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權臣 作者:沙漠 (已完成)

   關閉
無關風月 2011-9-29 16:4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2 1467185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0 10:40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1 22:59 編輯

第八七七章 一疊銀票,一杯酒!

韓氏一族如今在燕國如日中天,當初其他世家聲名顯赫之時,雖然號稱第一世家,但是在朝中卻要面對其他世家的對抗,例如韓家之前的蕭家,當初雖然顯赫無比,但是卻始終面對著蘇家的正面交鋒。但是如今的韓家,形勢卻是大不相同,朝中另外幾大世家,都沒有任何一家與韓家相抗,甚至都極其配合韓家的差事,那是名副其實的第一世家。

韓玄道是韓家如今在朝中的第一人物,如今上朝,只要是韓玄道作出的決定,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內閣之中,蕭太師辭去了太師之職,從朝中隱退,內閣也就沒了蕭太師的位置,如此一來,韓玄道卻豁然成為了內閣首輔,往常內閣議事,爭議不斷,但是如今在內閣之中,只要韓玄道拿出的決策,那也幾乎是沒有任何阻礙就能夠實施下去。

換句話說,如今的韓玄道,是當之無愧的大燕國第一權臣。

如此人物,竟然在這樣一處偏僻的房屋內召見自己,這讓孔院判受寵若驚之餘,卻又感到疑惑萬分,實在不知道韓玄道召見自己有什麼吩咐。

韓玄道輕撫鬍鬚,指著旁邊的一張椅子道:“孔院判,一路辛苦,你先坐下!”

“不敢不敢!”孔院判急忙道。

韓玄道平靜笑道:“你若不坐,本官反倒不好說話了!”

孔院判猶豫一下,終是走到椅邊,屁股搭著椅子邊緣坐下去,顯得頗有些戰戰兢兢。

韓玄道沉吟了一下,終於道:“淑妃娘娘的身子,最近一直是孔院判負責吧?”

孔院判忙道:“正是下官負責保重淑妃娘娘的身子。”

韓玄道點了點頭,淡淡笑道:“本官聽說,娘娘臨盆將近,卻不知是不是真的?”

孔院判屁股離開椅子,半屈著身子恭敬道:“回大人話,若是按照日子,本應是二月初二誕下龍子,但是前次兵變,娘娘或許受了一些驚嚇,不過胎兒安康無礙,只是臨盆的日子可能要提前一些。”

韓玄道點了點頭,平靜道:“今日是一月十三,依你之見,娘娘產期,大概是什麼日子?”

孔院判幾十年待在太醫院,這點本事倒是有的,立刻道:“回大人話,如果下官沒有看錯,也就三五天的事情。”

韓玄道微笑道:“孔院判醫術精湛,想來是不會看錯的。”

孔院判對於自己的醫術,卻是頗有信心,多少疑難雜症都難不倒他,更何況這區區的生兒育女,立時肅然道:“韓大人放心,快則三日,遲則五日,淑妃娘娘定能誕下龍子!”

韓玄道溫和道:“孔院判這般說,本官就放心了!”抬起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孔院判坐下去,孔院判這才屁股挨著邊沿坐了下去。

他心中卻有些疑惑,如果僅僅只是要問淑妃娘娘的產期,也不用如此神神秘秘吧。

雖說宮中的任何事情,都屬於秘聞,特別是後宮嬪妃的情況,那是嚴禁外泄,但是韓玄道如今權勢滔天,對他來說,宮中也就不存在秘聞,只要他想知道,隨便派個人詢問一下就能得知各種情況,根本用不著花費如此周章。

活了六十年,孔院判並不傻,心中十分清楚,韓玄道今日將自己帶到這裏來,只怕還有十分重大的事情。

一陣沉吟後,韓玄道終於問道:“孔院判,本官很想知道,幾日之後,我大燕會是多出一位皇子,還是多出一位公主?”

孔院判身體一震。

這種話,十分禁忌,那是沒人敢在背後私下議論的,孔院判禁不住背心冒出冷汗來。

“這……這個下官實在不知。”孔院判小心翼翼道:“下官能看出預產期,但是腹中是男是女,下官……下官實在無法辨別。”

韓玄道淡淡一笑,道:“孔院判沒有看出來,本官卻是看出來了。”

孔院判一愣,忙拱手道:“還請韓大人賜教!”

其實他心中卻是不以為然,這個時代,高明的大夫固然能夠判斷出婦人的預產日子,但是絕不可能辨別出腹中胎兒的性別。

所謂看婦人的妊娠反應甚至腹外的胎形辨別胎兒性別,那只是一種並不十分準確的方法,是一種猜測,根本不能最終確定。

韓玄道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在醫術上卻毫無經驗,他此時自稱看出胎兒性別,孔院判面上雖然謙恭,但是心中卻十分不以為然,不相信韓玄道有那等本事。

韓玄道卻似乎看出孔院判的心思,淡淡道:“孔院判恐怕不相信吧?但是本官卻敢斷言,淑妃娘娘腹中,必定是一位皇子!”

孔院判驚訝道:“韓大人為何如此確定?”他一時好奇,來了興趣,身體微微前傾。

韓玄道那一雙眼眸子盯著孔院判蒼老的面孔,平靜道:“因為我大燕必須要一位皇子出現,淑妃娘娘只能為我大燕誕下一位皇子。”

孔院判張了張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只覺得匪夷所思,韓玄道這個理由也真是詭異無比,難不成大燕需要一位元皇子,淑妃娘娘就一定會誕下一位皇子?若真是如此,那還真是神了。

但是孔院判畢竟沒有白活這麼大歲數,知道韓玄道話中有話,他隱隱感覺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正要找上自己。

韓玄道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透過窗戶那細小的縫隙,望著外面漆黑的夜色,沉吟片刻,終於道:“孔院判,太子去了西北,音訊全無,而且據本官所知,太子的身體非常不好……!”

孔院判急忙道:“下官……下官不知,太子……太子素來不令太醫院的人入宮看視!”
此言倒是不假,燕太子練功走火入魔之後,體內筋脈受傷,但是卻從未宣太醫院的人去檢查治療。

韓玄道聲音冷峻起來,淡淡道:“本官可以告訴你,太子如今生死未蔔,即使活著,他的身體也支撐不了多久。聖上雖然正當壯年,但是日理萬機,龍體欠安,說不定哪天就殯天去了……!”

孔院判聽聞至此,不敢再坐,顫巍巍站起來,臉色有些泛白,兩隻乾枯的手禁不住抖起來。

“我們做臣子的,要分聖上之憂慮。”韓玄道聲音淡定,緩緩道:“如果聖上真的突然去了,沒有儲君即位,對我大燕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孔院判,你說是不是?”

孔院判戰戰兢兢道:“大人……大人說的是……!”

“所以我大燕必須要有一位新皇子,淑妃娘娘臨盆在即,誕下的,也必定是一位皇子。”韓玄道轉過身來,凝視著孔院判,淡淡笑道:“孔院判,你是否明白本官的意思?”

“還……還請大人示下!”孔院判哆哆嗦嗦擦著額頭冷汗。

韓玄道過來扶著孔院判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他自己也在椅中坐下,溫和道:“孔院判,娘娘產子之時,你身為太醫院院判,到時候必定會在現場!”

孔院判身體一顫,驚恐道:“大人,下官……下官……!”

他已經隱隱明白了韓玄道的目的,他本以為在宮中伺候淑妃娘娘是老天賜給自己的升遷良機,但是實在沒有想到,事到臨頭,卻要發生一件要丟腦袋的事情。

早知如此,這個擔子必定會搶著交還給院使大人。

韓玄道神情淡漠,道:“本官要為我大燕的宗廟社稷考慮,有時候……總要為君分憂的。”他輕輕拍了拍手,房門被打開,先前在門外的老者拿著一支酒壺和一隻酒杯走進來,到得桌邊,將酒杯和酒壺放在桌子上,隨即又從身上取出一疊銀票,瞧那票額,絕不少於萬兩。

銀票擺在孔院判的左手邊,酒壺酒杯則是擺在孔院判右手邊,老者提起酒壺,面無表情地將酒杯斟滿了酒,這才垂手退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站著。

韓玄道輕撫鬍鬚,緩緩道:“本官知道,孔院判在太醫院四十年,離院使之位一步之遙。本官答應你,只要淑妃娘娘誕下皇子,院使之位一定是你的。而且本官還知道,孔院判的長子也是醫中高手,如今在太醫院只是一名醫吏目,但是本官可以答應你,等你退下去之後,令郎將直接成為你的繼承人,擔任院使。”頓了頓,平靜道:“孔院判的次子和幼子,聽說也都曾隨著你學醫,後來入院考試,因為院使的原因,沒能進入太醫院,只是在京裏開了醫館……!”

孔院判戰戰兢兢,心中直發毛,毫無疑問,自己這一次那是插翅也難飛了,韓玄道將自己的家底調查的一清二楚,以韓玄道如今的權勢,只要動根手指頭,整個孔家只怕就要灰飛煙滅。

“你這兩個兒子,等娘娘誕下皇子之後,也會有一官半職光宗耀祖。”韓玄道聲音低沉而肅然,他看了看桌上的兩樣東西,淡淡道:“如果孔院判確定淑妃娘娘產下的必定是皇子,就請將銀票收起來……如果不能斷定,那麼請喝完這杯酒再走!”

孔院判心驚肉跳地看了那酒杯一眼,心知肚明,酒中如果沒有毒藥,那真是見鬼了。

自己知道這驚天密謀,如果不參與進去,韓玄道自然是要殺人滅口的,毒酒一飲,然後將屍體一扔,誰會想到一個太醫院院判的死會與韓玄道有關。

孔院判想通此節,心中明白,這道坎,自己是過不去,要麼聽話,要麼去死,雖說他已經活了六十歲,但是對於生命還是十分珍惜的。

“韓大人,到時候不可能只有下官一人。”孔院判低聲道:“至少接生的穩婆和帶領下官入宮的藥膳司太監都要在場。”

韓玄道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平靜道:“這些,你不必擔心。”他拿起桌上的書,不再說話。

旁邊老者上前來,將銀票拿起塞進孔院判手中,面無表情道:“孔院判,請借一步說話!”

孔院判知道這老者既然是韓玄道的親信,必定也不是一般人,躬著身子拱拱手,跟著老者走出了房間,韓玄道則是淡定地翻閱書卷。

這部書,乃是前朝史家所編著,實為禁書,書名叫做《魏公略》。
---------------------------
PS:魏公者,阿瞞也!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1 23:00
第八七八章 皇子?公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者才從門外進來,恭敬道:“老爺,該說的都對他說清楚了。而且老奴也警告過,只要我們願意,他孔府一門在頃刻間就會雞犬不剩。”

韓玄道放下書,點點頭,道:“像他這種人,年紀越大,反倒是越怕死,你派兩個人盯著,偶爾露面,故意讓他知道我們有派人盯著他就是。”

這老者,乃是戶部尚書府的老管家韓隱,亦是京中韓家影子衛的首領,乃是韓玄道的心腹助手。

“老奴明白。”

韓玄道沉吟片刻,才問道:“曹秀那邊,是否真的沒有動靜?”

韓隱道:“秀公主確實是在紫藤谷中的紫藤別院休養,只是老奴怕驚動她,所以只是讓人遠遠觀望,並無靠近,秀公主在別院做什麼,老奴並不知道,但是最近一陣時間,她極少出谷,偶爾出谷,也只是在紫藤穀外的流香湖畔靜坐。”

韓玄道頷首道:“你做得對,切莫讓人驚動她。”頓了頓,問道:“西北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五少爺已經換將,本來還有些麻煩,但是當年上谷城之戰的紀風年突然出現,讓事情一下子順利許多。”韓隱弓著身子,平靜道:“五少爺隨即又將紀風年提拔為臨陽關總兵,照目前形勢來看,臨陽關已經是在五少爺的掌握之中,臨照關的杜威,溳水關的朱子澄,這兩人當年是紀風年的部下,而且同生共死,感情非比尋常,如今紀風年跟在五少爺身邊,這兩人應該也不會違抗五少爺的軍令。”

韓玄道神情淡然,道:“小五做事,倒是神不知鬼不覺。他收納紀風年,便是連我這個做大伯的也是毫不知情!”

韓隱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老爺,只怕是五少爺之前也不知道紀風年的身份,所以未向老爺您稟報……!”

韓玄道淡淡一笑,道:“咱們韓家這位五少爺,倒是聰明的很,也很有手段,本是我韓族之幸。只是……性子終究是無法無天了些,有時候竟是連我這個大伯也不放在眼裏的。他敢將蕭靈芷偷偷帶走,卻沒有一句話對我這個大伯說……實在不知道他日後還要闖下多大的禍事來,我這個做大伯的,似乎也管不住他了!”

