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流西席 小說作者:煙斗客(連載中)

337743 2012-1-1 02:5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28131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16
卷一 在蘇州第60章 出謀劃策


「這錢我來付!」安小樓見周康面上隱隱作難,便搶先道。



「這位公子,診金加藥金總計是三錢銀子。」那大夫說道。



「這麼貴……」安小樓習慣性的抱怨著,一邊便掏出一塊散碎銀子,「幫我稱稱看,多餘的錢你再給這位兄弟拿點補藥,傷筋動骨的,肯定是要補補了。」



「別!安公子,受不起!」周康很是嚴肅道,「你已於我有救命之恩,周康萬不可再……」



「再啥,能遇到你並救了你是咱倆的緣分!」安小樓一瞪眼,「這錢讓你用就先用了,等你以後買賣做大了,有錢了,我還要你十倍還我呢,高利貸哦!」末了他打趣道。



氣氛頓時緩和不少,那大夫自去抓藥,周康看看身上的傷,歎口氣道:「唉,恩公,也許你這錢便打了水漂了。」



「此話怎講?」



「有那刀疤在這城南,能有幾家不得勢的老百姓能安心做生意的?」周康苦笑。



安小樓默默的聽著他的話,忽然開口問道:「如你這般有反抗心思的年輕人,有多少?」



周康一愣:「幾乎巷子裡的幾個要好的兄弟都是如此,但是卻都遭過毒打,有一兩個便從此不再反抗……」



「一起挨打,還是分別被打?」安小樓又問道。



「當然是一個一個了……」周康理所當然的說。



「呵呵,走吧,藥拿好,我們去喝一杯去。」安小樓接了大夫拿來的藥,又攙起那周康,說道,「我料你也沒吃夜飯吧?」



「這個不好吧……」周康囧道,不過他的肚子不適時的咕嚕了一聲,這粗壯的男子臉上頓時通紅一片。



安小樓自當沒聽見,只是攙扶了他,一邊往外走著一邊問道:「你可知這附近有哪裡做得一手好菜?最好要蘇幫菜,實惠又好吃的那種。」



「實惠又好吃的蘇幫菜?」周康咧嘴一笑,「我家。」



「好,就去你家!」安小樓說罷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卻原來周康家便住在他挨打的巷子,巷子口一塊破舊的木牌子上刻著打拐巷三個字,風吹雨打下,已經破舊不堪,辨識不得。



「娘,我回來了。」周康一進門便大喊道。



「康兒!」一個四五十歲的夫人急匆匆迎了出來,一看到周康的模樣,便大驚失色,「你又去打架?」



「哼,我若不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那些雜碎便會日日來騷擾我們。」周康憤憤道。



「唉!」那周康的娘心痛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竟是沒看到兒子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娘,快別這樣了,我今日遇到貴人了呢,這位安公子便是我恩公,若不是他搭救,今晚你兒子便死掉了。」周康看起來是個性子大大咧咧的人,也不顧身上疼痛,拿手拂去母親眼角的淚珠,「娘,這恩公想吃地道的蘇幫菜,你手藝那麼好,就幫我們做一餐吧。」



「如此多謝恩公了!」那婦人這才注意到安小樓的存在,聽聞他救了自己兒子,忙向安小樓連道三個萬福。



「使不得使不得,既是周兄弟的母親,便也是我長輩了,我怎可受此大禮!」安小樓說道,「我只是偶遇,順手趕跑他們而已,相信若是換作我被打,周康兄弟也一定會出手相救的!」



「哈哈!」周康大笑,「安大哥,看你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沒想到也是有血性的漢子,我喜歡!」



「那你們快坐,桌上有茶,康兒招呼恩人喫茶,我去幫你們做點吃的。」周康母親看兒子生龍活虎的模樣,心中也略略放心,接了安小樓手中的藥包,便下廚房去了。



周家很窄小,童家也是寒門小戶,但是跟這周家比起來,安小樓發現三好家簡直就是小康之家了,地上矮矮的一張小飯桌,四隻高低不平的小板凳,門後堆著很多柴禾,還有一副貨挑。



「安大哥,你請坐!」不知不覺,那周康已經改口叫安小樓做安大哥,叫的順嘴,又不讓人覺得做作,安小樓喜歡周康這樣的人,生活在社會底層,卻從不屈服於自己的命運,有些時候他覺得史雲龍也是這樣的人,別看他整日裡穿的人五人六,人前風光無限,別人說起史雲龍都是用首富來替代,其實他內心還是卑微的很,想盡法子撈錢,想用錢來墊高自己的腳板。



「那句話叫什麼來著,與天斗與地與人鬥,其樂無窮。」安小樓心頭暗自想著,卻不料自言自語說了出來。



「嗯?」周康聽的一愣,「安大哥,什麼與天斗與人斗的?」



「呵呵!」安小樓笑了笑,把燈芯挑高了一點,說道,「周康,你說這條街有多少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也不願意受他們欺負呢?」



「別人我不清楚了,好多都是軟皮蛋,不過我知道東首的二蛋,西頭的大偉,還有其他巷子的,只要是這城南做買賣的人家,沒有不吃刀疤虧的。」



安小樓點著頭,心裡大概就有數了,他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水,咂咂嘴吧說道:「周康,我有個主意,可保你們以後不再受欺負。」



「什麼主意?」周康一聽這話,馬上條件反射般的跳了起來,驚喜道,「安大哥請賜教!」



「在我老家,有一句話說的很好,現在我把這句話傳給你,基本上在任何情況下都是通用的。」安小樓神秘兮兮的笑道,「這句話就像是魔咒一般:團結就是力量。」



「團結就是力量……」周康癡癡的重複著,細細的品味著,良久忽而大笑起來,「安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們團結起來,一起對抗他們。」



「孺子可教也!」安小樓呵呵笑道,「不光是教訓他們,還要讓他們以後再不敢到處亂收保護費,不止是城南,要讓刀疤之流在整個蘇州城都混不下去!」安小樓說的是慷慨激昂,連他自己的情緒都給調動了起來,一時間兩個人都有些熱血沸騰了。



周康的臉因興奮而激動著:「安大哥,你說的真好!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跟別人聯合起來呢?只想到維護自家了……」



「這不怪你,人都是這樣的。」安小樓說道。就在這時,周媽媽已經端了一盤香噴噴的菜上來,雖然粗茶淡飯,但是著實是溫馨可口,安小樓一邊吃一邊讚不絕口道:「周媽媽這手藝好,店裡生意一定好吧?」



「唉,別提了,我們就沒安生的做過一天生意,一個月賺的錢算下來都不夠交保護費的。」周媽媽苦笑道,「你們先吃,我後面還燒著菜呢。」



「有勞周媽媽!」安小樓很是有禮貌的說道。



周康望著自己母親的身影,目中露出心疼神色:「安大哥,你不知道我娘這些年獨自把我拉扯大有多不容易,我爹早逝,家裡就靠我娘,姐姐出嫁前還能幫她一把,出嫁以後便只我母子倆相依為命,好在我這兩年長大了,我要讓我娘過上好日子!」



「嗯,好男兒是要這樣想的,你多大?」安小樓夾口菜隨口問道。



周康撓撓頭皮,很是不好意思的說道:「十七歲了……」



「噗哧!」安小樓一口菜差點沒噴出來,這傢伙看起來粗壯無比,鬍子拉碴高高大大的,居然只有十七歲?古代的人還真TMD早熟。



「怎麼了?」周康不解的問。



「沒什麼!」安小樓壓住自己訝異的心情,擺手道,「被嗆到了。」



「慢點吃吧,多的吃,安大哥若是喜歡時,隨時都可以來吃,你我便是親兄弟了,今日若是沒你,那刀疤就要把我置於死地的!」周康說到這裡,拳頭已是握的咯咯作響,「對了安大哥,你說我該怎麼做呢?」



「首先就是聯絡咯,從你熟悉的人開始,一點一點的擴大,要與那些黑惡勢力對抗,你們人多了他們自然也忌憚幾分……」安小樓說著說著,心頭暗暗驚道自己這不是在挑唆人械鬥麼,想到這裡又囑咐道,「要學會多用點心思,遊走在律法邊緣,比如殺人是犯法的,要償命的,那如果你讓他生不如死呢?比如打斷手腳是要坐牢的,那如果你讓他痛很久呢?又或者你讓他斷手斷腳,人家又說不出是誰做的呢?」

「哦……」周康聽的一臉迷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自己也在思索著。

「總之這種事情,要多動腦筋,不能耗費蠻力。」安小樓一邊說一邊不停的吃菜,第二道菜還沒上來時,那盤菜已見底了,「呃,周媽媽好手藝,現在你們生意也不好做,有沒有想過出去尋個事做?」

周康搖搖頭:「娘年紀大了,又是女流,誰會請她,難道這麼大年紀我還要她去別人府裡做老媽子伺候人不成?」

「嗯,你孝順是對的。」安小樓忽然心思一動,「不只你們店裡以前一個月能賺多少銀子?」

「能有個兩三兩盈餘就不錯了,我也在外做工的,主要是靠我了現在。」周康說罷一臉愁容的看著自己身上的紗布,「如今這樣子,怕是我得段時間不能做工了。」

兩三兩,安小樓思索著,剛好自己的店要開張,雖說是個酒吧,但是偶爾也要供應一點點心之類的,也不知這周媽媽會不會做,遂問道:「周媽媽做點心的手藝如何呢?」

「哈,你可算是問著了。」周康一提到這便興奮的忘乎所以,「我家就是開小吃店的,以那些點心為主,什麼麻團青團豬油糕桂花茶的都不在話下,而且是這城南出了名的好吃又實惠。」

「嗯如此甚好。」安小樓一時也開心起來,若是能把這周媽媽請到店裡去幫忙,以來可以讓三好稍微輕鬆些,二來可以讓店裡多點賺錢的營生,三又能養活這一家人,豈不是一舉多得的事麼?

「安大哥這話怎麼講?」周康問道。

「是這樣,我有一家鋪子新開張,正尋人手呢,若是周媽媽不嫌棄了,便去我那店裡幫襯著,我一個月給開六兩紋銀,如何?」

「六兩?」周康吃了一驚,「這麼高?安大哥,你,你不是開玩笑吧?」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38
卷一 在蘇州第61章 解救(一)


「呵呵,我怎麼會跟你開這玩笑呢?」安小樓正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要周媽媽點頭應允了,明日便可來上工,雖說離開業還有段日子,但是我會從明日起給她算工錢。」



聽到這裡,周康不由得一臉凝重:「安大哥,你這番恩情,我們周家可怎麼報答啊!日後若有用的著我周康的地方,你自管開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呵呵,我幹嘛要你去赴湯蹈火呢。」安小樓說道,「不過我那裡距離這裡比較遠,可能周媽媽便不能每日回家了,好在我房子大,有地方給她睡。」



兩人正說間,那周媽媽端了一盤菜上來,見兒子與這新認識的年輕人打得火熱,心頭也替他開心,便笑吟吟問道:「在說啥事體呢?」



「娘,方才安大哥說起你的手藝好,要請你去幫工呢,每個月紋銀六兩,是咱家以前的兩倍還多些!」周康拿手比劃了個六字,口中不住的咂舌,看起來六兩對他們來說,的確已是高薪了。



「真的麼?你莫不是說笑騙我的吧?」周媽媽不敢相信似的看著兒子,及至看到安小樓肯定的笑容,她竟是喜極而泣,「這可讓我們怎麼報答你呢?說句不怕丟人的,我們給逼的做不下生意,眼下正想著要賃出一間房子去來補貼家用呢……」



「娘,以後不用了,您去安大哥店裡做,我呢就要想法子好好收拾收拾那幫狗日的癟三!」周康咬牙切齒的說。



「兒啊,你可不要做什麼讓為娘擔心的事啊!」聽到周康這話,周媽媽又開始擔憂起來。



「周媽媽放心吧,我也把周康請了,做店裡的夥計,每個月開三兩銀子,他可比不上您值錢啊,您那手藝!」安小樓豎了個大拇指表示稱讚。



「可是安大哥我……」周康一聽就急了,看到安小樓跟自己眨巴眨巴眼,這才把後頭的話壓了下去。



這一晚安小樓便在周康家吃了晚飯,很晚時才出門回去,周康將他送到巷子口,安小樓拍著他的肩膀囑托道:「兄弟,記住,你是上有老娘的人,無論做什麼都要想著她,日後還要奉養她呢,總之一句話,你名義上到我店裡來幫忙,實際上,放手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我相信你!但是有一點,安全第一!」末了他補充道。



得了安小樓這番話,周康哪裡還說得出話來,他喉頭哽咽著,只緊緊握住了安小樓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安小樓一路往史家走著,一邊就算計著謝雲煙的期限,心頭不由得一驚,這不是馬上就要到了麼?



