蘭主力,霍夫曼將軍披上丹西領主的鎧甲,騎著苦娃,帶著甜妞,向北奔逃。

  據說,這位忠誠的衛士最終被豪豬蓋普追上斬殺,而苦娃和甜妞兩只具有靈性的猛獸,卻不知所蹤,再沒有消息……

  丹西領主化裝成普通騎手,混在一群敗兵當中,往南方的海岸線奔竄,欲走海路歸國。

  不過,他雖然成功地騙過了呼蘭人,卻未能逃脫伊森和血老兩大邪教高手銳利的目光。

  在靠近靛河獨立領的一處密林里,血老截住了丹西領主的歸途,兩人開始一番惡斗。

  打斗中,伊森又趕了過來,形成微妙的三方格局。

  血老對於丹西領主,擒殺皆可,而伊森,顯然更想加以生擒,然後施以某種古怪的手法控制。

  不知怎麼回事,邪教的另一個大宗師,曾攪得兩盟半島天翻地覆的休倫,此刻也突然現身,還帶來了十幾個幫手。

  休倫是丹西領主的岳父——艾哈邁德的部下,但不知道怎的,他對丹西領主並不友好,甚至可能抱有跟伊森相同的目的。另外,休倫似乎跟伊森、血老兩人,也都有刻骨的仇恨。

  於是乎,局面更加變得異乎尋常的復雜。

  邪教三大高手同時現身,已經夠讓人膽戰心驚的了,再加一個丹西領主,武功也相當不弱。

  伊森、血老、休倫,都是單打獨斗的頂尖人物,而休倫更帶來十幾個叫什麼這護法,那使者的,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嘍@鐨住  

  更有甚者,離大家打斗的地方不遠,就有大批呼蘭輕騎在搜索巡邏,正在追殺敗逃的猛虎戰士!

  善於借用形勢的丹西領主,最先出招打破僵局,並狂聲吟嘯,引來呼蘭騎兵的注意。

  牽一發而動全身,隨後,密林里就掀起了一輪讓天地變色,令乾坤顛倒的恐怖的大混戰!

  這輪打斗,是怎樣一個驚心動魄的過程,速帝也說不清楚。因為他那微弱的武功底子,連人家怎麼發招出招的,看都看得眼花繚亂,腦袋發暈,遑論給我們一個清晰的敘述了。只曉得,到了最後關頭,準備趁亂脫身的丹西領主,按預想的妙策行動,欲硬扛伊森一記重拳後逃跑。

  但這卻被狡猾的血老看穿,加了遙空一掌。

  遭受兩大高手一拳一掌的打擊,丹西領主終於狂噴鮮血,不支倒地。幸得當時休倫在趁機偷襲血老,一幫爪牙又在圍攻休倫,兩人都不能使出十成勁道,丹西領主這條命,算是保了下來。

  不過,在一片胡殺亂砍中,互相牽制的三大邪教高手和聞訊撲來的大批呼蘭騎兵,都沒能得手,最後的勝出者,居然是替師父血老掠陣的高徒藍衫子,以及一直被伊森嚴密看押,卻一直想擺脫這個師父的魔爪的草原小英雄速帝。

  古靈精怪的速帝,極其聰明,不僅是出其不意奪走丹西領主病軀的策劃者,也是這個逃亡小組的實際指揮者。

  小家伙攙扶著丹西領主,指使著藍衫兒,一路上設陷阱,使詭計,耍滑頭,玩花招,巧妙利用追捕者之間的內在矛盾,把邪教三大高手和呼蘭騎兵們騙得團團轉。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外加一具懸賞金額超過百萬金幣的丹西領主的病軀,竟能安然脫險,甩脫各路人馬的追殺,躲進了這個隱秘的山谷中。

  更立下巨功的是,本來,血老那計遙空掌中含有劇毒之物,就是那藍衫兒指甲中閃藍光的玩意兒——僵尸粉。饒是丹西領主內力深厚,但重傷之余,又一路奔波逃逸,撐到這個山谷中時,已到了筋疲力盡,毒性無法抑制,即將發作的關口!

  孰料,久在伊森身邊學藝的速帝,早已偷偷地竊得一件寶物。那粒世上惟存一顆,僅在傳說中出現的聖藥——萬消丹!

  萬消丹解了毒,可丹西領主的內功卻也第二次盡失,必須臥床養病。速帝在家照看,藍衫兒出外尋找食物和察探情狀,卻不料從幾個呼蘭兵嘴里聽得了生死角斗的消息。於是,就有了昨晚的一幕……

  聽完這個曲折離奇,幾近不可思議的過程,眾皆嘖嘖不已。而我,更是腦子昏昏沉沉的,因為,我已經被里頭錯綜復雜的關系,攪成一團漿糊糊。

  其他的高級將領,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內情,能理解內里玄虛,至少也聽說過涉及到的幾個人物的名字以及相互之間的關系。而我呢!原本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兵,大多數人的名字都是頭次聽聞,這些人之間又存在盤根錯節的歷史淵源和現實利益沖突,要在短時間內把里頭的關系理順都很困難,還要聽速帝這個小孩興奮不已、手腳並用地比劃著講述那扣人心弦的故事,外加密爾頓時不時地插話打斷、其他人唧唧喳喳地點評和分析,你說,我能不暈嗎?

  ‘啊——!’

  ‘哇!哇!’

  正當我犯暈的時候,屋內傳來幾聲呻吟,隨後就是一陣‘哇哇’的嘔吐聲。

  大家都搶著推門而入。

  床邊的地上,是一大灘金燦燦的血漬,非常駭人。

  孔狄和丘根,呼呼喘氣,滿身虛汗。

  丹西領主坐在床上,無力地靠著牆壁,但臉上已略略有了一絲微弱的血色。

  ‘坐,大家都坐吧!’丹西擺著手道︰‘丘根和孔狄兄弟聯手為我療傷,毒素是基本上清除干淨了,可這武功哪,看來是恢復不了嘍!’

  ‘領主……’

  ‘別激動,別激動,’丹西擠出一絲笑容道︰‘武功嘛!只是次要的,活命才是重要的。各位也不必再在我身上耗費寶貴的真氣了,不要用強。大家看開點,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既然想不出法子,就切莫心急用躁,須耐心等待機會。’

  ‘上帝既然又給我丹西這道考驗,我欣然接受便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丹西望望眾人,點頭道︰‘這一次,藍衫兒和速帝立了大功。對藍衫兒嘛!我的獎勵,就是丘根這個人!’

  藍衫子滿臉羞雲,丘根卻樂呵呵的樣兒。

  ‘速帝呢?你我雖然有過仇隙,這次卻能不計前嫌地解救,居功至偉,好,好!’丹西領主轉頭道︰‘小娃娃,說說看,你要什麼做獎賞呢?’

  ‘我在草原上,在中央走廊里,都聽說丹西領主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是個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豪杰……’

  ‘好啦,好啦,拍馬屁的話就別說了,’丹西領主話雖這樣講,但這個蠻族小孩的馬屁卻讓他頗為舒服,從他臉上漾起的笑紋就看得出來,‘說吧!只要我辦得到。’

  ‘我有兩個不情之請。第一,自治領送給我五萬匹戰馬,五萬具配套的鎧甲、弓箭和彎刀。’

  ‘哦?’孔狄將軍皺眉插話,‘小孩子家,要這些東西干什麼呢?’

  ‘干什麼,你們就甭管了。’速帝道︰‘物資雖然多,想必富饒強盛的自治領還是付得起的吧!’

  ‘沒錯,我付得起,你立下大功,也要得理直氣壯。’丹西領主依然是笑意盈盈,‘不過,我有個問題,這麼多好東西,你一個人搬得走嗎?’

  ‘我現在不搬,暫時寄存在貴國的倉庫里。但領主要寫張欠條給我,什麼時候我憑條來取,什麼時候開倉發貨。’

  ‘還挺有主見的哩!好!我答應你。’丹西爽朗一笑,‘等你覺得自己夠份量了,無論我是否還在人世,自治領都將如約兌付,絕不食言。’

  ‘第二條,可能就有些……’

  ‘說吧!不要客氣。’

  ‘我聽說丹西領主曾向東教會提出了一個條件,給予閣下在赫斯堡以東自由行動的權利。速帝也想有樣學樣,請領主給予我在北部草原的自由行動權,速帝也保證絕不覬覦自治領及其藩屬蒂奇斯部落在南部草原的利益。’

  ‘唔,這個嘛!’丹西有些猶疑了,沉吟片刻,說道︰‘草原茫茫,英雄輩出,連年廝殺,無休無止。’

  ‘草原上確實需要立一位君王,’丹西瞥了速帝一眼,‘一位由自治領欽點,由猛虎軍團保證其地位的君王。’

  ‘為什麼不是由命運欽點,由神來保護和庇佑的君王呢?’速帝大膽地抬起頭,望向丹西。

  ‘的確,我丹西不是神,神也比我有本事得多。’丹西依然含著笑,似乎覺得與這樣一個小孩對視頗為有趣,‘可你也知道,神的耳朵比較聾,總是聽不見求懇者的祈禱聲。我丹西的耳朵,可就靈光多啦!’

  ‘領主也應該知道,任何真正的好東西,都是靠爭取來的,而不是施舍來的。’

  ‘可你選擇的是一條非常困難的道路呢!’丹西嘆道︰‘我就是前車之鑒,辛辛苦苦創業,一下就遭到柯庫里能老賊的一記悶棍。’

  ‘可我堅信,領主必將取得最後的勝利!不然我也不會出手救您。’速帝意志堅決,‘我選擇這條路,同樣也無怨無悔。’

  ‘好吧!我答應你!’沉默半晌後,丹西點頭,‘拿筆和紙來!’

  丘根找來了筆墨。

  ‘你是一個有趣的孩子,’丹西一邊照要求書寫立據,一邊道︰‘願意跟我回巨木堡玩玩,順帶經歷一場非常刺激的驚險旅程嗎?一路上,我們可以多多交流交流哩!’

  ‘謝謝領主好意,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速帝婉言謝絕,‘可我想趁著年少有閑的時候,周游大陸,遍覽世界。’

  ‘也好,有志氣!’丹西龍飛鳳舞地寫完,遞給速帝,‘我也不強人所難了,以後有什麼困難,盡管開口。’

  ‘多謝領主!’

  速帝接過字據,轉身離去。

  剩下一屋子的人,大眼對小眼,盡皆目瞪口呆。

  ‘這孩子,有趣,有趣,有趣……’丹西領主喃喃道。

  不過,他嘴角的笑容,漸漸收成嚴肅的稜角,似乎並不覺得這事真的那麼有趣。

  ‘好了,孩子的事兒先擱一邊,談談我們現在的行動方案吧!’丹西收攝心神道︰‘丘根、藍衫兒!’

  ‘在!’

  ‘你們上呼蘭帝國首都什罕布爾去一趟,’丹西朝丘根微微頷首道︰‘丘根,一定記住我剛才跟你講的事情。’

  ‘末將遵命!’

