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 作者:莊不周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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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2134127 2012-1-19 07:51: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3 189551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03
第一卷 露鋒芒 第十九節 孔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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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人有言,立德立功立言,公子既然看不上立言,想來是要立德立功了,不知道公子是要步司空大人後塵,立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的大功呢,還是想立聖人垂衣裳而治天下的大德?」孔融嘿嘿一笑,舉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微瞇的眼中全是不屑。

    周不疑一聽臉立刻變了色,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哪是什麼大功,那是帝王之怒,這顯然是在說曹操殺人屠城,特別是屠徐州的暴行,聖人垂衣裳而治天下,那是什麼大德,那分明是說曹家是篡位啊。這兩件事都是大逆不道的,雖然照目前的行勢看,這些都有可能,但畢竟還沒有發生,孔融如此說,公子必然要奮起反擊啊。

    曹沖沒有周不疑想得那麼多,但他還是知道孔融是在說曹操殺人太多的事情,一想到這些,他本來就不好的心情更不好了,他笑了笑說道:「小子不才,沒有先生說的那麼高志向。以小子的拙劣之才,最多不過是想做一郡守,內則豐衣足食,不使民為寇,外則保境安民,不使賊寇橫行,傷我黎民百姓,然後才能讀書,學聖人之言,像先生那種視槍林箭雨為無物,聽輾轉哀嚎而不聞的境界,小子自以為做不到。」

    孔融的臉一下子紫了,他當年為北海相時,黃巾軍入冀州,被袁紹打了回來,自己帶兵迎上去,本想痛打落水狗,建一大功,沒想到卻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後還是靠著太史慈殺出重圍,請來了他向來看不起的劉備才解了圍,這件事是他的奇恥大辱,一下子把他那種出則將、入則相的宏圖偉願打得粉碎。上次跟郗慮在御前爭論時,被郗慮揭了這個傷疤,讓他無地自容,沒想到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被這個小孩子揭了出來。

    「融無能,不能保境安民,不過讀兩句書,自得其樂,不過比起那些殺人盈萬的屠夫來,卻還算是好多了。」

    「哈哈哈……」曹沖沒想到一頓搶白能讓名滿天下的孔融面紅耳赤,方寸大亂,心中得意之極,把周不疑和他說好的來見孔融的本來目的忘了個精光。他仰天長笑,聲音震得屋內的人面色都為之一變。孔融惱怒之極,卻因為剛才被曹沖激怒而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就在他臉色大變時,曹沖忽然收住了笑聲,指著他的鼻子冷聲說道:

    「不錯,家父是殺過人,而且殺過不少人,不過,聖人之後的文舉先生就沒殺過人嗎,因為你的無能,青州百萬百姓死在黃巾的刀下,因為你的無能,青州落入袁譚的手中,沃野千里變得荒無人煙,唯有纍纍白骨,人民逃散,捕民如雀,這些人又是誰殺的?你身為一方父母官,大事臨頭只知單身竄逃,惶惶如喪家之犬,何嘗顧過你的百姓,你的子民?殺人盈萬?那你又殺了多少人?!」

    曹沖哼了一聲,沒等孔融回話,他又說道:「對了,我忘了,你把妻子家人都丟給黃巾軍了,哪裡還顧得上百姓,在你的眼中,這些人哪有你的命值錢。」

    「你……」孔融一下子直起身來,手指著曹沖,他雖然能言善辯,卻不習慣與人搶話頭,他剛說了一句,曹沖就呼呼說出了一大堆,讓他有些應接不暇,臉憋得通紅,卻不知道一時從哪裡開始反駁起。

    「聖人有雲,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曹沖心中得意,哪裡會給他反撲的機會,開玩笑,這可就有名的牙尖嘴利,不一下子打死他,讓他回過神來哪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別的不說,就那些聖人云,子曰什麼的,就能搞死自己這個冒牌天才,所以他決定窮追猛打,然後在孔融反應過來之前逃之夭夭。

    「文舉先生身為朝庭重臣,董卓入京你不能匡扶王室,外放地方你不能保一方平安,身居其位而不能謀其職,享受國家俸祿卻不能為國盡忠,只知道天天閒坐空談,說什麼座中客常滿,杯中酒不空,你不覺得臉紅嗎?我看你是達不能兼濟天下,窮也不能獨善其身。白讀了聖人書,也就只能倚仗著先人的恩澤騙一點名聲罷了。只怕聖人有九泉之下,會罵你這個不孝子孫只會讀死書,死讀書。」

    「我……我怎麼是死讀書?」孔融急眼了,不由自主的跟著曹沖的話走。

    「聖人有雲,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文舉先生入朝這麼多年?何嘗有成,治青州又有何功?不過是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之功罷了。」曹沖擺了擺手,帶著一種不屑說道:「你不是死讀書,誰是死讀書?你還有臉說司空大人?要是沒有司空大人,能讓你悠閒的坐在這裡喝酒吹牛?能讓你安靜的讀書?你以為黃巾軍的箭真的射不死人?享其功不敬其德,還有你這麼不要臉的聖人之後嗎?」

    曹沖說完,團團一揖,故作不屑的一擺手,甩了甩袖子,揚長而去。

    一座皆驚。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曹沖雖然無禮之極,不過他說的事情卻都是實話,讓他們一時不知道如何反駁起。

    孔融臉憋得通紅,脖子上一根根青筋鼓起,腮幫子脹得像蛤蟆一樣,忽然大叫一聲:「氣死我也。」然後一口鮮血噴出,委然倒地。

    「真***爽。」曹衝上了車,伸直了腿,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剛才的鬱悶一下子抒減輕了不少,原來罵人這麼爽,還是第一次發現。

    「公子,你來找孔文舉不會就是會了罵他一頓吧?」周不疑苦笑著。

    「這……」曹沖一拍腦袋:「唉,我看見這種只會清談不通世事的儒生就不爽,一時倒把正事給忘了,慚愧慚愧。」

    周不疑苦笑著直搖頭,真有你的,這種事都能忘了。

    「走,去光祿勳郗公府上。」曹沖拍著車壁對許儀叫道,這才發現曹丕請他代交給孔融的文卷還在手裡拿著,他順手揉成一團,從車窗裡扔了出去。

    …………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06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節 郗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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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孔文舉吐血了。」郗慮一進門坐下就笑著對曹沖說道,他聽到這個消息時特別開心。

    「吐……血?」曹沖一愣,不至於吧,有這麼嚴重嗎?

    「確實,聽說剛剛請御醫去了。」郗慮摸了把鬍子,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不錯,「孔文舉自以為海內高名,一向不知時務,大言不慚,今日可算是栽到家了。」

    曹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時火大,居然把這個大名人給氣吐血了,罪過罪過,阿彌馱佛。不過他心裡雖然痛快,臉上卻是很歉然的說道:「小子莽撞,實在是文舉先生對家父不敬,小子一時義憤,故而這才……」

    郗慮一擺手:「公子無須難受,跟這等清談之人,沒什麼好說的。孔文舉對司空大人一向不敬,不過司空大人不與他計較罷了,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人物呢。這種人,讓他空談是一把好手,真要做點事情,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兩人又說笑了一陣,曹衝將曹操讓他帶來的東西交給了郗慮,郗慮接過來,展開看了一下,對曹沖說道:「請曹公放心,罷三公,立丞相的事,在下一定盡力而為,不過一時急不得,對天子也不能逼得太緊了。」

    曹沖點點頭,從這段時間周不疑的分析和他自己的感覺,立丞相這件事,不光是改舊制這麼簡單,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代表了曹操對未來形勢走向的一種伏筆。按道理說,丞相不能領兵,可現在以曹操的權勢,誰敢讓他把兵權交出來?就算他願意交出來,又有誰敢接著,外面領兵的大將,都是他曹家的嫡系,不是姓夏侯就是姓曹,至於五子良將,不但是曹操一手提拔起來的,而且手中的兵實在翻不起什麼大浪,更何況那些武夫也只有曹操這個三國第一軍事奇才震得住,換個人,誰能讓他們心悅誠服?

