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p29695797 2011-10-12 20:59: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1 283345
Tsunami2201 發表於 2011-12-27 21:41
第二捲  第二十九章 精武門

姚依蕾從小到大,沒見過父親發這麼大的脾氣,當時就驚呆了,傻傻站在原地,眼淚慢慢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姚次長見女兒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頓時洩了氣,頹然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支煙,連擦幾次火柴都沒點燃,索性將香煙揉碎了丟在一旁,沙啞著嗓子道:“蕾蕾,目前的局勢不用說你也知道,青島問題,已然波及全國,天津、漢口、上海,無不罷課罷市罷工,抗議政府、抵制日貨,要求懲辦國賊。”

姚依蕾嘴唇動了動,終於還是沒說話。

姚次長苦笑了一下:“蕾蕾,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在你心中,爹地就是天一樣的存在,可現在局勢不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別說爹地了,就連曹汝霖都要辭職下台,以謝國人,爹地是親日派核心人物,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咱們姚家,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姚依蕾還是沒說話,她是女孩子,對家業什麼的並不是太感興趣,在她的思維中,只要能住大別墅,出入有汽車,家裡有傭人,出外有鈔票打賞就夠了,至於父親當不當次長、銀行總裁,那都不重要。

姚次長又語重心長道:“正值多事之秋,爹地不要求你為家裡做什麼貢獻,只要你別添亂就好,可是你看你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北京殺了五個日本人,幸虧屍體沒找到,又有徐樹錚幫著照應,如果被日本公使館知道這事兒和咱們姚家有關,那咱們全家就連退路都沒了,搞不好連我和你媽的性命都保不住,我們死沒什麼,可誰來照顧你啊。”

姚依蕾這才知道害怕,如果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給家裡帶來滅頂之災,害了爹地和媽咪,那自己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想到這裡,淚水滾滾而下。

“爹地,我知道錯了,我明天***本。”姚依蕾哭的梨花帶雨。

  “乖。”姚次長欣慰的笑了。

  ……

第二天一早,打了一夜麻將的蔣志清哈欠連天的回到了大東旅社,正好遇到陳子錕和李耀廷出​​門,他熱情的招呼道:“吃早飯了麼,我請。”

三人在大東旅社附近的小飯館吃了一頓小籠包子、生煎、燒麥,陳子錕向蔣志清打聽道:“蔣兄可知道上海灘大亨李征五住在何處?”

蔣志清納悶道:“你找他做什麼?他可是青幫輩份極高的老頭子。”

陳子錕自己可不能確定和李征五之間真有師徒關係,只好敷衍道:“北京一個朋友託我捎信給他。”

蔣志清道:“李征五住在公共租界大西路上,你們外地人搞不清楚方向,不如我帶你們去。”

陳子錕見他如此熱情周到,頗為感動:“蔣兄,多謝了。”

“勿要客氣,我們自己兄弟。”蔣志清大手一揮,頗為灑脫。

有蔣志清帶路,很快就找到了大西路上的李公館,這是一座帶圍牆的花園洋房,黑色的大鐵門緊閉,牆上爬滿藤蔓,圍牆內隱約傳出狼狗的吠聲。

陳子錕上前敲門,鐵門上打開一扇小窗,露出一張警惕的面孔,上下打量下門外的不速之客,不耐煩的問道:“儂找哪個?”

“請問這是李征五先生的府上麼,我叫陳子錕,是……”

還沒說完話,對方就打斷他道:“李先生不在,儂改日再來好了。”

  “砰”的一聲,小鐵窗關上了。

李耀廷看看蔣志清,蔣志清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陳子錕繼續敲門,不緊不慢很有節奏。

小鐵窗再次打開,那人的聲音已經帶了怒火:“告訴儂了,李先生不在!”

“那李先生什麼時候回來?”陳子錕依舊和和氣氣的問道。

“阿拉不曉得!”小鐵窗又關上了,聲音很響。

蔣志清勸道:“陳老弟,走吧。”

陳子錕搖搖頭,又舉起手來敲門,節奏不緊不慢。

這回看門人真生氣了,嘩啦拉開了大鐵門,兩個橫眉冷目的短打漢子拉著狼狗站在門後,一個穿長衫的傢伙罵道:“小赤佬,儂要鬧啥事體! ”

陳子錕道:“我是李先生的弟子,來拜會老頭子,你作為看門人,不但不通報,還惡語相向,我還沒問你這是什麼道理呢。”

氣氛有些緊張,蔣志清和李耀廷都勸他:“算了,既然人不在,咱們改天再來就是。”

陳子錕道:“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個態度,這樣下去,老頭子的名聲都被他們搞壞了。”

看門人大怒,正要招呼保鏢放狗,忽然公館的門開了,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來,問道:“老夏,啥事體?”

看門人道:“少爺,有個外鄉人自稱是老頭子的徒弟。”

“哦?”中年男子很感興趣,走過來打量著陳子錕,道:“我不記得家父收過您這樣一個徒弟。”

陳子錕早已料到這個結果,他答道:“我確實曾拜李先生為師,當日開香堂的時候,袁克文袁二公子曾經在場。”

中年男子笑道:“這更不可能了,家父雖然和袁二公子同屬大字輩,但並無交集,開香堂收徒弟,怎麼可能有他在場。”

陳子錕道:“可否讓我見一見李先生。”

中年男子道:“家父回寧波老家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陳子錕無奈,只好說聲打擾轉身離去,大鐵門在身後慢慢關閉,也關上了他尋根的一扇門。

走在路上,陳子錕悶悶不樂,蔣志清開解他道:“不要生氣,你們這身打扮登門拜訪,換在任何一家,都是要吃衛生丸的。”

  李耀廷道:“啥是衛生丸?”

蔣志清笑道:“就是白眼,上海人只認衣衫不認人,尤其是這些大戶人家的下人,更是眼睛有水,搭眼一看,就能看出你的西裝是什麼牌子的,哪家裁縫店做的,連價錢都能估的七八不離十,若是穿的寒酸,辦什麼事情都不方便的。”

  李耀廷罵道:“狗眼看人低。”

蔣志清笑道:“海派就是如此,場面上的人講究兩頭亮,無論何時何地,頭髮和皮鞋都是要亮堂堂的,不管能不能吃飽飯,枕頭底下一條西裝褲子總是壓得筆直。”

李耀廷伸出腳來:“我這也是皮鞋啊,回頭找塊破布擦擦,照樣鋥亮。”

蔣志清道:“那可大不一樣,上海規矩,冬天才穿黑皮鞋,夏天穿白皮鞋,春秋天要穿黃皮鞋或者合色的,如果穿錯了季,哪怕是再高檔的皮鞋,也會貽笑大方,兩位兄弟,你們若是想在上海拋頭露面創下一番事業,置辦一身行頭是必須的。”

陳子錕和李耀廷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我們沒錢。”

蔣志清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走,帶你們做衣服去。”

說去就去,蔣志清帶著兩人鑽進弄堂七拐八拐,來到一家裁縫鋪子,掌櫃的熱情相迎,奉上咖啡,寒暄幾句步入正題,捧上國際最新時裝雜誌選擇式樣。

“要純羊毛英國薄花呢的料子,做英式三件頭,單排三粒扣,羽紗全裡,墊肩也要羊毛的,連襯衣手帕一起定做,都要最好的面料。”蔣志清說道。 。

掌櫃的立刻讓小伙計將各色面料一匹匹的拿下來,遠看近看,披在肩膀上,裹在褲腿上看,選中了料子後量尺寸,給陳子錕量的時候,掌櫃的讚道:“搭儂先生做衣裳,真開心,電影明星也嘸末儂介司麥脫”。

蔣志清在一旁翹著二郎腿笑道:“阿拉這位兄弟,比電影明星還要英俊些。”

量好了尺寸,付了定金,三人出了裁縫鋪,陳子錕提出去電報局一趟,給北京的親友通報平安。

來到電報局,陳子錕先給車廠和熊希齡各拍了一份電報,想了想,又給姚依蕾發了一份,只有簡短幾個字:抵滬勿掛,錕。

打電報可不便宜,每個字小洋六角,三份電報也要十幾塊錢了,不用問還是蔣志清出的錢。

“蔣兄,讓你破費了,真是感激不盡。”陳子錕道。

蔣志清笑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這個人沒別的好,就是喜歡結交朋友,和朋友比起來,錢算什麼,時候不早了,喝酒去。”

三人找了一家本幫菜的館子,點了一些濃油赤醬的本幫菜,一瓶上好的花雕酒,邊吃邊談。

“兩位老弟可有什麼具體的打算麼?”蔣志清幫他們倆滿上一杯酒,目光炯炯的問道。

李耀廷道:“我是打算在上海紮根了,我在北京六國飯店做過西崽,乾脆還是乾老本行得了。”

陳子錕道:“我還有兩件事要辦,辦妥這兩件事,才能考慮其他。”

蔣志清道:“何事?我大概能幫一些忙。”

陳子錕道:“第一件事,我要去一次上海的精武門,第二件事,我想找一個女孩,她叫林文靜,福建人,繼母是上海人,姓米。”

蔣志清道:“這第一件事很容易辦到,精武門就在閘北那邊的培開爾路上,不過名字叫上海精武體育會,當家人是霍元甲的大徒弟劉振聲,我和他很熟,可以代為引薦,可第二件事就難辦了,上海這麼大,想找一個人,和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

陳子錕道:“好吧,我就先去精武體育會找劉振聲。”

說去就去,蔣志清帶著他倆一路來到閘北,找到培開爾路73號精武體育會,這是一座由四座小洋樓組成的建築群,當中一大塊空地,兩旁擺滿刀槍劍戟,數十名身穿白色短衫和黑色泡褲的青年排成整齊的隊列,跟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一招一式的練著武術。

精武會是對外收徒的,門口常年有接待人員等候,帶著陳子錕他們從練功場旁經過,場中眾弟子嚯嚯連聲,生龍活虎,令人精神一振。

蔣志清確實和精武體育會的掌門劉振聲認識,但並不像他吹噓的那樣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雙方在會客廳坐定,陳子錕表明了來意,說自己的功夫出自精武門,但卻想不起小時候的事情了,希望劉振聲能幫自己回憶一下。

劉振聲三十來歲年紀,骨骼精奇,太陽穴凸出,一看就是練家子,他很爽快,直接邀請陳子錕下場手談。

雙方點到為止的對練了幾招後,劉振聲收了功夫道:“前段時間,北京有人來信詢問,也是為了此事,剛才我試了你的功夫,確實是迷蹤拳,但迷蹤拳並非霍家獨有,滄州一帶上千人練此功夫,所以很難確定你是出自霍師傅門下。”

說罷端起了茶杯,一旁的徒弟喊道:“送客~~”

三人只得告辭,出了精武體育會的大門,陳子錕正在悵然若失,忽然背後傳來一聲喊:“陳真!”
Tsunami2201 發表於 2011-12-27 21:41
第二捲  第三十章 陳真

陳子錕下意識的回頭,看到那個在精武會裡領著徒弟們練拳的年輕人正沖自己微笑。

  “你叫我?”陳子錕問道。

“陳真,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是霍東閣啊。”年輕人走過來親熱的拍著他的肩膀。

陳子錕道:“抱歉,兩年前我墜馬失憶,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霍東閣道:“怪不得,當年我們同吃同睡,情同兄弟,我說你怎麼見了我不打招呼呢。”

陳子錕納悶了:“這麼說我真的是霍元甲的徒弟了,為何剛才劉振聲大師兄不認我?”

霍東閣道:“他不是不認你,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師父收了你這個徒弟。”

陳子錕更加驚奇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精武會方向傳來喊聲:“東閣,大師兄找你。”

霍東閣道:“我還有事,回頭去找你,你住哪兒?”

  “大東旅社306。”

“好嘞,回見。”霍東閣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快步跑回了精武會。

“陳真?我叫陳真?”一路上陳子錕都在琢磨這個陌生而又帶著一絲熟悉的名字。

閘北屬於華界,馬路上人來人往,甚為熱鬧,幾個報童揮舞著油印的傳單,見人就發,陳子錕懷裡也被塞了一份,上面赫然印著《救國雪恥報》的字樣,內容全是山東問題,醒目位置還有黑字提醒國人,提防日本人投毒云云。

繞過街角,對面路上大隊學生開來,打著復旦大學的旗幟、秩序井然,橫幅上寫著抵制日貨、還我青島等字樣,他們邊走邊喊口號,幾個巡警遠遠的看著,並不阻攔,路邊還有一個茶棚,前面擺著告示,上書“青島問題發生,各界一致罷歇,學生為國熱忱,不過稍盡綿力”落款是妓界泣告。

再看茶棚裡,坐著幾位娥眉淡掃的婉約麗人,四五個低眉順眼的小女孩捧著茶壺茶盤在一旁伺候著,不時有喊口號喊得口渴的學生進來飲茶。

“那不是鑑冰小姐麼?”李耀廷眼尖,一眼認出鑑冰來,三人便走進茶棚寒暄,原來這是上海花界組織的青樓救國團特地在此為示威學生服務。

陳子錕見到鑑冰,略微有些尷尬,鑑冰倒是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熱情招呼他們坐下喝茶,大家討論了一下時局問題,這才起身告辭。

走在路上,蔣志清很沉默,陳子錕發覺他的異狀,便問道:“蔣兄有何心事?”

