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權臣 作者:沙漠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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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9 16:4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2 1467132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23
第一七一章  【金老闆】

韓漠見到金笑佛的時候,只第一眼,就感覺這個名字實在沒有叫錯。
在樓上的一件雅閣裏,金笑佛坐在白熊皮大椅子上,一位絕美的豔姬正跪伏在他的腳邊,為他修剪腳趾甲,他一身金黃色的錦衣,頭上戴著白毛帽子,鼻樑很高,肥頭大耳,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看起來不過四十餘歲年紀,異常的慈祥。
他身上帶著各類金銀飾物,甚至連耳朵上都戴著耳環,乍一看去,就像一個暴發戶,一個很有修養的暴發戶。
他面前擺著酒案,上面瓜品酒食一應俱全,甚至還點著檀香。
見到韓濱進來,他只是召了召手,笑呵呵地道:“三少爺,我還正要去府上拜會您呢,不成想您卻來了,好得很,妙得很!”
韓濱眼中閃過怒色,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冷冷看著金笑佛。
“老六剛才來說,局子上,三少爺賭了五百兩銀子。”金笑佛笑道:“如此看來,三少爺身上是不缺銀子的。”
韓濱伸出手:“借據呢?”
金笑佛呵呵笑道:“三少爺不必心急的。”他看見韓濱身後的韓漠,揮手道:“你先退下去,我有話和你家少爺說。”
韓漠淡淡道:“你是誰?你有資格差遣我?”
金笑佛一愣,皺起眉頭,顯得很是不悅。
金錢坊是燕京暗地裏最有娛樂性的場所,多少達官貴人趨之若鶩,在這裏有著最好的酒,最美的人和最周到的服務以及最刺激的娛樂節目,而金老闆便是金錢坊的主人,從某種角度來說,“金笑佛”這三個字已經不只是一個名字,知道的人,都明白這是一個讓人有些驚駭的符號。
金笑佛心中很清楚,哪怕是韓濱,對自己那也是有幾分忌憚的,卻想不到區區一個跟班竟然對自己這般無禮,心中很有些惱怒,但是他卻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所以看向韓濱,微笑道:“三少爺,咱們有些話,總是不方便你的下人知道的,不如讓他出去?”
韓濱此時哪里能離得開韓漠,立刻道:“他是我最親信的人,對他沒有避諱。”
金笑佛“哦”了一聲,上下打量韓漠幾眼,也不多說,笑道:“三少爺沒有帶官印?”
韓濱道:“帶銀子來,豈不一樣?”
“不一樣的。”金笑佛歎道:“三少爺,你我兩年知交,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這次我遇上了些麻煩,還要三少爺救命啊。”
韓濱雖然生性輕浮,但卻不是一個傻子,金笑佛這話一說,他已經猜出這傢伙又要玩鬼把戲,握著拳頭道:“金老闆,咱們可是說好了,五百兩銀子交給你,你將借據還給我,這都說定的事兒,你要是出爾反爾,我韓濱可不答應。”
金笑佛搖頭道:“三少爺不必動怒。其實事情也不難,不過是我的一個親戚看中了一塊地,那塊地如今有了主人,又不答應賣出來,所以想請三少爺幫個忙,在一份地契上蓋上戶部印戳,有了印戳,那塊地也就順理成章地拿了下來。卻不知三少爺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韓濱擺手道:“那些事情,我是管不了的。如今我只要換回借據。”
金笑佛搖頭道:“三少爺,你若不答應,這借據恐怕……!”長歎了一口氣,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你什麼意思?”韓濱立刻皺起眉頭來。
金笑佛眼中劃過戲謔的笑意,緩緩道:“三少爺,你該知道,我金笑佛是生意人,唯利是圖是我們生意人的本性。你那借據,已經被人從我手裏買了去,他出了三千兩銀子買去五百兩銀子的借據,我當時財迷心竅,竟然……竟然賣給了他,實在是對你不住啊。”
韓濱驚道:“你……你說什麼?”
金笑佛顯出一副內疚的樣子,歎道:“我賣出去之後,立刻察覺此事有些不妥,想將那借據買回來,可是……可是我出到五千兩,他也不賣。”
韓濱騰地站起,指著金笑佛道:“你他媽的耍我?”
“不敢!”金笑佛靠坐在熊皮大椅上,平靜地道:“三少爺是世家子弟,更是尚書大人的公子,我豈敢戲弄三少爺。實在是當時財迷心竅,哎,都怪我……!”
“你賣給誰了?”
“就是我那位親戚。”金笑佛苦著臉道:“如今我已經和他恩斷義絕,劃清界限。那樣的小人,我實在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了。他托我給您帶個話,三日之內,若是那塊地還得不到,他便要拿著借據去找尚書大人為他解決此事了。”
韓濱怒不可遏,氣得臉色發白,道:“金笑佛,銀子我還你,借據你給我找回來,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三少爺,我實在無能為力。你就算是現在殺了我,我也拿不出借據的。”金笑佛攤開雙手,一副無可奈何之色:“如今只能你來解決此事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蓋上一個官印,所有的事兒都能解決。”
韓漠此時終於問道:“金笑佛,你說的那塊地在哪里?”
金笑佛看了韓漠一眼,不屑地道:“這裏有你說話的地兒嗎?”
韓漠嘴角泛起冷笑,眼眸子裏寒芒乍現,淡淡道:“你一個生意人,也要在我們少爺面前裝大嗎?”
金笑佛嘿嘿笑道:“三少爺,你這下人實在不懂規矩,要不要我幫你教訓一番啊?”
韓濱尚未說話,韓漠已經冷冷道:“金笑佛,我們三少爺耐性不好,我數三聲,你若是不拿出來,可別怪我們不客氣啊!”
金笑佛就像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靠坐在椅子上,兩隻白白胖胖的手兒握在一起,笑眯眯地道:“我倒想看看你怎麼個不客氣!”他咳嗽一聲,便見大門推開,從外面沖進來七八名大漢,個個手持大刀,為首的正是楊老六。
這些人進來之後,關上大門,將韓氏兄弟圍了起來。
韓濱臉色發青,兩隻拳頭緊握,指骨咯咯作響。
“三!”
韓漠神色平靜,輕輕道。
金笑佛饒有興趣地看著韓漠,他倒是對這個不知進退的跟班頗有幾分興趣,在金錢坊用這種威脅式口氣跟他說話的人,實在不多見。
“二!”
韓漠此時竟然露出笑容,如同春風般,笑盈盈地看著金笑佛,這若是在東海城,那些地痞流氓見到五少爺這樣的笑容,一定會心驚膽戰,可是從未見過韓漠的金笑佛自然是毫不畏懼的。
“一!”
數字一出,所有人都看到,韓漠的身形就像一頭獵豹,閃電般騰起,飛身站在金笑佛面前的酒案上,金笑佛還沒反應過來之時,韓漠一個漂亮的旋風腿,狠狠地踢在了金笑佛的臉上,只聽“砰”的一聲,鮮血迸出,帶著幾顆牙齒,金笑佛嘴中的牙齒帶著鮮血噴濺出來。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震驚萬分,包括韓濱在內,誰也想不到韓漠竟然說幹就幹,毫不顧忌金笑佛的份量,出手就是重擊。
那名美女驚叫一聲,已經縮到一旁。
韓漠順手抄起桌上的酒壺,人已經竄上前去,揪住金笑佛的頭髮,將酒壺狠狠地砸在他的頭上,所有人都聽到那“啪”的酒壺碎裂聲,然後見到金笑佛頭上冒出鮮血來,而韓漠更是在眨眼間,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隻匕首,一手抓著他的頭髮,一手拿著匕首低著他的咽喉,臉上卻帶著春風般的笑容,柔聲道:“金老闆,怎麼樣,這樣舒服嗎?”
楊老六幾人反應過來,欲要動手時,卻發現金笑佛已經掌握在韓漠的手裏,更是吃驚,投鼠忌器,更不敢動手。
金笑佛此時已是狼狽不堪,滿臉鮮血,額頭上,嘴角邊依舊不停地向外冒著鮮血。
“好大的膽子!”楊老六提刀指著韓漠,臉色陰沉:“小子,你若是想活著走出金錢坊,我勸你快些放了我們金老闆,然後跪下來叩幾個頭,我們金老闆說不定心軟便放過你,否則……!”
“否則怎樣?”韓漠鋒利的匕首輕輕一劃,竟是在金笑佛的咽喉處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雖然不至於要人命,但鮮血卻依舊流出來,這種陣勢已經讓金笑佛的臉色蒼白無比,全身發涼。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23
第一七二章  【何謂貴族?】

韓濱最初只是覺得韓漠銀子很多,銀子多的人,有些氣魄也是在所難免的,等到韓漠閃電般出手過後,他才知道,自己這個堂弟不但出手果斷,而且非常狠,幾年不見,原來韓漠的性子已經狠辣了許多。
韓濱現在開始相信,如果韓漠真的想割斷金笑佛的脖子,他一定不會只去想一想,而是很痛快地劃過刀鋒,在那起伏的咽喉上來個一刀兩斷。
金笑佛畢竟也不是市面上的流氓地痞,見過的世面也不少,血腥的陣仗也比普通人見識得多得多,雖然意想不到這個小小的跟班會突然出手,也想不到他的身手竟然如此快速果斷,但是他還是很快恢復了冷靜,向韓濱道:“三少爺,你這是什麼意思?要取我的性命嗎?大家有事好好商量,動刀子,那就傷了和氣。”
他還真是有幾分膽識,刀鋒在他的咽喉摩擦,他的聲音卻沒有驚慌。
韓漠嘿嘿笑道:“金老闆,這個意思你還不明白?你是什麼人?不過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而已,你有什麼資格在我們三少爺面前吆五喝六?你有什麼資格與我們三少爺談條件?你知道什麼是貴族嗎?我們三少爺貴族之身,進了這屋子,你不起來參拜倒也罷了,卻還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甚至出口威脅我們三少爺,這實在讓我無法忍受啊。”
金笑佛眼中閃著怒色,問道:“你想怎麼樣?”
“你知道我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麼!”韓漠淡淡道:“借據呢?”
金笑佛硬著嘴皮道:“我已經賣給……!”
他話聲未落,又感覺咽喉冰涼,匕首的刀鋒又深入了一些,聽到韓漠冷冷道:“再無實話,我保證我的匕首便要割斷你的喉嚨,你信不信?”
金笑佛當然相信。
敢在這裏地方出手,已經證明這個小子膽大如天,他毫不懷疑這個小子有膽子殺死自己。
“在我的胸口!”金笑佛很識時務。
韓濱立刻沖上去,在金笑佛的胸口搜出了一張借據,還有幾千兩銀票。
韓漠笑道:“金老闆果然是識時務的人,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咦,這裏還有幾千兩銀票……!”