    當了丞相,又掌了兵權,那可真正是軍民政務一把抓,名正言順,不用像現在這樣用司空的身份行車騎將軍,顯得有些不在情理之中。

    關鍵還在以後,當了丞相,從官位上來說,他就不可能再往上升了,天下還沒有平定,如果再有戰功,他不能從職務上進行獎賞,那就只有從爵位上進行獎賞,曹操現在的爵位是武平侯,是縣侯,在臣子來說,這也是最高級,再往上升,就不是一個臣子能有的。這就是矛盾,一方面有功要賞,一方面沒有辦法賞,這個問題就很自然的會擺到大家的面前。

    曹操要做丞相,可不是象董卓那樣圖個虛名,他可是名實都有了,到了這一位,那些文臣武將,該怎麼站隊的,就都要表態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反正大家都不說,一起裝糊塗。

    既然郗慮說要給時間讓天子想一想,那就說明這事只是時間問題,天子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給點時間不過是給個面子而已。聯想到天子現在的心情,曹沖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從心裡說,皇帝當到這個份上,確實有些窩囊,不過,真要出現一個象漢武帝那樣的強勢皇帝,恐怕也不是好事,連太子都能幹掉的人,還有什麼人不能殺的,特別是想到司馬遷,曹沖對這個讓前世偉人能看上眼的漢武帝就沒什麼好感。雖然他對前世的毛太祖很推崇,卻對他口中的這位漢武不太感冒。

    「那就全仗郗公了。」曹沖對郗慮行了一禮。

    「不敢當,不敢當,慮自當竭盡全力。」郗慮連忙還禮。

    談完了公事,曹沖又指著郗慮書房裡那一堆堆書問了一些問題,不過他不敢多問,對三國流行的那些經學,他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在郗慮這個大師的弟子面前,他更不敢露怯,只是稍稍說了幾句,就辭別了郗慮。

    看得出來周不疑不太喜歡郗慮這個人,甚至可以說討厭他,所以他只是躲在門外的車裡,根本沒進郗府,他一邊和車裡的小侍女閒聊,一邊從車簾裡看著外面,看到曹衝他們走出來,連忙下了車,迎了上去。

    「走,回鄴城。」曹沖跳上車,對許儀叫道。

    「怎麼,今天就回?不見賈文和?不去司空長史大營了?」周不疑疑惑的問道。

    司空長史王必領著一部分兵駐紮在許縣之外,鎮守許縣,對外是保護許縣,對內來說是監視許縣。曹衝來之前本來打算去大營看看的,現在卻因為孔融的事要急著趕回鄴城去。他爽是爽過了,不過一想到孔融也是個太中大夫,經常陪侍在天子身邊的,萬一影響了曹操要做丞相的事,這可有點麻煩,所以要急著趕回去先向曹操匯報一下。這大營還是以後再找機會看吧。

    唉,都怪這張臭嘴,把件好好的事辦砸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興沖沖的來,灰溜溜的回去。

    「公子不可如此,急著回去也沒有用,我們還是在這裡等等吧,孔融再有影響力,也不如文和先生,我們還是去見見文和先生吧。」

    曹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很沉著的周不疑,也慢慢的冷靜下來。他也覺得剛才有些小題大做了,不就是一個孔文舉嗎,他是太中大夫,賈詡也是太中大夫,再說他們還都是郗慮的屬官,如果郗慮這個都控制不住的話,也忒衰了點。

    自己還是太嫩了,沒經歷過事情,一見出了意外就方寸大亂。

    他輕輕的吐了口氣,點點頭道:「今天時間不早了,還是休息一晚,明天再去賈府吧。」

    周不疑看著心神漸漸安定下來的曹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以前的公子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氣定神閒,這次受傷之後,卻浮躁多了,比起以前來大不如,真是可惜。

    不過,對他周不疑來說,這也未必就是壞事,至少公子以前對陛下的態度就很曖昧,不像現在這麼明朗,偏偏那時候的公子把自己的所以心思都猜得透透的,自己想動點什麼心思都不可能,而現在,情況顯然有些變化,比如自己可以替他決定一些事情,辦一些事情。

    比如,去見賈文和。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14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一節 賈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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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要不,我去見一趟文和先生吧,公子身體尚未復原,還是多休息為妙。」

    曹沖詫異的看著一臉平靜的周不疑,想了想,也許由周不疑去見賈詡確實要好一點,自己雖然很想見這個三國名人,可現在還做不到那種不動聲色的地步,萬一到時再跟賈文和吵起來就麻煩了,再說,如果被曹操知道自己到許都來去見了那麼多人,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這種事還是由下面的人出面比較好。

    最關鍵的是,周不疑顯然比自己更像一個三國的天才少年。

    「也好。」曹沖思索了一會,點了點頭。

    許縣地方本來就不大,曹操也沒有花太多的功夫在這裡大興土木,反正借口是冠冕堂皇的,國家多事嘛。至於為什麼鄴城搞得比許縣好,當然也有理由,那是袁紹搞的嘛。

    這話的理,向來都在強權者的手裡。

    許縣很樸素,賈詡的府邸當然也樸素。只有前後兩進房,後面一進是個二層,賈詡的書房就在樓上。說是書房,其實裡面沒有幾本書,也沒有書架,幾卷竹簡包在皂囊裡,放在書案旁,乾乾淨淨,卻是好多天都沒有打開過了。

    賈詡面龐清瘦,卻很有精神,疏朗的鬍鬚打理得很清爽,他穿著寬大的衣服,微閉著眼睛跪坐在窗前,兩隻手挽著,輕置在腹前。

    一隻香爐放在面前,淡淡的清香從香爐裡溢出來,在不大的書房裡流動。

    他抬起頭,睜開眼睛,從窗戶裡看下去,前門口,站著一臉恭敬的周不疑。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白晰的臉上,發出淡淡的光輝,在黑暗中看起來特別顯目。

    「這孩子,像是出鞘的劍,靈氣逼人。」賈詡眼角露出一絲笑意,對門外站著的管家揮揮手,「請他進來吧。」

    管家應了一聲,輕輕的下樓去了,賈詡從窗戶裡看著周不疑跟著管家進了門,這才拉上了窗戶。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傳了上來,周不疑挺拔的身形出現在書房門口。

    「文和先生!」

    「元直,進來坐吧。」賈詡指了指他對面的坐席。

    周不疑脫了鞋,在蓆子上跪好,雙手貼在地上,頭伏在雙手上給賈詡施了一個大禮。賈詡一動不動,看著周不疑恭恭敬敬的施了禮,這才虛扶了一把,將周不疑扶了起來。

    「始宗先生最近可有書來?」

    始宗是周不疑舅父劉先的字,他現在在荊州牧劉表手下做別駕,和周不疑之間經常有書信來往,當年賈詡跟著張繡寄居在宛城時他們就認識,從那時起周不疑和賈詡就成了忘年交,不過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而已。