正走著,忽然眼前一道淡淡影子閃過,一襲玄衣的玉玲瓏便擋在了安小樓的身前。



「只顧自己吃酒吃的快活,卻是忘記你那相好的了吧?」玉玲瓏哼道。



「你說的可是你麼?」安小樓藉著酒勁湊上去,笑嘻嘻的說道。



「你!」玉玲瓏臉上騰地紅起來,在月光下就彷彿一塊血玉一般晶瑩剔透又帶著點紅暈。



「咳咳,那你說什麼相好的?我可不記得自己有什麼相好的,只知道成天跟在我屁股後的就是你。」安小樓正色道,「說吧,你一出現準沒好事,這次又是啥事?」



「哼!」玉玲瓏哼了聲,「反正也不關我的事,算我今晚多事了……」說完扭頭就要走。



「啊!」安小樓最後一點醉意便在這驚嚇裡煙消雲散了,他急急拉住玉玲瓏連聲問道,「莫不是謝姑娘出事了?」



那玉玲瓏何曾被男人如此拉扯過,手裡便用力想要甩脫,她雖懂武功,但是不用武功的時候畢竟只是個普通女子,就算力氣大些,也無法與男子相比,而此刻安小樓正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因此手上的力氣反而格外大些,豈容她輕易甩脫的。



「玲瓏,快說啊!」安小樓心裡掛念的是自己的承諾,還有那份友情。



「你!快放開!」玉玲瓏似是有些慍怒了,「謝如煙現在沒事,不過明天晚上有事沒事我就不知道了。」



「哦!」安小樓這才長出一口氣,手也鬆開來,「嚇死我了……」安小樓下意識的鬆開了玉玲瓏的手,拿袖子擦擦額頭的汗珠,這天氣,自己竟被嚇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咦,玲瓏姐姐,你不是說不管這事的麼?」安小樓一臉促狹的笑,他看得出那玉玲瓏實在是一副刀子嘴豆腐心,外表剛硬生冷,其實內裡卻也是個良善女子。



「你真想我不管麼?」玉玲瓏面上又冷起來,「而且我也沒說要插手這件事。」說完,她便又起身飛起,給安小樓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



「記住,明晚夜飯後,速去敘嫻雅院!」遠遠的傳來玉玲瓏淡淡的話語。



安小樓的神色開始嚴肅起來,明天晚上麼?對手雖然背景很牛,但是若事關朋友的一生,也便拼了!他定定神,向史家走去,走了一半,卻又轉了個彎,疾步向胭脂弄走去。



砰砰砰!



「誰?」裡頭傳來小月警惕的聲音,好像一隻刺蝟把刺豎起,一股子誰來惹我我便扎死誰的味道。



「我啊小月!」安小樓輕聲道,他不時的扭頭四下看看,以防止有什麼意外情況,在梳弄的前夜,那老鴇子也許會找人來嚴密監視謝如煙。



「安公子?」小月驚喜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過後,她把門拉開來,就要把安小樓讓進去。



「我不進去了,你們姑娘明天的事我知道了,告訴她千萬莫要慌張,無論怎樣,都不要想不開,明晚我必定會去敘嫻雅院,走了走了,快關緊門。」安小樓一口氣說完這話,便急匆匆回史家了。



這個晚上注定是無眠之夜,安小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在考慮,到底明晚要怎麼辦?就這樣迷迷糊糊過了一夜,一直到臨近黎明時,安小樓才勉強入睡,卻是天一亮又翻身爬起,洗漱一番,坐在自己的小院裡考慮斟酌著今晚的事情。



就在他正冥思苦想時,來福匆匆進來:「安先生,外頭有位唐大爺要找你!」



「唐大爺?」安小樓一怔,馬上便想到了唐爾正,肯定是他了,昨晚這傢伙肯定比自己還要煎熬,於是對來福道:「快請他進來吧!」



來福得了指令,便匆匆又出去,過了不多時,引了唐爾正進來,見安小樓與唐爾正像是有要事相商,便很是知趣的馬上退下了。



「唐兄!」安小樓也不與他客套,伸手指了指身邊的另一把椅子,「坐吧。」



唐爾正愁眉苦臉的樣子,一對熊貓眼,鬍子拉碴也不知道多久沒修了,一坐下便又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馬上跳起來:「安兄弟,你要幫她啊!」



「坐坐!」安小樓皺眉道,「這世上便沒有無解的麻煩事,你也不要跟天塌了一般模樣,我看恐怕就是事主如煙姑娘也沒你這麼頹廢。」



「唉!」唐爾正長歎一口氣,「我怎能不憂心啊,我自己是一介儒生,無權無勢,雖說在文大人身邊幫襯著,但是依著文大人的性子,他是斷看不起青樓女子的,這手,他也不會伸的。」



「我知道。」安小樓心裡說道,我早就知道了。



「安兄弟,你才高八斗,有博學多聞,不畏權勢,這件事,真的得靠你了。」唐爾正給安小樓一連扣了三頂高帽子,雖說知道他是誇張和拍馬,安小樓聽了這話還是覺得很受用。



「今晚你去還是不去?」安小樓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反問道。



「去!」唐爾正毅然決然道,「雖說我多次乞求文大人,被他嚴詞拒絕,並囑咐我不許再為此事煩憂,但是我心天可明鑒,便是拼了我這條性命,也要保了如煙周全。」



「好了,你有這份心思,我就算幫,也幫的值了。」安小樓就是要看這唐爾正到底是不是李甲之流,若不是,自己這般煞費苦心幫他,倒也對得住謝如煙這樣一個女子了。



「安兄!」唐爾正忽地站起來,長長一記作揖到底,「今日若如煙得救,即便爾正無法遂願,心中也銘記你的恩情!」



「哎,說這些做啥呢,大家都是好兄弟嘛。」安小樓哈哈一笑,緩解自己的壓力,也緩解了唐爾正的壓力。



這一日的白晝,那唐爾正便在這史家大院裡消磨掉了,既不出安小樓所住的院子,也不去吃喝,只是走一回坐一回,卻似多動症一般。

終於到了下午,安小樓從書院歸來,拍打著身上的灰塵,對在院子裡發呆,身上落了一身落花的唐爾正道:「走吧!」

「去哪?」唐爾正好像傻了一樣,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真是個經不起事的人啊,安小樓心頭不由得鄙視道。

「當然是去山塘街,據說夜飯後便要生事端了,我那新房子不就在敘嫻雅院斜對過麼,我們提前先去窩著。」安小樓說道。

「就我們兩個人麼?」唐爾正一愣。

「目前就是,過一會就不知道了。」安小樓心裡暗想,這就要看史老爺上不上路了,原來他午飯時便和史雲龍打過了招呼,要借他一點人手用用,卻也不告訴他是做什麼用,免得這老滑頭知道了害怕。

於是安小樓帶了唐爾正,兩個人出了史府,便徑直奔向那山塘街後捨酒肆了。

一路奔波不提,他們來到了安小樓在山塘街的宅子前,後捨酒肆的招牌還未掛起,門前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個婦人正在屋子裡忙著,另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正在吧台後忙著擦櫃子,卻原來是周媽媽今日來上工了,而吧台後的,自然便是三好了。

「安大哥?」三好顯然沒想到安小樓這個時候會來,喜不自勝。

「三好,累不累?」安小樓望著她溫柔的笑問。

「不累。」三好笑吟吟的搖搖頭,「這位周媽媽可是你請的?」她指著在一旁努力做活的周康媽媽問道。

安小樓點點頭:「正是,不過我可不是請她來做老媽子的,這位周媽媽是我們廚房裡的大廚,以後你要多照顧她。」

三好使勁點頭:「放心吧,請來的丫鬟和小二明日來上工。」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39
卷一 在蘇州第62章 解救(二)


安小樓聽了三好的話,笑笑說道:「三好做事,我放心的很,這招人手的事,一切便交給你了,記住女孩子一定要水靈的,讓人看了賞心悅目的那種。」

三好又點頭,看到他身後的唐爾正,不由得一愣,問道:「安大哥,這位是?」

「哦,這是我朋友,唐爾正唐兄,日前在文中信大人身邊做幕僚。」安小樓介紹道。

「唐公子。」童三好很是知禮的向他道了個萬福,「我去幫你們倒茶,你們快坐吧。」

那唐爾正是何許人也,在文中信身邊混了那麼久,三十大幾的人了,自然能看得透安小樓和童三好關係非同一般,連忙說道:「嫂子不必客套了。」

安小樓瞪他一眼:「哪來的嫂子……」

「難道不是麼?」關乎別人的事,唐爾正反而顯得很是聰明,關乎自己的事,他卻是優柔寡斷起來。

安小樓這宅子的門口台階十分寬闊平坦,他搬了把椅子,坐到門旁,拿眼盯著那敘嫻雅院,唐爾正則站在門旁窗前,透過窗紙深深的注視著。

今日的敘嫻雅院,比往日似乎要安靜些,但是窗前門邊卻掛起了許多的紅色綾帶,,一看便知這裡有喜事要發生。

「唉,今日裡如煙姑娘便要被梳弄了。」門前兩個書生路過,一路走一路流連張望著敘嫻雅院,顯然,如煙姑娘今晚的命運牽動著無數才子的心。

「也不知是哪個走運的傢伙,真是妒煞我也!」另一個搖頭晃腦的說道,帶著一副悻悻地口吻。

「卻不知這一夜要多少黃白之物?恨只恨爹娘沒給我留太多錢財啊!」又一個長歎息者。

那幾個書生漸漸遠去。

「唉!」站在窗前的唐爾正聽到這兩句話,便長長的歎口氣,精神似乎又萎靡起來。

安小樓拿眼瞧了瞧那敘嫻雅院,門口依舊站著那倆狗眼看人低的龜公,一副笑嘻嘻不知廉恥的奴才樣,活該他們做一輩子龜公了。

忽然從山塘街尾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手裡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另一隻手則撐著一隻陽傘,安小樓覺得這人十分熟悉,等她走近了看時,卻是小月。

小月路過安小樓身邊時,拿眼深深往他那裡看了看,身子頓住,快速說道:「公子,今晚一定要救姑娘啊,若是……」那聲音裡充滿了焦急和悲傷,她的意思,安小樓怎能不明白,只怕那謝如煙今晚若是不能得救,便要做些傻事了。

「自管讓她安心,時間還早呢。」安小樓看了看漸漸落下的日頭,寬慰道。

小月很快便離去了,她是藉著給謝如煙買點心的名頭出來的,目的便是跟安小樓說上這麼一句話,既是說到了,便匆匆回去跟謝如煙回報,雖然她不太相信安小樓能有這本事把自家姑娘救下來,但是他的承諾總算能給自己,給如煙姑娘一個安慰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在屋裡忙活的童三好漸漸覺察出室內的異樣氣氛來,不由暗暗猜測,自己一向開朗的安大哥,今日裡這是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安大哥,吃飯了。」後院周媽媽已把飯菜做好,頓時滿室生香,童三好於是招呼安小樓道。

「哦,到吃飯的時間了?」安小樓看看天色,暮色漸濃,確實是家家戶戶開始吃夜飯的時辰了,得抓緊了,他於是扯著唐爾正便坐到桌邊。

周媽媽笑吟吟的把飯菜端上來:「公子,做的不好,你們湊合吃吧!」看她喜氣洋洋的模樣,便知她對這份工十分滿意,做的很開心。

「周媽媽也一起吃,不要客氣的。」安小樓招呼道,「周康呢?」

「他說要在外頭忙,或來吃,或不來吃。」周媽媽說道,「你們先吃吧,我廚房裡還有兩道菜呢。」

因見了安小樓的到來,周媽媽和童三好特地買了些好菜,這桌上委實是豐盛的很,安小樓一邊吃一邊讚不絕口,獨獨那唐爾正,卻是愁眉不展的模樣,安小樓看的煩了,便拍他一掌:「怎地跟個娘們似的,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唐爾正白他一眼:「你快塊吃吧,吃了我們好去敘嫻雅院。」

「什麼?」那童三好一聽,眉毛便立了起來,心道這人好生無恥,竟在我面前拉安大哥去那青樓煙花之地,因此嘴上口氣便也有些氣慍。

「三好,今晚我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辦,回頭我再跟你解釋。」安小樓怕三好上了那火辣脾氣,便忙解釋道。

「嗯,安大哥我相信你的。」三好輕輕說道,「吃魚,慢點,仔細被刺卡到……」

他們正吃飯間,就聽到門外一陣喧鬧,又有鞭炮聲,還有馬蹄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娶媳婦呢。

安小樓和唐爾正不約而同的放下筷子,離開桌邊,去門口張望著。只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公子哥兒騎了匹高頭大馬,正洋洋得意滿面春風的從街頭過來,幾個小廝前呼後擁的簇擁著他,馬後還有一群人,看那一身穿著,卻不知又是哪裡的公子哥。