  ‘孔狄將軍,你跟狄龍素來關系和睦,這一回,拜托你走一趟,’丹西轉頭道︰‘替我借點東西回來,嗯?’

  ‘末將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顯然,剛才在屋里的時候,丹西領主已經暗暗跟兩位好兄弟都做了交代,孔狄心領神會,慨然應允。

  ‘卡文。’

  ‘在!’

  ‘你帶幾個弟兄往北邊走一趟,一定要跟席爾瓦的北線兵團聯絡上。’

  ‘是!’

  ‘勃克羅。’

  ‘小將在!’

  ‘你帶剩下弟兄往西,迅速跟大本營取得聯絡。記住,除了與安多里爾宰相親自面談之外,不要讓任何人知曉!’

  ‘遵旨!’

  ‘密爾頓和林思東,你們倆做我的游伴,咱們三個一起上路。’最後,丹西領主轉向了我。

  ‘領主,’對於這樣的安排,丘根等人都不免有些訝異,‘你武功盡失,密爾頓一個小孩,林思東不會武功且是一個新兵蛋子,如此上路,恐怕不妥吧?’

  ‘是啊!柯庫里能在四處撒網追拿,邪教三大高手在暗處窺探,太危險啦!’

  ‘要不得,要不得,你們三個幾乎一抓一個準,怎麼著也得帶些幫手吧?’

  ……

  ‘好了,好了,’丹西擺手制止眾人的七嘴八舌,‘四個方向的人,都肩負重任,我沒有足夠的人手。至於我個人安危,你們不必掛念,我自有辦法的。’

  ‘都去行動吧!’丹西把手一揮,果斷決然,‘這是命令!’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3:58
第三十四集 第七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是這麼打仗的,」聽完我講述自己的「英勇」戰斗史,丹西領主開懷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嘿嘿,我確實是有點怕死,愧對自由戰士的榮名。」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呃,不要這麼講,這個世界,誰不怕死啊?!」領主卻沒有絲毫的怪罪之意,「老兵和新兵的區別就在這里.新兵憑一時的血勇,上陣胡亂砍殺,而老兵呢!首先立足於保存自己。」

  「當然,你的戰斗,也確實滑稽了點兒。」丹西笑道︰「不過這也好,你能安全回家,你爸爸一定很高興的。」

  「嘿嘿……」我只能嘿嘿傻笑。

  「聽說你畫畫很有天賦,既然陪著我,就權且充當我的宮廷畫師吧!」領主道︰「來,先給我畫一幅。」

  「就這麼畫嗎?」我猶豫道︰「要不要清理一下環境,再擺個好一點的姿勢?」

  確實,眾人領命匆匆離開後,茅屋里亂七八糟,帶毒的血漬也沒清理乾淨.丹西領主蓬頭垢面,衣冠不整,面色難看,而且有氣無力地倚靠在床頭.這樣的布景和模樣,畫出來一定效果不佳。

  孰料,領主卻另有想法。

  「對,就這麼畫,不要修飾,拒絕美化,一定照原樣畫。」領主道︰「我要把自己這戰敗的慘狀,真實地記錄下來,留作永久的紀念!」

  我支起畫架,拿起畫筆,開始動手。

  密爾頓則在床頭展開一幅大型地圖,開始跟領主研究如何突破呼蘭人的封鎖線,避開三大聖火教高手的追蹤,安全返回本軍大營.

  在我開始用炭筆勾勒輪廓的時候,密爾頓稚氣的童音和領主疲累的聲音,也在不由自主地傳入我的耳中。

  「靛河之戰,我軍大約只有八萬人逃回西岸,加上部分潰軍從千湖獨立領坐船逃走,總共大約剩十一萬左右的殘余部隊。余下的三十幾萬人馬,已悉數被殲,估計有十萬左右被俘,二十幾萬陣亡。」密爾頓用小手比劃著,「呼蘭方面的損失大約為五萬左右。因而在正面主戰場上,柯氏老賊已經形成將近五比一的絕對兵力優勢。」

  「關鍵是士氣的低落和戰將的損失,」領主然道︰「這才是戰爭中最可怕的。」

  「還有一點,作為最高統帥的您不在軍中,勢必引發一系列不可預見的巨大麻煩。」密爾頓補充道。

  「是的,可當時也確實是兩難啊!如果我不帶親衛縱隊墊上去,自己孤身逃跑,估計渡河的全軍都會被殲,沒幾個戰士能逃得回來。

  就如對弈,人們常說舍車保帥,可這話也不能孤立地來理解。要是手下的將士們都打光了,剩下我光禿禿的一個空頭統帥,又怎麼能擋得住幾十萬呼蘭大軍?!」丹西領主苦笑著搖頭道︰「我原本指望以自身為餌,吸引住敵方主力,讓盡量多的弟兄能夠突圍逃生,然後自己再殺出一條血路,溜回大本營.這樣,帥和車皆能保住,我軍與柯庫里能尚有一拼。」

  「這一策略,最開始也是成功的,可誰能想到,半路上殺出聖火教的三個大魔頭?!」領主嘆道︰「要不是速帝和藍衫兒突然出手相助,估計我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幸好,如今雖面臨絕境,尚有一線生機.只要能安全返回大營,我的預定計劃就有實現的可能。」

  「您派出了四支分隊,到底讓這些將軍們去做什麼呢?」密爾頓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

  「我以後會告訴你的,小@錚 鋇髁 髏  芏  俚男︿源   澳愕哪曇拖衷諢剮。 行└叢擁惱  撾侍猓 皇僑  粵接錟芩檔們宓摹@矗 絛  曳治觶 綰甕黃品饉   氐醬笥 桑   

  「好的,」密爾頓點點頭,又俯下身子,趴到那幅大地圖上,「李維將軍收集敗退的殘部,在靛河東岸沿河據守,但因兵力懸殊,無法抵  呼蘭人的全面猛攻,防  陣地岌岌可危。目前,豪豬蓋普已經奪下一片河灘,正在建立穩固的橋頭堡,並繼續擴大。」

  「對了,領主,」密爾頓抬起小腦袋問道︰「李維將軍為什麼要這麼打呢?如此死守,也擋不住呼蘭人跨河攻擊的步伐,反倒會把所剩的寶貴兵力全部消耗在與優勢敵人的戰斗中哪!」

  「李維的打法是對的,」丹西解釋道︰「如今新敗之際,最忌諱喪膽快撤,一旦那樣,敵人就會長驅直入,我軍必將一潰千里,局面將不可收拾。利用有利的地形條件誓死抵抗,既打擊敵人,又可以恢復軍隊的組織性,在一定程度上提士氣。另外,塞爾為新佔領土,後方需要重整的時間,中央郡重新徵兵,亦需要時間,李維將軍所爭取的,也是時間.最後還有一點,他們在等待著我的歸來。」

  「我們看問題,既要對局部形勢做細致深入的研究,又必須對戰略全局洞若觀火,如果只看到一處小地方的得失,即便有所收  ,也是陷自己於狹小斗室,最終難免失大於得。」領主似乎對於這個小孩非常在意,不斷地引申發揮,耐心地開導教誨,「密爾頓,倘若我們不把靛河戰場孤立出來,你能分析一下總體戰略局勢嗎?」

  「嗯,好的。」密爾頓對於這種循循善誘的啟發式教育很有熱情,馬上又重新趴上地圖,仔細地研究起來。

  丹西領主微閉眼楮,靠在床榻上養神。

  「東面,柯庫里能老賊重兵雲集,其余又都是呼蘭的盟國,此刻又是新勝之際,應該沒有什麼辦法可想。」過了半晌,密爾頓開腔道︰「北部戰線,席爾瓦右相正處於攻擊態勢,局面佔優,倒是可以有所作為。在這里,有胡瑪、熊族聯軍八萬,以及別亞將軍的三萬鐵騎,人數雖不多,戰斗力卻很強。甦來爾人只有龜縮黃金之城周遭,不敢出來迎擊。」

  「席爾瓦右相當前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繼續東進,爭取把黃金之城這座戰略要塞攻下來,威脅柯氏老賊的後路,削減主戰場戰敗後的不利政治影響。但這麼一來,置安多里爾左相的南路主力於不顧,如果南路繼續大敗,北方的戰果也將灰飛煙滅,無法保持。」

  「第二條路是率軍南下,與我主力殘部聯手攻敵。但這雖然造成了夾擊的有利態勢,因兩支部隊加起來仍無法與柯氏老賊抗衡,實際上仍是敗多勝少的不利局面……」

  丹西領主對密爾頓的分析似乎很享受,臉帶微笑,閉著眼楮,緩緩頷首。

  「確實是兩難哪!」丹西嗟嘆一聲,「小鬼,繼續說.」

  「新近大敗,最高統帥失蹤,對於我方內部可能造成嚴重影響。

  南北兩支兵團現在仍效忠於您,中央郡和閃特也應該比較穩固,但剛剛奪佔的塞爾,去年才加盟的詹魯、兩盟半島,恐怕就難免出現反覆。

  相比較而言,鞏固時間最短、離敵軍最近的塞爾,危險性更大。」密爾頓受到鼓勵,越加敢於說話了,「西面的狄龍,更是一個無法預測的外部因素啊!」

  「嗯,說得好,」丹西道︰「不過狄龍的所有戰略準備,全都是用於對西部走廊的開拓,估計這時候,入侵尤達的軍事行動,已經開始嘍!哼,開弓沒有回頭箭,東教廷不會給他好果子吃的,狄龍這時候,壓力不比我小多少。」

  「當前要務,除了重整中央郡的自由軍團兵馬,進行全面動員之外,還要加大向各藩屬國抽調兵力,尤其是北部草原和大荒原的軍力,」

  密爾頓建議道︰「如此,我們可以重整一支大軍,繼續抗擊柯庫里能。」

  「這個建議,恐怕有些不切實際了點.知道伊森為什麼來嗎?知道伊森帶來了大批鳩蠻人的傳令禿鷲嗎?他早就在等這個機會了。另外,胡狼與呼蘭人有很深的淵源,早就勾搭在一起,卡琳爾更是潛入我軍內部的奸細。」丹西搖頭道︰「我估計,北部草原很快又將烽火連天了,撤回北風軍團,向蒂奇斯盟友求援,難以實現哪!」

  「卡琳爾阿姨?!」密爾頓渾身一顫。

  我也大吃一驚,畫筆都差點沒有拿穩。

  著名大將,神力王凱魯的夫人卡琳爾,竟然是叛徒?!任誰都不會想到這樣的事會發生!

  「這幾天,我一直在反思戰役的慘敗,內鬼作祟,是幾十萬將士陣亡的一個重要原因。但卡琳爾,只怕還不是正主兒,真正潛藏得深的,另有其人。」

  這一刻,我看到了丹西領主的另一面。

  他的聲音陰森森的,有一種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可怕感覺.

