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流西席 小說作者:煙斗客(連載中)

337743 2012-1-1 02:5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28119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0
卷一 在蘇州第30章 簽約


安小樓吃驚的看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又看看身後那張八仙桌,方纔他距離自己至少有六七米遠,這眨眼的功夫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躥到前邊來,看起來是個會武功的人,沒辦法了,自己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在這種古代高手面前簡直就是花拳繡腿了,安小樓嘿嘿一笑,說道:「我內急,廁所在哪兒?」



「什麼廁所?」



「就是茅房!」



「呵呵……」那年輕人上下打量著安小樓,「你這新鮮玩意兒還不少呢,一會一出的,我看……你行!」



「行啥?」



「能對付得了我那表弟!」說罷年輕人用扇子遮住嘴巴湊到安小樓跟前道,「你要真能好好教訓教訓那臭小子,我就拜你做大哥,那小混球連我都作弄,在這府裡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的道兒!」



安小樓虎起臉來:「萬一我要是對付不了呢?」



「你要是連他都對付不了,就更對付不了我舅舅了,你知道他是誰麼?」那年輕因促狹道,「這蘇州城,哦不,整個江南這一塊的水運,可都歸他管呢……漕幫,知道麼?」



漕幫?安小樓在肚子裡嘀咕著,漕幫他聽說過,好像是跟河道有關,但是具體是幹什麼的,是官是匪,是黑是白就拎不清了,但是無論如何,他是看出來了,今天這字,恐怕是非簽不可了。

見安小樓兀自沉思,那年輕公子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唉!」安小樓長長的歎口氣。

「怎麼?」

「要我做西席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據我所知,這要成為西席,必須先有功名在身啊,少說也得是個秀才什麼的……」

「正是!」

「可你看我,哪點像是秀才?」

「這沒關係,在史家就是老爺說了算,方纔我舅舅都沒說什麼,你就更不要介意了。」年輕公子笑瞇瞇的說道。

「唉!」安小樓又長長的歎了口氣,一臉落寞的神情。

「又怎麼?」

「要我做西席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前段時間被人欺負了,心裡窩火啊,這一窩火,很多事情就容易想不通……」

「哦?」年輕公子唰的展開扇子,「我史家在這蘇州城裡跺一跺腳,從盤門到葑門都要顫三顫,到時候你還怕出不了那口惡氣麼?」

「唉!」安小樓默默凝望著自己身上的衣裳腳上的鞋子。

「……有啥事就直接說吧。」

「你看我,多可憐,到現在還是穿的別個舊衣裳,說出去也給你們丟人吶!」

「等你做了西席……」

「等我做了西席就晚了……」安小樓打斷他的話。

「好吧,你等著。」那公子大聲喊道,「來福!」於是一個家丁模樣的人屁顛屁顛的跑了進來。

「表少爺您吩咐。」來福垂首道。

「去我房裡取那件樂裁縫新做好的衣裳給這位……呃,這位先生貴姓?」那笑棠少爺這才想起跟這人鬼扯了半天居然還不知道人家姓氏名誰。

安小樓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在下安逸。」

「哦,給這位安先生,還有,去告訴少爺小姐,就說新來的先生到了,下午就要上課。」

「是!」那來福深深的看了安小樓一眼,暗暗歎息這人怕是窮瘋了,跑到史家來做教書先生。

不多時,那件新衣裳取來了,安小樓也不客氣,接過來就當場換上,這可是一套上好的袍子,而且他跟那笑棠少爺的身高差不多,穿起來很是合身,這麼一穿,倒很是像模像樣了。

「來,現在可以簽了吧?」那笑棠少爺又把契約展到安小樓面前笑瞇瞇的說道,「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的,都不容易,互相遷就嘛,不然麼……」

安小樓看他笑裡藏刀的模樣,心裡想也就只能作到這份上了,於是大筆一揮,安逸兩個歪歪扭扭的簡體毛筆字就落在了那契約上。

「嘖嘖,安先生您這書法……」笑棠面容古怪的看著那簽名,「這書法端的是特別啊!」

「我說了啊,我文盲的,這世界上的書,我基本上一本都沒讀過。」安小樓笑瞇瞇的回答道。

「好吧,就這樣好了,來啊,小翠,去幫安先生收拾一下房間;來福,帶著安先生各處去認認路。」那笑棠少爺趕忙把契約收起掖進懷裡,「十分不好意思,我們府上就兩個下人,多有不方便之處,很多事情是需要親歷親為的。」

安小樓吃驚道:「兩個?夠用嗎?」

「咳咳!實在是我的舅舅他過分節儉了,年輕的時候窮過,現在發達了也不忘節儉……」笑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安小樓心裡道吝嗇就說吝嗇,別假借節儉之名,NND,不會我這西席還要兼職做雜役吧?

「安先生,您請吧!」來福站在門口向安小樓恭聲道。

安小樓與笑棠兩個別過,就跟著來福四處晃悠,這史家真大啊,院落寬敞,房屋連排,只可惜那寬敞的院落裡並沒有尋常大戶人家所慣見的花園假山樓台水榭,倒是各處都是菜園子,除了一進大門那正對廳堂的院落沒有種菜,其他的院子都有,安小樓看的不禁暗暗稱奇,心道這是史老爺還真是特別的人。

「安先生沒見過吧。」那帶路的來福見安小樓目露驚奇之色,笑著解釋道,「我們家老爺窮苦人家出身,見不得浪費,家裡平日所需的菜都是他自己種的。」

「你們老爺倒是個特別的人。」安小樓隨口說道。

「是啊,雖然很特別,但是人蠻好的,夫人去世這麼多年,他動都沒動過續絃的念頭,當然這裡也有我們小少爺一份功勞,嘿嘿……以後您就知道了。」來福說道。

「怎麼這諾大的院子就你一個家丁麼?」安小樓看那來福一臉疲倦的模樣,不由得聯想起之前那笑棠少爺跟自己說的「只有兩個下人」這句話了,看起來這史老爺就是個活脫脫的周扒皮啊。

「是啊,目前能做事的就只有我和小翠。」來福苦笑,「老爺摳門是摳了點,對我們還是很好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吃喝都跟主子是一樣的。」

「哦?」安小樓頗感意外,在他心裡,這史老爺與那周扒皮的形象就遠了幾分,「可這院子這麼大,你們兩個怎麼忙得過來呢?」

「其實也還好,就是早晨早起,晚上晚睡,別的沒什麼……」說著說著,來福就打了個哈欠。

安小樓同情的看著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命運,是否也跟這孩子一樣,早起晚睡,還要應付個小魔怪?

「安先生,這裡便是你的居所了。」說著說著,來福就把安小樓帶到一處別院,這院子不大,屋子只有三間,「整個院子都是您住的,老爺雖是吝嗇,但是對先生還是極為恭敬的。」

「可你們老爺還真是奇怪的很呢,隨便抓個人就能拿來做先生麼?」安小樓環顧四周,對自己的居住環境還算滿意,整個院子古香古色,地上鋪著青石板,原本是花園的地方依例種著一些應節的蔬菜,還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樹下一張石桌四個圓凳,屋子也乾乾淨淨的看著舒服的很,小翠正忙進忙出幫他打掃房間,手腳很是麻利。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來福悄悄說道,「這兩年,蘇州城的讀書人都怕了我們老爺了,個個見了他都稱自己沒有功名,說的多了,老爺就不信了,現在他找先生全憑感覺,他覺得你行就行……」

「呃……」安小樓無語,「他就不怕誤了少爺前程?」

一提到少爺,那來福連就刷白:「安先生,求您個事。」

「說吧。」

「您以後別在我面前提那少爺……我怕的要死。」來福一臉無奈,「您看我這兒,今天還被那狼狗咬過……」

「這孩子……也太活潑了吧?」

「別提了,走吧,我帶您去書房,少爺平常就在那院子裡玩。」說著來福轉身就往外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可是有一點,我只遠遠的指給您看,我是不敢靠近的……你平日裡要有啥事,就在書房外頭吩咐我,可千萬別讓我靠近那裡……」

「呵呵,好!」安小樓一邊笑著,一邊在心裡盤算,看來這小子是被那什麼少爺的給整的有了心理陰影了,可憐至極。

遠遠的,安小樓就看到一座三層小樓,與別處不同,這裡竟是假山假水樓台掩映,也沒有菜園子了。

「那兒就是書房了,我們老爺一輩子不識字,最想的就是少爺有出息,所以家裡的書房也是最好的,裡面啥書都有,每年只曬書就累死我了。」來福苦笑,「只可惜那少爺跟老爺一個樣,不喜讀書,小小年紀就喜歡拳打腳踢的,還養了一隻大狼狗……」

「這麼大一個院子都是書房?」安小樓指著前面那院子吃驚的問道。

「是啊,我們老爺住的地方都不及這裡十分之一大。」來福拱手道,「地方帶到了,先生您這就進去吧,少爺這會正在裡頭等著呢,小的這就告退了。」

「來……」安小樓一邊看著那書房,與其說是書房,倒不如說是書院,他還想問來福點什麼時,一轉身卻只看到來福跟隻兔子似的溜了,可見平日被那少爺整慘了。

院子掩映在假山中,院門外是兩棵櫻桃樹,安小樓想了想,便抬腳向裡面走去,他倒是要見識見識,這個小少爺究竟是怎樣一個魔怪。

距離書院大門還有兩三步,安小樓就覺得自己的心咚咚咚跳的厲害,眼皮子也開始眨個不停,心裡說道這究竟是怎麼了,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難不成自己就要折在這裡?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新衣裳雖合身,但是安小樓此刻卻穿的極不自在,有一種手腳不知該怎麼放的感覺,他抬起腳,想要跨進那道門,心裡卻在斟酌著,究竟進去以後會有什麼迎接自己。

一縷清風吹過,安小樓陡然打個噴嚏,既然已經來了,那還是進去吧,他對自己說道,於是他抬起腳,邁進了那個傳聞中恐怖至極的院落——史家書院。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1
卷一 在蘇州第31章 史家小少爺


書院只有一個圓門洞,四周都是白牆灰瓦的花園矮牆,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了,實在不像是那來福所說的多恐怖的樣子,安小樓在心裡安慰自己,也許那孩子是被嚇壞了,心裡陰影過多導致他草木皆兵了吧。



這麼想著,安小樓就把腳落在了地上,史家書院的地上。



噗通!哎唷!卡嚓!



噗通是安小樓一腳剛踩在那院內地上,便從地面上掉落到陷阱裡,看似平整無奇的院子,在進門處居然被挖了一個一人深的坑,或者說是陷阱。安小樓此刻正跌坐在陷阱裡,哎唷是他的叫聲,卡嚓則是一頂鐵籠子罩在了出口處。



安小樓撫著跌痛的屁股,抬頭望望那坑口,上面不知何時已被一張如飯籠大小的細鐵籠子給罩住,而籠子旁邊,一個身穿藍色衣衫約莫六七歲大小的可愛男孩正站在那裡,只是那男孩擰著眉,閉著嘴,雙手抱胸,一臉不客氣的看向坑底的安小樓。



「嗨。」安小樓站起來,頭頂距離那坑居然還有好幾公分,這坑是TMD誰挖的?打死他都不信是眼前這個小正太挖的。



「你便是新來的先生?」那男孩虎頭虎腦的,很是可愛,額頭很大,看起來是個聰明的孩子,身上穿的也是乾乾淨淨,手也白白的,一點不見泥土什麼的,與那些調皮男孩髒兮兮的形象相去甚遠。



「你便是我那新收的學生?」安小樓反問他。



「哼!」男孩哼了一聲,「做不做你的學生,我還要考慮一下。」



「那你可得好好考慮了,因為我本就不想做你的老師。」安小樓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哼!」



「哼!」安小樓也哼了一聲,掃了他一眼,便不再正眼看他了。



「你哼什麼?」男童忍不住問道。



「你哼什麼我就哼什麼。」安小樓答道。



「哈哈哈!」男童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稚嫩的童音飄蕩在這陷阱上空,「那你完蛋了,因為我在哼你呢。」



「哈哈哈!」安小樓大笑,「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哼我自己?」



男童愣住,旋即不服輸的說道:「我笑你是笨蛋,竟然敢來教本少爺!」



「我笑我自己癡心妄想,竟然想著你不是笨蛋,朽木可雕。」安小樓索性倚著牆壁,摳起指甲來。



「哼!」男童一時語塞,大概是沒想到這個先生竟是個會跟孩子吵架的人吧。



安小樓看都沒看他一眼,這天色已是漸漸的晚了起來,他想著此刻童三好沒準已經去山塘街找自己了,找不到又該著急了,奇怪這孩子竟然不困麼?



