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流西席 小說作者:煙斗客(連載中)

337743 2012-1-1 02:5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28115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3:22
卷一 在蘇州第20章 花魁謝如煙


「怎麼了?」唐爾正終於發現安小樓愕然的眼神,「呵呵,男子漢大丈夫,未建功立業,何談妻室!」言談間,倒是有了幾分氣魄,恢復了些許那日在府衙中意氣風發的瀟灑模樣。

「那你對這如煙姑娘……」安小樓心想,這傢伙八成是暗戀上人家了。

「唉,我十分的仰慕如煙姑娘,自從三年前第一眼望見她,便再不能自拔,說起來慚愧的很,慚愧的很哪!」唐爾正搖頭歎息道。

「呵呵,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大哥不必自責,其實,若是這如煙姑娘當真冰清玉潔,我倒是希望你能夙願得償。」安小樓話音未落,就聽到身邊一陣騷動,歎息連連,卻原來是那些未抽到簽的,一個個垂頭喪氣陸續離開畫舫,之前那抱花籃的胖子甚至失聲慟哭了起來,一瓣瓣的扯下桃花花瓣往水裡丟,嘴裡嘀嘀咕咕的說什麼葬花,看的安小樓直想吐,人家林妹妹葬花也就罷了,葬的那叫淒美,你一個大老爺們在這裡學葬花……想到這兒,他渾身一抖打了個冷戰。

「好了,請抽到藍簽的客官隨我入內。」那抱籤筒的丫鬟脆聲道。

安小樓和唐爾正以及其餘八個幸運兒齊齊隨著那丫鬟進入了船艙內,剛一進門,一股幽香就鑽入鼻孔,這船艙佈置的極為淡雅,兩旁靠軒窗各對置著五把圈椅和茶几,門旁各一張圓幾,上放古銅爐,香煙馥馥,正前方是一塊實木屏風,屏風兩旁懸著紗簾,屏風前是一張矮條案,案上擺著一張斷紋古琴,案後一坐蒲團,整個船艙纖塵不染,兩旁壁上是一幅幅字畫,看起來筆力蒼勁,畫鋒犀利,想也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一行十男依次落座,就等著那花魁現身了。

「請諸位稍候,容我家姑娘小憩片刻。」丫鬟說完,也鑽入那紗簾後了。

在船甲板上喧鬧不已的這群恐狼們,此刻在船艙內卻是一個比一個沉默了,一個個搓手擦汗,似乎很是緊張,就連唐爾正也不例外,倒是一臉無所謂的安小樓顯得很是特別了。

透過屏風,可以看到一個妙曼的身影正坐在那頭,在座的才子們都在偷偷張望著,安小樓也不例外,這青樓也進了,花船也上了,漸漸他感到無聊起來,一心只想讓那花魁趕緊出來,趕快見了了事,他好快些出去考察市場去,正這麼想著時,那邊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只見紗簾被丫鬟掀開,一個年輕女子從裡面施施然走了出來。

這個年輕女子,就是傳聞中的花魁謝如煙了。安小樓抬眼望去,只見這個女子渾身雅艷,遍體嬌香,一雙娥眉似遠山,那對眸子明如秋水,面若蓮萼,只可惜,臉上還罩著一襲鵝黃輕紗,紗雖薄,卻是朦朦朧朧,讓人無法看清其面貌,但即使這樣半遮面龐,卻仍能讓人感到這實在是個妙人兒,安小樓怔了怔,不由得在心裡感慨道,好一塊美玉,只是可惜怎麼誤入了這風塵花柳之中呢。

「讓諸位久等了。」那謝煙柳的聲音宛若天籟一般,柔美中帶著一絲性感的沙啞,竟是別有一番味道,她走到條案後,坐到了蒲團上,紗下隱約可見她嘴角略帶微笑,讓人看著就很舒服,只是那微笑,在安小樓看來,多少有些機械和牽強,應該屬於職業笑容了。

「如煙姑娘不必客氣,我等能一睹半面芳顏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別說是等上片刻,便是三生三世又有何不可?」聽到謝如煙的話,跟安小樓坐一排的一個白面書生站起來說道,只是這次說的恁般肉麻,他面上卻是一副決然神情,看的安小樓直想吐,這種話,騙騙中學情竇初開的小女生還行,拿來對付這風月場上的高手青樓裡的花魁?只怕還嫩了點。

果然,謝如煙只是客套的點頭,並不曾多看那書生一眼,那白面書生尷尬的站了片刻,訕訕的坐下了。唐爾正與安小樓正面對面坐著,安小樓悄悄看去時,卻發現這個傢伙正滿面通紅,垂首搓衣,一把折扇被他拳頭捏的嘎嘎作響,可見十分的緊張,又很想與那謝如煙搭上話,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似乎很是怕羞。

「唉,沒想到世上竟有比我還怕告白的人。」安小樓暗自苦笑,當初與前女友拍拖,雖然兩人互相愛慕多時,卻因自己一直遲遲不敢告白而拖了下去,直到有一天接到女友短信,原來是她酒後發的,短信的內容一直到現在安小樓都記得清清楚楚:安小樓,你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是不是喜歡我?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是就告訴我,不是我馬上嫁人。

「我家姑娘的規矩,各位都清楚吧?」這時候,之前那抱籤筒的丫鬟又上前一步,傲然環顧四周,說道,眾人於是紛紛點頭稱是,唯獨安小樓彷彿在雲裡霧裡一般,規矩?唐爾正可從沒對自己說過啊。

「這位姐姐,我們都已清楚了,還請快快公佈題目吧。」眾人紛紛說道,個個都是急不可耐的樣子,就彷彿是在等候一道赦令一般。

「即是如此,請各位聽清楚了。」那丫鬟踏前一步,在條案前來回踱了兩步,開口道,「今日的題目是一道對聯,眾位中的任何一位若對上了,我們家姑娘便會為大家奏上一曲,否則,還請可謂自便了。另外,若是我家姑娘覺得哪位的對子極佳,還會邀請那位公子晚上一同飲酒賞月。」

這丫頭的話一出口,立刻觸動了這群才子的神經,大家立刻繃直了身子坐好,耳朵一個比一個豎的高,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請聽題!」丫鬟故意拖長了音,「水底月為天上月!」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當這上聯被報出來時,幾乎所有的人呼吸都摒住了,漸漸的個個都皺起了眉頭,冥思苦想著,安小樓雖喜愛語文,但是畢竟文化和年代都有差異,對於對聯,他向來沒有研究,因此從一開始便沒打算能入圍,只不過是跟著湊個熱鬧而已,所以他是十個人裡最安閒自在的一個之一,只是翹著二郎腿品著香茗,等候時間慢慢過去。

說他是之一,是因為這十個書生中,另有一個看起來瘦弱白皙,長相極為俊美的書生也如他一般一臉的輕鬆,並沒有想要回答題目的意思,相反,他的那雙眼睛倒是來回的在安小樓身上流轉。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沒有人開口說話,幾乎都在凝思,安小樓就覺得奇怪了,怎麼就那麼簡單的幾個字,卻難倒了這一堆的大才子呢,別人他不瞭解倒也罷了,那唐爾正卻是有著幾步成詩的本事,怎麼也被難道了麼,因此也不由得細細琢磨起來,水底月為天上月,說的其實可不就是同一個物件麼,這看似簡單,實則極難,安小樓不由得往那案後的人多看了幾眼,看來這個花魁謝如煙,不光是個花瓶而已,這一看不打緊,卻忽地腦筋一轉,句上心頭,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眸中人是面前人。」安小樓心裡想著,嘴裡卻是不知不覺的嘀咕了出來,這與他的職業習慣有關,在前世工作時,他比較習慣一邊做圖一邊嘴裡嘀咕數據,以增強記憶,後來便成了他自己獨有的習慣。

當事人還沒回過神來,那一句詞卻已被有心人聽了去,室內頓時空氣凝固,瞬間又彷彿被火融化掉一般,眾人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哼,竟然給這麼個寒酸小子對了出來……」有人滿懷妒忌,一臉不屑。

「水中月是天上月,眸中人是面前人……」有人低聲回味著,細細品讀。

「妙啊……」有人打內心讚歎著。

「對的妙!」謝如煙眼裡閃過一絲光芒,微微笑著,稱讚道,「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啊,你說我嗎?」安小樓被對面的唐爾正踢了踢才回過神來,「我叫安小樓。」

「原來是安公子,幸會幸會!」謝如煙道,「諸位可還有誰要答麼?」她環顧片刻,眾人一時竟全尷尬的低下了頭,看來是沒人打算在應對了。謝如煙繼續道:「如此,那這位安公子便是勝出,今天晚上還請公子賞個臉,與如煙一起賞月飲酒。」

謝如煙話音剛落,眾人便又開始議論起來,數道怨恨的目光齊齊落在了安小樓的身上,搞得他很是不自在,不小心看了一眼唐爾正,卻發現對方竟然是極其幽怨又很是委屈還帶著點失落和醋意的看著自己,安小樓打個冷戰,趕緊躲開他的目光,心裡暗暗叫苦:這下可好,得罪人了吧,叫你有才,叫你嘴賤,他在心裡打了自己十幾巴掌。

「下面還請諸位欣賞如煙新近習的曲子,小月,給諸位公子續茶。」謝如煙說著,將雙手撫在了那張斷紋古琴上,十指靈動,開始彈奏起來。

琴聲婉轉悠揚,汩汩如流水,時而輕便,時而緊湊,一時間眾人如墜雲端,彷彿竟是在天宮聆聽仙樂一般,皆是一副陶醉模樣,那前奏完了,謝如煙開口便唱:」

巫山連楚夢,行雨行雲幾相送。

瑤軒金谷上春時,玉童仙女無見期。

紫霧香煙渺難托,清風明月遙相思。

遙相思,草徒綠,為聽雙飛鳳凰曲。



這曲曲折動人,這詞情意綿綿,就連一直不以為然的安小樓都深深的被打動了,玉童仙女無見期,清風明月遙相思,在這一剎那,安小樓忽地想起了七兒,雖然他們並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但是這些日子以來,安小樓對這個屢次救自己於危難中的女孩已經思念成了習慣,他在想,自己與七兒是否真是再會無期呢?當下心頭又是一番黯然神傷。

眾人都沉醉在這曲子裡,陶醉在這歌聲中,深深的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裡面,就連這詞曲何時完畢都不知道,一直過了許久,才逐漸一個個回過神來,這一次還是那白面書生,當先撫掌:「姑娘,賈某當真是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啊!」說罷長歎一聲。唐爾正嘴唇蠕動幾下,想說些什麼時,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安小樓在一旁看的確是急死了,出去以後一定要好好給他上一堂異性·交友的課程,不然恐怕他這一輩子都會打光棍了。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3:23
卷一 在蘇州第21章 招聘西席


一曲彈罷,眾生仍在雲霧端沉醉著,直到那丫鬟一聲咳嗽,才把大家從雲端打落下來。

「我家姑娘曲子已畢,各位官人還請回吧。」得,人家下逐客令了。

眾人站起身來,份分向謝如煙告辭,安小樓和唐爾正也都站起來準備離開畫舫,就在他們將要出去時,後面一個傳來了謝如煙如幻般的聲音:「安公子請留步。」

安小樓和唐爾正同時停住腳步,回身望著那花魁姑娘,這個時候安小樓才想起來,方才人家是要邀請自己晚上一起賞月飲酒的,於是笑道:「姑娘叫我?」

「正是。」謝如煙從那案後站起,款款走來,「安公子端的是好文采,只是似乎記性很差啊。」

「呃,在下是有些馬虎的毛病,姑娘見笑了。」安小樓當然明白她話中的隱意,面不改色解釋道。

謝如煙的目光在他臉上掃過一圈,便轉向了別處:「別忘了,今晚的約定,小月,取我名帖來。」小月應聲轉進屏風後,請客取來一張名帖遞給安小樓。

「安公子,今晚月升起時,還望持帖來我居處一會。」謝如煙說完,便轉身往屏風後走去。

唐爾正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有心與她說話,卻又實在是沒勇氣開口,就這樣在一旁反覆的折磨著自己,安小樓接過名帖,告辭出來,忽然感到身邊一陣寒意刺骨,轉頭一看,竟是唐爾正,臉上憋的通紅,一直隨他走下碼頭,才終於長長鬆了口氣:「安兄弟,你今日裡好威風啊。」言語間甚是艷羨的樣子。

「呃,唐大哥,你不會生我氣了吧?」安小樓略帶愧疚的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的,這名帖你拿去吧,晚上我有事,來不了了。」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把玩這精緻的名帖,上面有謝如煙的名字,還有住址,更散發淡淡幽香,這就是無數才子一擲千金想要得到的東西麼?

