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風流西席 小說作者:煙斗客(連載中)

337743 2012-1-1 02:5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4 128118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15:26
卷一 在蘇州第50章 身後的影子


「不過史老爺,咱這工廠取個什麼招牌呢?」安小樓把這個很重要的問題拋了出來,招牌就是人的臉面,那是相當重要的。



「哎,你別說,我還真沒想過,要麼叫我以前那作坊的招牌?」史雲龍瞇縫著眼,看似不經意的說道。



「什麼名字?」



「史家作坊!」



「……」安小樓一聽,這也太不靠譜了,首先以後這廠子不再姓史,而是安家和史家共有的,其次,安小樓是想做票大的,這史家作坊的名字,聽起來小家子氣的很,他果斷的搖搖頭,看起來這起名字的事,還是得自己親歷親為才行啊!



「怎麼?」史雲龍道,「安兄弟不滿意?」這史老爺對安小樓的稱呼,從窮酸秀才教書匠,到真心真意叫一聲安先生,現在就已經直接是安兄弟了,真是風雲變幻,世事莫測啊,安小樓內心感慨道。



「我們既然要做大事的,做長久生意,名號是很重要的,要響亮些,對了史大哥,咱腳下這塊地方在什麼位置?」安小樓也就勢喊他大哥,反正按照年紀,自己是不吃虧的。



「這裡是葑門城外,葛家莊。」史雲龍答道。



「葑門,葛家莊……」安小樓沉思著,究竟該取什麼招牌呢?



「興隆號如何?」史雲龍想到一個,趕忙問道。



「不好不好,俗氣,太俗氣。」安小樓搖頭否決。



「運來呢?好運來?」史雲龍繼續想。



「……」安小樓繼續搖頭。



「那到底叫什麼啊?」凡是數次,均被安小樓否決,那史老爺有些不耐煩了。



「別急,這種事情總是要認真細緻的去做的。」安小樓也想不出什麼出彩的名字,索性伸個懶腰,打算結束今天的考察。



就在這個時候,大路上遠遠的一匹小馬嗒嗒嗒嗒就從城裡奔他們這塊地方來了,史老爺最先發現,並一臉凝重的抬起頭去看,那匹馬不多時便轉進了這個院子,騎馬的是個身穿短褂的年輕人,渾身疙瘩肉,臉上有塊疤,身材高大威猛,安小樓不禁暗暗同情起那匹小黑馬來。



「幫主!」那年輕人一下馬,便沖史雲龍抱拳叫道,「我們……」但是當他看到旁邊的安小樓時,倏地住了口,似是有什麼事情不願意讓安小樓知道。



「我去撒泡尿。」安小樓很是識趣的找了個借口閃開了,站到個避風處,他也就真的撒了泡尿,不過眼角餘光卻一直在盯著那邊看,只見那年輕人伏在史雲龍耳邊嘀咕著什麼,那史雲龍的臉色卻是瞬間變了,變得……殺氣騰騰,安小樓沒想到一個長得跟彌勒佛似的人若是生了氣,那殺氣反而更銳利些。



只見史雲龍一邊聽著,一邊頻頻點頭,等那年輕人說完了,他又低聲吩咐了幾句,不多時那人便又是抱拳行禮,轉身離開了,仍舊騎著那匹可憐的小黑馬。



安小樓看他走了,便踱著小碎步來到史雲龍跟前:「我還沒想到,你呢?」



「方纔是手底下的人來報說,我們與魯家在碼頭打了一架,現在雙方各有幾十個人被官府抓了去。」史雲龍答非所問,卻是把安小樓心頭的好奇心給滿足了。



「呃……」安小樓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溫溫吞吞的一個人,居然真的是個黑幫老大,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唉!」史雲龍歎道,「多事之秋啊!」



安小樓雖然很同情他,但是暫時對於這些門派之爭沒啥興趣,他目前最關心的,仍舊是這個在建的工廠,還有自己的股份,以及這個工廠何時能運轉起來,自己又何時能夠得利。



接下來的兩日,安小樓簡直度日如年,他一邊在做著工廠的建築設計圖,一邊又在擔憂那機器運轉是否良好,就這樣在焦慮與等待中,所有的機器都做好了,而距離交貨的日子也漸漸近了,從半個月到十天,又到七天,他從未覺得一天原來會有這麼長過。



「史老爺,今日產了多少綢緞?」安小樓焦急的等待著,每天一見到史老爺便抓住他問。



「三百匹……」史雲龍愁眉苦臉的回答。



……



「史老爺,今日產了多少綢緞?」安小樓問。



「六百匹……」史雲龍略有開心。



這樣的每日問答到最後就變成了……



「安兄弟,你猜今日產了多少匹?」史雲龍興沖沖的跑來書院找到安小樓。



「一千匹?」安小樓隨口道。



「神!神!」史雲龍哈哈笑著,「那些工人們越來越熟練了,速度便又提升了不少,照這樣下去,我們要不了多久便可完成那任務了。」



終於,最終的結果在煎熬與等待中出來了,這是交貨的前一天,在之前還差幾百匹,誰都不知道這幾百匹能否在這最後一夜趕工趕出來,一大早,史老爺便匆匆起床趕往工廠,安小樓一直心不在焉的教史聰兒讀書,心卻是早已飛到那工廠,誰知這史老爺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這一等,安小樓便等到了華燈初上,史老爺才一臉疲憊的乘馬車回到家,下車的時候,還是牛二努力攙扶他才下得來,一看這模樣便是累的不輕。



與安小樓一起焦急等待的,還有史家大小姐史玉婷,他們一見到史老爺這樣勞累,卻也不忍心再拿那工廠的事兒來煩他,可那史老爺站在他們面前,看看女兒再看看安小樓,鬍子哆嗦著,說道:「那生意,我們做成了,今天盯著工人裝了一天的貨!哈哈哈!」雖然累的不輕,可是史雲龍還是憋足了勁大笑了幾聲,「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



史家這買賣做成了,也就意味著安小樓的織布機算是改良成功了,此後便坐等收錢就是了,就在他一個人發愣時,史雲龍道:「安兄弟,還麻煩你隨我來一下。」



安小樓隨著史雲龍進了內院他的書房,只見史雲龍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鄭重其事的遞給安小樓:「安兄弟,這個,是你這次的酬勞。」



「史老爺你這是?」安小樓望著銀票,不明白史雲龍的意思,是要用這張銀票來買之前的契約,還是純粹用作獎賞?



「這是此次訂單的利潤分成,我史雲龍雖然小氣,但是絕不小器,深知這次單子若是沒有安兄弟你,是絕無可能成功的,我賺了個盆滿缽滿,卻也不能忘記你的功勞。」史雲龍一本正經盯著安小樓,「這裡是白銀三百兩,少是少了點,於我,卻是一份心意了。」



安小樓十分意外,他確實沒料到史雲龍會這麼做,這個風過留痕雁過拔毛的傢伙,居然會主動給酬勞,不過既然是應得的,而且還那麼少,受之無愧了,況且自己目前也確實需要這筆錢,那酒吧開業剛好用到,於是欣然去接史雲龍手裡的銀票,口中道:「如此多謝啦,我也不跟你客氣了,再客氣就生分了不是?」



史雲龍捏著銀票的手抖了抖,似是不太肯放開,臉上的肌肉也開始抖,安小樓拽了一次沒拽動,於是又大了幾分力氣,唰的把票子弄到手裡,看著史雲龍那副心痛模樣,心中暗自發笑。



安小樓把銀票拿到手裡,彈了彈,那張薄薄的紙發出脆響,這響聲讓他心都陶醉裡,心頭道:NND,錢這玩意兒果然是可愛!



「史老爺,若是沒別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安小樓將票子塞進懷裡,笑瞇瞇對史雲龍道。



「這個……」史雲龍摸了摸小鬍子,似是有別的事想說又不好說。



「怎了?」



「安兄弟,我想邀你一同赴宴。」史雲龍道。



「赴宴?」安小樓疑道,「不會是什麼鴻門宴吧?」



「鴻門宴?」史雲龍面上泛出難色,似乎宴會對他來說很難應付,「是本城知府大人家的宴會,據說是他家孫子慶生……」



我當是什麼!安小樓鬆了口氣,搞了半天原來是這個事,不消他說,自己都是要去的,當即笑瞇瞇說道:「沒問題啊,啥時候去?」



史雲龍掐著手指頭,似乎是在算日子,算了半天才說:「還有五天時間,唉,我最頭痛的便是應酬這些當官的。」



「放心吧史老爺,我陪你去。」安小樓鄭重其事的拍拍他的肩膀,一臉「我很義氣」的模樣。



「如此多謝了!」史雲龍萬分感激十分誠懇的看著安小樓說道。



從史雲龍的書房出來,安小樓一路唱著歡快的調子:「我喜歡票子喜歡票子,哪怕是一兩銀票我也很喜歡……」(此處參考《常回家看看》),迎面碰上了此時已經升做管家的來福,只見來福穿著小絲綢的衫子,頭上還戴了頂帽子正急匆匆的從外頭往史雲龍的院子奔來。



「安先生!」來福遠遠看到安小樓,心不在焉的打招呼。



「嗯,你這是做什麼去?」安小樓奇怪的問道。



「老爺生意上的事,別的生意。」來福的眼神躲躲閃閃,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告訴安小樓我騙你呢,不過無論如何,安小樓都不願趟史家的混水,他情願史雲龍是個正正經經的生意人。



「哦,那你去吧,你家老爺在書房呢。」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就向門外走去,得了銀子,他打算回一趟童家,自從開始忙著辦廠以來,他已經很少有機會回去了。



街上行人稀少,安小樓走的確愜意,人逢喜事精神說,懷裡揣著三百兩銀子,怎麼想怎麼樂,不過走著走著,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回頭看看時,身後並無人影,可是再轉頭繼續走時,又總感覺後面有人影影綽綽跟著自己。

走了一段路,拐了一個巷子,他又定下身來,忽然回頭看去,這一次只見巷子頭一條人影倏地閃過,旋即沒了,他揉揉眼睛,心裡暗道:「是我眼花了麼?還是有人知道我得了這些銀子,想來打劫?不對啊,除了史雲龍和我,沒人知道啊,就算那史雲龍再小氣,也不會做出這前腳送人後腳搶回的勾當來,這身後卻是誰在跟蹤我?還是說純屬偶然?」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19:14
卷一 在蘇州第51章 童老爹的手段


安小樓站在那巷子裡看一回想一回,索性又繼續走,再不趕緊加快步伐,怕是真的有強盜匪徒來了也說不定。



這一路走著,便到了盤門裡。



四周人家都已經黑了燈火,睡覺去了,唯獨這童家依舊是亮著一盞小燈,安小樓推門進去,竟是連大門也不曾拴上,這童老爹,也太大意了吧,就不怕有歹人進來麼?安小樓轉身把門閂拴好,往堂屋走去。



「你看,我就說罷?」還沒進屋呢,就聽到三好欣喜的聲音,還透著一股子得意之色。



「哼,那是湊巧,給你碰到了,若是他今晚不來呢?我看你還要守到半夜去不成?」童老爹悶聲悶氣,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這是怎麼啦?」安小樓笑呵呵的抬腳進門,衝他們父女了說道。



此刻早已吃了晚飯,童三好正捧著針線籮筐在做繡活兒,而那童老爹正坐著吃酒,眼前只一碟花生米做下酒菜。



「你還說呢!」童老爹一副對他愛答不理的樣子,「你都多久沒回家了?不知道有人惦記麼?這些日子三好天天盼啊等啊,就等你進門,你可好!」



「爹!」三好急急打斷他,「快吃你的酒吧,說這些作甚?」



「哼!還不讓我說?」童老爹怒道,「那是誰天天晚上不關門,就怕有人回來推不開?」



「呃!」安小樓知道這事一準沒錯,「別生氣了童老爹,我回來可是有好事的!」



「能有什麼好事?給我送個女婿麼?」童老爹說完,一口把杯子裡的酒飲盡,別過頭去哼了一聲。



「呵呵,三好,給你一樣東西,我那鋪子裡的事,就多多勞煩你了。」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就掏出那張銀票來,「這是三百兩銀票,你明日去兌了,給我留五十兩,給家裡留五十兩,你和童老爹就做日常用度,吃點好的穿點好的吧。剩下的兩百兩就作開業之資,請幾個工人,那人卻一定是要手腳麻利的,還須幾個丫頭,也要長得端正的,請好之後我會去看。」



「啊!?」童三好一見安小樓這銀票,大吃一驚,尋常百姓人家,一年到頭十幾二十兩銀子便可富富裕裕過上一年了,童家又是寒門小戶,別說三好,就算活了大半輩子的童老爹也沒見過這麼大面額的銀票,也難過她吃驚了。



「安大哥,你這錢卻是哪裡來的?」童三好面上露出憂慮之色,「我們日子過的清淡點沒有關係,卻不要去……」



「哈哈哈,去什麼?放心吧,這錢是我憑自己本事賺來的。」安小樓大笑道。



那邊童老爹一聽到女兒的呼聲,便早已把腦袋扭了回來往她手裡看著,及至看到三百二字時,嘴巴便也合不攏了:「小……小樓,你可是在外頭做了什麼虧心的事?」他心裡暗道乖乖,三百兩,三百兩都可以在蘇州城裡買一棟帶花園的大宅子,絕對比裡正家的要大!