韓隱微一沉吟,道:“老爺,五少爺性子頑劣,但是還是曉事理的,等年紀大些,自然會穩重一些的。”

韓玄道微笑道:“你這話倒也不錯,大一些,性子自是要收斂一些了。”神情忽然嚴峻起來,輕聲道:“老狐狸年前似乎便要返回老家了!”

韓隱神色也是一冷,道:“老奴明白!”

……

燕曆平光十年一月十七,太醫院。

已是夜深十分,孔院判卻是留守在太醫院之中,這兩日淑妃娘娘隨時要產下麟兒,他這位主要負責人,自然要在院裏候著,隨時準備入宮。

太醫院就在皇宮之外,平常一日十二個時辰都會有人執勤,宮中只要有傳喚,隨時都會派人入宮。

按照孔院判的計算,如果不出意外,今夜產子的可能性非常大,越是臨近產期,孔院判就越是心驚膽戰,他乾枯的手籠在毛茸茸的衣袖裏,卻禁不住微微顫抖。

剛入子時時分,一名御醫端著熱騰騰的夜宵進了來,躬身道:“院判大人,吃點東西吧!”恭恭敬敬將夜宵擺在桌子上。

孔院判深吸一口氣,起身來,那御醫急忙上前扶住,恭敬無比。

孔院判瞥了這御醫一眼,不知為何,雖然這名御醫身份遠低於自己,但是他卻感覺這名御醫反比自己幸福的多。

到得桌邊坐下,看著用藥膳製作的夜宵,確實是營養美味,但是他卻沒有胃口,御醫用小碗為他盛了半碗熱騰騰的參湯,恭敬道:“院判大人,你老趁熱喝一點……!”

孔院判想到宮裏隨時可能過來傳,自己還是要填飽肚子才成,點點頭,接過湯碗,尚未喝一口,外面已經有人急匆匆過來叫道:“院判大人,宮裏……宮裏傳話了,速速進宮……!”

孔院判一驚,手中的湯碗落在桌子上,一碗參湯全部潑灑出來,也來不及多想,起身道:“快……快進宮!”

一切都是做好準備的,兩名御醫帶上藥箱和工具,跟著孔院判急匆匆出了院子,上車往宮裏去。

車行轔轔,一路上暢通無阻,輕車熟路來到了長春.宮,孔院判下車時,早有一名藥膳司的太監在宮外等著,見到孔院判過來,急忙迎上來:“孔太醫,娘娘只怕是要生了,快些進去看看……!”

孔太醫擦了擦額頭冷汗,道:“公公帶路!”

他其實對長春.宮的道路已經很熟悉,但是宮裏的規矩,太醫入宮為妃嬪診治,必須要有藥膳司的太監帶領。

孔太醫雖然年邁,但是此時不敢耽擱,與藥膳司太監齊步前行,身後則是兩名御醫跟著,抱著藥箱。

行走之間,孔太醫禁不住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藥膳司太監,而藥膳司太監此時也恰巧看著他,兩人四目相接,都是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古怪神色,也看到了眼眸子深處中隱隱顯出的一絲驚恐。

一眼過後,兩人心中頓時都明白,對方和自己一樣,是這次行動中的一員。

匆匆來到一棟房屋外,孔院判便瞧見門外一名俏麗的宮女焦急地來回走動,認識這宮女是淑妃娘娘身邊的心腹,叫做靈燕兒。

靈燕兒瞧見孔太醫過來,迎上來,急道:“孔太醫,娘娘疼得厲害,你快進去看看……!”最近孔太醫幾乎是每日都要進宮一次,靈燕兒早已經熟悉。

孔院判急忙跟進屋內,往深處去,就看到了那張香幔遮掩的玉榻,一個身著紅錦的男人正坐在床邊握著淑妃的手,正是燕帝。

見到太醫過來,燕帝起身來,道:“快來看看,是否要生了?”

孔院判來不及行跪拜之禮,只能站著恭敬行了一禮,急忙上前,只見淑妃臉上都是汗珠子,看起來神情頗有些痛苦,忙道:“娘娘請伸一隻手臂!”

淑妃伸出一隻羊脂玉般白皙的手臂,搭在床沿邊,孔院判早已經在手脈處蓋上輕紗,然後探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搭在手脈處。

片刻後,孔院判收回手,回頭向燕帝道:“啟稟聖上,娘娘確實要生了!”

燕帝眼中顯出幾分興奮之色,道:“那……那該怎麼辦?”

孔院判向藥膳司太監問道:“公公,穩婆是否到了?”

“就在外面等候!”

“拉綢!”孔院判當機立斷道:“這裏人不要多,都出去吧!”他鼓起勇氣向燕帝恭敬道:“聖上請在外面稍事歇息,這裏交給我們就是!”

燕帝點點頭,上前去,輕輕握住淑妃的手,柔聲道:“愛妃受苦了,朕就在外面!”

藥膳司太監已經出去將兩名穩婆帶進來,又有幾名宮女在房中按照藥膳司太監的吩咐,迅速拉開一條黑色的幔帳,又有兩名太監抬著一隻不大的木箱子進來,這是穩婆所用的接生箱。

“破了羊水了。”一名穩婆湊到床邊,翻開錦被看了看,叫起來:“都出去!”

靈燕兒焦急道:“是否要奴婢留下來幫襯?”

“不必,都快出去。”另一名穩婆揮手道,將屋內的人都叫了出去,隨即便有人將房門帶上,藥膳司太監立刻上前將門閂從裏面閂上,手兒微微顫抖。

黑色幔帳裏面,兩名接生婆接生,而這邊,藥膳司太監和孔院判則是心驚肉跳地等著。

淑妃的聲音很快就傳出來。

孔院判額頭全都是冷汗,驚魂不定地看了看身邊的藥膳司太監,那太監亦是神色恍惚,二人面面相覷,聽著從裏面傳出來的聲音,卻都是在心中祈禱著。

只要淑妃順利誕下皇子,那麼一切都不必進行,大家相安無事。

但是,如果淑妃產下的是一位公主,這幾人就不得不冒著天大的風險,來一出“皇子換公主”的驚天陰謀了。

孔院判恍恍惚惚之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到幔帳裏面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這一聲啼哭,將孔院判和藥膳司太監驚醒過來,二人的臉上,同時顯出極度緊張之色。

此時此刻,在外面的燕帝和靈燕兒聽到裏面的啼哭聲,都是顯出驚喜之色,所有的宮女太監們都是跪倒在地,齊聲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

燕帝臉上顯出激動之色,往房門這邊走過來,門外兩名御醫忙道:“聖上稍等,龍子尚需沐浴!”

房間之內,孔院判和藥膳司太監急切地等著穩婆過來,很快,幔帳掀開,老穩婆那張臉顯露出來,臉上顯出一絲慌張。

畢竟經過無數的事情,此時此刻,孔院判反倒是冷靜下來,低聲道:“是公主還是皇子?”

老穩婆左右看了看,確定屋內只有四人,這才以極低的聲音道:“不……不好,是……是一位公主……!”

孔院判和藥膳司太監同時變色。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1 23:00
第八七九章 驚天宮闈事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孔院判大驚之下,卻知道時間緊促,立刻閃身進入裏面,只見另一名穩婆手中抱著一名女嬰,嬰兒身上滿是胎血。

他瞧了瞧淑妃,只見淑妃已經昏迷過去,人事不醒。

“在哪里?”孔院判一咬牙,低聲問道。

藥膳司太監知道他是問什麼,急忙到得先前抬進來的接生箱邊,取出一根鑰匙打開鎖,手腳麻利地打開箱子,裏面竟豁然躺著一名男嬰,男嬰似乎在沉睡,孔院判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名男嬰也是剛產下來不久,心中震驚無比,那韓玄道果然是手腳通天,在這深宮之中,竟是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這男嬰卻也不知是哪家的嬰兒,剛剛出世,就被用來偷樑換柱,孔院判雖然萬般無奈要做此事,想到兩個嬰兒在出生的一刻便要骨肉分離,心中也確實有些不忍。

“不能拖了。”藥膳司太監壓低聲音道:“龍子金湯沐浴,再不動作,會出問題的。”

兩名穩婆也都看向孔院判。

孔院判年紀最大,無形之中,也成了在場眾人的主心骨。

他穩住心神,沉聲向一名穩婆道:“娘娘很快就醒過來,你快去開門,讓人送金湯進來沐浴,切不可讓人進入!”

那穩婆知道性命攸關,急忙出去。

這次計畫實施,每個人都有其負責的事情,穩婆出去後,孔院判迅速從懷裏掏出一隻瓷瓶子,快步走到啼哭的小公主身邊,低聲令穩婆將小公主的嘴兒捏開,然後將瓷瓶子裏的藥液滴了幾滴進去,只是瞬間,本來啼哭不止的小公主便停止了哭泣,似乎是在瞬間便沉睡過去。

外面,宮女們早已經備了溫水金湯,靈燕兒親自送上來,欲要進入,穩婆卻已經接過玉盆,搖頭道:“尚未沐浴,不可入內!”

她關上門,這才迅速將玉盆端進去,與另一名穩婆一起,將小公主身上洗乾淨,藥膳司太監將男嬰從接生箱裏小心翼翼抱出來,迅速用黃錦裹起來,而沐浴之後的小公主,也被迅速放進了接生箱裏,孔院判看著沉睡過去的小公主,輕歎一口氣,關上箱子,藥膳司太監急忙上去鎖起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四人配合默契,竟是沒有絲毫耽擱。

孔院判知道那藥性足夠讓小公主在五個時辰之內沉睡不起,更不會發出啼哭之聲,這名男嬰或許也是被下了相同的藥,所以沉沉睡著,不聲不響。

一切就緒,其他三人都看著孔院判,孔院判只微一沉吟,終是道:“為娘娘淨身,開門報喜!”瞧見幾人神色有些慌張,低聲道:“不要慌,稍有差池,我們全都要死!”

眾人一驚,但是很快穩住心神,藥膳司太監率先出去,到得房門前,深吸一口氣,打開門來。

燕帝正在外面激動地來回走動,見到房門打開,立刻過來,問道:“怎麼樣了?”

藥膳司太監跪倒在地,高聲道:“恭喜聖上,娘娘誕下一位皇子!”

燕帝和靈燕兒頓時都顯出驚喜之色,所有的宮女太監們又都齊聲賀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

燕帝哈哈笑起來,揮袖道:“所有人都重重有賞!”他急匆匆進了房內,穩婆早已經抱著孩子迎上來,跪倒在地,雙手托起孩子,恭敬道:“恭喜聖上,添了一位皇子!”

燕帝小心翼翼接過,抱在懷中,看著已經睡著的孩子,臉上神色十分激動,竟是輕輕在男嬰的額頭親了一下,輕聲道:“老天有眼,興我大燕!”

另一名穩婆這一次終於道:“快來幾個人,幫我一起為娘娘淨身!”

靈燕兒聽見,立刻帶領幾名宮女,端著熱湯進了裏面,屋內一時間人來人往,即使混亂,藥膳司太監倒也機靈,喚了兩名小太監進來,將接生箱迅速搬下去。這等善後,自然是誰也不會注意,那接生箱就從燕帝身邊過去,燕帝卻是看也沒有看一眼,一門心思只在自己手中的男嬰身上,這位大燕國的九五之尊,此時一臉慈愛之色,小心翼翼抱著手中的孩子,竟是捨不得放手。

孔院判戰戰兢兢站在不遠處候著,看著燕帝慈父之態,心中頗感無奈。

韓家的權勢,他極其清楚,那是連當今聖上也忌憚無比的,別說自己一個小小的太醫院院判了,他只是其中的一粒棋子,事到如今,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

從幔帳後面,一名又一名宮女進進出出,為淑妃娘娘產後淨身,而且被孺子全部換成新的,忙了好長一陣子,一切才收拾妥當,而此時窗外已經顯出了黎明的曙光。
……
淑妃醒來的時候,燕帝正抱著孩子坐在床榻邊上,除了靈燕兒,所有人都被摒退下去。

見淑妃醒來,燕帝急忙將孩子小心翼翼遞給身邊的靈燕兒,握住淑妃的手,柔聲道:“愛妃,苦了你了!”

淑妃將目光投向孩子,眼中顯出詢問之色,靈燕兒已經乖巧笑道:“娘娘,是位皇子!”說完,將嬰兒抱到床邊。

淑妃憐愛地看著已經睡著的孩子,蒼白的臉上,顯出溫柔之色。

“娘娘,小皇子長的很好看,白白胖胖。”靈燕兒輕聲道。

淑妃聞言,輕輕點頭,皇帝已經笑道:“愛妃,朕要謝謝你,我皇室人丁不旺,今日你為朕添了一位皇子,你說,你要什麼賞賜?”