蔣志清道:“陳老弟,你對這場運動怎麼看?”

陳子錕一時語塞,他還真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蔣志清自顧自的說道:“學生一腔報國熱血誠然可貴,可是收回山東,恢復主權,不是靠遊行示威和抵制日貨就能解決的,我曾在日本留學數年,深知日本國土雖小,但野心頗大,甲午之後,對我中華虎視眈眈,非一戰不能解決問題啊。”

陳子錕道:“他要戰,那便戰就是。”

蔣志清搖搖頭:“中國四分五裂,自顧不暇,戰端一起,還不立刻分崩離析。”

  陳子錕道:“那如何是好?”

蔣志清遙望南方,眼中閃爍著希冀的火花:“若論力挽狂瀾,救中華於危難之豪傑,唯有孫文先生。”

“孫文……”陳子錕喃喃自語,這個名字他在北大的時候耳熟能詳,不過似乎那幫學子對他的評價並不像蔣志清這麼高。

“走,叫上陳果夫和戴季陶,咱們把酒論英雄。”蔣志清忽然酒性大發。

當晚蔣志清設宴,但陳子錕惦記著霍東閣和自己的約定,早早就回了旅社,可是等了一晚上,霍東閣都沒來。

第二天一早,陳子錕按捺不住了,自己一個人去了閘北培開爾路的精武體育會,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鐘了,會館裡靜悄悄,陳子錕有些納悶,難道他們不用練武的麼?

進去一看,會館內一片狼藉,兵器架、桌椅板凳,旗桿全都被砸的亂七八糟,地上還隱隱有些血跡,一些傷員躺在廊下呻-吟著,女會員拿著紗布、紅藥水來回穿梭。

“你是什麼人?”忽然有個小伙子跳出來厲聲質問,一雙眼睛警惕的瞪著陳子錕,手裡竟然握著一柄亮閃閃的單刀。

陳子錕道:“我是霍東閣的朋友,找他有些事情。”

青年鬆了一口氣,道:“東閣受了傷,在屋裡療傷。”

陳子錕吃了一驚,按說精武會應該是國內武術界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霍東閣是霍元甲的兒子,武功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居然會被人打傷,可見敵人絕非等閒之輩。

快步來到大廳,這裡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傷員,大部分都是傷筋動骨的嚴重外傷,唯有霍東閣臉色蒼白,嘴角掛著一絲鮮血,似乎是受了嚴重的內傷。

陳子錕上前問道:“東閣兄,是誰把你打傷的?”

霍東閣看了他一眼,艱難的張張嘴,斷斷續續道:“你來了……對不住,我這副樣子……”

一口血又噴了出來,在他身旁照顧的一個緊衣窄袖打扮的小姑娘很是不滿,整齊的劉海垂到額前,一雙眼睛盯著陳子錕,沒好氣的說道:“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陳子錕正要答話,忽然外面有進來一群人,為首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來往會員見了他都尊敬的稱呼一聲:“農大叔。”

跟在農大叔身後的幾個彪悍男子,走路帶風,一看就是練家子。

“走開。”小姑娘上前將陳子錕推到了一旁,招呼農大叔道:“您可來了,虹口道場請了高手來踢館,把東閣打成這樣,兄弟們也都掛彩了。”

農大叔皺起眉頭,先檢查了霍東閣的傷勢,然後問道:“劉振聲呢?”

“大師兄去警察廳報案了。”小姑娘說道。

農大叔搖搖頭:“現在學生鬧事,警察廳應接不暇,哪有閒空管這個,再說事關日本人,他們才不敢出頭。”

“東閣,是哪個龜兒子打傷你的,我們幫你出氣。”那幾個彪悍男子擠上來,粗聲大嗓的吆喝著,陳子錕被他們擠到了角落裡,不小心碰到什麼東西,回頭一看,地上有個黑色白色的牌匾,上面四個大字“東亞病夫”。

漢子們還在嚷嚷,有的拿出獨門靈丹給霍東閣服用,有的要用內功給他療傷,不過陳子錕見他們吵吵的雖然熱鬧,語氣裡總透著一絲幸災樂禍的意思。

霍東閣艱難的衝農大叔眨眨眼睛,然後目光投向陳子錕這邊,農大叔見他似乎有話要說,把耳朵附在他嘴邊聽了一會,直起身子瞧向陳子錕。

陳子錕預感到這個人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停止了腰桿,果然,農大叔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拍拍他的肩膀和胳膊,欣慰道:“你長大了,也結實了。”

陳子錕不知道說什麼好,農大叔笑笑說:“我叫農勁蓀,是你師父的朋友,也是精武體育會的創始人,當年你拜師的時候只有三個半人知道,而我就是其中一個,那半個人是個孩子,就是你四師兄。”

農勁蓀說著,回頭喊道:“都別愣著了,小言,快給你五師兄搬張椅子。”

那個叫小言的姑娘頓時傻眼:“他是五師兄,那我是什麼?”

農勁蓀道:“以前你是五師妹,現在陳真回來了,你就是六師妹了,反正都是最小的,也沒什麼損失。”

小言氣鼓鼓的搬了一張椅子來請陳子錕坐,大家也都落座,原來跟隨農勁蓀前來的都是上海武術界的名人,大家雖然門派不同,平時也經常一較長短,在招收學員方面頗有競爭,但面臨日本人的挑戰,還是同仇敵愾的。

一位德高望重的掌門說道:“虹口道場日本人的空手道功夫我們都領教過,不過爾爾罷了,為何這次能將霍師侄打成重傷?”

小言道:“這次不同以往,他們請了一位高手,還帶了好多的浪人來,我們才……”

  在座的武林人士全都搖頭嘆氣。

“你們手裡的傢伙難道是燒火棍麼?”一位武林同道憤然起身,撿起地上被砍成兩截的紅纓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小言反駁道:“我們精武會主要以拳腳功夫為主,這些刀槍劍戟也都是拿來練習套路的,日本浪人長刀犀利,槍桿一斬即斷,我們雖敗,但並不恥辱,總比有些人不敢和日本人對陣,只會說風涼話的強。”

“你說誰!”那位武林同道太陽穴吐吐的跳,眉毛倒豎,頗為嚇人。

“我就說你!”小言才不怕他,針鋒相對道。

“司徒小言,怎麼和楊掌門說話的,一點規矩都沒有。”農勁蓀喝道,又對楊掌門道:“您別和孩子一般見識。”

小言鼓著腮幫子不說話了,那位楊掌門自覺沒趣,故作灑脫道:“農老兄,在下認為,當下緊要的問題是解決全國體育總會的籌辦大事,精武會遭此大難,元氣大傷,恐怕已經沒有力量籌辦此事,不如交給我們鎮凇武館來辦。”

“不勞楊掌門了,我們精武會有的是精兵強將。”門口傳來了劉振聲冷冷的回答。

“大師兄!他們欺負人……”司徒小言跳著腳嚷道。

劉振聲抬起一隻手,小言頓時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頗為委屈的站到了霍東閣旁邊。

楊掌門冷笑道:“霍元甲死於日本人之手,現在霍東閣又被日本人打成重傷,你劉振聲大病未癒,霍東章和陸大安遠在南方,你們精武會還有什麼人,難道靠她?”

說著一指司徒小言,眉目中頗有輕蔑之意。

精武會眾人怒形於色,拳頭捏的啪啪直響,但又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沒錯,大師兄劉振聲前段時間身染肺病,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身子骨尚未完全痊癒,不能大動干戈,而二師兄和三師兄在廣東籌辦精武分會,家裡只剩下四師兄霍東閣,眼下又被日本人打成重傷,難不成真的讓小師妹上陣?

正在尷尬之時,忽然一個穿舊西裝的高個子年輕人站了出來。平靜的說道:“還有我,精武門陳真。”
Tsunami2201 發表於 2011-12-27 21:41
第二捲 第三十一章 踢館

陳子錕站了出來,武術界的同仁們卻根本不搭理他,一個個翹著二郎腿低頭品茶,唯有鎮凇武館的楊掌門不屑道:“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呵呵,精武會當真沒人了。”

“楊掌門,當初關羽溫酒斬華雄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小小馬弓手而已,也沒礙著他陣前斬將。”陳子錕不卑不亢的應對道。

“喲呵,口氣不小,你是劉振聲的徒弟吧,什麼時候精武會這麼沒規矩,輪到小字輩開口了。”楊掌門冷笑不已。

陳子錕道:“我是霍元甲的嫡傳弟子,現在師父不在了,我們師兄弟平輩,如何不能說​​話?”

劉振聲皺起了眉頭,他認出陳子錕就是昨天登門的那個迷蹤拳高手,但記憶中師父並未收過這樣一個徒弟,霍氏功夫向來是傳內不傳外,直到霍元甲這一輩才有了改變,破例收了當時已經小有名氣的“山東大俠”劉振聲為徒,後來又收了一個陸大安,至於司徒小言則是霍元甲收養的孤兒,年紀比霍東閣還小了好幾歲,算是關門弟子了,再加上長子霍東章,一共​​五個人,一隻手能數得過來,又怎麼會算錯。

所以劉振聲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了農勁蓀,他是霍元甲的至交好友,精武會的創始人之一,有很多秘密只有他和師父掌握,而作為傳功大師兄的自己並不知曉。

農勁蓀還沒說話,司徒小言就幫腔道:“剛才農大叔都說了,陳真是我們精武會五師兄,你沒聽見麼?”

楊掌門譏笑道:“霍師傅不在了,就有人打著他的旗號招搖撞騙,你們不管也就罷了,居然還弄假成真,當我們這些武林同道好騙啊,霍元甲一共就五個徒弟,怎麼死了十年,突然又跳出來一個?”

農勁蓀有些微怒了,道:“楊掌門此言差矣,霍師傅收徒弟難道要向你匯報不成?”

楊掌門為自己開脫道:“霍師傅收徒弟自然不用昭告天下,可是目前全國體育總會成立在即,此乃我中華武林千年以來未有之盛事,短短馬虎不得,如果被日本人的奸細混進來,危害極大,我也是為了大局著想,還請農先生不要見怪。”

有個一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武林前輩站了起來,四下拱手道:“我來說句公道話吧,其實這位小哥是不是霍元甲的嫡傳弟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沒有實力代表精武會。”

眾人紛紛附和,楊掌門站起來,一撩長袍扎在腰間,對陳子錕勾勾手:“來,小兄弟,我試試你的功夫。”說罷身子一擰就飛到了院子裡,動作輕盈的如同一隻燕子,在場的都是練家子,豈能看不出他的身法之妙,功夫之高,頓時一陣叫好聲響起。

  陳子錕巋然不動。

楊掌門大怒:“莫非你不敢比試?”

  陳子錕道:“對,我是不敢。”

眾皆嘩然,連劉振聲都覺得陳子錕此舉太過託大,如此輕視武林同道,對精武會的聲譽可是大大的不利。

陳子錕接著說道:“我的功夫,不是用來切磋比試的,而是用來殺人的,我怕傷了楊掌門,留下孤兒寡母什麼的我也沒法替你照顧。”

楊掌門這回是真生氣了,鬍子都豎起來了,大喝道:“無膽鼠輩,霍元甲怎麼可能收你這樣的徒弟,只會嘴上逞強,有種咱們拳腳上見真章,你放心,楊某若是有個閃失,不幸死在你的拳下,在場諸公都可做個見證,絕不賴你。”

陳子錕道:“你願意死,我還不願意殺呢,學習武術,不是用來好勇鬥狠的,而是用來強身健體,保家衛國的,楊掌門一大把年紀,難道連這個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

一番義正辭嚴的話說的楊掌門無地自容,嘴上卻還在強硬:“你有本事怎麼不去找日本人算賬。”

陳子錕道:“這不是被您糾纏住了麼,要不然我早去了。”

說罷回身拿起那塊東亞病夫的牌匾抗在肩頭,昂然出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他一個愣頭青真的去找日本人算賬。

司徒小言第一個跳起來道:“我跟你一起去。”

幾個受了輕傷的精武會弟子也抄起單刀和棍子要跟著一起去,劉振聲一拍桌子:“胡鬧!”