金笑佛立刻道:“就算是孝敬三少爺的。”
“孺子可教!”韓漠哈哈大笑起來,向韓濱道:“三少爺,金老闆如此客氣,咱們就領了吧。”
韓濱很是歡喜,將銀票揣進懷裏,將那借據撕成了粉碎,他的把柄收回來,頓時大大鬆開氣,上前拽著金笑佛的領子,冷笑道:“金老闆,看在這幾千兩銀子的份上,本少爺今日便放你一馬。日後若是再與我玩花樣,就沒今天這樣簡單了。”
金笑佛臉上血跡斑斑,神情卻冷峻的很,點頭道:“三少爺大恩大德,我金笑佛來日自有報答!”他將“報答”二字咬的極重,那自然是大有深意。
韓漠收回匕首,向韓濱道:“三少爺,已經打擾了金老闆大半日,咱們也該回去了。”
韓濱站起身來,不屑地看了看四周眾持刀大漢,指著楊老六道:“今日要是我們倆個傷了一根毫毛,我肯定金錢坊會很快消失在燕京城內!”
韓漠見韓濱恢復了世家子弟的氣派,心頭稍寬,跳到地上,回頭瞥了金笑佛一眼,笑呵呵地道:“金老闆,不要看你在燕京城混的風生水起,也不要看你金錢坊的客人都是達官貴人,在我們三少爺的眼裏,你區區金錢坊,只是一個……屁!”
金笑佛嘴角抽搐,恨恨地看著韓漠,嘴中吐出幾個字來:“兄弟好手段,敢問尊姓大名?”
韓漠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在眼前輕輕搖擺著,笑眯眯地道:“你低賤的……都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名字!”韓氏兄弟再不多說,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門,所有人都是呆呆地看著,卻無一人敢上前。
等到韓氏兄弟堂而皇之地離開,楊老六終於醒悟過來,向金笑佛道:“金老大,要不要抓住他們?”
金笑佛一身的鮮血,說不出的狼狽,可是臉孔卻是極為陰冷,那一雙細小的眼睛射出怨毒的光芒,瞥了楊老六一眼,冷冷道:“你敢去抓?”
楊老六一愣,不敢回答。
剛才韓漠的身手,他是完完全全看在眼裏,那個年輕人出手不但迅速果斷,而且極為狠辣,在場眾人,自然是沒有一個人是那個年輕人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如今韓濱的把柄已經被收回去,韓濱也就從掙脫了繩索,他們並不敢小瞧韓濱,此人雖然紈絝性子,心機也算不得深,但卻是一個不好惹的主,無論如何,韓濱是世家子弟,這個身份,註定誰要動他,都要三思而行。
“金老大!”楊老六微一沉吟,終於小心翼翼地道:“我看那跟班的不一般,以他的身手,絕不至於甘心在韓濱的手底下做一個僕從。”
金笑佛沖著縮在一旁臉如白紙的豔姬沉聲吼道:“還不給老子擦一擦!”
豔姬急忙取出手絹,過來為金笑佛擦拭鮮血。
“我知道這小子不是一般人。”金笑佛冷著臉道:“我也沒聽說韓濱手下有這號人物。”眼睛如毒蛇一般看向楊老六,冷冷道:“那小子是誰,你該告訴我。最近你不是派人一直監視著他嗎?”
楊老六額頭冒出一絲冷汗,道:“金老大,我確實派人一直監視著韓濱。這幾日韓濱一直沒有出門,也沒聽說他手下出了這麼一號人物……!”他忽然想到什麼,醒悟過來:“是了,韓濱昨日卻是去了東直門一趟。”
“東直門?”
“是!”楊老六揮了揮手,示意眾大漢先退下,等那些人出門帶上門,他才湊上前去,輕聲道:“韓濱昨日到東直門,領著不少官員一同前往,那是要迎候韓玄昌,也就是吏部剛剛頒下公告的新任禮部尚書!”
金笑佛眯著眼,皺起眉頭:“他已經到了京城?”
“是!”楊老六回道:“據我所知,這次進京,韓玄昌的妻小也都來到了京城。”頓了頓,才繼續道:“他的兒子也來了!”
“韓漠?”金笑佛第一時間叫出這個名字。
楊老六點頭道:“是。正是那個叫韓漠的小子。”
“京裏之前一直在流傳,葉家曾經派人前往韓家準備結盟,卻被韓漠罵出了韓家。”金笑佛緩緩道:“更聽說此人收服東海海匪,開通海上貿易,而且在平定渤州郡叛亂之時,他帶著不到千人的騎兵團,繞過黎穀山脈,從背後奇襲,打開了黎谷關,居功至偉……難道你是想說,剛剛這個小子,就是那個小閻王?”
楊老六苦笑道:“有膽子在我們金錢坊撒野的人並不多。”
豔姬小心翼翼地為金笑佛擦拭著血跡,金笑佛閉上眼睛,沉吟許久,忽然笑了起來,這讓楊老六有些驚訝,很是不解地看著他。
金笑佛帶血的臉龐笑得很猙獰:“京裏這潭水本就渾濁不堪,來了這樣一個角色,只怕會更混,也會更有趣!”
楊老六輕聲道:“金老大,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
金笑佛摸著腫起的臉,恨恨道:“他出手倒真是不輕。”忽地問道:“大東家還在嗎?”
他果然不是金錢坊的真正老大。
“還在!”楊老六臉上顯出敬畏之色:“就在那邊的雅閣中。”
金笑佛掙扎著站起身來,吩咐道:“給我換身衣裳,我要去見大東家。韓濱這小子日後有了提防,要想從他這裏得到把柄已經很難了,如今韓玄昌一家子又過來,是得好好計畫下一步了。”
換了衣裳,金笑佛獨自來到一間雅閣門前,正是韓漠先前注意到的那間雅閣,此時雅閣的窗戶已經緊緊閉起,金笑佛輕輕敲了敲門,恭敬道:“屬下求見大東家!”
房門打開一條縫隙,金笑佛進去後,房門又緊閉了起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23
第一七三章  【佛跳河】

韓氏兄弟很順利地走出了金錢坊,等到出了大門,韓漠笑呵呵的神色立刻冷了下來,回頭望著門頭上那塊金色的匾額,輕輕道:“金錢坊!”
早有人將駿馬牽了過來,二人上馬後,並沒有疾馳,而是沿著流晶河緩緩前行,兩匹駿馬齊頭並進。
流晶河面,兩旁燈火輝煌的燈光照耀在上面,映出無數燈光樓閣的倒影,風兒吹動,河面水波蕩漾,波光粼粼,在並不寬闊的河面上,兀自有不少畫舫蕩漾在上面,從那雕欄玉棟的畫舫之中,繚繞出或飄渺或清脆的歌聲,歌聲飄蕩在河面之上,遠遠地傳了開去。
韓濱理出一千兩銀票遞給韓漠,笑道:“小五,這次真是多虧你了,來,這是一千兩銀子,加倍還你!”
韓漠凝視著韓濱,臉上神情怪異,皺著眉頭,這種眼神讓韓濱身上有些不舒服,就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有些不安地問道:“小五,你……你怎麼了?”
“禍根!”韓漠終於道:“金錢坊是一處禍根。”
韓濱愣了一下,也點頭道:“好在今日教訓了金笑佛,也讓他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他自己又是誰!”
韓漠淡淡道:“三哥,你以為我出手教訓金笑佛,真的只是為你出氣?”他望著河面上的畫舫,緩緩道:“三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真的脅迫你成功,你在那份所謂的地契上蓋上了戶部官印,所產生的後果有多麼嚴重嗎?”
韓濱顯然沒有太深的政治頭腦,道:“不就是一塊地的事情嗎?說句實話,他們若是好好地伺候我,只要我出面,區區一塊地也是能解決的。只是我很厭惡他們這種脅迫方式而已!”
韓漠淡淡道:“如果事情真是那麼簡單,他們何必要如此費盡心機。三哥,如果那塊地……是皇家的地,你也能輕鬆解決?如果是皇陵之地,你敢動?即使不是皇家的,退一步來講,如果是蕭家蘇家甚至是範家的地,你出面能解決?”
韓濱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佔有皇家的地,自不必說,任何人都是死罪。就算是侵佔了其他家族重要的地皮,也必定會挑起極大的爭端,後果不堪設想。”韓漠平靜地道:“你蓋上戶部的官印,也就等於霸佔土地的事情是大伯父所為,那份地契也就成了把柄,他們隨時可以將地契拿出來作證據,對大伯父進行攻擊,這一點,你應該能想到的。戶部發下的命令,侵佔皇家土地,其他家族勢必借此機會聯合打壓我們韓家,而且師出有名,大伯父是無力辯駁的,即使侵佔其他家族土地,沒有道理在先,也會讓大伯父身處險惡處境……這金錢坊用心之險惡,那是狠辣到骨子裏的。”
韓濱此時方才恍然醒悟,怒道:“奶奶的,金笑佛的用心原來如此狠毒。不行,我得回頭再去找他……!”他便要調轉馬頭回去,韓漠已經叫道:“三哥,你回去打他一頓?還是要殺死他?”
韓濱一愣,看著韓漠道:“那你說怎麼辦?”
“以我估計,金錢坊手上只怕已經有了許多官員的把柄,只是暫時沒有用出來,等到他們覺得需要動用的時候,這些把柄也就成了控制那些官員的籌碼。”韓漠平靜地道:“區區一個金笑佛,就算有這個能力,也未必有這個膽子,他一個小小的地痞商人,豈有膽子要脅這麼多達官貴人。大伯父身為世家子弟,更是戶部尚書,這樣的身份他都敢動手,我可以斷定,在金錢坊背後,必定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支撐著它,金笑佛背後也必定有他的主人。”
韓濱忙問道:“是誰?”
韓漠歎了口氣,道:“三哥在這裏混了這麼久都不知道是誰,我今日才第一次見到他,又怎知是誰。”
韓濱一陣尷尬,但是卻也覺得,韓漠比自己似乎要精明許多,他今日第一次進了金錢坊,就看透了這許多事情。
“今天出手,只是為了刺激一下他們。如果他們按捺不住,近日一定會有動作,我們或許能夠從中窺透出金錢坊背後究竟是誰。”韓漠輕輕道:“不過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能夠設下這個局子,金笑佛背後的那個人一定不是普通角色,也必定有足夠的智慧,我們打了草,卻未必能驚蛇,若真是這樣,要想知道金錢坊背後的勢力,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韓濱才豁然明白,金錢坊這個平日裏為達官貴人們消遣娛樂的場所,竟然是一個險惡的陷阱,身上禁不住冒出冷汗來。
他在燕京多年,當然知道燕京的權力鬥爭極為殘酷,韓玄道雖然身為內閣成員之一,戶部的最高長官,但是每走一步卻都是小心翼翼,若是栽在金錢坊的手裏,自己真是萬死莫贖。
後怕之時,對於金錢坊更是深惡痛絕。
看了韓漠一眼,不由對自己這位堂弟頗有幾分感激,若不是韓漠這次出面,自己在金錢坊的威逼利誘之下,未必便不會做出後悔終生之事。
“三哥,金錢坊在這裏很久了嗎?”韓漠忽然問道。
韓濱想了想,才道:“也就兩年多,開張之日,這金笑佛親自找到我,送了厚禮,更是請我在開業當日捧場,所以……!”
韓漠微微點頭,喃喃道:“用心良苦啊!”