「什麼虧心的事?我難道去佔山為王啊。」安小樓笑道,「放心放心,這錢乾乾淨淨的,絕不是污七八糟弄來的。」



「那你倒是說說,這錢到底怎麼來的?」童三好依舊不能放心,追問道。



安小樓故作無奈的笑著說道:「我本來是很低調的一個人,既然你們如此好奇,我便破例一番,告訴你們吧。」說完,安小樓便把那史家大院裡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都告訴了他們。



「安大哥!」童三好聽的面上是一時驚來一時憂,一會愁來一會喜,最後竟情不自禁的叫道,「安大哥,我就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



童老爹睜大眼睛看著安小樓道:「小樓哇,你說的可是真的?」



安小樓故作嚴肅的點點頭正色道:「老爹,你我相識也不算短了,何時見我打過妄語?」



「哎呀,了不得,我家祖墳上可是冒了青煙了!」童老爹直樂的手舞足蹈,開心得如同三歲孩童,「明兒個我要去街上說,我一定要去街上說!」



安小樓無奈的看著那老頭兒,心中卻是一陣陣的溫暖湧出。



「爹,看你說的,安大哥又不是你兒子,人家出息了卻關咱家祖墳什麼事了!」童三好嗔道,但是眼中卻喜不自禁,一股開心情懷在眉目間洋溢著,竟是比安小樓還要開心些,「安大哥,我原不知道那場子是你開的,最近街坊們都在熱議呢,我有幾個要好姐妹說要去那紡織廠做工,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去賺點錢來補貼家用……」



安小樓笑道:「你去作甚,那裡很辛苦,離家又遠,不過若是盤門裡的街坊們想去時,我倒可以想辦法弄輛通勤車來。」



「通勤車?」童三好和童老爹俱是一愣,旋即樂了,「安大哥,你這時不時的拋出一句難懂的話來,此時聽了卻是一點不奇怪了,哪日你若不說了,才叫奇怪呢。」



整個屋子裡一時間充斥著笑容和幸福,安小樓長手長腳的伸了個懶腰,長長歎了口氣,心頭一陣舒爽。



「對了,小子!」童老爹忽然又嚴肅起來,「你倒給我一個交代。」



「嗯?」安小樓一愣,「什麼交代?」



「爹!」童三好面上通紅,大聲叫道,「你好不好不要說這些個沒邊沒沿的事情?」



「哼,這怎麼是沒邊沒沿!」童老爹瞪了女兒一眼,「小樓,你實話告訴我,喜歡我家三好嗎?」



安小樓冷不丁的遭了這麼一問,臉上刷的就紅了起來,他尷尬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說,在他的心中仍舊是被現代人的那一夫一妻,不離不棄忠貞不二的思想禁錮著,卻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目前身處的環境裡,一個男人若是有能耐,三妻四妾全不是沒有可能了。



「哦,這麼說,你是不喜歡我家三好了。」童老爹若有所思道,又轉向女兒,「看見沒丫頭,人家不喜歡你,你明天就得答應大壯的婚事,我明兒就去找你嬤嬤說去!」



「我不!」三好臉上也不知是羞還是怒,眼中因委屈而噙滿淚水,「我的事不要你管!」



「反了你了,我是你爹,自己女兒的婚事還作不了主了?」童老爹一拍桌子怒道,「我要你嫁便嫁,一個女兒嫁,十六七歲都嫁不出去,看遭人笑話,你不要臉,我還要這張老臉呢。」童老爹拿手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啪啪作響。



安小樓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一時之間屋子裡氣氛尷尬起來,可是看看三好委屈的模樣,心裡竟是絲絲作痛,想想她素日裡對自己的好處,心頭便開始愧疚起來。



「必須嫁!」童老爹提高了嗓門。



「別啊,這個,她自己的事還是讓她自己做主吧。」安小樓艱難的決定出來勸架了。



「哼!」童老爹很是不屑的瞥他一眼,「我自己的女兒,難道還會害她不成?那大壯為人敦厚,家境殷實,三好嫁了去,斷不會吃虧,你這般阻攔於我,難不成是喜歡我家三好?是也不是?」童老爹連聲的問道。



「是!」安小樓這話一出口,滿室驚訝,包括童三好,包括他自己,安小樓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一個是字就脫口而出,三好默默望著安小樓,眼神流轉,心頭卻是開心的不行,一時激動,兩行清淚竟是落了下來。



「哈哈!」童老爹忽而轉怒為喜,如撿到個元寶般拍手笑,「三好,爹沒騙你吧,你小樓哥也是喜歡你的,如此便好,郎情妾意,選個好日子,你便嫁了吧。」



安小樓紅著臉坐在那裡,心頭很是複雜,也不知是悔恨,吃驚,難過,開心還是愧疚了,只拿兩隻手掌互相對搓著。



「老爹,可是……」安小樓終於還是決定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三好實在是個好姑娘,我也確實喜歡她,可她若嫁了我,也許會委屈了他。」



「怎麼?」童老爹眼又瞪了起來,「難不成你不能人道?」



安小樓聽到心頭暗罵:老子不知道多厲害,每天早晨起來都是一根沖天炮!嘴裡說道:「哪能!只是在她之前,我遇到了一個女子……」



「呵呵,我道是為何,原來如此,你我都是男人,說話就不必曲裡來直裡去了,我是不介意的,小樓,老爹是喜歡你的,很想你做我的女婿。生了女兒的人家,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得好,一世吃穿不愁,又得相公喜愛呢?你的本事,我完全不必懷疑,前前後後我也都看在心裡了,你的為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也明白,人是好的心是善的又懂得感恩,三好若嫁了你,鐵定吃不了虧,至於女人的事情,我沒意見,若是三好也沒意見,你便不可推脫了。」說罷,拿眼神徵求女兒的意見。



三好手裡雖然抱著籮筐,針線活卻早已無心去做,只用一雙玉手不停的摩挲著那籮筐,臉上通紅一片。



「我的乖女兒啊,這邊可都等著你發話呢!」童老爹連聲催促道,似乎是怕一個不留神,到手的好女婿又飛走一樣。



「我……」三好我了半天,什麼都我不出來。



「老爹,你別難為三好了,這天底下又哪個女人願意與別人分享丈夫呢?若我是女子,我都不願意。」安小樓出面替她解圍,「我就把三好當個妹妹,以後她出嫁,一定送份豐厚的嫁妝!」



「呆子!」那童三好聽完安小樓的話,忽然道,「你真是個呆子!」



童老爹看看三好,又看看安小樓,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成了!」



安小樓怔怔的看著童三好:「三好,你是什麼意思?」倒也不是他在裝,對於女人的心思,他的確是欠缺瞭解的,前世今生,莫不如此。



「我說你是呆子!」三好忽然勇敢的抬起頭來,堅定的望著安小樓說道,「我願意,願意隨你到天涯海角,陪你一生一世,至於……至於別的女人,只要她是真心對你好,我也願意……」



安小樓聽了三好的話,心頭除了感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只是嘴裡喃喃道:「三好……」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11
卷一 在蘇州第52章 數學


「哈哈!」童老爹看看女兒,又看看自己滿意的準女婿,大笑著,站起身來,大約是酒吃的多了,搖搖晃晃往裡間臥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唱著小曲兒,看那模樣,倒像是自己又續了弦。



屋子裡只剩下了童三好和安小樓兩人,還有桌子上的一片狼藉,為了緩解這尷尬氣氛,安小樓決定找點事做,他就俯身去動手收拾桌子,卻不料與童三好不約而同,兩雙年輕人的手一不小心便碰到了一起。



童三好如觸電般,急急把手縮回,面上一片通紅,雙手不停搓著針線筐,那小小的針線筐都快被她拗斷了。



安小樓的手就那麼停在了半空中,手指還留有三好的餘溫,那片軟玉溫香,觸碰起來竟是如此驚心動魄,雖然前世也戀愛過,但是安小樓明顯對女人的經驗不足,他呆呆的望著空氣,只覺得自己心也快跳到嗓子眼了。



「三好……」安小樓輕輕喚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三好抬頭看著安小樓:「安大哥,你這是什麼話……我,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那聲音竟是越來越低,最後聽不見了。



安小樓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緩緩把手從半空收回,心中暗暗罵道:安小樓啊安小樓,人家三好一個女孩子為你忙前忙後伺候這伺候那,你到頭來還要對人家拿大不成,這三好如此冰清玉潔的一個女孩子,癡心一片,若不好好對待她,你還是人麼?



想到這裡,安小樓竟情不自禁喃喃叫道:「三好……」那雙大手,卻已經伸了出去,猶疑著,輕輕握住三好的小手上,兩個年輕人的身子,都是哆哆嗦嗦的,三好身子發著抖,全沒了以前大膽潑辣的模樣,只把頭低低地垂下,眼睛看也不敢看安小樓,任由他輕撫著自己的手背。



三好的手柔若無骨,安小樓甚至不敢過分用力去握她,卻不知什麼時候,三好竟反過來,用她自己的小手緊緊牽住了他的。



「三好,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安小樓緊緊回握著三好,堅定的說道。



「嗯,安大哥,我信你!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後悔……」三好忽然抬起頭,那眼睛裡也是充滿了堅定。



外頭,月華如水,傾瀉在小小的院落裡,小黃閒適的甩著尾巴,打個響鼻,哼哼嘰嘰的睡著,也不知是在夢裡夢見了誰,那小花很是發壞,半夜睡不著,竟跑到小黃的身邊,用爪子試探性的抓它的尾巴。



這一夜,安小樓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躺在床上時,手裡猶有一股餘香存在,那是三好淡淡的體香。安小樓的腦海中,七兒和三好的影子時而交替出現,時而互相重疊,一時之間,他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一夜無眠。



早晨起來時,三好已把乾淨衣服和鞋子,還有早飯都準備好了,安小樓穿戴整齊,洗漱過後,走到院子裡,小黃的尾巴尖上那撮毛不知何時被誰給弄沒了,剩下個粉嫩粉嫩的尖尖,樣子頗為搞笑;小花在地上伸著懶腰,作了個大大的弓字,懶洋洋的喵嗚喵嗚叫著,看見安小樓起來,就蹭到他腳邊,不停在他腿上摩挲著。



安小樓心裡一陣愜意,唉,居家的日子真是舒服啊,也記不清多久沒這麼愜意過了。



「安大哥,你起來啦?」三好從廚房端來新熬的豆漿,「快吃飯吧,趁熱。」



安小樓應了一聲,跟在三好後面進了飯廳,看著那女孩妙曼的身影,他一時竟是浮想聯翩,冷不丁三好回頭,看到癡呆狀的安大哥,不由得驚道:「安大哥,你怎麼了?病了麼?」說罷還拿小手去探他額頭。



安小樓臉上一紅:「沒,沒有,吃飯吧,吃完了我還要去史家呢,也許這幾天都不回來了,對了三好,那文大人的孫兒要慶生,請我去吃酒,你今日兌了銀子,幫我買點禮物吧,看足了五十兩買。」



「哦,那我有事找你怎麼辦?」童三好一臉失落的說道,「新房子收拾好了,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做的,我今天便去招人手,牌匾也都做好了……」



「若有事的時候,便去史家大院找我啊,史家你該知道吧?」安小樓大口吃著蔥油餅,喝著新鮮的豆漿,熱乎乎的豆漿下肚,渾身上下都舒坦了,這絕對是正宗的綠色食品,不含防腐劑添加劑,沒有化肥農藥,更不會有地溝油了,生活在這個年代,當真是幸福的很。



飯畢,辭了三好,安小樓慢慢悠悠的向「單位」走去,一路走一路琢磨,該教那小子點什麼是好,三字經已經念完了,就連安小樓都跟著背熟了,有時候他覺得古人的話,真的是很有道理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古人明智,明智的很。



不過一種使有時無,若真若幻的感覺攪擾了安小樓閒適的心情,雖是清晨,街道人已經有很多早起販賣的小販和趕早買菜的人了,他總覺得這些人中,藏著一個自己十分不喜歡的傢伙,並且還時時跟在自己身後。



「難道是我多心了?」安小樓數次回頭探查未果後,便搖搖頭自嘲道。



不多時到了史家大院,如今的史家大院可不比往日,清早大門敞開,兩個家丁正在打掃,院子裡人來人往,這史雲龍也是,摳的時候麼只有兩個下人,作的時候麼一下又請上一二百,安小樓搖頭苦笑,跟諸人打過招呼便往書院去了。



「先生!」書院門口,史玉婷正牽了聰兒的手站在那裡等候著,遠遠看到安小樓便開口叫道,「原不知你昨日出府去了。」



「哦,大小姐,我有事便回家了一趟。」安小樓回答道,「怎麼今日你有空?」



「我以後都會和弟弟一起跟你上課了。」史玉婷笑靨如花,望著安小樓說道。



「哦?這麼好學?」安小樓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十分心虛:不會是看穿我沒啥文化,所以來監視我吧?