「不。」唐爾正決然的推開那名帖,「男子漢大丈夫,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憑自己的真本事,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唐大哥此言差矣!」安小樓料定他會拒絕,所以早想好了應對的方法,「你可知我今天為啥要接這名帖麼?就是為你接的啊,在船上我就看出來了,你害羞,太害羞了,這樣可不行,大家有幸進入船艙與謝姑娘相見,這本該是你引起她注意的時候,可是你那時候呢,偏偏在沉默,是,沉默是金,可是有的時候沉默也會害死人的,比如這種時候,你沉默了,就把自己淹沒在了人堆裡,你讓人家姑娘怎麼注意你啊,又怎會瞭解你的心意啊?」安小樓滔滔不絕,說了這一通,直說的是口乾舌燥,唾沫橫飛,他從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做教導員的天分。

唐爾正被他這一番道理說的一愣一愣的,竟是一句話都辯駁不來,只是看著安小樓手裡的名帖發呆。

「所以咯,這名帖你拿去,晚上光明正大的上門去跟人家賞月喝酒,順便表白一下,告訴她你暗戀她很久了,像你長得這麼英俊瀟灑,又有才華,俘虜個把花魁的放心還不是一反手的事?」安小樓說完,把帖子就丟進了他懷裡,「哪,帖子我是給你了,去不去你自己掂量著辦,今天我還有正事要辦呢!先告辭啦!」

安小樓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敘嫻雅院,臨出門前,還在那倆狗眼看人低的龜公面前惡狠狠的吐了口痰,直氣的他們翻白眼卻又無可奈何。

回到了山塘街上,安小樓下了個決心,要在這遊人如織的地方買間臨街的房子,小一點無所謂,關鍵是可以做點什麼生意,而具體做什麼生意,他也已經大概有數了。真是無獨有偶,就在他正尋摸的時候,就看到一家門上貼了張告示,要賣房子,價格還不算很貴,九十兩銀子,安小樓觀察了一下,這房子,跟童家那宅子差不多大小,剛好可以前面經商後面居住,他心下大喜,暗暗記下了地址,便開始往回轉去,打算把童老爹喊來替自己助陣。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安小樓對自己所居住的城市瞭解仍不甚深,除了盤門裡和今天所走的這一帶,他幾乎沒去過別的地方,今天從敘嫻雅院出來以後,他心情大好,決定繞個彎再回家,順便也欣賞一下蘇州的小橋流水人家。

走著走著,安小樓來到一處地方,也不知道是什麼街什麼巷,總之也是挺熱鬧的,路過一個門樓時,他發現前面擠滿了一堆人,人們在一堵牆前張望著,議論著,閒的無聊,安小樓便想著過去看熱鬧,走到近前時,發現是一處榜文,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些字,卻也看不甚懂。

「這位先生,請問這上邊寫的是什麼?」安小樓一邊看著,一邊問身邊的一個書生。

那書生傲然的打量他一眼,很是輕蔑的說:「無論上邊寫的是什麼,跟你都沒關係的。」

「唉,你這話可就不中聽了啊,咱雖然不是風流才子,好歹也認識啊喔呃啊,啊喔呃知道嗎?不知道吧,那ABCD你就更不懂了吧?算了這麼深奧的東西我也不跟你講了,來個簡單點的!」安小樓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問道,「這個數是啥你總認得吧?」

那書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老老實實回答:「二……」

「沒錯,是二,我看你就是真二……」安小樓嘰裡呱啦笑著衝他說了一通,也不顧他眼睛眨巴眨巴消化不了這麼多新的名詞,轉頭又問另一個書生去了。

「哦,這是本城首富史萬三史老爺家要請西席先生,唉,千金懸賞哪!」那個書生看起來二十來歲,雖說也是羽扇綸巾,但是那衣衫卻也破舊,袖口處還有塊藍布補丁,看樣子是寒門學子。

「哦,千金?做教書先生這麼吃香麼?」安小樓驚道。

那書生搖頭苦笑:「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實在是史家這位少爺太過頑皮,目前蘇州城裡所有的先生都已經去領教過了,據說已經無人能教,所以那史老爺才出此下策,須知那人可是個雁過拔毛的主……」

「哦!」安小樓若有所思,「原來是個頑皮的小子……,怎麼沒人去揭榜呢?」

書生赫然:「嚇,誰也沒多幾條命,傳聞中史家第一任先生,著名的三柳先生就是被那孩子氣的鬱結於胸,回家沒幾天便歸天了,後來聽說還有兩個先生瘋了,哦對了,就剛剛請辭的那個,聽說是斷了一條胳膊出來的,你說這等魔怪,誰敢去教?別說一千兩銀子,就算是一萬兩,我都不去。」書生一邊搖頭,一邊唰地一聲展開扇子扇風。

安小樓原本站在他的下風處,見狀趕忙換到另一邊,心頭暗道:乖乖,怎地這些書生們動不動就愛拿把扇子開了合合了開呢,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節,雖說春天了,畢竟還是清冷的,這小風吹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如此多謝啦。」安小樓謝過那書生,便轉頭往童家走去,一邊回頭看看那書生,雖說他口中說著不愛去,可是那眼神分明出賣了他,想必是家中困頓,安小樓歎口氣,真是一分錢難倒個英雄漢啊。



回到童家時,正是店舖打烊的時候,童老爹一個人忙活著,安小樓忙跑上前去幫他。

「哼,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你可知你不在,我可慘了。」童老爹一見安小樓,眼裡就閃過一絲欣喜,口中卻是不依不饒。

「嘿,我出去辦正經事了嘛,老爹你怎麼慘了?有人欺負你嗎?」安小樓嘿嘿一笑問道。

「還不是三好……」童老爹沒好氣的說。

「三好咋啦?」

「哼!」童老爹再次重重的哼了一聲,不說話了,爺倆悶不吭聲的上了門板,就進後面去吃飯了。

童三好正忙忙碌碌的往飯桌上端菜,安小樓好心的想去幫她,卻被三好瞪了一眼:「你就好好坐著等吃吧!」

嘿這丫頭,好好的話不能好好說麼,明明是一句很貼心的話,她非得虎著臉去說,安小樓摸摸後腦勺,坐到了飯桌旁。

「老爹,明天隨我去個地方啊?」安小樓一邊夾菜一邊隨口說道。

「什麼地方?」童老爹滋滋的抿口小酒,暢快淋漓的呼了口氣,忙了一天,最舒服的時候就是晚餐是喝上兩盅自家釀的小酒了。

「我在山塘街看中了一處房子,想要買下來……」

「嚇!」童老爹酒杯差點打翻,「你小子,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口氣不小啊,山塘街,那是什麼地方啊,你能買得起嗎?

「我……」安小樓正想解釋時,童三好就端了菜進來了,童老爹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示意不要繼續了。

三好忙完,也坐在了桌邊,解下圍裙搭在腿上,先是在那菜碗裡撥拉著,找了幾塊肉,夾一塊給安小樓,又夾一塊給童老爹,這才自己端起碗來吃飯。

「你們方才在說什麼?說的那麼熱鬧,怎地我一進來就都不吭聲了?」童三好年紀雖只有十六歲,卻已當家做主好久了,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就連她的親爹都有些怕她,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安小樓也略通她的性子,溫柔的時候像是水,還是蜜糖水,火爆的時候絕對是爆炸級的,而且她很少發脾氣,但是只要自己提及搬走的事情,她就會不開心,一開始不是特別熟悉的時候她還能克制住,後來慢慢熟了,她就會使性子了,不過火爆雖火爆,卻是可愛的很,安小樓有時候望著她,就覺得這要是自己的親妹妹該有多好啊。

「三好。」安小樓忽然想起自己在街上還給她買了禮物來著,剛好可以拿來討好她,免得自己和童老爹要吃她的槍藥,「這個是我在山塘街買的,上好的胭脂水粉,好幾錢銀子呢,送給你,還有這隻鳳釵。」安小樓滿臉堆笑,把懷裡的東西掏出來放在童三好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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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在蘇州第22章 我要買房子


童三好驚喜的望著那些胭脂水粉和那支鳳釵,飛快的放下碗筷拿起自己的禮物在手裡摩挲著,忽然面色又變得嚴肅起來,把東西放回原處,警惕的盯著安小樓道:「說吧。」

「說什麼?」安小樓一愣。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童三好哼了一聲。

「呃……」安小樓望了望童老爹,那老傢伙居然兀自把眼睛轉向別處,不敢看自己,真沒義氣。

「說啊!」童三好道,聲音倒是溫柔了許多。

「是這樣,我在山塘街看中了一個宅子,地段挺好的,房子也不錯……」安小樓小心翼翼的說,終於話還沒說完,童三好就啪的一聲把筷子丟到了桌子上。

「安公子,我童三好伺候你可有不妥之處嗎?」

「沒有……」口中雖這麼說,安小樓心裡卻暗暗叫苦:又來了,她又來了!

「既然沒有,那你為何幾次三番提及搬家的事?我們童家雖是寒門小戶,但是也是懂得禮數的,既然收了別人那麼多錢,就要替別人做那麼多的事,在那些銀子花完之前,搬家的事你想都不要想,等銀子沒了,就算你賴著不走我也會讓小黃把你轟出去!」童三好義正言辭的說道。

「小黃?」安小樓啞然失笑,「三好,你聽我講啊,古人云男子漢大丈夫成家立業,你看成家和立業對男人來說是最重要的兩件事對不對?我一個大男人現在整日裡游手好閒無所事事的,你看著不難受啊?你不難受我自己都彆扭的,所以就想買個宅子做點小買賣……」

「你不搬走?」童三好瞪大眼睛問。

「呃,可以搬也可以不搬……」安小樓心虛的說。

「你!」童三好的聲音又高了八度,眉毛也立起來了。

「好好好!我不搬,那宅子只是用來做買賣……」

「這還差不多。」童三好的面色也緩和了下來,「可是你在山塘街能做什麼買賣?難不成你去買幾個大姑娘做門戶人家?」

「啥叫門戶人家?」安小樓不解的問。

「咳咳,就是那個……青樓。」童老爹低聲說道,看來這老爺子年輕的時候一定也風流過的。

安小樓聽了滿頭大汗:「我做那個買賣幹嘛,缺德不長壽的,我是想開個酒吧。」

「酒吧?」童家父女異口同聲的道,那兩雙眼睛也都瞪得跟牛鈴一般大小。

「這個吧,說了你們也不懂,我以後再慢慢跟你們解釋。」安小樓心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看樣子這事以後就不用對童三好藏著掖著了,只是這丫頭也真是奇怪,對別人的事怎麼這麼上心的,脾氣這麼差,為人又強勢,以後嫁了人一定是個河東獅。

「不過,明天你們得跟我去一趟,我畢竟是個外鄉人,人生地不熟的,猛地跑去買房子怕被宰……」安小樓說道。

「嗯,原來就是這個事啊,沒問題。」童老爹很是大方的答應了。

「如此小生就先謝過了。」安小樓學了電視上那些書生們的樣子說道,逗得那父女倆忍俊不禁,笑了出來,一時間,燈光和笑容充溢著整間屋子,就連外頭的小黃都啊嗚啊嗚的叫著,彷彿也在分享主人的快樂和幸福。

晚餐吃過後,安小樓一邊逗弄著小花,一邊與童家父女聊了會天,漸漸入夜,童老爹撐不住了,便自去睡了,堂屋中只剩下安小樓和童三好,一時間,燈光朦朧,那未出閣的女子癡癡的在燈光中凝望著那個男人,心跳是一時比一時快了。

「安大哥。」三好輕聲喚道。

「嗯?」安小樓用一個手指撓小花的肚皮,而這孩子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四個爪子輕輕抱著安小樓的手,不時還放到嘴裡輕輕啃一下,身上白色打底間或夾雜著幾片鵝黃的毛髮很是蓬鬆柔軟,安小樓不由得把冰冷的手又猥瑣的貼近那毛皮取著暖。

「你在家鄉,可有……」三好雙手絞著衣角,紅著臉喃喃問道。

「可有什麼?」安小樓是慣性的回答,此時此刻他的全副心思都在這肥貓小花身上呢,心裡還在想晚上要不要把它弄到床上給自己暖腳,這可是的天然的暖腳寶啊。

「可有……可有家室?」三好可有了半天,終於把心裡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沒呢,光棍一根,無親無故的。」安小樓回答完這句話,驀地抬起頭來看著三好,「咋啦?」他素日不是遲鈍的人,只可惜這一晚在這浪漫的燈光下,竟愣是沒看出姑娘的心思來。

「沒……」三好嘴唇蠕動著,「我燒了水,你泡泡腳,就早點休息吧。」說完起身去灶間拎水去了,不多時,端了一個熱騰騰的木盆進來,放在安小樓狡辯。

「呃,多謝三好妹子啦!」安小樓嘿嘿一笑,這三好,雖然情緒有些多變,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個很貼心的人,別的不說,這些日子他充分感受到了啥叫被伺候,啥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和童老爹兩個人身上穿的嘴裡吃的,從頭髮絲到腳後跟無不是三好一手操持的,整個家裡也是每日都被收拾的井井有條,當真是一個持家的好手。