    「舅父前一段時間剛有信來,說去年曹公北征柳城時,劉玄德曾經向劉荊州建議趁機襲取許縣,奉天子到襄陽,不過被劉荊州拒絕了。」

    賈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去年征柳城之前議事,就有將領反對遠征柳城,其中理由之一就是南方劉表可能會趁虛而入。當時曹公也很猶豫,就問他劉表是否會出兵。他在宛城時跟劉表接觸過,知道這個人文采有餘,武略不足,當年曹公與袁紹爭官渡的時候他都不知道出兵,現在當然也不會。雖說現在比以前多了個劉備,可劉備是什麼人?那是個梟雄,慣會反噬,劉表怎麼能放心把大軍交給他。

    可以這麼說,柳城的勝利就是建立在他對劉表的準確預測和郭嘉天才而瘋狂的謀劃上的。

    可惜,郭嘉死在回軍的途中了。

    「始宗先生還說了些什麼?」

    「舅父還說劉玄備在葉縣很不安份,招攬人心,積累力量,最近又從南陽請了一個年輕人叫諸葛亮的做謀士,聽說言聽計從,搞得他的那兩個萬人敵兄弟很不滿意。」

    「他呀,我知道。」賈詡笑了,他在宛城就聽說過諸葛亮這個名字,據說是水鏡先生的弟子,和龐德公也有交情,和龐德公的那個侄子一個稱臥龍,一個稱鳳雛,都是年青才俊。此人雖然隱在臥龍崗,卻和荊州的大族蒯家、蔡家都有親戚關係,和劉表也算是姻親,但劉表讓人征辟了好多次,都被他拒絕了,沒想到現在卻投了劉備那個落魄梟雄。

    周不疑笑了,這些智者,平時看起來不顯山不顯水的,卻好像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

    「公子說,這個臥龍先生在出山前,替劉玄德規劃了一個隆中對策,三分天下,先生可曾聽聞過?」周不疑沉靜了片刻,嘴角掛著笑說道。他來之前,就聽曹沖跟他說過這件事,他的看法和曹沖一樣,都覺得這個計劃有些想當然,現在正好有機會向賈詡請教一下,同時也像這位素稱有良平之計的賈詡先生展示一下公子的力量和智慧,要不然,他可不會幫你半分。

    賈詡的臉上卻閃過一絲疑惑之色,他抬起纖長的手指捻了捻鬍鬚,盯著周不疑看了半天才說道:「曹公把諜組交給倉舒公子了?」

    曹操手下有一個專門負責情報的系統,稱之為諜組,當年最開始的時候是由穎川奇才戲志才統管的,建安初年戲志才病故,諜組就交給了新人郭嘉,這十幾年來諜組收集到的情報為曹操一個接一個的勝利奠定了牢固的基礎。去年郭嘉死後,這個諜組一直由曹操親自掌握著,沒有交給任何人,難道現在由倉舒公子管了?他可才十三歲啊。

    周不疑搖了搖頭,他也知道有這麼個諜組存在,但哪些人是諜組的,大概只有諜組的人才知道,任何人都可能是,任何人都可能不是。

    「沒有,諜組還在曹公自己手中,公子不知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居然能這個也能知道。」周不疑看到賈詡的臉上露出的那絲驚異,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不由得輕輕的笑了一聲,接著將曹沖跟他說過的三分之策給賈詡講了一遍,最後懷疑的說道:「公子和我都覺得這個計劃有些空泛,益州和荊州之間道路不便,長江水道易下難上,大軍難以通過,想要互相支援,恐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比較難。」

    賈詡瞇著眼睛看著跳躍的燭火一聲不吭,他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們所說的道路難行,指的是秭歸那條山路吧?」

    「正是。」

    賈詡搖了搖頭:「恐怕這個諸葛亮說的聯繫益州和荊州的通路不僅是秭歸,而是房陵三郡,這三郡雖然人口不多,但有漢水貫穿其間,雖然比起平原來說難走一些,但比秭歸那條路卻方便得多,有了這個通道,溝通荊益也不是不可能。」

    周不疑略一沉思,恍然大悟,拱手說道:「還是文和先生高明,如果這麼說,我們還真是看差了。」

    「房陵三郡雖臨近荊州,卻不屬荊州,你們往想偏了也是自然。你別忘了諸葛亮隱居的臥龍崗西不遠就是這三郡,他豈有不注意到這裡的可能。」賈詡搖了搖頭,笑了一陣後說道:「這個倉舒公子還真不簡單,不光能打聽到這種事,還能分析得這麼透徹,一點不像十三歲的孩子。」

    「公子本來就是個天才。」周不疑應和道。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17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二節 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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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元直,你要走的這條路可是條險路,歷來摻雜到嫡庶之爭中的人,都是在賭博啊。」賈詡歎了口氣,有些憐憫的看著周不疑,彷彿在看著一個即將在懸崖邊跨出最危險的一步的孩子。

    「為了大漢的天下,不疑萬死不辭,還請文和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周不疑忽然翻身拜倒在賈詡面前,聲音低沉卻又堅定無比。

    「大漢?」賈詡有些悲哀的低吟道:「大漢還有機會嗎?」

    「倉舒公子此次遇險,醒來後雖然腦子受了點傷,對大漢的忠心卻有增無減,天命在此,還請文和先生不要猶豫。」

    「天命?」賈詡冷聲問了一句:「天命是在劉還是在曹?你控制得住嗎?」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周不疑伏在地上不起來,語氣卻堅定而執著,沒有一絲猶豫。

    賈詡冷眼看著伏在地上的周不疑年輕而又活力的身軀,久久沒有說話,冷靜的眼神就像定住了一樣,一眨也不眨的看著這個堅定得有些固執的年輕人。

    「我知道了。」賈詡輕輕的吁了一口氣,「你回去吧,一切小心從事。」

    「諾!」周不疑大喜,這才起了身,穿好鞋退出了門,他在門口頓了一下身形,又扭過頭看著一臉平靜的賈詡說道:「公子說,有良心的讀書人,就要有大志向。」

    賈詡偏了偏頭,卻沒有說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周不疑說完,拱了拱手,踩著輕快的腳步下樓去了。賈詡聽著周不疑遠去的腳步聲,良久才露出一絲笑容。

    「果然是個大志向。」他輕笑道,又垂下眼簾,默默的坐著,像一尊雕像,一動也不動。

    劉協看著面色惶恐的太醫令吉本,皺著他那兩條細細的眉毛,細長白晰的手指不停的變換著手型。他有些不太相信吉本所說的話,孔文舉是什麼人,雖然辦事不行,一張利口卻是讓曹操都要退避三舍的,會被曹沖一個小孩子罵得吐血?