男童就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傲然的盯著陷阱裡的安小樓,似乎在等待他求饒。



「你……說話啊!」孩子的耐性終究是抵不過大人,等了約莫十幾分鐘,男童終於忍不住了,「求饒啊!」



「說什麼話?」安小樓打個哈欠,「又求什麼饒?去去去,你都影響我打瞌睡了,我可不像你,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事作弄作弄下人,我可是要靠自己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



安小樓噼裡啪啦說了這一通,那孩子才只五六歲年紀,自然不能全聽明白,但是那小臉上也是紅一陣白一陣,他氣鼓鼓的咬咬牙,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陷阱邊,安小樓心裡還在嘀咕這孩子幹什麼去了,不會是回房睡覺了吧,就聽到吭哧吭哧用力的聲音,還有木桶摩擦地面的聲音然後他就看到一隻木桶的邊緣靠近了陷阱,木桶裡不時還有水花濺出來。



「嚇!這小鬼,不會是要往陷阱裡灌水吧?」安小樓正想著呢,只聽嘩啦一聲,那一隻木桶被推翻,一桶冷水嘩的被倒進了陷阱裡。



那陷阱挖的本就粗糙,全是泥土,這一桶水到進來,真成了和稀泥了,安小樓渾身上下頓時濕嗒嗒的,腳底下一片稀泥。



「哈哈哈!」那男童拍拍手重新站在坑邊,很是得意的看著裡面狼狽的安小樓,「怎麼樣,現在怕了吧?」



「你個殺千刀的小兔崽子,看老子出去怎麼教訓你!」安小樓心裡暗暗罵著,一邊自歎倒霉,江南水鄉江南水鄉,自從自己來到這世界上,就沒一次倒霉不跟水有關的,忽然他摸到自己腰間硬邦邦的東西,卻是裝在荷包裡的手機,這手機說來也怪,這都一兩個月了,電池還是三格,沒多也沒少,難不成手機是靜止在時空裡了?



「哎,手機可千萬別弄壞了,沒事我還能玩玩憤怒的小鳥呢。」安小樓一邊想著,一邊擦擦手,小心翼翼的解下荷包拿出手機,弄亮屏幕把玩著。



天本來已黑乎乎一片了,整個院子裡只有那三層小樓的走廊裡點著幾盞燈,古時的燈燭自然無法與現代的路燈相比,昏黃的燈光更是極少數可以照進這陷阱裡,那孩子萬沒料到,黑乎乎的陷阱裡竟是忽地一陣五光十色的閃亮,接著就聽到一陣好聽又奇怪,卻對他充滿致命吸引力的聲音,那小小心思頓時就被揪了起來,好奇心一起來,他就把那鐵籠子搬到一邊,拚命伸長了脖子往下看。



安小樓可不管他,也不搭理他,只是找了一塊稍稍乾淨點的地方,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站好,專心致志的去射鳥打豬了。



「你……你在做什麼?」那孩子吞吞口水,終於是忍不住了。



「……」安小樓不回答他,只偷偷把音量再調的大一些,讓聲音更加有誘惑力。



「你……」男童似乎是在控制著自己的好奇心,又堅持著自己的尊嚴,見安小樓並不搭理自己,也忍住不在說話。



「啊!」安小樓輸了一關,那豬桀桀怪笑著,嘲弄他無法順利過關,安小樓氣悶不已,發出一連串怪叫來,重新抖擻精神繼續打豬。



男童所在的方位視角並不太好,他只能看到一個背面,還有被手機光亮照的光怪陸離的安小樓的面孔,他覺得在這樣的光照下,安小樓的臉有些慎人,於是繞著陷阱轉了轉,終於找到一個好點的角度,拚命把頭向下伸去,剛好可以看到花花綠綠的方塊,那方塊竟還閃動著奇怪耀眼的光芒,看起來很是誘人,更讓他心癢癢的是,那裡竟然還有可愛的小雞和小豬,而陷阱裡的這個先生,正悠哉悠哉的拿手指點著那些小雞小豬。



男童舔舔嘴巴,在這個年代,孩子們能玩的東西少之又少,手機裡的這個遊戲,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誘惑了,孩子的心立刻就被這遊戲給抓住,再不能自已。



「我說,你這是什麼怪東西?」男童指著那手機問安小樓。



「哼!」安小樓適時的以牙還牙,斜斜看他一眼,輕哼一聲,並不答話。



「你若再不說,我就繼續灌水了!」男童咬牙切齒的威脅道。



「哼!」安小樓懶洋洋的打個哈欠,「倒吧,淹不死我就成,大不了就是個感冒發燒流鼻涕麼,反正最近在這蘇州我也沒少落水。」



見安小樓衣服無所謂的模樣,男孩慍怒,扭扭屁股就離開了,不多時安小樓又聽到熟悉的吭哧吭哧聲,還有木桶摩擦地面的聲音,抬頭一看,果然他正把一桶水推到陷阱邊沿,正準備往下倒呢,這只桶似乎比先前的更大些,很明顯裡面的水也要更多些。



「倒吧!」安小樓懶洋洋的說道,「淹不死我,但是這玩意麼……」他晃動著手裡的手機道:「這玩意就比較怕水了,一旦被水浸泡,可就啥都沒有咯……」



男童怔了怔,癡癡的望著安小樓手裡的奇怪方形物件,那東西看起來精緻的很,儘管爹爹平日裡給自己買的玩具都是最高檔的,但是卻沒有一件可以跟這個東西相比,此刻他的心,早已繫在那手機上了,猶豫間,手竟慢慢離開了水桶,皺起眉頭來冥思苦想,該怎樣做才能把這手機從這男人手裡搶過來。



「不要想著搶啊我警告你!」安小樓看穿他的小心思,「我是這手機的主人,只有我的命令它才肯聽,你就算搶過去把它砸碎了也沒用!」



「你……」男童癟癟嘴,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



「我什麼我?」安小樓瞪起眼,「我是你老師懂不懂?尊師重道懂不懂?」



「哼!」男童不服氣的哼了一聲,「你憑什麼做我老師?」那聲音卻是比之前小了些,語氣也不似之前那般強硬了。



「就憑我是安小……安逸!」安小樓道,「你不看看現在多晚了,你不睡覺我還要睡覺呢,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說罷他又倚在牆壁上瞇縫起眼來,手機卻仍緊緊握在手裡。



男童眼睛眨巴眨巴,望著閉著眼睛的「先生」,烏溜溜的小眼珠子轉了幾圈,看安小樓眼睛閉著,又不出生,暗暗想這人怕是睡了吧,於是伸出手去想要摸那奇怪的物件,卻是啪的一聲,手背被人狠狠打了一下,他的眼睛立刻紅了起來。



打他的正是安小樓。



「你打我?」男童略帶委屈,更多是憤恨的大聲說道,安小樓那一巴掌是卯足了勁的,那孩子嫩白的小手背上早已有了幾個手指印,鼓鼓的立在手背上,當然是疼的,他一手捂著疼處,眼睛瞪大了,望著安小樓,「還沒人敢打我呢!我爹都不捨得打我!我姐姐更不捨得!你居然打我!」



「就是不捨得打你,你才會變成這樣的,欠揍的娃娃!」安小樓毫不示弱,儘管看著那孩子的手他也後悔下手重了些,但是若今天不給他個下馬威,恐怕自己以後就要跟其他的前任一樣下場了。



男童咬緊嘴唇,使勁憋著不讓眼淚流下來:「我恨你!」



「隨便你!」安小樓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裡卻暗暗吃驚,這五六歲的孩子,居然就知道個恨字,他家人到底是怎麼教育他的?聽來福的話,好似這是個單親家庭,看那史老爺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樣子,就是個忙著事業的大老粗,也難怪孩子心裡會空虛了,心中不免隱隱的心疼起來,思索著以後該如何的教他才能讓這孩子以後走上正途。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1
卷一 在蘇州第32章 大小姐


童三好晚飯前就在暗暗想著今日安大哥會不會回來吃飯,她特地做了個芹菜炒肉絲,這是安大哥最愛吃的,一起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她已經大略把那人的生活習性飲食喜好給搞清楚了。



「我們自吃吧,小樓今晚想必要在那新房裡忙活了,也為難他了……」童老爹招呼女兒吃飯。



「不,你先吃吧,我要等安大哥!」童三好倔強的說道,一邊坐在堂屋門口,拿起針線筐,繼續縫製新衣。



童老爹瞄了一眼那筐裡的布料,是青色的,不由得哼了聲:「你明知我不愛這顏色,幹嘛不弄個灰色?」



「誰說是給你做的來?年前不是已經給你做了兩件新的了麼?這是給安大哥做的,他如今大小也是個掌櫃,一天到晚總穿你那破棉襖多沒體面?」童三好一口咬斷一根線,重新穿針引線,順嘴說道「哼哼!你對他卻恁般好,自己老爹倒是不重要了!」童老爹嘴上這麼說著,心頭卻也喜滋滋的,女婿的本事大小如何他還不甚清楚,可是那年輕人卻一表人才,又有一副好口才,想來做生意也是塊料,肚子裡稀奇古怪的玩意也多,自己若是把閨女嫁了他,下半輩子不愁了,女兒更是有了個好的終身依托,人活這一輩子圖的是個啥?不就是兒女安好麼。



「天都這麼晚了,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外頭弄些吃的……」三好縫了兩針,又呆呆望著大門外,自己一心掛念的人此刻卻是饑是飽?



「咳咳,別一天到晚總操心他,有時間就給自己做幾身衣裳吧,你娘去的早,我也不懂這些女人家的事兒,有些東西就要靠你自己去操辦了,多給自己做幾身,出嫁的時候也好穿的漂漂亮亮的……」童老爹喝了一口酒,話就多了起來。



「爹!」童三好的臉霎時升騰起一片紅暈,輕輕喚了一聲,心中卻是甜滋滋的。



某街某巷(實在是目前為止安小樓還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史家大院書院內。



安小樓在陷阱裡瞇著眼,手裡卻緊緊攥著手機。



男童趴在陷阱邊沿,身子使勁往裡探著,頭都已經快靠近安小樓的肩膀了。孩子終究是孩子,被打了恨上片刻,便又重新把注意力投放到那手機上,此刻安小樓的手機裡正播放著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自己那世界上最牛B的一首曲子《神曲》,那女人正扯著喉嚨啊帶刀啊帶刀的唱著,起初男童很是受折磨的表情,後來竟是細細的研究起來——這樣一個小小的匣子裡,怎麼能裝的下一個女人?



「還看!」安小樓霍地睜開眼,瞪著他,「看到眼裡就拔不出來了!」



「哼!拔不出來才好……」男童氣哼哼道,拔不出來這匣子就歸我了,他氣憤的想。



「聰兒……」就在安小樓正想言語上欺凌他時,就聽到一陣呼喚聲由遠及近傳來,「聰兒!」



「哎!」那男童忽地把身子扳正,一雙小手慌忙拍打著身上的泥土灰塵,一副乖寶寶的模樣,忽而惡狠狠的看著陷阱裡的安小樓,「我姐姐來了,不許說我壞話!前些個先生就是因為說來我的壞話,惹的姐姐生氣,才被我教訓!」



「喲嗬,你個臭小子……」安小樓眉毛一挑,正要教訓他,就看到一個影子射了過來,月光下,那影子被拉的細長。



「聰兒,你卻是在這裡,快隨我回去,你該睡了。」這女孩聲音極為好聽,安小樓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能自己在腦海中想像著,他知道救星來了,忙整理好衣冠,把手機塞回荷包裡裝好。



「姐姐……」那叫做聰兒的男童忙不迭的迎上去,撲進姐姐懷裡撒著嬌,「我這就回去,你快先走吧。」



那女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用手指點著他的額頭道:「你這鬼機靈,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方才聽表哥說起今日裡新聘了個先生來,此刻應該是在書院了,緣何我不見他的人影?」



「那先生……」聰兒眼珠子烏溜溜的轉著,「那先生回家去了,他說不習慣睡我們家……」



「少來,你身後那兩隻桶卻是做什麼用的?」他姐姐推開他,逕自向門口走去,及至看到坑裡的安小樓時,不由得眉頭皺起,「聰兒,你卻這般不長進,這都第多少個先生了?」



聰兒剛才凶悍的很,這會子在他姐姐面前卻像個聽話的小貓咪一樣,低下了頭不敢犟嘴。



在史家姐弟的幫助下,安小樓從那坑裡爬了出來,灰頭土臉一腳泥水,及至看到眼前這個女孩時,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他傍晚時見到的那史老爺,不過是個五大三粗的尋常中年人罷了,卻不知他是如何生的出這般漂亮的女兒來。只見這個史家大小姐年歲約莫十六七歲,與那童三好不相上下的年紀,可是兩個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味道,三好身上一股子闖實勁,性子潑辣,溫柔的時候麼溫柔的要死,凶悍的時候麼又凶悍的要命。



而眼前這女娃兒,雖然據說是首富家的千金(摳門首富),但是卻一點千金小姐的架子也沒有,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比那三好精緻多少,一襲碧綠羅裙,頭上一隻羅鳳釵,一綹如雲的秀髮隨風飄拂,彎月般的秀眉,一雙美目細長明媚,玲瓏的瓊鼻,桃腮含羞,如點絳的朱唇,不施脂粉的臉嬌羞含情,如玉脂般的肌膚嫩澤如柔蜜,身材修長,便像一簇幽蘭般寧靜自然,饒是這些日子見慣了美女的安小樓也不由得看的癡了。



「這位先生,這般年輕?」那史家大小姐一看清回到地面的安小樓,不由得吃了一驚,「真是抱歉,我這兄弟沒教養,卻讓先生你吃苦了……」



「咳咳……」安小樓乾咳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說沒關係麼?就在他思索時,身後一雙小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低頭看去時,卻迎上一雙惡狠狠的眼睛,靠,那小子竟然還在威脅我,安小樓回瞪了他一眼,示意道:你給我老實點!!