「那……我去睡了,你泡了腳也早些休息吧。」三好倚在門邊望著一邊泡腳仍不放過騷擾小花的安小樓,眸中凝過一分痛楚兩分無奈七分愛慕,輕輕道。

「哦,晚安……」

安小樓泡完腳,去院子裡倒了洗腳水,拎起地上的小花,獰笑道,「今晚,你就好好伺候我吧!」

回到房裡,躺倒在床上,他開始琢磨著明天該怎麼去跟人家談買房子的事,雖然他素來不是做生意的人,也不太擅長與人打交道,可是這會子卻被逼無奈硬起頭皮去做這些事,身上只有不到一百兩銀子了,那房子出價九十,該怎麼還價呢……正這麼想著,床頭嗚的一聲刮過一陣陰風,又是一個黑影無聲無息的站在他床頭。

「活的挺好嘛……」這聲音,冷漠中帶著幾分嬌俏,赫然竟是那日夜訪的女子。

「嚇!」安小樓著實是嚇了一跳,「你就不能正常點出現嗎?你是狐狸精還是女鬼啊?非得在這黑咕隆冬的時候出現?」安小樓說著,伸手到枕頭底下摸去,打算再把手機拿出來照照他,可憐那iphone,此時竟淪為應急照明設備,可悲可歎。

女子這次似是不怕了,由著他去打開屏幕燈光,反倒湊著燈往前走了兩步,安小樓仔細看去時,卻是哭笑不得,原來她的臉上早已帶了面紗,還是黑色的,怪不得不怕呢。

「你到底是誰啊?幾次三番的來這裡騷擾我。」

「我?」女子似是怔了怔,輕笑道,「一個身不由己的人。」

「身不由己……」安小樓細細品味著她的話,又想起了自己的過往,不由得歎息道,「這世上,有能有幾人不是身不由己的呢?」

「呵呵……」女子笑道,「聽你說這話,倒像是你經歷過許多一般。」

「可不是麼,我經歷的可多了。」

「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說這話卻讓人笑掉了大牙,不過,你不怕我麼?」女子說到這裡,驀地停住了笑,聲音中透著一絲冰冷,甚至,安小樓覺得後背汗毛豎起,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竟然有一股蕭殺的意味從這女人身上散發出來。

「我為何要怕你?」安小樓嘴裡這麼說著,心中卻已戒備起來,他悄悄翻身坐起。

「不必做那些多餘的動作了,我若要殺你,你已不知死了多少次。」女子嗤笑道。

「嗯我知道,可是能不能告訴我,你我之間有何恩怨呢?我孤單單一個人來到這世上,卻又是得罪了誰呢?」安小樓這話是發自內心的,從在那橋上第一天遇到刺客起,一股隱憂便時刻懸在心頭。

「你我之間並無恩怨,至於你得罪了誰,恐怕要問你父親了。」女子聲音中充滿輕蔑。

「我爸?」安小樓忽然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在那個時空的老爸是怎樣得罪眼前的人的,他要是知道了,會不會驚的嘴巴都合不攏,「你認識我爸?」

「有何可笑的?」女子略帶怒意。

「沒啥,沒啥,只想告訴你,也許你找錯了對象。」安小樓撫著笑痛的肚皮說道。

唰地一聲,一團寒光直直刺來,就著手機屏幕的亮光,安小樓發現那竟是一對金色圓環,環上盤旋著兩隻神鳥鳳凰,在燈光下閃耀著凜凜寒光,安小樓試著用手指戳了戳那環,好奇的問道:「敢問姑娘,這環是金子打造的嗎?還是純銅?不銹鋼?」

「哼!」那黑衣女子鼻子裡哼了一聲,「嬉皮話恁般多,須知現在你的命可是在本姑娘手裡!」

「唉!」安小樓歎口氣,「你看我哪點像個嬉皮的模樣?從小到大,我可都是乖寶寶,前生今世,活了兩次,卻都不識女人滋味,卻被你說成個嬉皮?我當真是冤枉的很了。」

「呸!」黑衣女子啐了一口,「就衝你說的這話,便不像個正人君子的模樣!」

「我也沒說我是正人君子啊,也許是個偽君子,或者是個真小人……」安小樓撫摸著冰冷的圓環,索性盤腿坐起來,仔細觀察著,心裡在想若這東西拿去當了,能換多少兩銀子?這樣的話買了房子,自己就還有些本錢開張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怎麼算錢都不夠花。

噔的一聲脆響,那環向安小樓脖頸處推進了,緊緊貼著他的皮膚,冰冷刺骨,而那雙鳳眼中,也多了幾許凜冽的殺意。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要怪,就去怪你那礙事的爹吧!」她的聲音變得如這環一般冰冷刺骨,安小樓愕然,這都是哪跟哪啊。

就在這時,窗戶卡嚓一聲被人從外撞破,一個矯捷的身影從夜色中閃了進來,又是一柄寒光閃過,黑衣女子脖頸處多了一支長劍,同樣的冰冷,蕭殺。

安小樓我嘴巴已經張到最大,他想破腦袋也看不透,眼前到底是什麼情況?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3:24
卷一 在蘇州第23章 姐妹之爭

「你早知道他這裡了?」這說話的卻是後來的人,竟也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而且這聲音很熟悉,安小樓總覺得在哪聽到過。

「哼,你們是聰明,卻也不要把別人都當作是傻的。」先來的女子哼道,「岐王,值得你們為他如此賣命嗎?」

「你呢,燕王,又值得你背叛師門嗎?」後來的女子淡淡道。

室內靜了片刻,先來的女子忽然垂首,閃過那劍,同時將手裡的雙環向後甩去,整個房裡充滿了環擦動空氣發出的嗚嗚聲,安小樓驚的急忙躲到了角落裡,跟自己的那點三腳貓跆拳道功夫相比,眼前的兩個人顯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知道不是鬧著玩的。

「小環,我念在你我姐妹一場……」後來的女子低聲喝道,話還沒說完,便被呼嘯而至的環風打斷。

「哼,小環也是你叫得麼?姐妹?我可不記得有你這個姐姐!」小環一邊恨恨說著,一邊凌厲的攻了過去,「今天我就先殺了你,再去慢慢解決你的主子!」

「竟是如此冥頑不靈,即是如此,不要怪我無情了。」後來的女子淡淡道,說罷反手一轉,劍光飛舞,竟是密密實實的在自己身前舞出一道密不透風的劍牆,不僅擋住了那凌厲的環,還隱約有反擊之意。

看到這裡,安小樓隱約猜到了點什麼,聽這兩個女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半天,又是燕王又是岐王的,莫不成是什麼宮廷爭鬥麼,可是這些上層權利之間的爭鬥又怎會把自己牽連在內呢?還有後來的女子,她的聲音真的好熟悉啊,可是安小樓想破腦袋也回憶不起來究竟是曾在哪聽到過了。

童家是小門小戶,房內空間自然也不會大到哪裡去,好在這房子裡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樟木箱子,這倒是讓那姐妹倆在室內跳轉騰挪毫不費力了,卡嚓一聲,喵嗚一聲,又噗通一聲,卻是姐妹倆中的不知誰,拿武器劈中了安小樓的床,那原本結實的床板竟生生被劈成兩半,窩在床另一頭的肥貓小花淒厲叫了一聲,奪路而逃,丟下安小樓獨自逃命去了。

「娘的,果然是個沒種沒義氣又奸詐的小貓。」安小樓望著落荒而逃的小花背影,嘴裡恨恨罵道,他也想逃出去,可是斗大的室內,全是環風劍影,還有時而纏做一團,時而分開兩邊的黑色倩影,安小樓根本就不敢冒險尋隙出去,何況,那叫做小環的女子也斷然不會給他機會逃命的。

安小樓耳邊,劍與環金屬撞擊的鐺鐺脆響不絕於耳,這原本他極為喜歡的金屬聲此時卻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咒,對他來說,當真是個極大的諷刺了。

戰況忽然發生變化,兩團黑影中,不知誰發出一聲輕呼,想必是有人受傷了,忽然小環脫離戰局,斜斜撲向安小樓,月光下,她的面紗已脫落,露出一張絕美卻冰冷的面龐,嘴角還掛著一絲鮮血,看來方纔的聲音是她的。

小環根本就沒給安小樓任何掙扎的機會,一手拎起他,轟一聲撞破了後面的窗戶,一縱身閃了出去,而另一個女子也立刻欺身追了上去。

「姑娘,這裡沒路啊……」安小樓苦笑,這後窗外便是酒鋪了那裡可全是厚厚的門板,不過小環卻不介意這些,她以最快的速度劈開門板,帶著安小樓連縱三次,順著屋頂消失在黑暗裡,那輕功,竟是比身後空手的女子快上許多。

持劍女子站在屋頂上,望著茫茫夜空,哪裡還有安小樓和小環的身影?她遲疑一下,向著其中一個方向追去。

夜空原來是這麼美,只是太冷了,安小樓原本是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所以身上只有一身白色寢衣,寒風颼颼的吹來,他凍得直打哆嗦,看看身畔這個絕色冰女,她也不知哪來這麼大的力氣,拎了一個一百五十多斤的男人,竟也不見絲毫吃力,虧她還受傷了。

小環連過繞三圈,也不知已離盤門裡有多遠了,忽然轉過頭,又向著那裡飛身而去,片刻後,竟然又落到童家院子裡,小黃霍地站起來,正要叫時,嗷嗷兩聲倒在地上。

「你!」安小樓見小黃被殺,氣的不輕,「你如此暴虐,連條狗都不放過?」

「哼!」小環把安小樓丟進屋裡,「先顧好你自己吧!」

安小樓跌坐在地上,眼看著小環一步步向自己逼近,那手裡的環,寒光閃閃,有道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在這種生死關頭,過往的種種驀然迴盪在腦海,前世今生的一切都在刺激著安小樓的血壓,他騰的爬起來:「奶奶的,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你要這般不放過我?」說罷他操起手機,卡嚓衝著小環就拍了一張照。

小環驚呼一聲,顯然是沒想到此時安小樓還有反抗的心思,加之手機閃光燈的亮光過於刺眼,她忍不住拿手遮擋起來:「什麼暗器?」

「要你命的暗器!」安小樓趁小環遮擋眼睛的一剎那,吼了一聲,撲了過去,死死的箍住小環的身體。

小環完全沒料到安小樓竟然會做出這個動作,雙臂被他緊緊的箍在了身體兩側,動彈不得,她的臉上也不知是因怒氣還是什麼,月光下竟是一片緋紅,粉拳不由得緊緊攥起,握著雙環。

「為什麼你要殺我?為什麼?」安小樓低低吼著,就是此時此刻,他仍不敢大聲說話,怕引了童家父女起來,連累他們被滅口,不過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奇怪,這麼大的動靜,僅僅一室之隔的童老爹和童三好竟然完全沒聽到?

「不是我要殺你,是有人必要你的性命!」小環冷冷道,嘴角繼續流著血,看來剛剛與那持劍女子打鬥的時候,受傷不輕。

安小樓嘴裡說這話,身上卻沒有停止動作,他死死箍著小環,雙腳蹬在地面上,往牆角推去,把這女人擠在牆角,讓她總是一身的本領也無法發揮,這是安小樓簡單的想法。

「哼,你以為憑你也能阻擋得了我嗎?」小環冷笑,不過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血噴在安小樓的胸前,讓他大吃一驚,停止了動作。

「他的確不能,我能!」一道清冷聲音從門外傳來,卻是持劍女子又殺了回來。

小環眼裡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果然不愧是玉玲瓏,當真是聰明的很!」

「錯了,不是我聰明,而是你太笨,你我十幾年姐妹,你是怎樣的性情,我早已瞭若指掌,要恨,你該恨你過分自信。」玉玲瓏道。

小環忽然發力,瞬間竟是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果然是會武功的人,饒是安小樓這麼大力氣的年輕男子,竟也被她震開,倒退兩步,那小環一步跨前,手裡的環眼看就要打上安小樓的頭,斜斜一道劍光,生生將那環給擋了下來,緊接著玉玲瓏右手一翻,劍就向玉玲瓏喉嚨挑去,小環面色一寒,想要把環撤回抵擋時,卻已為時太晚,她冷笑一聲,目中閃過一絲絕望。

「我終究還是敵不過你!」小環冷笑道。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玉玲瓏遲疑一下,劍尖堪堪停住,抵在小環的喉嚨處,「你錯就錯在太要強,雖說武功你比不上我,但是輕功我卻難望你項背……」

「夠了!」小環厲聲道,「既是落到了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要拿那些大道理來給我聽!」

玉玲瓏怔了怔,深深望著她:「不如,你回頭吧!」

「哼!」小環哼一聲,把眼睛轉向別處。

玉玲瓏猶豫著,終於是下定了決心,舉劍刺去。

安小樓在一旁看的緊張不已,眼看就要血濺三尺了,他一時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錯了,竟跳出來喝道:「住手!」

這聲音低沉有力,小環和玉玲瓏皆是愣住,齊齊轉頭看去,這個身穿寢衣胸前還有一塊血漬,手裡拿個奇怪兵器的男子,雖然此時看去很是狼狽,那眼神卻是一股凜然,隱隱透出一副威嚴來。

「放了她吧!」安小樓已經看出來了,那個小環就是專為殺自己而來,而那叫玉玲瓏的,卻是專為保護自己而來,雖然此時他心裡充滿疑問,而且也實在是不想再經歷一次今夜的事情,可是終究還是個人,他實在不忍心看到此時有人血濺當場。

「可是她……」玉玲瓏遲疑著,「她還會殺你的!」

「隨她。」安小樓緩緩走到床邊,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寶貝們,「現在生跟死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區別了,只是我卻不想看到這裡有人死掉,畢竟這房子是別人的,小環姑娘,下次你要殺我,拜託選個別的地方。」

玉玲瓏猶豫著,看看安小樓,又看看小環,眼神複雜難懂,咬咬嘴唇,終於放下劍:「也罷,反正你今晚也受傷了,我這般殺了你,倒是污了自己的品行。」

「哼!」小環仍是不服輸的哼了一聲,看了看安小樓,「就算你今夜放了我,我也仍舊會來殺你!」說完,一閃身從窗口躍了出去。

「哎……」安小樓嘴唇動了動,那身影已是不見,「其實我想說,你不如從門出去。」

「你……」小環走後,玉玲瓏似乎不知在這裡該如何自處,「你總是這般心軟麼?