忽聽後面馬車聲響,一輛馬車飛快地馳來,在二人身邊停了下來,趕車的卻是楊老六。
韓氏兄弟對視一眼,都有些奇怪,瞧著楊老六笑眯眯的臉龐,也看不出是要過來尋仇的啊。
楊老六撩開車簾,頭上包紮著繃帶的金笑佛從馬車上走下來,走到二人的馬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三少爺,金笑佛不懂禮數,冒犯了三少爺,實在是罪該萬死。您大人有大量,還望不要和我這條狗一樣的東西見識,三少爺但有所命,我金笑佛定當竭盡全力,這以前的恩怨,還望三少爺就此揭過!”
韓濱更是奇怪,這金笑佛變得也太快了吧。
韓漠眼眸子泛起冷意,他凝視著金笑佛,片刻之後,才一指流晶河,淡淡道:“三少爺的意思也很簡單,你金錢坊處心積慮對我們三少爺下圈套,這火氣只能用水來息。這是流晶河,你跳下去,我們三少爺或許能解解氣!”
金笑佛嘴角抽搐,但是僅僅猶豫了一下,對著韓濱一抱拳,走到流晶河邊,竟是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撲通”一聲,兩岸的行人和畫舫上的人都禁不住向著河中望去,都看到了白白胖胖頭上纏著繃帶的金笑佛在水中。
韓漠歎了口氣,喃喃道:“金笑佛背後,果然不是一般人!”
金笑佛主動來道歉,甚至跳進流晶河裏,這當然不是他自己想這樣做,能夠讓金笑佛甘願受擺佈的人物,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派金笑佛主動前來道歉,那更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這幕後之人,非但心機深沉,而且忍性十足,如果是敵人,那也一定是一個很可怕的敵人。
……
韓氏兄弟沿著流晶河繼續前行,雖然自東入春時節寒意未去,但是燈紅酒綠鶯歌燕舞聲中,那陣陣寒意不由然地就被驅散。
正行間,陡聽耳畔傳來一個極輕的聲音道:“兩位大爺要看好玩意嗎?”
韓漠轉頭去看,只見不知不覺中來到一處小巷口子,小巷內昏暗冷清,此時卻有一個身著黑色棉衣頭戴棉帽的人站在巷口,他那帽檐極低,遮擋住了大半容顏,露出一截子長滿鬍鬚的下巴。
若不是那人出聲叫喊,一般人還真不注意那裏有人。
見到韓氏兄弟勒住馬,那人就像變魔術一般,手裏忽地多了一個東西,卻是一個木雕美人,臨近樓子的燈光明亮,照在那木雕美人上面。
這木雕美人完全以木頭雕刻而成,上面噴灑了彩繪,婀娜苗條的身姿,流暢的曲線,看起來惟妙惟肖,下麵是一根大拇指粗細的的小木棍撐著,那小木棍也就二指來長,木雕美人臨空而立,就像站在木棍上一樣。
“兩位大爺且看!”那人聲音顯得頗為恭敬,只見他在木雕美人身上按了一按,也不知道觸動了哪里,那木雕美人頓時便翩翩起舞,木雕的肢體乍一看去,竟然顯得很是柔和,燈光之下,當真如同仙子起舞,好不神奇。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24
第一七四章  【木技】

韓濱頓時便來了興趣,臉上顯出驚豔之色,禁不住贊道:“好東西,好東西!”不過韓漠是來自未來世界的人,那個時代機械化充滿著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孩子們的玩具也都是機芯式的自動玩具,所以這類以機關催動木制人偶行動的情景並不能讓他感到震驚。不過在這個時代,能夠掌控這樣的機關術,製作出這樣先進的玩意,那也是了不起的本事。
黑衣人見韓濱感興趣,立馬上前兩步,問道:“大爺要不要買去玩一玩?我這裏還有其他小玩意,會飛的木鳥,會游水的木魚,還有能自己跑的木老虎!”
韓濱睜大眼睛,道:“都是怎麼賣的?”
“看大爺打扮,不是平常人,非富則貴,小人也不敢亂開價。這些玩意兒要是賣給其他人,少不得二兩銀子,大爺若要,一兩銀子就賣給你!”黑衣人帶著笑道。
韓漠呵呵笑道:“你倒是真敢開價,就這一塊破木頭,你要一兩銀子?你可知道,一兩銀子,已經足夠買幾棵上好的大樹了。”
黑衣人忙道:“大爺這話就說的差了。這木頭不值錢,可是這手藝卻值錢,小人可以保證,這燕京城內,有小人這般手藝的,絕不做第二人想。”
韓漠“哦”了一聲,伸出手去,黑衣人急忙將木質美人奉上,韓漠拿在手中看了看,心中卻也是嘖嘖稱奇,這機關術且不說,但是這雕刻的技巧,那也是了不起的手藝,即使是木制美人衣裳的線條,也是粗細分明,顯得自然而流暢,毫無呆滯的感覺,美人五官亦是雕刻的精緻異常,惟妙惟肖,亦可見其刀工實非平常,但這雕刻的刀工,說是大師級手筆也不為過。
這樣的木制美人,平心而論,僅一兩銀子,實在不算貴。
不過韓漠卻是搖著頭,淡淡道:“實在稀鬆平常,算不得妙手。”看向黑衣人,問道:“還有沒有更好的貨色?若是有好東西,銀子不是問題,不過這種騙孩子的玩意兒,想用它來賣銀子,那也未免兒戲了些。”
黑衣人沉吟了一下,才問道:“大爺想要什麼樣的玩意兒?”
韓漠不答反問:“那就看你有什麼只得拿出手的東西了!”說完,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在黑衣人面前揚了揚,呵呵笑道:“這是一百兩銀票,你若真有好東西,這銀子就是你的。”
黑衣人喉頭微微起伏,抱拳道:“兩位大爺若是有心,不妨算我到寒舍看一看,那裏倒是有幾件東西,也不知道兩位是否看得上眼!”
“帶路!”韓漠微笑道。
韓濱湊過來,輕聲道:“小五,這人會不會是金笑佛的人?他是不是要引我們去圈套?”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謹慎起來。
韓漠淡淡笑道:“三哥,就算是龍潭虎穴,你我兄弟又有何懼?”頓了頓,才輕聲道:“有這樣手藝的人,在燕京裏或許真的不多,咱們不要遺憾地錯過!”
這後面一句話倒是心裏話,有這樣手藝的人,實在是難得的很,韓漠既然生了好奇之心,自然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
黑衣人的“寒舍”確實很“寒”,在燕京城裏,這一類簡陋的房屋並不多,但是這名黑衣人似乎很“幸運”,恰恰就住在這裏。
這裏稀稀落落幾間屋子,黑衣人領著二人走到一間屋子前,屋前掛著一盞燈籠,並不明亮,倒像是路引。
韓氏兄弟下馬來,牽馬跟在黑衣人後面。
門是虛掩著,黑衣人輕輕推開門,回頭道:“兩位大爺若是不嫌棄,可進來看看,這裏面或許有你們想要的玩意。”
韓濱看了韓漠一眼,見韓漠輕輕點頭,也便一前一後進了屋內。
屋子內都是一些木器玩意,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木工廠,什麼木馬木牛木老虎充斥其間,一個身材矮小頭上纏著藍色頭巾的年輕人正蹲在地上,手裏拿著小刀子,正在雕刻著又一個木制美人,很仔細也很認真,韓漠等人進來的時候,他也沒有抬頭看,只是安靜地幹著手裏的活計,
韓漠這才知道,那巧奪天工大師級般的雕刻手藝,並不是黑衣人所有,而是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所制。
這個年輕人其貌不揚,單從外表看起來,倒像田間地頭幹農活的憨小子,皮膚粗糙黝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似已完全沉浸在雕刻之中。
“兩位大爺看看這些!”黑衣人也不介紹,指著一頭木牛道:“這頭木牛力氣大極,開動機關,甚至可以取代真正的蠻牛在田間地頭犁地。這個價格也不貴,兩位大爺拿出十兩銀子便可以帶走!”
“十兩銀子?”韓漠托著下巴微笑道:“那幾乎可以買一頭真牛了。真牛死了,還可以吃牛肉,這木牛壞了,難不成還要我們吃木頭?再說,你看我們像需要犁地的嗎?”
他此時倒是差不多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四十多歲年紀,眉毛很粗,鼻子也很高,不過左邊額頭卻有一條很細的傷疤,就像是被刀子劃過一樣。
“這是木馬!”黑衣人忙指著木馬道:“這木馬打開機關,大爺們坐在上面,可以帶著大爺們走,而且用不著吃馬料!”
韓漠道:“看起來似乎不錯,不過我倒是想問,這樣的木馬,真的可以在大街上騎著走來走去?這樣的木馬,能夠日行千里?”
黑衣人一愣,頗有些尷尬,道:“就是玩物兒。大爺想想,一匹好馬,最低也得上百兩銀子,咱這木馬只要十兩銀子就可以帶走。這終究只是圖一樂呵,用不著較真的。”
韓漠打量了黑衣人一番,忽然問道:“你們生活很拮据嗎?缺銀子?”
黑衣人一愣,隨即歎了口氣道:“有富貴之人,自然也有窮困之人。不過咱們兄弟靠自己手藝掙銀子吃飯,吃的安心!”
“這話說得好。”韓漠笑道:“靠自己的本事吃飯,無論做什麼,都不會丟人。”
黑衣人看了韓漠一眼,露出笑容道:“看來大爺也是個見識不凡的人物。”
韓漠擺擺手,道:“就是一個喜歡好玩意的小子而已。”又道:“你這裏東西雖多,但卻並無適合我們的東西,你有什麼真正的好玩意,儘管拿出來就是,免得耽擱我們的時間,也耽擱了你的功夫!”
黑衣人想了想,終於走到屋角,那裏用竹席蓋著一件東西,他掀開竹席,下面立刻露出一個“人”來。
說那件東西是人,只因為它的身高形貌和真人一般,身上甚至穿著僕從的衣裳,帶著小歪帽,乍一看去,宛若一個真的青衣小廝一般,不過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完全是以木頭雕刻成的大型人偶。
韓漠和韓濱都忍不住走進過去,仔細打量一番,單這惟妙惟肖宛若真人的雕工,已是讓人歎為觀止,但是韓漠非常清楚,這件東西到最後時刻才亮出來,那麼機關性能也絕非尋常。
韓漠忍不住望向那個雕工奇佳的憨小子,眼中流露出讚賞和欽佩之色。
他現在還真是覺得,這燕京城內果然是與眾不同,除了那些世家貴族,在這深深的水潭裏,卻也是藏龍臥虎,只眼前這兩個人,在東海郡那邊肯定是找尋不到的。
黑衣人在旁邊解釋道:“這是我們最近剛剛研製出來的木人,啟動機關,它可以自覺行動,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做‘自動人’,頗有些稀罕,兩位大爺能看上嗎?”
“自動人?”韓漠喃喃自語,這黑衣人倒是創意十足。
韓濱問道:“你說它可以動,能做些什麼?”