司徒小言委屈道:“大師兄,您看四師兄都被打成什麼樣了。”

劉振聲道:“狗咬人,難道人也要去咬狗麼,今天誰踏出這個門,以後就不是精武會的人了。“

“大師兄!”司徒小言一跺腳,恨恨的走了,她雖然是人人寵著的小師妹,但也不敢無視掌門師兄的命令。

武林同道們互相看了看,起身告辭而去,精武會的傷員們也都被抬了下去,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劉振聲和農勁蓀兩人。

劉振聲嘆了口氣道:“精武會已經不是師父健在時候的那個精武會了,老的老,小的小,根本經不起折騰,如果精武會壞在我手裡,我怎麼面對師父的在天之靈。”

農勁蓀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振聲,你的苦衷我明白,如今精武會後繼無人,獨木難支,而上海武術界又是一盤散沙,根本無力和日本人對抗,不過東閣被他們打成重傷,這筆帳無論如何都是要算的。”

劉振聲道:“日本人趁我不在武館登門挑釁,這筆帳自然要算,但不可魯莽行事,必須從長計議,對了農先生,那個陳真?”

農勁蓀道:“此人確係霍師傅的弟子,當年霍元甲受光復會陶成章之託收此子為徒,每週三天登門教授武功,此事密不外傳,精武會裡只有我和你師父,還有東閣知道。”

劉振聲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的迷蹤拳很是地道,既然是同門師弟,我不能坐視他闖禍,農先生,我這就去追他!”

說罷起身出門,直奔虹口道場而去。

  ……

虹口屬於華界閘北區域,這一帶自三十年前就有日本人定居,時至今日已經聚居了上萬日人,街頭隨處可見日式風格的小酒館,穿和服木屐挪著小碎步行走的日本女人也屢見不鮮,素有小東京之稱。

虹口道場是日本人開設的劍道館,只對日籍人士開放,中國人一概不許入內,事實上老實本分的日本人也不到這裡來,平時來往於此的大多是些腰間插著長刀的浪人。

一個穿西裝的高個子青年夾著一塊木牌從黃包車上下來,走到虹口道場門口,對守門人微微欠身:“我哈要。”

守門人見他英氣內斂,步履穩健,知道是練家子,也躬身回禮:“我哈要!”

陳子錕便堂而皇之的進了虹口道場,這裡是典型的日式庭院,木質建築為主,院子裡有池塘和草坪,道路用白色的石子舖成,幾棵櫻花樹佇立在庭院裡。

陳子錕走到廊下,脫下皮鞋擺好,腳下一雙破襪子露出腳趾頭,他絲毫也不覺得難為情,夾著牌匾拉開推拉門,走進了內室,跪下大聲用日語說:“打擾了!”

二十名身著白色和服的劍道弟子正分列兩旁,雄赳赳​​的坐著聽老師講課呢,聽到他的聲音,四十道目光刷的射過來,

見到不速之客進來,老師停止了講課,陰鷙的目光緊盯著他,呵斥道:“八嘎,你有什麼事?”

陳子錕低著頭畢恭畢敬道:“閣下遺忘了東西,我是來物歸原主的。”

老師道:“這樣啊,什麼東西?”

陳子錕將腋下的牌匾亮了出來,上面四個白字東亞病夫,特別的刺眼。

  老師大怒:“你不是日本人!”

陳子錕站了起來,頭都快頂著屋頂了,他撇撇嘴鄙夷道:“蠢貨,日本人有我這麼高的麼?”

老師感覺受到了侮辱:“你到底是誰?”

  “精武會陳真!”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兩邊劍道學生哇哇怪叫著衝了上來,陳子錕將牌匾一揮就砸到了最前面的三個人,然後一記側踹將一人踢飛出去,又砸倒了後面兩個人,緊接著如同虎入羊群般衝了過去,兩條腿左右交替,使出了佛山無影腳的絕招,這幫學生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在人高馬大的陳子錕面前如同幼兒一樣不經打,時不時飛出一個人來,把木條和紙板搭建的房子撞得亂七八糟,他們敵不過陳子錕,紛紛退走。

一直穩坐不動的老師沉不住氣了,剛要起身,陳子錕一記飛腿就過來了,他格擋不住,被踢得連連後退,最後竟然撞破了屏風,狼狽不堪的倒在地上。

陳子錕走了過來,搖搖手指道:“你給我記住,東亞病夫這個稱號不屬於我們中國人。”

忽聽身後一陣嚎叫,回頭一看,十幾個劍道學生揮舞著木劍沖了過來,原來他們不是嚇跑了,而是去拿武器了。

陳子錕不敢怠慢,搶過一柄木劍和他們對打起來,他用的是正宗武當劍法,以一抵十輕鬆自如,身法動作行雲流水一般,一群小矮子被他抽的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陳子錕有些納悶,就憑這幫人的水平,能把精武門砸的稀巴爛,似乎不大可能啊。

正在狐疑,忽然後面衝過來一群氣勢洶洶的浪人,和這幫白袍黑褲統一制服的劍道生不同的是,他們的和服都是自己的私人服裝,花花綠綠各有不同,年紀也大很多,基本都在二三十歲之間,手中的武器更不是木劍,而是明晃晃的長刀。

陳子錕嚇壞了,他又不是三頭六臂,一條胳膊上的槍傷還沒好利索,拿什麼去對付這幫浪人。

二話不說扭頭就跑,浪人們嗷嗷叫著追了出去,劍道老師擦擦嘴角的鮮血,終於欣慰的笑了:“這幫黑龍會的混蛋,這麼晚才來。”

可不到三秒鐘,黑龍會的混蛋們就都退了回來,手中依然緊握著長刀,但氣勢卻沒有剛才那麼囂張了。

然後就看到陳子錕手裡端著兩把駁殼槍微笑著走了進來。
Tsunami2201 發表於 2011-12-27 21:42
第二捲  第三十二章 歸宗

劍道館裡呈現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畫面,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國人端著兩把手槍將一群殺氣騰騰的日本浪人逼得節節後退,浪人們的武士尊嚴似乎受到了嚴重的踐踏,一個個面目猙獰,咬牙切齒。

突然之間,一個浪人按捺不住,暴喝一聲高舉長刀以雷霆萬鈞之勢撲來,陳子錕抬手一槍,長刀應聲而斷。

浪人大怒,這把太刀可是他家祖傳名刀,承載著家族的光輝歷史和武士至高無上的榮譽,竟然壞在自己手上,若不把敵人碎屍萬段,又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他沒有絲毫猶豫,又拔出了肋差撲了上去。

又是一槍,肋差的刀刃齊根斷了,浪人手裡只剩下刀柄,緊接著又是三槍,全打在他腳底下,他不由自主的跳動著躲避子彈,動作無比狼狽。

浪人們無比憤怒,正要不顧性命一擁而上,忽然後面傳來一聲喊:“住手!”

眾人一起回頭,見一個戴眼鏡留八字胡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便齊齊鞠躬,畢恭畢敬道:“先生!”

那人走到陳子錕面前,打量一下他,和顏悅色說道:“我是北一輝,閣下怎麼稱呼?”

陳子錕道:“我是精武會的陳真。”

躺在地上的劍道老師憤怒道:“八嘎,見了大名鼎鼎的黑龍會北一輝先生,竟然不知道鞠躬,太沒有禮貌了。”

陳子錕道:“要想被別人尊重,就要先尊重別人,我所做的,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北一輝目光掃處,落到陳子錕身旁那塊“東亞病夫”的牌匾上去,眉頭微皺,道:“這是怎麼回事?”

劍道老師趕忙趴在地上道:“先生,近日支那頻頻爆發反日示威,焚燒日貨,抵制日商,我們氣不過,就去精武會教訓了他們,這塊牌匾,就是讓他們好好反省的。 ”

北一輝點點頭,面向陳子錕鞠躬道:“實在抱歉,我替他們向您賠罪了。”

陳子錕槍口依然冒著青煙,日本人都是些陰險狡詐之輩,他不得不防備著。

“你們打傷了我們精武會這麼多人,一句抱歉就能解決問題麼?”陳子錕質問道。

北一輝轉頭掃視著眾浪人,淡淡問道:“是誰幹的?”

“是岡田前輩出手教訓的他們。”有人答道。

“哦,原來是岡田武這個令人頭疼的傢伙。”北一輝無奈地搖搖頭。

  “他人呢?”

  “前輩去風呂放鬆了。”

北一輝再次鞠躬:“不好意思,這裡面或許有誤會,等岡田君回來,我會和他一起登門解釋。”

“把人打成重傷也能叫誤會?”陳子錕冷笑不已。

正說著,劉振聲和農勁蓀已經趕到了,突破了阻攔衝進劍道館,卻看到一片狼藉,推拉門和屏風都破了,榻榻米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個傷員,還有一群浪人劍拔弩張虎視眈眈的。

不過陳子錕卻沒吃虧,全須全尾,拿著兩把槍神氣活現,農勁蓀鬆了一口氣,道:“陳真,此地不可久留。”

陳子錕點點頭,撿起地上東亞病夫的牌匾,高高拋起凌空一腳踢成兩段,正落在北一輝腳下。

這一腳震懾了在場所有人,將東西踢飛和踢碎完全是兩個概念,能把力度掌握的這麼好的絕對是腿功道高手。

“失禮了。”陳子錕略一低頭,揚長而去。

三人出了虹口道場,農勁蓀擦一把冷汗,抱怨道:“陳真你太莽撞了,日本人詭計多端,可不是這麼好對付的。”

劉振聲也道:“單槍匹馬就來踢館,萬一有個閃失,你讓我怎麼向九泉之下的師父交代。”

陳子錕道:“多謝二位掛念,我吃不了虧。”

劉振聲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打傷東閣的是人很有來頭,是日本松濤館宗師船越義珍弟子岡田武,東閣在他面前都過不了二十招,你又豈是他的對手。”

陳子錕淡淡一笑,並不辯駁,拱手道:“我還有事,先走。”

農勁蓀道:“陳真,你去哪兒?”

“打架打得一身汗,去洗澡。”陳子錕大大咧咧的就這樣走了。

劉振聲和農勁蓀都搖頭不已,霍師傅的這個關門弟子,果然有性格。 。

陳子錕打聽到附近有一家著名的日本“錢湯”,便直奔而去,花錢買了入場券,進去先沖了個淋浴,然後在腰間圍了條浴巾走進泡澡的地方。

洗澡池子分為兩部分,中間一堵矮牆,隱約能聽到對面女人的談笑聲,男浴池這邊只有三個人在泡澡,看神態體格都是普通白領階層,陳子錕隨便泡了一會就出來了,腰間圍著條浴巾到處走,發現有條走廊通往浴池後面,有個粗魯的男聲吼道:“岡田大人的清酒怎麼還沒上。”

然後就見一下女端著托盤邁著小碎步跑了進去,停在一扇推拉門前,拉開門將酒送了進去,又點頭哈腰的出來。

陳子錕心中一動,悄悄過去拉開了門,這是一個單獨的房間,牆壁上繪著富士山和仙鶴,另一側的門外是個小小的庭院,蔥綠一片,當中一個瓷磚砌成的池子,裡面有個魁梧的漢子正舒適的躺著,身邊煙靄繚繞,隱約可見健碩肌肉上五顏六色的紋身,他的手旁擺著小酒壺和酒杯,還有一柄肋差。

漢子正眯縫著眼睛哼著小調,被驚動之後連頭都沒回,不悅道:“混蛋,不懂禮貌麼?”

陳子錕道:“哈伊,對不起。”趕緊拉上了門,回到走廊裡暗自嘀咕,這傢伙看起來很難纏,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瞅瞅天花板上昏黃的電燈,忽然計上心來。

再次回到門口,輕輕叩門:“岡田大人。”

  “什麼事?”