「那你們又總是這般視人命如草芥麼?」安小樓反問。

玉玲瓏咬住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話,眼睛盯著安小樓胸前,良久才問:「受傷了?」

安小樓低頭看看胸前,苦笑著搖頭:「不是我的!」說罷他歎口氣,一屁股坐在床的殘骸上,這一夜,真是狗血無比。

「你沒事吧?」玉玲瓏輕輕問道。

「沒事,只是你能告訴我,她為什麼要殺了我嗎?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捲進了怎樣的漩渦裡。」安小樓無奈又無力的問道。

玉玲瓏很是意外:「少主,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少主?」這次換安小樓意外了。

「難道不是麼?」玉玲瓏輕輕移步,來到那床邊,也是坐在殘骸上,輕輕喘息著,看來方纔的一翻打鬥,她也是受傷了。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3:25
卷一 在蘇州第24章 迷離漩渦


月沉如水,時值子夜,折騰了大半宿,安小樓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睏倦,與那玉玲瓏相對坐著,互不言語,良久,一件衣服被拋到身上,卻是玉玲瓏遞來的。

「少主,穿上吧。」玉玲瓏的話語間充滿尊卑感,但是那語氣卻是冷冷淡淡,一如之前那個小環。

「謝了。」安小樓淡淡道。

「謝?」玉玲瓏似乎很意外。「你以前從不會對別人說謝字的。」

「以前?」這次換安小樓意外了,「我們以前很熟悉嗎?」

「呵呵……」玉玲瓏淡淡一笑,意味深長。

「我是認真的,我和你,我們以前很熟悉嗎?」安小樓正色道,「我有一種預感,你認錯人了,不光是你,還有跟你一起的人。」

「認錯人?」玉玲瓏冷冷道,「即使你化成灰,恐怕我和小環都不會認錯你的。」

「可是……可是我才來蘇州不久啊!」安小樓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從哪裡說起,若是冷不丁告訴這女人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恐怕會被當作瘋子看待吧,他不願意把自己的來歷身世告訴任何人,誰都不行。

「我知道。」玉玲瓏幽幽歎息,「你是北方生長,陰差陽錯下來了蘇州,你可知,我找你找的好苦。」

安小樓愕然,這都是哪跟哪啊,不過這玉玲瓏口中的那個傢伙跟自己的經歷倒有些地方可以契合,也難怪她會認錯人了,不過,經歷再怎麼契合,相貌總是可以說明一切吧,想到這兒,安小樓把手機舉起,照亮自己的面龐。

「你看看我。」安小樓充滿希望的向玉玲瓏道,「你看清楚我的樣子。」

「我怎會不記得你的模樣?」玉玲瓏輕聲道,同時眼睛向安小樓看去,「也不知你在外這些時日,卻是從哪裡弄來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恐怕不是我大夏之物吧?」

安小樓這下徹底洩氣,完蛋了,看樣子就連模樣都是一樣的,忽地又想起來一件事:「你說,我叫什麼?」

「樊錚,你當我能忘得了嗎?」玉玲瓏幽幽道。

「哈哈!」安小樓一拍大腿笑道,「錯了!」

「錯了?怎地錯了?」玉玲瓏怔了怔。

「什麼樊錚的,壓根就不是我,我叫安小樓,聽清楚了,安、小、樓!」安小樓長長鬆了口起,「我就知道你們是認錯了人。」

「你這人,胡鬧也要有個限度,怎地離了家就忘了祖宗?」玉玲瓏的語氣中略帶責備,但更多的竟是寵溺,「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關先生面前你可萬萬說不得。」

「什麼關先生?我都說了你們認錯了人,我叫安小樓,安小樓!」安小樓哭笑不得,「你先告訴我,那個女人為何要殺我?我跟她,哦不,那個樊錚怎麼得罪她了?」

玉玲瓏並不回答,只是出神的望著安小樓,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你是出家了麼?須知你身上肩負的擔子有多重,全天下人都可以離世出家拋卻紅塵,唯獨你不能。」

「你才出家了呢,我這叫髮型,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先告訴我事情的緣由吧,別整天圍著我打啊殺啊,我這個當事人卻永遠迷迷糊糊的。」安小樓悻悻道。

「你父親……」玉玲瓏剛開口,就被安小樓打斷了。

「哎,別,我父親你並不認識,直接說名字好了。」

「好吧。」玉玲瓏無奈的歎口氣,接著說,「燕王爺與岐王爺之間的爭鬥越來越激烈了,如今老爺子年紀越來越大,身子骨也越來越差,你是他的長孫,也是唯一一個孫子,現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你呢,那日你平白無故的失蹤後,燕王大發雷霆,責罰了不下一百侍衛,然後令關先生帶著我們來尋你……」

「王爺?」安小樓大大的意外了,聽那口氣,那個叫樊錚的傢伙似乎是王孫貴冑啊,他心裡不喜反憂,這帝王家的事他雖沒經歷過,但是以往的電視小說中也略有瞭解,宮廷爭鬥古今中外都是一個德行——骨肉相殘,自己怎麼跟這麼件麻煩事扯上了關係呢?

「他很掛念你,雖然平日裡對你很嚴厲,事實上,他不過是個普通的父親而已。」玉玲瓏道,「而且……而且他也不逼你娶那個突厥公主了。」

我暈,還突厥公主?安小樓差點沒從床板上摔下來:「我聲明啊,第一,我真不是那個什麼樊錚,這個世界這麼大,人這麼多,偶爾有一兩個人長得相像是很正常的;第二,求求你們,離開我身邊吧,去找真正的樊錚。我一個平頭老百姓,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玉玲瓏沉默了,許久,她站了起來:「好,既然你不願見到我,我走……只是,你千萬不要再做什麼傻事,平日裡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勿要輕信於人。」說完,她緩緩站起來,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叮囑:「我還是會暗中保護你的,若是有事,你就吹它。」嗖地一聲,一隻短笛被插在了床板上。

她走後很久,安小樓都沒回過味來,這是一樁麻煩事,天大的麻煩事,他呆呆的坐著,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從這樣的麻煩事中解脫出來。

天色漸明。

「天哪!」早起的童三好最先發現鋪門被擊碎,窗子被搗爛,又驚又怕,「安大哥,出什麼事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進安小樓的臥室,看見了破碎的床板,還有裹著被子坐在那裡的安小樓,委實是吃驚不小。

安小樓半夢半醒間抬起頭,看到童三好,卻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半天,只好胡謅道:「昨晚我夢遊。」他滿臉愧疚,這愧疚是真的,童家好端端的遭此變故,雖然只是損毀了幾扇門窗,可也讓人窩火不是麼,這件事要是不趕緊弄個水落石出,往後還不知要給人家帶來什麼禍事呢,當下安小樓暗下決心,一定要早早買了房子搬出去。

「啊呀!啊呀呀!」一聽這沙啞蒼老的聲音,安小樓便知是童老爹起床了,「我的天哪,我的天哪!」童老爹一屁股跌坐在堂屋地面上,捶胸痛苦。

「我這是造了哪門子孽喲!好端端的,家裡咋就變成這樣了噢!」頭一次安小樓發現原來老頭也可以哭的跟個老太太似的。

童三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著嘴唇轉身走了出去,接著安小樓就聽到父女倆的對話。

「爹,你別這樣,安大哥也是不小心的。」童三好安慰著父親。

「小樓?你說這是小樓干的?」童老爹一副不信的樣子,「他好端端的幹嘛要把家拆了?」

「這……興許,興許是睡覺的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就把門板給砸了,其實爹,你不早就說門板該換新的了嗎?」童三好想盡辦法幫安小樓找借口,聽的安小樓好不敢動。

「那也不要給我拆了啊……」童老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過仍舊是半信半疑,過了一會安小樓就聽到一陣翻動木板的聲音,想必是老爺子查驗案發現場去了。

「唉,這得好幾兩銀子呢,我這心痛的啊……」童老爹一邊收拾,一邊捶胸頓足。

安小樓想了想,站起來換好衣服,不管怎樣,事情因自己而起,現在搞成這樣,總得去幫他收拾殘局吧。

蘇州,某民居。

一棟沿街二層小樓的二樓,一個長鬚飄逸的老者正端坐在窗前喝早茶。

「關先生。」這推門進來的卻是昨夜大鬧童家的兇手之一——玉玲瓏。

「玲瓏。」關先生道,「這麼早,有事麼?」

「嗯。」

「說罷。」

「岐王的人已經找到少主了。」

「這麼快?」關先生微微閉上眼,「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那少主現在怎樣了?」

「他一切安好,只是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玉玲瓏道。

關先生睜開眼,盯著她:「玲瓏,我與你師傅是故交,待你們一向也如己出,有句話我得先說下,你就斷了那念想吧,趁還來得及,少主遲早是要繼承大統的人,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玉玲瓏低下頭:「玲瓏從未有此幻想。」

「那就好。」關先生道,「要趁早把少主帶回去,在這江南多一天,危險便多一分。」

「可是少主似乎不願跟我走……」玉玲瓏道。

「這倒是奇了,按照他的性子,素來是吃不得苦的……」關先生沉思著。

「非但如此,他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並非少主,而叫安小樓,屬下在想,許是主人逼得他太急了,遂萌生這離世的念頭吧。」玉玲瓏低聲道。

「嗯……」關先生沉吟著,不再說話。

安小樓和童家父女忙活了一早晨,勉強把破碎的地方給收拾乾淨,又請了木匠來量尺寸,最後在童老爹的嚴密監視下付了人家定金,並一再向他保證,這錢全部由自己出,童老爹這才放一點點心。

「小樓啊,不是我說你,你這麼大的人了,睡覺怎麼這麼不老實啊,今天拆窗戶,明天是不是就該拆房子了啊?」吃午飯的時候,童老爹的嘴就一直長在安小樓身上,左一句拆房子右一句拆窗戶,直說的安小樓愧疚不已。

「老爹,你放心吧,下午你們陪我去買了房子,以後就算要拆,我也去拆自己的房子,嘿。」安小樓道。

「嗯,我看這事得抓緊辦。」童老爹痛快的說。

「不過你們得聽我的……」

「怎麼做,你告訴我們好了。」

安小樓於是如此這般跟那父女倆說了一遍,直說的他倆目瞪口呆,相顧無言。

「安大哥,你確定這樣能行嗎?」童三好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問道。

「但願吧,咱們盡力就是了。」安小樓胡亂扒拉的兩口飯,「我們今天下午有的忙了。」

「哎,我這鋪子只好托隔壁劉伯照應一下了。」童老爹喝了一杯酒,牢騷道,「你這次必須得成了啊,不成的話我就……」

「爹,吃你的吧,吃東西都堵不住您的嘴!」童三好生怕父親再說出什麼讓安小樓難堪的話來,趕忙夾了一口菜塞進父親嘴裡。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3:26
卷一 在蘇州第25章 買房(一)


按照安小樓的計劃,飯後他和童老爹去當鋪各租了一件很帥氣的絲綢長衫,童三好又把自己最新的衣裳穿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家人便鎖了門,向著山塘街出發了,一路上安小樓又不停的和他們父女倆對著台詞,直到背得滾瓜爛熟這才罷休。

還別說,那句話說的真不假,人飾衣裳馬飾鞍。這童老爹平日裡看著就是個不起眼的老頭兒,這會子穿上那亮色絲綢長衫,再戴個四角方巾,手裡拿把折扇,竟真像一個微服出巡的官兒樣了。再說那童三好平日裡看都已經很漂亮了,身材又不錯,今天刻意打扮下來,安小樓竟險些看呆了。