一個身穿大紅紗裙,年紀在三十歲上下濃妝艷抹的女人笑嘻嘻的搖著一把小圓扇,站在門口等著迎接那人,看樣子這就是老鴇子了吧,安小樓心裡想。

「賈公子!」那騎高頭大馬的,不是賈連生還能是誰,他人距離那大門還有一丈多的時候,先前那倆龜公便點頭哈腰的跑了出去,接過馬韁繩,一副諂媚的樣子,安小樓看了只想吐。

「老鴇子呢?」賈連生一連意氣風發的模樣,不過無論怎麼看,安小樓都覺得這人都給人精·蟲上腦的感覺,忽然又覺得自己身邊火光四射,扭頭一看,那唐爾正目露憤怒,竟似有兩股小火苗在他眼睛中竄動著。

「嚇!」安小樓給他嚇一跳,心中暗想莫不是男人的憤怒之火被點燃了不成。

「喲,賈公子,您可來了,我們如煙早就梳洗打扮好,專候著您呢!」那老鴇子一開口便是一股子媚腔。

「是不是啊?」賈公子笑嘻嘻的翻身下馬,一邊回答著,一邊竟伸出手去在她的臉上掐了一把,又拿手去拍拍她的屁股,一連串的動作做的甚是熟稔,看的安小樓胃酸上湧,剛吃的東西險些便噴了出來,心裡暗罵:這小子竟是好這一口。

老鴇子一邊用扇兒摀住了嘴巴咯咯蕩笑著,一邊扭動身子欲拒還迎,嘴裡嗔笑著說道:「哎呀,別這樣啦,如煙在樓上等著呢!」

「賈公子,今晚你一定要盡興啊!」這個時候,賈連生身後竄出個身穿綠袍的年輕後生,看那穿戴,也是個非富即貴的公子。

「這人是誰?」安小樓問身旁的唐爾正,這傢伙既然是在文中信身邊混的,對這蘇州的上流社會應該比較熟悉的。

果然,唐爾正眉頭微皺,頓了半晌回答道:「這人便是蘇州織造家的公子,名字叫做周生的,也是個慣喜風月的傢伙。」他說的義正言辭,卻不知那日是誰邀請安小樓逛青樓來的。

「哦……」安小樓點頭,「原來梳弄謝如煙,竟還要這麼大的排場,真個如娶了媳婦一般。」

「你是不知道,這青樓女子的第一次,也是十分隆重的,有些有恩情的,梳弄過後,要連著在那女子房裡過上一段時間,多則三五月,少則十幾日,這也算是慣例了。」唐爾正說道。

「你倒是很懂啊。」安小樓揶揄道。

唐爾正此刻哪還能聽得出別人話裡的深意,他此刻全副心神都在那敘嫻雅院上了。

「走,今晚大傢伙都要吃好喝好,章媽媽,今日裡好酒好菜一定不要吝嗇了,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賈連生哈哈笑著,抬腳就要進門,一邊對那老鴇子吩咐道。

「您放心,我虧了誰的場子,也不會虧了您的!」老鴇子笑嘻嘻的說道。

就在這時,從街的另一邊,傳來一陣得得得的馬蹄聲,安小樓扭頭望過去,這山塘街的另一邊又來了一隊騎馬的人,人數也不少,足有十幾個,而且都是騎的棗紅大馬,不多時便從街頭到了安小樓跟前,安小樓藉著燈光仔細一看,乖乖,當頭那人竟是魯知秋那陰柔小子,難道他也是來捧賈連生場的?

「咦?」安小樓聽到唐爾正很輕的一聲訝異,「他怎麼來了?」

「怎麼說?」安小樓問道,「難道這人就不能來青樓麼?」

「不是……」唐爾正輕輕搖頭,「這個魯知秋公子很是傲氣,眼高於頂,不知多少千金小姐倒貼要嫁給他,他都不應承,平時對這青樓女子更是眼睛都不瞧一下的,今日卻不知怎麼會參與到這事中的。」

「哦……」安小樓長哦一聲,心想照這麼說,難道這魯知秋是個GAY?

只見魯知秋面無表情嘴巴緊閉,駕著馬便到了那敘嫻雅院門口,由於他素日裡不在這風月場上混,因此這老鴇子也沒見過他,此刻看這樣一位神采飛揚,面容俊美的俏公子來了,不由得喜上眉梢,暗暗想這是大主顧來了,瞧人家身後跟的那些下人,一丁點都不比這賈連生差,因此也扭著身子靠了過去。

「喲,這位小哥兒卻是哪家的公子呀?」老鴇子一邊說著,一邊秋波連連往那魯知秋身上拋,拿手扶著魯知秋的馬鞍子,不斷賣弄風騷。

魯知秋對這老鴇子卻是瞧也不瞧一眼,兀自翻身下馬,將手裡的韁繩遞給身後緊緊跟上的下人,抬眼望了望這敘嫻雅院,只聽二樓臨界的窗口,爆出陣陣女子的歡呼聲:「公子,你是誰家的兒郎呀?」

「公子,我叫杏花,杏花的杏,杏花的花……」

「公子,今夜不如就……」

安小樓望著那些沖漂亮男子連連賣弄風騷的女人們,心裡直樂:沒準你們這位公子,他可是喜歡男人的。

「你們這裡,可是有個叫謝如煙的?」魯知秋既不去應答那些青樓女子,也不理會這老鴇子說的話,自顧自的問道。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39
卷一 在蘇州第63章 解救(三)


「你們這裡,可是有一位叫謝如煙的姑娘?」魯知秋自顧自的問道。



聽到這話,幾乎全場都驚住了,這人也是沖如煙去的,今日里許是有好戲要看了。



那賈連生本來一隻腳已經踏入了敘嫻雅院的門檻,聽到這話,竟生生收了回來,轉過身來,很是傲氣的看著魯知秋:「這是哪家的公子?竟與小生有同好!?」



敘嫻雅院門口,頓時火花四濺。



「嘿,要幹起來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安小樓一拍唐爾正的肩膀,樂呵呵的說道。



「未見得!」唐爾正說,「那魯知秋家雖只是經商,但是在朝中卻有頗多後台,而且在這蘇州與文大人也走的很近,這人又是魯家新一代的當家人,別看年紀輕輕,在這商場上可是叱吒風雲的人物,連你們史家的史雲龍都難與其抗衡了,今日,卻也不知如煙姑娘的命運究竟怎樣了……」



「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好,容易悲觀!」安小樓正色道,「不是我說你,憑你的才學能力,完全可以上殿稱臣,但須知官場風雲莫測,若以你這般性子,很容易就受挫一敗塗地一蹶不振了,要改啊小唐!」



唐爾正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安兄弟,你卻是想想辦法啊,如今兩虎相爭,那如煙姑娘更是危險了。」



「且看,且看!」安小樓含笑道。



「哎……」那老鴇子是何其精明的人物,這些年混跡風月場上,又見識過多少浪蕩公子,情場癡種,達官貴人,那有情的無情的,她都見的多了,此刻一看眼前這倆人物對峙上了,馬上便出來打哈哈,「這都是怎麼了,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嘻嘻,兩位公子都是貴客,來啊,姑娘們,快下來招呼這位……這位新來的公子!」



她的意圖很明顯,支走魯知秋,讓賈連生能得其好事,然後再好好讓手底下的姑娘們侍奉魯知秋,伺候的舒服了,許就不會再惦記那謝如煙了,做生意的最怕有人鬧事,最怕有人砸自己的場子毀掉自己的飯碗,尤其當鬧事這人是官家的時候。



「我說了,我要謝如煙。」魯知秋似乎是沒聽到那老鴇子的話,一字一句,面無表情的說道,同時把老鴇子撫在自己身上的手不動聲色的撲開。



「你知道這位是誰麼?」那周生上前來,怒道,「今晚是我們尚書公子賈連生賈爺梳弄如煙的好日子,你不要在這裡給自己找麻煩,給我們添堵!」



這魯知秋還沒發話呢,只見他身後唰的就出現了四五個大漢,高而精壯,個個手裡都拿著馬鞭,腰裡別著鋼刀,擋在魯知秋前面,也不說話,只是定定的瞪住那周生。



「這位公子,敢問府上是?」賈連生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一副笑吟吟的模樣,眸子裡雖然已快噴出火來,卻並不撕破臉面。



「我們少爺你都不認得?那趕緊從哪來滾回哪裡去吧!」魯知秋身旁的一個大漢怒道,「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魯知秋魯少爺!」



一聽這話,四周無不驚訝,實在是因為這魯家名頭很大,而這魯知秋素日又為人太過低調的緣故。



賈連生眉頭皺了皺,心道感情是惹到地頭蛇了,但是他在京城時便從不肯吃虧,到了這蘇州地方,又怎麼肯被剝了面子,於是拱手道:「原來是魯家的少爺,久仰久仰!今日是在下在這裡辦好事的時候,眼看吉時將至,魯少爺不如就來湊個熱鬧,吃幾杯薄酒。」



「怎麼,他還要擺酒席?」安小樓一聽這話,不禁詫異起來。



「當然,姑娘梳弄可是大事,跟出嫁也是差不多了。」唐爾正說道。



安小樓咂舌。



「請!」賈連生做出個請的手勢來,便自己當先進了敘嫻雅院。



那魯知秋卻是話也不說,毫不猶豫的抬腳跟了進去,緊接著浩浩蕩蕩的剩下兩對人也全進了去,原本寬敞的敘嫻雅院,頓時擁擠起來。



「唉,這可怎生是好!」那老鴇子愁容滿面,生怕過了今晚這樓便給拆了。



「要不要去叫劉大人來?」一個龜公討好似的說。



「叫個屁,這人來了也是夾著尾巴溜的主!除了會吃老娘的喝老娘的睡老娘的,他還能幹什麼事?也就會對付些地痞流氓了……」老鴇子把那股子邪火全撒在了這龜公身上,一轉身扭啊扭的就進去了。



「好了,我們去吃酒!」安小樓看到此處,明白需要出馬了。



「吃酒?」唐爾正一愣。



「是啊,不去敘嫻雅院,怎麼能看到裡面發生的事情?看不到發生的事情,又怎麼救如煙姑娘?」安小樓說完,當先邁開大步向對面走去,唐爾正愣了愣,咬咬牙,也便緊跟了上去。



「喲,唐爺,還有這位公子,你們是?」那龜公一連諂笑,手卻伸出來攔住了他們,「十分對不住了,今兒個場子被包了!」



「包了?我倒不信了,有什麼人這麼大本事,能同時應付得了敘嫻雅院上百位姑娘。」安小樓冷笑道。



「呃……」那龜公尷尬的笑了笑,訕訕說道,「其實,是今兒個敘嫻雅院有喜……」



「有喜好啊,有喜大家賀,越賀越喜嘛!」安小樓陰陽怪氣道,「你今天要是攔下我,仔細哪日出門不小心就會被天上掉下來的花盆砸中腦袋。」



龜公眼看那唐爾正對這人都有幾分敬意,心中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安小樓,只好側身讓他進去。



「酒席在哪兒啊?」安小樓一邊往裡走,一邊順口問道。



「就在樓上,樓上的觀瀾廳裡頭,今兒個是京城裡來的賈公子包場子……」龜公道。



「哼,算你還識相!」安小樓雖然冷笑著,卻丟給他一小塊散碎銀子,「你也不容易,吃的就是這碗認臉的飯,爺爺也不記恨你,但是你得記住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爺爺出現,都甭攔著!」



「是是是!大爺快請進!」那龜公感激涕零的接過了銀子,揣進懷裡,低頭哈腰的把安小樓和唐爾正一直送到了樓梯口。



唐爾正跟在安小樓後頭上了樓梯,看著前面那背影,他心裡忽然一驚:什麼時候,我竟成了走在他後面的人?