  「密爾頓,有時候我們看問題,還不能浮光掠影,全面分析不是沒有重點.各個側面都點到為止,沒有任何意義.」領主的聲音越來越陰冷,直令人不寒而栗,「我這次靛河戰役失利,所造成的最大問題是,我自己的嫡系部隊遭到重創,今後要更加倚賴盟軍的力量,需要更為圓潤,更有彈性的手段。」

  「當然,我方內部不穩,敵人又豈是鐵板一塊?!密爾頓,你要記住這條原理,沒有哪個集團是鐵板一塊的,任何政治勢力內部,都有罅隙存在,關鍵在於如何去利用。」丹西冷哼一聲,「柯庫里能這回是大獲全勝,但安知不會帶來致敗之因?!哼,圓則缺,溢而損,贏得太精彩、太漂亮,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呢……」

  密爾頓歪著脖子,滿臉疑惑,在那里細細品味這番話。

  我呢!趕緊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用畫筆記錄下丹西這個令人難忘的樣子。

  油畫藝術,尤其是人物肖像畫,絕不是簡單刻板的描摹。那樣子,再逼真、再形象,也最多不過是一幅平庸之作。有了靈魂,畫才有生命力,才有成為傳世經典的可能!

  丹西領主叫我畫他的狼狽敗狀,大概是為了今後警醒後人,但藝術家不是照搬君主指令的木偶,他們遵循比世俗君王更高的東西——藝術準則.

  眼前這一幕,光線昏暗的茅舍、金燦燦的可怕血跡、簡陋的床榻、躺靠的病軀等等,這些已經傳神地顯露出一位大戰慘敗後被迫逃亡的霸主的慘境地。然而,在丹西領主的臉上,卻漾動著異樣的神采,表情復雜而怪異。

  這里,有不甘命運擺布,不屈服於任何強權,一息尚存,就必然奮起抗爭的斗志;這里,有極目世界,洞徹先機,全方位運籌的自信與豪邁;這里,有算計一切、毫不留情、一定要置敵於死地的極度冷酷與陰狠;這里,甚至還隱約有某種惴惴難安、對未來心生恐懼,故轉而寄希望於後輩,傾心傳授帝王之術的悲壯與無奈。

  而坐在大地圖上歪頭遐想的小孩,又給整幅色調沉郁的油畫,帶來某種希望……

  所有的這一切,令一幅傳世名畫的全部要素都已齊備,我又怎能不抓住機遇,抓住這個難得的瞬間,一氣呵成地完成它呢?!

  我忘記了周遭的一切,沉醉在自己的藝術世界里不能自拔,連丹西領主與密爾頓後來的談話都沒有再聽見……

  「畫完了嗎?林思東,」不知過了多久,丹西領主柔和的話語響起,「我們要動身了,這里不能拖得太久呢!」

  「噢!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我左手用軟毫勾勒線條,右手以硬刷把顏料輕輕地揉在畫布上,構成一種微妙而鮮明的明暗對比,嘴里還餃著一支刷子,含糊地應道。

  「大功告成!」

  當我放下畫筆,把畫架調轉九十度給領主欣賞時,背上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襟……

  「哇!好漂亮耶!」密爾頓連連拍手。

  我嘴上沒說,心里卻在暗道︰小屁孩,懂什麼?!我的心血之作,豈是漂亮兩個字能夠形容?又不是稱  女孩子的衣服!

  我期待著丹西領主的  揚,但他似乎有無盡心事,連看一眼畫的興致都欠奉。

  「收起來吧!」丹西領主一邊穿衣,一邊道︰「這幅畫就取名《靛河大敗之後》。倘若我有命回去,一定要把它掛在書房里,每天都要欣賞.」

  我嘟起嘴,很不情願地開始收拾畫筆、畫布和畫架。

  「林斯頓哥哥,以後教我畫畫吧!」密爾頓卻非常感興趣。

  「密爾頓,成大事者,最忌分心。那些@嫘【跡 故潛卵暮謾!  

  這一下,不僅我,密爾頓也把小嘴撅得老高。

  丹西領主化了妝,變成一個完全認不出來的中年病漢,帶著我們走出茅舍。

  外頭有一輛馬車,車廂里頭居然還有幾桶葡萄酒。

  丹西領主身體有恙,密爾頓是個小孩,故而我得充當馬車的駕手。

  密爾頓則坐在我的身旁,自命為副駕駛。

  一把火燒光茅屋後,我們上車出發.

  「去哪呢!老爺?」

  領主反覆叮嚀,路上一律以主僕相稱,不得在言語里有任何泄漏。

  「呼蘭軍大營!」

  領主的話,嚇得我一激靈!

  昨晚才偷偷逃出來,現在反要自己送上門去!

  往南走,可以乘船行海路回國;往北,可以與席爾瓦將軍的北線部隊聯系上。可是,領主卻偏偏要直接向西,奔往由柯庫里能親自坐鎮的呼蘭軍大本營!

  瘋了嗎?!

  軍令如山。沒法子,明知道是去送死,我也只得遵命行事。

  「駕!」

  我揚起  轡,打馬前行。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3:59
第三十四集 第八章

  快到呼蘭大營,我才漸漸明白領主的心思。

  大凡一場大戰結束後,總有絡繹不絕的民間車隊奔向勝利一方的軍營。戰前和戰時,都看不到什麼老百姓的蹤影,可一到戰後,他們就不知道從哪里鑽了出來,呼啦啦地向勝利者的軍營奔去。

  商人們把酒肉和其他各種貨物運往軍營,跟勝利一方的將士們交換戰場上繳獲的各種戰利品,馬車、牛車、板車,在營門處滿載而入,滿載而出。就這一進一出,商人們就能大賺一筆。

  此外,還有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也來湊熱鬧,做皮肉生意,用身子來換取值錢的戰利品。

  這幾乎已成慣例。

  今趟也是如此。大量甦來爾本地居民,車載、肩扛、手提,在營門口排起長隊,等待入營跟士兵們交易,用酒肉換取值錢的戰利品。

  妖嬈的甦來爾妓女,亦不罕見。

  我把馬車停下來,靜靜地候在隊尾,心里撲騰撲騰地打鼓。

  上帝呀!發發慈悲吧!讓領主這個瘋子清醒清醒吧!我不想進入可怕的敵方軍營!我不想再次被俘虜!

  我在默默地禱告著。

  出乎意料,我第二次向上帝求懇,居然又靈驗了!

  等了半晌,密爾頓突然縮起脖子,附在我耳邊道︰「趕快掉頭,悄悄離開這里!快!」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得乖乖照辦,但還是不禁低聲問道︰「到底怎麼啦?」

  「別問了,伊森大魔頭在前頭。」密爾頓道︰「就是那個運一大車白菜的那個@鎩!  

  我用眼角余光一瞟,可不?在我們前頭隔了幾輛車的地方,確實有一大車高高堆起的白菜。不過,我只看到了白菜車,沒注意到主人究竟是啥子模樣。

  「那個鳥人伊森,也太傻了吧!」我那時還不曉得伊森的厲害,不由得一邊趕車一邊低聲嘀咕,「打了勝仗後,士兵們願意喝酒吃肉,但可曾見過有人願意拿戰利品換白菜來吃的?」

  密爾頓和車內的丹西領主聽了,都壓著嗓子,偷偷竊笑。

  「伊森也不是傻,他那鬼聖火邪教就這德行!」密爾頓捂著嘴巴,盡量不笑出聲來,「不準喝酒,不準吃豬肉,伊森老兒,只好推著白菜來賣啦!」

  我們三個一直憋了很久,直到離了很遠之外,才敢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把伊森魔頭損了個夠。

  笑完後,大家又沉默了。伊森既然猜到我們可能走呼蘭軍營  混過關,那其他兩個魔頭肯定也會在南北兩條道上靜候我們。前途只怕艱險重重啊!

  「老爺,咱們怎麼走呢?」密爾頓像個小侍童,卷起簾子,向後問道。

  「中間的路被堵死了,就往北吧!」

  於是,我們改換路線,朝西北方向前進。

  頭兩天都沒遇到什麼異樣的情狀。

  白天,我打馬飛奔,密爾頓在旁邊講故事、說笑話逗我開心,丹西領主躺在車廂里修養。

  晚上,我們不敢投客店,就在路旁尋個安靜的地方露宿。丹西領主依舊睡在車廂里,盡量不露面。我和密爾頓在車外鋪上  子,環車「保衛」。

  說實在的,我心里頭頗為害怕。丹西領主武功盡失,密爾頓一個小孩,真踫到什麼,只有我能上。來一個劫匪,或許我還能扛上一陣,來兩個以上的劫匪,我們這個逃亡小組就會徹底完蛋!

  可沒辦法,已到這個份上,我也只好硬著頭皮承擔起護駕之責。

  第三天晚上,我們在一座樹林的小溪旁停下馬車,開始生火做飯。

  丹西領主心情不錯,搬下一個木桶,請我們兩位忠誠的「衛士」

  喝葡萄酒。

  酒至半巡,幾個人臉上都泛起紅光。

  「耶!」密爾頓手指密林東邊,「那邊好像有聲音哩!」

  「喂,小@錚 鶿奼閬湃恕!蔽也喚  歡噲攏 擲 木迫髁稅氡  澳撓惺裁瓷  簦浚  

  「好像確實有什麼聲音。」丹西領主盤腿而坐,  眼點頭道︰「嗯,像是在唱歌。」

  「咳!管他什麼聲音,他不找咱們,咱們也不去惹他。」我接口道︰「這一路上,還是謹慎些好。」

  「去瞧瞧吧!」領主卻道︰「歌聲的旋律,似曾相識呢!」

  我狠狠地瞪密爾頓一眼,怪他多嘴多事,害得我要半夜出去冒險。密爾頓這個小@鍶吹靡獾爻 彝律嗤罰 綣 場  

  「小林趕了好幾天車,太辛苦了,」我正要起身,丹西領主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情願,說道︰「密爾頓,你去偵探一番吧!」

  我立刻坐下來,心呼僥?,但嘴上還是說︰「領主,密爾頓只是個孩子……」

  「就因為他是個孩子,所以要鍛煉他的膽量和氣魄。」領主道︰「當然,光有膽量還不行,還必須有見識,有膽有識,才能有出息。」

  密爾頓也是一個敢冒險的小混蛋,居然一個人就蹦蹦跳跳地跑進了黑漆漆的密林……

  我和領主又聊了一會家鄉的事情,不多時,那熟悉的歌聲漸行漸近。

  「血膽英雄,孤身奮戰。

  聯絡全部中斷,

  無法請求增援……「

  待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從密林里現身,我不由得驚訝地站起來!

  「胖墩!」

  「林斯頓!」

  沒想到,密爾頓帶回來的,居然是我分別數月的老伙計、鐵哥們——胖墩謝爾蓋!

  坐在紅紅的火堆邊,就著紅紅的葡萄酒,胖墩滿腦門是汗,眉飛色舞地給我們講他的戰場歷險。

  前頭的外籍佣軍縱隊,像輕煙一樣被呼蘭人穿透!

  胖墩所在的長矛方陣,立刻裸露在敵軍的刀鋒面前。

  第一次上陣的胖墩,比我好不了多少,看到敵人那架勢,居然嚇得尿了褲子!