「這位先生?」史家大小姐見狀不由得有些納悶。



「哦,這孩子是調皮了點,卻也是聰明的,教育方法得當的話,以後會成大器。」安小樓信口道,男孩子麼調皮點正常,不過像她兄弟這麼調皮的倒真是少見了。



這史家大小姐雖自知自家兄弟的德行,但是聽到安小樓這番話,心裡還是暗暗開心著的,看到他身上一身泥土,便連連道歉,掏出個帕子來遞給他:「讓你吃苦了,快些擦擦乾淨,我去讓小翠幫你燒洗澡水吧。」



「不用了,我今晚要回家去的,匆忙間被綁了來,還沒知會家人一聲……」安小樓笑著說道。



「我那表哥……」史家大小姐眉頭一皺。



安小樓笑著,用手帕擦乾淨衣服上的泥土灰塵,想要把帕子還給人家時,心裡又覺得不好意思,於是把帕子塞進懷裡道:「我回去把帕子洗乾淨再還你吧!」



「不妨事!」史家大小姐臉上露出一抹嫣紅,幸好是晚上,不會有人看得見。



「姐姐我們回去吧!」那做弟弟的生怕先生再開口就是告狀,急急忙忙拉著姐姐就往外走。嗯,



「如此,我們姐弟便告辭了,先生若要是回家時,只需和那來福說一聲便是,若遇到表哥阻攔,只說是我應了你的,只是……」史家大小姐略遲疑著,「我知道我兄弟太過頑皮,今天惹怒了先生了,我替他賠個不是,孩子小,又沒娘,可憐的緊,還望先生多多擔待則個,能留下來……」



「咳咳,我會的,合約都簽過了,我雖不才,卻也是誠實守信的人。」安小樓拍著胸脯說道。



出了史家大門,一股冷風颼颼的吹了過來,他定定的站了許久,才分清東西南北,這條街上,這個鐘點已沒什麼人了,只剩下個打更的聲音遠遠傳來:「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安小樓略辯了一下方向,便找清楚了童家的方向,卻原來這史家距離童家不過隔了三條街而已,剛到盤門裡,遠遠地就看到了巷子口一條熟悉的身影,這童三好近日來每天都在這裡等候自己回來,當真是風雨無阻,而安小樓心裡也漸漸有些不安愧疚起來,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大閨女,老這樣站著等自己跟個望夫崖似的,往後還怎麼嫁人呢?



「安大哥!」那三好也是看到了安小樓的身影,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老遠就迎上去,手裡還拿著一件衣裳,「快披上吧,今天天氣有些冷的。」



「謝啦三好!」安小樓接過衣服又是一怔,這衣服是嶄新的,莫不是這丫頭又給自己縫製新衣服了?



「喵嗚!」三好腳邊,小花懶洋洋的拱起身子伸個懶腰,衝著安小樓叫了一聲,他心裡一樂,彎腰抱起小花來說道:「你也想我了啊,十分對不住了,我近些日子太忙……」一邊說著,一邊就往家裡走去。



三好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望著那魁梧的身影暗暗笑道:「這人真是癡了,跟隻貓也說得上話。」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如糖似蜜。



回到家裡時,飯菜正熱騰騰的擺在桌上,安小樓心頭一熱,三好這丫頭,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回來,這飯菜想必不曉得已熱過幾回,想著想著,肚子便嘰裡咕嚕叫了起來,雖然傍晚時與那謝如煙一道吃了些酒菜,但是經過了史家那麼一折騰驚嚇,這肚裡的食兒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眼見桌上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不由得又犯饞了,當即放下小花,去胡亂洗了個手就要往桌邊坐。

「呀!」三好跟著進門來,一眼就看到安小樓裡面那件髒兮兮的衣裳,「方纔黑乎乎看不見,你這身上卻是怎麼了?」

「啊?」安小樓低頭一看才想起來,自己在那坑裡被聰兒澆了幾遍,身上泥呼呼的,雖說用帕子擦過,始終還是不乾淨的。

「快換下來,我去洗洗。」

「不妨事……」安小樓有些尷尬,怎麼好在一個女孩子面前換衣服呢。

「快啊!」三好催促道。

「你……轉過身去啊……」安小樓乾笑著說。

三好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心急,竟忘了這男女之嫌了,立時就紅了臉,轉過身去喏喏道:「我不看你,脫吧。」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2
卷一 在蘇州第33章 吃醋


安小樓的臉也沒來由的紅起來,飛快的脫下那髒衣服,又換上新衣衫:「三好,我換好了。」

三好臉也沒回,只側了半個身子,往後伸出手來:「換下來的東西遞給我吧。」

「哦。」安小樓老老實實把衣服遞到她手裡,便坐下來開始吃飯了。

掀開扣菜的碗,一陣陣芹菜的香氣撲鼻而來,竟有一種媽媽的味道,安小樓使勁吸了吸這香氣,心裡不由得對童三好又是一陣感激——這丫頭不聲不響間就把自己的喜好摸了個一清二楚,雖然使性子的時候很是讓人不能消受,但是心地卻真的是很好的。

「喵嗚!」安小樓在上面吃飯,桌子腳邊小花不時叫喚著,然後等待安小樓「不小心」掉下來的一兩塊肉,吧嗒叭嗒嘴就吞下去了。

那邊童三好深深望了他一眼,拿著髒兮兮的衣服就出去洗了,不多時,卻又轉了回來。

「啪」的一聲,一樣濕漉漉的東西被丟在了安小樓面前,他趕緊摀住飯菜叫嚷道:「幹嘛啊,看把髒東西濺進菜裡!」

「卻不知道這髒東西是從哪裡來的……」童三好的聲音中充滿了委屈,還有些許憤怒,不似之前生氣時那般大聲,今天她的話語無比的幽怨。

安小樓聽了一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心裡暗道這丫頭是怎地了,好端端的卻跑來給我發脾氣,及至看到桌子上那樣「髒東西」時,就傻了眼,原來那是一塊手帕,帕子當中繡著一朵荷花,右下角卻是一個婷字,仔細回想,正是那史家大小姐送給自己擦衣服的手帕。

「哦……」安小樓呵呵笑著,「這個啊,是一個小姐送給我的。」

「呵呵,可不是麼,小姐送的,傻瓜都知道的。」童三好呵呵笑著,那聲音裡卻絲毫沒有快樂的味道,一股子酸味飄蕩在空中,安小樓漸漸覺得眼前的女孩好似南極洲的冰山一般寒冷,聽她話裡話外都是酸味,難道是在吃醋?

「不是你想的那樣……」安小樓比較不會處理這種場面,這句話一出口便後悔了,這麼一說,豈不是更有一種欲蓋彌章的意思了,更何況這麼一句話更讓童三好和自己之間有一種曖昧的說不清的關係了,他當下就住了嘴,尷尬的放下筷子歎口氣。

「不是我想的哪樣?」童三好此時目中已有淚光泛出,「不是別的女人送你的定情信物?」

「呃……」安小樓心頭暗暗叫苦,這女孩子莫不是真的真的喜歡自己了?他偷偷拿眼望著三好,只見那丫頭可是氣的不輕,臉色通紅,眉目之間全是委屈,胸脯因生氣而起伏不定。

三好見安小樓沉默了,也自閉了嘴,只是緊緊咬住唇,不說什麼,忽然轉身就離開了,丟下安小樓一個人極不自然的坐在那裡。

「你這主人脾氣可夠大呀……」安小樓撫摸著小花的皮毛,喃喃道,「我以後卻該如何跟她相處呢?」

正自言自語間,三好又進了門,安小樓偷偷抬頭看去,愕然發現她手裡端著洗腳盆,肩上還搭著那塊擦腳布,默默走到安小樓跟前,將盆子放下,一言不發的替他捲起褲腿,脫了髒兮兮滿是泥濘的鞋子,將安小樓一雙冰冷的臭腳捧著,小心翼翼的放進洗腳盆內。

「水可燙麼?」三好輕聲道。

安小樓呆呆的,呆呆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好,聽到三好這麼一句話,胡亂點頭說道:「燙……哦不……不燙……」

「到底是燙還是不燙?」三好嗔道。

「正好……可是三好……」安小樓幾次欲把腳抽離出來,都被三好用力按住,「你幫我洗腳,這不大好吧?」

「怎地不好?莫不是安大哥你嫌棄我?」三好垂下眼睛,委屈道。

「不是……童、童老爹呢?」安小樓說話有些結巴了,此刻若是童老爹忽然出來看見這情景,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他一早就睡下了,今天吃夜飯的時候喝了不少酒……」三好的聲音變得溫溫柔柔起來,那手裡的動作也更是溫柔,一雙藕白的小手不時的撩起水洗著原本冰冷的腳背,一股暖流從腳心就湧到了安小樓的心頭,他喉頭一哽,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場面了,心頭在想原來這古代的女孩子,也有對待感情如此敢作敢當的。

童三好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這段時間他也看在了眼裡,平日就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操持家務,素日也有那媒人上門提親,都被她以各種借口推脫了,安小樓現在才知道,原來她是為了自己。

「安大哥……」童三好一邊替他洗腳,一邊輕聲喚道。

「嗯……」安小樓小心翼翼的應道,「什麼事?」

「你覺得三好如何?」

「三好是個美麗善良又落落大方的女孩子,聰明、能幹,將來一定能嫁個好人家……」安小樓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既然安大哥覺得三好是這樣的女子,那麼你覺得……」三好一邊說著,手裡的力氣也不由得加了幾分,直搓的安小樓齜牙咧嘴她還不知道,兀自在想著心事,臉上紅一時白一時。

夜空靜寂,就連那貓兒狗兒也都匿了蹤跡,小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安小樓緊張的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這種感覺,多時不曾有過了,他似乎知道三好下面要說什麼,卻又似乎不敢肯定她要說什麼。

「安大哥……」三好似是終於鼓足了勇氣,「若你覺得三好是這樣一個好女子,不如就……」

「三好,水冷了……」安小樓忽然道,「還是我自己來吧,看把你衣裳都弄髒了。」

「不要!」童三好執拗道,用力按住了安小樓欲出盆的腳,「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咳咳!」就在這緊張時刻,忽然童老爹咳嗽的聲音從裡間傳來,接著就聽到一陣悉悉嗦嗦的腳步聲,哩哩啦啦的水滴聲,感情是老爺子起夜。

「外頭那麼吵,是小樓回來了麼?」童老爹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聲音可算是救了安小樓於水火間,他急急忙忙應了一聲:「是我,老爹,我回來了!」

「咳咳……」童老爹年紀似乎大了,這些日子越來越能咳嗽了,「你那房子收拾的怎樣了?哎唷,老了,一把老骨頭了……」又是一陣翻·弄被褥的聲音。

「還好,正在進行中,快收尾了。」安小樓大聲道。

童老爹的忽然出現打斷了童三好的話,也攪亂了她的心情,此刻她已是一言不發沉默不語,默默的幫安小樓擦好腳,又拿來一雙新做的布鞋放在他腳邊,端起盆子拿著那雙髒鞋子就出去了,安小樓一個人在堂屋坐了許久,再也不見她回來,於是也自睡覺去了,這一夜卻不知共有幾人難眠?

早飯的時候,安小樓磨磨蹭蹭不願上桌,最後還是童老爹親自來喊才來到桌前。

「咳咳……」安小樓咳嗽著,偷偷觀察著對面那父女倆,童三好自不必說了,童老爹昨夜當真是偶然起夜嗎?