這一路就來到了山塘街,那座待價而沽的房子前,今日卻也巧了,東主也在,房門洞開著,裡面還有幾個中年男子在談論著什麼,安小樓估計那幾個人也是來看房子的,所以就伸手攔住正要抬腳進門的童老爹,先觀察觀察再說。

「小樓,這宅子看起來不便宜啊,地段又好,我怕……」童老爹雙目放光,看著這宅子,咂著舌頭對安小樓說,「還有,你哪來的錢買房子啊?」

「山人自有妙計,老爹安啦!」安小樓笑道。

那屋裡的人談了一會,主賓便走出門來,其中一個八字須的胖子身穿一身員外服,左手握著兩個大核桃嘎嘎轉著,看樣子像是東主,果然,他送走了之前的人,便回了屋子,臨進門前,看見正站在門口不遠的三個人,一老兩少,打扮入時,像是來買房的,於是湊上前去,拱手道:「敢問這位老丈,可是來……」

見魚咬鉤了,安小樓心裡一樂,攔住了正要開口的童老爹,橫在他前面,裝模作樣道:「呔!你是何人,卻敢來跟我家老爺搭話!」

那胖員外一愣,心說乖乖,這是來了大主顧了,於是一臉堆笑,轉向安小樓道:「這位小哥,敢問你們是來買房的麼?」

安小樓上下打量著他道:「我們老爺遠道而來,回鄉探親,這幾日出門閒逛,一時心性大發,想買套小宅子來玩玩,湊巧逛到此處,看這前後屋子都不錯,你可知這附近有要賣房子的麼?」

安小樓鼓足了勁把牛皮往大了吹,把童老爹往高了吹,至於吹成誰,他心裡暫時還沒譜,不過不管吹成誰,唬住這東主就是目的。

「如此快請,快請!」那胖員外看這老人家一副高傲模樣,穿的又是不俗,而身邊的下人都一表人才(雖然看起來像個久未剃頭的和尚),可見身份高貴,忙把三人讓進屋內,好茶伺候著,童老爹也樂的有不要錢的好茶喝,更樂得不需要說多少話,只顧翹著二郎腿擺譜,心裡暗自開心:老童這一輩子,頭一次這麼威風,爽哉!

重要人物們落了座,「丫鬟」童三好和「家丁」安小樓就分別站在童老爹身後左右兩側,目不斜視望著前方,那胖員外沉吟斟酌著,在想自己是坐呢,還是不坐呢,猶疑半晌,終於決定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還是站著比較舒服,他等了半天,不見那老爺說話,於是嘿嘿笑著又先開口道:「這位如何稱呼?」

「我家童老爺!這蘇州城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只是少小離家老大還,鄉音無改鬢毛衰,再回首已物是人非。」安小樓向天一抱拳,充滿景仰的說道。

「哦!久仰久仰!」那胖員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心裡說乖乖,這連人家身邊的一個小廝都這般出口成章,這個老爺卻不知是哪裡來的大人物,「卻原來是在外為官的童老爺!」

「錯!」安小樓斷然打斷他,「我家老爺可不是官!」說罷傲然的昂起頭。

那胖員外一愣:「童老爺既不為官,卻是做什麼的?」

「我家老爺乃是管家!」安小樓放低了聲音,用手擋住嘴巴,向著那胖員外道,「此行須得低調,低調啊!」

「管家……」胖員外的臉色略略有了變化,心想我道是什麼重要人物,卻原來還不過是個奴才,正咳嗽一聲想要說話時,卻聽那安小樓又說了:「哎,我們王爺可是須臾離不開老爺啊……」

這王爺二字,可是大大觸動了胖員外的神經,當朝只有兩個王爺,無論是哪個,身份都極為顯赫,能在王爺家做事,別說是個管家,就是一條看門狗出來,都比別人高上三分。

「哎呀呀,真個是怠慢了!」胖員外臉色又是一變,「卻不知童老爺對我這宅子……」他似是深諳這經商之道,一邊拿眼睛瞄著童老爹的表情,一邊向安小樓擠眉弄眼。

「咳咳!小樓哇,這裡的事,你替本老爺弄弄好,銀子麼,不怕,關鍵事兒要辦的漂亮知道麼?」童老爹上場了,「三好,你陪我去逛逛,聽說這裡的敘嫻雅院不錯啊,卻不知那花魁是否有你俊俏!」後面這句是他自己發揮的,後來被女兒給一通好罵:拿那風塵女子跟你自己的親閨女比,好意思麼?

不管怎麼樣,童老爹帶著女兒童三好閃亮撤退了,一出門,老頭兒腿就軟了汗就滴滴答落下來了,全靠的閨女攙扶,走到遠遠的一個巷子裡,一屁股坐在那石凳子上就起不來了,拍著胸口直捯氣兒:「哎唷……這事體……」

胖員外目送著童老爹出門,心說這有身份的人就是不一樣啊,連話都懶的跟我說,當下笑瞇瞇對安小樓道:「這位小哥怎麼稱呼?」

「嗯,你就叫我安逸吧!」安小樓隨口胡謅了個順嘴的名字,「這些都不重要,現在我想知道您這房子,是你自己的嗎?」

「這是哪兒話,當然是我自己的!」為了證明,那員外特地拿出了地契和房契,「您若不信,咱去官府驗證一下……」

安小樓伸著脖子瞄了眼那房契,依稀認得幾個字:上至青天,下至黃泉,磚石瓦塊,土木相連,皆是……後面的他就認不太全了。

見安小樓還在猶豫,那胖員外又拿出一串兒鑰匙來:「您看,這是宅子的鑰匙,全在這兒呢。您要是還不信,我立刻去尋了裡正來,做我們的中人。」

「嗯……」安小樓點點頭,「那倒不必那麼麻煩了,只是這位……您貴姓?」

「鄙人姓李,木子李!」

「噢,這位李員外,你這宅子麼要賣多少錢?」安小樓順勢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個麼……」李員外指著門外的那張告示道,「全在那上邊寫著呢,總計九十兩,前後三進宅院,這前邊還可以做鋪面,住人也是十分舒坦,而且這地段……」

安小樓揮手打斷他的話:「宅子怎麼樣,我不管,又不是咱買房子,對不對?不過要是能進去看看……」

「哦,快請,快裡面請!」李員外連忙把安小樓讓了進去,兩人把這宅院裡裡外外犄角旮旯都看了個遍,安小樓心裡突突直跳,當真是喜歡的緊,面上卻不表露半分,儘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那李員外看的是心裡忐忑不安,前面來是來了許多人來看房子,可是個個都吝嗇,把這價錢壓的太低,雖說賣了不至於賠本,但是對於他來說,少買一錢銀子都是損失,是以宅子賣了這些日子,都還沒挑到合適的買主。

兩人重新回到臨街的廳裡坐定,李員外幫安小樓續滿茶水,笑吟吟道:「安小哥可還滿意?」

「唔,我覺得還成,可就不知道我們老爺是怎麼想了……」

「還請您多多美言幾句,九十兩銀子實在是很划算了,房子您也看了……」李員外道。

「九十兩?」安小樓尾音一揚,眉毛也挑了起來,一副不滿的樣子,「怎麼能是九十兩呢?」

「啊?」李員外正頹喪的想怎麼連這也是摳門的主啊,卻聽安小樓繼續道:「不能是九十兩,待會我們老爺來了,你得說是一百一十兩,少一分我都不幹!」

李員外聽後瞪大眼珠張大嘴巴,他活了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這麼做買賣的:「一,一百十兩?」

「沒錯。」安小樓彈彈衣服上的灰塵,翹起二郎腿,「正是,你們蘇州怎麼說來著,一百十兩。」

「好好!如此我們立刻就簽了吧!」李員外樂得合不攏嘴,巴不得馬上就將這契約簽了,揣了銀子去喝花酒去,心裡暗想,那王半仙說我最近走運,看來果然是不錯,竟遇到這有錢的主,哎,替人辦事跟替自己辦事就是不一樣,以後家裡的那些人辦事我可得看牢了,遇到這樣的,多大的家業也給掏空了。

「不過這事你可不能告訴我們老爺,不然買賣做不成算誰的?」安小樓鬼鬼祟祟的向外張望一下,壓低嗓音對那李員外道。

「明白,明白!明白明白!」李員外連喊四遍明白,哈哈笑著取出了筆墨,正要落筆時,安小樓又攔住了他。

「李員外,我且問你,你當真是要賣房子?」

「那是自然。」李員外一愣。

「你當真是要多賺這三十兩銀子?」安小樓擠眉弄眼道。

「那是自然!」李員外激動的八字鬍都顫了起來,他雖是個員外,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小財主,九十兩和一百一十兩的區別,對他來說是不可忽視的。

安小樓深有意味的笑了笑,卻又靠著椅背看起指甲來。

「這……」李員外有些慌了,「安小哥,咱們這契約……」

「實不相瞞,我家老爺這宅子,是買來給相好的住的。」安小樓悠悠然說道,「也正是想前面做點買賣,後面住人,我看你這宅子,也能住上三五個下人,跟你又有眼緣,所以擅自替老爺和小姨娘定下來,我這風險可擔的大呀……」

「是是是,實不相瞞,我乃滸墅關人士,年輕時在這裡做點買賣,老了老了就越發想念家鄉了,所以就把城裡的買賣關了,房子賣了,回鄉去置辦田產,過我的安樂日子了,這宅子正是在蘇州城裡的最後一處房產,今日若是做成了,明朝我就在家享清閒去了。」李員外一番感慨。

「咳咳……」安小樓大聲咳嗽兩聲,「是呀,您老享福去了,我這替你跑腿的,還得伺候人呢,每月就拿著那麼幾兩散碎銀子度日,眼下這物價飛漲,想娶個媳婦都不容易,世道艱難唷……」安小樓特地加重了「幾兩」的語氣。

李員外一愣旋即明白了,樂道:「安小哥,買賣做成了,一切都好說!」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3:27
卷一 在蘇州第26章 買房(二)


「李員外,上路!」安小樓嘿嘿一笑,衝他豎了個大拇哥,「誇讚」道。

「那我們……」李員外指著筆墨紙硯道,「這就簽了?」

「簽了!」安小樓一拍大腿,大喝一聲。

「您請!」李員外伸手擺了個請的姿勢,兩個人就來到桌邊,李員外提筆唰唰唰寫完買賣契約,小心翼翼的將紙張拿起來,對著陽光吹了吹,笑吟吟的向安小樓展示道:「安小哥,如何?」

安小樓瞇縫著眼看了看,條約內容很正常,哼哼著點點頭,那李員外就從口袋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到安小樓跟前陪笑道:「您笑納,這是五兩辛苦錢。」

「哼!五兩,巨資啊!」安小樓冷笑道,「想我給我們家童老爺打工,一個月也不過『才』拿七兩三錢的月錢,你這一出手就是五兩,我怎麼擔當的起啊!」說罷,用手一推那銀子,又推回李員外身邊。

李員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五兩銀子都打不入人家的眼,這傢伙是要獅子大開口,沒準自己多賺的三十兩全都進了他的荷包,罷罷罷,反正自己就算九十兩賣掉,也是白賺的,當下就問道:「那依您的意思是?」

「我要這個數!」安小樓巴掌一伸。

「五十兩?」李員外倒吸一口冷氣,感情這傢伙真是獅子大開口了。

「哪裡,怎麼可能是五十兩!」安小樓呵呵笑著。

「哦哦哦!」李員外頭上已經開始冒冷汗了,不由得掏出帕子擦擦腦門,心道這小廝,當真是不好對付的,今天怕是給他吃死了,正當他剛剛鬆口氣時,卻見安小樓又伸出兩根手指,並在那巴掌旁,笑道:「七十兩!一分不能少!」

「你……」李員外終於是忍不住了,「你這也太過分了吧安小哥?!」

「過分啥?」安小樓黑下臉,盯著李員外道,「我替你賺了三十兩,你讓我賺七十兩就心疼了?又不是賺了你的銀子……」說完安小樓神秘兮兮的摸出錢袋,沖那李員外低聲說道:「我們老爺把這錢可都給了我,囑咐我一手包辦,這錢麼是足足實實的一百十兩,不過這袋子裡可有七十兩是我的辛苦費。」

看著李員外臉上陰晴不定的樣子,安小樓心裡一陣打鼓,一咬牙道:「看樣子李員外對這筆買賣沒啥興趣啊,若是你不願合作時,我再去尋別家就是了。」說完安小樓轉身就要離開。

李員外一聽,這話裡還有別的意思,不是賺的自己的錢,那他就只能賺他家老爺的錢了,這買賣,好做。思至此,趕忙上前一把拉住一腳已經踏出門檻的安小樓,急急道:「安小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安小樓心頭一塊石頭咚地一聲,就落了地,誰能知道,他的背後內衫已經溻濕了一片。