“小的奉送給岡田大人的特殊禮物。”

“喲西,進來。”岡田大人的聲音充滿了威嚴。

陳子錕拉開門,弓著腰走進來,室內霧氣繚繞,視線不清,岡田武背對著門,愜意的抿著清酒,很放鬆的樣子。

“什麼禮物?是店主安排的麼,太破費了吧。”岡田武拿起毛巾在脖子上擦著,漫不經心的說道。

“一點也不破費。”陳子錕嘿嘿笑著,將兩根電線投入到浴池中去,頓時藍光一閃,電火花劈裡啪啦直響,岡田武在池子裡如同篩糠般抖動著,轉眼整個浴池的燈光就全滅了。

陳子錕飛快的溜回了更衣室,穿上衣服走人,當他穿上皮鞋的時候,才聽到淒厲的喊聲:“救人啊,岡田大人昏倒了。”

一群人迅速跑了過去,陳子錕沒事人一樣出了錢湯,走在大街上,忽然看到前面一棟大樓掛著電話局的招牌,眼前頓時閃過姚依蕾的影子,於是走進去要求打電話到北京。

服務人員彬彬有禮的告訴他,上海到北京之間不通電話,如果有需要可以拍電報。

“那算了。”陳子錕悵然若失,一個字六角小洋,要想把事兒說清楚,非得傾家蕩產不可。

忽然看到櫥窗裡出售的郵票,他靈機一動,買了信封郵票,寫了兩封信分別寄到紫光車廠和姚公館,辦完這些事情才重回到精武體育會。

剛進門就聽到司徒小言歡快的聲音:“五師兄回來了。”然後一群會員熱情的湧上來問長問短,原來劉振聲已經將他踏平虹口道場的事情告訴了大家。

後生們圍著陳子錕七嘴八舌的表達著仰慕之情,劉振聲出來沉著臉喝道:“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都練功去。”

徒弟們一聲不吭的都走了,只剩下司徒小言。

“你站在這兒乾什麼,還不快去。”劉振聲眉頭一皺,嚇得司徒小言吐了吐舌頭,趕緊溜了。

“陳真,你跟我來。”劉振聲轉身便走,陳子錕只好在後面跟著,來到後院一處僻靜的房子,農勁蓀和霍東閣已經等在這裡了,神情都很肅穆,房屋中央供著一幅畫像,前面是牌位和香爐。

“陳真,來給你師父磕頭,上香。”農勁蓀道。

陳子錕望著畫像上那個依稀熟悉的面孔,不知為什麼,眼眶有些濕潤,他點了一炷香,恭恭敬敬上了香,​​磕了三個頭。

農勁蓀道:“元甲,陳真回來了。”

霍東閣也動情的說道:“爹,五師弟回來了,咱們精武會後繼有人了。”

劉振聲道:“陳真,既然回來了,就住在武館裡別亂跑了,你的房間我已經讓小言收拾好了,東閣養傷這段時間,就由你來帶弟子們練武。”

“我?行麼?”陳子錕有些傻眼,怎麼突然之間自己就變成精武會的傳功大師兄了。

“不管怎麼說,你踏平了虹口道場,給我們精武會挽回了面子,這個位置非你莫屬。”劉振聲的雙手按在了陳子錕的肩頭,殷切的目光注視著他。

陳子錕這才明白,大師兄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好,我幹,不過要先回大東旅社和朋友說一聲。”陳子錕不是個矯情的人,見劉振聲說的懇切,當即答應下來。

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笑意,農勁蓀道:“你師父總算沒有白疼你一場。“

陳子錕嘆氣道:“可惜我兩年前墜馬受傷,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農大叔可否將當年的事情講述一下。”

農勁蓀道:“十年前,光復會的陶成章帶著一個小孩來找你師父,請元甲傳授這孩子武藝,但又委婉表示不能按照正式拜師,並且傳功要避人耳目,元甲考慮再三,終於還是答應了,每禮拜抽出三天時間,帶著東閣前去傳授武功,這孩子底子不錯,天生就是練武的好胚子,短短時間內,迷蹤拳就超越了東閣,這個孩子,叫陳真。”

霍東閣接著說:“一年後,師父遭日本人暗算,中毒身亡,你們的師徒緣分到此終結。”

陳子錕唏噓不已,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便問道:“為何陶成章表示不能正式拜師。”

農勁蓀道:“此事機密,我也不清楚個中原委,唯二知道原因的元甲和陶成章均已作古……不過我可以猜想到原因所在。”

  “怎講?”

“因為你還要拜別的名家為師,如果成為精武會的正式弟子,就無法學習別的功夫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還會其他門派的功夫吧。”

陳子錕道:“不錯,我還會佛山無影腳,練過金鐘罩鐵布衫,使得一手太乙玄門劍。”

農勁蓀點頭笑道:“看來這些年你確實學過不少東西,不過你最擅長的一項卻沒說出來。”

  陳子錕撓撓頭:“是什麼?”

  農勁蓀用手指比劃出槍的樣子。

陳子錕猛然想到,怪不得大當家和二櫃並不知道自己的底細,原來在關東馬賊的這段經歷,和在精武會、寶芝林一樣,僅僅是自己學業的一個組成部分!
Tsunami2201 發表於 2011-12-27 21:43
第二捲 第三十三章 撲朔身世

想通這個問題之後,陳子錕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自己的身世之謎就要揭曉了。

“農大叔,您久居上海,消息靈通,我想打聽點事情。”陳子錕道。

  農勁蓀道:“儘管問便是。”

“陶成章雖然已經不在了,但他身邊的人應該還在,我想找到他們,詢問當年的事情。”

“這樣啊……”農勁蓀似乎有些為難的樣子,隨即又道:“七年前,陶成章被人暗殺於上海廣慈醫院,他死之後,光復會失去了頂樑柱,也就土崩瓦解了,事隔多年,光復會的精英們早已星散,哪裡還能找得到啊。”

“就連他的家人也找不到了麼?”陳子錕追問道。

農勁蓀搖搖頭:“陶成章這樣的革命義士,向來是獨來獨往,過家門而不入的,就算能找到,家里人又豈能知道革命的秘密。”

“那……是誰殺的他?”陳子錕劍眉倒豎,有些慍怒,雖然他已經記不起陶成章長什麼樣了,但能帶著自己天南海北的遊歷拜師,那定然是情同父子般的恩人,恩人遇刺,豈能不替他報仇。

農勁蓀道:“殺陶成章的人叫王竹卿,武功高強,能飛簷走壁,也是光復會中人,江湖傳言,指使王竹卿的人是同盟會陳其美。”

陳子錕怒道:“王竹卿陳其美在哪裡,不殺此二賊,我誓不為人。”

農勁蓀道:“王竹卿已經伏法,三年前,陳其美被袁世凱派人暗殺於上海。”

陳子錕更鬱悶了,霍元甲死於日本人暗算,陶成章死於暗殺,陳其美也是死於暗殺,合著這年頭流行暗殺啊。

  線索又斷了,只能從長計議。

  ……

給師父上過香之後,陳子錕就算認祖歸宗,成為精武門的一份子了,司徒小言幫他收拾了一個房間,床單被褥都是新的,臉盆毛巾也是新買的國貨。

“雖然價錢貴了點,質量也不如日本搪瓷盆好,但買國貨就是愛國,就是打擊日本人。”司徒小言揮舞著拳頭這樣說,滿嘴都是新名詞,不光是她,精​​武會裡的學員們也都談論著當下最時髦的話題,什麼警察廳抓了學生又給放了,學生糾察隊焚燒日貨,給奸商戴著高帽子遊街,當然最熱門的話題還是五師叔踏平虹口道場的光輝事蹟。

安排好床鋪之後,陳子錕先回大東旅社,出門的時候,一幫師侄圍過來,都用崇敬的目光看著他,七嘴八舌的喊著:“五師叔好。”

陳子錕被他們簇擁著,宛如眾星捧月,不禁得意洋洋,四下抱拳:“大家都好。”

出了精武會的大門,早有機靈的師侄叫了一輛出租汽車過來,付好了車資,打開車門請陳子錕上去,等汽車開出老遠,還能看到他們在大門口招手。

“小輩們真是太客氣了。”陳子錕感慨道,自己初來乍到就如此受歡迎,自然不是因為自己武功高,而是因為打了日本人,替大家出了一口惡氣的緣故,看來以後要經常打一打日本人才行啊。

回到大東旅社,卻見李耀廷正陪著一個穿長衫的中年人在房間裡說話,那人見陳子錕回來,起身客氣的問道:“可是陳子錕先生?”

  陳子錕道:“正是在下。”

中年人道:“我是李先生的管家,先生剛從寧波回來,聽說您到上海了,讓我來請您過去。”

陳子錕心中一動:“您說的李先生,可是李征五先生?”

中年人微笑道:“正是,老頭子在等你,趕緊動身吧。”

陳子錕不敢怠慢,趕緊起身,正要出門,蔣志清從外面進來了,聽說他們要去拜見李征五,頓時表示出很嚮往的意思,陳子錕便帶他一同去了。

大東旅社樓下停著一輛車身寬大的黑色小汽車,車頭標識是尖銳的三角星外罩一個圓圈,比姚依蕾的福特和鑑冰的奧茲莫比爾顯得都要豪華一些。

管家見他對車似乎很感興趣,便介紹道:“這是德國本次牌的小車,喜歡的話我認識車行的老闆,可以打九八折。”

陳子錕微笑著搖搖頭,大家上了汽車,直奔李公館而去,還是那座公館,還是那個守門人,不過待遇卻截然不同,鐵門大開,下人在門口垂手而立,連大狼狗都乖乖搖著尾巴。

汽車一直開到門口,穿中式白上衣的僕人上前拉開車門,三位客人進了客廳,只見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坐在太師椅上,手裡轉著兩枚鐵膽,啪啪直響。

老人看見陳子錕進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聲如洪鐘般響亮:“陳子錕,好孩子,你終於回來了。”

陳子錕頓時明白袁克文沒有騙自己,他疾步上前磕頭行大禮:“老頭子,弟子陳子錕給您見禮了。”

李征五再次哈哈大笑,伸手將陳子錕扶了起來,上下打量一番道:“不錯,長高了,也壯實了。”

陳子錕道:“老頭子,這是我的兩位朋友,蔣志清、李耀廷。”

兩人畢恭畢敬向李征五行禮,李征五滿意的點點頭道:“都坐吧,阿祥,安排晚飯,我和這些小輩們喝一杯。”

管家應聲去了,陳子錕和李征五寒暄了幾句,便提到了自己的身世問題。

李征五笑道:“這事兒你真問對人了,你是陳英士的義子。”

“陳英士?”陳子錕有些納悶,但旁邊的蔣志清卻吃了一驚。

李征五道:“陳英士就是陳其美,想當年他拜在湖州幫老大範高頭門下為徒,和我是同門師兄弟,算起來也是青幫大字輩的人物,我就是看他面子,才開香堂收你為徒的。”

陳子錕腦子裡一團糟,不久前才聽農勁蓀說是陳其美派人暗殺了陶成章,自己還信誓旦旦要報仇呢,怎麼一轉眼自己就成了陳其美的義子了。

“老頭子,我真糊塗了,聽別人說,我是光復會陶成章帶大的,現在又成了同盟會陳其美的義子,而且這兩個人……”

不等陳子錕說完,李征五就擺擺手打斷他,道:“陶成章和陳其美都是我的朋友,當年辛亥革命之時,我散盡家財組建光復軍,和陶陳二人並肩反清,情同手足,二人是有不睦,但殘殺革命同志的事情是斷斷做不出的,那隻是江湖上的傳言而已,據我所知,陶成章之死,是有人背著陳其美所為。 ”

說著,他有意無意瞟了一眼蔣志清。

  蔣志清眼神閃爍,一言不發。

李征五長嘆一口氣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陶成章死後,陳其美大哭三日,懸賞重金捉拿兇手,可見二人感情之深厚,後來陳其美死於張宗昌殺手槍下,落得陶成章一樣的結局,想來也是劫數。”

眾人都跟著嘆氣,當年革命界的事情當真說不清楚,幸虧遇到李征五這位青幫大佬,革命前輩,真相才水落石出啊。

李征五又說道:“不管是光復會還是同盟會,都是反清志士,不管是陶成章還是陳英士,他們的宗旨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這兩個組織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不分彼此,就連光復會的創始人章炳麟,蔡元培之輩,也都是同盟會的會員,這些恩恩怨怨,早已隨風而去,提他做甚。”

此時陳子錕已經完全凌亂了,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問道:“老頭子,你可知道我的生父是誰?”

李征五道:“那就不清楚了,只聽說你是秋瑾收養的孤兒,再詳細的情況,就要問別人了。”

“秋瑾,鑑湖女俠?”這個名字大家可是耳熟能詳,原來大名鼎鼎的反清第一女俠客,竟然和陳子錕有著莫大的關係。

“對,秋瑾女俠與我們青幫素有淵源,青幫的輩份排行本來有二十個字,清靜道德,文成佛法,仁倫智慧,本來自性,元明興禮,後來又按著秋瑾、徐錫麟創辦的大通武學添了四個字為大通悟學,現如今整個上海灘大字輩的人物所剩無幾了,通字輩中,子錕你大概是最年輕的。”

蔣志清和李耀廷都羨慕的看著陳子錕,陳子錕卻問道:“既然我是革命黨人收養的孤兒,為何又要入青幫?”