淑妃失血過多,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但是卻溫柔笑道:“聖上要賞賜,臣妾就請聖上賞賜孩子名諱吧!”

燕帝一愣,隨即笑著道:“這自然容易。不瞞愛妃,名字朕早就想好了,若是皇子,單名一個禪字,若是公主,就賜一個‘寧’字!”從靈燕兒手中接過孩子,凝視著那張小小的臉蛋,平靜道:“既然得了一位皇子,自然喚作曹禪!”

靈燕兒倒是沒明白過來,淑妃卻已經是嬌軀一震。

一個“禪”字,含義至深,淑妃心內卻是複雜無比,她不知道這樣一個名字,對剛剛出生的孩子來說,是幸還是不行。
……
天剛濛濛亮,韓玄道靜坐在書房,閉著雙目,似乎已經睡著。

昨夜得知孔院判被傳入宮內之後,韓玄道便一直在書房中,一夜未眠,他的臉上卻無絲毫疲憊之色,反而淡定無比。

門外響起腳步聲,隨即便聽到韓隱那低沉而恭敬地聲音傳進來:“老爺!”

韓玄道一雙眼睛豁然睜開,眼皮子跳了跳,沉聲道:“進來!”

韓隱推開房門,輕輕進來,轉身又將房門關上,在他的手中,竟然提著一隻籃子,用灰色的布巾掩蓋住,一隻穩定而有力的手提在手中。

韓玄道看著那籃子,頓時皺起眉頭,輕聲問道:“宮裏……真的生出一個女兒?”

韓隱點點頭,低聲道:“娘娘誕下了一位公主!”說完,將籃子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韓玄道起身來,緩緩走過去,臉色凝重,輕輕掀開籃子,小公主用厚厚的綿錦包裹著,正在籃子中沉沉睡著。

這個可憐的小公主,自然不明白,她已經成為一件驚天陰謀的主角。

韓玄道靜靜凝視著小公主,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孩子的臉,但是眼見觸碰到小公主那嫩嫩的小臉,卻停住手,終是收回來,輕輕掩上了灰巾。

“我只是防備。”韓玄道輕歎道:“但是老天去偏偏與我開玩笑,非要我如此去做……!”

韓隱輕聲道:“一切都順利。”

韓玄道點點頭,輕聲道:“此事是否只有那四個人參與其中?”

“是!”韓隱點頭道:“穩婆乃是藥膳司挑選出來,如今已經受賞出宮,老奴已經派人盯住,孔太醫那邊,也已經安排人盯住。”

韓玄道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乍現,道:“那兩個僕婦,今天就要動手處理掉,這種人,口中未必藏得住話,稍有洩露,後果不堪設想,除去她們,狗一樣的低賤婦人,不會有人注意。”

“老奴馬上去辦!”韓隱恭敬道,頓了頓,問道:“宮裏的那位太監和孔太醫該如何處理?”

韓玄道冷笑道:“我素來信不過那等閹貨,你安排一下,儘快將他除掉,但是要等一等,等過上幾日再動手,一定要記住,必須是意外死亡,絕不能讓人看出是有人故意除去。”

韓隱道:“老奴明白,一定會做得乾乾淨淨。”

“至於孔太醫……!”韓玄道皺起眉頭,沉思良久,才輕聲道:“暫時不要碰他。四個人中,也只有他不敢洩露風聲,關乎一家老小性命,他自己會掂量清楚的。他由我自己來應付,等上幾個月再說……!”

韓隱點點頭,隨即目光落到籃子上,輕聲道:“老爺,小公主是否送往東海養起來……!”

韓玄道閉上雙眸,沉思許久,才緩緩道:“娘娘誕下的是皇子,這個孩子……本就不存在。不存在的東西,就只能讓她消失……!”

韓隱全身一震,眼中劃過吃驚之色。

“隱叔,將她帶下去……!”韓玄道輕歎道:“做得乾淨一些!”

韓隱跪倒在地,顫聲道:“老爺,這……這可是娘娘的血脈,身上也有我們韓家的血……!”

“我知道。”韓玄道肅然道:“但是你要清楚,如今看似太平無事,但是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我們韓家,既然走出這一步,就不能有絲毫冒險。這孩子留下來,只是禍患……!”他抬起手,揮手道:“帶下去吧,不要再多說了。”

韓隱看了籃子一眼,眼中劃過無奈,起身恭敬道:“是,老爺!”上前提起籃子,走到房門前,又回頭看了看韓玄道。

韓玄道靠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凝視韓隱,微微點頭,韓隱再不多言,打開門,提著籃子出了門去。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1 23:01
第八八零章 良心

韓隱腳步沉重地走出書院,剛出門,迎面一人差點撞上來,韓隱卻是敏捷無比,側身閃過,站穩身形一看,迎面而來的卻是韓家三少爺韓濱。

韓濱最近一陣子如同鬼魅一般,府中極少見到他身影,韓玄道日理萬機,自然沒有空閒時間去多管他,韓隱倒是想不到這一大早竟然能碰到韓濱來書院。

瞧韓濱樣子,顯然是來找尋韓玄道。

韓濱素來對韓玄道畏之如虎,躲都躲不及,這一大早卻主動來尋,還真是讓人有些意想不到。

“隱伯。”韓濱瞧見隱伯,嘖嘖贊道:“差點撞到你老人家,只不過你這功夫當真厲害,有空兒得教我幾招!”

韓隱和韓玄道的關係,就如同現在韓青和韓漠的關係,那是光著屁股就混在一起,屬於死黨,也正因如此,韓玄道對韓隱信任無比,而韓隱對韓玄道亦是忠心耿耿,兩人在一起幾十年,幾乎沒有分開過,韓玄道入京為官,韓隱也是跟著來到了京城,擔任了韓府的管家,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在東海那邊為官,一個則是來到京中為官。

韓家子弟,對於韓隱那也都是敬重有加,韓濱雖然是少爺,而且性情頑劣,但是對這個長輩,卻恭敬無比,從來不將他當做下人看待,而且韓濱若是在外面弄到什麼好酒,第一個便是偷偷送到韓隱的屋子裏,用來孝敬他。

韓玄道兩個兒子,韓滄個性孤傲,對任何人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韓濱則是嘻嘻哈哈熱情得多,所以韓隱對這個三少爺,卻也是十分疼愛,往常韓濱惹事,韓玄道抽出棍子要執行家法,韓夫人勸阻不住,韓隱卻是時常上前相勸,反倒勸說住,所以平日裏這一老一少有時間,也會湊在一起喝酒,韓隱說些韓家往事給韓濱聽,韓濱則是說些稀奇古怪的事兒逗樂子。

韓隱微微一笑,道:“三少爺是要見老爺嗎?老爺就在書房,你快些去吧!”

韓濱往裏面看了看,賊眉鼠眼低聲道:“隱伯,父親現在心情如何?”

“三少爺找老爺有事,還要看心情嗎?”韓隱心中有事,勉強一笑,道:“快些去吧,老爺昨夜處理公務,一宿沒睡,再晚去,只怕要睡下了。”

韓濱點點頭,正要進門,忽地看見韓隱手中提著的籃子,奇道:“隱伯,你手裏提的什麼?”

韓隱眼中劃過一道光,但是瞬間就若無其事笑道:“沒什麼,快去吧!”抬步便要走。

誰知這韓濱是個好奇性子,越不知道,就越想知道,湊近過來,笑嘻嘻道:“隱伯,你還瞞著我做什麼?我都猜到是什麼了。”

“什麼?”韓隱面不改色,淡淡道。

韓濱笑嘻嘻之間,忽地探出手,去掀那灰布,他速度也算極快,但是韓隱的反應比他更為迅速,輕描淡寫閃過,皺起眉頭,沉聲道:“三少爺,不可胡鬧!”

“能有什麼大不了的。”韓濱笑眯眯道,他現在氣色很好,春風得意,前一陣子消沉模樣早已不見,又是頑劣性子大起。

韓隱搖搖頭,道:“不要胡鬧。”

韓濱忽地抬起頭,臉上顯出驚恐之色,叫了聲:“父親……!”

韓隱一怔,回過頭,猛地感覺勁風一起,韓濱卻是聲東擊西,一隻手再次抓過來,口中更是嬉笑道:“是什麼好東西……!”

韓隱大吃一驚,立刻閃躲,但是這一次韓濱出手極快,而且使出聲東擊西的花樣,雖然沒有碰到籃子,卻是撚住了灰巾,一車之下,灰巾竟然被掀開。

韓隱臉色大變,韓濱一瞥之間,卻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臉蛋,驚鴻一瞥間,韓隱已經將籃子收到了後面去。

“是什麼?”韓濱臉色驟變:“我……怎麼看到一個孩子?”

韓隱眉頭緊皺,韓濱終究是少爺,他不好斥責,只能沉著臉道:“少爺,你看錯了。”也不多說,伸手從韓濱手中搶過灰巾。

“我又不是瞎子,怎會看錯?”韓濱臉色也沉下來:“隱伯,你搞什麼鬼?一大清早,籃子裏裝孩子玩?這是誰家的孩子?”

韓隱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三少爺,你莫叫喊,你……你隨我來……!”

韓濱皺起眉頭,見韓隱已經快步離開,急忙跟上前去,二人一前一後到了後面韓隱的院子中,韓隱左右看了看韓府的紫衣衛部署都是由他控制,他自然知道如何避開耳目,回到自己的屋內,等韓濱進去,他立刻關起門,將籃子放在地上,肅然道:“三少爺,我今日對你所言,你敢保證是否一字也不洩露?”

韓濱見韓隱臉上凝重無比,不由皺起眉頭來。

今日之事,異常古怪,而且往日裏哪怕是再大的事情,韓隱臉上也是淡定自若,唯有今天,卻是出現了韓濱從未見過的嚴肅之色。

韓濱鄭重點頭,輕聲道:“隱伯,你放心,就是掉了腦袋,我也不會洩露一個字。”

韓隱點點頭,卻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背負雙手,在屋內來回走動。

毫無疑問,韓玄道對韓隱是信任無比,幾十年來,韓玄道交下來的每一件事,哪怕是再困難,韓隱也能夠竭盡全力完成。

在韓玄道的心中,韓隱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可以託付任何事情。

韓隱幾十年來,忠誠不二地為韓玄道做著或黑或白的諸多事情,一雙手早已經被鮮血沾滿,但是今日,他的心卻揪起來。

小公主沉沉睡著,當韓隱第一眼看到這個小生命之時,心中就有一絲喜愛,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韓玄道最後竟然要以一種極其冷酷的手段來處理這個嬰兒。

他從未抗命,但是這一次,鬼使神差地,心腸竟然軟了下來。

“隱伯,究竟是何事?”韓濱走到旁邊,掀開籃子,看著裏面美美睡著的小公主,低聲道:“這是誰家的孩子?長得真是可愛。”

韓隱終是停住步子,凝視韓濱道:“三少爺,恕我說句冒昧的話,你們兄弟四人,你固然性子最為懶散,但是憑心而論,你的心腸反倒是最軟的,其他幾位少爺,其心俱都比你堅毅的多。”

兄弟四人,自然是指韓滄、韓源、韓濱、韓漠四兄弟。

韓濱奇道:“隱伯,今日怎地說這樣的話?”

“今日若不是碰到你,此事也不會對你多講。”韓隱聲音極輕,但是神情卻極其嚴峻,問道:“三少爺,你想不想救這孩子一命?”

韓濱一怔,隨即吃驚道:“怎麼回事?”

“三少爺若是願意救她,她或許能活下去,但是三少爺若是不插手此事,那麼這孩子很快就要死去。”韓隱肅然道。

韓濱皺眉道:“這孩子患病了?是不是缺銀子?”

韓隱搖頭,微一沉吟,終於道:“這孩子被父母拋棄,是我撿回來,但是老爺看了一眼,按照相書上說,這孩子帶凶兆,不能收養,所以令我送回原地……!”

“那怎麼成?”韓濱立刻搖頭道:“孩子送回去,那豈不是凍死?萬萬不成,隱伯,我去和父親說,將這孩子留下來就是,一個小孩子,咱府裏難道還養不活?”

“我已經勸過,老爺不答應,這孩子若是留下,對府裏不好。”韓隱神色凝重道:“三少爺,你若想救這個孩子,你將她帶走,不要洩露你的身份,找個人家送出去,再也休提此事。否則……這孩子還是要送回原處。”

韓濱皺眉道:“送回去就是讓她去死,她才多大的孩子,那做爹娘的還真是狠心,禽獸不如,若是被我知道他父母是誰,老子拿一把刀去砍死他們。”他提起籃子,道:“隱伯,這事兒教給我了,我來處理就好!”

