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域兆【秦乞卷】第九十三章 鳩羽之毒(1)
天剛放亮,冶城城內停止了一切活動,連燃燒了一夜的燈火也熄滅了,只從城中飄出幾縷青煙,這是不久才熄滅的炭火,城中更是一點聲響也無。
冶城作為閩牧州的兵庫,雖然是個小城。但城中建有大量的煉鐵設備,幾乎閩域大部分匠人都被聘到這裡勞作,幾萬匠人連帶著自己的家屬,少說也有十來萬人,這些人不用耕作,甚至沒有田契,只能依靠自己煉製的鐵礦過活,可以說是世代的匠人,這些人為了養家餬口,不得不出賣自己的勞動力,常年四季為閩牧州兵庫存儲煉製器械,而得到的回報僅僅是幾十斤粗皮大米。
白若蘭帶領著三萬白甲軍控制了冶城近二十萬百姓,而他做出的承諾僅僅是要大家都有田契,要大家都不用在這裡受苦。
百姓雖然愚昧,但也知道策反是怎麼回事,所以大部分人還在觀望,只有極少數人加入白甲軍,但也僅僅是為了幾畝田契而已,所幸並沒百姓拿起手中的鐵錘聚眾抗拒。
只要他們不與自己作對,對於只守一日的白甲軍來說這完全足夠了。
冶城十多里外,在灰亮的天際間,漸漸出現了一片「赤潮」,不多時站在城頭已經可以看到那擎在空中獵獵飛揚的「閩」字,閩字旁邊是一個略微小些的「壽」字。
這一切自然都被分散在冶城周圍的暗哨看了個一清二楚,對方的兵力,裝備,甚至士氣此時也許已經傳到了城中。
「赤潮」距城十五里停了下來,因為放出去的斥候帶來了最新的消息,城中很靜,城牆上也不見一人把守。
一位滿臉虯髯的大漢對斥候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看似威武的大漢卻長著一雙如豆小眼,大漢瞇著小眼向四周望去。
原本冶城大東門兩側繁密的樹林,如今已化作無有,只留下一地黑屑。
黑色的土地中似乎有一片被翻起,堆成了一個大土包,只要打過仗的老兵都會知道這個大土包下埋的便是自己的同澤。
看到這滿目瘡痍,虯髯的大漢悶哼一聲,「殘殺我城衛,老子定要殺光這些亂黨。」
「壽將軍,不要小看這些亂黨,他們可都是宗朝殘留下來的,對打仗很有一套的。」虯髯大漢身邊走過來一位身穿淡青寬袖長衫,頂戴紫紗頭巾打扮的中年文士,文士打扮甚是簡單,但一眼便可看出是一位儒家子弟,晨風中長長的巾帶飄在身後,極盡儒雅。
虯髯大漢姓壽,單名一個霸字,乃閩牧州折衝府折衝都尉,奉越王令前來討逆。
「信文,我並沒有輕視的意思,反而我覺得這次的對手不好對付。這次的亂黨只攻奪了子城和冶城,這兩座城一座有足夠十萬軍隊吃一年的糧草,一座是可以裝備十萬軍隊的兵庫。雖然是趁著九仙山大典而陡然攻城,但能避過我折衝府和都護府雙重防禦,潛進腹地還是第一次。」壽霸甕聲道。
壽霸旁的那位文士姓陶名信文,乃是儒家子弟,折衝府第一幕僚。
「將軍分析的很對,但將軍有沒有想過他們是從這裡進來的。」信文用腳跺了跺地,微微頷首道。
「地下?那可是好幾萬人,這地下」壽霸忽然想到了什麼,忙道:「他們找到了地下暗巷的入口?」若是這般,地下縱橫交錯,就是藏上二十萬兵馬也不是問題。
「當初我還奇怪,這攻佔的兩處地方一處是糧倉,一處是兵庫。而他們的兵力也守不了多久,我還以為他們是要燒掉糧倉,毀壞兵庫器械,在閩牧州製造混亂。」信文摸了摸腰間佩戴的白玉壁,笑道:「原來他們竟是要將這些東西轉運走。」
「他們會運往哪裡?」壽霸不禁思索起來。
「最近出沒在南冥的那五百艘宗朝戰船趁著越牧州暴亂登岸了,他們現在最缺的便是糧草,軍械。只要有這些東西,便能在越牧州扎根。」陶信文說話比常人緩慢,但字正腔圓,讓人覺得像是在念文章。
「這些事為什麼昨天不說,這就要進攻才說?」壽霸聽的一愣,責怪自己的幕僚隱瞞了自己。
「昨天我只是猜測,但現在看到戰場就明白了,他們確實準備了良久,連內應都安插好了,不然這城也不會在一天之內易主。」
「那地底暗巷你可有什麼發現?」壽霸瞪著小眼,期待問道。若是知道地底暗道,則可以將這些亂黨一網打盡。
「這麼多斥候偵查了一夜都沒有結果,我自然也猜不出來的。到時自會知曉,將軍不用擔心,如今我們最重要的是幹什麼,將軍可想好了?」陶信文說道這裡,聲音陡的提高,似乎在強調這個問題的重要性。
「如今形勢複雜,先生的意思是保存兵力,以靜觀之。我想了很久,覺得目前就這個辦法最好。」壽霸回答的很謹慎,信文也換成了先生稱呼,可見這陶信文卻是深得壽霸的信任。
「將軍,陶先生,我們有一些士兵中毒了。」忽的從身後閃過來一道赤影,行了軍禮,對著壽霸低語道,聲音極小。
壽霸聽後,濃眉一皺,看了陶信文一眼,便隨身邊的士卒向現場走去。
攻守城池不比野戰詭異多變,乃循規之道,有法可依,兵法剖解的都很詳細。
攻城之前,距城十五里紮營,因為十五里之內什麼都不會存在了,連生火造飯的木柴都被焚燒殆盡,這就是所謂的堅壁清野了。
在這整頓隊伍,檢查器械,微調部署,埋鍋造飯的小半個時辰中,最是關鍵。
壽霸與陶信文來到河邊,順著狹窄的河道向上游望去,壽霸知道這條小溪是從烏陽山上分出來的,冶城處於下游位置。
一聲呻吟打斷了壽霸的疑惑,壽霸朝不遠處瞥了一眼,只見地上躺著四個小卒,趴在地上,臉色發青,一絲絲黑血從口鼻向外湧出。雙手摳挖著河道旁的卵石,發出「刺刺」的尖利聲,指甲被崩落一地,情狀甚是嚇人。這四人身邊圍著一圈打水的士卒,卻是無人上前救援。
壽霸看在眼中,氣憤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用擔架抬出軍營,請軍醫治療。」這條河道就在大軍後方,若是傳到軍中有傷士氣。
「將軍,同澤這般痛苦,我們也很痛心著急,但我們不敢靠近啊。」身邊的士卒臉色發白,低聲道。
壽霸正要發作,只見從觀望圈中走出一個背著籐箱的中年人,這個人雖然穿著士兵服制,卻並沒有披赤甲,黑色的衣袍上繡有一個醒目的「醫」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