黑衣人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旁邊拿了一隻茶壺放在木頭人抬起的手中,然後走到木頭人背後,啟動了機關,就聽“格格”聲響起,機關啟動,這木頭人竟然神奇地抬起一條木腿,向前邁出一個小步子,而後如同正常人一般,向前自己行走。
韓濱已經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對於他來說,一時之間,真的無法消化木人能夠自動行走,這太匪夷所思了。
倒是韓漠卻是見過世面的,並不感到震驚,有的只是更深一層的欽佩而已。
在他曾經的那個世界,日新月異的科技產品如同雨後春筍,那些智慧型機器人也是能夠在一些特殊的場合見到,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在這個時代,就在這簡陋的小屋子裏,竟然也能看到這神奇的一幕。
三國時代,諸葛亮的木牛流馬已是人們爭相傳頌的一段傳奇,但是韓漠深知,自己眼前這個木頭人的製作,絕不亞于木牛流馬。
這個看似還並不智慧甚至很簡單的木頭人,亦是這個時代頂尖的高端產物。
他無法想像,這樣奇妙的東西,會出自眼前這兩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人物手中,他更想不到,擁有這樣技術的兩個人,竟然過著這樣貧困潦倒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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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  【巧奪天工】

黑衣人見韓氏兄弟眼中帶著讚賞驚歎之色,更是極力解釋道:“兩位大爺,這只是其中一種,還可以製作出能夠伴你練拳的木力士,為你翩翩起舞的木美人,只要兩位大爺想要,我們都可以做到的。”
他臉上顯得很自信,顯然他所說的這幾樣東西,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韓漠沉吟著,忽然微笑問道:“這樣說來,你們自然也懂得機關暗道,更懂得製作殺人的絕妙工具了?”
黑衣人頓時變色,就連那雕刻的憨小子也抬起頭來,眼中劃過犀利的寒光,但只是看了韓漠一眼,便低下頭去,繼續做他的本職工作。
“大爺說笑了!”黑衣人臉色很快就恢復平靜,帶著笑道:“咱們兄弟製作這些逗樂子的玩物,其他的東西是不會做的。兩位若是覺著這手藝不錯,可以買兩件回去玩一玩,這……並不貴!”
韓漠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放在黑衣人的手中,道:“銀子是你的,幫我裝上十件小玩意,湊夠百兩銀子的數目!”
黑衣人一愣,問道:“你要買一百兩銀子的東西?”
韓濱在旁也道:“小五,這些玩意,雖是新奇,帶上兩三件也就是了,用不著那麼多吧?”
“既然是新奇玩意,那自然是多多益善的。”韓漠笑笑道,向黑衣人道:“我們出去等你,裝好之後,給我們裝在馬上,我們這便帶回去。”竟不多說,拉著韓濱出了門去。
屋內一直充斥著木料的氣味,這突然出來,深吸一口氣,竟是舒服的很。
韓濱回頭看了看那簡陋的小屋,奇道:“這燕京城內,我沒到過的地方還真是不多,可是這裏還真是從未來過,想不到這裏竟有這等玩意,在京裏也沒聽人說過啊。”
“這是窮苦人住的地方,你堂堂三少爺,怎會來這裏。”韓漠呵呵笑著,湊近韓濱,低聲道:“三哥,你看到那拿刀的傢伙沒有?”
“那木頭一樣的傢伙?”韓濱輕聲問道:“我看他除了雕木頭,也做不了其他事兒,他看起來可是呆得很。”
韓漠輕輕搖頭,低聲道:“有那份刀工,殺起人來,那可是真正的刀手!”
“刀手?”
“是。”韓漠輕聲道:“庖丁解牛你總該聽過,這憨小子的刀工,我看未必就弱于那個庖丁!”
“只是小手藝而已,算不得什麼的。”韓濱不以為然,笑著搖頭道。
韓漠正色道:“三哥,你沒有看到他雕刻出來的木頭人嗎?且不說五官手足,就連各處的關節也是逼真無比,那是對人的身體有著極深的研究才會有這樣的手藝和造詣。他既然對人的身體瞭若指掌,那自然也知道人體的弱點所在,再加上他精確到毫釐之間的刀工,莫非你覺得他還不具備一個刀手的本事?”
韓濱聽韓漠這樣一分析,頓時點頭道:“恩,是這個道理。”忽然明白什麼,低聲道:“小五,你該不是想將這兩個人帶回府裏跟著你吧?”
韓漠搖了搖頭,道:“他們這樣的手藝,按照常理,那是絕不至於淪落至此的,既然到了這個份上,那只能說明他們甘於以自己的技巧換取報酬,而不是以自己的手段巧取豪奪。這樣的人,內心總有些東西是要堅持的。三哥,你也看到了,憑他們兩個的手藝,只要走到達官貴人的門前亮一下手段,定然會被收錄門下,即使沒有遠大的前途,錦衣玉食也是能夠保證的,但是他們沒有那樣做,這就說明他們是不會輕易投在任何人的門下,包括你我!”
韓濱遺憾道:“這還真是可惜,否則收回府裏,無聊的時候就讓他們做兩件東西出來逗逗樂子也是極好的,可惜可惜!”
韓漠聽到這話,白了他一眼,這樣兩個人物,韓濱卻是想著帶回府裏做弄僕,還真是暴斂天物。
片刻之後,黑衣人才拎著一袋子東西出來,道:“兩位大爺,這裏面的也都是稀罕玩物,要是有問題,你們可以隨時回來找我們。”
他將袋子放在馬背上,看著韓漠,抱拳道:“這位大爺,你有心幫助我們兄弟,我們兄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這份情誼記下了。”
韓漠淡淡一笑,忽然問道:“如果閣下不介意的話,不知能否知曉閣下的名字?”
黑衣人笑道:“只是市井俗夫,賤名不敢有汙大爺的耳朵!”
韓漠“哦”了一聲,並沒有追問,向韓濱一示意,二人這才催馬離開了這片算不得熱鬧的地方。

黑衣人見韓漠二人走遠,這才回到屋內,關起門來。
憨小子抬起頭,看了黑衣人一眼,問道:“還要做多久?咱們是不是該離開這裏了?”他的聲音波瀾不驚,平如水。
黑衣人歎了口氣,緩緩道:“這一次總會有旨意下來的,也總有新的長官到來,我們再等一等吧。”
“等什麼?”憨小子淡淡道:“莫非你覺得還會有公顏老那樣的長官到來?到了今日,你的念頭還沒有斷?”
黑衣人歎道:“這畢竟是公顏老的心血,咱們總不能就這樣放棄。”
憨小子沉默著,許久之後,才道:“這一次若還是那種不明所以的人來統管我們,我是真的要離開了。”
“是啊……!”黑衣人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道:“大夥兒等了四年,也是個頭了,這一次若是不行的話,大夥兒就散了吧。”苦笑著搖搖頭,道:“其實如今也沒人會注意我們了,若不是為了公顏老這一點心血,若不是公顏老對我們的恩惠,我們也撐不到今日的。”
屋內一陣沉寂,只有木料氣息兀自在室內彌漫著。
“其實……!”憨小子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道:“其實就算再出現一個公顏老那樣的人物,我們又能如何?依舊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依舊要去做那些與我們性情相違背的事情。”他看著手裏那把鋒利的雕木小刀,輕輕道:“他可以讓一個活生生的人瞬息間就沒有了生命,也能讓沒有生氣的木頭充滿活人的氣息……我覺得後者帶給我的安慰遠遠要比前者強烈。”
黑衣人皺起眉頭,看著憨小子,嚴肅地道:“小李,你不該說這樣的話。”他歎了口氣,緩緩道:“至少現在不該說這樣的話,也許有一天,你離開這裏,可以將自己心中想說的話說出來,但是……你如今還是花廳的人,公顏老當年立下的規矩,‘身在其位必謀其職’,你萬萬不可有絲毫的褻瀆!”
憨小子沒有說話,只是閉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又開始雕刻起手中的木頭。
“知道剛才那兩個人是誰嗎?”黑衣人忽然問道。
“你知道?”
黑衣人想了想,才道:“有一個是韓家老三韓濱!”
“哦?”憨小子道:“就是所謂的燕京三大財子之一?”
黑衣人露出笑來,點頭道:“應該是他了,我見過幾次。不過他旁邊的那個僕從,我倒是頭一次見。”
憨小子立刻道:“他當然不是僕從。”
“恩!”黑衣人道:“韓玄昌已經進京了,他的兒子在韓家直系子侄中排行第五,我聽韓濱叫那僕從小五,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僕從應該就是韓玄昌的兒子,在渤州郡立下大功的韓漠。據我所知,渤州郡第一猛將葉天猛就是死在他的手裏!”
憨小子微微皺眉道:“不過從表面看來,他似乎並不是葉天猛的對手。”
“葉天猛我也是見過的,神力驚人,絕不是好對付的。”黑衣人緩緩道:“如果真是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傢伙殺死,那麼這個傢伙的本事還真是驚人。”頓了頓,歎道:“不過此人倒是很會做人,他顯然是看上我們的手藝,想幫幫我們,卻並沒有像一般的貴族子弟那般一擲千金,將我們當乞丐看,而是買下百兩銀子的東西,助人卻不直白囂張,給我們留了面子,這做人的功夫,倒是老練的很。”
憨小子嘴角泛起冷笑:“貴族們,總是如此的虛偽,他們收買人心的手段,也不過就是手裏的銀子!”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25
第一七六章  【又一種利器】

韓氏兄弟回到府裏,韓漠自是拿了幾件玩意兒回到了西院,此時韓玄昌已經出了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韓漠便將手裏的東西拿了兩件給韓夫人,韓夫人最是喜愛這些稀奇古怪的玩物,高興不已,剩下幾件,韓漠卻是拿到側屋裏,送于韓沁。
屋內韓沁正坐在桌子前面,桌子上擺放著筆墨紙硯,碧姨娘也在旁陪著,見到韓漠進來,碧姨娘率先起身,柔聲道:“方才大.奶奶送來一些糕點,都是京裏的東西,東海那邊是見不到的,我去拿些給你嘗嘗。”
韓漠謝了,等碧姨娘過去,韓漠在桌邊坐下,見韓沁正苦思冥想的樣子,奇道:“小妹,你又是在想什麼事兒?能讓你如此費勁腦汁的事兒可不多。”
韓沁托著腮,輕聲道:“哥哥,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要寫一本很長的書,說一些鬼故事。”
韓漠一愣,他倒是記得韓沁曾經說過這事兒,當時只以為韓沁是孩子心性,也沒在意,想不到她還真有這個打算。
無可否認,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在這個時代依舊是很盛行的理念,但是韓沁卻是從小便跟著碧姨娘一起學文習字,更是閱讀了不少書籍,而且從韓漠這邊,也得到了無數古怪妖狐方面的資料,她的腦中,還真是有許多外人不可能想像到的新奇故事。
碧姨娘出自書香門第,家資殷實,娘家也不是頑固不化之輩,也是個有文采的婦人,韓沁在文道方面,倒還真是得了碧姨娘的真傳。
韓玄昌是個開明的人,韓沁學文,他雖然沒有贊同,卻也沒有反對,至於韓夫人,她的性子那更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韓沁既然想讀書,她非但沒有阻止,甚至在東海時,經常讓人將一些比較優秀的書籍送給韓沁,韓家在東海郡的書房,韓沁也是可以隨意進出的。
“想好寫什麼了嗎?”韓漠溫言問道。
韓沁的性情不同於一般的閨閣小姐,那些閨閣小姐只是呆在閨房裏讀著《素女守則》,學著刺繡縫衣,而韓沁對於新鮮事物卻是有著很強的好奇心和求知欲,這和韓漠的引導自然也是有不小關係的。
韓漠很欣賞韓沁的上進,也正因為韓沁骨子裏和自己性情有幾分相仿,所以他與韓沁的兄妹之情也是極深的。
韓沁想了想,笑道:“是啊,寫什麼呢?腦子裏有許多東西要寫,可是真要下筆,卻又不知從何寫起。”
韓漠道:“要不這樣,你可以先編排幾個人物出來,然後以這幾個人為書裏的主角,讓他們經歷各種各樣玄妙的事情,分成一個有一個小故事,這樣寫起來,短小精悍,而且更有節奏性。”
這個時代,書籍多的是經史子集,傳奇故事和風月小說那是不被納入正統的,風月言情故事倒也罷了,才子佳人點香聽風,畢竟已經形成了文學氣候,人們也都互相傳閱,但是傳奇小說卻是極少極罕見的,對於神靈古怪,人們有一種盲目的畏懼感,如此一來,文人們也不敢在以一支筆來撰寫他們的故事,免得褻瀆神靈。
韓漠的《聊齋》故事,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只有韓沁和柳如夢看過,最多碧姨娘也看過,除此之外,外人是從未見過的,如果這些故事流傳到外面,毫無疑問,必定會引起一陣騷動。
韓沁眨了眨與她母親一般水靈靈的眼睛,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恩,就這樣寫好了!”