    不可能,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道,看了吉本半天,禁不住又問了一遍:

    「孔文舉被曹沖罵得吐血了?」

    「正是。」吉本抹了把汗,心裡直打鼓,陛下不是氣出毛病來了吧,這句話都問三遍了。

    「這倒是稀奇事。」劉協忽然笑了,他揮了揮手,吉本連忙拱著手退下去了。劉協這才回過頭來對荀彧說道:「荀令君,你看這個曹沖,是不是太年輕氣盛了些?」

    「年輕人,總是有些血性的。」荀彧笑了笑。

    「你說的也對,不過他說孔文舉的那些話,倒也不全是空話。」劉協放鬆了身體,靜靜的看著眼前那張紙,強漢,強漢,還能強嗎?這個曹沖看起來倒是有些強,至少比那個只知道讀書的孔文舉強,可惜他又是個姓曹的。

    「陛下所言正是,我大漢正是缺少些忠心而又能任實事的臣子,那些有氣節的讀書人……不多了。」荀彧忽然想到了什麼,把話頭又止住了。劉協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顧忌什麼,有氣節的讀書人哪兒去了,當然是被他的先皇給禁錮了,殺了。

    「這個,你看曹沖……可信嗎?」

    「臣……不知。」荀彧搖了搖頭。

    「是啊,朕……也不知道。」

    「不過,總是可以試一試的。」荀彧沉默了半晌,又說道。

    「是啊,總要試一試的。」劉協也沉默了半晌。他心裡想到,最好曹沖跟曹丕爭得不可開交,搞得兄弟相殘,讓老賊氣死才好。

    荀彧坐了一陣出去了,劉協靜靜的坐在殿中,看著已經正午的陽光。陽光是那麼刺眼,那麼讓人難以直視,正如司空大人的目光一樣。

    不過司空大人的眼光即將出現一抹烏雲,劉協想著,嘴角露出一絲得意。

    「文和,你看呢。」

    一直站在劉協身邊的賈詡微微的低著頭:「陛下,聖人見機而作,全憑陛下聖斷。」

    劉協無聲的笑了起來,他看著一臉平靜的賈詡,總覺得有點看不透他。當年要不是這位文和先生的一句話,李傕那些傢伙也不會進了長安城,將王司徒的大好計劃搞得一團糟,大漢的江山從此不可收拾,自己帶著一幫重臣象叫花子,吃了千辛萬苦才從長安那個墳堆裡逃出來,可你要說恨他吧,又恨不起來,要不是他在長安城裡花心思維護自己,也許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從長安逃回來,雖然回來了大漢看起來還是沒有指望。

    劉協想了半天,手指用了的捏緊又鬆開,鬆開又捏緊,終於有一次捏緊了,直捏得手掌發白,他咬了咬牙:「擬旨吧……」

    一個小太監輕手輕手的端著筆墨坐下,劉協口授聖旨,小太監寫完了聖旨,細心的吹乾的墨,交給劉協,劉協拿在手中,覺得這輕飄飄的一道聖旨,就像有千斤重一般,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他仰著頭閉起了眼睛,暗自祈禱:「父皇,你在天之靈可要保護孩子,這道聖旨一出去,我們手中的東西可就又少了一樣。」

    小太監低著頭站在劉協的旁邊,他覺得有些奇怪,這道旨意陛下應該已經拖了幾個月了,光祿勳郗大人隔個幾天就要催一次,今天陛下怎麼放開了,不過看他這個樣子,好像也還在猶豫。

    「傳旨讓尚工令安排琢印吧。」劉協將聖旨攤在桌上,親手仔細的蓋上了他的玉璽,又仔細的看了看,這才交給小太監。

    「諾。」

    「去吧,加緊時間,一定要讓曹沖風風光光的進鄴城。」劉協揮了揮手。左偉又應了一聲,捧著聖旨匆匆的出去了。劉協看著左偉平穩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口,聽得外面一陣馬嘶人喊,直到什麼也聽不到了,這才回過頭來對賈詡說道:「文和,今天陪朕下盤棋吧,好久沒有與你手談了。」

    「臣遵旨。」賈詡很恭敬的施了一禮,在天子對面的席上側身坐下。

    劉協手裡拈著一顆白玉棋子,沉思半晌,輕輕的把棋子點在了棋盤中央。賈詡一愣,卻沒有說話,手裡拈著黑子緊緊的貼在了白子一旁。

    建安十三年三月,天子下旨,罷三公,置丞相、御史大夫。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29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三節 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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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看著面前的聖旨滿意的挼著鬍子,不時的瞟上面色沉靜的曹沖一眼,他沒想到曹衝到許縣去了一趟,天子硬抗了幾個月的旨意就這麼下來了,雖然現在下旨只是同意改制,並沒能任命他為丞相,不過那些只是時間問題,形式總是要走一走的。

    曹沖用餘光看了一眼曹丕,曹丕臉上是淡淡的笑意,他笑道:「恭喜父親又得一助手,倉舒到許縣走了一趟,這麼難辦的事情都辦成了,我也是很意外,假以時日,倉舒必將大放異彩,是我曹家又一個幹才。」

    「呵呵呵……」曹操滿意的笑了,「子桓,你們兄弟相親,才是我最願意看到的。」他說笑了幾聲,將聖旨撥到一邊,拿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沉吟了片刻說道:「子桓,倉舒,為父要下荊州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現在萬事俱備,只是有一事……為父還在思量。」

    曹丕略皺了眉頭說道:「父親,如今兵強馬壯,糧草也在調集之中,想來六七月出征前籌集十五萬大軍三個月的糧草不成問題,九月之後秋收,今年風調雨順,收成應該沒能問題。父親擔心的莫非是……」他用手指在涼州一帶劃了個圈。

    曹操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眼神在兩個兒子的臉上掃了一眼。手指捻著鬍鬚尖,半天沒有說話。

    曹丕一拱手:「父親,我願意去一趟關中,說馬騰遣質子入京。」

    曹操眼角綻出一絲笑紋,他看著曹丕饒有趣味的半天沒有說話。曹丕的請戰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他親自征辟馬騰的長子馬超多次了,馬騰都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推辭了,這次下荊州,他要面對劉表治理了十幾年的荊州,面對的是人口百萬、人民殷富、城池堅固的荊州,要調用的軍隊可不是以往的幾萬人,而是佔大半部隊的十五萬,如果後方不穩,他如何放得下心,關中雖然有鍾繇鎮守,可要是不能讓馬騰送質子過來,一旦南方戰事膠著,西疆一亂,他可就兩面受敵,到時候剛剛穩定下來的局面可能瞬間就土崩瓦解。

    這個險,他無論不敢冒。

    可是,如何讓馬騰乖乖的送質子來,這也是個難題。

    馬騰是前將軍,是槐裡侯,又有羌人血統,在西羌人中很有威信,他在槐裡很得人心,治理得也不錯,鍾繇雖然建功心切,卻一直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也正因為如此,雖然馬騰多次拒絕遣質子入關,曹操也沒有敢動真格的。當然了,那時候他的注意力在北方,現在北方已定,如果馬騰依然推三阻四,他會考慮先把荊州放一放的。

    曹丕或許是個合適的角色,他和鍾繇的關係不錯,建安九年鍾繇在平定河東之亂時,就曾送過一塊名貴的玉給曹丕,其中的意思曹操心裡明白得很,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不希望曹丕去。

    「子桓,鄴城事務繁重,你要多操點心,不可久離,關中的事,就由倉舒去吧。」

    曹丕一愣,失落的感覺還沒來得及口味,一陣狂喜就湧上了心頭。他其實並不想去關中,他雖然跟鍾繇關係不錯,可馬騰不是好對付的人,只是如果自己不請戰,只怕父親會認為自己無能,所以才硬著頭皮要求出使關中。沒想到父親卻不想讓自己去關中,而是把鄴城的重任交給自己。