「怎麼著李員外,您還有事啊?」安小樓故意拉長音,不滿道。

「還請小哥指點一二!」李員外把安小樓拉到裡面一點,似是生怕這主顧跑了一般。

「首先聲明,我不勉強你的。」安小樓悠悠然的坐下,「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

「在下洗耳恭聽。」

「我家老爺麼,是王爺身邊的人,雖說也是個下人,可是那荷包裡,不缺錢,你懂?」

李員外點頭如搗蒜,連聲道:「我懂我懂!」

「那,我跟這我們老爺全國各地的跑,到處置辦房產買小妾丫鬟,經手的房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所以別看我年紀輕,經驗卻老道,一般的人,他坑不了我。」安小樓道。

「那是那是,安小哥您精明的很,我看出來了。」李員外嘴裡這麼說著,心頭卻把安小樓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心說我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從沒做過今天這樣窩火的買賣,當真是步步驚心哪。

「呃,我一般是這樣做的。」安小樓慢條斯理的說道,「這錢,一百十兩,一分不會少了你的,這點你放心。」

「是是是,這是肯定的,我信你。」買賣談到現在,這李員外心臟病都快給搞出來了,此刻好容易接近尾聲,只要不太吃虧,他也就認了,聽到安小樓這麼說,心裡也清楚,這錢怕不是那麼容易拿的。

「不過……」安小樓忽然衝他一笑,「不過你得分幾次才能拿到。」

「啊?」李員外愕然,「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房子在這兒,又不會長腿跑了,你也莫怕我轉手把它再賣出去,須知一百十兩,除了我這樣的,還有誰會出這個價?我又不傻,不會做虧本買賣,再說了,誰知道你這房子後頭是不是清白的?萬一你欠債呢?萬一你賣了兩家呢?這些都不好說,您說是不是?」

「唉!」李員外長長歎了口氣,「這房子哪能這樣賣啊……」他拍著大腿,愁道。

「如此,我就不打攪了,你去尋別的,沒準七八十兩也賣得到了。」安小樓一拱手,說聲告辭,再度離去。

「慢著!」李員外終於是下了決心,「你要,就拿去!」

「好!爽快。」安小樓道,「我也決計不會讓你吃了虧,畢竟你讓我賺到錢了,這錢我會分兩三次給你,頭一次,給你四十兩,三個月後,給你三十兩,再一個月後,付清。今天這頭款麼,自然是我們老爺給的,後面的尾款麼你也不要擔心,還是我們老爺給的,至於我怎麼跟老爺交待,你就不必操心了。今日省下的這七十兩呢,就算是李員外你賜給我的辛苦錢了……」安小樓說完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

李員外眉目糾結著,估計心也在糾結著,咬牙切齒道:「你可莫要坑我!」

「坑你?」安小樓笑了,很溫柔的說道,「李員外,你看我,像是會坑人的主嗎?」

李員外裡說你不像,天底下就沒人像了,嘴裡卻道:「呵呵,不像,不像……」

「嗯,你看,和氣生財嘛……」安小樓說道,「我們老爺在這蘇州城裡,可有不少的兄弟,前些日子,有人欠老爺親戚家的錢不還,結果四十幾個人打上門去,衝著那小赤佬爹媽說『叫那小子出來,這錢要是不還,你們這家可就沒了!』,你猜怎麼著,那小子愣是沒敢出來,結果好端端一個家,哎唷喂,嘖嘖,那個慘哪,聽說連灶台上的鍋都給砸穿了,哎,這事就發生在盤門裡,挺出名的,據說窗戶啊門板啊床啊全給砸爛了,不信你今天去看看,還在那兒爛著呢,後來那家就把房子抵給了我們。不過要去快去啊,去晚了就修繕好了,到時候你又說我騙你……」

這一番話,直說道李員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頭上冷汗淋漓,進退維谷,最後咬牙道:「如此,我們就簽了吧!」

「好!一言為定,我也不會少了你的契約,房產契約外,我們倆私自另簽一份,倒時我若是反悔,你大可拿這契約去王府找我們老爺,告我一狀!到時候這房子,還還你,我們老爺不缺這點。」安小樓拍著胸脯,很義氣的說道。

「唉!」李員外顫抖著簽了字,又另寫了一份還錢契約,當下兩個人一手交錢一手交房地契,安小樓算是得到了他在這世上的第一套房子,用了五十兩。

當安小樓手持房地契和鑰匙出現在童家父女倆面前時,童三好和童老爹俱是吃驚的張大嘴巴,似是不信,但是眼前卻又真真實實的是一份契約。

「小樓啊,你……」童老爹你了半天,歎口氣道,「你真是厲害的,我真沒看出來你有這等本事。」

「安大哥,你賣身了?」童三好輕聲道,「九十兩啊!」

「嘿,我又不是孩子又不是女人的,誰肯買我?做奴才?我才不去伺候人呢,這房子,五十兩拿下!」安小樓樂呵呵的說道,「省下的幾十兩我做個本錢,開個酒吧,童老爹,以後我就從你那裡拿酒了。」

童老爹機械的點點頭,仍舊是雲裡霧裡不知所以然,心頭只是另高看了一眼安小樓,而童三好則是暗自歡喜,她歡喜的是自己看中的男人果然是非同凡響的。

安小樓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當天夜裡就著手開始裝修,這房子原本就不錯,只是稍稍更改格局便可,再加上他以前就是設計師,雖然是機械工程師,但是作圖是一流的,一夜的時間,便把這酒吧的大體佈局給設計出來了,第二天早晨起來時,恰逢來給童家修門窗的木匠來了,安小樓二話不說,拉起就走。

「走,干票大的去。」安小樓對木匠道。

這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安小樓一直在工地監工,童三好按時送飯來,日子雖辛苦,過的倒也充實,眼看著這天上地下,磚瓦土石都屬於自己的房子就要成型,安小樓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卻只能自己暗暗品嚐,有時候心想要是七兒也在就好了,這會子就不需要再睡橋洞了。

這天晚上,工人都走了,安小樓獨自坐在臨街的台階上,看著熱鬧的夜市,這山塘街,因有幾家不錯的青樓而著稱,往來的公子哥自是少不了,安小樓心裡明白,自己這地方算是選對了,接下來就要看自己努力不努力了,同時暗下決心,等賺到錢,一定要把尋人啟事貼到全國各地每個橋洞,一直到找到七兒為止。

「這不是安公子麼?」安小樓正自幻想時,一個好聽的女人聲音傳來,安小樓慢慢抬起頭,就看到兩個女子站在眼前,其中一個正是那天畫舫上的丫鬟小月,她手裡撐著一把油紙傘,傘下是一個柔媚又脫俗的年輕絕色女子,讓人看了禁不住要心生憐愛,安小樓知道這就是花魁謝如煙了。

「如煙姑娘。」安小樓站起來,「怎麼會在這裡?」

「我倒是很好奇,安公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謝如煙笑道。

「呃,這房子是我的。」面對謝如煙時,安小樓不免有些心虛,畢竟那日人家盛情相邀,自己卻把名帖送了人,雖然他覺得這人是送對了,但是面對另一個當事人時,他還是虛的很。

「呵呵,怎麼,我不能進去一坐?」謝如煙的笑容很是淡定,從她的眼神中,安小樓沒看出絲毫責備來,相反,這個花魁的眼神清澈而又純真,雖然模樣長得有些嫵媚,卻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去尊重她,安小樓心裡暗自驚奇,同時也明白了為何唐爾正會對她如此癡心了,這確實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子。

「裡面正在施工,亂七八糟,怕污了小姐的繡鞋。」安小樓道。

「不怕。」謝如煙說著,已經抬腳進了門。

安小樓點上燈燭,關了臨街門,找了個乾淨椅子讓她坐了,自己坐在對面,默然無語。

「怎麼,安公子沒有什麼要向妾身交代的麼?」謝如煙笑著問道。

「這個……」安小樓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雙手互相揉·搓著,在想該怎麼跟她解釋。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3:28
卷一 在蘇州第27章 隱喻


屋子裡出奇的寂靜,安小樓搓手發出的挲裟聲此時格外刺耳。



「那個,其實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安小樓終於鼓起勇氣說道,同時在心裡遙寄唐爾正:老兄啊,小弟這可就要幫你表白了啊,他日若終成良緣,一定要好好報答我。



謝如煙落座之後就一直朱唇緊閉,一聲不吭,只是嘴角帶著一彎輕微笑意,癡癡盯著自己的正前方。



安小樓舔舔嘴唇,唉,一緊張就口渴,他又伸手擦擦額頭上的汗,說道:「如煙姑娘,那日與你一同賞月飲酒的男子,你覺得為人怎麼樣?」



「什麼男子?」謝如煙道,「我只知道有個男子本該在那晚手持我的名帖赴會的。」



「呃,其實是這樣的。」安小樓踱了兩步,「我那個朋友,一直對如煙姑娘愛慕有加,而且也是個很有才華的讀書人,與姑娘堪稱是絕配,……」



「哦?」如煙娥眉輕揚,「怎麼個絕配法?」



「咳咳。如煙姑娘你貌美如花,而我那朋友雖說沒有宋玉潘安的模樣,但是生的也是風流倜儻;如煙姑娘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我那朋友更是才華橫溢前途不可限量……」



「哼,這蘇州城裡,江南風韻中,風流才子怕是多如牛毛了。」謝如煙冷笑道。



「話不是這樣講的。」安小樓搖搖頭,認真的看著謝如煙的眼睛說道,「不知如煙姑娘可曾聽聞杜十娘?」



如煙怔怔的搖頭:「杜十娘是誰?」



沒聽過就好,你要是聽過了哥還怎麼給你掰啊!安小樓心裡長出一口氣。



「呵呵,杜十娘乃是我家鄉曾經很出名的一位風塵女子,也曾一如姑娘這般娟秀出塵,多才多藝。」安小樓絞盡腦汁的想著該如何向她講述這個悲慘故事而又不至於傷害到她的感情,「那時愛慕她的男子當真是前赴後繼,但是這位杜姑娘也明白,那些男子不過是貪圖她的絕色美貌,貪圖她年輕的容顏而已,她縱橫在風月場上,收穫金銀無數,內心卻也是暗暗地焦慮,待到自己人老珠黃時,可還有人會真心真意的對待她?」



許是觸動了自己的心境,謝如煙慢慢聽的癡了,雙眸中如霧如煙,更是別有一番氣質顯現出來,安小樓生生把目光移向別處,心裡驚道果然是花魁,這種如夢幻般的女人,也難怪能讓那許多男子一見傾心,再見就一擲千金了,不知不覺安小樓也發起呆來。



「公子,請繼續……」謝如煙等了許久不見下文,不由得輕聲提醒道。



「哦,不好意思,剛走神了。」安小樓聽到喚聲才回過神來,笑了笑繼續講道,「那杜十娘終於在眾多入幕之賓中選中了一個男子,這也是赴京趕考的書生,年輕俊秀又有些才華,家境還不錯,據說他爹是做什麼官的,總之,是個官宦子弟。那男子跟別人一樣,也是對杜十娘一見傾心,從此兩個人如膠似漆纏綿悱惻不能自已,杜十娘是傾心待他,他也是一擲千金面不改色,那杜十娘的嬤嬤當然喜歡這樣的客人,也囑咐女兒好好招呼人家。可惜這錢終於是揮霍盡了,那老鴇就開始說些風涼話,後來索性就直接出面攆人了。」



「唉,這世間之事都是一樣的……」謝如煙歎息道,「那些老鴇,有幾個眼睛不是盯著錢看的?那書生卻也是傻了,不好好的讀自己的詩書,卻恁般在一個風塵女子身上浪費錢財和青春……」



這話若是從一個普通人口總說出,安小樓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可是居然是從一個風月場中的魁首口裡說出來,他不由得就對這女子又是另眼相看了:多半那些男子喜歡她,不單單圖的是她的外貌,她之所以會這般千金難求一宿,恐怕也不是端架子擺樣子的。



「真是對不起,奴家一時感慨,公子你請繼續。」謝如煙見安小樓又中途停了下來,粉臉一紅,連忙道歉。



「咳咳……」安小樓原本正偷瞄人家,這會子被提醒,尷尬的咳嗽一聲,繼續講自己的故事,「那書生臉皮也是厚的,每日裡就縮在杜十娘的閨房裡,吃她的喝她的,而那杜十娘卻不嫌棄他,只是自己隱隱擔憂,擔憂這相公的前程,擔憂自己的命運,相處至此,她已經決定以身相許,跳脫風塵了。她的擔憂一點都沒錯,果然那書生的父親聽到兒子在外這般揮霍和不長進,一怒之下斷了他的經濟支援,這一下,那書生連一錢銀子的進賬都沒有了。」



「她卻恁般傻……」謝如煙輕輕搖首。



「實在是深陷情網,情不自禁。」安小樓道,「後來,就連那老鴇也開始做難了,她一日就來到杜十娘的房中對那書生道,你與其與我的女兒呆在這妓院裡,不如把她贖了出去,兩個從此雙宿雙飛不是更好麼。那書生和杜十娘也早有此意,就問要多少贖身錢,老鴇說三百兩金子,一分不能少,給你十日時間,時間到了如果還不能夠,對不起,請收拾包袱走人。」