韓漠托著下巴道:“這一類故事,很適合連載,如果等在報刊上,每期來上一段,一定會有人追捧的……報刊……!”他忽然喃喃自語起來。
“什麼是報刊?”韓沁不解地問道。
此時碧姨娘已經端著點心上來,果然都是京裏特色點心,放在桌子上,碧姨娘柔聲道:“漠兒,嘗嘗這些點心!”
韓漠笑呵呵地拿起一塊小糕,放入口中,竟是香脆的很,道:“這京裏的好東西還真是不少。”指著帶過來的小袋子道:“小妹,那裏面也是一些新奇玩意兒,回頭你拿出來玩,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韓沁並不知道袋子裏是機關木頭,也並不如何欣喜,只是問道:“哥哥,你剛才說的報刊是什麼?”
“報刊嗎?唔……,就像朝文冊一樣的東西。”韓漠只能解釋道:“不過和朝文冊又有些不同。”
朝文冊,那是燕國上層人物的一種讀物,能夠讀到朝文冊的人並不多,通常而言,都是朝中重臣以及各大世家的主要人物才有資格閱讀。
朝文冊每月一期,是將燕國的諸多大事以及一些政令編成冊子,發給那些特殊的人群閱讀,發行量極小,閱讀面也是極小,閱讀的物件更是鳳毛麟角,屬於官方的通事冊,內容也沒有任何娛樂性可言,所以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存在,有幸得到這種冊子的,也無心閱讀,更不會太放在心上。
這朝文冊乃是禮部負責編撰,換句話說,韓玄昌上任之後,是有權過問這朝文冊的。
“有什麼不同?”韓沁打破沙鍋問到底,她倒是知道所謂的朝文冊的存在。
韓漠仔細想了想,道:“其實這還是我自己的想法,這報刊也是我隨意取出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創建這樣的書刊,書刊裏的內容自然不同于朝文冊。我們可以將書刊分成幾個部分,可以編上生活常識,醫道健康,健身武術,趣味雜談,地理人物,鳥獸動物這些內容,當然,你寫的鬼故事也可以單獨設一個部分,如此一來,書刊的內容極其豐富,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他說到這裏,竟是興奮起來,心中還真的在此時生出創辦書刊的念頭來。
碧姨娘微笑道:“漠兒真是聰明,這樣的法子也能想出來。如今也有不少女子讀書,你更是可以加一部分女子喜愛的內容,例如女工刺繡,烹飪養花等等!”
韓漠看著碧姨娘,點頭道:“姨娘說的是,那樣一來,讀者群可就更廣泛了。”
碧姨娘莞爾一笑,輕聲道:“傻孩子,真要編撰這樣的書刊,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兒。你說的那些東西,不是一個人便能懂得的,那醫道健康需要高明的醫生才能說出門道,地理人物要寫出來,也要那些走過山涉過水知曉地理山川的遊客提供消息,若是濫竽充數,胡編亂造,那被懂行的看見,是要笑話的。”
韓漠正色道:“不錯不錯,這可不能馬虎。”
韓沁眨著眼睛道:“哥哥,瞧你的意思,你還真想去編撰書刊嗎?”
“我仔細想想。”韓漠若有所思。
創建書刊,毫無疑問是一個很困難的事情,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從內容到刊印再到發行,每一個環節都不是說做便做的。
內容方面,一旦出現一些有悖倫理道德的情節,勢必會引起大批文人甚至是朝廷的干涉,刊印方面,這個時代並沒有發明出活字印刷術,書籍大都是手抄版,先進一點的是碑石拓印,要想讓書刊發行量大起來,刊印問題是一定要解決的,還有發行問題,勢必要找到書商們,只是如今燕京城的書商們有相關部門管制,也不是說什麼書都可以賣出去的。
但是韓漠卻敏銳地感覺到,書刊的作用不僅僅是為了掙一些小銀子,畢竟自己身後有那龐大的海上貿易,這世上似乎並沒有幾個生意能比得上自己的海上貿易。
他深深地覺得,書刊是控制輿論的最好工具,一旦書刊形成氣候,閱讀眾廣泛,那麼書刊完全可以成為政.治鬥.爭的一種工具,而且是非常鋒利的工具。
而且他明白,這書刊方面的事物,那是歸由禮部來管,如果說禮部是其他家族控制,例如蕭家和蘇家,韓漠倒是不會有這麼高的熱情,但是如今禮部尚書卻是自己的父親韓玄昌,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有韓玄昌坐鎮禮部,自己要想創建書刊,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深知,有時候輿論的攻擊力,遠遠勝過刀兵之利,在這渾濁的京城,如果真能以書刊這種武器增強韓家的勢力,韓漠是絕對不介意費盡心機去做的。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9-29 23:25
第一七七章  【姨娘有疾】

碧姨娘和韓沁見到韓漠在沉思著,也都不打擾他,良久之後,才見韓漠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來,他眼眸子裏閃著自信的光芒,似乎是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一樣。
“小妹,等你寫上一段,給我看看。”韓漠看著韓沁,溫言道:“我總要幫你把把關的。”
“你很會讀書嗎?”韓沁撇撇嘴:“有娘給我把關就是了,成天都見不到你,要你幫忙的時候你又不在,我才不讓你看呢。”
韓漠嘻嘻一笑,看向碧姨娘,這個美婦人不但容貌漂亮,身形誘人,性情溫和,繡工奇佳,而且頗有文采,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女性。
看著碧姨娘精緻的五官,那水汪汪的眼睛柔情無限,韓漠心中又是一陣悸動,禁不住垂下頭,卻看到碧姨娘的柔荑上有細小的紅色斑點,忍不住問道:“姨娘,你手上怎麼了?”
碧姨娘忙道:“沒事,不要緊的。”
韓沁立刻道:“才不是呢。”她拉著碧姨娘的手,竟是拉起衣袖,道:“哥哥,你看,娘手上都是這樣的東西!”
碧姨娘的手極白極柔嫩,如同晶瑩的白玉一般,白得耀眼,衣袖被韓沁擼到胳膊處,一截子玉臂顯露出來。
這是韓漠第一次看到碧姨娘這麼多的肌膚,嫩嫩的,都能擠出水來。
韓漠深知能夠清晰地聞到碧姨娘白嫩手臂散發出來的肌膚香味,那種香味很淡,卻很讓人心動。但是那似雪般的玉臂上,此時卻是佈滿了十多處細小的紅點,就如同被蚊子叮咬過一般。
這些紅點頗為奇特,殷紅之中,竟然有青色浮動,紅中帶青,還真是奇怪的很。
韓漠吃了一驚,問道:“姨娘,究竟是怎麼了?”
“或許是水土不服!”碧姨娘微笑著:“你不用擔心的,過兩日只怕就好了。”
韓沁一臉的擔心,道:“娘,這比早上又多了幾處,我去讓人請大夫,總要診治一番才好。”
碧姨娘忙道:“不要去。我們剛剛到京裏,諸事還未安頓,老爺和夫人事務纏身,莫因為我去打擾他們。”
韓漠沒有說話,站起身來,想了想,出門而去。
韓沁撇撇嘴,碧姨娘卻是有些奇怪。
她知道,韓漠見到自己這樣,絕不可能一句話不說就這樣走了,他這樣走,自然是有原因的。
……
韓漠當然不會不聞不問,他很早就下過決心,要好好地保護這個女人,即使是生病,也讓他很是擔心,所以出門之後,逕自去了府裏的書房。
府裏除了韓玄道的私人書屋,自然還有大型的藏書屋,韓漠一頭紮進書屋裏,開始翻閱收藏在這裏的一些醫術。
這裏藏書頗豐,繼承了韓家廣藏書籍的傳統。
夜色幽靜,韓漠仔細地翻閱著醫書,希望能找出碧姨娘疾病的症狀,從而得到醫治之法。
他知道,有時候起伏出現過敏症狀,乍一看或許只是皮膚方面的問題,但是有時候卻絕不這麼簡單,肌理的病狀,只是身體內部疾病的一個表像反映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韓漠查閱了許多關於皮膚方面的病症,卻沒有與碧姨娘相似的症狀。
夜已深,韓漠坐在書桌邊,雙腿竟然有些發麻。
就在他疲憊不堪之時,他終於看到了一個病例,看到這個病例的時候,他腦子嗡地一想,心兒往下一沉。
他合上書,緩步走出書房,抬頭望天,一片昏暗。
風冷,韓漠的心更冷。
他的神情頗為黯然,良久之後,他才離開書院,回到西院,逕自來到韓青房門外,推開了門。
韓青見到韓漠進來,急忙迎過來,見韓漠神色很不好看,小心翼翼問道:“少爺,怎麼了?”
“你收拾一下!”韓漠平靜地道:“先回東海郡,找到朱小言,你們去一趟南風國!”
“南風國?”韓青一愣。
南風地處大陸南邊,國土面積不大,一大半都是茂密的森林,地勢險要,而且世人對於南風人的印象都不怎麼好。
南風國山高水險,茂密的叢林隱藏著無數的危險,且不說毒蟲猛獸,就是那裏的瘴氣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受得了的,而且南風國人大都居於森林之中,神秘詭異,甚於毒術和巫蠱,其他三國之人也想來不願意和南風人接觸。
韓漠突然讓韓青前往南風國,韓青自然是一頭霧水。
“我離不開燕京。”韓漠緩緩道:“你和朱小言一同前往南風國,為我尋兩樣東西回來!”