李征五笑道:“清廷勢大,不借助會黨的力量,革命黨人獨木難支,就連孫文先生都要入洪門,何況你陳子錕呢,不過也有例外,比如袁世凱的次子袁克文,就是花錢拜的老頭子,圖一個名分在外面顯擺而已,他這個人好當名士,結交甚廣,就連陳其美和他交好,當年我開香堂收你的時候,他也曾在場,好了,不說了,咱們喝酒。”

酒宴已經擺好,分賓主落座,酒過三巡後,大家漸漸放開,氣氛融洽了許多,蔣志清便流露出想拜李征五為老頭子的意思來。

李征五是直性子人,開門見山道:“蔣先生想必是遇到了麻煩,想讓我老頭子出馬吧?”

蔣志清被說中了心事,倒也坦然承認:“晚輩最近在籌辦物資交易所,遇到不少麻煩,想加入青幫,也好有個照顧。”

李征五道:“我老了,幾年前就不收徒弟了,再說光有輩份是沒用的,必須要有錢有勢,人家才給你面子,我給你支個招,你去拜法租界巡捕房的黃金榮做老頭子,他一句話能頂我十句話,回頭我給你寫個帖子引薦一下,興許他會賣。我面子”

蔣志清深以為然,離席鄭重道謝,李征五很隨意的擺擺手:“小事一樁,何足掛齒。”

酒足飯飽,李征五讓管家拿了五百塊錢過來,親手交給陳子錕道:“師父沒別的給你,這些錢先拿著買身像樣的行頭,然後找點事做,如果實在找不到事情做,再來找我。”

陳子錕連聲道謝,李征五道:“你先別謝我,做徒弟的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我當老頭子臉上也有光,比你謝我一萬句還要開心。”
Tsunami2201 發表於 2011-12-27 21:43
第二捲  第三十四章 家法森嚴

飯後,李征五派車送他們回大東旅社,一路上陳子錕心事重重,愁眉不展,蔣志清知道他還在為身世煩惱,便道:“陳老弟,既然你是陳其美的義子,改日我帶你到陳府上一問便知此事來龍去脈了。”

陳子錕喜道:“真是有勞蔣兄了。”

蔣志清道:“陳英士和我亦師亦友,他的侄子陳果夫亦是我的好友,你又是陳英士的義子,你我自然就是兄弟,兄弟之間客氣什麼。”

回到旅社,裁縫鋪子的老闆帶著成衣​​已經等候老半天了,見他們回來趕忙拿著衣服請陳子錕和李耀廷試穿,說如果不合適可以立刻返工。

上海的裁縫真不是蓋得,如此之短就把衣服做了出來,上身一穿,筆挺合體,襯衣熨燙的稜角分明,西裝褲線更是筆直如刀,配上皮鞋,端的一個玉樹臨風的翩翩美少年。

兩人欣喜不已,蔣志清付了余款,打發裁縫回去了,陳子錕拿出李征五給自己的錢,要付給蔣志清,卻被他一把推回:“說好是我送你們的衣服,給錢那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陳子錕只好作罷,收拾了自己的舊衣服,再次向蔣志清道謝,說已經在精武會找到住處,不必再住大東旅社了。

湊巧,李耀廷這兩天出去閒逛,在公共租界找到一份工作,包吃包住待遇不錯, 也打算搬離大東旅社呢。

聽聞二人都要搬走,蔣志清流露出不捨的神色來:“晚上梅園酒家,我為二位擺宴壯行。”

陳子錕笑道:“人還在上海,又不是上刑場,壯的什麼行。”

蔣志清不依:“那可不一樣,我擺宴是預祝二位兄弟在上海揚名立萬,開創一片天地,不許不去,叫上鑑冰一起,咱們一醉方休。”

當晚果真在梅園酒家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鑑冰不但如約前來,還叫了幾個姐妹來捧場,全都是四馬路有名的校書級別的名妓,蔣志清這邊也將陳果夫、戴季陶約來,大家開懷暢飲不提。

看到里外一身新的陳子錕,鑑冰眼裡都快滴出蜜來了,坐在陳子錕旁含羞帶嬌,聞言軟語,曲意逢迎,把在座幾個男士羨慕的要命,坐得最近的李耀廷更是不時吞嚥著口水,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在鑑冰身上打轉。

酒過三巡,蔣志清向陳果夫提到了關於陳子錕的身世問題,陳果夫凝神想了一會道:“我二叔素來仰慕鑑湖女俠,既然子錕兄是秋瑾先生收養的孤兒,二叔自然鼎力相助,二叔在上海交遊廣闊,一言九鼎,大家都賣他面子,請李征五開香堂收徒,拜霍元甲為師,這些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陳子錕道:“可是農勁蓀先生說,是陶成章帶我去拜師的。”

陳果夫不屑道:“雖然陶成章頗有名氣,但精武會卻是在我二叔鼎力相助下才成立的,霍師傅更是經我二叔介紹才加入的同盟會,沒有我二叔的面子,陶成章想辦成事情也沒那麼簡單。”

陳子錕道:“這麼說,我真的是令叔的義子了。”

陳果夫道:“二叔乃江湖豪傑,收義子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遇刺之後,嬸娘已經回湖州老家去了,具體情況,我會寫信幫你詢問。”

  陳子錕道:“有勞果夫兄了。”

鑑冰在一旁打趣道:“好了,不要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後天在跑馬廳召開郭欽光烈士的追悼大會,你們去麼?”

“去,當然要去。”大家紛紛響應,如今五四風潮愈演愈烈,已經成為一種時尚,據說有些當紅的女校書,因為沒趕上時髦,不會說抵制日貨之類的新名詞,生意一落千丈,門可羅雀呢。

酒醉飯飽之際,蔣志清提議道:“咱們一見如故,不如效仿古人,義結金蘭。”

眾人都說好,找酒家借了香爐和關二爺的塑像,一字排開在武聖面前醉醺醺的念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類的誓言,亂糟糟的就結拜了兄弟,桌上杯盤狼藉,鑑冰等一幫女人在旁邊的吃吃的笑,場面倒也有趣。

當晚,陳子錕就搬離了大東旅社,來到培開爾路73號的精武會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看到武館大門緊閉,陳子錕不好意思打擾別人,走到後牆,一躍而上,扒住牆頭翻了進去,剛落地就聽到腦後一陣風聲,他就地一滾躲過了一擊,正要抽槍,卻發現襲擊自己的人正是司徒小言。

“五師兄,怎麼是你?”司徒小言很不好意思的將棍子藏到了身後,看她一身緊衣窄袖的打扮,應該是在巡夜。

“呵呵,我回來晚了,怕吵醒你們。”陳子錕抓著後腦勺笑道。

樓上的燈亮了,劉振聲推開窗子問道:“什麼人?”

“大師兄,是五師兄回來了。”司徒小言抬頭說道。

“讓他上來。”劉振聲關上了窗戶。

陳子錕來到劉振聲的房間,看到大師兄的桌子上攤著文件、筆墨和畫到一半的拳譜,不禁肅然起敬。

劉振聲聳聳鼻子,問道:“喝酒了?”

  陳子錕點點頭:“朋友請客。”

“喝的是花酒。”劉振聲的鼻子挺靈,聞到了陳子錕身上沾染的脂粉氣息。

“叫了幾個陪酒的。”陳子錕倒也不避諱。

劉振聲的眉頭卻皺了起來,語重心長道:“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我們精武會中人,提倡文明的生活方式,不鼓勵抽煙喝酒,更禁絕嫖妓,念你是新來的,就不處罰你了,以後注意,這份精武會弟子章程,你拿去好好研讀。”

說著遞給陳子錕一份厚厚的冊子,陳子錕隨手一翻,裡面全是手工正楷抄寫的會規,他頓時頭昏腦脹起來,強打精神道:“大師兄,沒事我回去歇著了。”

“你去吧。”劉振聲威嚴的擺擺手。

陳子錕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小桌子上擺著一碗白飯,兩碟小菜,一盆海米冬瓜湯,一摸碗還是熱的。

司徒小言笑嘻嘻的走進來說道:“餓了吧,趁熱吃吧,熱了好幾次了,可能味道不太好了。”

陳子錕晚上光顧著喝酒了,這會還真有點餓,拿起碗筷就吃,邊吃邊道:“謝謝你,小師妹。”

司徒小言道:“不用謝我,是大師兄讓我給你留飯的。”說完,拈著兩條麻花辮在一旁看著陳子錕狼吞虎咽的吃飯,等他吃完了麻利的碗筷收拾到托盤裡端了出去,站在門口道:“對了,洗澡在後面公共浴室,時候不早了,五師兄早點休息吧,明天要早起哦。”

陳子錕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從關東到北京,從北京到上海,又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關外冰天雪地中縱馬馳騁,快意恩仇刀口舔血的那些日子;還有老北京城牆根下冰糖葫蘆的叫賣聲,北大校園裡​​慷慨激​​昂的演講,和林文靜、姚依蕾之間那些風花雪月的往事;上海黃浦江上的兵艦、外灘充滿異國風情的建築,仗義任俠的蔣志清、多情的鑑冰,還有精武會裡熱情的師兄弟們,這些點點滴滴充斥著他的腦海,讓他無法入眠。

好不容易終於睡著了,才剛入夢鄉,就被人推醒了。

“五師兄快起來,晨練了。”睜開眼睛就看到司徒小言焦急的臉,陳子錕昏頭昏腦支起身子問道:“啊?”

“晨練,趕快院子裡集合。”司徒小言說完趕緊跑了,陳子錕胳膊一鬆,倒頭又睡,躺了幾分鐘,忽然想起會規裡似乎有這麼一條,早上集合不到如何懲罰,驚得他慌忙跳起來胡亂披上衣服,趿拉著鞋子跑到院子裡,看到全部弟子已經列隊完畢,秩序井然的站著,而此時天才剛濛濛亮。

陳子錕剛想往隊伍里站,卻被劉振聲叫住:“五師弟,會規第五條是什麼?”

陳子錕老老實實道:“不知道。”

  沒人敢笑,院子裡鴉雀無聲。

劉振聲道:“早集合遲到者,杖責五十。”

陳子錕下意識的摸摸屁股,又看看兵器架上的水火棍,頓時後悔起來,早知道如此,就不加入精武會了,在大東旅社的彈簧床上睡著多舒坦啊,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說三道四。

劉振聲冷冷看了一眼陳子錕,又道:“五師弟剛來,不清楚會規,這是我的責任,應該由我代為受罰,來人啊,拿家法來。”

兩個弟子抬了一根藤杖來,神情肅穆無比。

陳子錕哪能讓人替自己挨打,剛要說話,被劉振聲制止:“五師弟,你不要動,如果在家法儀式上搗亂,受罰更重。”

陳子錕知道精武會的家法森嚴,便不再言語,默默站著。

劉振聲趴在長條凳上,褪下了褲子,喝道:“杖責五十,開始。”

“大師兄,不能啊。”弟子們紛紛勸道。

  “打!”劉振聲厲聲喝道。

執法弟子只好揮起了藤杖,但卻輕輕落下,劉振聲罵道:“沒吃飯麼,用力!”

藤杖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劉振聲眉頭都不皺一下,打到後來,他的表情也變得痛楚不堪,但還是硬撐著挨了五十杖。

雖然沒打在陳子錕身上,但每一杖都重重打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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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捲  第三十五章 聖約翰大學的高材生

精武體育會的院子裡,弟子們隊列整齊,目不斜視,肅然而立,如果不是穿著白衣黑褲的練功服,儼然就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旗桿下,掌門師兄正在接受家法懲處,而始作俑者陳子錕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注視著行刑,誰也不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已經是驚濤駭浪。

與關外豪邁灑脫快意恩仇和北京浪漫輕鬆帶點溫馨的生活相比,在精武會生活的第一天,陳子錕就領教了一個下馬威,藤杖打在大師兄身上,比打在自己身上還要難受,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豈能讓人代自己受過。

五十杖打完了,劉振聲傷痕累累,但是勉強還能站立,他下令道:“從今天起,由陳真領你們學功夫。”

轉頭微笑著對陳子錕道:“五師弟,你先帶著大夥出去晨跑,然後回來吃早飯。”

“是!”陳子錕立刻站到了隊伍前,帶領大家向大門外跑去,數十人的隊伍整齊劃一,跑動起來氣勢如虹,劉振聲欣慰的笑了。

過了一會兒,農勁蓀來了,見到劉振聲傷痕累累的樣子,大吃一驚:“振聲,這是怎麼回事?”

劉振聲將原委慢慢道來,農勁蓀嘆道:“振聲,你真是良苦用心啊。”

“響鼓不用重錘,陳真一定會成為我們精武會的頂樑柱的。”劉振聲道。

農勁蓀深以為然,又道:“再過幾天就是精武會成立九週年的日子了,我打聽到一個好消息,振聲你不要太激動啊。”

劉振聲道:“莫非是籌到了經費?”