  不過,他後來的表現遠遠超越了我。

  長矛步兵不像我們這些輕騎兵,打不過可以鑽空子逃走,他的前排後排都是戰友,只能硬著頭皮,踏著鼓點,前進迎敵!

  在殺中,胖墩用他的長矛捅死了三個呼蘭步兵,挑飛了兩個呼蘭騎手,但敵人仍然像潮水般涌來。

  胖墩所在的重步兵方陣,干掉一批敵人,又來一批敵人,似乎無窮無盡,從不間斷……

  當呼蘭騎兵在他們的身後、身側出現時,戰局已經不可收拾了…

  …

  別看胖墩平素不怎麼愛講話,像個木頭一樣,其實心眼也頗多,是個外表老實,心里狡猾狡猾的大滑頭。

  當殘存的英勇將士們聚集在步兵隊長身旁,準備與強敵進行殊死搏斗的時候,胖墩開始默默地為自己如何逃生做打算。

  在戰斗中,胖墩故意摔倒。

  恰好此時,前面敵人又被胖墩身後的猛虎戰士捅死,Q迤偷乖諗佷丈砩稀  

  胖墩於是順利地裝死成功,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即便有人踩在身上,也忍住痛,一聲不吭……

  到了晚上,呼蘭人開始點起火把打掃戰場,胖墩則偷偷地爬起來,換上一身呼蘭軍裝,趁夜逃跑……

  這些天來,胖墩也搞不清楚方向,白天睡覺,晚上出動,偷了不少甦來爾老百姓的土豆、黃瓜,靠這個果腹充  ……

  今天晚上,胖墩倍感寂寞,故而一邊烤偷來的土豆,一邊有感而發,唱起了《孤身奮戰》的軍歌,孰料,卻被密爾頓小鬼發覺了……

  「你真的干掉了五個呼蘭人?!」我忍不住懷疑道。

  「那還有假?!」胖墩憤然,「當著丹西領主,我敢謊報戰功嗎?!」

  「別激動,別激動,」我連忙安撫他,「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這麼厲害,今後丹西領主的安全,就交給勇士你啦!」

  「好啊!」胖墩樂呵呵地上套了,「咱哥倆聯手護駕,整個灰狗轄區的老百姓,都會對我們翹大拇指的!」

  「還有可愛的姑娘們,都會向胖老弟投來含情脈脈的秋波哩!」

  「呵呵,呵呵……」胖墩因為家里不富裕,人長得也不帥氣,一直沒能訂上一門親事,聽我這麼一說,他小子的色心也蠢蠢欲動了。

  「啊!對了,」我開始進入正題,「為了避免我攤薄了你英勇的功績,今後遇到格斗殺,你打頭陣,我在後掠陣。你干掉了敵人,功勞全是你的,你不行了,我再來接手。怎麼樣?」

  「嗯,這個嘛……」

  「嗯什麼!我反正已經有牛妞了,」我耐心點撥道︰「你難道不想以英雄的身分衣錦還鄉,被無數崇拜的女士們包圍嗎?」

  「好吧!就這樣說定了!」胖墩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被誘人的前景所打動,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密爾頓笑嘻嘻地望著我們,丹西領主亦含笑不語,由得我們哥倆折騰。

  「謝爾蓋勇士,」丹西領主舉起酒杯,「一路上多多關照了。」

  「領主,千萬別客氣,叫我胖墩就行了……」胖墩手忙腳亂,連忙又倒滿一杯酒,與丹西踫杯,飲盡。

  「胖墩哪,問你個問題。」丹西領主放下酒杯,若有所思,「你和林思東都是第一次上陣的新兵,剛剛經歷完一場大敗仗。林思東看來是有些不大再想打仗了,你呢?」

  「我麼……」

  「沒關系,說心里話吧!」

  「最好還是不要再打了。」胖墩想了想道︰「不過,呼蘭人要是欺負到咱頭上來拉屎撒尿,那我也逼不得已,要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嗯,倘若柯庫里能願意就此講和,我可以安排談判。」丹西領主點頭,「塞爾、海亞爾,我可以讓出來;再忍讓一點,詹魯的地位問題,也可以再討論。但唯獨中央郡,我絕不會退讓一步!」

  「中央郡?!」胖墩氣呼呼地把酒杯摜到地上,「呼蘭人敢進來一步,我們就把他殺絕!來多少,殺多少!」

  「好!」丹西領主轉過頭去,「密爾頓,我要考一考你了。」

  「我?」

  「對,看你跟甦雷長官學習法律和修辭學的時候,學得認真不認真,有沒有打瞌睡。」丹西領主道︰「你以我的名義,擬一道求和文書,目的是以卑微的低姿態向柯庫里能  請談判和平,結束戰爭。」

  「另外,你再替我擬一道《罪己詔》,此次戰敗,是我丹西的指揮失誤,我願承擔一切罪責。英勇的將士們,盡到了自己的職責,有功無過。向陣亡的將士們表示哀悼,並將厚加撫恤;向被俘的將士們表示同情,並將盡快贖回;向依舊戰斗在前線的將士們表示敬意,並將給予重賞!」

  密爾頓吐吐舌頭,點頭應允。

  「好了,先睡覺,明晨出發。」

  有了胖墩的加入,我輕松了許多。當然,甦來爾崗哨也多了起來,一些跨境作案的盜匪也開始出現。

  胖墩這個@錚 蠢湊婷凰禱眩 辛槳閹 印5比唬 飫 乃 擁囊饉跡 皇俏一 突 乃 櫻   撬  擲 某 璧萌肥滌行├諾饋  

  有一次,他一個人手持長矛,把三個追上來查問的甦來爾巡邏兵全部干掉。還有一次,兩個盜賊攔路,被他幾下就挑翻。我和密爾頓只要在後頭喊喊「胖子加油」就行了。這樣的工作,我和密爾頓相當喜歡干。

  丹西領主呢?他一直待在馬車車廂里,無論外頭鬧成什麼樣,都絕不露面。

  當然,我和密爾頓也不會閑著。在丹西領主手下干事,別想有偷懶的機會。

  我要駕駛馬車,還要燒水煮飯,密爾頓要學習軍事知識,還要替領主草擬大量的命令文牘。

  另外,丹西領主非常重視打探情報,經常把我或者密爾頓派出去,到鄉村酒店、鎮公所等地方去  解消息,事無鉅細都要向他仔細匯報。

  戰爭形勢確如領主所預計的那樣,戰火以擴大之勢蔓延︰

  李維雖抵敵不住優勢的呼蘭聯軍,步步後退,卻堅持死守,不斷遲滯敵方的進展,一旦呼蘭人準備好全線猛攻,又適時後撤,在新戰場上建立防  陣地,以保存實力,避免與敵決戰。

  席爾瓦總督選擇了幫助友軍,率北線集團南下。

  貝葉返回塞爾首都獨角堡,控制住拉夫諾國王陛下,塞爾王國也正式向呼蘭宣戰。

  漢諾大草原上,胡狼突然改變態度,與巫師聯盟合作,向蒂奇斯野人集團和北風軍團發起進攻。

  狄龍向尤達王國宣戰,從南北兩面大舉入侵。

  東教廷發布強硬的外交通告,不僅強烈譴責,而且向狄龍送去最後通牒,要求聖瓦爾尼立即撤軍,否則後果自負。

  就在東大陸戰神續寫輝煌,將走廊新貴丹西殺得丟盔卸甲的時候,西大陸戰神亦不甘寂寞,東西教會的宗教戰爭再度爆發!斯甘特與羅曼民族開始總動員,準備打一場曠古未有的大戰!

  最後一個消息傳到丹西領主耳中時,他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

  整個晚上都在喝悶酒,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當時很有一種藝術沖動,想把他的樣子畫下來,名字也想好了,叫《屢受打擊的可憐領主》。

  不過,我不敢在他的氣頭上公開拿出畫架子,只能偷偷地畫了一張素描……

  還有一個消息,我沒有怎麼在意,只是順口說出來,可丹西領主卻頗為關心。

  鄉村的一些農戶,開始時不時丟失一些家畜,比如,一條狗、一頭羊等等,而且連W∫艙也壞健I踔劣惺保  冉戲被 惱蜃永鑀罰 步恿 歡系囟     H嗣強 既餃  贍蓯怯卸衲魎睢5 肜瓷窀浮 潦Γ 疑鮮 旨 蛐埃 濟揮行  R恍┬泄卮聳碌墓毆執 裕  劑鞔 ﹫礎   

  「能夠在大白天,在主人打盹的時候,毫不驚動地把牲畜擄走,有時甚至在繁華市集都敢作案,恐怕盜賊都不一定能做得到,」丹西領主沉吟道︰「我倒有一種猜測,該不是苦娃和甜妞夫妻倆,這兩頭靈獸在搗鬼吧?」

  「那不正好?!」密爾頓激動起來,「我好久沒見到苦娃和甜妞啦!」

  「不對,不對,」丹西領主眉頭緊鎖,手指輕彈廂板,「倘若苦娃夫婦找到我們,我們就危險了!」

  「聽說苦娃和甜妞都很厲害的!  們來了,胖墩會多兩個好幫手,」

  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我們不是更安全嗎?!」

  「在真正的頂級高手面前,苦娃和甜妞是沒有多大作用的。」丹西領主嘆道︰「當年在草原上,伊森就是借追蹤苦娃,把我和魯道夫找到的……」

  「對了!」丹西領主猛的站起來,「魯道夫這個混蛋,他也知道這件事的!」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但丹西領主已經下令,馬車日夜兼程,不許停留,一路前進,直到抵達安全場所為止!

  於是,我們的這輛馬車不再有任何歇息,馬不停蹄地向三角高地的方向進發。

  我打馬揚鞭,胖墩手持長矛坐在旁邊,一路猛進,除了必要的歇息,絕不許任何停留。

  就這樣走了大約三天時間。

  這天晚上,我駕駛馬車趕路,胖墩坐在旁邊提著燈籠照路,在一條小道上顛簸前進。

  突然,右前方的遠處,傳來一聲長長的虎嘯!

  緊接著,是一聲更為渾厚的獅吼!

  「停車!」車廂里傳來丹西領主嚴厲的命令,接著他又嘆了一聲道︰「唉,還是讓這兩個機靈鬼找到了我!」

  領主的聲音很無奈,但又飽含著某種特殊的感情……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4:00
第三十四集 第九章

  苦娃和甜妞,在丹西領主身上蹭來蹭去,親匿的神態,可愛極了。

  密爾頓高興得直拍手,我和胖墩則嘖嘖稱奇,對這兩只猛獸的靈異秉性贊嘆不已。

  惟有丹西領主一臉的焦灼,「趕緊備戰!沒有時間了!!!」

  我拔出戰刀,跨上一匹滿身是汗的馬兒。

  胖墩操起那桿鐵矛,也學著我的樣子,斬斷韁繩,跳上一匹拉車的馬兒。

  小孩密爾頓也武裝起來,左手持一柄匕首,右手拿著一把精巧的手弩。

  丹西領主盤腿坐在泥地上,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嘴里喃喃有詞,模樣極其古怪。

  他的頭上,開始出現一根銀灰色的細線。在夜里,更能看得清這根細線的光芒。

  銀灰色的細線,慢慢變粗,一刻比一刻壯大……

  我們三個都搞不清領主到底在干什麼,也不便在他運功的時候開口詢問。

  我們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半晌,沒發現什麼異狀。

  「領主是不是有些神經過敏了?」我悄聲地問道。

  胖墩無奈地聳肩。

  密爾頓一臉茫然。

  「哈哈哈哈!」

  一陣刺耳的大笑傳來,驀然間,前方出現了一個身穿藍衣的老者。

  這個人來得實在是快,快得無法形容!一眨眼之前,前頭還是一片空蕩蕩的,一眨眼之後,他就突然立在那里了。

  完全就像鬼魅!