“什麼東西需要去南風找尋?”韓青更是奇怪:“咱們燕京城什麼東西沒有?”
“黑蝮蛇王膽和八角芝!”韓漠輕聲道:“這兩樣東西如今都在風國南郡的玉泉寨,你和朱小言兩個月之內,必須取回這兩樣東西。”
南風國有三郡,交州郡,玉陵郡和南郡,而南郡是三郡面積最大的一郡,整個南郡幾乎都覆蓋在森林之中,也是風國最危險的一郡。
玉泉寨是南郡四寨之一,亦是風國酋長居住之地。
韓青見到韓漠神色嚴峻,知道是非尋常,再不多言,當即收拾了幾件衣裳打包,背在身上,便要出門。
“騎上我的絕影!”韓漠道:“你們……此去多加小心!”
韓青當然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差事,這趟差事是有著很大的風險的,否則韓漠也不會派自己和朱小言去辦。
“少爺自己保重。”韓青行了一禮,再不多言,飛步而去。
韓漠目送著韓青遠去,喃喃自語:“姨娘,無論如何,漠兒一定會救你!”
……
……
韓玄昌進京三日後,宮內終於傳來旨意,令韓氏父子次日入宮早朝。
韓氏父子自是接旨,次日一早,便跟隨韓玄道一起,分乘三頂轎子,在十多名護衛的保護下,逕自來到了宮門之前。
掀開轎子,望著高大的宮門,厚重而古樸,韓漠的心竟然帶著一絲激動。
穿越前,他已經知道皇家的氣派,也看過那巍峨大氣的皇宮,但是那無非是在圖影上見到,而這一次,卻是真實地呈現在眼前。
高逾十多米的厚重宮牆,已經歷時幾百年的風雨。
燕國皇宮分為外宮,中朝和內廷三個建築群,韓漠眼前這烏黑色鑲嵌著大銅釘的大門時外宮之門,說來奇怪,皇宮外宮牆四門,名字都很簡單,都稱為“宮門”,只是按照方位在前面填一個字而已,就像眼前的大門,直白地稱為“東宮門”。
東宮門內,就是外宮建築群,外宮中的宮殿並不多,最大的宮殿稱為燕安殿,此殿的最大作用,卻是臣子們用來休息的地方,入東宮門,朝會的臣子們都會坐轎子進入燕安殿聚集,等候中朝傳來上朝鼓聲,所有臣子便會在燕安殿整理裝束,然後分成文武兩列,在執事太監的引領下,進入中朝議政。
除此之外,這裏面更有兩支御林軍長期駐守。
火山營和龍驤營是御林軍五大營的其中兩支,上萬人的軍隊長期駐守在外宮之中,被稱為“內禦林營”,而其他三營則駐紮在宮外,被稱為“外禦林營”。
中朝建築群便是燕國的政治心臟,以太平殿,中平殿,保平殿為核心,東翼有文華殿,宣仁殿,鳳仙殿,七禦所,西翼有武英殿,承德殿,內務院,整個中朝有著近百處大小殿宇,大都是木結構,黃琉璃瓦頂,青白石底座,飾以金碧輝煌磅礴大氣的壁畫。
內廷則是皇家居住之所,即是所謂的後宮之地,乾清宮,交泰殿,坤甯宮,養心殿,東六宮,西六宮,慈甯宮,甯壽宮,昆華宮俱在內廷之中,更有整個燕國最龐大最美麗的御花園。
燕國為世家把持,在控制渤州郡之前,皇家的地盤,也就是這巍峨大氣的皇宮。
此時東宮門前寬闊無比的廣場上,按照官位大小,各官員的轎子都在東宮門前等候,每頂轎子旁邊都有佩帶兵器的護衛。
在燕國這樣擁有特殊國情的國度裏,官員們對於自己的人生安全,那是極為謹慎的,很多年前,那個時候並不允許護衛佩刀跟隨,當時竟然出現刺客在廣場上擊殺官員的事情,而且不是一起兩起,自此之後,官員們上摺子請求皇帝下旨允許帶上護衛保護。
皇帝也覺得大臣就在宮門外被殺,有損國體,更有損皇家威儀,於是應允,自此官員在進入宮門之前,護衛們便可以佩帶兵器保護,這也成了燕國極有特色的一個場景,上百頂轎子竟然有序地排列著,護衛們都在旁邊守護。
皇宮面積巨大,所以朝臣們都會很早便來上朝,為了節省臣子們的精力和體力,用來議政,轎子可以進入宮門,在外宮燕安殿下轎。
韓玄昌已經是禮部尚書,轎子自然是在大前方,而韓漠身無官位,只是奉聖旨進宮,轎子倒是落在最後面,也正是如此,他將簾子掀開一條縫,便能看到廣場上百轎雲集,頗是壯觀,而且這些轎子根據官位元的大小,規模也是不同的,排在最前面的官員們,自然是八抬大轎,而一些低級別的官員,非但轎子小,而且轎夫也少,就好比韓漠,不過是一頂二人小轎。
天剛微微亮,聽得前方一陣鼓聲響起,執事太監那尖利的嗓子叫喚起來:“開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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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進宮】

東宮門緩緩打開,群臣的轎子按照先後次序入門,蔚為壯觀。
韓漠只透過縫隙,就看到遠處龐大的宮殿矗立在大地上,鋪著大理石的內宮廣場寬闊無比,衣甲鮮明的御林軍衛士拄著長矛,佩戴著腰刀,佈防在廣場的各個角落,整個廣場空曠而乾淨,但卻透著濃郁的威嚴氣息,那是一種讓人從骨子裏感覺到的威嚴。
站在這樣的廣場內,面對著巍峨的宮殿,每一個人都能從內心深處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廣場上有不少漢白玉石柱,很有規則地矗立在外宮廣場的各處,漢白玉石柱頂端都雕刻著走獸,有龍,鳳,獅子,天馬,海馬,狻猊,獬豸,行十,鬥牛等神獸走獸,惟妙惟肖,卻又肅穆莊嚴。
燕安殿是外宮最大的宮殿,臣子們都是在這裏下轎子,然後進入燕安殿,這殿中也是有規矩的,並非什麼人都能濟濟一堂,各級官員都有自己相應的整理區,內閣成員的整理區自然是最嚴密的,而韓漠這樣尚無官職卻應旨入宮的人員,那是在靠近殿門的地方等候,所以他一時之間是見不到那些朝廷大員的。
像韓漠這一類應旨入宮的人並不多,小小的角落裏,連上韓漠,也不過六七人而已,雖然韓漠心情也頗為激動,但是面上還是保持著淡定,而其他幾人卻都是一臉的興奮,互相寒暄著,都顯得很是親切熱情。
韓漠深知,這些人也都是各世家的親信,如今是要進宮受封,雖然表面上一個個笑嘻嘻的,滿面春風親切熱情,但是這些人的肚子裏,估計都是滿腹的心思,看他們雖然笑眯眯地說著話,但是翻來覆去就是那些滴水不漏的客套俗話,那顯然都是在互相提防著。
他也不上前,只是站在角落處,欣賞著宮殿玉柱上的雕刻以及那些壁畫,毫無疑問,中華文明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並沒有沒落,藝術依然璀璨,這些讓人驚歎的建築,浮雕,壁畫,器皿,那都是文化的實體,是中華文明進步的象徵。
並沒有等太久,聽得鼓號聲響,又聽執事太監那尖利的叫喊:“群臣入殿!”
這裏的“入殿”,自然不是其他的宮殿,而是中朝最大的宮殿,用來處理國政的太平殿。
群臣束冠理衣,在執事太監的引領下,又是兩條長龍般,齊頭並進,出了燕安殿,在戒備森嚴的御林軍甲士注視下,進入了剛剛打開的東陽門。
東陽門是第二道宮門,沒有東宮門巍峨龐大,但卻更加厚重結實,那是正宗以純銅鑄就,要打開這兩扇銅鑄大門,那是需要機關開啟,僅靠人力還是難以做到。
這第二道宮牆,除了四大正門,更有四處角門,角門上都設有角樓,樓上有弩台守衛,很是森嚴。
正門是大臣們進出的地方,而四處角門,那便是宮女太監以及一些非重要人士進出的地方,進出盤查也很是森嚴,無論太監宮女,進出之時,若無特殊情況,身上是寸鐵都不能帶的,這自然也都是為了皇族的安全考慮。
這宮內太監宮女無數,雖然都是服侍皇帝的,但是若說中間沒有與世家和外官勾結的,那是連鬼也不信。
宮內太監和宮女的部門不少,設有十監四司六局,分工細密。
東陽門後,那是五座精巧的漢白玉拱橋,漢白玉拱橋下,水如玉帶,清澈見底,裏面竟然還有金鱗遊動。
中朝巍峨磅礴的宮殿建築群就在前面。
中朝是以太平,中平,保平三殿為核心,太平在前,中平居中,保平在後,遠望猶如神話中的瓊宮仙闕,如夢似幻,金碧輝煌。
三殿建在漢白玉砌成的工字型台基上,基台三層重疊,每層臺上邊緣都裝飾有漢白玉雕刻的欄板、望柱和龍頭,三台當中有三層石階雕刻著蟠龍,襯托以海浪和流雲的禦路。在數萬平方米的石臺上,有著無數的精美雕飾,這亦是中華文明與智慧的結晶。
太平殿是主殿,亦是朝議之所,中平殿卻是用來祭祀供祖之用,而保平殿是皇帝賜宴以及殿試的場所,三點前後相映,壯觀無比。
自東陽門而入,上了玉帶橋,卻要走上一陣子才能到達太平殿。
道路兩側,守衛們更是森嚴無比,那一雙雙犀利的眼睛凝視著每一個經過的臣子,到達巍峨宏大的太平殿前,早有太監打開朱紅色的大門,更有殿前太監高聲喊道:“群臣入朝!”