「咋啦?」童老爹一邊吃著燒餅,一邊問道,「你那房子何時收拾好啊,我也好過去看看。」

「快了,還要半個月吧,選個好日子就開張。」

「你錢夠麼?」童三好忽然問道。

「夠……夠了,我昨日不小心應聘了個差事,每月還有幾兩銀子的進賬,裝修剩下的錢足可應付開張了,只是請人也許不能請太多……」安小樓說道。

「差事?」童家父女異口同聲驚道。

「是啊!差事,就是後街那史家要請個西席先生,結果我就……」安小樓一臉苦笑。

「我就知道小樓是個有本事的人,都能去做先生了!」童老爹很是興奮的道。

「好端端的幹嘛要去看別人臉色吃飯?自家的鋪子還忙不贏呢……」童三好卻是另一番心思。

「我也不想啊,別個硬來,我也沒辦法!」安小樓無奈的說。

「史家……」童老爹努力在記憶裡搜索著關於史家的信息,忽然道,「莫不是那蘇州首富的史家?」

「據說是。」安小樓點頭說道。

「嘖嘖,那可真不簡單那……」童老爹歎息著,也不知是同情的歎息呢,還是羨慕的歎息。

「可不是,不簡單……」安小樓哭笑不得,「我今天還要去史家,那房子的事卻不知要交給誰來做。」

「我來。」童三好乾脆利落沒給空隙的回答道,一邊麻利地吃過早飯,收拾自己的碗筷。

「你?」安小樓吃驚的望著她。

「怎麼?看不起我們女流麼?」童三好下巴一揚道。

「呵呵,不是,若是當真能幫我一把,真的是要謝天謝地了。」安小樓笑道。

童老爹咳嗽兩聲:「謝天謝地做什麼,你該謝三好!」

當下就決定讓三好這些日子暫時去工地監工,代管一切事物,把一些賬目問題和工程問題交待清楚後,安小樓收拾好自己也出門去了,雖說及不願意去史家,但是既然合同都簽了,總是要履行的。

「安大哥!」他還沒離開巷子呢,就聽到後邊童三好的喊聲,回頭一看,三好氣喘吁吁的跑上前,手裡卻拿著一樣東西——史家大小姐的手帕。三好把手帕塞進安小樓手裡,輕聲說道:「既是別個借你的,就該早些還了去,我昨晚洗好烤乾,你帶去還了吧。」

「謝啦,我原本也是想洗乾淨還給她的。」安小樓把手帕收好,沖三好笑笑作別不提。

時間看看還早,安小樓索性慢悠悠的在街上走著,此時街上路人甚少,走了一條街,只看到兩個挑著擔子走街串巷買菜的,還有一個拉著板車收夜香的,他伸展一下胳膊,深呼吸一口,這個年月的空氣就是新鮮,他正伸著懶腰呢,遠遠的對面走來一個人,定睛一看,不是唐爾正卻又是誰?

「哈哈,安老弟!」唐爾正看起來氣色不錯,遠遠的就開口打招呼。

「唐兄,你早啊,氣色不錯啊!」安小樓笑瞇瞇的打招呼。

「是啊是啊,托了你的福,托你的福啊!」唐爾正意味深長的抱拳,深深作了一揖。

「你看看,這話怎麼說的。」安小樓假模假樣的裝作要閃,心裡卻知道肯定是因為謝如煙的事,看他春風得意的樣子,沒準兩人已經勾搭上了,嗯,謝如煙是聽明白自己講的故事了。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3
卷一 在蘇州第34章 第一次交鋒(一)

「怎麼樣唐大哥,跟謝姑娘處的還好吧?」兩個人走近時,安小樓衝他擠眉弄眼笑瞇瞇的說道。



「呃!」唐爾正一聽到「謝姑娘」三個字,頓時從額頭紅到了耳朵根,「我……還要多謝兄弟,若不是你成全我,那日我又怎能有機會與謝姑娘共賞月呢,雖然只得短暫的時光,卻也是我此生最難忘的一晚了。」



「嘿!」安小樓嘿然一笑,「別客氣,都是自己人嘛!」



「對了,我今天可不是偶然遇到你哦。」唐爾正忽然正色道,「實在是昨夜知府有令,讓我來請你三日後過府赴宴。」說罷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張請柬來遞給安小樓。



「怎麼?家裡有喜事?」安小樓拿著請柬翻來覆去的看著。



「正是,孫少爺慶生,這在文府可是大事,說的嚴重點,在整個蘇州都是大事,須知那興哥兒對知府大人是多麼重要的一個人,所以特地囑咐我來送帖子,還說作為孫少爺的救命恩人,此次宴席少了誰都成,獨獨不能少了安兄弟你啊!」唐爾正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既是如此,那屆時我一定會到場的,只是……」安小樓沉吟著,那文興哥生日,別人出手自然是大方的,可是自己呢……他想到自己目前經濟還處於起步階段,就有些發愁了,貴重的禮物自己肯定是買不起拿不出了,若到時候因此而讓文中信失了顏面,怕是不好吧。



「怎麼?」唐爾正看出他有心事。



「不知唐兄你為那孫少爺準備了什麼禮物?」安小樓試探性的問道。



「哈哈!原來安兄弟是為這事犯愁呢,千萬不要擔憂,文大人特別交待下來,囑咐你要空手赴宴!」說罷他擠出一個你知我知的笑容來。



「咳,這是怎麼說的呢,我只是問一下,唐兄你還沒回答呢!」安小樓一臉尷尬,心裡卻一陣輕鬆。



「哦,我在老鳳祥銀樓給他打了個金老鼠,也不多重,五兩而已。」唐爾正說道。



安小樓一聽心裡不由得咂舌,我的媽呀,五兩,還是金子,這還不重,看來這唐爾正也是個有錢的主,當下笑笑,兩人又互相說了幾句不相干的閒話,各自作別了。



臨別前唐爾正又拉著他的手,紅著臉說道:「那……什麼時候你再有空,哥哥請你去敘嫻雅院去聽一曲,我做東……」



看著他那思春的樣子,安小樓心裡偷笑道,想見謝如煙就直說嘛,這麼死要面子做什麼,嘴裡卻連聲應道:「沒問題!啥時候有空了大家約一下去就是了,我想謝姑娘對你也一定是一見傾心的。」



「嘿,希望如此了。」唐爾正充滿憧憬的說道。



別過唐爾正,安小樓大步向史家走去,心裡一邊想著聰兒那臭小子今天也不知道會使出什麼花招來作弄自己,可是這一次一定不要讓他得逞了。



史家大門很大,門口依例有兩尊巨大的石獅子坐鎮護院,此刻大門洞開著,來福正勤快的在掃地。



「啊,先生來了?」來福一見到安小樓,很是意外。



「啊早啊來福!」安小樓大大方方的進了院子,「你家少爺呢,回頭告訴他,我在書院等他呢。」



「少爺估計還沒起床呢,不過我這就去叫小翠喊他!」來福說著就丟下掃把往內院跑去。



「哎,你這大門還沒關呢……」安小樓哭笑不得。



「沒事,乞丐都不會進來的!」遠遠的來福拋下一句話。



乞丐都不會進來的,難道大名鼎鼎的江南首富史老爺竟給外人這樣一個印象麼,摳門摳到乞丐都不上門?說起乞丐,安小樓的心不由得又沉了下去,也不知道那小乞丐現今身在何處,安小樓現在已經養成了一個奇怪的習慣,每次過橋,必定會伸頭向橋洞裡看看。



依著昨天的記憶,安小樓信步向書院走去,這史家宅子雖大,但是方方正正的很容易辨認路線,再加上院子裡又沒有那些假山假水的,頗有些一馬平川的味道,因此不多時安小樓便找到了那書院,在簡單到極致的史家大院,這裡算是最奢侈的地方了。



距離院子有些距離的時候,安小樓就先停住了腳步,這附近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雖說來福告訴自己聰兒還沒起床,但是這種寂靜還是讓他心生不安,他在心裡暗罵道:NND,被那臭小子給留下心理陰影了,這春寒料峭的時節,我可不想一而再再二三的洗泥巴浴了。



他緩緩靠近書院,赫然發現昨夜那深坑竟被人掩埋起來,外面絲毫不見異樣,心裡不由得歎道這史家的人手腳可真快,又想起那一人深的坑,一個五六歲的男童豈能一人獨挖,這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心頭,安小樓不由得又開始憂慮起來。



再仔細看看牆壁門廊,似乎一切正常,沒有吊著什麼水桶之類的惡作劇道具,安小樓在門外徘徊著,最後決定還是在進門前先試探試探,於是退到花園處,撿了一棵看起來最壯實的樹,折下一段樹枝做探路棍,就這樣一路探著一路走,一直到走進院子中間都沒什麼異樣的情況發生,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哼!」安小樓正左顧右盼間,就聽到一聲發自內心的鄙夷之聲,回頭一看,正是昨晚作弄自己的那個小少爺——史聰兒。



「你卻還敢來?」那史聰兒上下打量著安小樓,似是非常意外。



「為何不敢來啊,你爹給我工錢,我又『被迫』與你家簽了合同,縱使這裡有刀山火海,我也得來了。」安小樓笑吟吟的看著他,昨夜天黑,對他的容貌沒大注意,今天仔細看時,卻發現這孩子長得極其俊秀,俊秀中又透著一股子男孩子獨有的虎氣,心裡不由得讚歎那史老爺自己長得不咋地,一雙兒女卻都這般樣貌出眾,實在是好福氣。



「若不是姐姐交代下來,我才不會輕易放過你!」史聰兒氣鼓鼓的說道。



「那要替我謝謝你姐姐咯,對了,你姐姐有沒有交代你不要去作弄以前那些先生呢?」安小樓忽然想起這個問題,如果姐姐的話當真那麼管用,那自己那些前輩又是怎樣落得那般淒慘下場的呢?



「當然!」史聰兒昂起頭,忽然對安小樓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雖說朝陽四射,這幼童的微笑也燦爛,不知怎的,安小樓心裡卻一陣比一陣寒,發毛啊,這臭小子,年紀輕輕便是個笑面虎,看不穿他在想些什麼。



「咳咳!」安小樓使勁咳嗽了幾聲,「吃過飯沒?若是吃過了,我們該上課了。」



「沒吃!」史聰兒乾脆利落的答道。



「趕緊去吃!」



「一會小翠會給我送來。」說罷史聰兒自顧自的走上台階,推開門進了那樓內,也不招呼自己的老師,不多時門又從裡邊關上了。



史聰兒進了門,小身子扳扭啊扭的就爬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笑瞇瞇的盯著那門口看,門被關上了,但是兩扇門中靠近地面的地方卻一條隱約難辨的柔韌絲線,絲線綁在兩扇門便,若是有人推門進來時,定會因張力而被絆倒,想到新來的先生狼狽絆倒的可笑模樣,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久,門終於被推開了,只聽稀里嘩啦一陣巨響,又聽到一個慘叫聲,果然有人被絆倒,原本史聰兒是捂著肚子大笑,正笑時,卻發現半空中一個黃乎乎的東西撲面而來,還夾雜著一股蔥花的香氣,噗的一聲貼到了他臉上,熱乎乎,香噴噴,不正是小翠的拿手早餐蔥油餅麼?他氣呼呼的揭開蔥油餅,再定睛一看,倒在地上的不是小翠又能是誰?

「少爺!」小翠被絆了個狗啃泥,手裡的托盤甩了出去,杯子盤子碗筷全碎了,辛辛苦苦為少爺做的蔥油餅也掉落了,她不由得鳳眼一瞪,「少爺!不是說好不再對我惡作劇嘛!」

「哼!」史聰兒是個小小男子漢,雖然調皮,但是也有他自己的原則,那就是老人與女人他是從不欺負的,今天這小翠中招,完全就是那新來的先生陷害的!他一句話沒跟小翠解釋,就把這筆帳暗自記在了安小樓頭上。

「喲,小翠!」安小樓驚呼,大搖大擺的從院裡進來,「你這是咋啦!」

小翠一臉的狼狽,又氣又惱,看到安小樓,竟羞紅了臉飛奔出去,一邊甩下一句話來:「少爺,我要去告訴小姐!」

史聰兒伸長了脖子看著小翠遠去的背影,懊惱的雙臂一抱,瞪著安小樓:「都是你幹的好事!」

安小樓瞪回去:「絆腳繩可是姓安?」

「什麼?」孩子一時沒聽懂安小樓的意思,瞪大氣呼呼的眼睛看著他,「什麼姓安姓史的,反正都是你害得我沒早餐吃。」

「害得你沒早餐吃的人,正是你自己吧。」安小樓踱步到案後,雖然嘴上不說,眼睛卻是一處地方也沒落下,先是打量椅子,腿腳齊全,也沒被鋸過的痕跡,椅子上也沒有膠水漿糊之類的東西,他這才放心的坐下,笑瞇瞇的看著史聰兒道,「你學到哪裡了?」

「我幹嘛要告訴你?」史聰兒一揚眉,「你自己不會看麼?」

在安小樓的書案上,擺著幾本書——《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些都是這個世界這個年代裡孩子們的啟蒙教育讀本,對這些安小樓還是有所瞭解的,他自小也曾被爺爺教著背過一段時間的三字經和百家姓,只是時間久了,大都忘得差不多了。

「咳咳!」安小樓胡亂翻著那書,就把它們丟在一邊了,口中道,「這些玩意兒,都沒趣的!」

那史聰兒過往所見過的先生莫不是鬍鬚一把,扇子一折,邁著四方步口裡之乎者也的,坐到那椅子上就開始叫自己背那些人之初性本善什麼的,他煩都要煩死,如今這先生卻是奇怪,竟說些自己的心裡話——這些玩意兒,都沒趣的。