“三少爺,你聽我說完。”韓隱輕聲道:“這件事情,萬萬不能告訴老爺,而且你帶走這孩子之後,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韓濱奇道:“她被拋棄,本就可憐,還要遮遮掩掩做什麼?”

“三少爺若是不答應,就當我今天的話都沒說,這孩子不能交給你。”韓隱正色道。

韓濱想了想,道:“隱伯,你放心,這事兒不會讓其他人知道,我會好好處理。”

韓隱點點頭,再一次叮囑道:“你一定要記著,千萬不能讓老爺知道我將孩子交給了你,否則……這孩子一定會死!”

韓濱點頭道:“你放心就是。”

韓隱輕歎一聲,輕輕拍了拍韓濱的肩頭,溫言道:“三少爺,我確實沒有看錯,你的心……是有良心的!”起身來,道:“你不是有事要找老爺嗎?你先去吧,現在天亮,人多眼雜,孩子不能交給你,晚上你再來帶走。”

說完,韓隱提起籃子,走進內室之中,將孩子小心翼翼抱出來,放到自己的床上蓋起來。

這處是韓隱的居所,平日裏幾乎沒有任何人到這裏來,除了韓玄道夫婦,這裏沒有韓隱的允許,也是沒有人敢靠近。

“她吃東西沒有?”韓濱並沒有走,跟進來,“我去找些東西給她吃。”

“這事兒我來辦就好。”韓隱回頭道:“三少爺,你不去老爺那裏?”

“隱伯,我想勸父親上奏朝廷,讓小五帶兵去打魏國人。”韓濱輕聲道:“你說我能不能勸說父親?”

韓隱皺起眉頭來,韓濱從不參與政事,這等軍國大事更是連邊也沒碰過,今日怎地卻起了這樣的心思,不由皺眉道:“三少爺,這是軍國大事,老爺心中自有分曉,你為何要插手進來?你素來事不過問這些事兒的。”

韓濱想了想,欲言又止,臉上顯出猶豫之色,又問道:“是……是不是不該去說?”

韓隱凝視著韓濱,沉吟片刻,終於道:“三少爺,恕我直言,老爺既然沒有讓你參與政事,你還是不去碰的好。有些事情,一旦陷進去,未必能出來。如今你過的平安自在,性情純良,若是真的進了官場,參與了政事,許多事情都會改變,那……未必是你想要的!”

韓濱沉吟許久,才點頭道:“隱伯,你說的對。還是我這般活著逍遙自在!”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2 17:39
第八八一章 十三劍手

“曹禪?”

當日黃昏,蕭太師得知皇子的名姓,嘴角立時泛起淡淡的笑容,撫須道:“咱們這位皇帝還真是著急啊,這兒子剛生下來,就準備好了這樣一份厚禮,韓家的人,此時只怕是樂的閉不上嘴了。”

書房之內,除了一身便裝的蕭太師,便只有刑部尚書蕭萬長。

“太師,這是準備改立太子了。”蕭萬長冷笑道:“韓家喜事一樁接一樁,這皇帝也該想一想,到時候他如何應對!”

蕭太師搖頭笑道:“不是改立太子,而是必須新立太子,咱們先前那位太子爺,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他曹家要想傳承江山,必須要有儲君,這上天對曹家倒也不薄,十幾年沒有生過一個孩子,這十幾年後竟然得了一位皇子,皇帝還真是幸運的很。”

蕭萬長皺起眉頭,蕭太師已經接著道:“也莫看皇帝封韓家這個將軍,封那個皇后,又是賞賜金銀,又是賞賜布匹,熱鬧無比,可是這些都是虛的。”

他端起旁邊的茶盞,飲了一口,才淡淡道:“咱們的皇帝知道什麼事真東西,什麼是假東西,將軍封號,皇后封號,自然是榮耀無比,也確實讓韓家威望大增,但是你要知道,這些封號比起皇帝這個頭銜,都只是擺設而已。
皇帝清楚,真正的東西,還是勢力,是那些可以攥在手中在危難時候打出來的東西。整合的忠義營,僅僅半個月,護軍參領、護軍尉全都被皇帝的人佔據,御林軍的事兒,韓家人都沒有資格插嘴,韓滄名義上是忠義營的指揮使,現如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安排親信占了幾個校尉之職,在忠義營根本沒有形成氣候。
那些空缺的官職,韓家的人雖然占了不少,但是皇帝的人也趁著這次機會滲透進去不少,咱們的皇帝啊……哎,憑心而論,非庸君啊!”

蕭萬長皺眉道:“太師,如今韓家的官員一個個可都是春風得意,咱們的人一個個像孫子一樣,如此下去,大夥兒那點脾性都要被磨滅了。”

他握起拳頭,冷笑道:“前幾日,韓家有位官員竟然沖我們的人要地,說是看中那塊地,要修房子,我遵照太師教訓過的話,讓他將那塊地給了過去。”

“你做得很好。”蕭太師悠然道:“如果真的能將大夥兒的性子磨一磨,倒是天大的好事了。咱們的人,這些年囂張慣了,不少人都忘記自己是誰,如果能這般低調下來,明白一些事,那是求之不得的。”

淡然一笑,道:“韓派官員,立國至今,從沒有如今這等風光,如今陡然成為第一世家,一個個高調一些,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這是發自骨子裏的虛榮,就算韓玄道提醒,這些人也不會收斂下去的。不過這樣正好,就讓滿朝的人看看,韓家的官員日後還能做出什麼事請來。權勢是好東西,但是要讓人爛起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這才過去不到兩個月,一個個就這般倡狂,這日後還有得鬧!”

蕭萬長眼珠子轉了轉,便即笑道:“萬長明白了。他們既然要蹦蹦跳跳,我們就讓他們蹦的更高,處處示弱,就怕他們那天蹦的太高,落下來的時候摔死了。”

蕭太師淡然一笑,隨即神色凝重起來,問道:“西北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蕭萬長神情也沉下來,搖頭道:“也派人往魏營和慶營混入打聽,始終沒有大將軍的下落,大將軍……就像忽然消失一樣!”

蕭太師靠在椅子上,沉吟許久,才輕歎道:“韓漠如今又如何?”

“他已經將五關總兵俱都調換。”蕭萬長輕聲道:“本來朱子澄和杜威要生事,但是後來紀風年突然出現,事情就那般被韓漠做成了。孔非見形勢不由人,他獨木難支,不敢硬抗,只能順從。而且韓漠如今已經直接提拔紀風年為臨陽關總兵!”

“紀風年?”蕭太師眯起眼睛,“就是當年上谷城之戰的那位?”

“是!”蕭萬長點頭道:“如今喚作鐵奎。”

“鐵奎?”蕭太師淡淡一笑:“韓漠這小子倒真是神通廣大,他怎會找到這人?”撫鬚道:“老夫倒是記得,當年這鐵奎被判了斬立決,後來懷玉為他說情,老夫在內閣中為他爭取,最後改判罰為庶人。”

蕭萬長眼睛亮起來,輕聲道:“如此說來,我們蕭家對他有恩?”

蕭太師搖頭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千萬不要有任何動作。韓漠能找到他並且提拔於他,顯然是對他十分信任,士為知己者死,這紀風年如今對韓漠定然是死心塌地效命了。我們絕不可驚動那邊,若是此時插手西北事,被韓漠知覺,事情反而不妙。如老夫所說,讓韓家去跳,我們看戲就是。”他拿過拐杖,拄著拐杖起身來,道:“萬長,與韓家的親事,你幫襯著懷金操持,多費心思。”

蕭萬長皺眉道:“太師,韓家那頭沒有消息了,這親事……靈芷如今也沒了蹤跡,這事兒可不好辦。”

蕭太師淡淡笑道:“好辦得很。你耐心等著,這事兒韓家不急,咱們就更不必急。”

“是!”蕭萬長點頭道,隨即問道:“太師,你當真要這麼快就回元津城?”

元津城乃是蕭家的主城,座落於宜春郡南邊,與上京城有兩百多裏地。

蕭太師點頭道:“老夫既然辭去官職,留在京中無益,而且老夫留在京中,韓家人也放不開手腳。”他冷冷一笑,道:“沒了老夫這根刺,韓玄道會輕鬆許多。”

蕭萬長沉吟片刻,終於點頭道:“那我去安排。這一路有兩百多裏,你老人家要注意安全。回頭將十三劍手都調在你身邊,有他們在,一路上的安全當無問題!”

蕭太師沉吟片刻,淡淡道:“你覺得會有人對老夫動手?”

蕭萬長肅然道:“太師,無論你在不在朝中,都是我蕭家的擎天之柱,萬萬不容有失。防人之心不可無,調集十三劍手,太師必然能夠平安無事!”

蕭太師淡然一笑,道:“既如此,你就這樣安排吧。”
……
大燕新降皇子,皇帝當即便昭告天下,更是下旨,大赦天下,舉國歡慶。

龍子誕生三日之後,皇帝臨朝,百官朝賀,皇帝的臉色比之從前似乎要好看不少,有著難以掩飾的喜慶之色。

“封后儀式是否籌備妥當?”皇帝看著朝下的韓玄昌,聲音溫和:“日子定下來,快過年了,我大燕需要一位元皇后來主持今年的宮燈會。”

眾官一聽,都是互相看了看。

宮燈會本是燕國的一項傳統,燕國歷代皇帝,都會在過年之時,下旨宮中舉辦燈會,各宮的妃嬪娘娘們爭奇鬥豔,合著手底下的宮女太監們,製作著各樣造型美觀的花燈,最後由皇帝和皇后欣賞平定,進入前三甲的花燈,都能得到重重的賞賜。

但是當今聖上崇仁帝登基之前,太子妃就離世,登基之後,更是下旨十年不立後,所以近十年來,宮中卻從沒有舉行過宮燈會,這讓皇宮之中的過年氣氛十分地冷清。

從前,宮燈會不但是後宮嬪妃們爭奇鬥豔的機會,也是太監宮女們放鬆心情的時機。

十年沒有宮燈會,眾人都以為這樣的節目在燕國已經消失,但是萬萬想不到,十年之後,宮燈會又重新開始。

莫非皇子的誕生,讓皇帝試圖去營造一個新的氣象?

又或者是因為這兩年來,燕國發生了太多流血的事情,整個燕國朝堂烏雲密佈,甚至波及到後宮,而皇帝想以這樣的宮燈會來沖洗一下燕京城上空的血腥氣息?

不管如何,這是一個讓大家感覺到頗有些舒心的事情。

韓玄昌出列恭敬道:“啟奏聖上,封后儀式一切就緒,臣已經查詢過,本月二十八,便是大好吉日!”

“哦?”皇帝面色平和,掐指算了算,道:“尚有八日,距大年二月初八有十八日,唔……便這樣吧,本月二十八舉行冊封儀式!”

“聖上英明!”朝中眾臣齊聲道。

如今中原四國具有兩套曆法,一套是本國的國曆,另一套則是從前朝傳承下來的古曆,平日裏記載日曆,都冠以燕曆平光某年某月某日,若以按照燕歷來算,今日便是燕曆平光十年二月二十,可是按照古歷來算,距離大年三十卻還有十八日,除了風國情況特殊,魏慶燕三國的節慶都是以古歷來算。

“傳朕旨意,大年前後十日,燕京城各處可舉辦燈籠會。”皇帝笑道:“宮裏熱鬧,這京城百姓也得熱鬧熱鬧。”

“聖上英明!”

“開春京試,也要抓緊時間。”皇帝正色道:“韓愛卿,你們禮部估算,今年進京考試的,大概有多少人?”

韓玄昌恭敬道:“回稟聖上,入京試子,皆都是我大燕各郡傑出人才,初步估算,人數應該在兩千人左右!”

“兩千人?”皇帝撫須道:“這都是我大燕優秀人才,中間總會藏著幾顆明珠,日後也將是我大燕棟樑之才。韓愛卿,開春之後,學子們自然是要絡繹上京,你安排下去,到時候騰出清淨的地方安頓這些學子,務必保證他們在京試之前衣食無憂。”轉視文臣首列的韓玄道,笑道:“戶部撥出一批銀子交給禮部,務必保證京試順利進行,韓愛卿,戶部這點銀子該有吧?”

韓玄道立刻躬身道:“臣遵旨。”又道:“為國取材,善待學子,此乃聖上英明仁心,臣便是砸鍋賣鐵,這銀子是不會少一文的。”

皇帝笑著點頭,道:“到年底了,戶部擬個摺子上來,朕想看看今年我大燕國庫收支賬目情況。”

“臣立刻去辦。”韓玄道恭敬道。

皇帝撫須笑道:“前些年你戶部總是捉襟見肘,今年的日子應該好過一些吧?抄沒賀家和蘇家的財產,足夠抵得上我大燕一年的國庫收入了。”

群臣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明白皇帝為何陡然有此言。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2 17:39
第八八二章 軍國大事

韓玄道卻極其鎮定道:“回稟聖上,今年的國庫收入,因為抄沒兩族家產,確實頗為充盈,不過今年撥出去的款項,也確實不少。各部各司衙門的開支,都是有案可查……特別是工部,今年宜春大休江堤,而且要安置受災百姓,撥出了大批的銀兩……!”