樓上左右各有一個大廳,左手大廳叫觀瀾廳,右手邊那大廳叫梅香苑,此刻梅香苑正黑燈瞎火的,而觀瀾廳則是鬧哄哄燈火通明,不時有丫鬟小廝端著托盤上來送菜送酒。



酒席已經擺開了,他們上來竟沒鬧?安小樓看到此副情景不由得有點意外,原本以為,那魯知秋會在這裡跟賈連生鬧的不可開交呢。



這敘嫻雅院佔地極大,安小樓在路上看去時,原本以為也就不過是七八間房屋那麼長,沒想到只這觀瀾廳就有五六間屋子那麼大。進了觀瀾廳,靠牆正對他們的,是一張檯子,檯子上擺了一個條案,條案後一個屏風。台下七七八八放了些桌椅,看來這裡是平時那些花花公子們集體吃花酒的地方。



因為人多,鬧哄哄的,所以也沒有人發現身邊多了安小樓和唐爾正兩個人,他倆也就大大咧咧找了個有空座的桌子坐下,等看好戲。



「各位,各位!」老鴇子上台了,大聲招呼著,「今兒個是我們如煙和賈公子大喜的日子,無論您是哪位尊神,還請多多擔待一下,給個面子,咱喜事就要喜辦,千萬別……」



「下去吧!」這時候台下一張桌上有個漢子丟了一把花生上去,起哄道,「我們要見的是如煙姑娘,你個老太婆上來作甚!」這漢子正是魯知秋帶來的人,他此言一出,身旁兩桌人轟的一聲都大笑起來。



「……」老鴇子一個鼻孔被花生堵住,一股酸氣便上了頭,她雖不開心,卻也不敢說什麼,光看那賈連生對待魯知秋的態度,她便知道此人是自己萬萬惹不起的,因此諸般委屈也就只能強忍了。



「好好,大傢伙兒別著急,先吃著喝著,賈公子換好衣服便出來,到時候你們要把他灌醉,鬧他的房啊!」老鴇子強笑道。



老鴇子說完,便匆匆忙忙下台了,生怕晚一步,七竅都被丟了花生米進去。



安小樓一看,這台下的桌子雖然放的沒什麼規律,卻明顯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賈連生的,另一派自然便是以魯知秋為首的,讓他頗為吃驚的是,魯知秋那邊,竟然還坐了幾個賈連生帶來的書生公子,看來是臨陣倒戈了,畢竟強龍難壓地頭蛇,大家都知道賈連生雖然牛,但總有離開蘇州的一天,這魯知秋可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自己要長久面對他的。



「我說,今兒個咱家如煙姑娘梳弄,可有什麼助興的節目啊?」亂哄哄的人群中,有個男子不起眼的喊了一句,當即便引起眾多公子哥的應和,這男子便是安小樓了,他今天希望這裡亂,越亂越好。



「有有!今兒個是如煙最後一天做黃花閨女的日子,讓她給大家彈奏幾曲,助助興!」老鴇子大聲笑道,「還有對子,各位都是才子,要把今日的事多寫些詩句來,當作佳話流傳啊!」

「好啊!」台下眾人吃著喝著,聽老鴇子這麼一說,全叫起好來,這謝如煙的曲子,平日裡有幾人能有機會聽到,今兒借了這事的光,能聽到她的曲子,也略彌補了不能入幕的遺憾。

唐爾正的拳頭捏的咯咯作響,臉上青筋直鼓,安小樓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唐兄,不如再聽謝姑娘在這敘嫻雅院演奏這最後一曲吧。」

「嗯?」唐爾正疑惑的抬起頭,看著安小樓。

「謝姑娘來了!」檯子上,屏風後,一道曼妙的身影緩緩走向台前來,只見一個身穿粉色紗裙,臉上蒙著白紗的女子緩緩走到條案後,向眾人中掃視一眼,待看到安小樓和唐爾正時,目光顯得有些驚喜,不過這絲驚喜旋即便消失了,這女子正是謝如煙。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40
卷一 在蘇州第64章 同和一曲


謝如煙的出現,讓所有人都為之驚艷,沸騰之聲頓時安靜了下來。



如煙緩緩向台下的人們行了一禮,這一禮動作緩慢,而充滿憂傷,甚至那些素來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浪蕩子都忽然感到一陣揪心,各自在心中憤憤不平的想著:唉,這樣一個如花美眷,過了今夜便是別人的人了,念及此事,無不哀傷。



「感謝各位公子今日蒞臨敘嫻雅院,為如煙做慶賀之宴。多年來,如煙一介風塵,幸得眾位抬愛,苟活在這渾渾世上,過了今日後,如煙便不是從前的如煙了,今日如煙在此為諸位奉上琴曲,對各位公子的謝意,全在這曲子裡了。」如煙的聲音平淡,卻渾似天籟,廳裡的男子,莫不癡迷。



謝如煙款款坐下,雙手撫上琴弦,一股高山流水之音傾瀉而下,縈繞屋樑,眾人聽的陶醉,甚至連那今日的男主角賈連生何時出來的都不曾知道。



一曲既罷,眾人仍在雲霧中,只聽一聲響亮的掌聲,卻是賈連生在拍手,他一邊拍手,一邊含笑:「好!如煙姑娘,你我兩度半面之緣,換來今夜春宵,總是賈某死在你裙下,亦心甘情願了。」



如煙卻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別提回答了。



就在此時,小月又抱了一個卷軸上來,站到如煙前面,惡狠狠的,她真的是惡狠狠的掃視了一眼眾人,渾不怕那老鴇子在台下也同樣惡狠狠的瞪著她,心裡暗自盤算什麼時候叫人把這小丫頭也開了苞她便老實了。



「我家小姐有對,看何人出戰!優勝者可與小姐和曲一首!」小月也不客氣了,開場便氣勢洶洶,搞的台下諸人都以為是誰欠了她的工錢。不過雖然小月凶巴巴的,但是這條件開的實在是讓人心中發癢,因此諸人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小月說完,便刷的一下把那卷軸放開,只見一副白花花的紙頭上,寫著這樣一句話:寂寞寒窗空守寡。



寥寥數字,卻讓全部的人都傻了眼。



安小樓心頭叫苦,這丫頭怎地就好出這文縐縐的東西來折磨人呢,他悄悄看了看身邊的唐爾正,這傢伙正凝神苦思,眉頭深鎖,那兩隻眼睛都快擠到一堆去了,再看眾人,無不低頭苦苦思索。



安小樓再細細看那對子,寂寞寒窗空守寡,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卻實在是讓人難以應對,安小樓看著看著,似乎是看出了門道,這七個字,全部都是寶蓋頭,他心裡暗暗叫苦,自己從小到大都是接受的新中國的創新教育,學的是簡體字,簡繁兩體差別甚大,有些甚至連偏旁都不同,這樣就算自己想要幫她,恐怕也無能為力了,不過想雖如此想,他還是開始在腦中搜索詞彙了。



這安小樓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時,那邊賈連生也一點不輕鬆,他甚至有些焦急,對這謝如煙,他已經是處在急不可待的境地了,這樣一個與夢中人兒同台共舞的機會,他斷不肯讓給別人的——一個今晚就要屬於自己的女人,怎麼能先讓別的男人佔了便宜呢?



「如煙姑娘!」



就在大家正冥思苦想時,一個陰柔的聲音打斷了大家的思緒,安小樓不用看也知道是那魯知秋。



「在下有對。」魯知秋長身而起。



「哦?」謝如煙長望他一眼,淡淡說道,「這位公子,請講!」



「我對的是:漂泊江湖淚淋漓!」魯知秋一字一句的念道。



魯知秋話音一落,他身邊的那些下人們便一個勁的拍巴掌叫好了。要說這觀瀾廳裡全是公子哥讀書人也不對,至少還有這十來個彪形大漢,他們渾不顧自己聽不聽的懂,認不認得字,魯知秋對的對不對,反正自己家少爺既然起來發表意見了,自己就只顧拍巴掌就是了。



這邊魯家在起哄,那邊一群書生則湊到一起議論紛紛,忽而一個人湊到賈連生跟前附耳說了句什麼,只見那賈連生眉開眼笑,也大聲道:「如煙姑娘,小生也有對!」



「哦?」如煙一樣是淡淡的口吻,不過她的眼波流轉,卻是看向安小樓的方向,見那人正低頭沉思,眼神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失望,於是對賈連生道,「公子請講。」



「我對的是:沙漠淚海漸漲潮!」說罷洋洋得意的環顧四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真是他對上來的呢,安小樓鄙視的看他一眼,心裡暗想絕對是剛那人給他的句子。



賈連生的話音還未落,這邊周生就帶頭使勁拍巴掌叫好:「好!不愧是京城裡來的才子,就是非同凡響!」



謝如煙向小月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身邊說了句什麼,只見小月又走到台前,大聲並且惡狠狠的說道:「我們姑娘說了,還有要對的沒?沒有的話,就要從方纔這兩位公子的對子中選一句最合適的了!」



小月說完,又看了看眾人,特別把目光在安小樓身上停留了很長時間,又大聲說道:「不要以為坐在角落裡便自卑了,你們也可以發言的,那位大哥!」小月用手一指安小樓對過的一個粗壯漢子,那人正是魯家的一個下人,「你也可以來對的!」



「啊?阿拉唔會對對子!」那粗壯漢子憨笑一下,撓撓頭。



安小樓一聽,這意思擺明了就是要自己出馬了,這對子看起來難,但是倒也不會沒有答案,他看看唐爾正,這傢伙又開始面泛桃花色了,想必是有了答案,於是趕緊推推他:「人家小月就差點名道姓了,你到底有沒有對上來啊?」



「有……」唐爾正諾諾的說。



「唐公子有句!」唐爾正一句話還沒說完,安小樓便高高舉起手,並把唐爾正給推了出去。



「我……」唐爾正站在那裡,臉色通紅,我了半天,終於說,「我也有對!」



「既是有對,不妨直說!」謝如煙溫溫道。



「我對的是:荏苒暮落苦葬花。」唐爾正的聲音低沉,情緒也低迷,連對出來的句子都如此讓人苦斷心腸,在場的人只要稍有心思,便知道此人此刻正傷心著,話又說回來,這在場的,今晚除了那賈連生,誰不傷心呢?



「荏苒幕落苦葬花……」謝如煙輕輕重複著品味著,緩緩說道,「三句之中,以唐公子這句為最佳。眾位在場的公子,還有誰心中有佳句,請勿吝嗇。」



這一句確實要比魯知秋和那賈連生的對子好許多,眾人紛紛交首接耳,無不點頭表示同意,認為唐爾正的句子更佳。



「安公子。」謝如煙等了半晌,見安小樓還沒動靜,索性點名了,「素聞安公子才華蓋世,這區區對子,想必難不住你吧?」



安小樓實在沒想到謝如煙會給自己發難,還扣這麼大一頂帽子,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已成為眾矢之的?果然,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互相詢問:「誰是安公子?」



安小樓還想躲躲呢,小月乾脆蹬蹬蹬跑下來,站在安小樓身邊大聲說道:「安公子,我家姑娘問你呢!」



這一下,想躲也躲不開了。



唐爾正神色微微一變,不過瞬間即逝。



「呃……」安小樓磨磨蹭蹭站起來,「有是有,不過上不得檯面而已。」



「不妨事,公子請講。」謝如煙微笑道。



那邊,賈連生的目光如火一般,簡直就要把這安小樓給焚化掉了。



「咳咳!」安小樓清了清嗓子,說道:「在下對的是:俊俏佳人倀伶仃。」



這一句既出,整個廳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寂寞寒窗空守寡,俊俏佳人倀伶仃。」雖然之前已經有了三句下聯,但是謝如煙還是第一次把上下聯組合起來念,這也是在很明顯的表態了。



「安公子,果然才華橫溢,妾身認為,四句下聯中,當以安公子這句為最佳。」謝如煙微笑道,「若無人再應,那麼如煙今晚便要邀請安公子同台共和一曲。」



台下的人雖然對安小樓心有不服,卻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句確實是要好些,因此也就都不作聲,只是拿眼神惡狠狠的盯著安小樓,無不妒忌,其中以賈連生為最。



小月似乎開心的不得了,連忙伸手拉過安小樓,拖著他便往台上走,安小樓在接受了眾人的注目禮後,被趕鴨子上架,推到台前。



「請問,安公子慣用什麼樂器?」謝如煙款款起身,向安小樓深深施了一禮,問道。



「呃,我會彈吉他,不過這裡肯定沒吉他了,好在我小時候學過幾天的笛子,有長笛麼?給我來一根吧。」安小樓沒法子了,只能配合著謝如煙演下去,與其畏畏縮縮,不如大大方方,於是索性恢復了幾分本來性情,大大咧咧的笑著說道。



「小月,為公子取長笛!」謝如煙吩咐道。



長笛到手,安小樓試著吹了吹,還成,那些東西還沒全還給姑姑。



「安公子,不知善奏什麼曲子?」謝如煙又入座,抬頭問安小樓。



「實不相瞞,在下想出一曲,還請謝姑娘和,不知謝姑娘意下如何?」安小樓生怕謝如煙弄來那些一詠三歎的古曲,自己豈會那些東西呢,乾脆先發制人。



「哦?」謝如煙似是驚喜,「如此還請公子先!」



「好,我這曲子,也許你未聽過,不過以謝姑娘的天資,聽上一段,便會了,請聽好。」安小樓說罷,長笛橫在嘴邊,便奏起那首自己一直深深喜愛的曲子《斯卡堡集市》。



曲子如泣如訴,宛轉悠揚,低沉處讓人聽後忍不住失神落淚,儘管有曲無詞,還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的呆住了,包括老鴇子,也包括賈連生,此時此刻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今晚此行的目的。



安小樓一段奏罷,正要進入下一段時,忽地琴聲飛起,卻原來這外國的曲子,用古琴彈奏起來,是如此的悅耳,那謝如煙果然是天資聰穎,只聽了一段,便已琢磨出味道來了。



只見謝如煙雙手似行雲撫霧,纖纖十指在琴弦上飛撥著,她的眉目間,若隱若現一縷哀愁,儘管面容盡遮,仍是讓人看了心痛不已。



這曲,這人,這一晚,竟是如此噬魂奪魄。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40
卷一 在蘇州第65章 反目