不過想雖這麼想,史聰兒依舊把安小樓列入了敵人之列,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須臾不離安小樓片刻,就等著看這個先生要教自己些什麼。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4
卷一 在蘇州第35章 繼續過招


安小樓胡亂翻著那些書本,線裝的書本裡就乾巴巴的黑乎乎的一些文字,也難怪這孩子對這些不感興趣了,別說是孩子,就連自己若是看久了一點都覺得枯燥無味,也不知那些文人才子們是怎樣在這樣的教育環境下熬出來的,真是不容易。



「你倒是說話啊,我爹付你銀子可不是讓你來裝啞巴了!」史聰兒發難了。



這孩子倒是精明的很,居然明白這個道理,孺子可教也,安小樓心中暗笑道,當即他伸了個懶腰,反問道:「那我來問你,你卻最喜歡些什麼呢?」



史聰兒托著腮,憑空想了半天,似是極其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想了一會,說道:「我覺得,我最想學的就是玩兒。」



「好!」安小樓一拍巴掌道,「你果然是個正常的孩子!」



那史聰兒聽了卻愕然的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往常的那些先生們,總是苦口婆心的叫自己要好好讀書,巴不得自己一天到晚都黏在書本上才開心,可這位先生倒好,居然覺得玩兒是正經事,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怎麼?」安小樓笑瞇瞇的看著他,順便把雙腳翹到桌子上,這下史聰兒的嘴巴張得更大了,心中不由得對這先生刮目相看起來,安小樓望著他的表情便知道,這孩子早熟且叛逆,用那尋常的法子去教他,肯定是沒用的,還會遭遇激烈的反抗,之前那些先生,大概就是因此敗下陣來,不過此刻還不能掉以輕心,他既然名聞蘇州教育界了,自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被收服的。



「哼!」果不其然,聽到安小樓這話,史聰兒立刻收回了自己訝異的神情,嘴巴也合攏了,「我本來就很正常。」



「嗯,那我來問你,之前那些先生,你為何要把他們弄的那般淒慘模樣呢?」安小樓忽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問道。



史聰兒的嘴唇蠕動了兩下,似是想說,卻又不願說,雖不願說,卻又想找個人傾訴的模樣,好個矛盾的孩子。



「哼,不願說就算了,你要不願說,我還懶得聽呢,反正也是你爹給錢的,我就每日裡在這坐著,讀些枯燥的文章給你聽,管你記不記得住,學不學的下呢……」安小樓也輕哼道。



「你!」史聰兒聽了這番直白的話,不由得氣的眼珠一翻,瞪著安小樓道,「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哪樣?」安小樓反問。



「你……」史聰兒你了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詞了吧?說不上來了?感覺胸口一堆的道理卻不知從何說起了?」安小樓乘勝追擊。



「哼!」史聰兒又嗤鼻。



「哼什麼哼?你長這麼大,對了你幾歲?」



「我幹嘛告訴你!」



「那好吧,賽虎你養了幾年了?」



「兩年!」



「它多大?」安小樓漫不經心道。



「兩歲!」



「你爹或者你姐姐有沒有告訴你你比它大多少?」



提到賽虎,這史聰兒似乎就特別的興奮,看來也是個喜歡小動物的孩子,不知是天性就喜歡呢,還是因為寂寞才喜歡,他眼睛泛著點點星光,掰起自己的手指頭數了起來,末了,很是興奮的說道:「賽虎是我四歲生日時,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哦!」安小樓點點頭,「原來你才六歲。」



「你!」史聰兒想了半天,這才發覺自己似乎上當了,又是氣鼓鼓的坐著不說話了。



「你看,我問你什麼你答不上什麼,即使心裡有話要說,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你連吵架都超不過我呢。」安小樓摳著指甲,嘲諷道。



「哼!」



「還不服,你可知道為何你吵不過我麼?」安小樓從椅子上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踱著步走到史聰兒身邊問道。



「哼,我不消知道!」



「錯了,你現在這兒……」安小樓用手指指他的胸口,「一定有一百隻爪子在撓心,你一定也想知道答案,我來告訴你,就是你讀的書少了,要知道古人活了幾百上千年,文章都作了那麼多,要是吵架,自然也不在話下了。」



安小樓的一通歪理讓史聰兒頗為訝異,大概他從沒遇到過一個老師告訴自己吵架吵不贏是因為讀書太少了吧。



「我是不會逼你讀書的,就像剛才說的,讀與不讀,是你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的。」安小樓又踱步到門邊,望著院子裡的景色,當真是風和日麗的一天,只可惜這地板上還有些稀飯和碎瓷碗在地上,他不得不繞過去,免得新鞋子被扎破。



史聰兒氣呼呼的大聲說道:「你既是不打算好好教我,為何要來我家做西席?」



「你當我願意來啊?」安小樓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飯菜和垃圾道,「你當我願意來教一個小髒鬼嗎?」說罷很是誇張的皺皺眉,一副鄙夷的模樣。



「我才不是髒鬼!」史聰兒大聲反駁。



「你不是誰是?這是誰的書房?誰書房的地上這麼多髒東西?」安小樓的聲音也隨之提高,壓過了他的。



「這些東西是方才小翠打翻的!」史聰兒的眼睛裡似乎都有些淚花了,努力為自己辯駁著。



「哦,那小翠好端端的端了飯菜來送給你吃,卻又怎麼會摔倒呢?」



「那是不小心!我本來想絆你的!」史聰兒大聲道。



「噢~原來如此啊!」安小樓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看著他。



史聰兒臉紅了紅,自知失言了,便閉上嘴巴不再說話,小腦袋也別開來不看那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



「逃避是沒用的孩子……」安小樓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



「我沒有!」



「沒有什麼?」



「逃什麼閉什麼……」



「是逃避,傻瓜!」安小樓糾正道。



「反正就是那意思!」史聰兒小臉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末了又大聲強調,「我不是傻瓜!」



「連逃避都說不對的人,難道不是傻瓜麼?」安小樓歪著頭看他。



史聰兒躲過安小樓的眼睛,他心裡已經漸漸對這新來的先生有點點沒來由的害怕了,不過還僅僅是一點點而已。



「呵!」安小樓打了個哈欠,他用手拍拍虛張的嘴巴,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早晨起的太早了,我看來得補一覺!」



「你不能睡覺!」史聰兒大聲道,「你拿了我家的銀子,就該教我讀書!」



「切,我教了,你聽麼?你肯學麼?」安小樓鄙夷的反問道。



史聰兒氣鼓鼓的又閉起嘴巴想了想,也對,似乎正是自己不願意跟人家學,而非人家不願意教。



「那不就結了!」安小樓故作無奈的雙手一攤,「不是我不願意教你,而是教不了你,順便告訴你下:不是我想來,是你爹求著我來的!再順便告訴你一下,外頭,整個蘇州城裡的先生都不喜歡來教你!」



那史聰兒的臉從白到紅,又從紅到白,再變紅,似乎是在極力忍耐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他就是不讓淚水落下來,安小樓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也漸漸難受起來,暗暗責怪自己是不是把話說的太重了點。



就在安小樓自責的時候,忽然看見半空中迎面飛來一件暗器,這暗器頭上帶毛,渾身漆黑,安小樓注目凝神一看,卻是一隻毛筆。



「我要你管!都不喜歡我又怎樣!」那史聰兒忽然發作起來,抓起自己身邊的筆墨紙硯不管不顧的就往安小樓丟了過來,甚至在抓那硯台的時候,滿硯台的墨汁都傾倒在自己頭上,一張白皙的臉蛋登時烏黑,他也不管了,自顧叫喊著,「都不喜歡我就走開!」



他的這般反應倒是出乎安小樓意外的,這個六歲的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心裡一邊猜測著,身體的躲避動作卻一點沒有變慢,只見安小樓閃躲騰挪,不多時便躲過了數件「暗器」——毛筆,書本,硯台,甚至一把鎮尺都給丟了過來,安小樓堪堪躲過,那鎮尺啪的一聲打在他身後的青瓷花瓶上,半人高的花瓶竟被砸碎了。



安小樓望著花瓶碎片,心裡暗暗罵道這小兔崽子,這是要人命呢,這鎮尺要是磕在人腦袋上,不死也要掉二兩血了,難怪那麼多先生都落的個淒慘下場,原來這小子竟是如此的暴力。

史聰兒也不管花瓶破碎與否,自己書桌上的東西丟完了,便從椅子上爬下來,由於那古代的椅子頗為高大,又是圈椅,身材小小的史聰兒是費了一番周折才能上去,同樣也要費番周折才能下來,自那椅子上下來後,他就咬牙切齒的往安小樓身邊本來,小小的眼睛竟然瞪得充血,饒是安小樓也給這瘋狂的史聰兒給嚇了一跳,眼看那娃兒伸手就要抓自己案上的鎮尺了,他大喝一聲,隔著桌子就把史聰兒提溜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史聰兒聲嘶力竭的喊著叫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他雙腳胡亂蹬著踹著,也不管自己嗓子是否哭啞了,也不管臉上手上是否鼻涕拉拉的,兀自哭喊胡鬧著。

安小樓起先是吃他一腳,疼的齜牙咧嘴,後來便學的聰明了,將手臂伸至最遠,隔空看著他,用漠然的,毫不在意的神情望著史聰兒,猶如看著空氣一般。

也幸虧這史家只得兩個家人,素日裡這書院附近極少有人經過,就連這史聰兒都很少過來(在沒有先生時),否則這會早就來了許多人圍觀,因此安小樓也誤打誤撞,這般折磨一個少爺,卻沒人知道。

孩子終歸是孩子,哭罷了鬧完了,終於累了,那聲音漸漸低沉下來,動作也不似先前那般激烈了,過了不曉得多久,他開始用雙手摀住眼睛哭,那動作安小樓一眼就看穿了,假假的,一個任性的孩子想得到某物又不能如願時,便會假哭來博得成人的同情,實際上呢,孩子正從手指縫裡偷窺你的表情呢。

史聰兒捂著眼睛,干打雷不下雨的哭著,安小樓胳膊漸漸酸了,卻仍死撐著,現在就是跟他比拚耐力的時候了,老子跟你槓上了,安小樓想。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5
卷一 在蘇州第36章 姐弟情深


「嗚嗚……」史聰兒乾巴巴的哭著,假模假樣的。



隔空遠遠舉著他的安小樓則一副你哭死我都無所謂的模樣,始終理都不理他,勸也不勸他。



那史聰兒是家裡的獨苗苗,老娘去世以後,姐姐又比親娘還要慣著他,素日裡哪裡吃得這般折磨,都是想要什麼,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他哼哼幾聲,姐姐和老爹也會搭了梯子給他摘下來的,如今安小樓一副對著空氣的態度來對待他,很快的孩子便感到無趣了,漸漸的連這哼哼聲都低了下去。



「繼續。」安小樓等他聲音全沒了,冷冷開口道。



「哼。」史聰兒盯著安小樓,也沒力氣發狠了,雖然仍舊是不屑的一哼,聲音和力道卻都小了很多,態度也有所改變,變得有些敬畏了。



安小樓看著娃娃臉上那兩道黃統鼻涕,心裡忍不住偷笑,史聰兒長得是極其漂亮的,哭過後的眸子烏溜黑,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淚珠,紅紅的嘴唇糾成一團,高高的撅起,原本粉白的臉蛋因過分用力而紅彤彤的,若是個乖一點的孩子,不定得多麼招人疼呢,想到這兒,安小樓心中暗暗歎口氣,把他放到地上,掏出手帕遞給他。



「擦乾淨!」



「我不!」



「愛擦不擦,沒人介意的。」安小樓無所謂的把手帕丟在桌子上。



「哼!」史聰兒卻一把搶過手帕,惡狠狠的在自己的小鼻子小臉上擦著,感覺不像擦鼻涕,倒像是擦皮鞋。



雖然師徒倆的第一次見面安小樓吃了蠻大的虧,雖然這短暫的相處中史聰兒從沒給他留下過什麼乖寶寶的好印象,但是不知怎的,安小樓卻並不從內心討厭這個孩子,說句實在的,他竟還有些喜歡史聰兒,這就是緣分吧,安小樓心裡暗暗想著。



「我餓了!」擦乾淨鼻涕眼淚的史聰兒把手帕丟回桌子上。



「餓了就吃。」安小樓淡淡道,重新坐到椅子上,竟然感覺有幾分虛脫,那晚小環和玉玲瓏鬧騰的時候,他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這裡沒有飯!」史聰兒大聲說。



「那飯呢?」安小樓反問。



史聰兒不說話了,一雙小眼睛偷偷瞄著地板上的那片狼藉,眸中閃過一絲愧疚。



見孩子不言不語,安小樓明白這一頓鬧騰也不算白費了,於是慢悠悠的問道:「你覺得小翠姐姐好麼?」



「好!」史聰兒說道。



「哪兒好呢?」



「她天天給我們洗衣服做飯,還會陪我和姐姐玩兒,她比姐姐還大些,是姐姐的姐姐,這都是姐姐說的!」史聰兒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於是安小樓明白,在這個可憐孩子的心裡,姐姐的位置甚至比父親還要高許多,也許,從小沒有媽媽的疼愛,他是把姐姐當作媽媽了吧,想到這裡他心中又是一陣揪痛。



「地上的飯菜是誰做的?」安小樓又問。



「小翠姐姐做的……」史聰兒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那內心的愧疚就好像被捅的馬蜂窩一般嗡嗡氾濫起來。



「小翠給你做飯洗衣服,你還要惡搞她,我都懶得說你了,睡覺睡覺,你愛咋地咋地,就算再挖個坑把我埋了都無所謂。」說罷安小樓仰面窩在圈椅裡,雙腳高高翹起,竟真的閉上了眼睛不管他了。



「猴子,這東西真好吃!」七兒唇邊全是醬油色的巧克力糊糊,舔·著嘴唇認真的看著安小樓說道。



「呵呵,好吃就多吃些,我這裡還有好多。」安小樓指指身後的那一堆如山般的士力架滿眼寵愛的看著七兒。



「安大哥!」忽然童三好不知何時從何地冒了出來,「她是誰?」



「呃……這是七兒!」



「猴子,她又是誰?」



「她是三好,房東家的女兒……」安小樓苦笑著,左右為難,這種極為私人的時間,三好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呢?