「三百兩金子?這老鴇子心也太歹毒了。」謝如煙略略驚呼。



「呵呵,她原本就是嚇唬那書生的,根本就沒想把自己的搖錢樹給賣了。」安小樓道,「那書生愁啊苦啊,當晚就跟杜十娘一番討論,自己沒有工作,沒有經濟來源,以往全靠家裡支持,雖說家裡有錢,但那畢竟是父母的,現在父親一怒之下跟自己斷絕了往來,他就跟個窮光蛋沒啥區別了,杜十娘心頭卻一點都不慌,為啥呢?因為她工作這麼多年,又是從事這一行的,自然有許多的達官貴人捨得在她身上拋金撒銀,因此也攢了不少錢,三百金雖多,但是她還是拿的出來的。」



「不錯,風塵女子確實是要為自己攢一些養老錢。」謝如煙輕輕點頭,看樣子她平時也是攢了不少錢吧,安小樓暗想。



「唉,只是她這錢卻不能跟書生講。」安小樓點頭表示同意,繼續講道,「那書生雖然跟自己要好,但是終究是到了需要考驗他的時候,能否擔得起自己的一生,全看他在這個時候的表現了。」



「這杜十娘卻是個聰明人物,端的把錢財和情愛看的清楚!」謝如煙聽這故事已是十分的入戲了。



安小樓搖搖頭:「她若是聰明,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了。」



「後來怎地了?」謝如煙似是覺察到不好的事情會發生,急急問道。



「姑娘別急,我慢慢講給你聽。」安小樓說,「那書生當晚就跟她說道自己身上也沒錢了,十日之期若是到了可怎麼辦,說完就抱著杜十娘哭,兩個人那一晚是說一陣哭一陣,當真是淒慘的很,臨近清晨的時候,杜十娘咬咬牙說,相公,你我恩愛多時,成敗在此一舉,妾身未來,就多多托給相公了,三百金說少不少,說多卻也不多,你若盡力湊到時,我們從此便可高枕無憂了。」



「那書生一聽,心頭的壓力自然就減輕不少了,他也慢慢的理智起來,想起自己在京城還是有許多的親戚朋友的,就告訴那杜十娘,自己未來的幾天要到處奔波去湊錢,杜十娘此時聽了心裡自然是很感動的。」



「是的,這位相公能夠做到這一步已是仁義了,也難怪這杜姑娘會把心思全放給了他。」謝如煙不知何時手裡多了一條絲巾,此刻聽故事聽的入神,不知不覺竟然把絲巾一角咬在口中,安小樓無意中一眼掃過去,鼻血頓時流了下來。



「呀,安公子,你卻是為何流鼻血?」小月看見了驚呼道。



「咳咳,沒事,春天乾燥,春天乾燥。」安小樓伸手抹去,卻是一條絲巾出現在面前,淡淡的清香鑽入他鼻子裡,又是一股熱流順著鼻腔留下,他心裡暗自叫苦。



「公子拿去用吧。」謝如煙道。



「謝謝。」安小樓用絲巾擦著鼻血,尷尬的想原來電影上一些鏡頭不全是誇張的。



「公子若是已經沒事了,還請繼續講下去,我對這一對苦命的人,很是揪心。」謝如煙重新坐回位子裡,說道。



「咳咳。」安小樓頓了頓,「那書生天明臨去前,杜十娘特意囑咐他,不管結果如何,十日一到,還請相公即刻返回,須知家裡有我在等你。」



「唉,情愛真是磨人的。」



「是啊,這杜十娘對那書生確實是全心全意的愛著,只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券,此事古難全』。」安小樓搖頭說道。



「好一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安小樓下意識的一句話,卻引得謝如煙又一番失神。



安小樓又踱步道門檻旁,一屁股坐下,繼續講他的杜十娘:「那書生告辭了十娘,就奔向京城裡的親友家,可是你知道,這黃白之物,自古都是入得容易出得難,人人到手了,就不捨得再隨便丟出去。」



「此言極是。」謝如煙淡淡道,似是曾有過十分傷心的往事。



「那些親戚們早已得到了書生老爹的書信,心中對這個公子在京城所作的事已經有些數了,所以也就跟他寒暄一番,他開口借錢時,卻一個個的手頭髮緊了,因此親友們一家家走了下來,別說三百兩,三兩他都沒有湊到!」



「啊?」謝如煙已驚呼出來,「如此,他們二人可該當如何是好啊?」



「那書生幸好在京城有個好友,這一日,他就借到了這好友家中,那好友先是對他一番規勸,後來聽聞杜十娘要贖身了,又須金子三百兩,眉頭就皺了起來,對這書生說道:那杜十娘是京城名伶,是她嬤嬤的搖錢樹,要真的贖身時,只怕不要十斛珍珠,也要千兩黃金,如今那老鴇子只要你三百兩黃金,只怕是在搪塞你了,知道你身上沒錢,也拿不出錢來,不想你再賴著她的女兒罷了。到十天後,你手裡沒錢,也是不好意思上門,就算你上了門,也是自取其辱罷了,賢弟,你不如聽我一言,早些回鄉去吧。」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3:30
卷一 在蘇州第28章 揭榜


「唉,這世上便是如此,世態炎涼。」謝如煙聽到這裡,不由得一陣唏噓。



「誰說不是呢。」講故事的人,此時此刻的心思卻已不在了故事上,他想起了自己的初戀女友,四年大學的戀愛,四年的恩愛,畢業後,本來開開心心打算先結婚,然後再一起為生活奮鬥幾年,日子總會好起來的,卻也被那女孩子的父母百般阻撓,說來說去,也就是為的一個錢字,也只怪自己當日年輕,對這些事情沒有看透,到頭來一場情殤,不提也罷,安小樓微微歎氣,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世界,就好好的在這裡生活下去吧,情愛什麼的,先放一邊吧,賺錢是最要緊的。

「安公子,安公子?」謝如煙聽的上癮,見那講故事的人再度失神,不由得焦急呼喚道。

「呃,來了。」安小樓把心思從別處拉扯回來,繼續講故事,「那書生聽到好友這麼一分析,也覺得他說的對了,不過畢竟他和杜十娘恩愛纏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告辭了這朋友出來,依舊是各處去想辦法湊銀子,不知不覺,好幾天就過去了,那杜十娘在家裡等啊等,等啊等,幾天裡心愛的人竟然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她也著急了,就派自己身邊的小廝去找他,終於在城牆根底下找到了那書生,小廝不由分說就把他拉回了杜十娘家。」

「這十娘當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了,我不如她。」謝如煙慨歎道。

「謝姑娘也別這麼說,你若是知道她後來的遭遇時,也許就不會這麼想了。」安小樓安慰她道,「那書生一臉愁苦的見到杜十娘,抱頭痛哭,杜十娘問他是不是沒借到錢,他說是,兩個人又是抱頭痛哭,這一哭就哭了一宿,黎明的時候,杜十娘起來,撕開一條被子,裡面卻是金燦燦的金子,她對那書生說道,我這些年也攢了點錢,這裡不多,有一百五十兩了,你只需要再去湊足另外一半,我們就可以從此雙宿雙飛了。」

「這位杜十娘,當真是女中丈夫,如此氣魄,我卻是不如她的。」謝如煙幽幽道。

「那書生當時就感激涕零,天不亮就又去了那好友處,把這事跟他一說,那人就感動的不行,說這杜十娘是真心要嫁你的,就算借我也要幫你湊足這個數,於是在他的幫助下,東拼西湊,終於是湊足了一百五十兩金子,給這書生帶了回去。」安小樓講故事講的口乾舌燥,謝如煙看在眼裡,招手讓那小月伏在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小月就出門去了,不多時,又反轉,手中卻是一個托盤,托盤上是一些精緻的小菜,還有一壺酒。

「安公子,那日之約你沒有來,今日我們就在這裡了了這筆糊塗賬吧,故事好聽,你卻說的辛苦,喝點酒潤潤喉,我還等著聽下文呢。」謝如煙道。

安小樓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個……」

「我們姑娘叫你吃就吃嘛,婆婆媽媽作甚!」那小月卻是個心直口快的女孩,當下哼了一聲。

「呵呵,好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安小樓搬過一張桌子,又找來一把椅子,與那謝如煙面對面坐了,飲了一杯酒,繼續道,「那書生拿了錢回去,杜十娘又將自己的私房錢給了他,悄悄湊足了老鴇子要的數,就把那老鴇叫進房,老東西原本是吃定那書生沒錢拿的,此刻一見就傻了眼,雖然不甘心,但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也就放了這兩個人走。」

「這便走了麼?卻是如此的容易?」謝如煙似是不敢相信。

安小樓搖搖頭,又夾了一筷子牛肉丟進嘴巴裡嚼裹:「這對杜十娘來說,只是個開始而已。」

「卻還有後文?」

「有!」安小樓歎息道,「那杜十娘工作十多年,身邊攢的錢財金銀無數,又怎只一百五十金那麼多?她高高興興的帶著錢,跟那書生租了船準備返鄉成親,一路上也算是痛快了,這一日船在碼頭停泊歇息,杜十娘就與那書生纏綿一番,彈琴給他聽,這琴聲悠揚啊,都快趕上如煙姑娘你了。」

謝如煙聽的臉上一紅:「我這算不得什麼的……」

「您謙虛!」安小樓嘿嘿一笑,想要打破謝如煙聽故事聽來的憂鬱,「那碼頭可不只那一艘船哦,這個時候,琴聲被另一艘船上的一個富家公子聽到了,他心裡就如百爪撓心,一定想要見到這彈琴的人,這一日就刻意把那書生請了過去,把酒言歡,兩個人好像莫逆之交一般,那富家公子問啥,那書生就答啥,一點都不帶含糊的。」

「如此……」謝如煙緊張的揪緊小月的衣角。

「那公子可比書生要聰明多了。」安小樓接著說道,「他對書生講你就算帶了那十娘回鄉,你父母也不會容下她的,畢竟她出身風塵,巴拉巴拉如此這般說了許多話,那書生原本就在擔憂,聽了這話心頭更是沒底了,就一副愁雲慘霧的死人相,只顧喝酒解愁,那富家公子眼珠子一轉,又繼續說道,不如你把這杜十娘轉讓給我,我給你多少多少銀子,你這樣回去了,你爹說不定還能原諒你,那書生酒醉之間,竟然就答應了,並且還跟人家簽了契約。」

「啊!!!」謝如煙倏地站了起來,一張粉臉因氣憤而通紅,「這個忘恩負義的陳世美,居然做出這種事,虧得那杜十娘為了他做那麼多……」

「別激動……」安小樓給她嚇了一跳,心裡暗想這謝如煙雖然一直混在風塵中,但是性子倒也直爽的,「你要是這樣我就不敢講故事了啊。」

謝如煙似乎覺察到自己的事態,臉更紅了,這次卻是因為害羞,她重新坐下,喃喃道:「真是失禮了,我……」

「沒事,要淡定,這只是個故事而已。」安小樓安慰道,「那書生回到船上,抱著杜十娘又哭,那杜十娘就問了說相公你這是怎麼了,高高興興去赴宴,卻這樣傷心的回來,那書生就如此這般跟她講了,直把杜十娘的心給寒了個底朝天。」

「是呵,能不寒麼?」謝如煙道。

「那杜十娘當即就對這書生死了心,幾年的恩愛全部付之流水了。」講到這裡,安小樓自己竟然也入了戲,「她冷冷笑著,站到船頭,另一艘船上,那富家公子正翹首等待回信,看見杜十娘,趕忙上前,杜十娘就問了,說你是不是拿錢給我相公買了我?那公子點頭稱是,那十娘說那你把錢給他吧,公子就趕緊掏出銀票給了那書生,書生拿著錢,看看杜十娘卻又不忍心了,想抱抱她,就被推開,杜十娘冷冷的轉身進了船艙,讓小廝拿出幾隻箱子,搬到甲板上,一個個打開,裡面卻是數不清的金銀珠寶,與這裡的錢財相比,那公子給的錢簡直就是九牛一毛了,杜十娘一邊淒慘冷笑著,一邊指著那公子破口大罵,罵他害了自家相公,破了百年好合,一邊就往那江水裡丟著珠寶金銀,等那錢財丟盡後,杜十娘看也沒看書生一眼,縱深就跳入江水中,這事後來被稱作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聽到這裡,謝如煙已經呆了,她怔怔的說不出一句話來,眸子裡有一重水霧,竟已是傷心的哭了。

「謝姑娘,我講這故事你可知是為何?」安小樓歎口氣,問道。

謝如煙癡癡的搖搖頭:「還請安公子指點一二。」

「混跡風塵,本不是你們的錯,是這世道的錯。」安小樓歎息道,「不過你們也是尋常女子,也是需要家的溫暖,男人疼愛的,多半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從良,嫁作人婦的。」