悠揚的曲子在觀瀾廳中環繞著,所有在場的人,包括那賈連生都眼睛發直,面若癡呆。



「咚!」最後一個音符落幕,謝如煙的手凝在琴弦上,久久不能挪開。她把自己的目光,很直接的投射到了安小樓的臉上,全不顧旁邊賈連生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黑。



安小樓忽然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



「哎呀!」老鴇子忽然扭著身子走上台來,「好了,今兒個是對子也對了,琴也彈了,和也和了,大傢伙好好吃酒,我們就把賈公子和如煙送進房吧。」



眾人聞言,無不唏噓,但是今夜這宴會,原本就為此而設,誰能奈何。



「呵呵呵,還要多謝媽媽成全!」那賈連生一聽這話,忙不迭抱拳,謝了那老鴇子,然後跳上台去,就往謝如煙身邊走過,伸出手來便要拉她。



謝如煙輕輕的一縮手,閃過了賈連生伸來的手,那賈連生的笑容和著他落空的手頓時凝固起來:「如煙,我們該入洞房了。」



「賈公子,如煙可曾應過你麼?」謝如煙緩緩道,「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在逼我,今日裡,如煙便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宣佈一件事,如煙的身子,如煙自作主,即便身在青樓,也要自己挑那中意的人兒來侍奉。」



謝如煙的這句話,幽幽然又決然,頓時就把那賈連生堵在了自己房門外。



「我說,媽媽!」賈連生生生扭過頭,目露凶光,看向那老鴇子,「你不是說一切你來搞定麼?」



那老鴇子此刻嚇的臉上哪還有血色?她臉色煞白,身子抖得跟篩糠一般,哆哆嗦嗦的說:「哎,哎,如煙哪,這是怎麼說的?當初媽媽不是跟你……」



「媽媽,我念你多年對如煙的養育之恩,所以不想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撕破臉,若是如湮沒記錯,當日裡簽下賣身契的時候,我做的好像是那以詩樂娛客的詩妓,契約裡是沒有賣身這一條的。」謝如煙冷冷打斷了那老鴇子的話。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雖然他們久已垂涎謝如煙的容顏,卻也是真心仰慕她的才華,此刻聽了這一言,頓時為她抱不平起來。



老鴇子嘴角扯動一下,乾笑道:「如煙哪,你莫忘記我們……」



「莫忘記我們什麼?」如煙冷笑道,「用小月來要挾我麼?」



小月聽了這話,心頭一震:「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安小樓望著這場面,混亂極了,台下眾人的紛紛議論,旁邊賈連生的如火目光,還有一旁冷靜的似冰山一般的那個魯知秋,讓他頓時頭大,聽了謝如煙這話,他知道這件事裡肯定還有別的內幕。



謝如煙緩緩看向小月,說道:「小月,對不起,我終究還是……」



「哎呀,這有什麼嘛!」那老鴇子索性撕破臉皮,嚷嚷道,「她既是在這裡做了丫鬟,就遲早有一天也要下水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而已,而且那件事我也不過是在跟你開玩笑……」



「小月,媽媽曾威脅我,若我不答應這件事,便要將你拉進這污髒的地方。」謝如煙緩緩道,「你雖從小伺候我,但是我卻從不願你在這種地方生活……」



「姑娘!」小月急急叫道,「你怎麼不早跟我講呢,害你險些遭了小人的禍害,若是跟我講來,便是死我也要與他們鬥到底。」



「我說,老鴇子。」賈連生忽然陰陽怪氣的說道,「原來你還沒搞定啊?」



「呃,賈公子,您放心……」老鴇子轉頭對賈連生媚笑道,「今兒個我就算豁出去,也會……」



「媽媽!」謝如煙厲聲道,「如煙雖入風塵,卻一直潔身自好,說好的賣藝不賣身,白紙黑字,便是天公來了,也不得更改,更何況,就算要如煙……如煙也有心頭喜歡的人了!若是媽媽和賈公子再逼我時,如煙寧死也不會遂了你們的心願!」



謝如煙素來是敘嫻雅院的台柱子,若沒了謝如煙,敘嫻雅院便與那街頭小窯子沒區別了,老鴇子當然深知這一點,她對如煙的性子又極為瞭解,聽了這話,心頭當然是著急了,忙道:「女兒啊,萬事都好商量,你莫要做什麼傻事……」



這個時候,早已有幾個龜公聽了樓上的喧鬧,從外頭進來了,那老鴇子向他們眨眼使眼色,於是龜公們便趁如煙情緒激動時,悄悄從兩旁靠攏去。



「喝!」忽然台下傳來一聲怒喝,卻是那魯知秋。



安小樓與眾人循聲望去,卻見那魯知秋一手提了一個龜公,正怒目相向,安小樓看到這情景,不由得對這人有些別的想法了,原本以為這傢伙個不高又消瘦,長得跟個娘們似的,卻不知他有這麼大的力氣,竟將一個高壯龜公生生舉了領子提起來。



「小人!」他大聲說道,「老鴇子,你倒說說看,叫這些人來做什麼?」



原來那些龜公溜牆向謝如煙靠攏時,經過魯知秋身邊被他發現了。



老鴇子張大了嘴巴,我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一拍大腿:「這位爺啊,您說您這是為的哪般呢,我這調教姑娘們,不也是為了你們好麼?姑娘們調教好了,你們也玩的舒爽不是麼?」



「哼!」魯知秋冷笑一聲,講那龜公送窗口扔了出去,「這位如煙姑娘,我要了,誰要來搶時,倒要問問我這刀答不答應。」說罷他從腰間抽出一樣東西來,軟軟的很有彈性,卻是寒光凜冽,竟是一把刀。



老鴇子徹底沒轍了,她回頭望望那賈連生,還指望這位爺幫自己撐台呢。



賈連生臉色早已是氣的鐵青,拳頭捏緊,骨骼間咯咯作響,他自京城而來,父居高位,人人獻媚,哪裡會想到今日在這小小的青樓,竟接二連三的遭遇這種駁面子的事情。



安小樓一見魯知秋也參與進來了,心中已經大感輕鬆,也不知為何,今晚魯知秋的表現讓他頻頻意外。



「來人!」這賈連生並非習武之人,但是人若到了怒時,往往會有一股子意外之力爆發出來,他這一聲吼,頓時壓過了這觀瀾廳裡的動靜,只聽樓下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幾個手持官刀的官兵模樣的人闖了上來,卻是他從京城裡帶來的家丁。



「少爺!」那幾個人一上樓便撥開眾人,向台上走去,「您吩咐!」



「把這丫頭,給我綁了!」賈連生一指謝如煙,咬著牙說道,「今兒個我還不信了!一個區區風塵女子,也敢跟本少爺叫板?」



安小樓一見這情景,心裡說道壞了,官字兩個口,他怎麼說便怎麼對了,看來這道理亙古不變啊。



魯知秋以及他身邊的那些大漢一看到賈連生這副樣子,便唰的站了起來,紛紛拍著桌子跟他對峙:「你是哪裡來的少爺,須知這蘇州地面上誰是老大!」



看模樣,爭鬥是一觸即發了。



「哎,哎唷!」那老鴇子一看這陣勢,還真是嚇壞了,一來她捨不得自己的這屋子,二來她也實在是離不開謝如煙,於是急忙出來打圓場,「這都是怎麼回事呢,今晚好端端的一個喜慶之夜,我看不如我們就按照原先說好的……」



「打!」也不知是誰吼一聲,賈連生和魯知秋兩下頓時舞動起來,十幾個大漢從台下衝上去就要往賈連生身邊去,賈連生家裡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個個亮起自己的兵器,迎著來人便戰作一團,這原本素雅的觀瀾廳,頓時刀光劍影起來。



賈連生是個書生,台下許多人都是書生,書生們是不會打架的,因此在刀光劍影中,這些書生最先做的事情就是躲開,躲得遠遠的,離樓梯口近的,便爭先恐後向外逃竄,逃不出去的,便一個個鑽入那桌子下。



噗哧一聲,也不知是誰砍翻了那些燭台,整個大廳頓時一片黑燈瞎火起來。



「魯少爺,這邊這邊。」黑暗中似乎有人給魯知秋引路,指引著他向賈連生在的地方殺去。



安小樓嘿嘿一笑,悄悄摸出手機,混亂中找到了謝如煙和小月所在的地方,拉著她們的手便跳下檯子,找了個僻靜角落將她倆護在裡面。



「安公子?」謝如煙在黑暗中悄悄問道。



「正是,別出聲,別亂動,我們看戲。」安小樓嘿嘿一笑說道,一邊就把手機收了起來。



「嗯!」謝如煙用力點點頭,對於身前這個男人,她有無限的遐想和信賴,也正是因為他,自己才敢於在台上作出那番言論來。



「安公子。」小月悄悄說道,「你有錢嗎?」



「做什麼?」安小樓一愣問道。



「贖身啊,為我家姑娘贖身!」小月直白道。



「呃,我以後會有很多錢,但是現在沒有足夠的銀子替謝姑娘贖身。」安小樓老老實實回答,心頭暗想你這丫頭不知好歹,卻不知你這小姐身價豈知萬金?



「小月,休得胡言!」謝如煙嘴裡斥罵小月,那語氣聽來明明就是羞怯加驚喜。



「哎呀姑娘,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想這麼多幹嘛,那老鴇子,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還拿我來要挾姑娘,如果我們再不早作打算,遲早要遭她陷害的。」小月急道。



謝如煙不說話了,因為她深知小月所言非虛。



那邊賈連生和魯知秋兩幫人在黑燈瞎火裡打的火熱,哎唷哎唷的慘叫聲不絕於耳,這聲音讓人聽來很是熟悉,安小樓仔細辯聽一番,發現竟然是賈連生的叫聲,心裡不由得感到一陣暢快。



「公子。」謝如煙忽道,「不如,你就聽了小月的吧,如煙定感激不盡。」

「咳咳……」安小樓一下被口水嗆到,「謝姑娘你……」

「這個……」謝如煙在黑暗中塞給安小樓一樣東西,「這是我的全副身家,我知公子手頭不便,還請公子拿了這個去找老鴇子說話。」

安小樓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是冰冷的一樣東西,再仔細摸摸看,竟是一把鑰匙。

「這是什麼?」安小樓問道。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40
卷一 在蘇州第66章 請你幫我贖身


「這是我在錢莊存的金銀珠寶鑰匙,你且拿了這鑰匙去取出裡面的東西,然後……」謝如煙的聲音越來越低。



「謝姑娘。」安小樓於黑暗和騷亂中握住了那把鑰匙,「多謝你如此信賴我,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幫你做好。」只是要怎樣做呢?安小樓的眸子在黑暗中閃動了一下。



「住手!」忽然聽到樓下一聲大喝,緊接著咚咚咚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還有人拿了火把,屋內頓時又亮了起來,安小樓望去,發現是唐爾正帶了一群衙差趕來,當頭的正是他,他身後站的兩個是那瘦猴兒和高壯衙差,樓梯上還有一隊。



「都給我住手!」那高壯衙差手一舉喝道,「當眾聚亂,該當何罪?來人,都給我拿下!」



「是!」那高壯衙差身後爆發出齊齊一聲吶喊,只見幾十個衙役舉著火把拿著官刀便衝上前來,照著鬧事的人便要拘捕。



「等等!」這時候一個鼻青臉腫被揍的像個豬頭一般的人物振臂一呼,眾人仔細辨認,咦,這不是那賈連生賈公子麼。



唐爾正故作不識,喝道:「等什麼等!聚眾滋事,擾亂地方治安,按律當斬!」



安小樓一聽這個,心裡狂笑,好麼,這個社會治安問題就可以被斬首了啊,唐爾正啊唐爾正,你可真會報復人。



「你!」那些京城裡來的人包括賈連生和其他的那些公子哥一聽這話,都是鯁直了脖子,怒目相向。



「不過我們家文大人勤政愛民,一定會好好的查清楚誰是誰非,才做定奪,高捕頭,侯捕頭,把他們全部帶走,關押起來擇日審訊!」唐爾正此時的做派,倒是非常的雷厲風行了。



安小樓與他暗地裡交流了一下眼神,豎了個大拇哥。



那些公子哥,雖然個個出身蘇州名門,又跟在京城裡下來的賈連生身後混,卻都不敢跟官府叫板硬來,因此一個個嘀嘀咕咕的,卻也不得不束手就擒,賈連生雖然橫眉豎目的,也知道維護自己家族的臉面,心中暗暗想著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把事情弄大了等等,便也不再反抗了,只是仍舊拒絕鐐銬加身,唐爾正已經達到目的了,也就不管他是否帶枷鎖,直接吩咐公差們帶人走了事。