皇帝卻已經笑著打住道:“韓愛卿,朕可不是查賬,你辦事,朕很放心。戶部乃國之財政根本,關係天下民生,這些年若不是你撐著,真也沒有這般輕鬆,可辛苦你了。”

朝官們神情各異,皇帝和顏悅色當朝安撫韓玄道,中間似乎透著某種詭異的資訊,只是到底是什麼味兒,朝臣們一時也難以品出來。

一些臣子心中卻在暗想:“如今韓家如日中天,蕭太師離去,蘇觀崖已死,論起資歷和實力,韓玄道已是內閣首輔,聖上如此親切,只怕也是害怕韓家的權勢吧。”

“這都是臣分內之事。”韓玄道平靜道,在朝上,謙恭有禮:“只是國庫雖然充盈,臣卻也要以備急需之用!”

“急需之用?”皇帝微笑道:“韓愛卿所說的急需,是指哪里?”

韓玄道立刻道:“回稟聖上,臣近日聽聞邊疆的情況越加的惡化,就在最近一陣子,魏軍又數次對慶軍發起攻擊,更令人吃驚的是,據西北軍報,在臨陽關內,竟然出現過魏人的細作……!”

朝上頓時一片譁然。

皇帝已經皺起眉頭,目光閃爍,視線投向了兵部尚書范雲傲。

范雲傲已經出列躬身道:“啟奏聖上,確有此事。”

“魏人往我臨陽關派遣細作,他們想做什麼?”立時有官員出列道:“聖上,魏人狼子野心,我們以和為貴,他們卻肆意挑事,我們不得不防!”

皇帝神色凝重看著范雲傲,正色道:“朕並不知此事,究竟是何情況?”

范雲傲回道:“此事也是兩日前得知,韓將軍從西北飛鴿送來軍報,就在不久前,守關將士在關內發現幾名形跡可疑之人,隨即便抓了起來,從他們手中竟然搜出了我軍部署的地圖,上面對我軍的兵力部署描繪得極為詳細,韓將軍覺得事關重大,所以報了上來。”頓了頓,見皇帝神色有些難看,繼續道:“只因淑妃娘娘誕下皇子,舉國歡慶,不敢以此事打擾聖上心情,臣是準備今日朝上再向聖上稟明!”

“魏人派細作調查我西北軍兵力部署?”皇帝神色冷下來。

范雲傲點頭道:“正是。”

“難道魏人還敢對我大燕起不軌之心?”燕帝握起拳頭,冷笑道:“他們連慶人的土地都沒有占下,就敢染指我大燕疆域?”

范雲傲肅然道:“除此之外,臣也得知另一條極重要的消息。”

“什麼消息?”

“慶國新皇登基之後沒幾日,慶人就派出了一隊使團前往東北前線,與北蠻人談判。”范雲傲緩緩道:“我們的人經過多方打探,終於確定,慶人將中山、高陽外加陽平五縣中的三縣之地割讓給了北蠻人,而且從今年開始,每年向北蠻人以惠贈之名交出一百萬兩白銀,十萬匹絲綢,換取北蠻人不可進攻慶國!”

此言一出,晴天霹靂,朝堂上一時間炸開了鍋。

“無恥,無恥至極,我堂堂中華人物,怎能向蠻夷割地求和?”

“慶人這是瘋了。北蠻人幾萬騎兵,就能逼得他們做些如此喪權辱國之事?”

“當年自稱是雄獅,如今卻向一頭狼乞和,慶人怎能懦弱到如此地步?此我中華不幸,我中原上邦之臉面,都讓慶人丟盡了……!”

朝堂上一陣陣喝罵,有些人痛心疾首,有些人則是握拳揮舞。

齊國滅亡百年,四國分離,風國由於族群原因,與其他三國倒也不同,而魏燕慶卻都是正統的中原文化,三國實際上在內心中對於文化歸屬還是有著極強的認同感,都覺得三國本就是同一根源,同文同種,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暫時分裂而已,各自的心中,卻無時不想著重歸一統。

齊朝時期,時受北蠻人騷擾,北部地方的百姓,更是遭受到北蠻人無休止的禍害,中原人對於北方蠻夷充滿了怨恨心理,後來齊朝勇帝傾盡全力,才一舉擊潰北蠻部落,將他們直趕到了極北之地,北蠻人因為那一次的重搓,上百年都不曾恢復元氣,只是老老實實呆著極北之地,不敢再靠近中原地區。

但是一百多年後,當初那群荒漠野狼捲土重來,攻入中原,而慶國人卻是懦弱地割地求和,這讓朝臣們怎能不恨。

在燕國人的心中,北蠻人不僅僅是慶國人的敵人,更是整個中原人的世仇。

皇帝臉上陰晴不定,本來今日他的心情十分不錯,但是這兩樁子事情報上來,卻讓他如同在吃豐盛的佳餚時吃到了蒼蠅,說不出的惱怒反感。

魏國人派細作入關,這事兒頗有些詭異,皇帝並不是十分的相信,但是慶國人割地乞和,這種大事卻是謊報不來。

見皇帝臉色很不好看,眾大臣的聲音漸漸小下來。

很快,宏偉的太平殿之內,已經沒有一絲嘈雜之聲,只聽得滿朝臣子的呼吸之聲。

“諸位愛卿,對此有何見解?”沉吟片刻,皇帝才沉聲問道。

朝臣們一時間並沒有開口。

大家明白,皇帝此時這般問,並不是要讓大家對此事再譴責一番慶國人的懦弱,更不是痛駡北蠻人的野蠻,而是要詢問大家燕國接下來的策略。

其實稍有見識的臣子心中清楚,魏國臥薪嚐膽十多年,大力發展軍備,此番開戰,那是不死不休的架勢,中原兩國,西魏和北慶大戰如火如荼,燕國不可能真的徹底地避免這場戰爭。

如果燕國坐視不理,這場戰爭無論是魏國人勝還是慶國人勝,最後對燕國都沒有好處,那是眼睜睜看著其中一國獨大。

燕國之所以遲遲不出手,說白了,就是要看著魏慶兩國消耗下去,讓他們鬥個兩敗俱傷,到最後再出來撈一些利益。

大夥兒都清楚,這場戰爭,燕國遲早是要參與進去。

不過關鍵的問題,卻是到了該出兵的時候,是保持與慶國人的聯盟關係,合力攻魏,還是趁虛而入,在慶國山窮水盡之時,撕毀盟約,揮軍北上?

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自己的選擇。
……
前方的形勢陡變,今日忽然出現魏國人派細作在臨陽關內打探燕軍兵力部署的消息,而且是從韓玄道和范雲傲的口中說出來,一時之間,腦子稍微靈活一些的,已經感覺到內閣所作出的出兵方向。

只是朝臣們沒有想到形勢會轉變的這樣快。

在大多數人憑空想像中,魏國人應該是經過苦戰,穿過了隆山山脈,然後在慶國的土地上與慶軍大肆拼殺,經過無數的血戰之後,慶人和魏人都是損兵折將筋疲力盡,在這種時候,燕國陡然出兵,從後方襲擊魏軍,與慶軍前後夾擊,如果順利的話,很有可能將魏軍主力全殲,而那個時候,魏慶兩國精力耗盡,燕軍卻依然戰鬥力十足,完全可以做出選擇是趁勢吞併慶國還是挾持著慶國去打魏國。

這是許多沒有上過戰場的官員心中樂意看到的最佳局面。

但是前方的戰事顯然不是以他們的想法去進行,如今魏國人打了好幾個月,非但沒能跨過隆山山脈,反而被慶軍堵在了臨陽關。

不知道司馬擎天已經離世的官員們心中實在奇怪,司馬擎天的魏國鐵騎不是強悍無匹嗎,怎地如今反被按住不能動彈,雙方只能在隆山週邊的地區互相消耗?以司馬擎天之能,再加上魏軍的強悍戰鬥力,即使之前在隆山上被商鐘離大火燒了一把,但是他完全有能力重新組織軍隊再次對隆山發起進攻,而且按照正常的情況,即使商鐘離真的王霸之氣大發守住隆山山脈,魏軍也不可能退到臨陽關去,應當是在隆山山腳組織一次又一次進攻才是。

如果真的是那般消耗下去,燕國倒也可以繼續等待下去,看他們拼個筋疲力盡,但是慶國向北胡割地乞和,卻讓事情變的複雜起來。

朝臣們心中怨怒慶國人的懦弱時,卻不得不謀劃燕國接下來該怎麼做。

一陣沉寂之後,見朝上沒有動靜,皇帝皺眉想范雲傲問道:“范愛卿,你執掌兵部,你有何見解?”

范雲傲躬了躬身子,想了想,終於道:“聖上,北蠻人乃是蠻夷禽獸,不通教化,自然不講什麼廉恥信諾。臣只怕這次議和,是慶國人的一廂情願。”

“哦?”皇帝撫須道:“如何一廂情願?”

范雲傲正色道:“臣其實到也不覺慶國人真的懦弱到那等地步,如果讓臣判斷,慶國人只怕是暫避鋒芒而已。”

頓了頓,繼續道:“北蠻人攻勢極盛,慶國東北軍團損耗巨大,如果繼續撐下去,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慶國人提出議和,割地給予北蠻人,如果趁沒有猜錯的話,大概有三點考慮。”

此時朝臣們都將目光投向范雲傲。

“第一,如塵所說,暫避鋒芒。北胡人若是真的接受土地,停止攻擊,那麼先前的勢頭就會歇止下來,那股勇猛向前的勁頭也會驟然跌落。”

范雲傲緩緩道:“其二,則是要拖住時間,讓東北軍團有喘息休整時機。慶人割地,北蠻人停止進攻,僅僅三四萬騎兵,如何能夠迅速接受將近三郡之地?他們必定還會大量遷徙蠻民入關,所花費的時間,足夠讓慶國重整東北軍團。最後一點,我想也是為了破解北蠻人與魏國的私下同盟,北蠻人如果真的停止攻擊,慶國北方一線暫無戰事,壓力頓減,就有精力在西南一線應對魏國人。”

淡淡一笑,又道:“慶國人的算盤,或許是先穩住北蠻,然後擊退魏國人,只要魏國人撤軍,慶國再集中優勢兵力,將割讓出去的土地重新打回來,如果北蠻人貪圖利益停止進攻,等到慶國集中兵力再打過去,北蠻人到時候肯定是抵擋不住的。”

眾臣頓時表情各異,思索著范雲傲的話。

“這倒不是臣胡亂猜測。”范雲傲平靜道:“慶國人要割地,這在面子上,會讓他們接受不了,如果不是有這樣的考慮,回頭再去收拾北蠻,只怕這次割地之議沒這般容易就在慶國內部形成統一。而且慶國新皇登基,但是權勢卻在后黨手中,那位慶國如今的太后,卻也是一個野心勃勃之人,讓她向蠻夷低頭,並不容易!”

皇帝聞言,頷首道:“范愛卿所言有理。只是你所說的一廂情願又是何指?”

“臣覺得,慶國人的算盤打的極好,但是北蠻人卻未必那般的聽話。”范雲傲淡淡道:“北蠻人背信棄義,在齊朝之時,那就是名傳天下。他們如今為了三郡之地或許真的答應慶國人的條件,但是臣卻覺得,等到東北軍團從三郡撤出,他們或許還會繼續進攻,以牟取更多的土地和錢財利益!”

韓玄道拱手道:“聖上,范尚書所言,言之有理,北蠻人素無誠信,慶國人這次恐怕真的是一廂情願。如果北蠻人不守信約,得了三郡之後繼續進攻,那麼慶國必將危在旦夕!”

皇帝皺起眉頭,微一沉吟,問道:“韓愛卿,那你覺得我們該如何應對?”

“唇亡齒寒。”韓玄道肅然道:“如果慶國真的落到魏人和北蠻人的手中,他們下一個目標,必定是我大燕,而那時候,我大燕必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所以臣以為,若是坐等危機來臨,還不如趁此機會,反守為攻!”
---------------------------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3 10:50
第八八三章 東方戰車

皇帝皺眉道:“反守為攻?韓愛卿的意思是,我大燕到了出兵的時候?”