  我、胖墩、密爾頓三人,面面相覷,渾身都在發抖。

  「丹西領主!你中了老夫的毒掌,居然能保下性命,實在是奇跡!」

  「血老,我創下的奇跡實在太多。你這點微末道行,豈能難得倒我?!」丹西領主依舊盤坐,卻悠悠開口,「上次蒙閣下厚賜,這回,丹西定當回禮相報。」

  「你已經回報了不少,我那個千嬌百媚的徒兒,不是已經被領主大人納入帳幕了?」

  「藍衫子另有重大任務要做,你放心好了,今夜她不會再來嚇你的。也是啊!藍衫子在做你的手下時,處處踫壁,事事不順,到了我的手里,卻要創造歷史,干出驚天動地的偉業。」丹西領主嘴角輕蔑地撇著,非常不屑,「血老對於如何用人,確實幼稚得很哪!看來,藍衣派終歸也只能搞些小名堂,永遠也干不成大事的。」

  「好!」血老舉起左掌,「那我就來瞧瞧,你這干大事的偉人,究竟能抵擋我幾招!」

  「血老且慢!」

  一個身影彷炵S於  擔 負躋彩且徽Q奐洌 桓齪炫劾險哂殖魷衷諼頤敲媲啊  

  「伊森大師,」血老語氣不善,「你還念念不忘,欲俘虜這個小子嗎?」

  「利用這兩頭可愛的小家伙追蹤丹西小兒,怎麼著也是我想出的法子,」伊森道︰「血老允許我說幾句話,該當可以吧!」

  「你說吧!」

  「丹西小兒屢屢逃脫我的追捕,更給我留下了斷指之恨。」伊森舉起右掌,恨恨道︰「如今,他重傷之下,居然為了恢復內力,逆天行功,強行運氣,不怕折減數十年陽壽,來換取功力的暫時恢復。這等頑強殘忍之徒,這等誓死與我為敵的可怕決心,他死不足惜!」

  「丹西小兒既然想死,我當然也會成全他!不過,我們還有一個大敵,今晚也來了。」伊森轉向身後的空地,「休倫老賊,別藏頭露尾了,帶你那伙徒子徒孫們現身吧!」

  「呵呵呵,兩位別來無恙?!」

  和剛才一樣,又是眨眼間,身影陡現。不過這一次,不是一個,而是八個黑袍人!

  領頭的,正是休倫!

  「休倫老兒,」血老不屑一顧,「你帶著二十幾個人一直跟蹤我,可現在你瞧瞧身邊,還剩幾個幫凶?」

  「不錯,都是你和伊森兄弟的杰作。」休倫面帶笑容,「但我今天不是來尋仇的,而是請兩位高抬貴手,放丹西領主一條生路而已。」

  「恐怕是一條生不如死,讓你控制意念,滅絕靈魂的地獄之路吧!」伊森冷哼道︰「我已經絕念了,你還痴心不改呢!就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活過今晚!」

  「幾位大師,個個智珠在握,」丹西領主突然收功,站起身來,「視我丹西為無物。好笑哪,好笑!」

  「是又怎的?!」血老朝我們輕蔑地一指,「難道你想靠這三個乳臭未乾、拿燒火棍的孩子,外加兩頭畜生,就能逃出生天?!」

  「無論怎樣,」伊森卻望著密爾頓,兩眼放光,「這個小孩,今晚屬於我的!」

  「哈哈哈哈!」丹西領主一陣豪笑,「我除了這三位忠心耿耿的手下,還約了其他幫手!」

  「魯道夫將軍,你我是老相識了,」丹西領主雄渾的聲音在暗夜中回蕩,「何不出來相見?!」

  四周的密林里、山頭上,變戲法般燃起一圈火光!

  近千呼蘭精銳騎兵,舉著火把,以密集陣形緩緩靠近。

  「丹西領主盛情相邀,我豈能不見?!」魯道夫得意的聲音越來越近,「但今晚之事,卻非小弟主持,還請原諒則個。」

  「柯庫里能大將軍帳下霍勒姆,向丹西領主問好!」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柯庫里能大將軍帳下,纏頭客康瓦斯,拜見丹西領主!」

  「柯庫里能大將軍帳下,鐵面郎君荷西,拜見丹西領主!」

  我又見到了那個可怕的惡鬼!

  「柯庫里能大將軍帳下,情報官卡拉曼,拜見丹西領主!」

  一個個以雄渾內力發出的聲音,相繼響起,互相呼應,卡死了四面八方的逃路。

  很顯然,柯庫里能這回派出了呼蘭軍中的大批絕頂高手,誓要將丹西領主捉拿!

  不僅我們,就連邪教三大宗師,也不由得勃然變色!

  這麼多人里,惟有丹西領主依舊顯得從容不迫。

  「柯庫里能大將軍,盡遣精兵強將,就為了對付我丹西一人,哈哈,難道他就不在乎前方數十萬將士的性命了嗎?」

  「謝謝領主的關心,前線有家主親自坐鎮,有蓋普將軍輔佐,」像一具骷髏一樣的霍勒姆,駛馬緩緩走近,「重創貴軍,重現第二次靛河大捷之盛況,指日可待。」

  呼蘭軍陣在離我們二十幾米開外定住。刀槍林立,劍拔弩張,防御得滴水不漏,水泄不通!

  「我的本意,不過是斬殺丹西。」血老知道情況不妙,開始想打退堂鼓了,「死在我手上,死在柯庫里能大將軍手上,又有什麼區別?既然如此,我暫且告退。」

  「呵呵,」纏頭客康瓦斯躍馬而出,冷笑道︰「血老的行刺之術,神乎其技,家主一直向往不已,今夜特遣小將傳話,懇請血老前往大將軍府一敘。」

  「想請動我,還得看你有沒有資格!」

  「不比試一下,誰知道有沒有資格!」鐵面郎君荷西也躍馬出來。

  兩邊都是乾脆之人,血老飛身出招,纏頭客與惡鬼迎身而上,迅即戰成一團!

  「骷髏老兒,」伊森負手而前,「我與大將軍可達成過協議,紅袍聯盟也正與胡狼人共同出兵,打擊蒂奇斯野人和病貓自治領!」

  「伊森大師,稀客,稀客呀!」霍勒姆撇嘴冷笑,「你我確實有共同的敵人,也確實在共同作戰。不過我想,巫師聯盟,唯大巫師一人之令是從,倘若大巫師突然身故,胡狼首領西格爾的勢力,豈不可以冠蓋整個北部草原麼?如此一來,我怎麼舍得放你離開呢?」

  「原來如此,」伊森紅袍飄蕩,可怕的氤氳黑氣開始擴展,「就請教閣下高招!」

  「伊森大師,你我曾經有緣,」卡拉曼站了出來,「今夜就再續前緣,如何?」

  「是啊!」魯道夫也拔劍在手,「我也隨卡拉曼將軍一道,請大師賜教!」

  第二場激斗,伴隨著伊森的前撲,立刻開始!

  「休倫教尊,你我並無干系,陛下也對教尊非常敬重,」骷髏戰將霍勒姆似乎對於那兩場打斗毫不在意,轉向休倫道︰「教尊如欲離開,盡可以放心而走。」

  「哈哈,哈哈,」丹西領主及時插話,「休倫!到現在,你還算不清這帳嗎?!」

  「領主何必使用激將法?休倫知道的是,瑟連陛下雖然敬拜聖火,但大將軍閣下卻另有看法,甚至微詞不斷,」休倫面色沉靜,雙臂一展,「聖教屬下,布滅魔陣!」

  刷地一下,以休倫為中心,七位隨從迅即位移,形成一個黑蝙蝠形狀的陣形。

  「好!」霍勒姆贊一聲,擎出寶劍,「我來領教!兒郎們!」

  「在!」身後傳來呼蘭騎手整齊劃一的吼叫。

  「隨我嘗嘗這滅魔陣的厲害!」

  「喲霍!」呼蘭騎手一陣狂呼!

  休倫帶屬下向左打的時候,丹西領主帶著我們三個,外加兩頭猛獸,也布好了一個方向朝右的小型稜形突擊陣。

  丹西領主手持長劍,跨在苦娃身上,居於箭頭的位置。

  他的全身,發散著一股奇異的銀灰色光芒,從頭到腳,前後左右,均被覆蓋,彷洘t狹艘患  住I踔亮  # 卜 鍪  叱囊  疑 C   

  密爾頓騎在甜妞身上,位列左側。

  胖墩騎馬,位列右側。

  我也騎馬,斷後策應。

  「好兄弟,」丹西領主拍拍我和胖墩的肩膀,「跟著我,虧待了你們哪!」

  胖墩哽咽著點頭。

  我也無法止住自己的淚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恐懼……

  「密爾頓,」領主撫摸著小孩的腦袋,亦不禁淚流滿面,「我可憐的孩子。」

  小密爾頓,身子在發抖,但目光卻極其堅定。

  他是我們四個中,唯一忍住了淚水的人……

  對面的呼蘭騎兵,或許是因為被英雄們最後天鵝絕唱的悲壯所感動,或許是因為覺得絕對吃定了我們,或許是想抓活口立功,總之,他們嚴陣以待,卻沒有先發制人的跡象。

  「來吧!我們一起,」丹西領主舉起長劍,「去迎接死神的挑戰!」

  「殺!」

  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組成了稜形突擊陣,似箭一般沖向密密匝匝的呼蘭騎陣!

  三大聖火教的宗師級高手,加上我們,向四個方向沖擊突圍。

  我們的對手,是柯門四老之一的骷髏戰將霍勒姆帶隊,帝國六駿中的纏頭客康瓦斯、鐵面郎君荷西、昔日大盜而現任呼蘭情報總長卡拉曼、昔日聖瓦爾尼大將軍魯道夫輔佐,約一千名柯庫里能的近衛親兵參與。

  這是一個怎樣慘烈的場面?!

  可惜,我用文字書寫不出,也用畫筆描繪不了,因為當時,我根本不可能知道。

  我不會武功,沒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瞬間判斷的能力;我的心理素質也不好,當時我已接近精神崩潰的邊緣,腦子像是被抽乾了,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不知道,感覺自己完全成了一個瘋子!