人一個個都被帶走了,原本熱鬧的觀瀾廳頓時只剩下安小樓謝如煙老鴇子等幾個人,還有滿地的狼藉,地板上全是碎盤子破碗兒菜湯等等,那老鴇子從驚嚇中回過味兒來,再看看自己重金打造的觀瀾廳成了這般模樣,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了起來。



「唉喲喂!我養你十幾年,到最後你就這般報答我麼?」老鴇子哭一聲喊一聲,聲聲針對謝如煙。



謝如煙本是性善之人,雖說老鴇子對她屢有企圖,多有不好,但是聽到這樣說,臉上卻也掛不住,再者她自小便被賣入青樓,也多虧這老鴇子把她拉巴大,有些時候卻也當真如母女一般,因此一來二去,眼圈竟也紅了。



「好了!」安小樓厭惡道,「閉嘴吧你!」



「你!你又是哪裡躥出來的有人教沒人養的主?不回家抱你自家老婆,確來挑唆我和我女兒的感情!」那老鴇子先是被安小樓的那一聲斷喝給嚇一跳,回過味後又開始哭鬧,「我以後可要怎麼活喲!」她一邊哭鬧,一邊竟又在地上打滾起來,專往那有菜湯殘羹的地方滾,卻也曉得避開那些碎瓷片,不多時便滾了一頭一臉的菜葉子。



其時,屋內已經聚集了很多來看熱鬧的青樓女子,有敘嫻雅院本門的,甚至還有外頭跑來看戲的,這些女子們素日裡都是被謝如煙比下去的一二流妓女,原本對謝如煙就沒什麼好感,此刻見她出了事,痛快的感覺大過同情。



「媽媽……」謝如煙走到老鴇子身邊,想要拉她一把。



「你走開!」那老鴇子先是甩開謝如煙的手,又掏出手帕子遮住眼睛,從那縫隙中偷看謝如煙的面部表情,一邊也不住嘴的哭鬧。



安小樓一看便知這老鴇子是吃定了謝如煙的善良,心裡想不能由著她這麼胡鬧,否則謝如煙再想逃脫這青樓怕是難了,必須趁熱打鐵,過了這村就難找下家店了。



「你快閉嘴吧!旁人不知道,你自己心裡卻也沒數?」安小樓走到屋子中間,拿手指點著屋內的所有,「你能有今天,哪一分銀子不是從這些可憐姑娘們身上撈來的?」



這話一出,倒也觸動了那些圍觀女子的悲苦往事,確實,好人家的女兒,有那個願意出賣自己的青春和肉體,來做這等下賤的活兒?遭人恥笑一世不說,更多的女子到人老珠黃時,身邊連個伴兒都沒有,雖然也有極少數幸運兒可以從良,但是絕大多數的煙花女子都是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葬何方的心態,眼見了姐妹們淒慘孤苦的死在床上,葬在亂葬崗,心頭的苦悶,卻有誰人能知?



「旁人不說,就說這如煙姑娘,她自幾歲便被賣到你這裡,十數年來被你諸般調教,她人又聰慧,才有今日這份才華,能得人青睞,你卻說說看,她為你賺了多少銀子?」安小樓越說越激憤了,「奶奶的,你就是躺在羅紗帳裡,喝這些姑娘們的血的吧,臨了還要賣她們一把,對你來說,她們是不是還不如那一條看門的狗?」



「本就是賣藝不賣身的人,你卻使了那陰損的招數要將她強行破身,招致了現在的下場,還要怪在別人頭上?」安小樓故意噴出幾滴唾沫星子在她臉上。



那老鴇子被安小樓這麼一頓狂轟亂炸,早就失了主意,她雖然依舊躺在地板上,也依舊在哼哼唧唧假模假樣的哭著,聲音卻小了不少,再加上周邊的姑娘們在議論紛紛,她也怕激起群憤,就更不敢多說什麼了。



「謝姑娘,我來問你,你願不願意贖身?」安小樓正色問道。



謝如煙一愣,幽幽道:「哪個風塵女兒家,不願意清清白白的過殘生呢?」



這句話更是觸動那些姐妹們的心思,有些臉皮兒薄些的,竟已哭了出來,大約是看到了今日的謝如煙,便想起自己的不堪往事了。



「那就好!」安小樓又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走了幾步,「若我猜得沒錯,你們當初的賣身契上,也有寫明可以贖身的吧?」



「正是!」這句話確實眾人紛紛點頭了。



「那麼謝姑娘,你可願意有人出資幫你贖身?」安小樓的面容正的不能再正了,抽空卻向她眨了眨眼。



「願意……」謝如煙含羞點點頭。



「贖身!?」那地上的老鴇子聽了這話卻一骨碌翻身爬起來,「誰說的!」謝如煙是她的心頭肉,替她賺錢的搖錢樹,這一次若不是那賈連生以權相逼,她也是不太樂意為難如煙和她撕破臉皮的,還想著依靠如煙多賺幾斗金銀。



「媽媽,如煙承你十幾年的悉心照料,心有感激,但是如煙也確實厭倦了這風月之事,只想隨個如意的郎君,過自己的下半生,又或者,青燈古佛也無不可……」謝如煙向地上的老鴇子施了一禮,幽幽說道。



「你!」老鴇子氣的說不出話來,她既不能否決,也不願鬆口,只有氣悶,「我算是白養活你了喲!」說完又開始嚎啕起來。



「說罷,你就開個價。」安小樓說道,「你若把這人逼急了,尋了短見,只怕到時候就是人財兩失了。」



老鴇子哭一時嚎一時,再去偷看謝如煙時,發現她臉上已是決絕神情,便知再無能留住她了,索性擤了把鼻涕,抹在地上,恨恨道:「既然想贖身?哼,好啊,老娘就讓你們如願好了,有那白銀萬兩時,儘管來贖吧!」



「媽媽,你!」謝如煙一聽這白銀萬兩,頓時便氣急於胸,臉上緋紅一片,「媽媽,若是我沒記錯,當初我賣身的身價,可是二兩銀子!」



「二兩?」那老鴇子哼了一聲,「是二兩,卻又怎地?你也不見這十幾年來,我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和錢物有多少?要你萬兩那還是便宜你了!」



「你……」謝如煙你了半天,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索性疾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就要往下跳,「媽媽既然你如此相逼,我們這一世的母女緣分就到此為止吧,萬兩白銀,誰願意花在一個青樓女子身上?就算有,如煙也不肯害了那人,罷罷罷,如煙命薄淒苦,就這樣吧!」說罷那身子一縱就要往下跳。



眼明手快的安小樓和小月急急上去拉住了她,安小樓一邊抓住謝如煙的胳膊,一邊與那唐爾正打眼色,這個笨蛋傢伙,一直到現在都是在悶頭悶腦的看著,話也不說一句。



「咳咳!」唐爾正臉色鐵青,大聲咳嗽幾句,「老鴇子,素日裡衙門就有你的積案卷宗,指你曾在兩年前逼死一個姑娘,可有此事?」



「哼!」那老鴇子見唐爾正說話了,哼了一聲,「有又怎樣?大人們不審我,卻關你一個師爺什麼事?」



「呵呵,此事師爺確實是管不了的,那通判總是有權了吧?」唐爾正冷笑,「小生不才,剛剛承蒙知府大人提拔,下個月便要擢升蘇州通判,屆時,我倒要好好查查此案,替那些枉死在你手裡的姑娘們申申冤!」



安小樓一聽這話,心裡頓時明白那日文府中,文中信當眾對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這也真是難為唐爾正了,一邊心裡記掛著謝如煙,另一邊仕途前程又在等著他,若是當真能把他們撮合成了,倒也真是一樁沒事,因此就在心裡發狠,一定要把這謝姑娘救出風塵。



老鴇子聽了唐爾正這番話,心頭也暗暗害怕起來,聲音一時低落下去。

「你說吧,到底要多少錢?」安小樓追問道,打鐵要趁熱。

「哼,最少也要五千兩了,少一分不行,而且只有三天時間,三天若是不到,我便把這如煙收拾收拾買給個土財主去!」老鴇子狠狠道。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41
卷一 在蘇州第67章 鑰匙

安小樓一便努力拉住了謝如煙,他知道這傻丫頭真有尋死之心,一邊與那老鴇子周旋著,一聽她開口降價,心知這事是成了,現在就等著有人出頭了,方才在黑暗中謝如煙曾叮囑自己的事情,是不是就想假借別人之手來替自己贖身呢?



得人錢財便須與人消災,安小樓思念至此,便開口道:「既然老鴇子你說了話了,那麼我也表示點誠意,這錢我出了,三日內我必拿出這些銀子來,但是這如煙姑娘麼,你也無權再去使喚她了,好吃好喝伺候著,等錢放人吧!」



「哼!」那老鴇子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為了防止萬一,唐爾正便讓那瘦猴兒和高壯的捕快留下來,吃吃花酒,順便保護一下如煙的安危,這兩個得了這美差,豈有不賣力謝恩之理?當即堆笑感恩,口中說道一定保謝姑娘周全等等。



安小樓和唐爾正見此事已經辦的差不多了,也不想再耽擱下去,安慰了一下小月和謝如煙,便告辭出來了。



觀瀾廳這一夜,動靜鬧得委實不小,安小樓和唐爾正出來時便發現敘嫻雅院樓下的街面上,早已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唐兄,你有這番魄力,小弟實在佩服!」安小樓正色對唐爾正說道,「我沒想到你居然敢對那尚書公子下手!」



「呵呵,不得已而為之。」唐爾正苦笑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至於有什麼後果,我自會一力承擔,只是眼下這一關,白銀五千兩,我們卻要去何處尋摸?」



安小樓笑了笑,也不知該不該把謝如煙給自己鑰匙的事情說出來,只是說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看,前些日子我們還在為如何保住謝姑娘清白犯愁,今日不就已經做到了麼?雖說事情鬧的蠻大,但是目的總算達到了,我想,那五千兩白銀,也會有著落的。」



「唉,我一介書生,雖說做了知府幕僚,但是每年俸祿也只得四五十兩,且素日裡花銀錢都是大手大腳的,貪圖個痛快,至今也只置辦下了一套兩進的小院子,積蓄卻是沒有的……」唐爾正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須知在觀瀾廳時,他也是強撐住不發抖的。



「不妨事,我們來想想辦法吧。」安小樓說著,看到街對面正在門口焦急張望的三好,心中忽然一陣溫暖,「來我家坐一會吧。」



「不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看看衙門那邊處理的如何了,雖說人抓了去,放還是要放的,我盡量拖延時間吧。」唐爾正說完,便匆匆告辭,向知府衙門走去了。



「安大哥!」三好看到安小樓平安歸來,心中一陣歡喜,也不過週遭人多,便下了台階奔上前去,挽住了安小樓的胳膊。



「沒事。」安小樓衝她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竟是冰冷的,不由得吃驚道,「三好,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三好姑娘還不是擔憂你麼,一直站在這外頭。」周媽媽也是一臉擔憂的模樣,「安公子,這裡面究竟出啥事了?」



「進去說罷。」安小樓說著,便帶兩人進了門,又回頭把門關上,似乎這扇門一關攏,真個世界便清淨了下來,所有的喧囂都被關在了自家門外,他長長的舒了口氣,把謝如煙的事情告訴了兩個人。



三好和周媽媽都是女子,而且都是良善之人,聽聞謝如煙的事情,也是焦急萬分,當聽到最後時,都是鬆一口氣,卻又擔心那贖身的錢沒有著落。



「安大哥,五千兩銀子,我們卻去哪裡尋找呢?」三好不無擔憂的問道。



「謝姑娘曾把她錢莊存錢的一把鑰匙給了我,我想應該是類似保險櫃之類的,是她歷年來的積蓄吧,只是想假我之手替自己贖身,倒也為難她了。」安小樓說道。



三好望著安小樓,張了張嘴,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女性敏銳的心思讓她覺察到一絲絲不妥,但是眼見安小樓這麼熱心腸的幫人家,她也不好多說些什麼,因此作罷。



「好了,三好,你今晚要不要回家?若要回時,我便送你一程,若不回,便和周媽媽在這裡作伴,我得回去史家了。」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



「我就不回去了,今夜裡和周媽媽作伴,來時就和爹說好了,你自己路上要小心些。」三好站起來,送安小樓到門口,聲聲囑咐道。



「知道啦,放心吧。」安小樓衝她笑了笑,轉身便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衝她揮手。



三好一直望著安小樓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失魂落魄般的轉身進門,拴上門閂。



安小樓在街上走著,只這一會子功夫,山塘街便寂靜如初了,那些看熱鬧的人也都各自散了去,也不知謝如煙現在怎樣了,有沒有受那老鴇子的刁難,他的手裡把玩著那把鑰匙,心中在想著,如果謝如煙的錢不夠,自己又該怎麼做?