“此乃兵家之事,臣不敢妄言。”韓玄道恭敬道:“范尚書執掌兵部,該有籌畫。”

范雲傲立刻道:“啟稟聖上,臣以為,魏人如今被苦限於臨陽關,士氣低迷,如果這個時候出兵以壯慶軍聲勢,必然可以讓魏軍的士氣進一步跌落,確實是出兵良機。兵家所爭,便有士氣之爭,魏人勇猛,如此僵持,一旦突然被他們攻破慶軍的防禦,士氣大振,那反倒不好對付了。”

皇帝撫須道:“范愛卿所言卻也有幾分道理,只是若此時出兵,我西北軍可做好了應對準備?”

“回聖上,大將軍之前早已經抽調了極大兵力集結于臨陽關,如今的臨陽關兵馬,不在少數。范雲傲肅然道:“而且臨陽關目前的糧草足夠支撐這一個冬天,如果此時出兵,戶部可立刻籌措糧草供給上去,在後勤糧草抵達之前,西北方面應該不會短缺糧食。”

韓玄道立刻道:“聖上,慶國人如今身處險境,若是我大燕出兵,他們必然是求之不得。”頓了頓,緩緩道:“臣聽聞商鐘離在魏軍進攻之前,就已經開始大量籌備糧草裝備,南陽郡宛城之中,儲存了大批的糧秣,號稱可以支撐十萬人吃上兩年。”

朝臣們聞言,頓時都明白了韓玄道的意思。

皇帝問道:“韓愛卿的意思是說,讓慶國人拿出糧食來?”

韓玄道點頭道:“正是。我燕軍出兵,受益最大的,自然是慶國人,可讓西北軍直接去與慶軍商談,如果慶國方面能夠提供足夠的糧秣裝備,我燕軍可以顧念兩國的盟約,出兵以壯聲勢。”

大理寺卿胡雪辛亦是出列道:“啟稟聖上,韓尚書所言甚是有理。我大燕子弟固然可以出兵協助,但是他們卻必須提供糧草裝備。他們為了穩住北蠻人,可以捨棄將近三郡之地,如今我大燕主動出兵協助,只是對他們提出糧草裝備的要求,他們自然不會拒絕,否則我軍照樣按兵不動,看看他們能支撐多久!”

工部尚書蕭懷金此時也忍不住出來道:“聖上,慶國人割地求和,我們不如派出使團前往上京城,與他們談一談,若是想要我大燕出兵相助,讓他們也割些土地過來,南陽郡乃是天下糧倉,讓他們將南陽郡割給我大燕,他們未必不肯!”

朝臣聞言,有極少數人微微點頭,這種趁火打劫的手段,也正是他們心中所想,大部分朝臣卻是皺起眉頭來,顯然對蕭懷金此議不以為然。

韓玄道已經搖頭道:“蕭尚書,此議不可!”

蕭懷金見韓玄道毫不猶豫反對,心中頓時惱怒,臉上也顯出幾分怒色,但是蕭太師的囑咐,他也是記在心中,按捺住火氣,淡淡問道:“卻不知有何不可?”

“我們與慶國人有盟約,至少在現在為止,還是兄弟同盟。”韓玄道正色道:“我大燕非北蠻,乃是信義之國,出兵相助,一來是為我大燕自身利益考慮,另一點,亦是為了弘揚大義,出手援助兄弟之國。若是此時讓慶國人割讓南陽郡,這天下人又會如何看我燕國?”

韓玄道義正詞嚴,侃侃而談,不少人俱都點頭,只覺得韓玄道這番話正氣盎然。

蕭懷金心中冷笑,相比起朝中大多數人,蕭懷金在蕭太師身邊耳濡目染,反倒覺得這韓玄道一副道貌岸然偽君子之色,此時冠冕堂皇說出所謂大義,這讓蕭懷金心中極其反感,也極其不屑。

皇帝沉吟片刻,終於道:“朕聽聞大將軍離營,遲遲未歸,如今韓漠暫代軍務,這兵家大事,韓漠是否能夠應付?”

范雲傲立刻道:“回稟聖上,臣倒以為,雖然大將軍不在西北大營,但是韓漠卻足以應付。韓漠當初在平定渤州叛亂之時,用兵甚巧,有勇有謀,前番蘇家亂黨叛亂,蘇族世家軍數萬人夜襲勤王西北軍,卻被韓漠設下埋伏,以極小的代價全殲世家軍,取得完勝,此兩戰,足以顯出韓漠遇到大事時的冷靜沉著,亦可顯出他在軍事方面的天賦。”

眾人聽范雲傲這樣說,不少人心中立時就覺得,這范雲傲是在給自己的女婿做保了。

韓家風頭正勁,范家如今庇蔭在韓家之下,兩家姻親關係,實際上就是在韓漠之身,范家自然是要極力保舉自家的女婿,讓韓漠有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

皇帝並沒有立刻說話,目光閃爍,似乎在想著什麼。

范雲傲又拱手道:“西北能征善戰之將甚多,而且此番出兵,我燕軍不打前鋒,即使大將軍不在營中,韓漠也完全有能力承擔此任!”

皇帝想了想,終於道:“傳朕旨意,暫由韓漠直接與慶國方面協商,若是慶國人能夠提供糧秣裝備,我燕軍可以出兵以壯聲勢。”看向韓玄道,肅然道:“韓愛卿,你戶部也加緊籌措糧草,著兵部協同太僕寺在全國調征戰馬,我軍若是此番真的插手進去,這場仗只怕不是一時半會兒便能歇住……!”

頓了頓,略一沉吟,又抬頭道:“一面速讓韓漠與慶國方面協商,內閣也即刻議一議這事兒,我大燕此時出兵是否合適,出兵之後,該如何行動,你們擬摺子上來。”

內閣幾位官員立時同時躬身道:“臣遵旨。”

皇帝皺著眉頭,欲言又止,沉吟片刻,終是起身道:“先散了吧!”朝臣們跪拜退下,皇帝則是臉色凝重,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退了下去。
……
范雲傲出了宮門,尚未上車,韓玄道已經上前來。

“范尚書,韓漠年紀甚輕,你當真覺得他能擔起如此重的擔子?”韓玄道神色平和問道。

范雲傲含笑道:“韓大人,你是他的大伯,連我這個做岳父的對他對信心十足,你難道還不相信他的能耐?可莫忘記,當年蕭大將軍年紀輕輕,也是縱橫邊疆,宛若下山猛虎。”

韓玄道撫須笑道:“小五哪里能與蕭大將軍相提並論。”

范雲傲呵呵一笑,隨即輕聲問道:“韓大人,蕭大將軍在西北大營悄無聲息失蹤,便是連朝廷也沒有告知,這可不是蕭大將軍的為人。他身為西北大帥,即使有什麼特殊情況遠離大營,也該密保我兵部才是,可是我兵部如今可是沒有他一點消息,于公于私,蕭大將軍這都是犯了大忌之事,你覺著這事兒是不是太過古怪?”

“大將軍行事素來出奇,只怕是另有打算。”韓玄道淡淡一笑,並不在此話題上過多討論,只是道:“太師後日便要啟程離京,他是國之老臣,為大燕立下汗馬功勞,咱們這些留下來的人,也該都去送送他!”

范雲傲點頭道:“這自是應該的。”
……
朝中議定燕國出兵,雖然還沒有詔令全國,但是內閣卻就此事開始進行了細緻的研究。

兵者,國之大事也,不可不細心,特別是涉及到軍事的各部衙門,一旦真要開戰,這些衙門必須如同機器上的零件一樣,合力讓這台機器高速開動起來,而各衙門自然少不得協調磋商。

天下紛亂,魏慶大戰為開端的一刹那,註定就是一場軍事爭霸的開端,實際上燕國頭腦精明的官員心中都已經在做好了出兵的心理準備。

而且內閣的眾人也都清楚,此戰一開,燕國不可能僅僅是為慶國人搖旗助威,隨著戰事的發展,燕國固然要承擔參與戰爭的各種代價,但是卻也必須要以武力奪取參與一場戰爭所必須得到的利益。

雖然燕國暫未出兵,但是作為一國的大腦,內閣卻必須詳盡地對此次出兵作出周密的計畫,對於出兵之後的各種形式,也要做出相應的準備工作。

工部當仁不讓地要承擔起建造大批箭矢武器以及攻城武器的任務,兵部則是開始迅速研究出兵之後所遇到的各種情況,從而制定出不同的應對戰略部署,必須要精心製作出兵部文書送到前方將領的手中,而且更要部署好國內各地城守軍,若是隨著戰爭進程發展前方兵員吃緊,兵部必須迅速募兵往前方補充兵員,而戶部的的擔子更是不輕,無論在哪個時代,戰爭打到最後就是打銀子,要讓前方將士有充足的戰鬥力,後方的後勤供給是萬萬不能出現任何問題的。

前方將士們浴血拼殺,而要想取得真正的勝利,必須保證有一個強有力的後方在支援著他們。

慶國地大物博,魏國兵馬悍勇,而燕國這個東方大國一旦捲入這場戰事,必將會讓戰爭形勢發生天大的變化。

東方這頭極恐怖的怪獸,卻已經開始運轉起了他們的力量,很快就會變成一台龐大的戰爭機器。
-----------------------------------------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6 12:40
第八八四章 送太師

燕曆平光十年一月二十二,這天並不是一個好天氣,陰霾的天氣籠罩著燕京城。

燕京城南康門十裏之外,此時已經臨時搭建起一座草棚子,草棚子內外,有著數十名官員在等候,雖然如今朝事甚忙,但是內閣官員卻都來到這十裏草棚,等著送蕭太師最後一程。

蕭太師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從老家來到了燕京城,四十多年的風風雨雨過去,經歷過無數的明槍暗箭,時至今日,終於要踏上歸隱的路途。

這四十年來,蕭太師確實為燕國做出了許多的貢獻,在最近十多年擔任太師其間,與其子蕭懷玉內外配合,蕭懷玉保證了燕國邊疆的安全,而蕭太師以內閣首輔之尊,操控內閣,讓這燕國的政治中心有條不紊地運轉。

不可否認,雖然如今蕭家之勢大不如前,但是蕭太師的威望卻依然不消。

韓玄道等幾名內閣官員坐在草棚子裏喝著茶,而其他官員則是三三兩兩地聚在草棚四周,說說笑笑,等著蕭太師馬車的來臨。

並沒有讓這些官員等太久,兩輛馬車從官道上緩緩醒來,四十多名護衛簇擁在兩輛馬車的四周。

官員們見到馬車過來,紛紛整理官服,依照官職高低有前有後,都是肅然迎立。

兩輛馬車,前一輛普普通通,並不奢華,自然是蕭太師所乘,在這輛馬車後面,則是一輛駿馬所拉的平板車,車子上裝有兩個黒木大箱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東西。

太師府的蕭管家則是跟在太師馬車旁邊,馬車在草棚子旁邊停下,蕭管家便上前掀開車簾子,扶著蕭太師下了馬車來。

蕭太師穿著灰色棉袍,帶著棉帽,手中拄著一根拐杖,此時看上去,只不過是一位慈祥的富家翁,哪里還有從前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權臣之姿。

韓玄道等人早已經迎上去,齊齊行禮:“太師!”

蕭太師擺手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如今已是辭官歸隱,這太師稱謂,萬萬當不起。”

韓玄道肅然道:“太師為我大燕奉獻一輩子,這一聲太師,也只有您老能當得起。”

“見笑了。”蕭太師拱手向眾人還禮,歎道:“與諸位一殿為臣,幾十年了,風風雨雨也就不要再提了。老夫是個怪性子,為官之時,有時候固執了一些,更是與不少同僚因為政見不同,頗有些芥蒂,諸位莫放在心上,趁今日良機,老夫向諸位道個歉!”

“不敢不敢!”眾人連聲道:“老太師一心為公,乃我等心中楷模。”

蕭太師溫和一笑,回過頭,望著巍峨聳立的燕京城,輕歎道:“當年老夫入京,一匹馬,四名隨從,便是連衣裳也沒有帶。”他指指那兩個黒木大箱子,笑道:“入京幾十年,老夫如今離開,倒是多了一些東西。但是諸位可莫誤會,這裏面非金非銀,更不是什麼明珠翡翠,只是老夫一些衣裳,還有老夫這些年存下來的書冊,對了,還有幾卷字畫,值不了幾個錢!”

範雲傲歎道:“老太師的為人,我們這些晚輩又豈不清楚?您老潔身自好,我們這些為官的,必要多多學習。”輕聲吟道:“蒼雲白狗烽煙逝,只求清名一杯酒!”

蕭太師哈哈笑道:“這兩句話,老夫必記在心中。老夫這一生,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若是清名值得一杯酒,當是老夫此生最為快慰之事!”

“拿酒來!”韓玄道高聲道。

立時有人端著一隻玉盤過來,玉盤之上,放著一壺酒,三隻金杯。

韓玄道親手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酒,雙手恭敬呈給蕭太師,誠懇道:“這一杯酒,乃是我等燕國臣僚恭敬太師,太師幾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實我大燕不世功臣,請滿飲此杯!”