「公子所言極是,這正是我們素來的心願,只是又能有幾人如願了呢?」謝如煙幽幽道,「許多的姐妹即便是從了良,在那主顧家裡也是被大娘欺負,又或者主顧玩得膩了,轉手再賣出去……」

「所以啊,常言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你們在挑選如意郎君的時候,就不要被那些外貌啊,金銀啊給閃花了眼睛,一定要選那真心真意對待你的,比如……比如那晚拿了帖子去找你的我的那朋友……」安小樓兜了一個大大的圈子,終於是替唐爾正表白出來了。

「啊?」謝如煙似乎很是吃驚,幽幽道,「公子,你卻是這般意思麼?」

「不然呢?」安小樓嘿嘿一笑,「我那朋友,有一份正式而穩定的工作,還十分體面,為人又有才華,更重要的是,雖然我認識他不久,卻是看出來他是真心真意的喜歡你的。」

「夠了……」謝如煙驀地站了起來,聲音竟已變得冰冷,「如此,我便多謝公子的好意了,仰慕我的人多的很,自稱真心對我的人也多的很,誰真誰假我自會分辨,不勞公子你費心了,時間不早了,小月,我們回去!」說罷小月又撐起傘來,遮住了謝如煙的花一般的面容,主僕兩個打開門走了出去,在門口的時候,那小月忽然回頭惡狠狠的看了安小樓一眼。

「白癡!」小月罵道。

望著她們的背影,安小樓一頭霧水,這都是哪跟哪啊,就算對那唐爾正不滿意,也不要這樣對待月老啊,唉,看來這月下老人還真不好做了,以後死活不幹這買賣了。

安小樓自得其樂的把酒菜吃了,收拾了碗筷,慢吞吞的往盤門裡走去,一邊走一邊在算計著開業所需的花銷,雖然房子買的划算,但是這裝修下來,錢卻不太夠了,還要置辦很多用品,還要請工,無論怎麼算,都是捉襟見肘的。安小樓歎口氣,唯有期望開業後生意興隆吧,他一邊想著,不知不覺就又來到那日走的那條街,那張招聘西席的告示還貼在門樓子下,看樣子這家人還沒找到合適的先生。

安小樓久久的望著那誘人的數字,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不知道這家裡的小魔怪,可否是自己的對手?他喜歡孩子,在大學裡的時候更是每學期都要去做家教,幾年時間裡,遇到的問題孩子也不少,有叛逆的,有笨拙的,有淘氣的,還有多動症的,但是十有八九都被他給教了出來,安小樓定定地站在那榜下,下了個決心,他走上前去,撕下了那榜單。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0
卷一 在蘇州第29章 被逼無奈


「啊,有人揭了史家的榜!有人揭了史家的榜!」安小樓的手還沒縮回來,身邊立刻就炸了鍋,彷彿有外星人蒞臨地球一般的轟動,頓時他身邊圍了裡三層外三層,把這個傢伙給圍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唉,這人怕是窮瘋了吧?」一個老書生搖頭晃腦,看得別人身上衣衫破,卻看不見自己身上滿身都是補丁,「怎麼敢去揭這榜單!」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一個年輕書生充滿同情的看著安小樓。

「這位小兄弟!」安小樓正環顧四周時,一個人拍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那人頭上纏著一圈圈的紗布,腋下拄著一根枴杖,左腳踡著,嘴唇腫的像根豬大腸,「這位小兄弟,天下沒有跨不過去的坎,你還年輕,一定一定要考慮清楚啊!」說完他淒慘轉身,艱難離去。

「是啊,他就是剛剛從那史家出來的先生,上一張榜單就是他揭的。」一個老頭指著他的背影對安小樓道,「這才幾天啊,就被折騰成這樣……」

周圍的人都同情的望著那遠去的背影,一時間安小樓竟是覺得手裡的紙有千斤重,他額頭開始直冒冷汗,心裡安慰道:沒這麼誇張,沒這麼誇張!

「這絕不是誇張!」一個年輕人說,「我三叔就在他家做過教書先生,回來後就瘋了,到現在還沒好,一見到孩子就磕頭,嘴裡還說我錯了我錯了……」

這話一出,週遭又是一番議論紛紛,安小樓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妥了,伸手準備將那榜單再貼回去。

「慢著!這揭下的榜單豈有貼回去的道理?」一個聲音打斷了安小樓的動作,他轉頭看去,只見眾人閃出一條路來,一個年輕的公子搖著扇子走進了人群,「你既是已揭榜,又豈有貼回去的說法?」

「這不關你事吧?」安小樓道。

「當然關我事,因為這榜是我家貼的!」那年輕公子慢吞吞的說道。

「哦,真是很對不起,我老眼昏花,想看榜單又看不清,只好湊近了看,誰知一不小心就給揭了下來。」安小樓認認真真的道歉。

「哼,道歉是沒用的,我只看你做了什麼,來啊,把這位公子請回府裡!」那公子向後一招手,三四個五大三粗的精壯漢子就擠進人群,架起安小樓就要走。

安小樓豈是那肯就範的主呢,只見他大喝一聲飛起一腳,踹翻了一個人,再一個下劈,又劈暈了一個人,再一個劈腿……沒有劈腿了,他的腦袋上被套上了一個麻袋,然後兩個人麻利的把麻袋捆好,這樣安小樓整個上半身便被裹在麻袋裡,動彈不得。

那年輕公子掃視周圍:「小心你們的眼睛。」圍觀的人哪還敢說話,轟一下四散而去,可憐安小樓,就這樣被一群人連拉帶拽,拖進了那門樓子裡。

「放開我!」

「你他NND,不帶這樣的,不就一張榜文嗎,至於綁架嗎?」

「你們是不是是在請不到先生了,我可先告訴你們,老子是文盲!」安小樓被鬆綁的時候,仍舊在一直胡咧咧著,站定之後他發現自己是站在一間寬敞的客廳裡,青石板地面乾乾淨淨,當頭橫設一張八仙桌,桌旁兩張太師椅,桌上靠牆放著一尊財神,屋子高打寬敞,可是諾大的房子竟然只有這點家什,是在是讓人感到奇怪。

「這是怎麼搞的?怎麼搞的?」一個中年男子的洪亮聲音從外頭傳來,安小樓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約莫四十幾歲,一臉的絡腮鬍,肚皮挺的老大,身上穿一件普通材質的絲綢長衫,頭戴一頂員外帽,急匆匆的從外頭走來。

「怎麼搞的?我不是說了麼,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那人一進門,便直奔那太師椅而去,一屁股就坐在上面,掏出手帕來擦汗,「哪位是請來的先生啊?」簡直是明知故問,那邊安小樓正一副狼狽樣子站在那裡,顯然就是他了。

「舅舅,正是這位小先生。」先前那公子湊上前去跟那中年人擠眉弄眼道,「您看還滿意否?」

「他?」那中年人上下打量安小樓,忽然問出一句話來,「你,讀過幾年書啊?」

「沒讀過書,壓根就一年都沒讀過!」安小樓笑吟吟的說道。

「嚇,沒讀過書???」那中年人一拍桌子,「怎麼找了個沒讀過書的來?」

「舅舅,你別聽他胡說,沒讀過書他怎麼認字呢,我抓哦不,我請到他的時候,他手裡正捏這榜文,仔細端詳呢,沒讀過書怎麼看得懂這招聘榜文呢……」

「嗯你說的倒也在理。」中年人沉吟著,一邊不停的擦汗。

「我是真沒讀過你們的書啊!」安小樓道,「我當時是路過貴府,忽然內急,手頭又沒草紙,看到牆上一張蠻大蠻合用的,就想先借來用,回頭在拿張草紙來還你們,誰知道這是你們的榜單啊。」安小樓信口胡謅道。

「你騙人!」那公子一指他道,「舅舅,他剛才在那裡的時候說的可不是這個,他說他是老花眼看不清,這會又變成了想……」

「嗯!」中年人皺起眉頭,手一揮,「行了行了,不用重複了!」

說完,他看著安小樓道:「我是這家的老爺,也就是蘇州城裡哦不,全江南大名鼎鼎的史老爺,要為我兒子請個教書先生,可巧與你有緣,好吧就這麼定了,先試用三年,三年內薪金減半,每個月二兩銀子,他日我兒子若是高中狀元,定當重金酬謝,就如這榜文所述,賞金千兩!」

那史老爺也不管別人是否有話要講,兀自劈哩叭啦說了一通,口水橫飛,末了,一抹嘴:「來啊,簽約!」

整個過程犀利無比,驚的安小樓是嘴巴合不攏,心頭直叫苦,苦啊,怎麼就進了這賊窩了呢!

那史老爺話音剛落,他外甥就從袖兜裡掏出一張早已寫好墨漬已乾的合約擺到桌子上,對安小樓道:「這位先生,來簽了吧!」

「我……」安小樓終於抓到個機會,張嘴就要拒絕,那史老爺卻一邊吹著自己的指甲,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對了笑棠,之前那個先生的撫恤金你發了沒有?」

那公子彎腰道:「舅舅可說的是那個……那個反抗我們不願簽約的秀才麼?」

「可不就是他……

「唉,發了,可憐了,您說他要是跟我們簽了該多好啊,也少吃些苦頭,這下可好,年紀輕輕就命喪黃泉,苦了他家裡如花似玉的美眷了。」

這舅甥倆一唱一和,擺明了是說給安小樓聽的。

「……這一招,爺爺前幾天剛剛用過!」安小樓心頭暗想,這兩個傢伙不是好弄的主啊,難怪他家兒子這麼難伺候,看他們這樣子準是飢不擇食了,就在安小樓胡思亂想時,外面傳來一陣淒厲的喊聲,夾雜著慌亂的腳步聲,外帶一條狗的凶吠。

「少爺,少爺你饒了我吧少爺!」一個男子淒厲而又膽戰心驚的喊叫著,「老爺,小姐,救我!」

「哈哈哈!」一個孩童還略帶稚嫩的嗓音傳來,「好玩好玩,沒有先生給我玩,我就只好跟你們玩了,賽虎,上!」

賽虎?安小樓家也有一隻狼狗叫做賽虎,怎麼這裡也有一隻賽虎,他這念頭還沒閃過,就見一隻如牛犢般大小的不知是狼還是狗的動物虎的一聲就向著前頭跑的那家丁撲了過去。

「救命……」

這一幕把安小樓看的是額頭直冒冷汗,這小魔怪果然是淘氣的很,這半天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卻已把個成人給整的如此淒慘,今天要是能從這裡脫身也就罷了,如果不能,恐怕這條小命就交代在這史家了,想到這裡,安小樓不由得後悔,在心裡左一個巴掌右一個耳光的追悔不已:叫你貪圖那些銀子,叫你手賤撕人家告示,叫你……

「咳咳!我說這位先生,快過來簽了吧!」那外甥乾咳兩聲,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沖安小樓溫柔的叫道,「你看我這表弟雖然淘氣,其實也有很多地方很可愛的……」

「跟他說這些做什麼!」那史老爺一拍桌子,「快點快點,我今晚還有酒席要赴,那碼頭的苦力們也不給我長點臉!哼……」言語之間他的心情此刻很糟糕,「我說,笑棠,這裡就交給你了,要好好對待先生,好吃好喝伺候著,我們這裡管吃管住的,廚下有兩缸鹹菜你儘管吃別客氣!」說完甩甩袖子抬腿就走了。

「這位,這位笑棠兄,事兒可不能這麼辦啊,你們當真要是卻個西席的話,我也可以出去替你們打廣告,你說我平白無故被抓了來,家裡還有一攤子事等著我處理,還有人等我回去吃飯,這不是讓他們乾著急麼……」安小樓湊到那笑棠身邊,嘿嘿一笑,「我看你這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絕不是池中之物,遲早要飛黃騰達的,這點散碎銀子你就……」

「哎!」那笑棠大義凜然的推開,「我吃舅父的喝舅父的住舅父的,將來保不齊還要娶舅父的閨女,怎可為你這點小恩小惠就失了體統,你啊,就老老實實在這裡呆著吧,只要平日裡小心點,應該沒什麼問題的,三年五載的還能撐得住,孩子現在是還小,不懂事,等他大些了,自然會收斂了……」

還三年五載?老子外頭還有一堆的事要做,酒吧還沒開張不是,七兒還沒找到不是,哪一樣不比做西席重要啊,何況你這錢還要三年後才拿得到,三年後我還活不活在這世上都難說了,安小樓看看四周無人,抬腿就要離開,心想反正這小子看起來瘦的跟個猴子似的,又是擅自又是綸巾的也是個書生,憑他肯定攔不住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這就走人算完。

安小樓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他本來就離這客廳的大門很近,原以為兩三步就可衝出去的,誰知道一道身影忽地閃過,那叫笑棠的年輕人竟然從八仙桌處擋到了他的身前:「這位兄台,這麼做可不行哦……」他唰的展開扇子,笑瞇瞇的看著安小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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