「如今家中沒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一個人呆著又是無聊,兄弟也知長進,加之前面先生對我家鼎力相助,玉婷心中對先生的學識甚是傾佩,所以也便想同兄弟一般,做先生的徒弟。」史玉婷笑道。



「哦!」安小樓鬆了口氣,心裡卻暗暗叫苦,這小孩子好糊弄,現在又來個大的,只怕以後教學任務要艱巨一點了,「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來吧。」



一行三人進了書房,史玉婷的目光便被一張巨大的黑色板子給吸引住了,只見那板子呈長方形,下被一個木架子支撐起來,就那麼立在安小樓的書桌旁,她驚奇道:「安先生,這是?」



「黑板。」安小樓笑笑,自己做了人家的西席先生,總不能真的誤人子弟吧,好在前世他也是個好學生,肚子裡是有貨的,就算不能把那史聰兒教出個八股狀元來,好歹也能成個有用之人,將來接了他爹的班,腦子肯定夠用,寫寫算算也是不成問題的。



「黑板?」史玉婷心中暗自驚奇道,這安先生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看起來嘻嘻哈哈不像個讀書人,豈知這肚裡稀奇古怪的玩意還真是很多,也難怪我這魔怪兄弟會折服於他了,口中卻問道,「卻不知這黑板是做什麼用的?」



「用來寫字啊!」安小樓笑了笑,「只不過現在還缺粉筆,我正想法子呢,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成功。」



「粉筆?」史玉婷又學會一個新名詞,不由得讚歎道,「這又是什麼?」



「顧名思義啦!」安小樓抓起毛筆,大大咧咧在紙上寫了個筆字,「既然名字裡有筆,便跟這毛筆一般,可以用來寫字的,在我家鄉,老師們都是用粉筆和黑板來教書育人的,很是簡單方便。」



「哦。」史玉婷心中仍是不解,卻對安小樓已傾佩不已,又暗暗想道,難怪連爹爹對這人都讚不絕口了,卻不知這人是從哪裡來的,知道這麼多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來吧,既然大小姐也來了,今日剛好我要開一門新的課程,你就一起學了吧。」安小樓說罷,就往黑板上釘了張白紙,紙上寫著零到九十個阿拉伯數字。



那姐弟倆分別落座,睜大了眼睛好奇的看著那圈圈豎豎彎彎們,這安先生寫的東西,他們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安先生,卻不知這又是什麼?」史玉婷從未像今天這樣有如此多的疑問過。



「這叫阿拉伯數字,你就可以稱呼它們為數字,這個是零,這個代表一……」安小樓拿戒尺當作教桿,心裡想著應該找人做一把真正的教桿了,「這些數字若是學會了,很是方便,史家是生意人家,少不得要做帳入賬,到時候大小姐和小少爺若是學會了,便可幫史老爺做帳了。」



「哦……」史玉婷似是恍然大悟,實則一點沒懂。



「先生先生,我們今天就學這個嗎?」那史聰兒倒是興奮的很,小孩子總是對新鮮玩意感興趣的。



「不光是今天,從今往後我們都要交叉進行學習了,一時語文,一時數學,這樣你的頭腦才能得到休息,也不至於偏科,將來長大了才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安小樓笑瞇瞇的說完這些話,竟真覺得自己就是個桃李遍天下的老師了。



「我們就學數字嗎?」史聰兒興奮道,紙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圈圈早已吸引住了他的心思。



「這個不叫數字,這個有專門名稱——數學。」安小樓嚴肅道,「記住,這門課程叫數學,也叫算學。」



「哦!」史聰兒姐弟倆不約而同的應道。



「我們要從這最基本的來學起,便是數字零到一,我們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一切需要用到數字的問題,都可以用這些符號來組合表示。」安小樓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又寫了個「10」。



「你們看,這個表示十。」安小樓又寫了個拾字,「你們來對比看,哪個比較方便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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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在蘇州第53章 再探如煙


史玉婷和史聰兒一副新奇的樣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安小樓寫的奇怪字體。



「再看看,這個」安小樓在紙上寫了個一千一百一十九,「史大小姐,還煩勞你來一下。」安小樓說著向史玉婷遞過去毛筆,說道:「請寫一千一百一十九。」



史玉婷接過筆,在紙上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寫了一溜漂亮字體,安小樓微笑點頭示意她可以回去坐了。



「同學們,我們來看,這兩邊對比。」安小樓指著那阿拉伯數字和史玉婷寫的繁體字對比,「我們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很多祖先傳下來的東西都是好東西,但是也有不方便之處,這個數字便是最好的佐證。」



史玉婷看去時,吃驚的發現兩者之間的差異,自己寫的漢字幾乎佔了半面紙,而安先生寫的那個只佔很小空間,而且還很簡潔。



「這兩坨字體,寫的完全是相同的東西。」安小樓說道,「這便是為何我決定要教你們學數學的原因了。」



這一下史玉婷心中只剩下好奇,沒有疑慮了,安先生的才學已無須懷疑,這是她此刻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安小樓望著兩個「如饑似渴」的好學生,心中忽然有一種教書育人的責任感油然升起,不知不覺也對這門功課更認真起來。這老師教的認真,學生學的起勁,姐弟倆又都是聰明人,因此一上午下來,竟然也把這數學入門的東西給掌握了,諸如如何來表示數目字等等。



課間休息的時候,史玉婷見安小樓講的口乾舌燥,便去吩咐了小翠送了茶點過來師徒三個便圍攏來喫茶吃點心。



「先生,你為何懂得這麼多?」史玉婷已十六歲,十六歲的年紀在這個世界裡已經算是個大人,加之母親早亡,她更是充當了母親的角色,講弟弟當半個兒子疼愛起來,因此平日裡講話做事均是一派老氣橫秋的樣子,顯得極其成熟,但是也不知怎的,跟了安小樓上一上午課後,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幼稚,眼界很是狹窄,眼前這男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做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偶爾嘴角會露出一抹壞壞的微笑,他懂得怎就這樣多呢?



安小樓朝嘴裡丟個青團,那香香甜甜又糯糯的感覺頓時溢滿口腔,這古代的玩意兒就是好,貨真價實料還足!安小樓美美的打個飽嗝,歎口氣:「唉,好東西!」



「什麼?」姐弟倆異口同聲問道。



「我說啊,這青團好吃!」安小樓指著盤子,「其實我懂得多,也是因為老師教的好。」



「那先生你的老師是誰啊?」史玉婷忍不住問道。



「呵呵,你問哪一個?」安小樓又抓起一塊豬油年糕送進嘴裡嚼裹著,一邊開始回憶他從幼兒園到大學裡所有認識的老師,準備挑上一兩個講給這兩姐弟聽。



「怎麼?先生你有很多老師麼?難不成你如我兄弟般淘氣,換過很多先生?」史玉婷愣住了。



「老師麼是有很多的,我小時候麼也是淘氣的,先生麼也換過很多個,我算算啊,足足有……」安小樓閉上眼睛想了想,幼兒園小班中班大班三個阿姨,然後是……,「總共有四十多個吧!」安小樓眼皮子一抬,說道。



他不說便罷,一說起來,那史玉婷頓時嚇的吐了吐舌頭,心頭先是暗道:難怪這安先生能治住我兄弟,卻原來兩人是一路的……



安小樓瞅著她的模樣便知她想叉了,可也懶得去解釋,上輩子新鮮的,她不懂的東西多了,自己也懶得一一去說去。



「好了,上午的課程就到這裡,我下午要告個假,出門去,臨走前給你們佈置任務啊,要把上午學的那十個阿拉伯數字,每個寫十遍,牢牢記住它們。」安小樓站起身來,抓了兩塊點心放在手裡,又一仰脖把茶喝乾,轉身便離去了。



他之所以這麼著急忙火的離開,是因為有件事掛在心頭,那便是謝如煙。也不知道唐爾正跟那文中信說的如何了,但願那文老頭能出把子力,不過安小樓實在是沒底,因為畢竟這件事說都不好說出口,文老頭在朝為官,官場上明爭暗鬥紛爭甚多,若要人家為個不搭噶的煙花女子得罪個同僚,也說不過去。實在不行,只好用那招了。



安小樓循著記憶,第二次來到了胭脂弄。



白日的胭脂弄,靜悄悄的,安小樓找到謝如煙住的地方,那姓氏牌上寫的不是謝字,卻是個吳字,安小樓抬頭看看牌子,心頭嘀咕了一下,也沒多想什麼,便敲了敲門。



「誰?」門裡傳來小月那中氣十足殺氣騰騰的聲音,這孩子看來為了保護自己姑娘也豁出去了。



「我啊,安小樓。」



就聽到門裡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不多會門便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小月閃出頭來,往巷子裡左右迅速看了看,便一把將安小樓拉了進來。



「做啥?跟防賊似的!」安小樓嗔怪道。



「可不是麼,防那些惦記我家姑娘的採花賊。」小月道,「就怕老鴇子說話不算話唄。」



「你家姑娘呢?」安小樓問。



小月往樓上指了指輕聲說道:「在房裡呢,這會子剛想去午睡,你便來了,來就來了吧。」說完把安小樓讓到客廳裡,又麻利的上了茶,「安公子你先坐,我去叫姑娘來。」



安小樓百無聊賴的坐著,從袖子裡掏出那把短笛來,從未仔細的在白天看過這笛子,今天才發現笛子竟是這般精緻,竹製的笛身上,鑲嵌著金絲,陽光下閃著流光,兩個小小的紅色篆字刻在上面,不可辨識。



「玲瓏……」謝如煙不知何時從樓上下來了,「這玲瓏短笛果然精緻,可是公子的紅顏知己相贈?」



「呵呵,倒真是個紅顏送的,但絕不是知己。」安小樓站起來向謝如煙行個禮,「謝姑娘幾日不見,竟清瘦至此?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啊。」



「哪有,只是日夜不得安寧而已。」謝如煙微微笑著還了個禮,主賓兩個便坐下了。



「唐兄最近有沒有來過?」安小樓開門見山問道。



「來過。」謝如煙的面上露出一絲憂鬱,看樣子也知道唐爾正那邊進行的似乎不太順利。



「他怎麼說?」安小樓雖然猜到一二,但是還抱有幾分幻想,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驚動玉玲瓏的,萬一把那小環也給招惹了來,自己豈不是受罪麼。



「唐公子前日來過,只說那文大人不肯出手相幫,又說他另去想辦法,便再無消息了。」謝如煙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子深深的失望,卻笑著對安小樓說道,「這都無妨了,即便真的沒法子,那也是我的命,我自幼被賣進這青樓,便已注定早晚會有這一天了。」



「也不必如此絕望,人總要抱一絲幻想存活在這世上的。」安小樓平平靜靜的口吻多少給了謝如煙一絲安慰,「我們不是雙管齊下麼,唐兄盡力而為,失敗了,還有我這邊呢。我雖然不在官場上混,但是好像也間接的認識那麼幾個人,試試看吧,實在不行,還有個下下策呢。」



「下下策?」謝如煙怔了怔,「卻不知這下下策是個什麼策?」



「一個字。」安小樓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逃!」



謝如煙似乎從未想過這種事,不由得驚了一下:「逃?」



安小樓點點頭:「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若是到最後,那些平日裡交好的達官顯貴們都出不上力,那就只有靠自己了,腿長在自己身上,難道走路還不會麼?」



謝如煙聽了安小樓這論調,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臉上複雜神情變換了一會,又幽幽道:「安公子,你看我這院落如何?」



安小樓不知她這是什麼意思,不過這院子上次他來的時候就已經打量過一回,除了四周的鄰居不咋地外,還算清幽,於是點頭道:「院子還可以啊,怎麼?」他知道謝如煙話裡一定有話。



「這院子是我置辦下的,當初一個吳姓公子硬要送我,我也不好推脫,便拿錢買了,前些日子媽媽說要我……我推脫不掉,便假作想出來散心,到這裡小住幾日,可門前門後的,全有媽媽的人在看著,你卻要我逃到哪裡去?」謝如煙幽幽道。