「好啊,你說,你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喜歡我?」三好哭著,鬧著,忽然就噼裡啪啦把手裡的東西全丟到了安小樓臉上,「叫你不喜歡我,叫你不喜歡我……」



「哎唷!」安小樓只覺臉上一陣刺痛,猛的驚醒,原來竟是一場夢,他一腦門子的虛汗,這夢也太詭異了吧。



不過,夢雖然是夢,但是疼卻是真實的,因為史聰兒在拿小指甲蓋掐他的臉。



「你做啥?」安小樓一把推開他的小髒手,虎起臉問道。



史聰兒也不說話,只是回頭看著門邊,安小樓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原本一片狼藉的地上,此刻竟已是乾乾淨淨的了。



安小樓故作驚奇的問道:「咦,這是誰家的乖寶寶做的?真能幹!」



史聰兒大聲咳嗽兩聲,雖然是故意的,不過那小嗓門兒顯然已經因為剛才的用力嘶喊哭鬧而變得沙啞了,他挺了挺小胸膛,驕傲的說道:「是我啊!」



安小樓誇張的看了看他,一臉不信的樣子:「我才不信呢,這活兒干的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是你這小魔怪做的?」



「真的是我啊!」史聰兒似乎迫切的想要得到承認,一臉焦急的說道。



「哦,不錯。」安小樓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餓了麼?」



史聰兒使勁的點點頭。



「我也餓了,不如我們一起去找小翠,看看廚房裡有什麼好吃的讓她拿給我們吃啊。」



「好!」史聰兒大聲說道。



剛剛與小魔怪戰鬥了半天,體力消耗不少,再加上那詭異的噩夢,安小樓此刻是真的感到腹中空空了,於是起身就往外走,史聰兒似是撒嬌一般,來到他身後推著他走。



「幹嘛啊,這麼著急?」安小樓懶洋洋的說著,兩個人便出了小樓,來到院子裡,走到院門口時,只聽見噗通,哎唷,卡嚓!與昨晚一般無二的聲響,與昨晚一般無二的戲碼,重新在安小樓身上上演了。



「哈哈哈!」史聰兒的小腦袋又從陷阱上方冒出,衝著坑裡氣急敗壞的安小樓做著鬼臉,「笨蛋大笨蛋!我去吃飯去嘍!」說完便蹦蹦跳跳的離開了書院,當真是去找吃的去了。



「真是大意了!」安小樓氣哼哼的一拳打在土壁上。



這坑並不深,只比安小樓高一點點而已,因此沒費太大的力氣他便重新回到了地面,拍拍身上的泥土,惡狠狠的望著史聰兒離去的方向,心裡暗道好你個臭小子,竟然耍我,你等著啊,咱們從此以後勢不兩立。



史聰兒這一去就沒再回來,一直到午飯的時候安小樓才再次見到了他,見到他也是因為史家大小姐帶著小翠和史聰兒,來給身為西席的安小樓送飯來了。



飯菜極為簡單,幾根炒青菜,一小碗米飯,估計也就一兩左右,再加上一小碟搾菜,安小樓似是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午餐,又看看史家大小姐。



那大小姐臉上一紅,低聲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傢伙食素來如此……」她的聲音是越來越低,到最後安小樓乾脆就一個字都聽不清了。



小翠倒是爽快的很,她麻利地把飯菜擺好:「先生你可快吃吧,再晚了,就這菜都沒了……」



安小樓相信小翠的話,因為早在第一次見到史老爺的時候,他就曾經提及廚房裡有很多鹹菜,當時還以為是誇張,當遇到來福時他信了幾分,當他看到簡單的史家大院時又信了幾分,現在看到自己在史家的第一頓午餐,他已完全相信了。



他無奈的歎口氣,坐到桌邊拿起筷子正準備吃飯,就看到藏在姐姐身後的史聰兒在向自己擠眉弄眼的做鬼臉,安小樓無聲的一瞪眼,那孩子竟嚇得一個趔趄,趕緊又把臉藏了起來。



飯菜本來就少,安小樓更是沒胃口,他是個無肉不歡的人,這輩子上輩子最清苦的時候就是跟七兒一起住在橋洞裡的時候,說來也怪,那段時間他竟絲毫不覺的多麼苦,就算兩個人一起吃一根烤油條都是香噴噴的,安小樓以極快的速度吃完飯,小翠也以同樣極快的速度收拾了碗筷下去了,這書院裡便只剩下了史家姐弟和安小樓三個人。



「先生,還未請教您貴姓。」史家大小姐坐到椅子上,款款問道,與她的父親不同,這個大小姐雖然並未穿金戴銀,卻也真有一股大小姐的威嚴在,並且一種與她的年紀不太相稱的成熟也隱隱透了出來,也許是母親的早逝,導致她的早熟吧。



「免貴姓安,安全的安。」安小樓也同樣彬彬有禮的回答。



「哦。」史家大小姐微微一笑,「也真是為難安先生了,我這弟弟恁般調皮,你居然可以撐得住他一個上午還不曾有什麼怨言,三年來,你是第一人。」



原來這小兔崽子調皮搗蛋的歷史已經有三年了,看來他短暫的人生中竟是有一半的時間在做惡了,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安小樓心裡這樣想著,面上卻給了史家大小姐一個極為陽光燦爛的微笑:「這話怎麼說的,聰兒其實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只是過分活潑了點。」也許還有點小兒多動症,他心裡加了一句。



聽到別人誇讚弟弟,史家大小姐的開心不言而喻,那笑容早已溢滿面孔:「是了,大家也都是這麼說,只是不知我這兄弟為何這般作怪,就是不肯好好讀書。」



「脾氣還很差。」安小樓道,「卻不知他的脾氣又是跟誰相像呢?」



「唉。」史家大小姐歎口氣,望著在一邊玩得不亦樂乎的兄弟,幽幽道,「我兄弟說來也實在命苦的很,一出娘胎便沒了娘,頭幾年我爹記恨於他,因此對他總是不管不問,後來這孩子漸漸長大,心裡竟也明白了,性情就慢慢乖戾氣來。」



聽到這裡安小樓算是明白了,這孩子之所以會有今天這樣子,跟他那摳門老爹不無關係,他一邊聽著一邊就點了點頭,心中也漸漸有了一套方案來對付他。



「如此說來,這小少爺當真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了。」安小樓附和道,「對他,並不是普通的一個先生就可以的,心病還需心藥醫,雖然聰兒這並不算病,但是我想他的心裡應該是有個結的,結若打開,孩子明瞭事理,將來前途也不可限量。」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5
卷一 在蘇州第37章 交流


這一天的「書」教下來,安小樓又被搞得灰頭土臉,下午準備下班時,在大門口就遇到了大腹便便的史老爺。

「咦,簽下來了?」史老爺夾著個賬本,一副行色匆匆心事重重的樣子。

「史老爺,你不知道麼?」安小樓笑道,「我今天都已教了聰兒一天了。」

史老爺停下腳步,上上下下把安小樓打量個遍:「還不錯麼……」他像是對安小樓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不知道這句還不錯麼,指的是終於簽到先生還不錯呢,還是說安小樓迄今為止還未缺胳膊斷腿這件事還不錯。

安小樓咳咳乾笑著:「那麼我就回去啦!」

「回去?」史老爺顯得很是意外,「回哪去?」

「教完書,回家吃飯去啊!」安小樓答。

「怎麼笑棠沒跟你說過嗎?」史老爺道,「做我家先生是要日夜呆在府裡的,房間都給你備好了,這樣一來也省去了路上來回的時間,二來若是聰兒忽然有什麼學業上的疑問,也可就地解決。」

「……」安小樓心頭一冷,乖乖,怎麼聽這話,做了史家的先生就跟賣身了一般?

「好了,既然你現在才清楚,那今天就先回去吧,收拾一下行李,明天起就不能這般每日回家了,我每個月會給你假期,也不會虧待了你,你自管好好的教書,待聰兒狀元高中之日,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史老爺說完,又低頭夾著賬本匆匆向裡面走去,安小樓看看他的背影,這真的是富甲一方的江南首富麼,怎麼看怎麼像個帳房。

因在史家分有「宿舍」,安小樓不得不先搬到這裡來,出了史家大門,他決定先去山塘街看看。

夜幕降臨的時候,山塘街依舊燈火燦爛,這與這條街上幾個著名的門戶人家有莫大的關係,許多衣著體面,手持折扇的風流才子信步在這街上遊逛,一邊逛街,一邊與那沿街樓上探下來的脂粉們嬉笑,一片曖昧味道。

安小樓的房子在山塘街的中段,位置是極佳的,房子不大不小,臨街的這一間特別寬敞,整修後,更是煥然一新。

時間臨近傍晚,安小樓站在這房門口,發現裡面居然還是燈火通明,敲敲打打的聲音不絕於耳,那些幹活的人竟然還沒下工,往日裡午飯後沒多久便都一個個藉故跑光了,反正工錢是按天算,一天下來能少干一小時是一小時。

「陸師傅,這條凳子腿不平整啊,待會要好好的磨一下。」三好脆如銅鈴的聲音響起,「唉,賈師傅,不是說了麼,這個檯子須這樣……」看起來,她實在是忙的很。

安小樓抬腳進門,發現地上的木屑基本上被打掃乾淨,吧台也快做好了,高腳椅也做的差不多了,為了做這些東西,安小樓沒少費口舌跟這些木匠師傅們說。

「安大哥!」童三好忙裡偷閒看到來視察的安小樓,顯得非常開心,她臉上因忙碌而顯得神情肅穆,倒是給她平添幾分味道。

「三好,辛苦你了。」安小樓笑道,「等酒吧開業了,你來剪綵。」

「什麼是剪綵?」童三好一愣,這安大哥時不時就要蹦出一句自己聞所未聞的話來。

「呃,剪綵麼就是商舖開業啊,或者房子蓋好了,弄跟綵帶花球剪斷,表示大吉大利的意思,這是我家鄉的習俗。」

童三好哦了一聲,輕笑道:「安大哥的家鄉好多事情我都沒聽過呢,他日若有機會,很是想去看看……」這話說到最後,聲音已越來越輕,去安大哥的家鄉,那件事是她目前所嚮往的,只有做了他的女人才能有資格去他家鄉吧?童三好是這樣想的。

「呵呵。」安小樓聽到這話,倒沒往別處想,提到家鄉他不能不傷感,歎口氣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回去時,帶你去看看也無妨。」

得到安小樓這句承諾,童三好心歡快雀躍,當下指揮師傅們幹活的勁頭更足了。

「唉,東家,你這渾家實在是厲害的,太精明了……」做吧台的那個賈師傅一臉苦笑,「今兒一天就沒讓我們閒下來過。」

咳咳,安小樓聽他這意思是誤會了,當即乾咳兩聲,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偷偷望去時,那童三好臉上泛起一股紅暈,假作沒聽到,時而指揮師傅,時而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建築垃圾。

「怎麼樣啊,還要多久?」安小樓湊近那吧台,仔細打量著,別說,這古時候人們的工藝雖然落後,但是手藝絕對不差的,看這桌面磨的多光滑,又結實,木料用的又足,絕不會有什麼爛木頭以好充次,對於這一點安小樓是相當滿意的。

「哈哈!」就在他正想說點什麼時,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笑聲,回頭一看,卻是唐爾正滿面春風的走了來,「安兄弟,你不對了,悄悄在這置辦了產業,竟也不通知我一聲。」