於是,臣子們分成兩列,踏上石階,徐徐進入了寬闊的太平殿中。
殿內玉柱如林,金碧輝煌,大氣磅礴,那龍座高高在上,座前有銅制仙鶴靈龜,更有點起的香爐,嫋嫋青煙緩緩升起,一派肅穆威嚴之氣。
韓漠一路行來,偷偷打量觀察,心中驚歎無比,他此時才真正地領略到什麼叫做皇宮,什麼叫做威儀四方-----雖然如今這個皇帝的威儀實在不怎麼樣。
群臣在殿中站定,卻見兩名太監搬出一張楠木大椅子來,椅子上雕飾著花紋,看起來很是精緻,就擺放在文臣行列的最前方。
韓漠身處群臣最末,瞧見這一情景,頗有些奇怪,但是見到一人坐上去之後,他豁然明白了什麼。
只見文臣最前方的那一人緩步上前,緩緩坐上了椅子。
那人年過六十,神情淡漠,鬍鬚也已花白,穿著貴氣的朝服,戴著銀冠,坐下之後,便微微閉起眼睛,在群臣的眼皮底下,閉目養神起來。
韓漠不是笨人,他在一瞬間,立時就猜到了此人是誰。
能有資格獲此殊榮的,整個燕國,恐怕也只有蕭家的家主,當朝太師蕭同嵐了。
燕國除了六部尚書之外,名義上最高的官位那是設有三公的,即太師,太傅,太尉,不過前朝時期,太傅太尉兩大官職竟然被生生廢去,若不是先帝死得早,這太師的位置只怕也要被廢,只是先帝駕崩之後,太師之位不但保留下來,而且權勢極重,說白了,擔任太師之職,那一定是內閣成員,內閣成員再加上太師之號,也就毫無疑問地成為了內閣首輔。
蕭家在朝中的官員數量是比不上蘇家的,蘇觀涯身為吏部尚書,雖然有內閣掣肘,但畢竟身在其位,但就官員任免方面,比之其他家族要方便的多,程式也要規範得多,也正因如此,蘇家的官員勢力遍佈朝野,才有資本與蕭家爭鋒相對。而蕭家的官員在朝中雖然不是最多的,但是滿朝文武,文官乙太師居首,武將以神武將軍蕭懷玉為首,這兩個位置都是蕭家把持,這才造就了蕭家的權傾朝野,囂張跋扈。
蕭太師的大名,韓漠是早就聽說過的,但是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很安靜的老人,如果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出現在一些更為幽靜的地方,韓漠只會以為這是一個安享晚年的老人。
但是他明白,眼前這個看起來安享寧靜的老人,那是整個燕國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說句毫不誇張的話,這個年逾花甲的老人只要咳嗽一聲,整個燕國都是要抖一抖的。
朝臣們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整個太平殿上,只聞到檀香味和臣子們的呼吸聲,氣氛壓抑到極點。
片刻之後,終於傳來了執禮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眾臣早朝!”
龍壇側門珍珠簾子被掀開,一個身著大紅袍頭戴紫金冠的中年人緩步走了出來,他身形微胖,面色有些泛黃,一綹青須修理的整整齊齊,在幾名執禮太監的簇擁下,走到龍座邊坐下,臣子們立刻都跪倒下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原來這個人便是燕國當今聖上,平光皇帝曹鼎。
皇帝看起來似乎很疲倦,抬了抬手,執禮太監立刻叫道:“眾臣平身!”
眾臣都拜謝起身,蕭太師亦是起身重新坐了下去。
燕國開國之時,測國運,那是火德之運,所以燕國歷代的皇帝都是穿著大紅色的龍袍,並非普通意義上的黃色龍袍。
皇帝陛下坐在流雲裝飾的龍座上,遠遠望去,還真如一團火焰在龍壇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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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混亂朝堂】

朝堂先是一陣沉寂,片刻之後,皇帝才輕輕咳嗽一聲,執禮太監立刻道:“有本上奏,無本退朝!”
話聲剛落,立刻出來一人跪下道:“微臣禦史台侍御史張慎有本要奏!”他抬頭看了皇帝一眼,才繼續道:“微臣彈劾太僕寺典廄署令蘇洵,以權謀私,自燕京馬場私自調撥十三匹良駒以為自己所用。我燕國最為稀缺便是馬匹,如今西北大營軍馬補給不足,蘇洵不以國事為重,不為聖上分憂,反而以權謀私,私動國馬,還請聖上明察!”
韓漠這是第一次入朝,還不知道朝堂上的套路,不過看到朝議第一件事兒就是彈劾同僚,並非正兒八經的國事,以點介面,心中頓時明白,朝議的主旋律恐怕歷來就是這般互相打擊了。
張慎說完,從袖子裏掏出幾樣東西,舉過頭頂,道:“這是罪證以及證人證詞,請聖上過目!”
皇帝擺擺手,道:“不必了。”向一名官員道:“賀學之,你身為太僕寺卿,這蘇洵私動國馬,你可知曉?”
太僕寺卿賀學之是賀氏家族的人,那是與蕭家一派,而蘇洵是蘇家的人,他自然是落井下石,立刻出班跪倒:“回聖上,蘇洵卻有不軌之舉,微臣亦是多次告誡太僕寺大小官員,要盡心為國辦事,效忠聖上。這蘇洵有罪,微臣近日亦是搜索證據,欲向聖上稟明,不想禦史台張大人卻率先查知此事,臣實在有愧,還請聖上降罪!”
“這事兒既然是真的,回頭將蘇洵交給大理寺。”皇帝看起來很疲倦,淡淡道。
此時卻又有一官員出列跪倒:“微臣工部侍郎蘇達啟奏聖上,侍御史張慎所奏不實,有徇私報復之嫌,實該治罪。”
張慎回頭怒道:“蘇大人,你這話從何說起?”
蘇達看也不看他,大聲道:“聖上,蘇洵自太僕寺調出十三匹國馬屬實,但卻並非私用,而是我工部所調。”
“工部所調?”賀學之作出疑惑之色:“你工部調我太僕寺馬匹,我身為太僕寺卿,為何不知道?你工部調我馬匹,又是所為何事?”
蘇達淡淡道:“賀大人那幾日好像不在衙門裏吧?賀大人日理萬機,想來那幾日是另有他事,我工部差人前往太僕寺簽調撥文書,賀大人卻是沒有蹤跡,所以找上了典廄署,好在典廄署令是有權調撥三十匹以下駿馬的資格,所以蘇署令簽下調撥令,調出十三匹駿馬交給我工部使用,至於以權謀私,微臣實不知從何而出?”
賀學之臉色變了變,蘇達這話連守帶攻,可說是相當厲害的,一來是要替蘇洵解圍,而來卻是直指賀學之身在其位不謀其事,在辦差之時卻無蹤跡,這屬於怠職之罪。
剛剛就任工部尚書的蕭懷金冷笑一聲,向蘇達問道:“蘇大人,我是工部尚書,卻如何也不知道工部調撥了馬匹?”
蕭懷金是蘇達的頂頭上司,可是蘇達顯然對這個上司並沒有多大的畏懼之心,只是淡淡道:“蕭大人剛剛上任,很多事情還不知道。至於調撥馬匹,那是為了修繕西角樓。西角樓年久失修,有些破損,有失威儀,所以要重新修繕,只因要運輸材料,所以調撥了十三匹駿馬,那是為了儘早完工。”頓了頓,繼續道:“下官身為工部侍郎,是有權力向太僕寺調集馬匹的,蕭大人一直未曾去過西角樓,所以不知道西角樓正在修繕。”
蕭懷金“哦”了一聲,冷冷道:“原來在修繕角樓?這麼大的事兒,蘇大人倒是從未報我。”
蘇達立刻道:“本是要報蕭大人的,不過是前日才確定下來,昨兒個才調來馬匹,尚未開始動工。本想今日呈報大人,只是想不到張大人今日早朝便杜撰罪責,誣陷蘇署令,張大人所說的那些證據,卻不知是從何而來?”
張慎臉色變了變。
他手裏的這些證據,當然不是他自己搜索出來,物證自然是太僕寺內部人員找到的簽署令副本,至於人證,在燕京城,無論什麼事情都是不缺人證的。
皇帝靜靜地坐在龍座上,冷冷地看著堂上的爭論,而大多數官員也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並不理會。
這是蕭蘇兩派常見的對峙,其他家族和官員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自然是不會輕易出來的。
韓漠站在後面,只是當做看一場戲,順便瞭解一下朝堂的規矩。
“此事交由大理寺調查清楚。”皇帝淡淡道:“得出結果,交由內閣處置。”
接下來,又有大臣出來彈劾政敵,政敵自然也是做好準備回擊,雙方主要是攻擊敵人中下層官員,在朝堂上互相爭吵的也是那些普通官員,各大世家的主要人物並沒有參與進去,都只是冷眼旁觀。
朝堂內陰謀迭出,此起彼伏,敵對各方互出殺招,而每一個人也都要仔細留神,因為殺招說不定什麼時候都要降到自己的頭上。
家族的爭鬥,派系的傾軋,同盟的維護,就像一幕幕精彩地小電影出現在韓漠的眼前。
自始至終,韓漠看到的都是你來我往的揭發彈劾,卻聽不到有人上去商討民生社稷,每一個人都在爭取著自己以及身後家族派系的利益,狠狠地打擊著對方。
皇帝似乎早就適應這樣的環境,只是靜靜地坐在龍座上,時不時地說著一些機械式一樣的話語:“交由大理寺調查,查清之後,由內閣處理!”
韓漠初進太平殿時,感覺這宏偉的殿堂充滿了威嚴,也彰顯了氣派,可是一個時辰過後,他覺得這裏只不過是大型的菜市場而已,耳畔是喋喋不休的爭吵,雖然臣子們還保持著一定的內斂,說出來的話並不是十分粗俗,但是話中的意思,卻比粗俗不堪的語言更險惡十倍,更是處處帶著無盡的殺機。
韓漠深知,朝堂上這些明鬥,那只是世家爭鬥的冰山一角,換句話說,這裏根本不是主戰場,真正的殘酷之爭,那是在朝堂之下的。
恢弘大氣金碧輝煌的太平殿,卻成為大臣們明目張膽互相攻擊爭權奪利的場所,烏煙瘴氣,韓漠只覺得一陣悲哀。
他實在難以想像,這樣的政治氛圍,燕國能以什麼樣的方法稱雄大陸,善戰于魏國,強盛于慶國,燕國有什麼樣的底子去與他們爭鬥?
誠如人們經常所有,有時候對某些事情看的太透,知道的太多,反而會讓人在心裏升起一種消極感甚至是絕望感。
韓漠未必絕望,但是他卻發自骨子裏的失望。
這樣的場面,是他內心很不願意看到的,但是在這個時候,以他的身份,他沒有能力去改變任何東西。
人微言輕,即使是整個韓氏家族,也未必能夠在短時間內改變這混亂的一切,就更別提區區一個韓漠了。
朝堂上的爭論依舊在繼續,直到蘇觀涯出來。
蘇觀涯從臣列出來時,眾人便不再說話了,而蘇觀涯顯然對於朝堂上那些爭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這種場面他見得太多,多的都已經近乎麻木。
“啟奏聖上,應聖上宣召,平定渤州郡的有功之人皆已入殿!”蘇觀涯聲音平靜,氣定神閑地奏道:“此番入殿,共有六人,皆是在平叛之戰中有功之人,還請聖上諭旨封賞!”
一直靜靜坐在龍座上的平光皇帝終於動了動身子,道:“韓玄昌韓愛卿可來了?”
韓玄昌急忙出列跪伏在地:“臣韓玄昌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陛下嘴角帶著一絲笑,道:“韓愛卿,朕可是等了你好久啊!”
朝臣們都頗是奇怪,不知道皇帝為什麼忽然說出這句話,這句話看似平平無奇,但是內裏肯定是充滿了某些意思的。
韓玄昌也是頗為不解,但還是恭敬回道:“微臣也無時不在思念聖上,只望聖上龍體安康,我大燕國泰民安!”