「我身在青樓已經有十多年,這些年來眼見的許多反抗過的姐妹,最後下場無不淒慘,要麼被暴打致死,最後死也死得不得清白,要麼最後就是屈服了,卻沒見過誰能逃得脫……」



安小樓也有些黯然了,這樣的事情,他雖然不曾親眼見過親身經歷過,但是也知道這些青樓女子命運淒苦,只好歎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然如此,我便去想辦法吧,就算到最後官之一途走不通,我也盡力幫你逃走,我們是朋友嘛!」安小樓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拍了拍胸脯,那意思包在我身上。



這話雖然有點點吹牛的成分,但是多少也緩解了謝如煙心頭的煩惱,也不知怎的,這個安公子每次來,都能讓她心中晴明一陣子,若是幾日不見的話,那煩惱便又襲上心頭,卻是奇怪了。



主賓兩個沉默一時,又說了一些別的話兒,安小樓看看時辰到了午飯時分了,也不便久留,便起身要告辭。



「安公子,不如留下用飯……」謝如煙輕聲道,「公子如此鞍前馬後為如煙忙碌,如煙無以為報,幸得廚藝不錯,就讓我做一餐飯招待了公子吧。」



安小樓沉吟著,若是推辭,謝如煙肯定以為自己不給面子,還顯得自己做作,於是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啦,早晨飯吃的早,這會子已餓了。」



謝如煙見安小樓應允了,也高興起來,全無之前那憂鬱模樣,便急急叫小月來:「快把前日媽媽送來的點心盒子拿出來招待公子,再上點好茶,要我房裡吃的那種,隨我到廚裡,我們今兒個自己開伙。」



小月見主子吩咐的緊,心裡一時也覺得奇怪,姑娘從不自己下廚,今日卻為哪般,又見安小樓留在這裡,心頭也漸漸晴朗起來,遂麻溜的去做那些姑娘吩咐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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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在蘇州第54章 留飯


小月依照謝如煙的吩咐,特地去買了些材料,雞鴨魚肉無不齊全,累的她是一頭大汗,看到安小樓時便翻白眼,安小樓便假裝看不見,踱著步子在廳裡看那些字畫,這謝如煙的居室佈置的極為淡雅,半點不像個在風月場上打混的人,這正符合了安小樓最初對她的判斷——一塊極好的美玉,可惜淹沒在這風月場所了。



午餐極為豐盛。



餐桌上雖然只有三個人,卻是盤子連著碗,碗接著杯子,簡直連放雙筷子的地方都沒有了。



那太湖三白,乃用太湖特產的銀魚、白魚、白蝦三種湖鮮做成,那銀魚雖已做熟,但是體態圓潤如玉簪一般晶瑩剔透,那剝了殼的蝦如一粒粒的珍珠,安小樓看著簡直都捨不得下筷子。



還有那松鼠鱖魚,上面的蛋黃醬色澤鮮嫩誘人,簡直不似出自人間之手,也難怪這一頓飯要做上一個時辰了。



安小樓從沒想到謝如煙會有這般好的廚藝。



「安公子,怎地不吃?」謝如煙見安小樓呆呆的不肯下箸,不由得緊張起來,怕自己廚藝不精。



「哦,不是,我是從未見過這樣精緻的菜餚,也許精緻的菜只有精緻的人才做的出吧。」安小樓歎一聲,說道。



「噗哧!」謝如煙忍俊不禁,終於一釋愁容,笑出了聲,「我還道是怎地,卻原來是因為太好看,下次我便做的粗糙一些,也免得你吃不下。」



一餐飯在歡樂的氣氛中結束了,安小樓告辭了謝如煙,臨別前又千叮萬囑,千萬把心思放寬些,天地之間的路且寬著呢,那謝如煙得了安小樓這般安慰,心情也見好,於是連連答應。



時間已是下半晌,安小樓一頓美餐吃的有滋有味,嘴裡仍舊有那魚肉香味,他想了想,覺得謝如煙這事,要早做安排,於是便來到蘇州河邊一處僻靜地方,拿出那短笛,放在嘴邊吹起。



安小樓曾在小學時跟隨一個姑姑學過吹笛子,雖然只是半吊子,但是一兩曲還是吹得的,他想了想,照著《世上只有媽媽好》吹了一段,正漸入佳境時,只覺得身旁一陣淡淡香風拂過,一襲白裙的玉玲瓏便提了劍出現在他身旁,冷冷看著他。



「嘿,你來啦!」安小樓腆著臉向她打招呼。



「嗯,少主有何吩咐?」玉玲瓏的口中說著敬語,但是無論怎麼聽,安小樓都聽不到一點尊敬的語氣來,這些都沒關係,只要她能幫忙就成。



「好久不見啦,玲瓏姑娘一向可好?」安小樓嘿嘿乾笑著,問道。



「我雖是紅顏,卻非知己,好與不好,都不勞少主掛念。」玉玲瓏冷若冰霜的絕美面龐上,一絲痛意一閃而過,安小樓聽的心頭一驚,感情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全在這丫頭眼皮子底下,心頭不由得一陣發毛,難不成自己連上個WC大小號她都看得見?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該看的我看,不該看的,便是贈我白銀千兩我也不會去看。」那玉玲瓏見安小樓面上浮現陣陣奇怪表情,竟似猜透他的心思一般,氣道。



「呃!」安小樓尷尬的笑了笑,「玲瓏姐姐,我也不與你瞎說八道了,此次請你出來,實在是有事要請你幫忙,這事也許是小事,甚至與你全無關聯,你可幫,也可拒絕,只是事關一個女子的清白和一生,還請玲瓏姐姐考慮過後再……」



「不幫!」玉玲瓏拒絕的那真叫乾脆利落,甚至都沒給安小樓機會說完話。



「呃!」安小樓心頭有些失落了,「唉,那便算了,我再去想別的法子!」



「什麼法子?私奔不成?」玉玲瓏唇邊透過一絲嘲弄的冷笑。



「嚇!」安小樓又嚇一跳,「你還說該看的看,不該看的不看,可你卻全知道我要說什麼……」



「傻子都猜得到!」玉玲瓏冷笑道,「那姑娘長得那般可人,又是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我若是男子,也忍不住要入她的套了。」



「套?」安小樓愣住了。



「難道不是麼?」玉玲瓏道,「想必她是看上少主了吧,是以擺出這個局來。」



安小樓連連搖頭:「不可能的,我一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就算長得帥呆一點,也不值得她動這番心思,我相信如煙姑娘,她不會是那種慣使心計的女子。」



「那你便是不信我了?」玉玲瓏黛眉一挑,怒了,提著長劍便向安小樓走近幾步。



「沒……」安小樓心說乖乖,這丫頭可萬萬招惹不得,動不動就眥眉瞪眼的。



「哼!」玉玲瓏在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不再開口。



安小樓訕訕的向旁邊挪了挪位子,以便若是這玉玲瓏突然發難,自己也好有個逃脫的機會,卻不知以玉玲瓏的功夫,就算他現在離人八丈遠,也無逃脫可能。



「玲瓏姐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安小樓輕輕說道,「你為何這般恨那人,哦,就是我。」



玉玲瓏聽了這話,眉目低垂下來,心裡暗暗想道這冤家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竟會口出此言,難道他真的就不記得我了麼?玉玲瓏心裡這麼想著,面容上便出了那落寞神情,全被安小樓給看在眼裡了,當下心中也就有了個數,暗道多半是情感糾葛了,但願那跟我長得一樣之人沒始亂終棄啊,不然哥就要遭殃了。



「你不想說,我也就不追問了,只是希望你能……」安小樓繼續道。



「沒事。」玉玲瓏忽然又開口說話了,語氣依舊冰冷,只是態度緩和了些,「我只是奇怪,少主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全不記得自己的身世。」



安小樓苦笑著搖頭:「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就算說出來你也不明白,就算你明白,也不會信的。」



玉玲瓏向河沿走了幾步,站到一棵柳樹下,輕輕撫著那樹幹,說道:「少主,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講。」安小樓說道。



「你父親……就是燕王爺,他雖然平日對你頗多苛責,但是說到底也是為你好的,眼下國難將至,你作為他的唯一骨血,不該再如此逃避了。」玉玲瓏道,「皇帝年事已高,朝中又亂作一團,而且據說北境也不甚安寧,燕王爺一邊要鎮守邊陲,一邊又要提防你六叔,心中還要記掛你的安危,你怎就不心疼一下他呢?」



安小樓完全被玉玲瓏這一通話給說蒙了,又是朝廷又是皇帝再加上邊陲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而且看起來玄之又玄的東西,他是萬萬不想沾邊的,因此只是默默聽著,既不當回事,又不回答,免得說多錯多。



「你可知道,眼下你的處境有多危險麼?」玉玲瓏見安小樓裝聾作啞,心中竟著急了,「若不是我暗中一直在保護你,只怕這會你早去了奈何橋做了冤死鬼了。」



安小樓聽的心頭一驚,雖然玉玲瓏說的這些話他都不曾知道,但是卻相信眼前這個女子不會欺騙自己,於是拿眼睛認真的看著她,答道:「我相信你。」



玉玲瓏聽了安小樓這話,身子輕輕一震,歎口氣:「相信又有什麼用,我說什麼,你偏不聽什麼,眼下還與一個風塵女子糾纏不清……」



「沒!」安小樓急急擺手,「男子漢大丈夫,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我若與她有什麼時,你就算不栽贓我也認了,我若與她是清白時,就算你拿刀架在脖子上我也抵死不認。」



「噗!」玉玲瓏靜靜的看了他半天,忽地莞爾一笑,「你這死性脾氣倒是未改,少主……」



「不要叫我少主吧,我們雖然只見過兩次,但也算是舊識了,我心中也拿你當個朋友,所以一有困難便想到了你,熟識我的人都叫我安兄弟或者小樓,你也湊個熱鬧,就叫我小樓吧。」安小樓很認真的看著玉玲瓏說道。



「小樓……」她也不知是在重複那陌生的名字呢,還是在叫安小樓,「不管你叫什麼,總之別忘卻自己的身份就是,至於你朋友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吧,反正還有幾天不是麼?」



安小樓怔怔的望著她,感情這丫頭對事情的瞭解程度比自己都深啊。



「提醒你一句,史家大院的水深著呢,遇到事情時,不要想的太過簡單。」玉玲瓏頓了頓,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嗯?」安小樓聽了心頭一驚,「能有多深?」



「你想像不到的深。」玉玲瓏將目光硬生生從安小樓身上挪到別處,望著河面蕩來蕩去的畫舫小舟們。



「哦。」安小樓心頭略一苦笑,到處都不太平啊,對玉玲瓏的話,他還是比較相信的,難怪那史家到處都是機關了。



一陣微風吹過,蘇州河上泛起陣陣漣漪,飄飄蕩蕩四散開來,一如河岸上這兩個人的心境一般。

「少主,你是不是應承別人婚事了?」玉玲瓏忽然問道。

「啊?」安小樓面上一紅,知道這玉玲瓏說的一定是童三好了,不由得低下頭來,心中暗自奇怪,怎麼自己明明是沒做錯什麼,倒給她說的像是在外頭包了二奶偷了小三一樣。

「你不必遮遮掩掩,我還能不知道麼?」玉玲瓏鼻子裡嗤笑一聲,「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身在帝王家,諸事都是由不得你自己的。那姑娘雖然是好,但只怕王爺不會應允,就算你性子強硬,到時候……到那時只怕她也只能屈居下位,所以做事時,你且要前後思量了。」

「唉,玲瓏姐姐,我不是說了,我不是你們找的人啊!」安小樓聽到那句由不得自己,便有些上火了,好麼央的這是招誰惹誰了,連娶個媳婦都由不得自己了,心頭不由得不爽,口裡也憤憤起來,「再說了,我只丟一句話在這裡,玲瓏,我命由我不由天。」

玉玲瓏聽了這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時,目中微微露出一股奇怪神色,似羨慕,又似嘲弄,總之是複雜之至。

「唉,隨你吧,到時候莫要害了別人姑娘就好。」玉玲瓏說完,竟飛身走了,那身子如青燕一般直直的向空中飛去,全不顧現在仍是青天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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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在蘇州第55章 碰壁


安小樓目瞪口呆的看著那玉玲瓏的背影,良久才把上下頜給合攏了,抹一把嘴恨恨道:「這世道,人都會飛的。」

日子漸漸的流逝著,轉眼便到了文中信擺宴席的時辰。

這天一大早,史雲龍便風風火火的來到安小樓的臥室門口,全不顧自己史家一把手的形象,彭彭把那門敲的震天響:「安兄弟,安兄弟!」

安小樓正抱著被子做春夢呢,夢裡一個絕色佳人正款款而至,即將寬衣解帶時,就被史雲龍給打碎了,他憤憤的睜開眼,憤憤的趿上鞋子,又憤憤的嘩的一聲把門扯開,瞪著史雲龍,這起床氣可是不小啊。

「嘿,安兄弟,起來了?」那史雲龍也著實被眼前這週身包圍著一團怒火的安小樓給嚇一跳,「今兒是文大人家宴,我怕你起來遲了,喏,這是我著人新做的衣裳,你速速穿起來吧。」