    「謹聽父親安排,只是倉舒身體未復,關中遙遠,我怕倉舒有些吃不消。」曹丕極力抑制住心頭的狂喜,用一種很平和的聲音說道。

    「倉舒,你……還行嗎?」曹操也有些擔心的看著曹沖。

    沉默了半天的曹沖這時候才笑了笑:「多謝父親和兄長關心,我最近天天跟著虎衛練武,又跟著奮威將軍(鄧展)練了些健身的拳術,身體已經好多了,想來是不成問題的。」

    「如此甚好。」曹操笑了笑,「那就這麼定了,你準備一下吧。」

    「我去稟告一下母親,明日即可起程。」曹沖微笑著說道:「只是我有一個請求。」

    曹操笑了:「你說,是不是要哪位將軍跟著你?」

    曹沖笑道:「將軍們都在操演兵馬,摩拳擦掌的要搶個頭彩,好跟著父親建功立業,打好這最後一場大戰,哪會願意中跟著我去關中。我只是想請父親允許讓叔權(夏侯稱)跟著我走一趟而已,他在家悶得慌,二哥最近又沒空理他,所以跟我說了很多次要出去散散心了。」

    曹操一愣,想起那天眾將比武時夏侯稱六箭鳳還巢的威風場面,一種喜悅浮上心頭,沒想到這個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現在也跟倉舒走得這麼近,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他瞟了一眼曹丕,點了點頭說道:「好!」

    「多謝父親!」

    曹衝向母親環夫人和老師蔡琰告了別,一邊讓典滿去找夏侯稱,一邊找到了三哥曹植。曹植正在鄴城一個隱蔽的小屋裡,頭髮亂得像稻草,手上黑漆漆的全是墨,兩隻眼睛紅得像兔子,盯著一張印滿了字的紙細看。曹沖跟曹操要了十個刻工,調集了大量的硬質木材,讓曹植帶著人躲在這裡開發印刷術。他本來以為這件事很簡單,刻幾個字,用墨一刷,然後把紙往上摁一下就可以了,沒想到做起來卻很難,第一次印出來的是黑紙一張,墨在上面全洇成了一個大墨團,當時他就傻眼了,想當發明家的熱情一下子被潑了一盆冷水。

    不過曹植卻比他更有信心,他一想到以後文章不再用手抄,只要這麼一印就能複製一份寄給友人,他就抑制不住的狂喜,所以他向曹沖提出由他來主持這件事,這個建議當然正中曹衝下懷。

    「倉舒,你看,我們調整了墨的比例,今天印出來的字就清晰多了。」曹植一見曹沖走下來,連忙把手中的紙遞給曹沖。曹沖接過來一看,上面的字雖然跟自己以前見的激光印刷差得太遠,可總算能看清是什麼字,心頭倒也是開心得很,他拍拍曹植的肩頭說道:「三哥,這件事辦成了,你就是造福天下的讀書人了。」

    「呵呵呵……」曹植樂得合不攏嘴,「我可沒想那麼多,只是想到從此有看不完的書我就很開心了。」他湊近了曹沖說道:「倉舒,等這裡弄好了,你跟蔡大家把伯喈先生的文稿交給我印吧。」

    蔡琰應曹沖的要求,憑著記憶整理了她父親蔡邕的幾百篇文稿,現在全存在曹沖的書房裡,曹植眼饞很久了,多次提出要先睹為快,卻被曹沖拒絕了,推辭說什麼時候能正式開始印書,那些文稿才能拿出來。這些文稿就像掛在驢嘴前面的胡蘿蔔,引得曹植沒日沒夜的在鑽研究怎麼才能把這印刷術搞出來。

    「你放心,只要你把這東西搞出來,我保證你有看不完的書。」曹沖見曹植喪氣了樣子,故作神秘的說道:「你只知道蔡大家記得的那幾百篇文,你可知道伯喈先生的那一屋子書?我可告訴你,這次荊州回來,我給你一本不差的全拉回來。」

    「真的?」曹植眼睛裡冒著金光。

    「當然,兄弟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曹沖老神在在的說道,「我要去一趟關中,希望回來的時候能看到更好的作品。到時候給你們發賞錢,每人十萬錢。」他說著,對旁邊十個正在忙碌的刻工揮了揮手。

    「多謝公子。」那十個刻工連忙站起身來行禮。

    「你別空許諾,父親就給那些零花錢,搞這些已經把我們哥倆的月錢全用光了,還跟二哥借了不少,每人十萬錢,你哪來的錢?」曹植笑著打斷他的話。

    「這個你不懂,跟你這書獃子說了也沒用。」曹沖神秘的一笑,擺擺手閃出了門。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34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四節 持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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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四月中,風陵渡。

    曹沖坐在鋪著厚厚的軟墊的車裡,看著不遠處正在靠岸的渡船,又看了一眼周不疑一直握在手裡不放的那根叫做節的竹竿,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在許縣向陛下請旨西行時,跟陛下劉協有過一個很有意思的對話。

    劉協聽他說要西行招撫馬騰,不免有些詫異,當場封了他一個郎官的官職,然後又有些欣慰的說道:「愛卿年剛十三,就能出使為國盡力,可比甘羅。」

    曹沖卻搖搖頭說道:「臣不如甘羅。」

    劉協有些吃驚,沒有計較他的反駁,倒是饒有趣味的問道:「愛卿此話怎麼講?」

    曹沖略微抬起頭來,有些冒犯的用餘光看著一臉好奇的劉協,然後說道:「甘羅不過是一偏居蠻夷之地的諸侯國小臣,卻能仗秦王之威,出使不辱使命,臣忝為大漢臣子,到大漢的疆域之內宣佈一下陛下的天威,不過是個人人可成的差事,哪能和甘羅相提並論。」

    劉協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笑了幾聲之後又覺得有些苦澀。大漢的疆域?不錯,關中以外還算是大漢的疆域,槐裡的馬騰是大漢的前將軍,金城的韓遂是大漢的鎮西將軍,都是大漢的臣民,不過,他們現在任命官吏都是上上表,他這個做天子的根本沒什麼說話的機會。

    不過他聽到曹沖這句話還是覺得很開心,至少說明曹沖還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他有些歎惜的拍拍手說道:「愛卿說得有理,不過,你也不比甘羅差。」

    曹沖又很沒禮貌的回了一句:「陛下,臣自認為比甘羅強。」

    劉協越發的覺得奇怪了,他抬起手攔住了剛要喝叫的太監,微笑著問道:「愛卿此話又怎麼講?」

    「甘羅不過是秦王的臣子,立功有限,臣是大漢的臣子,有陛下的英明,有我大漢的實力,臣有機會為大漢立下不世之功,像破胡侯一樣,將大漢的聲威傳遍天下人跡所能至的地方。」曹沖一點謙虛也沒有的說道:「所以臣現在雖然不如甘羅,以後卻比甘羅強。」

    劉協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的淡了,一種說不清的落寞在他的眼角蕩漾開來,他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愛卿壯志可嘉,只怕任重而道遠,朕,只怕沒機會再看到了。」

    「陛下!」曹沖提高了聲音,響亮而帶著一點童音的聲音在大殿裡迴盪:「陛下春秋正勝,夫子曰,三十而立,陛下正如早晨**點的太陽,剛躍出地面不久,何出此頹廢之言,臣無狀,敬請陛下收回此言,奮發圖強,帶領臣等重現大漢榮光。」

    「**點的太陽?」劉協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點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曹沖的話他聽明白了,也許是被曹沖的清脆響亮的聲音帶來的生猛銳氣所感,也許是被那大漢榮光的豪言壯語所激動,白淨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他定定的看著曹沖半晌,站起身來沉聲說道:「宣詔,曹沖忠君愛國,年少有為,特命為騎都尉,使持節,宣旨關中。」