「唐大哥!」安小樓抱拳迎上,擠眉弄眼道,「你又來忙啊?」

唐爾正臉上一紅:「來辦正事,順便看看她。」

安小樓一副你懂我也懂的模樣,嘿嘿一笑,就發現那唐爾正手裡正提著一個小包袱。

「來,安兄弟,這東西是有人托我送給你的。」唐爾正把那包袱往安小樓手裡一塞,說道,「老夫人與少夫人在家沒事,終日裡就做些手工女紅,那日見了你後,老夫人很是喜歡,就做了幾件衣服,今日裡做好了,著我順路給你送來。」

安小樓忙道:「如此倒是真的愧不敢當了,這還要麻煩唐大哥的,唉,這老夫人也太熱情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打開了那包袱,露出了裡面上好的灰白絲綢長衫,還有一雙精緻靴子。

「老夫人很是喜歡你的,還囑咐我讓你有時間再到家裡去吃飯呢。」唐爾正歎道,「想我日走夜走,天天在那府衙裡混,也沒你這般福分。」

「嘿,唐大哥你這說的是哪裡話,你吃的是官面上的飯,我就是湊巧跟興哥兒有緣分,比不上你的……」安小樓笑笑說道。

那童三好一邊假作忙著,一邊留意安小樓和唐爾正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及至看到那絲綢長衫時,心裡不由得一陣難過,暗暗想到:別家給安大哥做的是絲綢的衫子,我卻只能給他做個麻布衫子,唉……不過看到安小樓此時身上穿的正是自己親手縫製的衣衫,她的心情倒也有說不出的舒爽,只盼望著能這樣給他做一輩子的衣衫。

唐爾正與安小樓又東拉西扯了幾句,便急急告辭了,安小樓送他到門口,看著他閃進那敘嫻雅院,心裡暗笑道:看來那小子進度不慢啊,沒準兩個人這會已經……嘿嘿。

「你笑成這樣卻是為哪般?」童三好的聲音忽的在耳畔響起,安小樓嚇一跳,回身看時,卻是三好不知何時也來到門邊一同張望著。

「沒事,就是想到一個值得開心的事,隨便笑笑。」安小樓一臉尷尬的說道。

「哼,我看那人就喜歡青樓脂粉地,安大哥你莫要學他啊,天底下好的女子多的是,幹嘛非要去那污髒地方尋呢。」童三好撅起嘴巴。

「是了是了。」安小樓連聲應和。

工人收工後,安小樓鎖好門窗,就與童三好一道慢慢往家走,一路上默默無語,只聽到身畔咚咚咚的心跳聲,還有彼此的呼吸聲。

「三好……」安小樓已明白三好對自己的心思,只是不知該如何處置,直接回絕了麼,那也太傷人了吧,接受麼?難道真的要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況且這三好·性情剛烈,就算自己接受得了,他日與七兒相會時……七兒,卻又關七兒什麼事了,自己在這世上可是單身的。

安小樓只開口叫了句三好,那心思便如平原跑馬一般發散了出去,一會七兒,一會三好,竟也不知到底該想誰了。

「安大哥!」三好開口叫道,「你叫我卻又不說話……」

「咳咳,三好,你有多大了?」安小樓木木的笑了笑,問道。

「今年一十有七了。」童三好低聲道,似是非常自卑,這也難怪了,在這世界裡,女子若是十七歲還沒嫁出去,是件挺丟人的事。

「十七歲啊,還小呢,你每日裡就這樣呆在家裡不出門麼?」安小樓道。

「出啊,我們小門小戶的,若是我不出門,你們可吃什麼?家裡的米啊菜啊柴啊都要我去置辦的。」童三好丁咚清脆的說道。

「有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呢,小伙子什麼的。」安小樓順著話題聊下去。

童三好竟然停住了腳步,定定站在那裡不動了,安小樓本與她錯肩而行,走出好幾步才發現她的樣子有些奇怪,此時她雙目裡通紅,還透著一股子委屈勁。

「怎麼了?」安小樓奇怪的問道。

「安大哥,你把三好當成什麼人了?」童三好很是幽怨,又有些氣憤的問道,「我童三好雖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卻也知廉恥榮辱,在安大哥之前,三好從未與別的男子有過瓜葛,別說瓜葛,便是看,也沒看過一眼。」

安小樓沒想到自己完全是隨口說出的一句話竟讓她起了如此大的反應,一時間竟是語塞,呆了一會,便開口道:「三好,你誤會了,我當然知道你是個絕好的姑娘……」

「那你倒是為何又要說出那般傷人的話?」童三好委屈道。

「唉,說起這個,只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了,在我的家鄉,女孩子與男孩子交往不算什麼的,而且是很正常的事。」安小樓歎道,「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自然會去嚮往這些美妙的東西。」

「美妙的東西……」童三好喃喃重複著安小樓的話,心裡卻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三好,你是個好姑娘,將來一定會嫁個好人家。」安小樓鄭重其事的說道。

「哼,你這人,有的時候真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三好眼裡竟是噙著淚,委屈的不能再委屈,「那日我把話都說到那種地步,你今日卻還……」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6
卷一 在蘇州第38章 第二次過招


兩人正說話間,一個猥瑣的身影一晃而過,經過他們倆身邊,又回頭張望幾眼,心中暗暗嘀咕:這不是那小子麼?不會啊,他怎麼會穿得如此體面還跟一個如花般的姑娘在一起,難道我看花眼了?那人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揉揉眼睛,再回頭看時,那兩個身影卻已走遠了。



這猥瑣的身影,正是當日狐假虎威,押著安小樓和七兒的那個小乞丐齙牙哥。



「咦?」安小樓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似乎是個什麼人經過了,方纔他專注於和三好聊天,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都走過了些什麼人。



「咦什麼,人家正和你說話呢。」童三好道。



「方纔好像走過去什麼人了吧?」



「街上走過去的人多了……」



「噢!」安小樓搖搖頭,不再多想了。



翌日。



史家大院。



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安小樓一大早就吃了飯意氣風發的去上班,不過等他站在史家大院門前時,心裡又有些不爽了,史聰兒那臭小子,今天不知會出什麼花招來整人,自己須得謹慎提防著。



「安先生,您早啊!」打招呼的這位是來福,也是史家唯一一個家丁,平常挑水砍柴看門掃院子,基本上能想得到的雜活全是他包攬,時不時還要被那小少爺給捉弄下,安小樓閉上眼也能想像得出他有多辛苦,可奇怪的是,就算是如此,卻不見他臉上有絲毫抱怨的神情,每天看到他都是精神煥發的模樣。



「早啊來福,今天心情不錯嘛。」



「嘿,又沒有什麼煩心事,想不要也不行啊。」來福說著,湊上前來,「安先生,您真厲害。」他沖安小樓豎了個大拇指。



安小樓一怔:「怎麼?」



「就我們家那小祖宗啊,昨日你走後,他在吃晚飯時破天荒的沒有折騰,要知道以往幾乎每頓飯他都會鬧一鬧。」來福一臉崇拜的看著安小樓,「從你第一次進門我就看出來了,安先生您肚子裡有料的。」



「呵呵……」安小樓呵呵笑著,別了來福,向書院走去。



今天他來的比較早,整個院子靜悄悄的,還沒什麼人,當然就算是平時,這裡也都是靜悄悄的,那麼大個院子,只住那麼幾個人,想不靜也難了。



安小樓一如既往,拿跟樹枝探路,奇怪的是,那書院門口的陷阱,又恢復正常,沒有絲毫跡象可以表明這塊土地曾讓安小樓吃過兩次虧,怎麼看,都跟旁邊的沒區別。



「喂!」一個孩童嗓音忽的從院子裡面的小樓上傳來,安小樓抬頭看去時,卻是史聰兒正坐在二樓窗前耷拉著腿,望著他笑瞇瞇的一臉神秘,「別怕啦,今天我不打算坑你。」



「切。」安小樓瞪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兀自走進書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咚咚咚一陣腳步聲,是史聰兒蹦蹦跳跳從樓上下來了。



「喂!」史聰兒見安小樓無視自己,不禁氣的用小手使勁拍打桌面,把個實木桌面拍的啪啪作響,「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



「呼呼……」安小樓不搭理他,索性閉上眼,睡回籠覺。



「你!」史聰兒小嘴一撇,「你為什麼不搭理我?」



安小樓從眼縫裡看去,只見那孩子眼眶裡似有淚花閃動,於是眼也不睜,夢囈般說道:「喂喂喂的,喂是叫誰啊?這裡有人叫喂嗎?」



「你……」



「我什麼我啊!」安小樓打個哈欠,悠哉悠哉的伸個懶腰,「呵!起的太早,我睡一會,你別吵,一邊玩去!」



「不行!」史聰兒又開始拍桌子。



「拍吧,反正桌子不知道疼!」安小樓促狹道。



聽到安小樓這話,史聰兒才覺察到自己掌心已經發麻通紅,他不禁吹吹手心:「你不能睡覺,今天我要讀書!」



「讀書?你不是不愛讀書麼?」安小樓打哈哈,「別調皮了小傢伙,咱們就這樣和平共處,你去搗你的蛋,只要別搗我的,我睡我的覺,絕不會拿之乎者也煩你,如何?」



史聰兒把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似乎與先生作對是他最開心的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說看,你想我怎麼著?」安小樓睜開眼,定定地看著他。



「我、要、讀、書!」史聰兒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著說。



「哈欠……」安小樓拍拍嘴巴,假作無奈道,「非讀書不可麼?」



「嗯!」史聰兒認而真之的回答道。



「真拿你沒辦法,頭一次見這麼主動的學生……」安小樓故作無奈道,用手指著桌子上的《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問道:「這些個書,你要先讀哪個?」



史聰兒驚奇的睜大眼睛看著安小樓,這個先生真的與別人不同,若是換作以往的先生,昨日自己那般折騰,早就發火了,說不定還會上戒尺,他還遇到過脾氣大的,直接就摔了書本走人。若是遇到那稍微厲害一點的,不怕自己折騰的,也每天逼著自己讀書,哪有眼前這人這樣的先生呢,學生要讀書,還得逼著他教。



史聰兒把手指放進嘴巴裡,踮起腳尖看向書案,雖然調皮,字他還是認識不少的,於是指著那本自己比較熟悉的三字經向安小樓說道:「我今天要讀這本!」



「好吧。」安小樓懶洋洋的撿起書,隨手翻動著,一股墨香撲鼻而來,他深深嗅了一口,讚歎道,「這書真好聞!」



史聰兒又是驚奇的睜大眼,以往那些搖頭晃腦之乎者也的先生,從來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從來都說書是用來讀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個先生說書是用來聞的,說來也怪,一直討厭教書先生,討厭讀書的史聰兒此時心裡竟是急切的期待著先生讓自己讀書。



「你要怎麼讀?」安小樓又懶散問道,「躺著讀坐著讀站著讀還是蹲著讀?」



「啊?」史聰兒張大嘴巴,呆呆的站在案後。



「啊什麼啊,快說啊!」安小樓故意瞪起眼掃他一眼。



於是史聰兒忙不迭的跑向自己的座位,扭著小屁股爬上去坐好,拿手拍打著自己的書桌迫不及待的嚷道:「我要在這裡坐著讀!」



他話音未落,只聽到啪的一聲,一樣東西飛了過來,恰恰好落到他眼前的桌面上,再低頭一看,竟然是那本三字經。



「幹嘛?」史聰兒眼睛也瞪起來,那小脾氣就要上來了。



「你說幹嘛,是你要讀三字經的,是你自己要坐著讀的,那你就讀唄,你讀你的,小點聲啊,我要睡覺。」安小樓厚著臉皮說道。



「你!」史聰兒給他氣的說不出話來,原本伶牙俐齒欺負別人的孩子此時此刻竟然是有一種受了委屈的感覺,這感覺對他來說還是挺新鮮的,因為以前基本沒被欺負過嘛。



「又怎麼?」安小樓斜視道。



「你是我的先生,就該教我讀書。」史聰兒這次學乖了,知道在腦子裡先把詞句組裝一下再出口了。



「呵呵,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先生,那剛才你還一口一個喂一口一個喂,你那是叫誰呢?」安小樓乘勝追擊。



史聰兒給他問的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不說話是吧?那好,你讀書,我睡覺!」安小樓索性把腿高高翹起,前仰後合的搖擺著悠哉悠哉的閉上眼睛。



「先生!我要你教我讀書!」史聰兒忽然大聲喊道。



「這還差不多……」安小樓緩緩睜開眼,「要怎麼讀呢?我以前可沒做過先生的。」



「啊?」史聰兒是越發的對眼前這人產生好奇心了,「你都沒做過先生啊?」孩子一臉吃驚的模樣。



「是啊!」安小樓模仿他的口氣說道,「我沒做過先生啊,怎麼讀呢?」



史聰兒於是又費勁巴拉的從他的椅子裡挪到地面上,興奮的連聲道:「我知道我知道!」說罷他拿起一本書,學著大人的模樣,一手舉書,一手背在身後,邁著八字步,緩緩在書房裡從前到後踱步,一邊踱步一邊還唸唸有詞,末了,他得意的看看安小樓,揚起下巴道:「就是這樣,現在明白了吧?」