蕭太師想了想,將手中的拐杖遞給身邊的蕭管家,乾枯的雙手接過金杯,平靜道:“老夫為官幾十載,或許有不當之處,但是有一點老夫卻是毫不自愧,那便是確實為我大燕做了幾樁有用的事,這一杯酒,承蒙諸位看得起,老夫滿飲!”說完,端杯一飲而盡。

韓玄道又斟上第二杯酒,正色道:“這第二杯酒,敬太師的人,太師德高望重,今日歸隱,我等同僚心中不舍,此杯酒是我等對太師為人的欽佩!”

蕭太師和藹一笑,接過金杯,又是一飲而盡。

“這第三杯酒,願太師一路順風,長命百歲!”韓玄道敬上第三杯酒。

蕭太師接過金杯,掃視了眾官員一眼,忽地將金杯舉過頭頂,雙目望天,許久之後,才一飲而盡,將手中金杯放回了玉盤上。

“諸位,三杯酒,老夫盡飲,多謝諸位今日能夠前來相送。”蕭太師拱手道:“諸位公務繁忙,老夫不敢多做耽擱,只望諸位心中以大燕社稷為重……天佑我大燕!”

眾官紛紛躬著身子,拱手道:“太師一路順風!”

蕭太師又看了燕京城一眼,臉上顯出一種落寞滄桑之色,微一沉吟,終是輕歎道:“走吧!”在蕭管家的攙扶下,回到馬車車轅,進入馬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揮手道:“諸位請回吧,國事為重!”

眾官又是一禮,蕭太師終於進了車內,車夫一甩馬鞭,馬車開始緩緩向前,蕭懷金、蕭萬長和蕭同光三人乃是蕭太師的直系親屬,自然還是騎馬跟著送一程。

眾官員看著太師馬車遠走,這才上馬回返。
……
行出十來裏地,太師的馬車停下來,蕭太師掀起窗簾,蕭懷金三人急忙翻身下馬,來到了車窗之前。

蕭太師目光從三人臉上一一掃過,輕歎一聲,目光留在蕭同光的臉上,溫言道:“老二,我走之後,京中就全靠你三人撐著,你年紀大了,那些傷身子的事兒,還是節制些好。”

蕭同光早年入京,並無才幹,一直是受著蕭太師的保護,今日蕭太師離去,蕭同光心中只覺得落寞無比,神情黯然,“兄長,我……我也想與你一同回去。這京裏……!”

“胡說!”蕭太師不等他話說完,立刻斥道:“你待在戶部,咱們蕭家在戶部就有一截根,就有一方勢力,你若是隨我離開,在戶部的根基也就完全斷了。”搖頭歎道:“莫以為我離開,蕭家就在朝上無立足之地,你們都是蕭家的子孫,越是艱難之時,就越要挺下去!”

蕭同光也不多說,只是微微點頭。

蕭太師又看著蕭懷金,柔聲道:“懷金,自小到大,你沒少被為父罵。你總以為老夫疼愛懷玉,可是你又怎知為父之心?你兄弟二人,天資不同,但是在為父心中,你和懷玉一樣,都是為父心中的肉,為父責駡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長進,這燕京不同別處,朝堂更是天下最險惡之地,你若是恣意妄為,不能小心翼翼,終是要闖出大禍。為父如今離開,你更要小心謹慎,凡事多與萬長商量,萬長謀略勝於你,你凡事多向他請教,所謂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兄弟二人只要抱成一團,韓家未必能奈我蕭家何!”

蕭懷金眼圈兒有些泛紅,看了蕭萬長一眼,點頭道:“父親的話,兒子記在心裏。兒子駑鈍,這些年處處讓父親憂心,是兒子不孝,日後兒子必然凡事小心,韓家人便算是在我頭上拉屎撒尿,兒子也會忍下去!”

蕭太師慈愛點頭,看向蕭萬長,神色肅然下來,輕聲道:“萬長,我蕭家日後的前途,就靠你來支撐!”

蕭萬長神情也是肅然,恭敬道:“大伯,萬長明白,萬長雖然才幹不佳,但是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必定會撐下去!”

“遇到大事,你可飛信於我,凡事切不可魯莽行事。”蕭太師嚴肅道:“記住老夫那句話,忍字頭上一把刀,盛極必衰,韓家如今風光無限,但是老夫已經為他們埋下禍根,只要你們忍下去,終有一日我蕭家依舊可以笑傲朝堂!”

蕭萬長鄭重點頭。

蕭太師這才微微一笑,道:“你們回去吧,回到元津城,我自會飛信報於你們!”

蕭同光三人整了整衣裳,齊齊向蕭太師恭敬行了一禮,蕭太師點點頭,輕輕放下窗簾子。

蕭萬長走到一名護衛身邊,沉聲道:“路上一切小心,你十三人不可有一人離開太師身邊,只要你十三人護住,太師必可安全返回!”

這護衛身著黑色的緊身衣,披著黑色的大氅,頭戴斗笠,手中則是握著一柄樣式極為奇特的古劍,本身就散發著一股子陰冷的殺氣。

在他的胸口處,則是繡著手指般長短的灰色圖案,正是一把古劍。

雖然四十名護衛的裝束一樣,但是胸口繡有古劍圖案的,連他在內,不過十三人,而這十三人,正是蕭家最強大的殺器。

十三劍手!

這人的手帶著黑色的手套,騎在馬上,緊握住手中古劍,聲音嘶啞:“太師若是傷了一根毫毛,那只代表我十三人都已死絕!”

蕭萬長顯然對十三劍手的實力十分信賴,點頭道:“你們十三人是懷玉親自訓練出來,合你十三人之力,這天下只怕沒有幾個人能敵!”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6 12:43
第八八五章 橋上寒刀如冰

燕京城距離蕭家主城元津城兩百多裏地,蕭太師年邁,自然經不得快車顛簸,又加上處於冬季,每日不過行出五六十裏地而已,要抵達元津城,最快也要耗費四五日時間。

離開燕京城之後,蕭太師竟是感到了短暫的輕鬆,沿途所過,雪景皚皚,高山凍河,卻是風景如畫。

一路走走停停,甚是順利,到得第三日,已是黃昏時分,蕭管家湊近窗邊道:“太師,前面便到了風淩河,過了橋,再有十來裏地便有一處鎮子,可以在那裏歇息。”

“追雲趕月八千里,不勝風淩駐一足!”蕭太師笑道:“咱們可有許多年沒有經過風淩河了,卻不知那座風淩橋是否還是老樣子?”

“太師十年前最後一次經過這裏之時,親筆在風淩橋上題了字,這地方官員必然是好生保護的。”蕭管家恭敬道:“太師為何一路上不往各縣衙歇息呢?”

蕭太師道:“興師動眾,反而不雅。雖是冬日,但這一路上風景如畫,不為人打擾精心欣賞,卻也是愜意的很。”

蕭管家也笑道:“太師有許多年沒有這般的心境了。”

蕭太師呵呵笑道:“你年輕時便跟隨老夫,自然明白,老夫雖然後來入朝為官,但是年輕之時,卻也是一個文采風流之士啊!”

蕭管家見蕭太師話語輕鬆,笑道:“是!”

行不多時,遙見前方出現一條河,頗有些寬闊,不過一座石橋修建在河上,雖然古樸,但是卻也完整的很。

車子靠近過去,便見到在橋頭立著一塊大石碑,石碑之上,刻著兩行字,正是蕭太師方才所吟兩句詩:“追雲趕月八千里,不勝風淩駐一足!”

蕭太師掀開簾子看了看,撫須笑道:“他們倒是有心了。”

正在此時,忽聽得一陣馬蹄聲響起,從風淩河對岸傳過來,眾人抬頭望去,卻見到石橋那頭出現一群騎士,清一色黑衣黑帽,如狼似虎,正往橋頭趕到。

蕭管家皺起眉頭,而蕭太師手下那群護衛,神色已經緊起來,大部分人都將手放在了腰間刀柄上,那十三劍手,卻是清一色使用古劍,自立燕京城開始,古劍就一直不曾離手,哪怕是吃飯睡覺,也必有一隻手握住古劍。

“太師,有人擋在橋頭了!”蕭管家神色凝重。

蕭太師臉色陰沉起來,冷冷一笑,道:“想不到還是有人一心惦記著老夫。”他淡淡道:“老夫今日心情不壞,讓他們離去吧,他們殺不了老夫!”

此時那一干騎士已經一字排開,堵在風淩橋對岸,一名騎士則是馳馬上了橋,緩緩從腰間拔出刀來,身後那二十多名騎士也都拔出刀,風淩橋頭,寒刀如冰。

蕭管家馳馬上前,高聲喝道:“你們都是什麼人?速速退下!”

那騎士並不答話,只是一手持刀,一手執馬韁,不退反進,緩緩行過來,這座橋能並行三匹馬,他往前行,身後那群騎士也是兩個一排,跟在後面向這邊過來。

蕭管家一抬手,頓時蕭家護衛便催馬上前,馬鳴聲聲,只片刻間,除了繞成一個圈子將太師馬車護衛在中間的十三劍手之外,其他的護衛都已經聚集在石橋橋頭,拔出刀來。

十三劍手作為蕭家暗中最大的殺器,固然威力驚人,而跟隨太師回來的其他護衛,卻也都是蕭家的精銳影子衛。

蕭太師靜坐在車廂之內,神情冷峻。

雖說他身邊僅帶了四十名護衛,但是十三劍手加上二十七名影子衛,這已是非常強悍的一支保護力量,他心中十分清楚,哪怕是燕國最精銳的御林軍,沒有兩百整備精良的兵士,那是連自己的毛髮也不可能碰到一根。

可說對方竟然在風淩橋適時出現,就必定是早有準備,換句話說,對方對於自己的行程是極其的瞭解,而且選定好在風淩橋這裏截擊。

蕭太師並非沒有考慮過路上的安全,就是因為擔心出現意外,所以才將十三劍手調在身邊護送。

他微眯著眼睛,想著京裏的那些老熟人。

很快,他便聽到了人喊馬嘶之聲響起,隨即便是那種金戈交擊之聲,毫無疑問,雙方已經拉開了手腳廝殺起來。

十三劍手只是將馬車護衛的嚴絲無縫,並沒有上前參與廝殺,蕭家影子衛則是和那群騎士擠在橋頭,毫不留情地將大刀劈向了對方。

蕭管家此時已經退回到馬車邊,肅然道:“太師,這群人……似乎不是中原人!”

蕭太師的眉頭頓時皺起來,掀開窗簾,問道:“看出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並沒有掩飾面孔。”蕭管家皺眉道:“瞧他們的眉眼子,倒像是南邊的人!”

蕭太師臉色愈加陰沉起來。

這一群騎士悍不畏死,而影子衛亦是冷酷無情,雙方混雜一團,只片刻間,便已經有不少人被砍下戰馬,鮮血噴濺到風淩河的冰面上。

這群突然冒出來的騎士,戰鬥力並不算一流,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的刀法並不如蕭家影子衛犀利,但是他們的招式卻極其詭異,刀法的套路與中原人的套路很不相同,這讓那些影子衛很難判斷出這群騎士出刀的招式。

更令人吃驚的是,只要被這些騎士的刀砍中,哪怕是是砍中肩頭胳臂,只要出現一道刀口,影子衛便會在片刻間便從馬上摔倒下去,在地上抽搐兩下,便會死去。

這些騎士刀法詭異,而且是只求傷敵的自殺式攻擊,往往拼著被影子衛砍上一刀,也要將刀子反砍在影子衛的身上。

其實影子衛們已經察覺出來,這些騎士的刀刃上,必定含有劇毒,而且是見血封喉的恐怖毒藥。

在這場無情的廝殺之中,兩撥冷酷無情的人一個一個從駿馬上落下,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只要從馬上摔落下去,幾乎已是必死無疑了。

蕭管家看著影子衛一個一個倒下,瞳孔收縮起來。

他是蕭家影子衛的首領,這些影子衛,也都是他花費無數心血與精力一點一點培養起來,忠誠無比,相對於最大殺器的十三劍手來說,這群影子衛才是真正為蕭家在暗處行動的根基與精銳。

但是風淩橋一戰,精心挑選出來的二十七名一流影子衛,卻在與一群如同地下冒出來的騎士血戰中損失殆盡。

蕭太師的臉上肌肉也開始抽搐起來。

這一場血戰並沒有持續太久,當影子衛將二十多名騎士盡數殺死在橋頭之時,二十七名影子衛,也只剩下了六名。

這一場規模並不大的廝殺,其殘酷程度確實是令人吃驚。

剩下的六名影子衛,翻身下馬來,手持大刀,檢查著那群騎士的屍首,但有有一絲蠕動者,立刻用大刀直接割斷騎士的咽喉。

血腥味彌漫在風淩橋頭,一種極其詭異的氣氛籠罩在眾人的心頭。

蕭管家看著橋頭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屍首,向馬車內嚴峻道:“太師,這群刺客既然在此埋伏,前方定然還有埋伏,咱們……不可再前行,應該現在就折返回頭,先前經過的那處鎮子不過二十多裏地,我們先回到鎮子上,通知地方官府派人護送!”