「出了風頭了,你便開心了是不?」走出了山塘街,剛閃進一條僻靜的河道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冷的,卻又十分好聽的聲音,安小樓不須回頭,便知是那玉玲瓏了。



也不知怎地,每次見到這妞,安小樓都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呼,玲瓏姐姐。」安小樓快步沖那身影走去,「你今晚一直在吧?」



「哼,我若不在,你又豈能如願?」玉玲瓏冷聲道,「你當那魯知秋是為何去的?」



「啊?」安小樓愣住了,原本魯知秋到場時,他就很意外了,卻怎麼也沒猜到和玉玲瓏有關。



「若不是我與那鹽幫有些交情,今晚魯知秋是不會出面的,他不出面,這蘇州只怕你也找不到敢跟賈連生作對的人了。」玉玲瓏說道,「這下你滿意了?你的相好如今保住了清白。」



「我都說幾百次了,她可不是我相好的,人家名花有主了,唉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安小樓嘻嘻笑著,「重要的是玲瓏你很夠意思!」



月下玉玲瓏娥眉微蹙:「什麼很夠意思?你這嘴巴裡總是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叫人聽也聽不懂。」



「聽不懂便是不三不四啦?」安小樓一樂,「那我老家不三不四的話可多了。」



「什麼老家?」玉玲瓏微怒道,「現在你的事情解決了,你也該幫我解決一件事了吧?」



「什麼事?」安小樓警惕心頓起,「不要提什麼王爺就行,我說了我跟他沒瓜葛的。」



「哼,你倒是聰明的很,也知道跟你父親有關。」玉玲瓏向安小樓走進一步,「你要做好準備了,隨時都有可能帶你走的。」



安小樓一聽這話,神經質的往後一閃:「帶走?走去哪裡?」



就在玉玲瓏想要繼續說些什麼時,忽然遠處天際一道絢爛的火紅煙花閃過,在空中劃出一道亮紅,旋即被黑夜吞沒,她抬頭看看那煙花,目中閃過一絲異樣神情,急急道:「今晚有事,不與你多說,你自己小心些。」



說完,玉玲瓏便閃身騰空,施展輕功匆匆離去。



安小樓望著她的背影,心裡在想究竟是什麼事呢?會不會又與自己有關?



「不管她了,趕緊回家,明早去錢莊辦事要緊。」安小樓一邊想著,一邊匆匆往史家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到史家門口時,街上已經沒有半點動靜,可安小樓卻吃驚的發現史家大門敞開著,來福正坐在條凳上倚著門打瞌睡。



「來福?」安小樓詫異的喊道,「這麼冷,怎麼不回房去睡?」



「啊,安先生!」來福揉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楚身邊的人時,驚喜道,「你可算回來了,我總算等到你了……阿嚏!」也不知是太冷還是怎地,來福一句話沒說完便打了個噴嚏。



「快起來吧,大半夜的開著大門,招賊呢?」安小樓把來福提起來,凳子踢進門裡,順手把大門推上。



「還不是小姐啊,小姐說了,今晚先生會回來的,叫我不要關門,這吃過晚飯就來看了五六次,最後索性吩咐我就坐在這裡等……」來福嘟嘟噥噥,一肚子不樂意,看他鼻涕拉拉的,肯定也是吃了凍,真是個實在人。



安小樓心頭也不知啥感覺,便謝了來福,囑咐他早點休息,自己也回去睡了。



「猴子,這個真好吃。」七兒黑乎乎的小臉上,一雙眼睛烏光閃動,「我喜歡這個。」



冰冷的蘇州河裡,七兒拼了命的把身高馬大的安小樓往岸邊推去:「猴子,你不能死。」



安小樓想要伸手抓住七兒,卻一把抓了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七兒在自己眼皮子下漸漸沉入河底,被河水洗白的面孔,是那般無暇和美麗,七兒衝著安小樓微笑:「只要你活著就好了……」



「七兒!」安小樓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身上濕漉漉的,冰冷刺骨的河水浸泡著他的身體……



「先生!」史聰兒一聲大喊,安小樓給驚了個趔趄,滿頭大汗,半撐著身子坐起來,回想剛才,難道又是一場夢麼?還是一場噩夢……他忽然覺得身上真的濕漉漉的,低頭一看,被子上寢衣上竟真的濕了一片。



「哈哈哈!」史聰兒那臭小子正捂著嘴笑個不停,「這個……」他沖安小樓晃動著另一隻手裡的盆。



「不會吧,你往我床上潑水?」安小樓眉毛立起來,「反了你了,是不是皮又癢了?」



「哈哈,先生,我叫不醒你,你還老拳打腳踢的說什麼七兒,只好這樣潑醒你啦!」史聰兒一邊說著,一邊噹啷一聲把安小樓的洗面盆丟在地上,自己閃出了老遠,躲在門口委屈道,「你都好久沒好好幫我玩過了!」那小嘴巴嘟嘟的,煞是可愛。



安小樓麻利的翻身起床,把被子褥子全掀起來,一邊惡狠狠的罵那臭小子:「你奶奶的,這讓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還以為你老師我尿床呢,你說這大冷天的,今晚讓我怎麼睡?」

「先生!」一聲脆脆的喊聲打破了安小樓懊喪的心情,「這是怎麼了?」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44
卷一 在蘇州第68章 救贖(一)


安小樓回頭一看,卻是史玉婷正端了托盤走進來,盤子上放著一碗粥,幾隻生煎,還有兩根油條,不錯的早點了。



「啊,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叫小翠姐來送就好了……」安小樓急忙抓過外衣胡亂穿上,同時笑著對史玉婷說道,其實往常他都是去飯廳吃早飯的。



「沒事,先生昨夜回的晚,我想你應該是很睏倦才對,怕廚房裡沒留早飯,便一早幫你留下,想著過一會你起來了可以熱了吃。」史玉婷笑吟吟說道,「剛好我這兄弟也想你了,就一同來了。」



為啥要對我這麼好?安小樓心裡打了個問號,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沒準是史老頭讓閨女來使美人計的吧,想到這兒,安小樓心裡又開始打鼓了。



噹的一聲,一個銅色沉重的東西從安小樓身上掉了下來,史聰兒像個小兔兒一般從門口衝了過來,趁安小樓還在穿衣服,從地上撿起來,嚷嚷道:「先生,這是什麼啊?」



安小樓瞥一眼,慌忙一把奪過:「這個你可不能玩的,是別人寄放在我這裡的。」



「哦!」史聰兒雖然嘴巴裡哦了一聲,卻是一臉的失落和不開心。



那史玉婷一把拉過兄弟,嗔罵道:「你這人,也該長進些了,先生忙,我們就莫打攪他了,等他忙完了,自會來教你東西,那麼,安先生,我們走了,你若忙,自管忙你的去吧。」說完,史玉婷便拉了史聰兒匆匆離開了。



安小樓怔怔的望著門口,心裡想:自己這教書先生做的也真是舒服啊,大小姐送飯到房裡,還能隨時請假。只是就在這時,他腦中泛出玉玲瓏那日說的一句話來:史家的水深著呢。也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那看似單純的姐弟倆是否知道自家水深水淺。



匆匆吃過了早飯,安小樓便離開史家,去了最近一處錢莊,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把鑰匙正是錢莊單寶閣的鑰匙,單寶閣也就相當於安小樓那世界裡銀行中的保險櫃了。



安小樓拿著鑰匙,似乎不需要出示什麼證明之類的,便有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很是謹慎並且很是熱情的接待了他,看來謝如煙在這裡存了不少錢啊,安小樓望著那掌櫃的笑臉心裡暗想。



果然,當那人打開屬於謝如煙的單寶閣時,安小樓便被眼前的景物給驚呆了,這錢莊的單寶閣,在他們的金庫隔壁,都屬於地下室,外面銅牆鐵壁自不需說了,更是不透光的,那掌櫃的雖然替了個燈籠,但是昏黃的燭光怎能照破這黑暗,可是當謝如煙的單寶閣那扇鐵門被打開後,裡面釋放出來的光芒瞬間閃花了安小樓的眼睛。



天哪!安小樓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一股口水順著嘴角滴滴答答流了下來,他從沒想到謝如煙竟會有這麼多錢,一顆顆雞蛋大小的珍珠寶石,還有金銀珠寶,她有這麼多錢,為何早不給自己贖身呢?安小樓忍不住這樣想道。



「這位公子,這便是所有的了。」那掌櫃的見安小樓呆呆的模樣,好久不曾說話,便小聲開口道。



「哦哦!」安小樓這才收了失落的魂魄,應著他,「總共多少?」



「按照您的單子,總共有珍珠瑪瑙首飾金銀等物共計三萬一千餘兩,您是要全部提走麼?」那掌櫃的小心問道。



「哦不,您給我提五千兩銀子吧,兌換成通用的銀票即可。」安小樓定了定心神,說道。



「好的!」掌櫃的一邊把安小樓請出單寶閣地下室,一邊應道。



錢莊,櫃檯。



「公子,您這銀票是要多大面額一張的?」那掌櫃的問道。



「給我換成五百兩一張的,要十張。」安小樓想了想,說道。



換好銀票,揣踏實了,安小樓便急匆匆往山塘街趕去,一路走,一路腦子裡不停的回放著剛才地下室裡的那一幕,謝如煙這麼有錢麼?



今日山塘街的敘嫻雅院特別安靜,也許因為時間太早,客戶都還未到或者還未起床的緣故吧,安小樓拍開門,正是那倆狗眼看人低的龜公。



「喲,爺,您來了?」那龜公跟安小樓作揖道,「這麼早?」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安小樓莫測高深的一笑,「你們媽媽呢?」



「她還在睡著呢,昨夜裡折騰的夠嗆。」那兩個龜公一臉的無奈樣子。



「哦?沒想到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人會點她的鍾啊?」安小樓明知故問道。



「哦……您樓上請吧。」那兩個龜公大概是怕了安小樓,也不願多做解釋,便分開行動,一個引安小樓上樓去候著,另一個到後院去找那老鴇子了。



這是敘嫻雅院的第二進院子,左右兩座小樓,安小樓被引上了左邊那座樓,據說謝如煙單獨居住在這裡,一上到二樓客廳,安小樓便看到那兩個公差東倒西歪的睡在椅子上,口水橫流。



「咳咳!」安小樓故意大聲咳嗽了一聲。



「誰!」那兩個公差立刻從睡夢中驚醒,條件反射似的拔出自己的刀來,也不顧帽子歪了衣服皺了,胡亂喊道。



「還能有誰啊,兩位公爺,這麼貴人多忘事啊?」安小樓對他們倆印象並不太好,單從他們那次收了童老爹的那些血汗錢就不喜歡他們。



「喲,原來是您吶!」那瘦猴子首先清醒過來,看到安小樓後,便笑嘻嘻的把刀收好,湊到安小樓跟前,「安公子,您一向可好啊?」



「您還記得我啊?」安小樓找了張乾淨的椅子坐下,將長袍下擺略略掀起,擺了個二郎腿,又將手放在膝蓋上,唉,一大清早的,這凳子可真是冷啊,他也不去看那瘦猴公差,倒是一伸手把旁邊的窗戶推開,外頭正是蘇州河,河水嘩啦啦的響,河面上的畫舫們都安靜的躺在那裡,倒是些許獨木舟正勤勞的奔波在河裡,那都是為了生計忙碌的人們,安小樓深呼吸一口,決不能便宜了眼前這倆兔崽子。



那瘦猴子公差是個什麼人物?雖然地位不高,但是也在衙門裡混了十幾年了,如何能聽不出安小樓話裡有話呢,只見他眼珠子一轉,便又堆砌一臉笑:「安公子,您這話是怎麼說的,您跟我們大人的那交情,全蘇州都是知道的,安公子您年少有為,英雄氣概,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他還想繼續琢磨詞誇安小樓呢,這便安小樓便一抬手打斷了他:「唉,英雄氣概又怎樣?能給你帶來金銀麼?年少有為也不行啊,缺吃少穿的,還要遭人勒索……」



「唉喲喂,您這是怎麼說的呢,那麼大個宅子住著,鋪子馬上要開張了,嘿,我們以後可都要仰仗您呢……」瘦猴子一邊說著,一邊很有眼力介的替安小樓抻直了弄皺的衣裳,他心裡一直忐忑著,那日去「請」人時,還不知道安小樓到底是不是正主,拿了那老頭的錢心裡也不覺得虧的慌,等知道了吧,又難得見到安小樓,今日裡見到了,他如何能不想方設法的與這年輕人搞好關係呢,要知道文知府是多麼挑剔的一個人,能得了他的歡喜,此人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了。



「哼,你倒是會做事啊!」安小樓陰陽怪氣的說道,「我寄居的那老人家,可憐咯,一天賺不了幾個大子兒,卻……」安小樓說到這裡,眉頭緊皺,歎氣連連。



「安公子,安公子!」那瘦猴子直起要來,大義凜然道,「您甭說了,小的們心裡都明白,您放心,那位老人家那裡,我們自會去安排妥當的!」



「嗯,有你們這句話,本公子也就踏實了,那,後頭就是我的鋪子了,以後想吃酒時,就來找我,別客氣啊,千萬別客氣。」安小樓臉色也緩和了下來,微微笑著說道。



「您放心!」瘦猴子見安小樓開顏,也算是鬆了口氣,心裡說道:別客氣?誰能跟你「別客氣」啊?你的便宜誰能佔的到啊?