皇帝陛下淡淡一笑,道:“內閣議定,由你擔任禮部尚書一職,朕也覺得你擔當此任,實是最佳人選。”輕輕揮揮手,旁邊的執禮太監已經端起金盤,從龍壇上走下來,到韓玄昌面前停住。
金盤之中,錦布掩蓋。
“韓愛卿,這是你的官印,自今而後,禮部就交給你,你可莫負了朕的期望!”皇帝聲音竟然帶著一絲和氣。
韓玄昌雙手舉過頭頂接過,大聲道:“微臣謝聖上隆恩,微臣必定鞠躬盡瘁,不負聖上所望!”
韓玄昌接過官印的一霎那,朝堂兩側的臣子們目光各異,有不屑,憤怒,譏笑,妒忌,羡慕,亦有欣慰,興奮,高興,各種表情,人間百態,不一而足。
韓玄昌退下後,其他各人也都安排了官位,而且當朝領了印,不過也都不是什麼重要官職,畢竟真正的好位置,早已經被分的一乾二淨。
韓漠靜靜站在朝列最後面,許久之後,終於聽到執禮太監叫道:“東海郡韓漠上前聽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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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零章  【讓人嘲笑的封賞】

朝臣們大都知道,攻打黎谷關時,繞過黎穀山脈從敵後突襲打開黎谷關大門的就是韓漠,所以大家都想看看,這樣一個智勇雙全的人物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就連一直不動聲色的蕭太師也終於抬起頭來,向剛剛走出臣列的韓漠望了過來。
當所有人看到從臣列最末端出來一個年紀輕輕不滿二十歲的漂亮年輕人時,都是一片茫然,在大多數人眼裏,這樣一個年輕人應該不是那個立下奇功的韓漠。
但是當韓漠走到殿中,恭敬參拜下去,說著:“草民韓漠參見聖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之時,許多人都震驚了,他們無法想像,這樣一個在他們眼中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傢伙,竟然就是在平叛之戰中立下奪門大功的韓漠。
蕭太師平靜地望著韓漠,大概持續了幾秒鐘,便收回目光,再次靠坐在椅子上,微微閉上眼睛。
……
大臣們都是看著韓漠,更有人開始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麼,大多數人除了震驚以外,更多的懷疑,沒有幾個人能相信,就是這個年輕人帶著不到千人的騎兵,繞過黎穀山脈完成了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無數道目光聚集在韓漠身上,在這宏偉的殿堂裏,面對各樣目光,一般人都會覺得身上不舒服,甚至會有一種畏懼的感覺,但是韓漠沒有。
韓漠看起來很平靜,那是一種超出他實際年紀的淡定。
高高在上如同一團火焰的皇帝陛下在高處凝視著殿堂中的韓漠,他的神情很有些奇怪,眼中閃著怪異的光芒,但是這種光芒很快就閃過,而臉上的表情也淡然起來,淡淡道:“你就是韓漠?”
韓漠回道:“草民就是韓漠!”
雖然是世家子弟,是貴族子弟,但是沒有官職在身,韓漠在這個時候,就只能以普通子民的身份拜見這位帝王。
在東海鎮撫軍中,韓漠倒是有一個“海管”的身份,可惜那種家族式的官位,在地方上雖然被承認,但是到了京裏,並不會記錄在吏部官冊中,換句話說,朝廷是不承認的,是不領取朝廷俸祿的。
“是你打開了黎谷關的大門?”皇帝問道。
韓漠抬起頭,平靜地望著龍座上的皇帝,此時距離近了,韓漠更能清晰地看到這個人的面孔。
他看起來不過四十歲左右,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種帝王威嚴,看起來與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沒有什麼不同。
他的臉龐有些蠟黃,作為醫班出身的韓漠很清楚,這個人的身體並不好。
“回聖上,黎谷關大門是草民帶人打開,但是……!”韓漠微一停頓,終於道:“不過計畫卻是大將軍所謀,也就是如今的工部尚書蕭大人所策劃!”
蕭懷金聞言,先是一怔,然後看向韓漠,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但是坐在椅子上的蕭太師聽到這句話,眉頭卻微微皺了皺,但很快就恢復平靜。
皇帝沉吟了片刻,才向蘇觀涯問道:“蘇愛卿,韓漠的官職,是否議定?”
蘇觀涯立刻道:“啟奏聖上,韓漠雖然年幼,但是功勞卓著,對平定渤州郡叛亂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見其具有敏銳的軍事洞察力和無畏的勇氣。如今兵部令史確有空缺,可讓韓漠入兵部歷練!”
兵部是燕國六部之一,設尚書一人,左右侍郎各一人,而兵部又分兵部,職方,駕部和庫部四司,每司設主事二人,主事下麵便設有令吏八人。
令吏在兵部雖然算不得高官,但是卻觸及到兵部實事,十八歲便能入兵部擔任令吏,那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情,若非天大的功勞,決不會有這等殊榮。
韓玄昌和韓玄道聽蘇觀涯此言,心頭都有一絲喜意,互相給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兵部如今是由範家掌握,不過說起來這兵部的職權也算不得太大,畢竟在這樣的國度裏,世家霸權,兵部很難做到任將調兵,但是毫無疑問,燕國的正常軍事行動以及軍事資訊,那還是掌握在兵部手中,而且兵部掌管兵器戰馬的集結,雖說不是六部之首,但也絕對是一個極其重要的部門。
韓家在各部都有勢力,但是恰恰在兵部卻是一片空白,兵部大小官吏,京無韓家一人,如今蘇觀涯要調韓漠進兵部,雖然不知道蘇觀涯是如何打算的,但是對於韓家來說,這實在不是一個壞消息。
皇帝並沒有立刻回答,微一沉默,才向蕭太師問道:“太師,你覺得韓漠可適合擔任兵部令吏之職?”
蕭太師站起身來,對著皇帝行了一禮,才道:“回聖上,依韓漠的功勞,擔任兵部令吏一職,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不過一切還要聖上做主!”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但卻很雄渾,若聽他聲音,倒不像一個老頭子。
就在此時,一人出列奏道:“啟稟聖上,韓漠入兵部,此事萬萬不可!”
眾人去看,只見這人瘦高個,留著八字須,卻是禦史台的侍御史劉瑾。
說起禦史台,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因為禦史台的禦史們都是言官,通常情況下,朝議都是由這些言官進諫彈劾開始,每一個世家在禦史台裏都有勢力,世家不方便說的話,交由禦史台的人去完成,禦史們本就是靠著嘴巴在朝堂混下來的。
從某種角度來講,禦史台就是世家的嘴巴,這張嘴巴就是用來在朝上說些是非的。
但是這個叫劉瑾的侍御史卻有些特別,倒也不是他長了三頭六臂或者有什麼奇能怪才,只因為滿朝上下都知道,這個劉瑾不是世家的嘴巴,正是當今聖上的嘴巴。
這張嘴巴在禦史台也算是鶴立雞群了。
這位劉侍御史一旦出列,從他嘴裏蹦出來的每一個字,那都是皇帝的意思了,所以通常情況下,誰也不會對這位劉侍御史的話兒進行反駁。
若是換成其他言官出來阻擾韓漠進入兵部,韓家的官員只怕早就跳出來反駁了,但是如今出來的恰恰是這位劉侍御史,所以韓家的官員都忍住氣,靜觀其變,但是幾十雙眼睛盯在劉侍御史的身上,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這劉侍御史只怕已經被切割成碎片了。
韓玄昌和韓玄道卻都是皺起眉頭。
他們當然知道,劉瑾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可是他們不明白,為什麼皇帝會阻撓韓漠入兵部?難道還怕韓家勢力增大?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次葉吳兩家的勢力在燕京被一掃而空,各世家爭奪官位,韓家自然也是大有收穫,除了吞下禮部尚書這塊大蛋糕,韓家還占了不少位置,而且不少官位比之區區兵部令吏要強得多,若是害怕韓家勢大,為何不阻撓其他官位,偏偏與一個小小的兵部令吏為難?
更何況,韓漠擔任兵部令吏,雖然讓韓家在兵部這塊“沙漠荒地”有所突破,但是若說韓漠在兵部能起到很大作用,給韓家帶來大大的幫助,那倒不見得,畢竟範家在兵部經營多年,韓漠小小的令吏,根本不可能撼動兵部的根基。
於是所有人都在心裏存了一個疑問,皇帝為何在這個時候,會借劉瑾的嘴巴,阻撓韓漠進入兵部呢?
剛入朝堂的韓漠自然不知道劉瑾就是皇帝的嘴巴,所以他的疑問就是:“這個傢伙為何反對我進入兵部?”
劉瑾顯然早就想好了說辭,一本正經地道:“啟奏聖上,俗話說,兵之大者,國之利刃,那是不能有半點馬虎的。本來韓漠的功勞,封一個兵部令吏也算配得上,只是韓漠年紀太輕,若是入營歷練倒還可以,可是進入兵部辦差,那卻是有欠妥當。畢竟韓漠所建奇功,計畫是蕭大人所謀,韓漠只是執行,勇氣無畏,大可讚揚,不過這用兵之道,卻是談不上的,要入兵部辦差,大是不妥。”
韓漠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低著頭,他倒想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戲碼出場。
皇帝淡淡道:“劉愛卿,你的意思,韓漠做不得兵部令吏?”
“做不得!”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韓家以外的官員樂得看個熱鬧,而韓族官員卻都偷偷看向韓玄道。
韓玄道是韓族的領袖人物,只要做一個動作,韓族的官員立刻就要上前辯駁,雖然劉瑾是皇帝的嘴巴,可是韓族真要發起怒來,可不管你是誰的嘴巴,畢竟你劉瑾不是皇帝本人,要辯駁打擊你劉瑾,也不算天大的事情。
此時的韓玄道,卻保持了足夠的冷靜,不動聲色,沒有任何表示,於是韓族的官員們也只能將怒火放在心裏。
“劉愛卿,那依你之見,韓漠當個什麼官最合適?”皇帝平靜地問道。
劉瑾似乎早就想好了,立刻道:“回稟聖上,韓漠領兵翻越黎穀山脈,打了葉家一個出其不意,這出其不意便是其中的精髓,與花廳之責有異曲同工之妙,微臣斗膽諫言,如今西華廳廳長一職空缺,花廳部屬也是一團散沙,由韓漠去擔任西花廳廳長之職,想來是一個很好的去處!”
太平殿內一時寂然無聲。
韓漠皺起眉頭,心中疑惑:“西花廳是個什麼所在?”眼睛餘光瞥見兩旁的官員,只見一怔之後,竟有不少官員現出戲虐的笑意,更有人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望著自己,甚至有幾名官員忍不住笑出聲來,當然,那種笑聲很怪異,給人的感覺,就像某個人在路上摔了個狗啃泥,而路上的行人見到之後,發出一種哄笑。
這絕對是嘲笑,這一點韓漠是斷定了。
他禁不住抬起頭,立時發現,竟有不少官員正在打量著自己,臉上都露出幸災樂禍的戲謔笑意,更有人撇撇嘴,別過頭去,而韓族的官員都是目瞪口呆,更有人向劉瑾怒目而視。
韓漠豁然明白,這個西花廳廳長一職,絕對不是什麼好官,能讓這麼多人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嘲笑自己,那麼這個廳長一職只怕是爛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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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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