  只有一股我自己也說不清的莫名其妙的壯烈情懷,在我的胸中涌動,支撐著我打馬飛奔,支撐著我瘋狂吼叫,支撐著我毫無章法地、胡亂地猛揮戰刀!

  說實在的,雖然是一個四人突擊組,其實除了丹西領主之外,其他三人幾乎純屬擺設。

  絕大部分武器,朝他的頭上、身上招呼,絕大部分死者,亡於他的劍下!

  我在他身後,看得尤其清楚。

  他的寶劍加上劍芒,極長極長,把我們三個全都罩住了。不是我們在護衛他,而是他在護衛我們突圍!

  一道一道的紅色血瀑,在我眼前「刷刷」地起而復落,落而復起……

  一片一片的白色肉雨,雹子般落到我的頭上、身上……

  不時有呼蘭騎手整個人被寶劍挑起,在空中慘叫,在落地時斷氣……

  劍芒所指,血肉橫飛……

  沖擊所向,人仰馬翻……

  功勞榜的第二位,應當由苦娃和甜妞佔據。

  這兩頭靈性的神獸,今晚好不容易尋到了自己的主人,卻也把主人帶入了絕境。

  它們不僅馱載著丹西與密爾頓飛奔,而且盡力地幫助作戰。

  沖頂、撕咬、甩掌、爪擊,無所不用其極,弄死大批呼蘭戰馬,踩死許多墜馬騎手,更嚇得很多馬兒驚奔、逃逸、臥倒……

  胖墩在我們三個中又算相當出色的。

  他的長矛不斷地捅刺、拍打、穿扎,把僥幸躲過丹西領主劍芒的呼蘭人送進極樂世界……

  密爾頓,也用手弩射死了至少三個呼蘭人。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已經算是無法想像的奇跡了。

  不好意思,最差勁的大概是我了。

  我一直在亂揮戰刀,也不知道有沒有劈死過人。

  也許有吧!因為我記得,有兩次感覺到了戰刀受到明顯的阻礙……

  不過,我無愧於心,因為,我一直緊跟在領主身後,不停地策馬,不停地喊叫,不停地揮刀!

  我的初陣,並沒有像教官們所說的那樣,從新兵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戰士。對死亡的恐懼,一直成為我胸口揮之不去的巨大陰影。但這個時候,我突然悟出了一名戰士的真諦!

  支撐一名戰士在戰場上奮不顧身戰斗的,是無比寶貴的同袍之誼、戰友之情!

  沒有人會不怕死,沒有人會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沒有人會不想念自己的爹娘和妻兒,沒有人會不想活著離開戰場。任何戰士都是正常的人,也恐懼,也害怕,但就是在那個生死關頭的瞬間,他們將一個詞匯放在腦海中——兄弟!

  眼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當看到丹西領主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替我們掃開蘆葦般密集的刺槍,又毫無保留、無比信任地將自己最易被侵犯的背脊交給我,一股情感的暖流在我心頭涌動。這種情感,我說不清、道不明,我只知道,倘若有哪桿刺槍扎向這里,我無法用戰刀架開,也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它對領主背脊的侵犯!

  在這一刻,我終於理解了,世界上確實存在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

  在這一刻,我更加熱愛生命,但也在這一刻,我不吝犧牲生命!

  丹西領主在前進,我們這個突擊組也在前進……

  只要前進,我們就依然還活著!

  鑒於從事藝術工作者特有的敏感,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前進的節奏、前進的旋律、前進的獨特美感!

  但漸漸的,我覺察到,前進的速度在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放緩……

  當前進停頓的時候,或許死神就將降臨……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4:01
第三十四集 第十章

  我能清晰感覺到死神的步伐。

  突擊組在不斷地減速。

  我聽到丹西領主的喘息聲,而且一刻比一刻沉重。

  我們就像那快到盡頭的強弩,最後總會被一片薄薄的絲絹阻住。

  我彷郋J  慫郎竦奈 Γ 醇  擬慚饋   

  當突擊組幾乎就要停頓的時候,突然,前進的速度加快了!

  越來越快!

  幾如懸崖上的瀑布,一瀉千里!

  我都無法控制胯下戰馬的速度!

  呼蘭人驚惶的臉龐,在我眼前滑過……

  呼蘭人恐懼的叫聲,在我耳邊擦過……

  我聽到了一種與剛才完全不同的吶喊聲,一種非常熟悉的吶喊聲……

  隨後是一團團紅紅的火光,和一片刺眼的金黃……

  我栽倒馬下,暈厥了過去……

  「殺啊!」

  我最後記得,在昏過去之前,我仍在慣性喊著這一句……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正午了。

  「我死了嗎?」我眯著眼,望著屋外那一片燦爛的陽光。

  「沒有。你還活著,只是有些虛脫。」一個軍醫俯身下來,他穿的是猛虎軍團的金色制服!

  「這是哪里?!」我不知哪里來的勁,激動得坐了起來,「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躺下,躺下!」軍醫連忙扶我躺回床榻,「我們是別亞騎隊的。這里是甦來爾境內,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

  「丹西領主呢?」

  「領主也昏厥過去了。」軍醫嘆道︰「他的病情,比你嚴重多了。為了暫時恢復內力,他在身負重傷之後,逆運經脈,反走真元。這種做法,雖然短時間內達到了復原武功的目的,卻等於透支自己未來的體力和生命,對健康產生極大的損害。今後,他的武功是再不可能恢復了,生命之火,也微弱了許多啊……」

  突然間,我記起昨晚伊森老妖那句「折陽壽數十年」的話,全身不覺一陣戰栗!

  「醫生,丹,丹西領主,」我揪住軍醫的胳膊,「他還能活多久呢?」

  「唉!三年?五年?還是八年?我也不知道。」軍醫嘆道︰「領主剛近而立之年,恰是風華正茂,大有作為的時候,卻遭此厄運……唉!」

  「帶我去見領主!」我又坐起來。

  「不行,不行!你自己的身體……」

  軍醫拗不過我,只好同意讓我披上病號服去領主歇息的營帳中探望。

  「哭什麼?!又不是送葬!我還沒死呢!」

  當我掀開簾子走進去的時候,不僅跛子大將別亞、女將奈絲麗,胖墩和密爾頓小鬼也都披著病號服跑了進來,圍坐在丹西領主的病床前。

  大家都拿著手帕在拭擦眼淚,帳內的氣氛相當壓抑。

  丹西領主躺在榻子上,臉上是一種駭人的蠟黃色,彷p可狹搜樟希   狹艘徊憬鴆     乃 咳淳季加猩瘢 旖歉   盼 Α  

  「別亞、奈絲麗,」丹西領主道︰「你們兩口子,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別亞給我們講述起來︰聽聞靛河戰役主力部隊大敗的消息之後,北線集團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席爾瓦主張暫停北部的進攻,南下與主力匯合,共同迎戰柯庫里能,別亞卻想繼續向甦來爾施加壓力,在分戰場再創大捷,通過這個辦法減輕主戰場的壓力。因別亞的三萬猛虎輕騎只是大本營臨時抽調過來協同作戰的部隊,與席爾瓦的北線集團並無隸屬關系,而跛子又是一個非常具有個性的騎兵統帥,在丹西領主面前都敢於放炮,敢於頂牛,有什麼就說什麼,且功勛卓著,戰績非常出色。

  丹西領主早就與密爾頓研究過,北線集團本就是一個兩難處境,席爾瓦說服不了別亞,亦不願靠身分、地位和權力強行壓迫別亞服從。最後商議的結果是,席爾瓦帶八萬胡瑪熊族聯軍南下,跛子率三萬猛虎輕騎繼續東侵。

  這其實是紅發魔鬼有意想整跛子一下,煞煞他的威風。北線集團本就只能在兵力上略佔優勢,如今主力八萬南下,跛子手里僅三萬人,在北線立處下風。而且,這都是騎兵,用來攻打黃金之城,更是根本沒有可能。

  但跛子別亞也不是善主,思維獨特,戰法凶狂而詭秘。他又祭起千里奔襲、橫掃敵後的老把戲,率三萬輕騎隱匿藏蹤,置前方的敵都黃金之城於不顧,走鄉間小路悄無聲息地進入甦來爾境內,而且一直深入到遠遠的後方!

  昨晚,在一個隱蔽山谷中宿營的別亞騎隊,發現不遠處有個地方火光突起,殺聲震天。故而奈絲麗帶一萬輕騎趁夜靠近,殺過來察探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乎,就有了昨晚的一幕……

  「咳!要早知道有這麼多雙手沾滿我軍戰士鮮血的呼蘭高級戰將,還有魔教的三大宗師級人物在這里,」別亞捶胸頓足,懊悔不已,「我就會把三萬弟兄全都拉出來,將他們一網打盡,一個也逃不掉!」

  「跛子,不要太貪婪哪,」領主笑道︰「昨晚骷髏戰將霍勒姆就是過分貪婪,自認為手中兵馬對付我們綽綽有余,損失兩三百條人命,不僅我,還有聖火教三大魔頭,都必然被他擒獲。可最後呢?賠了夫人又折兵,自己吃了大虧。」

  眾人皆笑,室內壓抑的氣氛也變得高興起來。

  奈絲麗向領主匯報戰果︰昨晚一戰,抓獲纏頭客康瓦斯、鐵面惡鬼荷西,帝國六駿中的兩位成了階下囚;呼蘭情報總長、橫行荒漠數十年的大盜卡拉曼被殺死;戰場上發現了四具黑衣派高手的尸體,其中有一個是奄奄一息的重傷者,軍醫正在搶救,應該是休倫手下某個高階長老;一千名柯庫里能麾下的近衛親兵幾乎全部被消滅,只有數十騎逃出生天。

  休倫、伊森、血老和骷髏戰將霍勒姆,這四個家伙的武功實在太高,當時局面又極度混亂,戰士們也搞不清他們的來頭,故而都沒能逮住,不過這幫家伙前面相互火拚,後來又遭到大批猛虎輕騎的進攻,全都受傷不輕,短時間內甭想恢復內力。遺憾的是,那個可惡的魯道夫沒有找到,應該是被他不知用什麼法子偷偷溜掉了……

  「這是一場偉大的勝利,其意義,怎麼估計都不過分!」丹西領主興奮地揮手道︰「雖然我們只消滅了一千敵騎,但卻是我軍在靛河大敗後的第一場勝利,第一場殲滅戰!我們要向全軍,向全國,向整個中央走廊,向全大陸昭示大捷,重新凝聚人心,鼓舞士氣!」

  「密爾頓,你來起草這個大捷公報。怎麼吹都行,把你學過的所有贊美之辭,全都用上去!」

  「嗯,好!」小家伙得意地應允。

  「奈絲麗,你派千里靈翔與大本營及各地駐軍取得聯系,宣告我的復出,宣告我重返軍營,再次執掌兵馬,也宣告這次偉大的勝利!」

  「遵命!」

  「別亞!」

  「末將在!」跛子也興奮地應道。

  「你可真行哪,」孰料,丹西領主的臉卻沉了下來,「要是誰都像你這樣,無組織無紀律,執意要按自己的意見作戰,不聽指揮官的號令,今後這個隊伍,還怎麼帶?!我軍還怎麼去打仗?!」