    當時那個旁邊站著的小太監愣了半晌,好像不太明白皇帝陛下今天怎麼突然之間換了一種氣像似的。直到劉協的眼光看過來,他才打了個冷顫,小跑著去拿騎都尉的印綬和節杖。

    曹沖當時並沒有想太多,說甘羅的故事他倒是有過腹稿,只是後來演戲演得有些入戲,不知不覺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好在陛下沒有怪罪他的失禮,反倒是被他感動了似的,郎官才封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變成了騎都尉,還有什麼使持節。他不太懂這些,所以臉上並沒有太激動,這讓劉協有些失落的同時又很開心,這小子很沉著,不毛燥,其實曹沖根本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別。

    他不懂,但是周不疑懂。

    周不疑先是看著跟著曹衝出來的二十名羽林騎愣了神,後來又看到了曹沖隨隨便便當枴杖拄在手裡的節,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問清了情況之後,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主動要求替曹沖拿著節。曹衝倒也沒有多說,他還是願意躺在車裡由小侍女捶背捏腿的舒服,要讓他直挺挺的坐在馬上握著這根竹竿,實在有些強人所難。所以他很輕易的答應了周不疑的請求,雖然周不疑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過於狂熱。

    「公子,你知道使持節是什麼意思嗎?」周不疑有些興奮過頭,沒等曹沖露出疑惑的神情,就接著說道:「節分三種,第一等就是使持節,持節者可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員,也就是說,有了這個,這個路上就沒有幾個我們不能殺的。」

    靠,曹沖這個冒牌天才少年在肚子裡腹誹了一下周不疑這個正牌天才少年。怎麼沒看出來這廝原來也是個殺人狂,難道他想一路殺到關中去?就憑這一根竹竿?

    周不疑沒有注意到曹沖的鄙視,他的眼神全被那要竹竿吸引住了,簡直是愛不釋手,嘴裡叨叨咕咕的說道:「有了這個寶貝,我們這趟任務更加方便了。」

    相比較於周不疑的激動,曹沖更激動於他當的這個官,郎這個官他是知道的,來之前父親曹操就跟他說過,要求個官職才好做事。郎雖說是天子近臣,不過他不怎麼呆在許縣,所以只是個空的,而騎都尉卻不一樣,那可是個比兩千石的大官啊,兩千石是什麼概念他不知道,那個比又是什麼意思他也不太清楚,但他知道一個縣令才六百石,縣長有的才四百石,他現在比縣長還要大,想著前世縣長的威風,他就覺得很開心。

    這一點,就連夏侯稱都很稀罕,他老子夏侯淵打了這麼多年仗才是個典軍校尉,比兩千石,曹沖就因為拍了兩句馬屁,放了兩個空炮,居然就是比兩千石了,看來跟著這小子混有前途,別忘了他那個現在權傾朝野的老爹司空大人打黃巾那年不過是騎都尉。

    「叔權,你別眼饞,以你的本事,以後做的官要比這大得多,到時候你就不會把個騎都尉當寶貝了。」曹沖看出了夏侯稱眼中的羨慕,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裝一下領導,只是夏侯稱人高馬大,他就是站起來也夠不著他的肩,只好轉手拍了拍小侍女滑膩膩的小手。

    「稱謹遵大人教誨。」夏侯稱恭敬的點頭,曹沖眼一暈,差點從車上摔下去,媽的,進去之前還說說笑笑的哥們,怎麼突然變成上下級了,他是怕了這個騎都尉的官,還是怕了這根可以斬殺兩千石以下的竹竿子?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38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五節 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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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趣,煞是無趣。一想到當時夏侯稱恭敬的樣子,滿心歡喜的曹沖覺得很掃興,他轉眼看了看遠處,前去打探的虎士匆匆跑了回來,前面的船靠岸了,可以上船了。

    曹衝上了船才發現,原來這偌大的渡船上只有自己這三十幾個人,排在他前面的那些等了半天的人並沒有上船,他還以為這個船能裝上百人呢。

    看到曹沖的眼光,周不疑笑了笑理所當然的說道:「他們都是些商人和平民,當然應該先讓我們上船了。」

    曹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他想起前世領導視察時警察開道的情況了,沒想到自己也成了這類擾民的傢伙。他歎了口氣,知道跟周不疑說什麼人人平等顯然有被人當白癡的嫌疑,只得轉頭看象遠處。

    遠處就是潼關,那座天下雄關就隱在那些山峰之間,像一把鐵鎖一樣鎖在那裡,鎖著關東通向關中的路。山勢陡峭雄渾,如波濤般起伏延綿,像是凝固的韻律,又像冰封的巨浪。河水洶湧澎湃,發出嘩嘩的聲音,擊打在渡船的船幫上。巨大的渡船在浪中飄浮,好像一片落葉隨波逐流,一時讓曹沖產生了不能自主的錯覺。**著上身的船老大神情凝重,粗壯的手臂緊緊的握住手中的船舵,眼神堅定的看著遠處的對岸,不停的喊出一聲聲短綽有力的號聲。一幫衣衫襤褸的船工在船老大簡潔有力的號子聲指揮下奮力划槳,推動著大船困難而又堅定的向對岸駛去。

    自己是不是也如那一片落葉,要在波濤洶湧的歷史潮流中奮勇前進?

    「公子,你怎麼了?」周不疑見曹衝出神,有些詫異的問道。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曹沖忽然想起了那首著名的短詞,便輕輕的吟了出來:「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作了土。」

    周不疑一下子愣住了,他細細咀嚼著最後兩句,曹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吟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周不疑慢慢吟著這兩句,剛才還狂熱的眼神一下子沉靜下來,他想了片刻,忽然對著曹沖深深的鞠了一躬:「公子思慮高遠,不疑望塵莫及。」

    曹沖饒有趣味的看了一眼周不疑,然後繼續用一種很沉重的語調說道:「元直,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可輕視小民啊。」

    「不疑謹遵教誨。」周不疑又深深的躬身拱手,向後讓了一步。

    「好了,你站穩了,如果掉到河裡去,就什麼也沒有了。」曹沖示意旁邊的虎士拉住他,再退可就要下河了。

    「公子,小人……小人突然想起一句話來。」典滿忽然脹紅了臉,剛要說話,回頭卻看到那二十個臉色平靜的羽林騎,又把話嚥了回去,曹沖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顧忌著什麼,也沒有多說。

    等船靠了岸,曹沖重新坐回車裡,招過許儀說道:「去,賞每個船夫百錢,表示一下謝意,看他們的樣子,或許今天的飯還沒吃呢。」

    許儀愣了一下,立刻轉身跑過去,拿了錢折回到船上,大聲說道:「我家公子謝諸位,每人賞百錢。」

    船老大一下子愣在那裡,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請問貴客,你家公子是哪位?」

    許儀將錢塞到他的手裡,挺著胸大聲說道:「我家公子就是司空曹大人的公子曹沖曹公子,大漢天子親口御封騎都尉,使持節往關中宣旨。」

    「曹公子?」船老大一聽,撲通一聲跪倒在船板,那幾個發呆的槳手也跟著跪了下來,齊聲喊道:「謝公子賞。」

    「小民總是那麼容易被感動。」曹沖歎了口氣,揮揮手繼續向前。

    「公子不知道,每人百錢,可以買上一石兩石糧食,省著點吃一家人可以吃上十天半月的了。」被感動得熱淚盈眶的小侍女抹了抹眼淚,抽著鼻子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曹沖疑惑的轉過頭問道,他每次出來都會有個侍女跟著侍候,不過他可從來不像有些人那樣要人侍寢,一來是不習慣,二來,主要是他太小,有後世經驗的他知道童子功很有用,現在跟著許儀、鄧展他們練武,不能輕易把童子身給破了。