安小樓被這冷風一吹,打了個哆嗦,也清醒了不少,看著一臉堆笑的這史胖子,也說不出啥不是來,伸手不打笑臉人麼,他於是悻悻轉身回到屋裡,拿起茶壺倒了杯水一仰而盡,抹了抹嘴巴說道:「現在啥時辰啊?」

「呃,卯時三刻了。」史雲龍抬腳進門,把衣裳放在桌子上,也順便坐了下來,心頭卻是一陣憤憤不平,他娘的,老子在自己的院子裡,跟自己請的先生說話卻要這般低聲下氣的,不過又一想安小樓對於自己來說的意義,便也沒了脾氣。

「呵欠……」安小樓美美的伸了個懶腰,問道,「敢問史老爺啥時候去赴宴啊?」

「呃,未時開始,申時結束啊,所以我們要早做準備啊!」史老爺面露焦急之色。

「未時?」安小樓已經來到這世界不短的日子了,大略也瞭解了時間劃分,他掐指一算,暴跳起來,「未時不是下午一點嗎?你早上六七點把我叫起來就為下午一點去赴宴?」

史雲龍一看到他跳起來時便早已連聲道:「哎呀,我忘記了那邊還有客人等我,如此安兄弟你早早準備,我先去忙了,咳咳……」

安小樓氣的直拍桌子:「我最恨人家打攪我睡覺了。」可惜那史雲龍身子雖肥胖,跑的卻是極快,一轉眼便逃出了安小樓住的院子。

吼也吼了氣也氣了,被弄起來安小樓是再無心思睡了,他索性洗漱一番,換了史雲龍拿來的新衣裳,也不知這史老爺是緊的哪門子張,左一套以上右一套衣裳,怕老子給他丟了人還是怎地,不過看看這青色的衣服穿起來還挺精神的,安小樓也就暫且原諒他了。

吃過早飯後,安小樓便去找了史老爺告假,說是去買禮物,史老爺連連點頭,兩人當即約了在知府宅子門口碰頭,安小樓便晃晃悠悠的出了史家,往盤門裡去了,他估摸著這會子童三好一准已經把那禮物給備齊了。

果不其然,他一進門就看到屋裡飯桌上放著紅紅綠綠的紙包裹,看起來很是精美,看樣子那丫頭費了不少心思。

「咦?」端著盆子從灶間出來的童三好驀地看到安小樓,發出一聲驚喜的呼聲,「安大哥,你回來啦?」

「是啊,今兒是文大人孫子慶生,我特地請假回來拿禮物,三好,謝啦,我就知道什麼事交給你準沒錯的。」安小樓沖三好笑了笑,竟覺得有些害羞起來,算來他們現在已經屬於男女朋友的關係了,在以前安小樓與她相處還算自然,如今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那素日裡潑辣的三好,現在好似也重生了一半,性子端的是內斂害羞,安小樓跟她講一句話時她便臉頰通紅,此時聽了安大哥的誇讚,那臉就紅的像是燒紅的鐵塊一般,嘴裡諾諾的說:「安大哥你說什麼呢,幫你做事還不是我應當應分的麼……」聲音卻是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那……」安小樓也一般的害羞,「那我就拿了,花了多少兩銀子?」

「只三十兩不到,剩下的我全添到酒吧裡了。」三好說。

安小樓應了聲,便拿了東西往門外走去。

「安大哥!」忽然背後傳來童三好極溫柔的一聲呼喚。

「嗯?」安小樓站定,轉身。

只覺得唇上被一抹軟軟的香甜的東西覆蓋了,卻是三好不知何時追了上來,踮起腳,趁安小樓轉身愣神的功夫,輕輕吻了他一下。

轟的一下,兩個人都覺得如天旋地轉一般,三好盆裡的米被她揉·搓的已十分淒慘,安小樓則臉紅的像猴子屁股一般,手裡的東西彭的一聲掉落在地,呆若木雞,身體的某個部位也自然而然的起了反應。

「這個……」安小樓在心裡狠狠罵自己沒出息,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的,怎地被一個女孩親吻一下就如此震驚了?可他此刻卻是是呆若木雞的,人家女孩子都主動這樣投懷送抱了,他居然還傻呆呆的站著。

三好紅著臉,輕聲說道:「你快去吧,看遲了。」安小樓似是聽到,又似沒聽到。

三好於是轉身疾步向堂屋走去,只聽後面腳步聲聲跟緊,回頭一看卻是那面帶癡呆症狀的安大哥,她略緊張,啞聲道:「你……你做什麼?」

安小樓胸口劇烈起伏著,吞了口口水,盯著三好嬌美的面龐,同樣啞聲道:「我……來而不往非禮也!」說罷,他劈手就把三好往自己懷里拉來,也不管人家手中還抱著洗米的木盆,噹啷一聲,木盆掉落,米和水灑了兩個人一身,也灑了一地。

安小樓先是輕輕的,後是緊緊的,他已經太久沒有碰過女人了,這一世第一次擁抱的,竟是三好,他緊緊抱著三好,像個孩子一般把頭低下,伏在她肩頭,兩個人的眼睛都緊閉著,安小樓的耳畔此刻已全無他音,只聽得到三好急促的呼吸聲,那聲音彷彿催化劑一般,迅速的讓他燃燒起來。

「三好。」安小樓深呼吸一口,克制住自己的衝動,輕輕道,「謝謝你。」

三好只是輕輕嗯著,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乖乖巧巧伏在他的懷裡,心中洋溢著無以名狀的喜悅和幸福,只覺得這一世,只和這個人永遠這樣就好了。

這個擁抱用時良久,安小樓才鬆開她,抓住她的肩膀,鄭重其事的說:「三好,這輩子我不會辜負你對我的好。」

三好已經什麼話都不會說,只記得點頭了。

「咳咳!」童老爹很不合時宜的出現了,他黑著一張老臉,大聲咳嗽著,「我來拿酒罈子!」說完哼了一聲,從兩人身邊徑直穿過,看也不看他們。

這畢竟是一個保守的時代,安小樓知道童老爹此刻心裡一定是不爽的,他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那我走了,中午要在文府吃酒,這幾天我會抽空到新房裡去看看。」

三好也不說話,只是拚命點頭。

安小樓低下頭,快步走過童老爹身邊,彎腰去撿起掉落的禮包時,聽到老頭子咕噥一句,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他聽:「女大不中留,唉,早些把她弄走吧!」

安小樓於是飛也似的逃出了盤門裡童家院子。

時間還早,安小樓抱著大包小包滿大街溜躂,經過了衙門口三回也沒進去,不過那文大人府門口倒是熱鬧的很,一頂頂轎子一匹匹快馬,絡繹不絕,看來都是衝著興哥的生日來的,多半是這蘇州的達官顯貴和商賈富豪了,這種時候正是巴結父母官,聯絡感情的好時機。

「咦?」唐爾正的聲音傳到安小樓的耳朵裡,這傢伙總是這樣出其不意的出現在自己身旁。

「唐兄,好久不見!」安小樓笑著打招呼。

「是好久不見,呵呵。」唐爾正的笑容裡摻雜著許多的愁容,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誰。他走到安小樓身邊,眼睛裡閃動著點點星火,低聲問道:「安兄弟,你那邊如何了?」

安小樓搖搖頭:「不知道,我心裡沒譜。」

「唉!」聽到安小樓這麼說,唐爾正眼睛裡的那抹希望之星沒落了。

「你呢?」安小樓明知故問。

唐爾正面帶苦澀的搖搖頭:「文大人只說了一句話,若是良善人家的女兒時,他便是拼了老命也要幫我一把,可若是青樓女子……」

「唉!」安小樓歎氣,「想也知道他會這麼做了。」

「安兄弟,你知道麼?」唐爾正肅聲道,「今日裡,那個尚書公子也在,他此番來蘇州便是為了拜會文大人,沒想到……」

「哦?!」這一點倒讓安小樓十分意外,「這麼巧?」

「巧什麼?」唐爾正苦笑,「朝廷裡就這麼些官,碰頭打臉的,誰還不認識誰呢?何況文大人又是元老,伺候了皇帝一輩子了。」

「那這次來的都有誰?」安小樓知道唐爾正既是文中信的師爺,就必定會瞭解這些事。

「多了,全蘇州大大小小的官員全來了,院子裡擺滿了酒席,還有蘇州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唐爾正用扇子遮了嘴湊到安小樓耳邊道,「京城裡也來了人,連兩個王爺都派了人來。」

安小樓一怔,心中暗暗叫苦,這不是冤家路窄麼,按照玉玲瓏的說法,自己目前的處境正是夾在這兩個王爺中間,不過文中信身為區區蘇州知府,能有如此大的神通,倒是他沒想到的,不禁自言自語道:「文大人還蠻厲害麼……」

「嚇!」唐爾正怪怪的看他一眼,「你不知道麼?文大人和當朝皇帝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據說感情好的如穿一條褲子,他為皇帝賣了一輩子命,到了還把獨生子給搭上了……」

「哦!」安小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難怪了,也難怪自己救了他孫子,他會這般感激了。

「安兄弟,今日裡也許文大人沒什麼時間來應酬你,他的客人太多了,所以到時候你就隨我坐吧。」唐爾正說道。

「嗯,那感情好,我也不願跟些陌生人做,尤其是做官的,總讓我感覺手腳不自在。」安小樓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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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在蘇州第56章 赴宴


西域。

大漠。

一場風沙剛剛吹過。

在綠洲旁的大木屋裡,一樓的大廳此刻燈火輝煌,雖然仍是白晝,但是角角落落裡所有的燈都燃著。

兩個精赤上身,身穿黑色燈籠褲,頭上蒙著面罩的男子正手握鼓槌,賣力的敲打著兩面打鼓,鼓聲震天。

在木屋裡大廳的地板*,一個巨大火盆裡熊熊火焰正燃燒著,火焰四周跪滿了身穿火紅袍子頭戴白色頭巾的男男女女,約莫有二三十人。

大廳正對火盆的地方,一個圓形的檯子上,坐著一個形容槁枯的老嫗,她同樣也是身穿火紅大袍,頭戴一頂綴滿寶石的高帽,端坐在一張矮榻上,面容肅穆。

「參見聖姑!」地板上跪著的眾人齊聲叫道。

「眾兄弟姐妹快快請起。」老嫗揮手道。

「謝聖姑!」眾人起身,分列火盆兩側,俱是神情肅穆的站在那裡,望著踏上的老嫗。

「今日我把眾兄弟姐妹叫來,一來我們久未碰面,多有想念,二來是有個消息要向大家公佈一下。」老嫗緩緩說道。

「還請聖姑明示!」一個站在火噴左側,身材適中的中年男子出列,抱拳說道。

「我教遺失的聖火杖,已被葉長老之女綺兒找回,而依據教規,手持聖火杖的女子,若是童女,又有資質,且忠於我聖教,便是下任聖火教聖姑。」老嫗環顧一下眾人,神情肅穆的說道,「因此,我決定將聖姑之位傳給她。」

底下眾人相互看了眼,齊齊抱拳大聲說道:「屬下謹遵聖姑教諭!」

「如此甚好!」那老嫗滿意的點頭,「按照歷代聖姑傳位之規矩,我今日便將這位子禪讓於她了,綺兒年小,往日後各位堂主長老們要多多輔助她,光大我聖教,以救萬民於水火!」

「謹遵聖姑教諭!」

樓上,綺兒房間裡被幾個教徒抬入一個碩大木桶,木桶裡盛滿了溫熱清水,這水在沙漠之中堪比黃金。

「你們下去吧。」綺兒的師傅,那絕色冷艷婦人一揮手,將教眾遣散下去,而自己也隨同踏出門去,反手將門關攏,在關攏前,冷冷道:「綺兒,沐浴吧,大家都在等你了,半個時辰後我來接你!」

「是!師傅。」綺兒面無表情的輕聲應道。

門窗緊閉。

樓下傳來震耳欲聾的鼓聲。綺兒輕輕的輕輕的脫下自己身上的藍紗裙,緩緩伸手摘下髮簪,輕輕放到桌子上。她的肌膚如雪,面容亦如雪,黑瀑般的長髮傾瀉在身後,襯托出一片孤單。

「別了,猴子!」綺兒輕輕吐出幾個字,緊緊握住桌子上那張花花綠綠的奇怪紙頭,指甲竟已深深刺入肉中,鮮血沁出,卻無法沁入那紙頭,終於順著滑滑的紙滴落在地。綺兒癡癡的看著它,喃喃道,「豈不如我和你?終究是無法再交匯。」