  「這——」別亞低下頭,兩眼卻偷望領主的臉色。

  「今趟,你是運氣好,不服從指揮,卻立了大功,我也就不追究了。」丹西領主放緩聲音,「見到卡文了嗎?」

  「卡文?」別亞撓頭道︰「沒有呀!」

  「嗯,可能他直接找席爾瓦去了。」丹西領主沉吟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派卡文往北線集團聯絡?就是怕你跟席爾瓦鬧矛盾,招致全軍的不團結,最後打敗仗!」

  「密爾頓,」丹西領主轉頭道︰「你給別亞叔叔說說,北線集團的這種布置,有什麼壞處。」

  「嗯,」密爾頓偷瞥別亞一眼,「北線集團的分兵,既打不下黃金之城,又分薄了南下援助的力量。合起來聚兵一處,無論南下支援,還是繼續東進,都好過目前的狀況。」

  「瞧瞧,人家一個小孩子,都比你要清醒。」

  「可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哪!」別亞不服氣地道︰「我軍深入敵後,不斷打擊甦來爾駐軍,騷擾、破壞、殲滅、焚毀,佔敵城市,滅其守軍,破敵糧道,斷其供應,並威脅其後路。」

  「密爾頓,你說說,別亞的方案可行嗎?」

  「倒是,倒是可以影響到敵方的後勤供應,」密爾頓皺著小眉頭思索道︰「可走廊東部,地域遼闊,道路縱橫,另外還有便捷的海路,所以即使如此,對敵人後勤的影響也比較有限。另外,塞爾也是富饒的產糧國,柯庫里能完全可以就地徵糧,不會因為這點騷擾就退兵。」

  「小屁孩,懂什麼?!」別亞惱火地說道︰「你指揮過戰斗嗎?誰說我控制不住敵後的補給線?我可以把整個甦來爾變成人間地獄!」

  密爾頓沒見過別亞發這麼大火,嚇得縮成一團,偷偷地直吐舌頭。

  「確實,別亞將軍的本事不可小覷,」丹西領主笑道︰「密爾頓,你再說說,對此有何看法?」

  「這個,這個——」密爾頓一時有些語結。

  「不要緊的,有話就說。我們平素討論的時候,不僅吵架,還經常互相罵娘哩!」丹西領主安慰著,啟發著,「我前幾天跟你說過,戰爭,不應僅僅從什麼角度……」

  「哦,對了,我記起來了!」密爾頓一點就透,「戰爭不應僅僅從軍事角度,更要著眼於政治。」

  「就本次戰爭而言,我們的真正敵人是呼蘭,不是走廊東部各國。你就是把整個走廊東部鬧翻天,柯庫里能也不會在乎,呼蘭軍隊也不會停止進犯我國的腳步。」思路一打開,密爾頓的話就像沖開堤壩的河水,嘩嘩地不停,「我們在走廊東部的肆意破壞,只會引發當地人民對自治領的仇恨,柯庫里能對此反而會非常高興。從我們的戰略目標看,聯合當地人民,打擊柯庫里能的呼蘭入侵者,打擊引狼入室的統治層,這才是我們取得整場大戰勝利的正確途徑……」

  「小孩子,居然還來奢談政治!」別亞一時語塞,但又忍不住撇嘴嘀咕。

  「好啦,好啦,」奈絲麗出來打圓場,左手摟住丈夫,右手抱起密爾頓,「爭什麼爭呀!今後怎麼行動,大家都聽領主的吩咐,不就結啦!」

  「還記得我們那條討論的原則嗎?以理服人。」丹西拍拍別亞的肩膀,望向密爾頓道︰「後生可畏呀!別亞,童言無忌,可別往心里去哦!」

  「我當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計較啦!」別亞無奈地聳肩。

  「餓了,餓了!」奈絲麗招手道︰「勤務兵,把飯送來吧!」

  丹西領主就坐在床上用餐,大家圍著他,邊吃邊聊。

  奈絲麗以主婦的身分精心服侍,我和胖墩插科打諢,餐桌上的氣氛愈加轉好。

  「聽說呀!」胖墩道︰「骷髏老兒霍勒姆的肩頭上挨了休倫一掌哩!」

  「是啊!等柯庫里能看到自己的老伙計那副狼狽樣兒,又知道好幾個屬下悍將被俘被殺,」我笑道︰「不知道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哩!」

  「那肯定是,」密爾頓夸張地模仿道︰「氣得胡子一翹一翹的!」

  「哈哈哈哈……」

  眾人皆大笑。

  「對了,領主,」密爾頓一想到問題,就會習慣性地歪起小腦袋,小眼楮滴溜溜地轉動,「為什麼柯庫里能只派一千騎兵來追捕您呢?如果多派些人,豈不可以避免如今這局面發生?」

  「呃,這個麼,」丹西領主啃著雞腿道︰「由你別亞叔叔跟你解釋。」

  「柯庫里能追蹤的,是領主和三大邪教宗師,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倘若派的人多了,必然會打草驚蛇,反而達不成目的。」別亞邊喝湯邊道︰「一千貼身衛兵加上好幾名一流高手,既沒有那麼顯眼,又保證能完成任務,故而老賊才會做如此布置。」

  「知道了吧!」丹西領主插話道︰「小家伙,別翹尾巴,以後你要學的東西多著呢!」

  「魯道夫最可惡了!」密爾頓建議道︰「居然要丘根和孔狄叔叔角斗,我們也學著他的,把康瓦斯和荷西拉出來角斗一場,氣死柯庫里能!」

  「好的不學,你跟他媽的魯道夫學!」丹西領主瞪密爾頓一眼。

  「密爾頓,」別亞道︰「我們還有將近十萬俘虜在柯氏老賊手上。戰俘政策問題,絕不能輕率地感情用事。」

  密爾頓吐吐舌頭,乖巧地住嘴。

  「別亞,」丹西領主道︰「你的戰法,我其實是挺欣賞的,但老是這一拿手好戲,未免容易被人看穿。」

  「末將知曉。」

  「你知道嗎,別亞,我在構思一個更大膽的戰略。」

  「哦?」

  「縱觀中央走廊與呼蘭帝國的斗爭,總是某一柯氏魔頭率軍出摩雲關,一路猛打,涂炭生靈,然後激起公憤,見勢不妙,又縮回老巢──這已成數十年就會演一出的悲劇。」丹西領主停住手里的雞腿,然後狠狠地咬一口,「我這回,要打破這個歷史定式!」

  「您是說,」別亞幾乎跳起來,「奔襲摩雲關!」

  摩雲關平素有柯門首領率數十萬大軍據守,目前也由柯庫里能的首席智囊里澤率十萬大軍坐鎮,據說城防堅固到無法再加固任何一點的程度,更號稱全大陸最牢固的堡壘要塞。丹西領主卻要對此下手,難怪引發一片驚嘆。

  「對,」領主點點頭,「但現在還不到時候。」

  「別亞,假如時機成熟了,我會給你這個機會的。」領主扔掉手里的雞骨頭,拿起一片面包,「如果完成任務,你不僅立下把呼蘭人一網打盡的首位戰功,你自己也將青史垂名!」

  「耶!」別亞將軍握拳怪叫,興奮不已。

  「領主,我還有個問題耶。」密爾頓的小腦袋又歪了,「你連續發出了四份公告──向柯庫里能的求和公告、罪己詔、宣稱復出的公告,以及這次的大捷公告,這些東西,不免有些矛盾嗎?」

  「這每一份,都有它的作用。」丹西領主微笑道︰「你慢慢的,就會明白過來的。」

  「下一步,」奈絲麗道︰「該怎麼行動呢?」

  「我們深入甦來爾境內,但現在已經暴露,柯庫里能必然會做好準備的。」丹西沉吟道︰「我們返回國內,爭取早日與總部匯合,共同御敵。」

  「林思東!」

  「啊?」被突然點到的我,茫然地抬起頭,「有什麼吩咐嗎,領主?」

  「你給別亞將軍、奈絲麗將軍畫一幅肖像畫。」

  「哦,好的。」我滿頭霧水,接下了這個任務。

  飯後,大軍出發。

  三萬輕騎衛護著丹西領主,開始從甦來爾境內撤走,朝西方,朝祖國的方向前進……
sotkort 發表於 2013-8-28 14:02
第三十四集 第十一章

  ‘嗯,畫得很不錯,非常傳神。’

  丹西領主似乎突然對繪畫藝術又來了興致,開始仔細端詳我的雕蟲小技,研究我的作品。

  受到贊揚,我當然也滿臉紅光,喜不自勝。

  ‘奈絲麗雖然性情剛烈、脾氣暴躁,但畢竟是個女人,有自然而生的母性之溫柔。另外,她也有女人的通病,更兼過去的佣兵出身,喜歡錢財,貪圖一些小利。’

  丹西領主仔細觀察一會奈絲麗的肖像後,又轉向畫上女人身邊的丈夫。

  ‘別亞呢?事業心,或者說成名欲很強,意志堅定,但心思卻很靈活。可以說,他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罕見將才。’

  ‘領主真是觀察入微呀!’我嘆道︰‘能從一幅畫里看出這麼多東西。’

  ‘別拍馬屁了。’丹西雙手抱胸,仰頭沉思道︰‘我在想,這夫婦倆,應該不會背叛我。’

  這句話,令我打了個寒戰。

  原來,他叫我畫肖像的目的,是這樣的……

  ‘小林,’領主拍拍我的肩膀,‘勿怪我利用你。只是國難當頭,必須鏟除內奸,才有戰勝敵人的希望呀!’



  ‘嗯。’我惶惑地點頭。

  ‘我們攜手,’領主笑著挽起我的手,‘把這個內鬼給揪出來!’

  在返回國內的行程中,我開始給騎隊中所有的中高級軍官畫肖像,畫完後就交給丹西領主欣賞和審閱。

  騎隊的行動很快,但消息的傳播更快。

  丹西領主與別亞將軍匯合,執掌軍政權力。雖然現在手頭指揮的只有三萬騎兵,無法實施對中央樞紐的有效控制,但丹西領主早已成為政權和軍隊的精神領袖。他的脫險歸來的消息,使得自治領各支作戰部隊又找到了主心骨,重新激發起士氣。

  向戰神柯庫里能的求和公告,表達出領主對和平的善意,安撫了戰敗後軍中出現的厭戰情緒。求和被柯庫里能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但這亦在領主的意料之中。他現在可以向這部分心存畏懼的戰士們解釋,不是我們要打,而是呼蘭人要打,我們沒有辦法,只好應戰。

  罪己詔體現出領主磊落的胸懷,敢於擔當的責任感,這份詔書不僅沒有影響領主的形象,反而映襯其更加高大,更加豐滿。

  而那場恰逢其時的‘大捷’,不僅給全軍帶來戰勝強敵的希望,亦給新獲大勝的呼蘭軍隊一記悶棍。雖然兵力損失很少,但兩位名將被捉、情報總長被殺、四老之一的霍勒姆受傷,面子可丟得實在是大!