農勁蓀不屑道:“錢的事情雖然是好消息,但也不至於令人激動。”

  “那是?”

“告訴你,孫文先生將會到我們武館來。”

“啊!”劉振聲果然激動萬分,聲音都顫抖了:“孫文先生真的會來麼?他不是在日本麼。”

農勁蓀一把握住劉振聲的手道:“千真萬確,孫文先生其實一直隱居在上海,深居簡出,著書立傳,若不是為了精武會九週年紀念,他是不會出現在公共場合的,屆時我們一定要保護好孫文先生的安全。”

劉振聲拍著胸脯道:“有我劉振聲在,宵小之輩休想傷害孫先生半根毫毛。”

農勁蓀欣慰的點點頭,一雙手搭在劉振聲肩頭:“好兄弟!”

  ……

陳子錕帶領著精武會的弟子們在培開爾路上跑了幾圈,雖然還是清晨時分,上海的街頭已經繁忙起來了,飛奔的黃跑車,上班的小職員,刷馬桶的家庭婦女,看到雄赳赳的精武弟子,無不投來讚許的目光。

晨跑結束後,回到精武會的大食堂吃飯,早飯很簡單,一碗稀飯,兩個小饅頭,弟子們圍坐在一起吃飯,偌大的食堂竟然鴉雀無聲,紀律可見一斑。

陳子錕端了一碗稀飯坐下,一仰脖就喝完了,兩個小饅頭往嘴裡一塞,也不見了,再看別人,還在細嚼慢嚥。

司徒小言端著碗過來,也不說話,把稀粥倒進了陳子錕的碗裡,又給他一個饅頭,這才回去坐著。

陳子錕也不客氣,又一仰脖把稀飯乾了,拿著饅頭剛要吃,看到遠處桌上,一個神情靦腆的男孩將自己碗裡的稀飯倒給了司徒小言,然後默不作聲的走了。

“六師妹還挺討人稀罕呢。”陳子錕毫不客氣的將饅頭吃了。

早飯後,稍事休息開始練功,由陳子錕帶領大家練習精武會的獨家絕學迷蹤拳,劉振聲和農勁蓀遠遠在屋裡看著,不時點頭讚道:“陳真的功夫確實深得師父真傳啊。”

農勁蓀道:“我聽說一件事,打傷東閣的日本浪人岡田武,昨日死在澡堂裡。”

劉振聲道:“此人死有餘辜,且慢,農大叔,莫非此事是陳真所為?”

農勁蓀道:“不清楚,傳聞說澡堂裡電線漏電,岡田武是被電死的。”

劉振聲道:“肯定沒有這麼簡單,陳真既然能砸了虹口道場,就肯定能殺掉岡田武,唉,這孩子戾氣太重啊,還需磨練。”

正說著,陳子錕吃完飯過來詢問劉振聲的傷勢,劉振聲笑道:“練武之人,這點傷算什麼,對了,明天咱們精武會全體人員參加郭烈士的追悼會,你準備一下,後天是精武會成立九週年的大日子,有個大人物會來參加,我準備讓你負責現場警衛任務。”

陳子錕大大咧咧問道:“誰來啊?”

劉振聲道:“是孫文先生。”說完刻意頓了頓,留給陳子錕驚嘆的時間。

但陳子錕並沒有流露出很震驚的樣子,只是點點頭道:“知道了。”

  ……

第二天是五月三十一日,天灰濛蒙的,跑馬廳附近聚集了上萬人,每人都戴著白色的軟頂布帽,遠遠望去如同白雲一片,上海各大學的學生,社會名流賢達,都來到會場悼念在北京反日示威中犧牲的郭欽光烈士。

如今謠言已經澄清,郭欽光確實不是被警察打死,而是為國擔憂,激憤過度導致舊病復發,壯烈犧牲在示威的會場上,據現場目擊者介紹說,郭烈士在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講,抨擊腐敗北洋政府對日軟弱,說到激動處口吐鮮血,大哭不已,昏道前還大呼三聲“救國!”

台下聽眾聽了,無不落淚,有人振臂高呼:“誓死力爭,還我青島!堅決要求政府懲辦賣國賊!”下面無數人呼應,聲震云霄。

陳子錕帶領精武會的弟子們也參加了追悼大會,本來他還納悶,為啥郭欽光的死因一會一個變化,不過聽了各界代表的發言之後便釋然了,不管郭欽光是怎麼死的,總之能把大夥兒的愛國熱情調動起來,那就是死得其所,自己何必說出真相討個沒趣呢。

會場上還遇到了鑑冰,今天鑑冰打扮的很素雅,看起來倒像個女大學生,而陳子錕也是一身素色衣服,兩人站在一起甚是登對。

“蔣老兄不是說來麼,怎麼沒看到他?”陳子錕左顧右盼,卻沒看到蔣志清和陳果夫等人的身影,不過李耀廷倒是來了,而且是陪鑑冰一起來的。

“他們啊,三十多歲早沒激情了,只是說說而已,哪裡會真來呢,股票生意都忙的不可開交呢。今天到場的不是年輕氣盛的學生,就是沽名釣譽之輩,至於真愛國者,寥寥而已。”鑑冰顯然對男人的心理了解的很透徹,輕鬆隨意的一句話就點中了要害。

“那鑑冰小姐是不是真的愛國者呢?”陳子錕認真的問道。

鑑冰頭戴一頂黑帽子,黑色的面紗垂下來,依然能看到俏麗的容顏,她並不直接回答,而是淡淡一笑:“你說呢?”

陳子錕聳聳肩,不說話了,李耀廷熱情無比的插嘴道:“咱們肯定都是真愛國的,大錕子可是火燒趙家樓的功臣呢,曹汝霖就是他打傷的,要不是警察來的太快,就憑大錕子的身手,姓曹的有十條命都死了。”

“你丫不胡扯會死啊。”陳子錕哭笑不得,自己只不過跟著遊行隊伍看了回熱鬧,就陰差陽錯成了大功臣了,看來遇到合適的時機,每個人骨子裡都流著造謠和八卦的血液啊。

李耀廷的滿口胡言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更多的目光投射過來,遠處聖約翰大學的橫幅下,一個同樣身材頎長、相貌英俊的男子看到瞭如同鶴立雞群般的陳子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摘下金絲眼鏡用力擦了擦,戴上後仔細一看,興奮的喊道:“陳子錕~~”

恰巧一陣口號聲響起,追悼會結束了,聲浪將他的聲音完全壓了過去,大隊人馬開始出發前往商會請願徹底抵制日貨,人潮湧動,根本擠不過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陳子錕遠去。

“慕容學長,你看什麼呢?”旁邊一個白衣藍裙的女學生歪著腦袋問道。

“哦,看到一個舊相識。”被稱作慕容學長的男子答道。

“他好像不搭理學長呢。”女學生道。

慕容學長苦笑一下:“也許是吧,這傢伙向來眼高於頂。”

女學生不服氣道:“憑什麼啊,學長可是我們聖約翰成績最優,個頭最高,長的最帥的男生,他算什麼。”

“在他離開學校之前,我可是一直生活在這個人的陰影之下啊。”慕容喃喃自語道。

“有這麼誇張麼?”女學生用小手掩住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圓。

“秋凌,他就是我們聖約翰大學1916屆,以第一名成績畢業的學長陳子錕啊。”

  ……

追悼會進行完畢,學生們便湧向商會要求徹底抵制日貨,陳子錕本來也想跟著同去的,但是考慮到明天還有重要任務需要安排籌劃,便帶著精武會的弟子們撤了。

第二天就是精武會九週年紀念日,下午弟子們暫停習武,全體出動打掃武館各個角落,陳子錕和劉振聲、農勁蓀一起商討警衛事宜,由劉振聲挑選出十名武功最強的弟子跟隨陳子錕負責場內安全。

十名精心挑選的弟子站在面前,陳子錕打量著他們,發現站在第一的就是那個把稀飯倒給司徒小言的靦腆男生,雖然眼神青澀,但體格還算不錯。

“你叫什麼名字?”陳子錕問道。

“報告五師叔,我叫歐陽凱!”小伙子挺起胸膛答道。

“好,我試試你的功夫。”陳子錕飛身下場,沖他一招手。

在五師叔的重重威名下,歐陽凱似乎壓力很大,但還是毅然下場,和陳子錕過起招來,沒有懸念的不出五招就被放倒在地,五師叔出手沒輕重,把他的嘴角都打出血來了。

陳子錕大為感慨,怪不得虹口道場能橫掃精武會,大師兄親自挑出來的好手就這個水平。

剛想說點什麼,忽然歐陽凱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擦一擦嘴角的鮮血,再度衝了上來,陳子錕一腳就將他踢飛了,不過這迴力度掌握的還算不錯,沒傷到肋骨。

歐陽凱艱難的爬了起來,跌跌撞撞依然衝了過來,不怕死的勁頭讓陳子錕有些奇怪,不怪回頭一看,便豁然開朗了。

  原來司徒小言就站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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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捲  第三十六章 猛女姑姑

陳子錕嘿嘿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當著司徒小言的面將歐陽凱胖揍了一頓,打的他口鼻流血,眼睛烏青,最後精疲力竭,再也爬不起來了。

弟子們最初還跟著叫好加油,看到後來膽戰心驚,噤若寒蟬,五師叔下手太黑了,太可怕了。

陳子錕將一隻腳踩在歐陽凱的背上,環顧眾弟子道:“就他這種狗屎一樣的功夫,簡直不配當精武會的弟子。”

精武會的學員大多是上海本地青少年,本著學武強身健體的目的來武館學習的,江南人本來就不是好勇鬥狠之輩,體格也比較瘦小,遇到陳子錕這種人高馬大,凶神惡煞,又威名遠揚的師叔,哪敢幫歐陽凱說話。

陳子錕俯下身子,壓低聲音對歐陽凱道:“小子,小言是我的,除非你打敗我,否則想都不要想!”

歐陽凱一張臉憋得通紅,努力掙扎想站起來,卻被陳子錕踩的死死的,動也動不了,一雙眼睛痛苦的四下掃視,尋找著小師姑的身影,卻哪裡找得到。

“陳真,你們在幹什麼?”劉振聲在司徒小言的攙扶下來到了現場,陳子錕立刻收回腳,笑道:“大師兄,我試試弟子們的身手。”

劉振聲看看歐陽凱,冷冷道:“爬起來。”

歐陽凱雖然樣子狼狽,但並未傷筋動骨,爬起來委屈的看著師父。

“看什麼看,大師兄也不能幫你做主,我打你是為你好,要是換了虹口道場的日本人,就你這三腳貓的水平早死八百回了。”陳子錕盛氣凌人的說道。

劉振聲眉頭動了一下,道:“好好跟五師叔學功夫。”說完轉身去了。

司徒小言看一眼歐陽凱,柔聲勸道:“五師叔說的對,要求嚴格是為你好。”

歐陽凱多想大喊一聲:“小師姑他對你有企圖!”但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雙拳緊握,恨恨的看著陳子錕。

陳子錕看也不看他,摸出懷錶瞅瞅說:“飯點到了,大家開飯。”

飢腸轆轆的弟子們立刻湧向食堂,陳子錕打了一份飯,特意和司徒小言坐到了一張桌子旁,旁邊兩個弟子很識相的端著碗迴避了。

“五師兄,你帶徒弟的方法,和大師兄四師兄都不一樣哦。”司徒小言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陳子錕大大咧咧道:“棍棒底下出孝子,練武更是這樣,不打不行,要不然練出來的就是花拳繡腿,我問你,你們平時是不是就練些套路?”

司徒小言道:“不是啊,有時候也有徒手對練,器械也有,三節棍進槍,雙刀進槍這種也經常搞。”

  陳子錕道:“有沒受傷的?”

“那沒有,練武是為了強身健體,又不是戰陣搏殺,再說現在打仗都用槍砲了,冷兵器根本沒有的。”小言道。

陳子錕冷笑道:“這就是癥結所在,外國人罵咱們是東亞病夫,其實並不是說咱們體質不強,而是這裡不強。”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心窩。

小言懵懂的搖搖頭,表示聽不懂五師兄的高論。

陳子錕道:“中國人受欺壓太久了,骨子裡的血性都沒了,見到洋人就怕,心不強大,體質再強也是白搭,這就是咱們中國這麼多人,卻被小日本騎在頭上打的原因。”

小言眼神裡流露出崇拜來:“五師兄,你懂得真多。”

陳子錕得意的笑了,心說哥在北大可沒白混。

遠處歐陽凱看到他倆有說有笑的,不由深深埋下了頭。

陳子錕看了他一眼,道:“那個歐陽凱,好像對你有點意思啊。”

小言臉上緋紅,道:“哪有,其實他挺可憐的,和我一樣,都是精武會收養的孤兒。”

陳子錕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開始吃飯,拔了兩口把碗一放,說:“這飯清湯寡水的,沒法吃。”

司徒小言看著桌上蘿蔔幹、青菜豆腐和糙米飯,眨眨眼睛道:“這不挺好的麼,我們平時都吃這個。”

陳子錕道:“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吃這個,咱麼和小日本打架?”