「哈哈!」安小樓終於是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原來如此啊,先生都是這樣做的嗎?」



史聰兒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又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最後非常認真非常肯定的跟安小樓說:「是的,所有的先生都是這樣的。」



安小樓看看這純真的孩子,忽然收起笑容,正色道:「既然所有先生都這樣做,你又想要我這樣做,那為啥你要把那些人趕走呢?」

史聰兒臉紅一陣白一陣,低下頭不說話,忽而又抬起頭,看著安小樓道:「他們都不好玩!老吹鬍子瞪眼的,還會說我爹壞話。」

「說你爹吝嗇小氣了是吧?」安小樓想也知道別人會怎麼評價史老爺。

「咦,你怎麼知道?」史聰兒十分稀奇十分崇拜的看著安小樓。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啊,你爹一個首富,吃穿都那麼簡單樸素,諾大的宅院只用一個家丁一個丫鬟,一頓飯菜裡肉絲都不見一根,他不小氣誰小氣?安小樓心裡暗道,不過嘴裡卻不是這麼說的:「我是誰啊,我是你的西席先生啊,當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

這下史聰兒更有些崇拜他了:「安先生你真厲害!」他由衷的佩服著。

「好了,既然你也知道該叫我先生,又有強烈的讀書意願了,那麼我就暫時原諒你昨天對我的不敬,下面我先安排一下今天的學習任務。」安小樓咳嗽一聲,清清喉嚨,說道:「上午,我們讀一會兒三字經什麼的,下午,玩!」

史聰兒的眼睛已經大到不能再大,他從沒有聽到過哪個先生會教小孩子玩的,以前的那些教書先生都巴不得自己一天到晚黏在書本裡埋頭苦讀,然後他們自己偷偷在講台上打瞌睡,每天都留那麼多作業,別說教人玩了,就連自己要玩都不允許,這個先生,我喜歡,史聰兒心裡想的大體就是這個意思。

看到安小樓拿起書本,他趕忙回到座位上做好,眼巴巴的等著開始讀書,看那渴望的眼神,安小樓不由得想起以前在新聞報紙上看到的貧困山區孩子渴望讀書的眼睛。
337743 發表於 2012-1-1 16:46
卷一 在蘇州第39章 教你玩


聽到玩字,史聰兒無比激動的端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自己的課本,就等著安小樓發話開始讀書了。



安小樓暗笑著,走下講台來,到史聰兒的桌上拿回自己的「教案」,翻開看去,儘管都是繁體字,這些簡單的字體他還是識得的,於是就學史聰兒剛才那樣子,擺起先生的架勢來,踱著步朗朗念道:「人之初,性本善!念!」



史聰兒於是跟著朗朗誦讀:「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念!」



「性相近,習相遠!」



……



那翠兒提著桶走過書院時,遠遠竟是聽到了朗朗的讀書聲,一大一小,她不由得暗暗驚奇:沒想到這看起來眉清目秀的一個小先生,竟然把我家少爺給折服了!當真是了得,了得!我得趕緊去跟小姐說一聲去。



不多時,基本上史家大院上至史老爺,下至來福,上上下下總計六口人(若算上安小樓的話應該是七口),除了身在書院的史聰兒,其他人全都知道了這件竟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也不約而同的站在那書院遠遠的假山處傾聽著,看他們臉上陶醉與不敢相信的神情,彷彿那稚嫩的童音竟是天籟一般。



身在書房的安小樓和史聰兒自是不知外頭的事情了,他們師徒倆一個懶洋洋的來回讀著那十幾句爽口的啟蒙文,一個認真而專注的跟著念,不知不覺,這樣一個上午就溜過去了,出乎意料外的是,史聰兒竟把安小樓教的東西全記住了,一字不差,雖然他從三四歲就開始讀書識字,但是從來都是被動的學,不去主動的記,今天卻是大不相同了。



「嗯,勉強湊合吧,你應該還能做的更好的。」安小樓檢查他背誦一遍,心頭雖然也挺開心,表面上還是很不滿的樣子,漫不經心的說道。



雖然沒有得到太大的表揚,史聰兒還是很興奮的看著安小樓,這位先生,第五十七次打哈欠伸懶腰,莫不是又要睡覺去?



「先生~」擔心下午的「學習」任務,史聰兒於是大聲喊道,「我們該去玩了。」



「哦。」安小樓把懶腰伸到及至,「對,玩兒。」



他用眼睛看看史聰兒,孩子的眼睛裡星光閃動著,不由得一樂,笑問道:「你都喜歡玩什麼啊?」



「我……」史聰兒認真的想著,不想還好,這一想,他竟是入了神,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會玩什麼,平日裡除了整人,他似乎什麼遊戲都不會做,也沒有什麼玩伴。



「我想……」史聰兒想到那個讓自己近來夢寐以求的,閃動著炫目光彩,聲音極富誘惑力的方正物體,就是第一次見到這先生時,在坑裡他玩的那東西。



「走吧,呆在屋子裡太久,我們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安小樓說著,信步走出書房,站在走廊裡深深的呼吸一口,「啊,真TMD神清氣爽!」



「啊!真TMD神清氣爽!」一個小小的人兒,站在安小樓身旁,如他一般以模樣的伸懶腰,深呼吸,說出同樣一句不著調的話。



「嚇!」安小樓一聽這可了不得,學問還沒做好,就先學會罵人了。



「先生先生,我們玩什麼呢?」史聰兒扯了扯安小樓的衣襟,仰著小腦袋問道。



「呃,讓我想想啊!」安小樓沉吟著,努力回憶自己五六歲的時候都在做什麼呢……好像自己最愛的都是比較有破壞性的東西,比如偷偷把老爸沒抽完的煙給丟掉,煙盒拿來折了去跟人家玩拍煙盒,比如用鐵絲和樹枝做的彈弓射鳥,好像煙盒子什麼的這裡是沒有的,做彈弓呃,安小樓實在是怕到時候倒霉的會是自己。



「先生!」史聰兒已經迫不及待了,又催促道。



「好嘛,容我想想,別跟鬼催命一樣的。」安小樓瞪了他一眼,閉目沉思起來,玩什麼好呢,到底帶他玩什麼好呢?有了!



「聰兒,我問你,你知道蹴鞠嗎?」安小樓想到的是足球,籃球之類的,這個時代當然不可能有足球籃球,但是蹴鞠若是沒出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會有的吧。



沒想到史聰兒很是迷茫的搖搖頭,安小樓同情的看著他,心裡憐憫道:是了,就算這世上有蹴鞠,這孩子也不可能知道的,首先蹴鞠不是一個人的遊戲,其次,他幾乎是在封閉的環境下長大,怎麼可能知道蹴鞠呢,也不知那摳門的史老爺會不會捨得給兒子買玩具。



想到這裡,安小樓不由得升起一股責任感來:要讓這孩子快活的成長。



「好吧,我們今天先玩簡單點的,等我回家做好道具,明天再玩複雜點的,對了,順便通知你一下,我們上課的時間以及休息的時間,以後每天上午讀書下午玩耍,夏天還要午休,一個禮拜上三天課,另外三天是法定假期,哦,一個禮拜的意思就是七天,七天懂麼,如此一個月就分四個禮拜了,禮拜一……」安小樓現在倒是耐心細緻起來,把這法定假日的概念細細的灌輸給學生。



史聰兒聽是聽不懂的,但是他仔仔細細的睜大小眼睛,凝聽著安小樓的每句話,漸漸的,他覺得自己開始喜歡這個先生了,原本打算今天再坑他一回,現在開始猶豫計劃要不要實施了。



安小樓唾沫橫飛眉飛色舞的講解完了一周七天和法定假日的問題,一抹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臭小子!」



「啊?」史聰兒一時沒回味過來,過了幾分鐘才明白這個臭小子就指的自己。



「問你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然……哼哼!」安小樓擼起袖子,獰笑著看向他。



「嗚嗚……」史聰兒可不是老老實實就能被嚇倒的孩子,他假模假樣的哭兩聲,「先生你要問什麼呀?」



「嘿,就是,很丟臉的問題,你那門口的坑,是你自己挖的麼?為啥每次早晨來的時候地上都看不出痕跡呢?」安小樓望著讓自己兩次吃虧的地方,目中充滿了迷惑神情。



「嘿嘿!」史聰兒很是得意的大笑起來,露出兩顆好看的小虎牙,「那是我表哥幫我挖的!」



我靠!安小樓腦海中馬上就出現那猥瑣年輕少爺的形象,那叫笑棠的小子,一邊到處幫舅舅拉西席,一邊又湊到這小鬼身邊為虎作倀,我說呢,那麼大個坑,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挖得出來呢。



「先生,你想什麼呢?」史聰兒見安小樓一言不發臉上神情卻瞬息萬變,不由得好奇問道。



「那為何現在卻又看不見這裡有坑呢?」安小樓試探著走過去用腳踩踩,好像結實的很呢。



「哈哈!」史聰兒又是大笑,一副你是笨蛋,說了你也不懂的意味。



「快說!」安小樓端出師傅的架子,虎起臉吼道。



「這裡!」史聰兒跑向圓門邊的牆角,安小樓走過去看時,發現那裡的牆壁有些古怪,原本應該平整的牆壁上竟有一個突起的圓圓石塊,石塊被磨的已經十分光滑,可見平時沒少有人來擺弄它。



史聰兒得意的用手使勁一推,那圓形的小石頭便滑向一邊,與此同時,安小樓聽到卡嚓卡嚓一陣摩擦的聲音,身後那地面,竟出現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感情這裡還有機關呢,安小樓吃驚的張大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你確定這是你表哥幫你挖的坑嗎?」安小樓過了許久才說出話來。



史聰兒用力點著頭:「是啊,表哥還讓我不要告訴爹和姐姐。」



「可是……」安小樓看著這個機關暗道,這無論如何也不像一個人可以完成的事情,「可是你不說他們就不問嗎?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使用這個技倆了吧?」



「什麼是技倆?」史聰兒揚起頭,一臉天真的問。



「技倆就是手段,方法,別管這些先,你回答我的問題。」安小樓心裡已經對這個奇怪的家庭產生了濃濃的好奇心。



「爹和姐姐都看到過啊,可是不問我,我也不說。」史聰兒很是自豪的回答,「而且爹的房裡還有比這更大的坑呢!」



安小樓心裡一跳,暗道這都是哪跟哪啊,這家人到底是做什麼的?



「先生,我們玩什麼?」史聰兒把機關又關好,地上頓時又恢復了正常模樣,果真看不出任何不妥來,也難過安小樓要在這裡栽兩次跟頭了。



安小樓漫不經心的掏出手機:「我們玩這個。」他轉身走向樹下,在石桌旁坐下,史聰兒欣喜若狂,連忙跑到安小樓身旁,倚在他身上好奇又入神的看著,看著這個讓自己魂牽夢縈的東西。



「這是什麼?」



「手機。」



「手機是什麼?」



「就是你看到的東西咯。」安小樓說著,打開遊戲《憤怒的小鳥》漫不經心的玩給史聰兒看,不過他的心思卻一直在那機關上,安小樓真的很好奇,難道這個機關就僅僅是為了讓史聰兒沒事坑人玩才做的嗎?



「啊!」屏幕裡的豬頭不住的哎唷著,小雞們也摩拳擦掌準備攻擊,安小樓是玩的膩了,可那史聰兒此時一門心思撲在這遊戲上,看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還不肯眨眨眼睛休息一下。



「好了!」安小樓終於敗下陣來,他的眼睛由於長時間盯著屏幕已經模模糊糊快看不清東西了,趕忙收起手機來,揉揉眼睛。



「啊!」史聰兒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看樣子對那遊戲癡迷的很,看到此幅情景,安小樓心裡暗道不能讓這孩子看太久的屏幕,別回頭上癮了,上癮倒也罷了,眼睛給弄壞了就罪過了。



「聰兒,下一次我們玩別的更好玩的。」安小樓已經心中有數該教他些什麼新鮮玩意兒了。



「好啊好啊!」史聰兒似乎十分的信服於他,拍著手歡快說道。



安小樓站起來,冰冷的石凳子坐太久,屁股都麻了,他一邊揉著,一邊向屋裡走去:「收拾一下,準備去吃飯了。」史聰兒在他身後眨巴眨巴眼,忽地就壞壞的笑了起來。



收拾好東西,安小樓信步出門準備去看看開飯沒,走到圓門時,只聽得噗通一聲,安小樓便憑空消失了,圓門外,傳來史聰兒得意的笑聲。



「小兔崽子!」安小樓在坑裡狠狠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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