    「奴婢以前家裡就是這樣的。」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環兒。」環兒臉上有些紅,不好意思的抹了抹眼淚。

    「你們家很窮嗎?」曹沖有些好奇,他自己當然不是窮人,曹家雖然不是大的世家,但畢竟是個地方豪強,從曹騰起就是大官,祖父曹嵩還花五百萬錢買了個太尉當當,至於父親曹操那就更不用說了,他到這個世界上來就沒見過幾個真正的窮人。至於許儀他們,就連最窮的典滿現在都有俸祿,說起來雖然不是很寬裕,卻也沒有到把百錢當回事的地步,這個小丫頭環兒怎麼知道窮人的生活。

    「我們家要是不窮,也不會成了黃巾了。」環兒突口而出,話說出嘴了才發覺說得有問題,連忙摀住了嘴緊張的看著曹沖。不過曹沖沒有他想像中的生氣,倒是皺了皺眉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環兒見曹沖沒有生氣,這才定了定神繼續說道:「我家五口人,阿翁,阿母,我還有兩個哥哥,原本有十來畝地,後來遭了天荒,交不起租子,就只好把田賣給有錢人家,到他們家當佃戶。只是還是活不下去,正好大賢……」環兒嚥了口唾沫瞅了一眼曹沖,又說道:「黃巾起來後,父親就入了黃巾,後來大賢……死了,兩個哥哥全被皇甫……將軍給殺了,就剩下阿翁阿母兩個人。」

    「你阿翁阿母呢?」

    「阿翁阿母……被當成菜人吃了。」環兒的眼圈紅了,眼淚禁不住的落了下來,泣不成聲。

    曹沖大駭,看著悲憤的環兒,他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伸手輕輕的拍著環兒的肩膀。直等到環兒哭完了,情緒穩定了些,這才歎了口氣。

    也許是終於把心裡的淚水哭了出來,環兒的心情好了些,她繼續講後來的事情。來阿翁被抓去當兵戰死,她跟著母親被當成官奴婢,董卓入洛陽,關東兵起時遷都長安,百萬人流離失所,死者滿地,母親被人吃了,而當時才兩歲的她命好,遇到了當時還是孩子的呂環,搶回去當了玩具,這才撿回一條小命。

    「呂環?」

    「就是呂布將軍的女兒。」環兒膽怯的說道。

    「呂布的女兒?」曹沖一下子來了興趣,他知道呂布是有個女兒的,沒想到跟眼前的這個侍女還有關係:「她在哪兒?」

    「死了。」環兒臉色暗了下來,「建安三年的時候死了,當時她十八歲,呂將軍死後,她也成了官奴婢,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死了,不過官奴婢像她這樣的情況太多了,不稀奇。」

    曹沖唏噓不已,悵然若失。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42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六節 鍾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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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很狹窄,兩邊的山像要擠壓過來,頭頂狹小的天空像是一條細長的線,照不進一絲陽光,山谷裡暗得讓人憋屈。

    曹沖的心情也很憋屈,他聽了環兒的身世之後就一直沒吭聲,一直皺著眉著愣愣的看著前方。環兒有些害怕,再也不敢多說什麼,小心翼翼的侍候著他。

    也許是因為曹沖的心情不好的原故,也許是因為山路太險的原故,周不疑他們也一個個不說話,悶著頭趕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山路漸寬,天空也越來越亮,兩邊的山慢慢的分開了些,終於一縷陽光穿過山峰,照在了車壁上。

    曹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從車時鑽了出來,瞇起眼睛看著燦爛的陽光,招招手說道:「大家休息一會再走,元直,離長安還有多遠?」

    「還有一日路程。」周不疑應道。

    「哦——」曹沖直起身來,向遠處看了看,沒有吭聲。

    …………

    沿著渭水南岸一路西行,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曹沖一行人趕到了長安城外,當他們剛剛看到長安城牆的影子時,一種輕鬆湧上了心頭,壓抑了一天的心情總算抒緩了些,就連拉車的馬匹都有精神了許多,昂首揚蹄,奮力向前。

    「公子,前面長亭裡有人。」周不疑興奮的叫了一聲。

    不講規矩躺在車裡的曹沖撩起車簾向外看去,果然看到不遠處長亭裡站了十來個人,本來會著的,看到有車過來了,立刻一個個站了起來。

    車到跟前,一個留著三綹鬍鬚的中年官員迎了上來,對著周不疑一拱手說道:「這位兄台,可是騎都尉曹大人的車駕?」

    周不疑側身讓開,扶著抖擻精神拄著節杖的曹衝下了車,微一躬身說道:「正是曹大人,請問閣下是鍾大人派來的嗎?」

    那個官員連忙行禮,恭聲說道:「下官張既,奉鍾大人之命,前來迎接曹大人,鍾大人在長安城恭候大人優厚駕。」

    周不疑皺了皺眉頭,覺得鍾繇沒有親自來接好像有點托大了,不過看著曹沖一臉的平靜,他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原來是德容先生,久聞大名。」

    曹沖卻溫和的笑了,將節杖遞給周不疑,上前施了一禮。開玩笑,父親曹操之前就跟他說過,張既張德容是關中有名的才智之士,和關中的馬騰他們都很熟,建安九年要不是他說動馬騰出兵相助,并州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這次去說服馬騰入京,還要仰仗他這個牛人,當然要客氣一點。

    「小子曹沖見過德容先生。」

    張既吃了一驚,連忙回禮,他年齡雖大,可現在只是個議郎,面前這個小子雖然才十三歲,卻是騎都尉,不可同日而語。照理說他應該給曹沖先行禮,哪有曹沖先給他行禮的道理。

    「公子折殺張既了。」

    「家父讓小子給德容先生問安,先生近來可好?」

    「好,好,張既多謝司空大人。」張既滿面笑容,司空大人給自己問安,這面子大了去了:「公子請上車,我們一起回起,鍾大人正等著公子呢。」

    …………

    鍾繇鍾元常,穎川大族鍾家家主,今年五十八歲,身高體壯,圓臉長鬚,或許是因為多年帶兵鎮守關中的原故,他身上自然而然的帶了一股殺伐之氣,不怒而威,他站在長安城府門外,看著在羽林騎和虎士們簇擁下駛來的車隊,眉頭不由的皺了一下,等到車隊停穩,曹衝下車從周不疑手中拿過節杖,他這才大步上前拜見曹沖。

    曹沖面色嚴肅,站著一動不動,直到鍾繇大禮參拜完了,這才沉聲說道:「鍾大人不必多禮。」上前半步扶起鍾繇。

    鍾繇心中不快,卻不好多說什麼,曹沖年紀雖小,官位也不如他,但他現在是使持節,是天子的使臣,受他一拜也不為過。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鍾繇對曹沖有些反感,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他直起身來,臉上擺出一種很標準的笑容,側身將曹沖讓進了府門,進了正堂,剛要分賓主坐下。曹沖卻攔住他鍾繇。