她將紙頭小心翼翼的折好,收起,彷彿是把一段回憶在自己心中某個角落挖坑,埋起。

修長纖細的腿登上踏腳蹬,進入水中,慢慢坐下,綺兒望著水中自己的身體,眼裡兩滴清淚落下,她怎麼也想不通,只不過短短數日相處,一個人怎麼就從此深深扎根在她心中。

「吼吼吼!」在一陣陣的歡呼聲中,綺兒身披一襲紅紗,緩緩走下樓梯,樓下是她的兄弟姐妹們,在等著她成為新一代的精神領袖。

上一代的聖姑老嫗滿目欣慰的望著那具年輕的胴·體,似乎是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在不為教眾所見的時候,她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如雞皮般的皮膚,心中哀歎:曾幾何時,我也有過如緞般光滑的皮膚。

「綺兒參見聖姑!」綺兒虔誠的垂下美麗的頭顱,接受老嫗將乾枯的手覆蓋在自己的頭頂。

老嫗的手顫抖著,撫著那年輕的孩子,忽然抬起頭來,望著台下眾人,厲聲道:「從今往後,綺兒便是我,我便是綺兒,你們要像忠於我一樣忠於她!若有違者,死!」

一個死字久久迴盪在屋子裡,震人心魄。

眾教徒齊齊應聲道:「忠於聖教,忠於聖姑!若違此誓,萬劫不覆!」

老嫗滿意的掃視一眼眾人,忽然就單手倒立在綺兒的頭頂,一老一少兩人,漸漸被一股白色煙霧籠罩,老嫗和綺兒的身上面龐,都現出瀑布般的汗水。隨著時間的流逝,老嫗乾枯的身子更見乾枯了,而綺兒蒼白的面龐則漸漸紅潤了起來,彷彿是在吸食老嫗的生命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噗通一聲,老嫗如乾屍般的身體掉落在地上,而綺兒,她則用這種聖教開教以來獨有的方式繼承了老嫗的武功和地位。

老嫗倒地後,便馬上有兩個教眾上前拖走了她的身體,綺兒緩緩走到矮榻上,坐了下來,掃了一遍眾人,開口道:「選精銳五人,隨我入江南,執行岐王任務!」

「聖姑威武!」眾人舉臂呼道。

蘇州。

正在知府府衙裡溜躂的安小樓忽然覺得心悸不已,走著走著,便不得不扶了一處假山歇息,他捂著胸口,暗暗想道:怪了,我從來就不知道自己有心臟病啊,難道是三高?我沒暴飲暴食啊?

「呼呼!」一聲清脆稚嫩的童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也趕跑了他的心悸,安小樓循聲望去,正是那粉雕玉琢般的文興哥兒,些許時日不見,他越發可愛了。

「小可愛!」安小樓笑瞇瞇的衝他拍拍手,孩子便張開了兩隻手從奶娘懷裡想安小樓懷裡撲來,一入他的懷中,便拿口水拉拉的嘴巴去親這個「呼呼」。

「呵呵!小壽星!」安小樓拋了他一個高高,逗弄著他。

「安公子,夫人和少夫人請你過去喫茶呢!」奶娘向他道個萬福,說道。

「曉得了,我這就過去,還請嬤嬤前頭帶路。」安小樓說罷,帶了興哥就隨奶娘去了。

這一天的文府,賓朋如織,文中信果真是忙的昏了頭腦,一直在應酬那些同僚,而分不開身來陪伴自己的家人,更別提跟安小樓打聲招呼了,好在文夫人十分心細,得知安小樓來了之後,便著奶娘請他過去。

「夫人!少夫人!」安小樓進了偏廳,規規矩矩的向兩位夫人行了禮,雖然他不屑屈膝於人,但是尊重女性還是必須的。

「呵呵,興哥兒就是喜歡安公子!」文夫人一看到安小樓便喜上眉梢。

「娘說的是,許是他們倆有緣分吧。」少夫人應和道。

「安公子,快請坐吧!」文夫人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這裡沒旁的人,不必客氣了。」

安小樓於是也不客氣,便大大咧咧抱著那孩子坐下,有下人來看了茶,安小樓這才發現身邊居然還坐著一個人,一個……怎麼看怎麼奇怪的人。

這人應該是男子,一個長得極為俊美的男子,就連一向自命帥呆的安小樓都自愧弗如,只見這人玉面朱唇,貌若潘安,風神如玉,一雙手更如女人般的細嫩,咧開架勢坐在那裡,對安小樓是看也不看,不單不看,他給安小樓的感覺是:我討厭你。

安小樓心頭嘀咕了一下,心說我沒得罪你吧,都是第一次見面呢,不打招呼也就罷了,還擺一副臭臉子,給誰看啊?

「安公子,我都老糊塗了,忘了給你們介紹介紹。」文夫人看到那倆的表情,一拍手道,「來,我來介紹,知秋啊,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安公子了,興哥兒的小命便是承了他的福氣撿來的,安公子,這位是本城世家魯知秋魯少爺。」

「呵呵,原來是魯少爺,久仰久仰!」安小樓這話絕非客套,關於魯家的事,他已經從史雲龍那裡聽來不少了,眼前這個人姓魯,又出身世家,性子又那麼傲氣,多半就是出自那個魯家了。

「哪裡,安公子客氣了。」魯知秋冷冷道。

他一開口,安小樓便叫了一聲媽呀,為啥呢?因為這魯知秋的嗓音非常奇怪,很不自然,陰柔無比,卻又不是女聲,這不是個人妖吧?安小樓的心裡又嘀咕上了。

安小樓只不過隨便想了想,不管眼前這人是個什麼人,都跟自己不搭噶,想到這裡,他便又兀自跟小興哥兒玩起來,逗得孩子咯咯笑個不停,整個偏廳都洋溢著一派歡樂氣氛。

「啟稟夫人!」一個家丁匆匆來報,「戶部尚書賈大人家的公子請見。」

「哦?」文夫人微微一怔,「這小哥兒怎麼會來見我呢,既是來了,快快有情吧。」

有道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安小樓在逗孩子的時候聽見了戶部尚書公子這幾個字,心頭沉了沉,好像要梳弄如煙的,便是個什麼尚書家的公子吧,別跟這個是同一個人就好了。

家丁下去後不多時,便有一個白面書生邁著四方的步子走了進來,一進來便向著文夫人和少夫人行禮,口中高聲道:「賈連生見過文夫人,少夫人!」

「賢侄快快請起,呵呵!」文夫人客套性的笑著,與招呼安小樓時截然不同,可見她對此人並無太好印象。

安小樓偷瞄了那人一眼,心頭一震,原來是這個傢伙。

你道這人是誰?那日在謝如煙畫舫上,聽她彈琴時,這人便在其中,就是那個曾一番甜言蜜語誇讚過謝如煙的白面書生,因那日人少,這人說的話又特別「出眾」,是以安小樓一眼便認出了他。

顯然這人也還記得安小樓,為何?那日安小樓的表現一不小心太出眾了,想讓人記不住也難了。

「這位安兄也在!」那賈連生見當日那個身穿灰舊破襖的窮酸樣的人如今穿著一新,精神奕奕,又身在知府內院,便猜測此人來歷不凡,因此言語上也多了幾分尊重。

「賈兄,好久不見啊。」安小樓淡淡回道。

「怎麼,你們兩個都認得?」文夫人本待介紹他二人相識,卻見人家自己就攀談上了,不由得感覺有些意外。

「也不算認得,只是有半面之緣!」當日賈連生曾在謝如煙面前說過半面之緣,今天安小樓故意把這半面之緣說出來,就是要臊那賈連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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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在蘇州第57章 赴宴(二)


賈連生自已不記得當時自己說過了什麼,因此對安小樓的話也沒多幾分疑慮,笑了笑就算了,轉而向文夫人說道:「家父因朝中事物繁忙,未能親自過來蘇州,囑咐小侄一定要向文伯伯和文伯母道歉。」

「這是怎麼說的,我那孫兒不過是黃口小兒,哪勞得尚書掛念呢。」文夫人笑著應道,「倒是連生你是越發的玉樹臨風了,可曾婚配?」

「前年已定了一門親事,今年年底便要成親了。」那賈連生拱手道。

安小樓側目看他,雖然對他做到事多有不齒,卻也說不出人家的不是來,畢竟橫看豎看,他身上倒還沒大毛病可挑。

與安小樓隔壁坐的那位魯知秋少爺扳著一張俊俏的不像樣的臉,一言不發,對那所謂的尚書公子更是看也不看一眼,倒讓安小樓暗暗感到有些吃驚了,這魯家究竟是個什麼來頭,竟然是如此的傲氣。

這廳裡文夫人和那賈連生一直在聊天,聊的也都是些客套話,安小樓也不方便在這裡逗孩子,於是起身道:「我帶興哥兒去逛逛。」

「去吧!」文夫人看出來安小樓的無聊,笑道,「待會我讓人去尋你,莫要忘了吃酒便是。」

抱著興哥在院子裡走著,這知府府衙裡的景色,在春天的時候更是宜人,處處鳥語花香,只不過今日人多了些,些許破壞了氣氛。

「呼呼!」興哥兒也不知心情為何這般高興,一直不停的拿一隻手攬了安小樓脖子,另一隻手四處去指,他指到哪裡,安小樓便走到哪裡,逗得孩子咯咯笑個不停。

「果然是個西席先生。」

安小樓回頭一看,卻是那魯家的少爺魯知秋,如今站到身前來,發現他比自己足足矮了一個頭,這小子無論模樣身段都是女裡女氣的,要不是文夫人介紹,安小樓一定會認為此人乃女扮男裝。

「哦?魯少爺怎知我是西席?」安小樓笑著反問。

「我不但知道你是西席,還知道你很厲害。」那魯知秋背著手,走到一棵樹下,抬頭望著樹上的一處鳥窩,說道,「這鳥兒是好鳥兒,只可惜做錯了窩。」

「你不是鳥兒,怎知鳥兒心裡的想法?」安小樓饒有興致的笑著說道。

魯知秋回頭望了望安小樓,同樣饒有興致的說道:「安公子你不是一般人啊!」

「哦?」安小樓心裡暗想,找茬的來了。

「能讓史家在短短半個月內完成一筆數額巨大的單子,又能讓史雲龍那老傢伙對你俯首帖耳,足見安公子的高明!」魯知秋拿眼深深的望著安小樓,似乎想看穿安小樓這皮囊下究竟隱藏著什麼怪物。

「咳咳!」安小樓乾咳兩聲,「我們家史老爺何曾對我俯首帖耳過了?」

「史雲龍吝嗇之名姑蘇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近來竟然忽然轉性,外界紛紛傳聞乃一教書先生的功勞,安公子你身為史家現任西席,難道不能說是他對你俯首帖耳麼?」魯知秋道。

「錯了!」安小樓正色道,「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一輩子也就那麼點光陰,能享受,又有資本享受到時候,當然要好好的享受了,史老爺只不過是以前沒想明白,比別人晚開竅幾年而已。」

「呵呵呵!」那魯知秋忽然笑了笑,說道,「卻不知史雲龍給安公子你開價幾何?」

「勉強餬口而已。」安小樓道。

「我們家剛好也缺個西席,若他日安公子覺得在史家做的不舒服時,可來找……」魯知秋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他們身後遠遠傳來一陣咳嗽聲。

咳嗽聲是史雲龍發出的,他與安小樓進了文家以後,便各自行動了,這會子不知怎麼找了過來。

「安兄弟!」史雲龍大老遠就喊著,「可把我找苦了……」走到近處時似乎才看到那魯知秋,於是抱拳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魯少爺,一向可好啊?」

「托您的福,好的很哪!」那魯知秋似乎對史雲龍很是不齒,臉上笑都沒有一個,更別提還禮了,倒是對安小樓拱手,「安公子,魯某之言,還請你上心考慮了,再會再會!」說完大步離去,竟是看也不看史雲龍一眼。

安小樓看看身邊的史雲龍,又看看遠去的魯知秋,心裡暗暗道都說這商場如戰場,現在看來果不其然。

「呃,安兄弟,他跟你說什麼了?」史雲龍目送魯知秋走遠,才蹭到安小樓跟前問道。

「哦,撬你牆角!」安小樓若無其事的說道,「他問我工錢是多少,我說勉強餬口,於是他打算……」

「打算怎樣?」史雲龍面色隱隱有變,焦急問道。

「打算給我多點錢唄。」安小樓哈哈一笑,「唉,人怕出名豬怕壯啊!」

安小樓的話讓史雲龍心裡忐忑不安,他看著一臉無所謂表情的安小樓,似是下了個艱難的決心:「咳咳,那個,薪酬,我決定給你翻倍了。」

「唉,魯少爺還說要給我多點福利假期什麼的。」安小樓歎口氣道。

「什……什麼是福利?」史雲龍額頭冒出冷汗。

「就是逢年過節給點紅包啊,隔三差五開頓小灶啊,三不五時送點禮物啊,時不時的發點獎金啊,一年四季幾套制服啊,最重要是過中秋發月餅你還不能要我繳稅,出差還得給我補貼。」安小樓笑瞇瞇的說道。