司徒小言嘆氣道:“我也想吃紅燒肉和大閘蟹啊,可武館沒有錢,就這些青菜豆腐也是大師兄、農大叔他們想辦法弄來的。”

陳子錕不言語了,把一大碗糙米飯扒得乾乾淨淨。

當晚,陳子錕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聽到院子裡似乎有響動,起身來到窗前一看,歐陽凱正在苦練拳法。

  陳子錕嘿嘿一笑,回去睡覺了。

  ……

次日,精武會眾弟子早早起來,換上嶄新的練功服,靜靜的等待孫文先生的到來,陳子錕率領十名精幹弟子在武館附近巡邏,以防萬一。

天霧濛濛的,似乎要下雨,陳子錕站在培開爾路上,心情有些焦躁,時不時拿出銀殼漢密爾頓來看看時間,當時針走到八點二十五分的時候,三輛黑色的汽車出現了。

汽車開的很快,頭車的兩側踏板上,各站著一個威風凜凜的大漢,一手抓著車門,一手按在腰際,警惕的眼神掃視著道路兩旁。

三輛汽車徑直開進了精武會大門,陳子錕想瞅瞅著名的孫文長什麼樣,趕緊往回走,來到大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門衛已經被孫文帶來的人替換了,兩個身著黑色翻領四兜制服的彪悍平頭男子伸手攔住了陳子錕:“先生,今天武館不開。”

陳子錕道:“我是精武會的人,剛才在門外執勤。”

男子盯著他看了兩眼,終於放行,陳子錕剛邁步進來,那人動作快如閃電向陳子錕腰際伸來,陳子錕身形一閃,兩手向后腰一摸,將兩把上膛的盒子炮掣在手裡,同時那兩名衛士也拔出了槍,四把手槍互相指著,劍拔弩​​張。

  “你到底什麼人!”衛士喝​​道。

“剛才已經說過了,我是精武會陳真。”陳子錕怒目而視。

  “精武會的人怎麼會帶槍?”

“媽了個巴子的,誰規定精武會的人都不許用槍了?今天孫文先生大駕光臨,我帶槍護駕,哪裡有錯。”

“對不起,今天誰也不許帶槍。”衛士寸步不讓。

“哼,想下老子的槍,來啊。”陳子錕更是強橫的很。

裡面的人發現了門口的異狀,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快步走來,看見陳子錕的時候,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隨即上前喝道:“成何體統,都把槍收了。”

雖然這女子年齡不大,但是身上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令人不敢仰視,兩個衛士立刻將槍收起,陳子錕卻還嘴硬道:“你又是誰?憑什麼命令我。 ”

女子瞪大了眼睛,忽然作出一個令陳子錕意想不到的動作,照他的後腦勺拍了一下,罵道:“死小子,你頭殼壞掉了,連姑姑都不認識了?”

陳子錕頓時傻眼,一來是因為這女子動作太快,以自己的身手竟然來不及躲閃,二來是她居然自稱是自己的姑姑。

姑姑,這是哪裡跳出來的哪門子親戚啊。

陳子錕愣愣的說道:“我真不認識你啊。”

女子道:“小錕錕,你真沒良心啊,小時候可是姑姑把你帶大的,怎麼去了趟關東,就把姑姑忘了。”

這下陳子錕明白了,還真是自己的長輩,趕緊收了槍訕訕道:“兩年前我墜馬受傷,摔著頭了,以前的事情記不清楚了。”

女子唏噓道:“可憐的孩子,果然是摔壞了腦袋,身上還有哪裡受傷,快讓姑姑看看。”說著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打量著陳子錕,嘖嘖連聲:“樣子沒變,長高了,壯實了,你小時候才只有這麼丁點大,一轉眼就成大人了。”

衛士不解道:“尹大姐,他是?”

女子道:“小黃,他是我侄子陳子錕,自己人,可以帶槍的。”

她發了話,衛士自然不敢多說,於是陳子錕被帶了進去,此時歡迎儀式已經結束,孫文先生進禮堂演講去了,院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人。

女子感慨道:“上次帶你來精武會,會址還不在這個地方,沒想到重回精武會,霍師傅已經不在了。”

陳子錕道:“姑姑,我到底是誰,你又是誰?”

女子久久望著他,終於道:“我叫尹維峻,是秋瑾先生的學生,現在是孫文先生的衛士長,你小時候的名字叫昆吾,沒有姓,是光復會的同志們將你帶大,後秋瑾先生託了關係,讓你拜同盟會陳其美為義父,改姓陳,進育才公學讀書,後來又進聖約翰大學讀英文,這些事情,你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

陳子錕搖搖頭,心情很是失落:“想不起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尋訪身世,想不到我真的是孤兒。”

“誰說你是孤兒,你有這麼多的叔叔伯伯,姑姑嬸嬸。” 尹維峻拍拍陳子錕的肩膀,震得他肩膀生疼。

“好了,回頭再細說,我先進去巡視。” 尹維峻沒有忘記自己的工作,邁步進了會場,陳子錕也跟了過去,站在門口往裡看,此時孫文先生正在台上演講,他身穿洋裝,神采奕奕,兩撇八字胡更顯偉人氣質,一口稍帶廣東口音的國語抑揚頓挫。

“這就是孫文先生,也不是三頭六臂啊。”陳子錕喃喃道。

忽然身後噗哧一聲笑,陳子錕猛回頭,看到了一位他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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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捲  第三十七章 青銅計劃

一笑傾城,這是陳子錕的第一感覺,這個女孩子長的真是太美了,尤其是那種儀態萬方的氣度,更是難以用語言形容。她一身合體的洋裝,分明不屬於精武會。

“難道孫文先生在你心目中是三頭六臂麼?”那女子柔美的聲音響起,甜的沁人心脾,眼中含笑,頗有少女神采。

陳子錕撓撓腦袋,道:“那倒不是,三頭六臂那是妖怪,我估摸著這麼出名的人物,起碼要身高八尺,腰圍八尺才夠氣派。”

女子掩口而笑,這一笑卻又帶著少婦的風韻,陳子錕不由得癡了,楠楠問道:“你是孫文先生的女兒?”

“不是,我是孫文先生的秘書。”女子笑道,陳子錕心中一喜,卻又聽她說道:“同時我也是孫文先生的夫人。”

陳子錕一陣失落,嘴上卻客氣道:“原來是孫夫人,失敬。”

女子含笑點頭,上台去給孫文送毛筆去了,這邊陳子錕望著年輕的孫夫人,再看看兩鬢已經斑白的孫先生,不禁感慨道:“一樹梨花壓海棠啊,什麼世道! ”

“說什麼呢?”背後才傳來姑姑的聲音,陳子錕趕緊掩飾道:“我說孫文先生真是一代偉人啊。”

尹維峻飽含深情道:“是啊,先生為國操勞,日理萬機,實乃再造中華第一奇男子,能在先生身邊工作,是我輩之榮幸。”

台上的孫文在夫人協助下,揮毫潑墨,寫下四個大字“尚武精神”,劉振聲和農勁蓀一左一右將橫幅舉起,台下頓時一陣熱烈的掌聲。

陳子錕的目光卻停留在年輕貌美的夫人身上,忍不住問道:“孫夫人好像只有十七八歲啊。”

尹維峻笑道:“你看走眼了,夫人其實已經快三十歲了,只是保養得好而已。”

“這樣啊。”陳子錕不敢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趕緊換了話題道:“姑姑,您年齡也不大啊,怎麼就成了我的長輩了?”

尹維峻爽朗的大笑:“怎麼不大,我比你大四五歲呢,你小時候就是我帶大的。”

陳子錕撓撓頭,問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光復會為什麼要收養我?”

尹維峻道:“說來話長,當年我們光復會的同志為了推翻清廷,制定了一個”青銅計劃“收養了五名孤兒加以培養,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陳子錕還想再問,忽然大門口方向傳來噪雜之聲,尹維峻立刻箭步奔了過去,陳子錕緊隨其後來到大門口,只見黑壓壓一片日本浪人堵在門口,氣勢洶洶的叫嚷著,孫文帶來的衛士持槍和他們對峙,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尹維峻眉頭一皺,上前道:“你們是什麼人,有何貴幹?”

為首一個浪人說了一串日語,尹維峻道:“小黃,他說什麼?”

衛士小黃懂得日語,翻譯道:“他們是黑龍會的,說要來替一個叫岡田武的人報仇。”

尹維峻冷冷一笑,道:“告訴他們,今天誰也別想在這兒撒野。”

小黃大聲將這句話用日語說了出來,頓時激怒了浪人們,手按在刀柄上壓過來,氣勢奪人,兩個年輕衛士握槍的手汗津津的,緊張萬分,這裡可不是廣州,而是北洋政府治下的上海,鬧出亂子來驚動了淞滬護軍署可不是能輕易了結的,何況對方是一向難纏的日本人。

尹維峻卻毫不在意,伸手從靴筒裡拽出一個長柄炸彈來,一口將導火索的蓋子咬下,小拇指套在導火索上,另一手拔出左輪手槍,一手炸彈一手左輪,如金剛一般佇立在精武會大門口,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浪人們被她氣勢威懾住,竟然不敢上前。

陳子錕暗讚道:“好一個巾幗英雄!”同時心裡也在嘀咕,看來自己動輒把槍抽刀的脾性,並不是在綹子裡養成的,而是從小跟著姑姑耳濡目染學會的啊。

“住手!”一聲日語低喝傳來,浪人們立刻閃開一條路來,一個上了年紀的浪人走了過來,略一鞠躬道:“我是黑龍會上海分會的宮本讓二,閣下是何人?”

尹維峻驕傲的一笑:“小黃,告訴他。”

衛士小黃道:“她就是鑑湖女俠秋瑾的學生,辛亥革命的功臣,曾在克復杭州戰役中手持炸彈第一個衝進巡撫衙門的敢死隊長,長江下游總稽查、軍政府高級顧問,現任中山先生衛隊總教頭的尹維峻女俠!”

宮本讓二肅然起敬,再次鞠躬道:“失禮了,原來是尹氏雙俠之一。”

浪人們也都正兒八經的鞠躬致意,但卻絲毫沒有退走的意思。

“尹女俠,我們此次來,並不是想找您的麻煩,而是和精武會的陳真有筆賬要算,希望您不要插手此事。”宮本很懇切的說道。

“陳真?哦,你們和他有什麼帳?”尹維峻依舊舉著炸彈,臉上卻帶著笑容,這分從容氣度讓陳子錕佩服不已。

宮本讓二狠狠看了一眼站在尹維峻身後的陳子錕,道:“他用卑鄙的手段暗殺了我們黑龍會的空手教頭岡田武閣下。”

尹維峻回頭望著陳子錕:“這事兒和你有關?”

陳子錕剛要說好漢做事好漢當,卻被尹維峻抬手止住:“你不用說,肯定不是你做的,日本人向來喜歡誣陷人。”

“八嘎!”宮本大怒,伸手拔刀,長刀還未出鞘,太陽穴上已經頂上一支槍管,尹維峻冷笑道:“在我跟前耍刀,你活膩了麼!”

浪人們頓時都把刀抽了出來,現場明晃晃一片,冷森森一團,氣氛極其緊張。

門口鬧得這麼熱鬧,精武會裡面自然不會不知道,一名衛士匆匆而來,對尹維峻耳語了幾句。

  尹維峻皺眉道:“真的?”

  衛士嚴肅的點點頭。

尹維峻收起槍和手榴彈,對宮本道:“孫先生要見你。”

宮本讓二雖然猖狂,但聽到孫先生的名號也不敢造次,主動解下太刀和肋差交給衛士,單獨一個人走進了精武會,尹維峻囑咐小黃守住大門,然後帶著陳子錕跟了進去。

走進精武會才發現,這裡早已嚴陣以待,全部弟子手持單刀紅纓槍三節棍等武器肅立兩旁,樓上窗口內,隱約能看見一排花機關槍的槍管,宮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如果他真的帶人衝進來,恐怕立刻就被花機關掃成馬蜂窩了。

孫文先生和夫人坐在精武會的客廳裡,一旁是農勁蓀和劉振聲,見到宮本進來,孫文很和氣的用日語招呼:“請坐吧。”

宮本深深鞠躬,卻並不落座,生硬的口氣道:“請孫先生交出殺害岡田武的兇手陳真。”

孫文道:“我且問你,岡田君是怎麼死的?”