  但柯庫里能,確實不負戰神之名,他並未被丹西領主的這一系列聲勢奪人的舉動所迷惑,亦沒有分兵過來圍剿神出鬼沒的別亞騎隊,而是抓住了戰爭中最本質的東西——狠狠打擊我軍主力!

  柯氏老賊很清楚,跟來如風、去如電的別亞騎隊在甦來爾山區捉迷藏,幾十萬人也不一定能逮得住我們,反而會遲滯在主攻方向上的進軍步伐。

  我們掉頭西返的路上,並未受到多少阻礙,但主戰場上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安多里爾宰相和李維將軍指揮的部隊連續敗退,柯庫里能乘勝前進,靛河西岸全線失守;席爾瓦右相想南下匯合,卻被豪豬蓋普和柯門少主柯南的部隊阻住去路,兩軍正在鏖戰。總體上說,形勢不容樂觀。

  丹西領主心里也很清楚,他雖然在聲勢上奪回了許多,甚至開始壓倒對方,但與他對弈的柯庫里能,絕對是一個老辣無匹的家伙,每一步、每一招,都死死地抓住我方的命門下手。最終決定這盤棋勝負的,不是別的東西,還要看軍事斗爭的成敗。

  當然,丹西領主絕非易與之輩,他不會讓柯庫里能,讓呼蘭人有好日子過的!

  很多時候,領主直接與別亞夫婦秘密商議,不容其他任何外人在場。但我在軍中職位是測繪軍士,有些關鍵戰役,必須要我提供地圖,故而也能知曉某些不為普通人所知的戰略籌劃……

  這天下午,我把一幅塞爾北部的山川地圖平鋪在會議桌上。

  ‘柯庫里能帶領二十余萬聯軍繼續前進,安多里爾宰相和李維將軍步步後撤,’密爾頓站在一張椅子上才能俯瞰地圖,手里拿一根長桿,在地圖上滑動,‘席爾瓦右相率胡瑪熊族聯軍南下,卻被柯南與蓋普阻住道路。如果不能打通障礙,我軍兩支大軍就無法實現匯合,擺脫不了各自為戰,最終被優勢敵軍各個擊破的命運。’

  ‘李維將軍打得有些保守了,’別亞道︰‘這麼一步一步被人逼壓著,柯庫里能會不斷積小勝為大勝,如此下去,是不可能實現翻盤的。’

  ‘話也不能這麼說,’奈絲麗蛾眉輕蹙,‘李維老將軍亦有自己的苦衷。手里兵馬所剩不多,一次輕率的冒險,就會全軍盡沒,輸掉全部籌碼。而在柯庫里能面前,誰又敢說,自己的冒險肯定能成功呢?!’

  ‘先不要管李維那邊,’丹西領主道︰‘咱們看席爾瓦這方。’

  ‘在瓦楞河流域,蓋普和柯南,如一只螃蟹的兩只鉗子,把席爾瓦夾在中間。’丹西領主從密爾頓手里接過長桿,指點著塞爾北部的戰局,‘席爾瓦打任何一方,都會遭到另一方的側擊。但如果就此後退,則難免失去與李維匯合的機會,只能轉走海亞爾歸國了。’

  ‘我們這支部隊,將是打破僵局,瓦解柯氏老賊奸謀的奇兵。’凝視一會地圖後,丹西領主手里的長桿在瓦壟川上定住,‘這個地方,瓦壟川,將是我軍與席爾瓦合擊柯南,敲斷這根蟹鉗的最佳地點!’

  ‘領主的構想相當精彩,但此戰一定要速戰速決呀!’觀察一會兒後,別亞點頭道︰‘要在蓋普趕來援助之前,一舉擊滅柯南。否則,形勢就會轉為對我軍不利。’

  ‘所以我才要請你這位速攻之王親自出馬嘛!’領主笑道,轉過身來,凝望著別亞,‘有沒有信心,在四個小時之內干掉柯南,讓柯庫里能品嘗一次喪子之痛?!’

  ‘您放心吧!交給我了!’別亞收掌成拳,狠狠點頭。

  接下來的兩天,我軍的行動速度明顯加快。而在急行軍的同時,機密隱蔽工作也受到異乎尋常的重視。

  很多騎兵小分隊被派出去虛張聲勢,但大部隊卻非常低調,一路穿林越河,沿隱秘小路向目的地——瓦壟川靠近……

  第三天傍晚,我軍離瓦壟川僅有一日行程了。

  當時,我和密爾頓陪伴在丹西領主身旁服侍。

  領主躺在車廂里,看來挺心焦的。他一邊聽密爾頓給他念各方送來的情報,一邊不斷下令,催促行軍,要求連夜趕路,以最快的速度抵達瓦壟川。

  偏偏就在此時,隊伍卻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丹西惱火地問道。

  ‘報告!’胖墩急匆匆地趕至馬車旁,掀開簾子,慌張地道︰‘前方有個老乞婆攔路!’

  ‘妨礙軍機,開刀問斬!’丹西領主更加氣惱,‘這麼多勇猛的戰士,連個老乞婆都制服不了嗎?!’

  ‘不是的。’胖墩道︰‘領主,您見見她就知道了!’

  我們幾個從馬車上下來,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究竟怎麼回事。

  不片刻,別亞、胖墩和幾個親兵押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太婆過來。

  她白發蒼蒼,老臉如橘子皮一般褶皺,踉踉蹌蹌,蹣跚而行。無論身後的士兵如何推聳,這個老太婆始終把手里的十字架高高地舉過頭頂。

  ‘究竟怎麼回事?’丹西領主面色不善,‘她是誰?’

  ‘這個瘋老太婆,自稱上帝的使者,阻止我軍前進。’別亞將軍附過來,在領主身旁低聲道︰‘最令人奇怪的是,她似乎未卜先知,了解我軍的秘密行動計劃。’

  ‘哦?’丹西領主盯著眼前的老太婆,眉頭微蹙,‘你從哪里得知我軍會進擊瓦壟川的?’

  ‘上帝告訴我的。’

  ‘上帝?’丹西領主有些哭笑不得,‘他管得也太寬了點吧!’

  ‘上帝無所不能,無所不在。聽說丹西領主也是基督徒,想必也信仰這一點吧!’

  ‘是的,是的,我完全相信上帝的本事,這是毫無疑慮的,’丹西領主問道︰‘不過,我不明白,上帝為什麼要把這件事,要把我心中的秘密告訴你呢?’

  ‘上帝要我來阻止你。上帝不想讓他的信徒,在瓦壟川遭到呼蘭異教徒的屠殺。’

  ‘你,’丹西領主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老太婆,‘是否知道呼蘭軍隊的動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上帝命我來阻止你,於是我遵命從事。’

  ‘你叫什麼名字,上帝的使者大人?’丹西領主的口吻帶著嘲笑。

  ‘我沒有名字,別人都叫我瘋婆子。’

  我、胖墩、別亞等人相顧莞爾,這個名字,倒確也名副其實。

  丹西領主的神色卻越來越嚴肅,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瘋婆子,沉默無語。

  ‘你是瘋宗的人,對嗎?’盯望了足有好幾分鐘時間,丹西領主方才打破沉默。

  ‘領主說的,既對,又不對。’

  ‘何出此言?’

  ‘確實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把我們稱為瘋宗,但實際上,信仰是沒有宗派之分的,只有信教與不信教的區別,只有真信教與偽信教的區別。’

  ‘聽說瘋宗的人都相信信徒可以直接與上帝進行心靈交流,獲得啟示,不需要任何神職人員做中介。’丹西領主沉吟道︰‘看來,傳言不虛呢!’

  ‘領主果然見多識廣,對於我們這個秘密團體也了解得非常多。’

  ‘別亞,命令軍隊轉向!’丹西領主轉頭道︰‘另外,派千里靈翔與席爾瓦聯絡,行動取消!’

  ‘領主,’別亞不解地說道︰‘因為這個瘋婆子偶然猜準了目的地,就把我們辛辛苦苦制訂的計劃取消,只怕……’

  ‘我們的計劃,既然一個毫無關系的瘋婆子都能猜出來,怎麼可能騙得過柯庫里能?!’領主惱火地爬上馬車,‘告訴席爾瓦,改變路線,我們到柳林堡匯合!’

  ‘林思東!’

  ‘在!’

  ‘這個瘋婆子,今後就由你照料!好好伺候,不得懈怠!’

  ‘是!’我嘴上答應,心里卻苦不堪言。

  密爾頓和胖墩兩個壞蛋,都不懷好意地朝我直眨眼,更把我氣得火冒三丈……

  晚上,我替瘋婆子搭建宿營帳篷的時候,老乞婆似乎蠻熱情,主動搭訕,‘你叫林斯頓?’

  ‘對!’我沒好氣地答道。

  ‘這個名字,好熟悉,好熟悉呢……哦,對了,上帝跟我提起過的!’

  我白她一眼,沒有理睬。

  ‘上帝告訴我,有一個叫林斯頓的小伙子,  曾三次答應過他的祈求……’

  聽聞此言,我渾身一顫,差點沒從梯子上摔下來!

  確實,在高級牢獄里,在呼蘭大營前,在被霍勒姆包圍的時候,我曾三次默默地向上帝求懇,三次都獲得應驗!

  莫非,莫非,這個瘋婆子,真是上帝的使者?!

  晚上的時候,我把自己的這些想法告訴了丹西領主。

  ‘是麼?’領主看著我,不以為然,‘那你就信奉瘋宗好了。’

  ‘您似乎不大相信呢!’

  ‘一個人,要是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而不是寄托在自己的勇氣和智慧上,那麼他只能一輩子碌碌無為,永遠別想有什麼出息!’

  ‘也對。’想想丹西領主的話,我不由得點頭。

  ‘林思東,你要好好注意觀察瘋婆子的一舉一動,有異常,馬上向我匯報。’

  ‘哦?’

  ‘剛才別亞的斥候回報,在瓦壟川南側,確實察探出一支非常隱秘,以前一直未曾發現的呼蘭騎兵,由花槍莫林率領。’

  ‘這說明,柯氏老賊看穿了我的計劃,也早已做了陰毒的布置,讓莫林秘密出動。倘若我軍殺往瓦壟川,莫林就會從背後殺出,必將重新上演一場慘烈的大敗。’

  丹西領主深吸一口冷氣,似乎心有余悸。

  ‘我覺得很奇怪,按說瘋婆子這次幫了我們的忙,應該是我方的朋友才對。可是,為什麼她不直接把這個消息告訴我,而是要假托什麼上帝的名義來勸阻呢?’

  ‘我覺得,’我思索著,‘沒準瘋婆子真有些神奇法術。’

  ‘呵呵,’丹西領主笑起來,‘我信教,是為了尋求內心的寧靜。至於那些神神鬼鬼的法術,基本上都是扯淡的胡說。’

  臨走前,丹西領主再次吩咐,‘林思東,記住你的任務。好好觀察瘋婆子的行為,摸清楚她的底細,看看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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