「得,你們哥倆都不容易,拖家帶口的是不是?」安小樓一拍他的肩膀,又向旁邊那一臉木然似乎還未睡醒的高壯公差招呼道,「這位大哥,來來來。」

高壯公差睡眼惺忪走過來:「公子,請吩咐。」

「還為請教兩位姓名呢。」安小樓笑道,這人,也不能逼得太緊了,人家雖然說是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欺負了些不該欺負的人,但是畢竟是在這蘇州地面上混了很久了,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看昨晚那賈連生就知道了,饒是一個尚書公子,京城來的孩子,還不一樣被這黑社會團體給吃掉了?安小樓知道自己要在這蘇州混的風生水起,哪一方面都得交好的。

「小的侯三,這個是高明,我們哥倆經常在這街面上巡邏,以後安公子有事儘管吩咐我們倆。」那侯三笑著說道。

「哎,都不容易,來,哥幾個還沒吃早點呢?去吃些,我請客,吃飽喝足了再來當差!」安小樓從袖子裡摸出一小塊銀子,足夠他們吃兩個月早點了。

「不不不!」那侯三有過前車之鑒,怎還敢接安小樓的錢呢?連忙擺手拒絕了。

「別,我知道你們想什麼,那童老爹的錢是他的血汗錢,我這錢,是我樂意給的,兩碼事,以後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事好說話麼。」安小樓硬塞進他們懷裡,笑吟吟的說道。

侯三和高明相互對視一眼,又看看懷裡的銀子,委實有點搞不懂眼前這年輕人了,但是無論如何,有一點他們知道了,只要跟他好好處,準備沒事,沒準以後還能撈點好處,若是得罪了,指不定那天就要吃上點悶虧了,於是笑著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以後您有事,儘管吩咐我們。」

這三人正說話間,樓下又上來人了,正是那老鴇子,只見今天那女人也不花枝招展了,頭髮亂蓬蓬的,眼睛浮腫,像個鬼一般的,侯三一回頭,哦的一聲嚇了一跳,是真的跳起來了,於是他吼道:「搞什麼搞,也不打扮打扮就出來了,想嚇唬誰啊?」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45
卷一 在蘇州第69章 救贖(二)


「哼!」那老鴇子是破罐子破摔了,她理也沒理侯三,扭著屁股就走到另一邊,在安小樓對面坐下,「我哪還有心思打扮啊?我打扮了給誰看啊?公爺,您不知道啊?我這招牌都要給人拆了去!」



「少跟我玩那些哩個稜,快伺候好了我們安公子,一切好說話,不然的話……」侯三用手晃了晃刀,「小心這個伺候!」



「哎,侯三哥,別嚇到人家。」安小樓笑道,「我說老鴇子,知道我今天來做什麼的吧?」



老鴇子出價五千兩,須知這五千兩在誰手裡都不是個小數目,她原以為就算安小樓拿的出,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至少不會很快就拿來,誰承想他第二天一早就來了呢,因此聽了安小樓這話,臉色又變了,態度也稍微有些緩和:「這位公子,你是來……」



「這麼健忘?只隔了一晚而已啊!」安小樓呵呵笑著,「我當然是來替謝姑娘贖身了,羊在虎口,多呆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險啊。」



那老鴇子上下打量了安小樓一眼,手便伸了出來:「既然如此,那麼就請公子把銀子拿出來吧!」聽那口氣,還是有些不相信安小樓會拿得出五千兩銀子,或者肯為一個青樓女子拿出五千兩,即便這個青樓女子是如謝如煙一般的人物。



「這個不急,我還沒見到謝姑娘人呢,你也未拿出那賣身契約,這中間怕是還有好些個勾當我不知道的吧。」安小樓微笑道。



「哼,想不到你年紀不大,心思卻不小,也罷,唉,算我白養活那丫頭一場了!」老鴇子一閉眼,似是下了決心一般,吆喝道,「快把如煙喊來。」



樓底下有人應了一聲,便去叫如煙了。



「怎麼,如煙不在這樓裡住?」安小樓奇怪的問道,「來的時候據說她一直是居住在這樓裡的啊?」



「哼,都已經不是我敘嫻雅院的人了,還有什麼資格住在這雅廳裡?」老鴇子也不敢太過表現自己的憤怒,只得請哼了一聲。



安小樓似是有意又似無意的看了侯三和高明一眼,心道就你們兩個看人的,都不知道正主不在這裡麼?那倆面面相覷,都不敢拿睜眼瞧一下安小樓,只內心對那老鴇子有怨氣,心裡暗自琢磨瞅準機會好好宰那娘們一票。



如煙很快就上來了,身旁照例跟著小月,只是所有人,除了老鴇子,一見到如煙如今的模樣,都是大吃一驚,眼前這個絕色女子,身穿粗灰布衣裳,頭上所有的珠釵身上所有的首飾都不見了,那雙鞋子也破爛不堪,露著裹腳布,若是不看她的臉,肯定會以為這是哪家的丫鬟。



「如煙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安小樓一見這樣子,立刻站起身來,怒道。



謝如煙朝安小樓欠欠身算是行禮了,可臉上的笑容卻半分不假,她微笑著說道:「這不正是如煙來到這裡時的模樣麼?怎麼來的,便要怎麼去,倒也公平。」



如煙雖然十分淡定,但是那直性子的小月卻不幹了:「哼,姑娘,不必給這老東西遮掩,安公子,我告訴你吧,昨夜裡你們走後,老鴇子便差人收走了我們所有的衣服,丟下這破衣爛衫給我們姑娘穿!」



安小樓看的啞然,這真是世態炎涼,謝如煙能幫她賺錢時,好吃好喝好聽的伺候著,要走時,是多一分的好處也不肯給她帶走,安小樓看著看著,不由得怒火攻心起來,心裡想到底該怎麼出了這口氣才是。



「好了,人我給你帶來了,賣身契也在我身上。」老鴇子從袖筒裡掏出一卷發黃的紙來,一掌將那紙卷拍在茶几上,說道,「這位公子,你也該把銀子亮出來給我瞧瞧了吧?」



聽到這個話,安小樓不由朝謝如煙看了看,卻見那女子淡定如水,面不改色,一臉寧靜模樣,讓人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她對朋友的信任是在是讓安小樓敬佩不已,若是換作自己,真的很難辦到。



安小樓從懷裡摸出一打銀票,朝那老鴇子晃了晃:「銀子都在這裡了,五千兩,一分不少,你現在是否可以把那賣身契給她了?」



老鴇子眼皮子撲簌撲簌眨巴兩下,眼淚便下來了,她咧開血盆大口就嚎啕起來:「哎呀我的女兒啊,我養你十載,卻是白養啊,原指望你能為我送終……」



「行了吧!」安小樓厭惡的看了看她,開口打斷了這聽起來很是淒慘的哭聲,他知道這老鴇子又在耍花槍,企圖用負罪感和道德感來綁架謝如煙了,「該說的昨晚都已經說完了,該做的你也都做的差不多了,是時候瞭解了,大爺也沒這閒工夫天天往你這裡跑,痛快點,趕緊的!」說罷他朝侯三和高明兩個使了個眼色。



那侯三和高明本就沒有看好謝如煙,導致她吃了苦頭,現在一看有了將功贖罪的機會,哪還能不賣力呢,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拔出刀來,大喝:「快點!」



那老鴇子被三個男人這麼一嚇唬,身子哆嗦了一下,白了謝如煙一眼,不情不願的將那賣身契推了過去。



安小樓一把抓過賣身契,展開來看時,一團烏墨,紙頭有些年紀了,看也看不清寫的是什麼,便將那賣身契遞給謝如煙,說道:「謝姑娘,你且要仔細看好了,是否是真的賣身契?」



謝如煙接過那張賣身契,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深深呼吸一口,閉上了眼,說道:「安公子,這正是如煙的賣身契。」



「你看!」那老鴇子又白了安小樓一眼,「你看你看,是真的吧,錢,錢拿來!」她的手直直的伸了出來,似乎就要把安小樓身上的銀票全數拿走一般。



安小樓看看謝如煙,又看看她手裡的賣身契,再看看老鴇子,皺著眉頭,說道:「如煙姑娘,須知此事非同小可,你再仔細想想,當初賣身時,除了這張賣身契,可還有什麼別的憑證,今日一併拿了,免得日後被某些人用作文章。」



謝如煙緩緩搖搖頭:「當初,就這個了。」



「這下你滿意了?」老鴇子又是不依不饒了,「你若不給錢,就不要怪我反悔了啊!」



安小樓凝目望了望謝如煙,見她雖面色平靜,但是眼神眉目中明明隱隱可見一股激動神色,便知是沒錯了,遂把那銀票重新數了一遍,一張張的遞給了老鴇子,喝道:「你數清楚了,今日我們一拍兩散,往後你和謝姑娘誰都不欠誰的,還有,你必須再立下字據,以證明謝姑娘和你敘嫻雅院再無瓜葛!」



老鴇子正要作聲反對時,看到身邊兩把明晃晃的大刀,也便不敢說什麼了,於是悻悻地叫人拿了筆墨紙硯,自己胡亂寫了句詞,大意就是從此以後謝如煙與敘嫻雅院再無瓜葛,並簽字落款。



安小樓拿過那張紙,吹乾了墨,仔細查看一番,才遞給謝如煙:「謝姑娘,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這裡的人了,回家吧。」



謝如煙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小心翼翼的接過這張紙,似乎這張紙的份量竟比自己的賣身契還要重些了。



「多謝安公子。」謝如煙深深的,深深的向安小樓施了一禮,「還請安公子帶我回家。」



「嗯?」安小樓一愣,這是怎麼個意思,聽這話音,是要跟自己走啊。



「既然安公子你將如煙贖了出來,那麼按照規矩,如煙便是公子你的人了,生生世世,永不離棄。」謝如煙淡淡的,一字一句的說。



安小樓掏出帕子擦擦汗,那侯三與高明兄弟倆互相望了一眼,心中奇怪道這天氣不熱啊。



「不管怎樣,先離開這霉氣的地方再說吧,侯三哥,高大哥,還煩勞你們去通報唐大哥一聲,就說如煙在山塘街我宅子裡,讓他抽空時過來一趟吧。」安小樓對那兩個差官說道。



「安公子,你放心吧。」侯三和高明兩個應一聲,「你們走後,我們哥倆就去報信。」



「嗯,如此多謝了。」安小樓說完,便當先大步向外走去,謝如煙和小月也跟了上去。



「哎哎,慢著!」老鴇子一見,又不樂意了,「這個丫頭我可沒說放啊!」她指著小月說道。



小月臉色刷白一下,揪著謝如煙的衣服:「姑娘!」



謝如煙也緊緊的握著小月的手,回頭對那老鴇子說道:「媽媽此話怎講的,這小月乃是我自出錢買了來伺候我的,與這敘嫻雅院何干?」



「錢是你出的沒錯了,可是她這些年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還沒為我做什麼事,我哪能讓她這麼輕易的走呢?」老鴇子開始耍無賴了。



「你!」謝如煙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啪!」安小樓一腳踹翻了身邊的一個圈椅,「老鴇子,我可警告你,不要挑戰我的極限,五千兩銀子少麼?」他雖長得眉清目秀,但是發起怒來,卻著實是嚇人,老鴇子一見他這模樣,竟嚇的身子一震,不敢再作聲了。



「說到這裡,你把小月的賣身契也交出來吧!」安小樓步步逼向她,還幸虧這老鴇子提了這茬,不然興許小月以後就要遭殃。



老鴇子見安小樓怒氣騰騰的衝自己走來,不由得嚇的步步後退,嘴裡結結巴巴道:「你……你不要逼人太甚,五……五千兩只能買、買、買如煙一個!」

「你再說一遍?」安小樓怒從心生,「要不要我幫你算一筆賬,看看這些年來如煙幫你賺了多少錢?」

「你……」老鴇子還想說什麼時,脖子上已架上了兩把刀,她頓時聲音都變了腔調,「來……來人……去我屋裡拿拿那個黑匣子……」

於是就有人蹬蹬蹬跑了去,很快便把所謂的黑匣子拿了過來遞給老鴇子。

老鴇子顫抖著手打開那匣子,只見方寸大小的匣子裡,竟裝滿了或新或舊的紙頭,應該都是這敘嫻雅院的姑娘們的賣身契吧,安小樓看著看著就有些心痛起來。

老鴇子從那些紙頭裡揀出一張來,丟給安小樓:「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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