宮本道:“是在浴室中被電死的。”

孫文道:“浴室走電致人死亡,你應該去找老闆協商賠償,為何到精武會來要人?”

宮本道:“不是這樣,岡田君是被陳真害死的,我有證據。”

“哦,你有什麼證據,如果確鑿的話,我會替你做主。”孫文從容說道,陳子錕不由得心裡一陣發毛,暗道他不會把我送給日本人吧,想著想著,兩隻手不由得放在了身後。

尹維峻伸手過來,輕輕拍拍他的腰部,投來一個鎮定的眼神,陳子錕鬆了一口氣,繼續看孫文和宮本打嘴仗。

宮本道:“當日陳真來到虹口道場踢館,打傷了我們二十名弟子,還揚言說要找岡田君報仇,結果當天晚些時候,岡田君就莫名其妙死在浴室裡,我問過老闆,他說有個高個子的傢伙很可疑,就是他!”

說著一指陳子錕,眼中恨意溢於言表。

孫文道:“陳真為什麼要找岡田報仇?”

“因為岡田教訓了精武會的霍東閣。”

孫文點點頭:“我現在基本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精武會和虹口道場之間的恩怨暫且不去說,你所謂的證據根本就不成立,陳真是一個真正的武士,他是堂堂正正去虹口道場報仇的,又豈會用暗殺的手段對付岡田,你光憑浴室老闆一句話就判定是陳真下的手,未免太過武斷。”

宮本不服氣的說:“就是他,整個虹口就沒有他這麼高的人,絕對錯不了。”

孫文笑了:“上海是國際大都會,身高六英尺以上的人多得是,如果僅憑身高判罪的話,豈不是牽連許多無辜。”

宮本道:“那麼高的人都是歐美人,中國人很少有。”

孫文搖搖頭,衝尹維峻做了個手勢。

尹維峻一擺手,樓上下來三個衛士,個頭都和陳子錕差不多高,個個氣宇軒昂,英姿勃發。

這下宮本傻眼了,但還是嘴硬道:“我們日本人是不會說謊的!”

孫文冷笑道:“難道我泱泱中華大國之國民就都是謊言之輩?陳真是我的衛士,他的為人,我是清楚的,斷斷不會做這種事情,我和你們黑龍會的頭山滿君內田良平君都是至交好友,如果你再無理取鬧的話,我就打電報問問內田君是怎麼管教下屬的。”

宮本讓二一低頭:“哈伊,閣下,我知錯了,給您添麻煩了,實在不好意思。”

孫文擺擺手:“誤會澄清了就好,你下去吧。”

“哈伊,再會。”宮本再次鞠躬,倒退著出了客廳,回到門口拿了自己的刀,帶著浪人們灰溜溜的撤了。

其實他也沒搞明白岡田武是怎麼死的,只是憑著幾個疑點捕風捉影才找上精武會的門,沒想到竟然遇到孫文先生,這可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幾句話下來,精神上本來就處於下風的宮本讓二立刻完敗。

日本人走了,精武會恢復了平靜,客廳裡,孫文低聲對農勁蓀說了句話,農勁蓀立刻將閒雜人等趕了出去,自己和劉振聲也迴避了,只留下陳子錕和尹維峻。

孫文和藹的衝陳子錕笑了笑,道:“你告訴我,岡田武是不是你殺的?”
Tsunami2201 發表於 2011-12-27 21:44
第二捲  第三十八章 預備黨員

在孫文的炯炯目光注視下,陳子錕這種膽大包天之輩也覺得渾身不自在,看到他緊張的樣子,孫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只管照實說便是,自有先生為你做主。”

夫人開了口,給陳子錕吃了顆定心丸,他挺起胸膛朗聲答道:“沒錯,岡田武是被我弄死的。”

孫文似乎並不驚訝,面色一沉道:“你可知自己闖了多大禍事?”

陳子錕眉毛一揚:“一人做事一人當。”

孫文冷冷道:“用卑劣手段殺死黑龍會的教頭,引發中日沖突,這個責任你當得起麼。”

陳子錕道:“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什麼當不起的。”

孫文和夫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繼續冷著臉問道:“那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手段殺死岡田武?”

陳子錕道:“自甲午以來,日本便對我中華虎視眈眈,二十一條墨跡未乾,又在巴黎和會上企圖染指我青島主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而黑龍會乃日本軍部之馬前走狗,實乃我中華之心腹大患,既然是敵人,戰場之上肯定不能講宋襄之仁,岡田武能將東閣打成重傷,肯定是高手,我若與他對陣未必占得了上風,所以才出此下策,如因此事影響了先生的聲譽,我甘願受罰,絕無二話。”

孫文忽然轉怒為喜,滿意的點點頭:“有勇有謀,不錯。”

陳子錕這才鬆了一口氣,尹維峻在後面拍了他一下道:“傻小子,還不感謝孫先生,你已經通過考核了。”

“什麼考核?”陳子錕一頭霧水。

尹維峻道:“先生一言九鼎,剛才說過你是他的衛士,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哦。”

“衛士?那不就是馬弁麼。”陳子錕有些傻眼,他可不甘心跟著別人當長隨,哪怕這人名氣再大也不行,關鍵是不自由啊。

不過看到孫夫人恬美的容顏,陳子錕又猶豫了,能跟在夫人身邊鞍前馬後的也挺幸福啊,他在這里胡思亂想,臉上表情極是豐富,尹維峻不耐煩了,拍拍他的腦袋道:“你要知道,給先生做衛士,是多少江湖豪傑夢寐以求的榮耀。”

聽了這話,卻堅定了陳子錕的信念,他斬釘截鐵的說:“謝謝先生的厚愛,我難當此任。”

孫文頗感興趣的問道:“年輕人,這可不是謙虛的時候,說說你的理由。”

陳子錕道:“我性格好鬥,易衝動,是矛非盾,恐怕難以承擔衛士職責。”

“是矛非盾,有意思,好吧,我的衛隊為你保留一個名額。等你覺得自己能做到攻守兼備的時候,隨時可以來。”孫文摘下胸前的一枚小小徽章,走過來戴在陳子錕胸前。

藍底十二角星徽,搪瓷質地,光彩耀目。

尹維峻乾咳一聲道:“先生,您忘了一件事情,新招募衛士有一項要求,必須是中國國民黨的黨員才行。”

孫文道:“我疏忽了,我黨章程規定,成為黨員要有三個介紹人才行,維峻你算一個,我算一個,再讓黃路遙來充當一個,這不就行了,讓陳子錕加入我們上海黨部,我來批准。”

尹維峻道:“我和小黃都可以,先生您卻不能既當介紹人又當批准人啊?”

“我來。”一直沒說話的夫人站了出來,笑瞇瞇的看著陳子錕。

陳子錕根本沒搞清楚國民黨是啥意思呢,就稀里糊塗的被入黨了,不過他估摸著這個黨員身份大概很有搞頭,於是也就欣然同意了。

入黨有很複雜的程序,今天是完不成了,孫文對陳子錕說:“我住在法租界莫里哀路上,你隨時可以來找我,這本小冊子你先拿著,沒事的時候多看看。”

夫人會意的遞上一本冊子,孫文接過鄭重交在陳子錕手上。

小冊子上印著幾個大字:“三民主義”。

臨走的時候,尹維峻交代陳子錕道:“你明天就到公館來,我給你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另外,現在你已經是國民黨的預備黨員了,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給總理丟臉,好了,咱們明天見。”

  ……

當天下午,陳子錕向劉振聲請了假,說有些私事要辦,劉振聲略有躊躇,但還是答應了。

陳子錕揚長而去,精武會眾弟子炸了窩,傳功師叔走了,下午誰來領著練功夫啊?

“走,咱們找師父去。”歐陽凱領著大夥兒找到劉振聲,劉振聲聽他們說完,慢條斯理道:“不是還有小師姑麼?”

歐陽凱道:“師父,五師叔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耽誤了我們的功夫是小事,寒了徒弟們的心可萬萬要不得啊。”

劉振聲皺眉道:“用你多說,還不下去。”

  歐陽凱只得退下。

  ……

陳子錕先來到郵局,又寫了一封信寄到北京姚公館,然後去菜市場買了些東西,這才來到大東旅社,剛進門小廝就奔出來道:“陳先生,您的電報。”

陳子錕掏出一個銅元賞了他,接過電報一看,不禁怒從心頭起,原來電報是從北京打來的,內容只有幾個字:薛叔入獄車廠被封。

不用問,肯定是殺死那幾個日本人的案子連累到了薛大叔,承載了自己一番心血的紫光車廠也被查封,想到北京的親朋故交因此蒙難,陳子錕一拳砸在牆上,咬牙切齒。

“大錕子,你怎麼來了?”身後傳來李耀廷欣喜的聲音,陳子錕沉著臉將電報遞給他,李耀廷看了也是怒形於色:“我這就買船票回北京!”

陳子錕一把按住他:“回去幹什麼?”

  “報仇!”

“找誰報仇?怎麼報仇?你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你當北京幾萬警察是吃素的?”

一聽這話,李耀廷洩了氣,蹲在地上兩眼含淚道:“那就眼睜睜看著薛大叔蹲監獄不成?”

正說著,蔣志清過來了:“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正好,晚上戴季陶請客,一起喝兩杯去。”

忽然他發覺氣氛有些不對,趕緊追問原因,陳子錕將原委說了一遍,蔣志清沉吟道:“你們就算回去也只是自投羅網,倒不如匯些錢過去託人打點,應該能逢凶化吉。 ”

李耀廷抱著頭說:“我一個月才十五塊大洋薪水,哪有錢啊。”

蔣志清道:“我手頭還有一些餘錢。”

陳子錕道:“怎能總讓蔣兄破費,前日老頭子給我五百塊,花了一些,還剩四百多。”

蔣志清擺手道:“既然是大案子,四百塊肯定不夠,我再添一些,湊八百塊錢匯過去,你不要推,咱們可是兄弟。”

見他說的懇切,陳子錕也不好拒絕,和李耀廷一起謝了蔣大哥,三人同去赴宴了,席間陳子錕提到今日見到了孫文先生,並且被破格吸納為國民黨預備黨員一事,大家都露出羨慕的神情來。

“孫文那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慧眼識才,挑中了陳老弟,以後定然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老弟,不要忘了我們啊。”戴季陶略帶酒意的說道。

李耀廷不解道:“大錕子你脾氣暴躁,跟頭驢似的,孫先生咋就看中你了呢?”

戴季陶賣弄道:“小李,這你就不懂了,孫先生最欣賞的就是這種敢於血濺五步的荊軻式的死士。”

蔣志清乾咳一聲,投來一個眼神,戴季陶立刻低頭喝酒不說話了。

“我投身革命這麼多年,也只見過孫先生寥寥數面而已,子錕你得此機遇,前途無量啊,來,我敬你一杯。”蔣志清神情有些落寞,今晚喝的格外多。

夜裡十一點鐘,陳子錕醉醺醺的回到精武會,照例從後牆翻了進去,來到自己房間前正要推門,忽然發現身後有人,回頭一看正是大師兄。

“跟我來。”劉振聲轉身便走,陳子錕一路跟著他來到會長辦公室。

“陳真,精武會是一個紀律嚴明的組織,生活上比較清苦和單調,禁止抽大煙、酗酒、更不許眠花宿柳,作息制度也有嚴格的要求,每天晚上九點半熄燈,早上五點半起床,這些規定都在我給你的冊子上,你又沒有認真讀過?”

劉振聲語氣平和,但卻包含著一股威嚴。

陳子錕道:“大師兄,我出身草莽,混跡江湖已久,有些習慣難以一時改變,讓你失望了。”

劉振聲道:“師父創建精武會,不光是想將迷蹤拳發揚光大,更重要的是打破門派局限,以國術來培養體格健康的新國民,達到強國強種的偉大目標,中國的複興,不光在讀書人身上,在軍人身上,也在我輩練武之人身上,陳真,我說這些,你可明白。”

“明白。”陳子錕暗自發笑,劉振聲這些感人肺腑的話,不都是今天孫文演講的內容麼,不過看到大師兄肅穆的樣子,他又笑不出了,大​​師兄沒讀過書,鏢局出身,都能懂得這些大道理,難道自己就不懂得?

“好了,你回去吧。”劉振聲揮手讓陳子錕退下,自己坐在藤椅上揉著太陽穴,望著牆上霍元甲的遺像喃喃道:“師父,您收的這個徒弟,真不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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