蕭太師冷笑道:“既然有人想在路上除掉老夫,只怕我們根本沒有機會通知地方官府了。”

頓了頓,冷聲道:“老夫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大能耐殺死老夫。老夫十三劍手未動,如果他們實在想殺死老夫,就看他們有沒有能耐從十三劍手的屍體上跨過來!”沉聲道:“清理橋頭屍首,過橋!”

蕭管家微皺眉頭,他也是經過無數風雨之人,但是今日只是太過詭異,這讓他的眼眸子中劃過一絲不安,但還是遵照蕭太師的吩咐,令六名影子衛將橋頭屍首拖過去,清理出道路來,好讓馬車過橋。

十三劍手自始至終沒有絲毫動作,都只是緊握手中古劍,斗笠下的臉孔,冷漠異常。

就在影子衛清理出一條道路時,一陣很奇怪的聲音忽然響起來,那是一種極古怪的樂曲,曲調聽在眾人耳朵裏,便是再不懂音律之人,也能聽出曲子裏的蒼涼悲傷味道。

蕭太師聽到那聲音,臉上忽然顯出極其震驚之色,他本來還很穩定的手,情不自禁顫抖起來。

蕭太師見多識廣,雖不精於音律,卻也知曉大概,這古怪的曲調,他卻很快就猜知是葫蘆笙所發出的聲音。

那種空靈蒼涼的味道,也只有葫蘆笙才能演繹到極致。

而蕭太師非常清楚,中原人善喜撫琴弄簫,這種葫蘆笙在中原並不流行,而風國人卻是對葫蘆笙情有獨鐘。

葫蘆笙,風國!

這讓心細如發的蕭太師瞬間想到了一個極恐怖的可能,他輕輕掀開馬車車簾子,拄著拐杖,從馬車內出來,站在馬車的車轅頭,抬頭向前看去。

雖然年紀老邁,但是蕭太師的目力並不弱,他很快就看見,石橋那一邊,又出現人來,但是這次卻只有一個人,全身上下黑衣如墨,那人坐在駿馬上,如同遊玩散心一般,駿馬悠閒而緩慢地往這邊走過來,黑衣人則是雙手托一葫蘆笙,吹奏出悲涼的曲調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1-16 12:50
第八八六章 某自南方來

黑衣人騎馬上橋,又十分自然地過橋來,就似乎沒有看到橋頭滿地的屍首。

六名影子衛迅速上前,已是將黑衣人圍在中間,黑衣人的駿馬停下,但是他卻依然將一曲吹完,這才抬起頭,望向不遠處馬車車轅頭的蕭太師,拱手道:“敢問老先生可是燕國的蕭太師?”

蕭太師此時卻顯得很是鎮定,淡淡一笑,背負雙手,在朝堂上那股威嚴之勢頓時洋溢全身,他中氣十足,平靜道:“老夫如今只是一位返鄉歸隱的老人!”

他向蕭管家做了一個手勢,蕭管家一皺眉,但還是高舉手揮了揮,圍在黑衣人四周的六名影子衛立時都退了下去。

蕭太師並不是一個心軟之人,對於部下的性命,如同大多數梟雄一樣,並不是如何看重。

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憑六名影子衛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對黑衣人形成任何威脅,他甚至覺得,一旦動起手來,六名影子衛頃刻之間就會被全部擊殺。

他不看重部下的性命,但是作為蕭家的精銳影子衛,他並不希望他們白白送死。

黑衣人翻身下馬來,單臂橫於胸前,微微一躬,一字一句道:“風國布速甘,有幸得見先生,三生有幸!”

布速甘!

蕭太師雖然已經隱隱猜到某些事情,但是眼前此人自承是布速甘,還是讓他的神色微微一沉,眼角也跳動起來。

與蕭懷玉齊名的風國名將,世間勢大武道巔峰強者之一。

蕭太師實在想不到,在路上截擊自己的,竟然是風國布速甘,他無法想像,竟然有人能夠使喚的動風國名將,讓他出現在這裏。

布速甘神情淡然,掃視了馬車邊上的劍手們,作為武道強者,他一眼就能夠看出來,這一群身披黑色大氅頭戴斗笠的劍手,蘊藏著強大的殺氣。

他微微皺起眉頭來。

蕭太師依然是背負雙手,含笑問道:“卻不知閣下遠道而來,有何貴幹?”

布速甘歎道:“受人之托,向老先生借一樣東西!”

“哦?”蕭太師淡淡笑道:“卻不知閣下要借何物?老夫可借之物,實在不多。”

布速甘凝視著蕭太師,緩緩道:“某所借之物,老先生正帶在身上,乃是老先生項上人頭!”

蕭管家神色驟變,冷笑道:“大言不慚。小小風國,也敢行刺我大燕太師,布速甘,你可知曉此事的後果?”

布速甘淡定道:“老先生剛剛不是說過,你如今只是一位退隱的老者,某家所借之物,並不是燕國太師人頭,只不過是一位退隱老者的皓首!”

蕭太師面不改色,撫須笑道:“無論是太師首級,還是老者皓首,閣下要借,總該要一個理由。卻不知老夫與閣下有何恩怨,要令你不遠千里前來取老夫首級?”

“某剛說過,受人之托!”

“老夫能否問一問,誰有如此大的手筆,竟能勞動難舍不遠千里來殺老夫?”蕭太師目光犀利,盯著布速甘的面孔:“老夫對那人,已經生出欽佩之心了!”

布速甘搖搖頭,並不說話。

蕭太師撫須哈哈笑道:“是閣下不願意說,還是使喚閣下之人是個不能見光之輩?”

布速甘輕歎道:“你身邊這些劍手……很麻煩!”

“哦?”蕭太師微笑道:“閣下是沒有自信打敗他們?”

布速甘沉默片刻,才認真地道:“六成把握!”

蕭太師皺起眉頭來,他看的出來,布速甘這句話說的很認真,沒有半絲戲虐的味道。

實際上在蕭太師的心中,便是來上百人,有十三劍手在身邊,他也不會有絲毫的畏懼,更何況單人獨馬,只是眼前這個單人獨馬卻是太過恐怖,那是武道的巔峰強者,不是凡人可比。

十方名將,各有機緣,造就了世間十大怪物的存在。

除了十方名將,天地之間,沒有任何個人能夠挫敗十三劍手,但是如今恰恰出現的是布速甘。

蕭太師沉吟著,終於道:“閣下受人之托,自然不會沒有原因,卻不知是否願意和老夫好好談一談?”

“談什麼?”

“利!”蕭太師平靜道:“閣下此來,自然不是因為嗜殺,你背後之人,必定是給了足夠吸引你的利益,那麼老夫是否能與你談一談,如果老夫所給出的利益比他還大,你我是否能夠化干戈為玉帛?”

布速甘搖搖頭,道:“不能!”

“哦?”

“你所言不錯,某今番前來,確實是為利。”布速甘緩緩道:“但是除了利,某還要還一份人情,我風國人欠人人情,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償還。某相信你可以給予我足夠的利,但是某不欠你的人情!”

蕭太師長歎一聲,道:“能讓閣下欠下一份人情,看來那人實在是神通廣大。”

布速甘收起了葫蘆笙,抬頭望瞭望天幕,天色已經昏暗起來,他沉吟片刻,終於問道:“蕭懷玉是你的兒子?”

“不錯。”蕭太師應道。

布速甘凝視蕭太師道:“你有蕭懷玉那樣的兒子,是你的榮耀!”

蕭太師長聲笑道:“老夫一直以他為傲!”

“但是蕭懷玉如今不在西北大營,你是否想知道他在哪里?”布速甘問道。

蕭太師臉色微變,自韓漠率兵進京以來,他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蕭懷玉的下落,他雖然感覺蕭懷玉已經出了大事,但是身為一個父親,在沒有得到確切消息之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蕭懷玉已經遇害。此時布速甘陡然提起蕭懷玉,讓他的心頓時一緊。

“還請閣下賜教!”蕭太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拱手道。

布速甘想了想,終於道:“他已經死了!”

蕭太師身體一震,蒼老的身軀搖晃著,而蕭管家臉色也是大變,便是十三劍手,也都微微色變,握著古劍的手更是一動。

猛見蕭太師“噗”的一口,竟是吐出一口鮮血來,而他的身體眼見要倒下去,卻伸手扶住了車廂的門欞。

蕭管家急忙下馬,上到馬車上,扶住蕭太師,緊張道:“太師,你……你不要相信此人的胡言亂語,大將軍神威蓋世,天下間無人可傷他!”

蕭太師抬手用衣袖擦去嘴角血跡,眼眸子深處已經顯出無盡的悲傷,老來喪子已經是人生最大不幸,而更大的不幸,則是蕭懷玉一死,整個蕭家最大的樹幹便倒下。

蕭家的興盛,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蕭懷玉掌握了西北軍,蕭太師能夠登上太師之位,在燕國朝堂權勢無匹,也正是因為蕭懷玉的原因。

實際上小家無論是人力資源還是經濟資源,在燕國世家之中,都屬是極為弱勢。

蕭太師心中一直存著僥倖,只希望西北的事情另有蹊蹺,但是此時聽布速甘平靜說出蕭懷玉的死訊,他悲從中來,氣血上湧,便一口鮮血噴出。

蕭懷玉的死,不僅是一個父親失去了兒子,更是一個家族走向衰亡的開始。

不知為何,他沒有懷疑布速甘的話,反而對此深信不已,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早就認為自己的愛子已經遇害,只是遲遲不敢自我承認,如今布速甘這樣一個強大的人物道出實情,也讓他最後確認了自己內心深處所想。

“是……誰害死他?”蕭太師目光陰鬱。

布速甘緩緩道:“這個某並不好回答你,但是某可以告訴你,魏國司馬擎天死了,杜無風被蕭懷玉致命一擊,至少十年之內不得恢復,慶國商鐘離也已經離世,而你的兒子,最後一刀,是拜貴國太子所賜……!”

說到這裏,他搖搖頭,歎道:“只不過世事無常,最後蕭懷玉報仇的,不是別人,而是如今坐鎮西北的韓漠,燕太子雖非韓漠親手所殺,但確實是因他而死,韓漠也算是為蕭懷玉報了一刀之仇!”

布速甘這一番話並不太長,但是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如同天雷一般,轟隆隆震驚所有人。

蕭管家長著嘴,不敢置信,而蕭太師臉上則是出現了或許是他此生最大的驚駭,經過無數的風雲歷經無數兇險的蕭太師,此時卻是被布速甘的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

普天之下,只怕任何一個人知道這個消息,都會表現出同樣的表情。

三國名將三死一傷,燕國太子殺死蕭懷玉,而燕太子又死在韓漠的手中,若是換做別人說來,那只會讓人覺得荒謬無比。

但是這些話從布速甘口中說出來,自然是非同一般了。

蕭太師閉上眼睛,許久之後,才緩緩道:“韓漠這孩子……倒是做了一件讓老夫欣慰之事,老夫欠他這份人情!”

布速甘平靜道:“某知道,這是你心中最為牽掛之事,如今將真相告訴你,也算是讓你少了一樁牽掛!”

蕭太師看著布速甘,緩緩道:“閣下將此事告訴老夫,老夫謝過!”

布速甘搖頭道:“不必客氣!”目光落到十三劍手身上,淡淡道:“先前某有六分把握可擊敗你們,但是現在看來,某已有八成把握……你們的心還是沒有達到忘我之境,聞聽蕭懷玉死訊,你們的心已經亂了幾分,心亂,便是武技再強,卻也難以全力發揮!”

眾人頓時明白,布速甘道出蕭懷玉死訊,一來是為了了去蕭太師的牽掛,另一個原因,卻也是擾亂十三劍手的心。

攻心之戰,已讓他瞬間多了兩成把握。

他從身上緩緩取出一條漆黑的長鞭,如同一條渾身漆黑的毒蛇一般,一股濃郁的殺氣,已經從布速甘的周身蔓延開來。

十三劍手知道此戰無可避免,紛紛下馬來,隨即列成一排,同樣的握劍姿勢,便是連拔劍的姿勢也一模一樣。

十三柄古劍,亮出劍鋒,寒光乍盛。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無關風月

LV:6 爵士

追蹤
  • 20

    主題

  • 3380

    回文

  • 1

    粉絲

200 字節以內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