安小樓的話史雲龍未必聽的懂,但是那意思卻聽得出,這擺明了是坑人,他咬緊牙關,用袖子擦擦汗,一跺腳說道:「這些容後再議,現在先跟我見個人。」說罷拉著安小樓就要走。

「哎哎,我手裡還抱著孩子呢,你要我這樣就去見人麼?」安小樓無奈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對了,這孩子是誰啊?」史雲龍嘴裡說這話,腳下速度卻沒變慢。

安小樓心中偷笑,感情他連文知府家的孫子都沒見過的。

史雲龍一路拉著安小樓急匆匆的走去,拐來拐去就到了一處涼亭,安小樓一看,裡頭坐著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可不正是文中信麼。

「文大人!」史雲龍老遠就笑呵呵的打招呼,「我把我家先生給拉了來!」

那文中信原本正背對著他們捶腰弄背,想必是一天應酬下來累的不輕,聽到史雲龍的聲音,便微笑著轉回身來,及至看到安小樓時,先是愣住了,接著便大笑起來:「史雲龍啊史雲龍,你說的那個先生,便是此人麼?」

史雲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搞不清文中信話裡的意思,只得應道:「正是,正是!」

「呵呵,好!好啊!」文中信連聲道,「安兄弟,想不到你是去了史家做西席了,怎地也不跟我說一聲?」

「文老哥,你也沒問我啊,我知你素日裡公務繁忙,也不好多來叨擾!」安小樓大大咧咧的抱著興哥兒進了涼亭,問道,「怎麼,史老爺跟您告我狀了?」

「沒有沒有,只是方才談話時,這老史跟我吹道說府上來了個厲害先生,不但治住了他的兒子,還幫他做了筆大生意,教書育人的方法非同凡響,實屬怪才。我想若是蘇州城內有此人才,怎地我會不知呢,卻不料是小兄弟你!呵呵……」

史雲龍聽到這裡才算弄明白了點,連忙笑道:「原來安先生和文大人早就認識了。」

「我不是說過麼,我那孫兒在元宵之夜險些沒了,幸而被人救起,我家那救命恩人,便是這安兄弟啊。」文大人答道,「方纔說起我這興哥也要啟蒙了,正想找個先生,於是那老史便推薦了你,沒想到竟是故人。」

安小樓一愣:「我?」

「正是啊,我原本還打算斟酌一下,現在見了安兄弟你,便沒有疑慮了。」文中信笑呵呵的說道,「興哥兒給你,我也放心哪。」

「別!」安小樓擺手,正色道,「實不相瞞,文大人,史老爺,我安小樓雖說懂些別人不懂的知識,但若論文采,論八股,卻是實在不行的,趁此機會我也要跟你說一下啊史老爺,你若想聰兒他日中什麼秀才狀元的,還需再聘個先生。」

「這是怎麼說的?」史雲龍和文中信同時意外。

「咳咳,我早就說了,我身上沒有功名,既不是秀才也不是讀書人。」安小樓乾笑道,「就是這樣。」

文中信撚鬚看著眼前這「謙虛」的年輕人,心頭暗暗想道,此人年紀輕輕,閱歷頗豐,身上的才華又豈非一個文采所能形容的?單看他對織布機的改良,便可稱得上一個人才。

這文中信雖然身居要位,也混跡官場多年,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為百姓謀福利的好官,對於安小樓做到事情,他也是聽史雲龍說了的,前有救命之恩,後有改良之功,此刻就算安小樓再怎麼推脫,也無法擦掉他在文中信心中的形象了。

「文大人,那我那件事……」史雲龍不失時機的向文中信道,「還請大人多多……」

「你那件事?哼,那件事要秉公辦理,你們哪,就是不肯讓我過幾天安生日子,你說,我來蘇州多少年了?你跟史家斗了多少年了?鬥完老子斗兒子,是不是等你兒子長大了,又要去斗人家孫子?」文中信不聽則罷,一聽史雲龍提起來便氣的鬍子直顫。

安小樓也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即不感興趣,便不再插言,沒想到就是這樣,他都躲不掉。

「安兄弟,你來幫我說說!」史雲龍見狀無奈,竟把安小樓推了出來,這樣安小樓開始懷疑史雲龍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和文中信的關係了。

「說什麼啊?」安小樓無奈道,「我都聽不懂你們說的是什麼。」

「就是那日啊,唉,鹽幫漕幫械鬥。」史雲龍歎道,「那魯家,竟是把江湖上的事告上了衙門。」

「呃。」安小樓語塞了,心說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當你的江湖是在真空中啊,打架傷人了,自然會有官府的人出面了。

「安兄弟!」史雲龍又是叫道,「文大人,還請你們多多體諒,我漕幫多是苦哈哈的苦力兄弟,在這河運上吃的便是這口飯,與那鹽幫是不同的!如今陡然關了這麼多人,卻叫漕運如何維繫,又讓他們的妻兒吃什麼喝什麼?」安小樓吃驚的看著一臉正色的史雲龍,這是他頭一次發現,原來史雲龍除了吝嗇,狡猾,還是有優點存在的。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15
卷一 在蘇州第58章 斗詩


「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裝可憐。」文中信的聲色也緩和了下來,「既是報了官,我當然是要徹查了,你們兩派在那碼頭鬥來鬥去,不光是你們自己吃虧,更影響了水岸人家,聽說因打架,你們都誤傷了兩個無辜百姓,卻讓他們的妻兒找誰說理去?」



「我!……」那史雲龍一挺腰桿,想要說什麼,看到文中信的面龐,又軟了下去。



「今日是私宴,這公事還是留到公堂上說罷。」文中信轉了臉色,又變得和藹起來,走到安小樓身旁,接過自己的孫子,抱在懷裡逗弄起來。



安小樓站在一旁,大略也有些明白了,這史家的手下跟魯家的手下不但有生意上的競爭,還有地盤上的爭奪,上一次打架想必都是吃了虧的,感情今天拉自己來做人情了。



「安兄弟!」史雲龍拉了拉安小樓,「今日宴後,你且隨我去個地方吧。」



安小樓想,這又是唱的哪出呢,不過不管他要做什麼,且先冷眼旁觀吧,遂點了點頭。



「啟稟老爺,一切準備妥當,吉時已到,還請老爺和孫少爺入席。」就在這尷尬時分,文府一個下人匆匆來報,於是文中信呵呵笑著說道:「今日是開心的日子,我們暫且忘卻那些俗務,老史,安兄弟,你們一定要在我這裡吃飽喝好,不醉無歸!」



「好,不醉無歸!」安小樓大聲道,他也已經很久沒有痛快的喝過酒了。



酒宴被很是貼心的分了官民兩邊,一邊方便同僚溝通,另一邊方便士紳交流,安小樓和史雲龍自然是在民之一列了,他從不知道,原來在這大夏王朝,商賈的地位是如此低下,即便像史雲龍和魯知秋這樣的富豪,也只能坐在下首,那些得坐高位的,全是士子紳士,而那些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士紳們,更是對史雲龍之流都不拿正眼瞧一瞧。



「這世上的財富不都是這些辛苦打拼的商人和那些拚命做工的工人賺出來的麼?這些穿的人模狗樣的士紳們還不是被商人工人們養起來的,憑什麼那些他們就要位高一等?」安小樓身為一個現代人,自然無法接受這樣一種階級觀念了,心中不由得替商人們憤憤不平起來,暗自發狠,若是有機會,一定要讓這世上的商人們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宴席進行了幾乎整整一個下午,安小樓耳邊充斥著各種恭維拍馬聲,實在是聽的厭了,就在他百無聊賴數手指頭玩時,對面那列酒桌上就站出一個人來,滿面紅光,應該是喝到興奮了。



「今兒個是文大人的孫子慶生,我們得來點錦上添花的玩意!我建議,大家來個詩詞接龍如何?看誰能逗得文少爺笑!」



此言一出即可便引起了眾人的響應,響應的也都是些讀書做官的,那些素日埋頭於生意俗物中的人,自是不精通此道了,因此安小樓他們這一排三張桌子,僅是稀稀拉拉幾個人響應,多數都是跟著起哄的。



「哎!」文中信道,「他一個小孩子,怎撐得住這許多長輩們的好意,看折殺了他,你們要鬥詩便鬥,不許拿著我孫子做由頭!」說罷拂鬚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皆知這是文大人在客套,於是紛紛說哪裡哪裡,這時那打頭的人便說了:「我們今日便從詠物詩開始!那麼老夫不才,獻醜了。」



這人環顧四周,但見這擺宴席的地方翠竹悠悠,便即興道:「玉管觀天地!」



「好詩!」這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官,話音還未落,便引的聲聲叫好,安小樓聽的是直想吐,詩麼,連他這不通詩詞韻律的人都知道,太一般了,就算是不錯,也值不得這麼多的叫好,但見那些叫好的人,俱是一些官紳士子,一個個交頭接耳,似乎硬是要把這區區五個字給批出五百字的賞析來。



「史老爺,這人是誰啊這麼臭屁?」安小樓終於忍不住向旁邊一臉茫然的史雲龍問道。



「他你都不知道?這可是蘇州一肥,鹽運使劉茂泉劉大人,外號劉大腦袋。」史雲龍附耳道。



「哦!」安小樓忍住笑,拿眼打量著那劉大腦袋,腦袋夠大,肚子也夠大,那官服穿在身上,上邊窄小下邊翹起,整個身子只能看得到一個大肚皮,史雲龍雖然也是胖乎乎的,但是卻沒他這樣出色的肚皮。



「你別看他這樣,五年前到蘇州來的時候,可是精瘦精瘦的一個人,風流倜儻,迷倒了多少青樓女子,唉,結果做了幾年鹽運使,就成這樣了。」史雲龍歎道。



安小樓瞇瞇眼,心裡想那人肚子裡得裝多少民膏才能肥成這樣啊。



「過獎過獎,下面是哪位啊?」那劉茂泉謙虛的笑了笑,環顧一下,問道。



「那就由小可來吧。」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卻正是那位外表看來一表人才的賈連生。



「哦哦,原來是賈公子,快請!」劉茂泉急急說道。



「劉大人說的是玉管觀天地,我接的下一句詩便是交結有蘭梅!」賈連生習慣性的一手拿扇子畫圈,一邊拗著腦袋,拗過去,拗過去直到拗不過去。



「好!」這一次的掌聲歡呼聲竟是比那劉茂泉還要大些,就連那劉大腦袋也起勁的喝彩著,安小樓偷偷向人群中望了一眼,只見文中信一直保持一個微微笑的神態,既不讚揚,也不貶低,真是老滑頭一個,再一看,唐爾正正坐在對面的末座,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看來還在為如煙的事情犯愁,也不知道他是否曉得眼前這賈連生便是那個想要包養如煙的公子哥。



那賈連生得了眾人喝彩,假作謙虛的客套了一下,也便坐下了,他坐下以後,便再無人肯出來接下一句,原本的五言絕句,經到第二句便結束了。



「明明還沒完啊!」安小樓自言自語道。



「我的兄弟唉,你知道啥啊,這人一出面,誰還好接下一句?接的差了,遭恥笑,接的好了,那賈連生臉上還掛得住麼?得罪了賈連生便是得罪了戶部尚書,誰會做這傻子。」史雲龍咕噥道。



「沒想到你個文盲對這官場上的事門兒清啊!」安小樓不由得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



「咳咳,必須清楚啊,你要知道,我們這些經商的,哪個衙門的尊神都不敢得罪……」史雲龍老臉紅了一下,尷尬道。



「如此,便無人接的下來了麼?」這個時候文中信笑瞇瞇的發話了,眼睛不住的往安小樓身上瞟。



看我,看我,再看把你吃掉。安小樓惡狠狠的想,這老小子沒準打我主意呢。



「大人,下官有兩句要接!」這時,一個年輕體長,留著一撇小鬍子,乍一看似是中年,再一看其實還是年輕人的人站了起來,不是唐爾正還能是誰?



「爾正?好!」文中信笑了笑,目中全是鼓勵之色,「有何佳句不妨吟誦出來,須知百花齊放才是春哪!」



「方纔兩位大人的詩句分別是:玉管觀天地,交節有蘭梅,這兩句端的是好句子!」唐爾正站起身,走到*過道,習慣性的踱著步,先是恭維一番,然後說道:「在下接便接兩句,分別是:萬仞雄姿立,千條翠羽飛。」



人群中先是沉默一下,眾人紛紛交首接耳,只見那文中信臉上一陣喜色洋溢著,忍都忍不住,終於一拍桌子大聲道:「好一個萬仞雄姿立,千條翠羽飛!爾正你胸有天地,由此可見,若是向著那堂皇大道走,必定前途無量!」



眾人原本覺得好,好是好,卻無人敢叫好,這前頭兩個,誰都不願得罪,現在眼見這蘇州知府都開口這麼說了,也便紛紛附和,交口稱讚起來。



唐爾正知道文中信話裡有話,面色微紅,抱拳道:「學生慚愧!慚愧!」



「可還有人接的下去?」文中信拂鬚道。



文中信目中的讚許之意讓眾多的人都望而卻步,別說在這蘇州城裡,唐爾正若稱第二才子,別無人敢作第一,即便是有人,此刻怕也不好強出頭。



那賈連生面色一陣陣的變化,到底是少年心性,掛不住臉,忽地站起來道:「在下還有一句,不知唐兄可接否?」



安小樓嗅了嗅空氣中,一股子火藥味,回頭對史雲龍道:「要打起來了。」



「嘿嘿,打吧,他們掐死掐殘了,我們老百姓才過的快活。」史雲龍一聲壞笑,安小樓深望他一眼,總覺得他好像是吃了官府莫大的虧一般。



「哦?」文中信似是很開心,「如此甚好,那麼賈賢侄請接下一句。」



須知唐爾正那一句已是十分驚艷脫俗之句,既表達了清竹的高潔,又表達了自己的志向,一語雙關,乃是佳品,要想接好這句,須有極大的文采,方能避免狗尾續貂,這賈連生縱是有才,也不免要沉吟斟酌一番。



只見他在場中踱了幾步,想了想,那眉頭時而發散,時而深鎖,臉上一時驚喜,一時又喪氣,不住的點頭又不住的搖頭,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方才驚喜大叫道:「有了,有了有了有了!」一連四句有了,委實是讓眾人吃驚不已。



「這首詩前四句是這般:玉管觀天地,交結有蘭梅。萬仞雄姿立,千條翠羽飛。我這後兩句是:立身皆有節,雨雪不摧眉!」



安小樓聽著看著,心裡也覺得這是好句子了,難得他一個紈褲子弟,也能有這般才華,而非一肚子男盜女娼了。



「呵呵,賈賢侄果然好文采,不錯不錯!」文中信頷首認可,句子是好句子,人是官少爺,知府都點頭了,眾人豈能不連聲附和,於是場上又是一派較好聲。



「咦?」這時人群中有人輕聲詫異,「還差兩句,卻不知這最後兩句誰人能接?」



「對啊,前六句都是很妙的句子,當有人把這最後兩句續上才行!」這些人也不知道是誰,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唉,唐大才子和賈公子的佳句,誰能接的上來啊!」這時有另一個蒼老聲音歎息道,「絕句,絕句啊!」
337743 發表於 2012-1-2 20:15
卷一 在蘇州第59章 做了一回英雄


安小樓嗤笑,就算是好詩句,也未必就是絕句了,年紀一大把了,卻硬要拍那些年輕後生的馬屁,真好意思了。



就在他一副置身事外事的模樣,悠哉悠哉看大戲的時候,文中信忽然向他發難,安小樓確定他是蓄謀已久的。



「安兄弟,你可有句?」文中信一手捋著鬍子,眼睛不為人所察覺的向他眨了眨。



「呃!」安小樓往史雲龍身後索了索,本想藉著那龐大身軀躲開這一時,誰知史雲龍忽然一閃身,便把他整個暴露在眾人眼中。



大家見是文中信文大人親點的,無不對他另眼相看,又見這年輕後生好生奇怪的頭髮,卻不知是哪個廟裡還俗的,心中雖然猜測,卻也不敢說出來。



「呃什麼?我知你腹中定有佳句!」文中信笑道。



安小樓撓撓頭皮:「您這不是難為我麼,想我一介文盲,書都沒讀過幾本的人……」



「你就不要再謙虛了吧。」文中信哈哈大笑道,「你的怪才我是領教過的,如今趁這蘇州地界的各界傑出人物都在,不妨展示一下你的才華。」文中信這麼做可以說是故意的,他看中了安小樓的才華,卻看不得他自暴自棄做個西席,至少在他看來安小樓是自暴自棄。



安小樓無可奈何的歎口氣,心裡死命的罵文中信和史雲龍這兩個老頭,罵完了倒也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兩句詩來。



「好!來了。」安小樓看到那竹子在風中搖來晃去的尖尖,忽然說道,「胸有沖天志,何須競芳菲!」那意思再清楚不過了,老子是有才,不過再有才,也不願趟官場這道子混水,文老哥你懂了吧?



「玉管觀天地,交結有蘭梅。萬仞雄姿立,千條翠羽飛。立身皆有節,雨雪不摧眉。胸有沖天志,何須競芳菲!」文中信低聲吟誦著三人接龍而成的一首詩,不住的點頭歎息,「我朝果然是人才輩出,幸甚幸甚,這幾句詩堪稱絕句,句句皆有所指,句句皆表心意,尤其是這最後一句,胸有沖天志,何須競芳菲,簡直是妙極,妙極!」



眾人也是議論紛紛,當他們聽到文中信的言語時,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心頭暗自揣測這年輕人是什麼來頭,有才且不說了,竟然還博得一向以嚴苛著稱的文中信青睞,看來以後要多走動走動了。



安小樓呵呵乾笑著,趁無人注意,忙退回自己的座位上,拿眼狠狠瞪著史雲龍。



「咳咳,今日的菜色不錯,要多吃,把送的禮都吃回來。」他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去看安小樓的眼睛。



文中信倒也厚道,這詩詞提完之後,便與那些同僚飲酒,不再騷擾安小樓了,大概也知道他這避世的性子,不喜應酬吧。



安小樓把桌上的菜都吃了個遍,全不顧身邊一雙憤怒的眼睛——魯知秋,每當他要下箸某道菜時,安小樓的筷子鐵定是先他一步。



「呃,沒想到魯兄與我有同好……」安小樓的確不是故意的,但是看看那憤怒的眼神便知,也許這人自己已得罪了,就算不為這菜,也應該是為身邊這史雲龍吧。



吃吃喝喝聊聊侃侃中,幾個時辰過去了,天色漸晚,宴會終於結束,於是該離去的離去,該留下的留下,安小樓吃驚的發現那些提著大包小包來的官員們,竟然有半數都灰溜溜的提著包袱回去了。



「唐兄,卻不知這是為何?」安小樓找了個機會拉住唐爾正好奇的問道。



「唉,還不是我們大人太過廉政,這些全是內有玄機的禮物,他從不收這些的。」唐爾正歎口氣說道,「這些年一直如此,別看家大業大的,他的吃穿用度沒準還沒你好呢。」



「嘖嘖!」安小樓對文中信又多了幾分好感,這樣的官,才算得百姓的父母官啊。



「唉,說起來是名聲好,可樹敵多,文公子是為何英年早逝的……」唐爾正搖頭,「若不是皇帝在支撐著大人,也許早被扳倒幾十回了。」



「對了,你知道那個賈連生……」安小樓問道。



唐爾正面帶落寞的點點頭:「今天你也看出來文大人的意思了吧,他待我如父子,我是真的不忍心……」



安小樓望了望他,苦笑道:「算了。」



唐爾正吃驚抬頭道:「什麼?」卻發現安小樓已經搖搖晃晃的遠去了。



史雲龍要去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安小樓於是自己走路回史家,在文府喝了幾杯小酒,吹著涼颼颼的晚風,心中有悵然,卻更多的愜意,人還是要懂得知足的好。



「打死他!」



彭彭!



「快點,有人來了!」



拐過一條巷子時,安小樓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拳腳加在身體上的聲音,還有一聲似有似無的呻吟聲,他悄悄的轉過頭去一看,竟是一堆,沒錯正是一堆人圍著一個人在打,都是些痞子樣的人,下手狠重。



酒精的作用,加上天生的那點正義感,安小樓的熱血立刻就衝上了頭,他大喝一聲:「住手!警察來了!」



這年月自然無人知曉警察為何物,但是聽到人聲,那些打人的倒都先嚇一跳,回頭看只有他一人時,便顯出凶狠模樣來:「別管他,照打!逼急了連這人一塊解決!」



安小樓見大喝對這些人沒作用,便彎腰撿起一塊磚頭,搖搖晃晃向他們走了過去:「老子最恨人多欺負人少,一群雜碎……」



屋簷上,一抹淡淡的影子眉頭輕蹙:「這冤家真個不知死活……」



「那麼多人欺負一個人算什麼本事啊,算P!」安小樓恨恨道,一邊就把板磚PIU的丟了過去,十分精準的砸中了一個人的後背。



「娘西皮,敢砸我?」安小樓砸中的那個人矮矮胖胖,臉上一道從左眉角連到右嘴角的長長疤痕,他回頭瞪著安小樓。



「娘西皮,敢砸我們刀疤哥,活膩歪了吧?」那刀疤臉的人身旁立刻躥出幾個人高馬大的小弟,每人手裡都提著一根嬰兒手臂粗細的棍子,向安小樓衝來。



一道寒風吹過,安小樓一抬腿,一個人便哇呀一聲捂著眼睛倒在地上哀嚎起來,安小樓愣了愣,但是瞬間便精神抖擻起來,抓起地上的木棍,就跟剩下的人死K起來,他一棍子向另一個人大腿上敲去,那人竟然哇呀一聲就倒了,抱著大腿慘叫連連,安小樓又是一愣。



緊接著他「乘勝追擊」舉起棍子就往第三個人胳膊上砸去,那人更是誇張,只聽到卡嚓一聲,竟似胳膊斷了一般,鬼哭狼嚎,滿頭大汗。



這一輪下來,安小樓頓時雄心大作,得意洋洋的扛著那棍子,歪著腦袋站在巷子中:「滾蛋呢,還是等官府的人來啊?」



那刀疤臉似乎是這群人的頭頭,他咬牙切齒的看著地上打滾哀嚎的三個兄弟,再看看毫髮無損洋洋自得的安小樓,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兄弟們,給我上,作了這小癟三!今日若是敗在他一人手裡,我們還怎麼在城南立足!」於是那群痞子便嗷嗷叫著向安小樓衝來。



「啐!」安小樓擺出打棒球的姿勢,興奮的朝掌心啐口唾沫,「來吧!!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頓時巷子裡亂成一團,一群人嗷嗷叫著包圍了安小樓,安小樓則如瘋魔般的把那棍子舞得霍霍生風,說來也怪,他竟然能指哪打那,棍子掠過之處無不慘叫連連,不多時「戰鬥」便結束了,英雄安小樓扛著棍子掂著腳洋洋得意的站在中間,四周都是東倒西歪的小混混。



「還不快滾,想繼續是不是?」安小樓朝他們唬道。



一群人於是狼狽的紛紛爬起,抱頭鼠竄了。



安小樓走到牆角,只見地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男子,看模樣二十多歲,也是一副彪悍樣子,正咬著牙在那裡死撐著。

「這位兄弟,你還成麼?」安小樓低頭查看他的傷勢,「我帶你去看大夫。」

「多謝搭救!」那男子聲音裡透著股子堅韌。

安小樓艱難的將他扶起,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便向前方走去,他記得前面不遠處有個仁安堂藥鋪,走了沒幾步,他忽然回頭,衝著茫茫夜空眨了眨眼,嘻嘻笑著說:「謝啦,美女!」

「這人倒也知趣,知道自己沒那般本事了……」陰影中,一個女子低聲道。

仁安堂裡,大夫正仔細給那男子包紮。

「多謝搭救!」那人對安小樓說道。

「別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麼,對了他們為啥要對你下這般死手?」

「哼,那班小人!」那男子哼道,「還沒請教英雄大名!」

「在下安小樓。」

「在下周康。」那男子抱拳道,「我家住城南打拐巷,家裡做點小生意開個小吃店,結果那群癟三隔三差五來收一次保護費,若是不給時,便打人砸店,我那巷中鄰里多受他糟踐,實在看不過去時,我便起來反抗!」

安小樓不由得對這看似粗鄙的男子多看幾眼,只見他雖然長得粗壯,卻也算的模樣端正,只是皮膚太過黝黑,手掌粗糙,想必是生活留下的烙印。

「於是他們就來報復你?」安小樓問道。

周康點頭:「正是,哼,打我一次兩次怕什麼,十次二十次又怎樣,我就是不屈服!」

這小子,雖說莽撞,卻也是條漢子,對了安小樓的胃口,不過看到他的模樣,安小樓心頭不禁隱隱有些擔憂了,因為他自己的生意也開張在即,保不齊什麼時候便會有人上門來收保護費了,若是孤單單的沒有依靠,也不行的,雖說自己身在史家,但是史家畢竟是史家,不是安家,安小樓,你需要有你自己的勢力,他暗下決心。

「好了,都包好了,抓兩付藥,早晚各一劑,連服七日,內傷便可痊癒,這骨頭還需多養幾日。」那大夫說道。

「多少錢?」周康面露難色,問大夫。

安小樓一看他的模樣便知這是囊中羞澀了,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落魄時的模樣來,唉,真是一文錢難道個英雄漢啊,錢這玩意兒真不是東西,卻又是你不得不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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