    「鍾大人且慢。」

    鍾繇不由得有些不快:「大人這是?」

    曹衝將手中的節杖交給周不疑,然後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跪倒在鍾繇面前大禮參拜:「剛才小子忝為天子使臣,故而受了大人一拜,官事已了,現在該小子給鍾大人見禮,並致父親大人對鍾大人的問候。」

    鍾繇的臉上一下子緩和了下來,心情一下子也好了很多,再加上曹公對自己的問候,讓他臉上的皺紋都平了些。他連忙上前摻起曹沖,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曹公有子如此,平生快慰啊。」

    曹沖一笑,他知道剛才這一拜讓鍾繇的心理舒服了些。其實曹操並沒有讓他帶什麼問候,只是半路上周不疑跟他說過,鍾繇在曹丕身上下足了本錢,現在看到曹沖擔任這麼大的事情,必然會猜到曹操的心思,對於他來說,如果真的立了曹沖,那麼他鍾家在曹丕身上下的本錢就全扔進水裡去了,並且有可能因此而受到牽連,那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除了嫡庶之爭之外,鍾繇鎮守關中多年,卻是守衛之功多,軍功有限,除了建安九年并州之戰,他就沒打過什麼大仗。對他來說,如果曹衝到關中順利招撫了馬騰,就等於從他的功勞薄裡挖走了一大塊,不管從公從私來說,對他都沒有好處。

    因此,曹沖對著這個關中實際上的主宰,不得不小心對付。周不疑肚子裡那句話沒有說出來,曹沖卻猜出來了,在此關鍵時候,適當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是有必要的,即使對面的這個人是自己曾經的偶像。

    也正因為如此,曹沖在禮節上下足了本錢,用足了心機,先利用使臣的身份挑起鍾繇的不滿,然後再順著他的毛兒抹,先抑後揚,一下子就緩和了鍾繇的防範心理,打破他對自己無形中建立起來的那堵牆,然後自己才有可能登堂入室,不求他給自己多大的助力,至少不能讓他在背後搗亂。

    趁著鍾繇心情變好的時候,曹沖趁熱打鐵,從身後典滿的手裡拿過一卷手軸,恭恭敬敬的遞給鍾繇,朗聲說道:「小子來時匆忙,未能帶上禮物,唯有塗鴉一卷,請書名遍海內的鍾大人慧目斧正,小子不勝惶恐。」

    鍾繇接過手卷,首先被曹沖精心設計的裝幀給吸引住了,他瞟了一眼用色莊重的絲帛裝成的手卷,迫不及待的打開了手捲上的玉別子,展在手卷,看到曹沖精心寫就的盜版蘭亭序,連聲稱讚:「公子大才,繇哪有置喙之處,慚愧慚愧。」

    「哪裡哪裡,鍾大人學通百家,書藝更是名揚海內,小子在大人面前,只是一無知小童罷了。這是上巳節家兄諸人的文集序言,小子所作,帶來請大人過目,如果大人能施以如椽巨筆,定能化腐朽為神奇,為文集增添光彩。」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46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七節 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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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拍馬屁的話都是開始說起來難,一旦開了口,後面的就順順當當,越說越流利。曹沖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他甚至都有些佩服自己了,這些話居然也說得那麼的真誠,那麼的發自肺腑。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鍾繇被曹沖一席話說得老懷大慰,他朗聲大笑道:「公子過獎了,曹公文武雙全,海內所知。令兄子桓也是少年才子,曹公帳下更多有陳琳陳孔璋這樣的大手筆,至於公子,尊師蔡大家那也是女中英傑,就是公子本人,這首序文也是做得……嘖嘖,老朽真是不知道如何說才好,幸好早生幾十年,如果與公子同時,哪有我鍾繇的機會。哈哈哈……」

    賓主相對而笑。鍾繇笑著拉曹衝入席,鍾繇坐了主位,下面由張既等一幫屬臣相陪,曹沖坐了賓住,周不疑、夏侯稱坐在下面,典滿許儀二人扶著刀站在曹沖後面,叉手而立,那股威勢立時吸引了鍾繇的眼光。他瞇起眼睛看了一眼,指著他們二人說道:「這二位便是武衛校尉的公子和典校尉的公子?」

    「正是。」曹沖站起身來,為他介紹道:「這是許儀許正禮,這是典滿典子謙,現在是小子的侍衛長。」

    不光是鍾繇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許儀和典滿更是手足無措,面紅耳赤。鍾繇沒想到堂堂的曹公子,騎都尉,使持節的天子使臣,居然會站起身來向別人鄭重其事的介紹自己的兩個侍衛長,即使他們都是出自名人之後。

    曹沖還沒感覺到異樣,他跟著介紹了周不疑和夏侯稱,提到夏侯稱時特別說道他六箭鳳還巢一舉奪魁的事,相反倒是對他是夏侯淵的兒子並沒有提到,還是夏侯稱站起來對鍾繇行子侄禮時,鍾繇才知道眼前這個桀傲不遜的小子居然是典軍校尉夏侯淵的三公子。

    「一代新人換舊人,這個曹公子頗有曹公簡易之風,難怪曹公看中了他,可惜啊可惜。」鍾繇心裡歎惜著,端起酒杯來掀開了酒席的開幕式。

    席間賓主俱歡,鍾繇在關中為官,關中蕭條,被董卓手下的李傕搞了幾年之後,已經成了廢墟,人口離散,不到原先的十分之一,就連那些家大業大的都背井離鄉,逃得遠遠的。這幾年雖然他做了很多努力,人口恢復還是很慢,那些世家子弟,寧可呆在荊州甚至更遠的交州,也不願意回到關中來。原因很簡單,近有馬騰,遠有韓遂,誰知道這兩個不安份的傢伙哪天嫌官小又造反了。至於河東的白波賊,北邊髡頭的匈奴、鮮卑人了那就更別提了,一旦手頭吃緊就要下山打劫。

    當然了,讀書人也就少了,書法好的讀書人就更少了。原來以善書出名的張芝張伯英初平三年就死了,這些年連個談書論文的人都不多見,可把鍾繇憋壞了,今天好容易遇到能書善文,說話又乖巧的曹沖,鍾繇談興大發,妙語成珠,在席間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

    曹沖既然有意奉迎,當然不會搶了他的風頭,只是在關節處說上幾句,既恰到好處不留痕跡的拍了鍾繇的馬屁,又讓鍾繇覺得眼前一亮,頗有新意,要說這種活都比較有難度,一來說話要有技巧,二來對書法確實要有相當的造詣才行,否則如何在鍾繇這樣的高人面前說話。

    好在,這兩點貌似曹沖都很善長。

    趁著鍾繇歡笑的時間,曹沖推座而起,舉起酒杯向眾人示意道:「書雖小道,亦可見人心道德,楊子雲有雲,書心畫也,俗亦云字如其人。鍾公書法妙絕古今,巧趣精細,殆同機神,小子心向住之,心慕手追而不能得其一,非用功不至,乃天資所缺,學養不夠。小子當以此酒,為鍾公壽。更希望諸位多多勸飲,以冀鍾公微醺之時,偶露機要,以使我等有雲開日現之機。」

    曹公子既然開始狂拍馬屁,那些下屬自然趁勢而上,一句句馬屁拍得鍾繇興奮不已,來而不住非禮也,鍾繇也開始捧上了曹沖的場。他是名臣重臣,說的話自然比曹沖更有份量,經他這麼一評,曹沖的名聲總算是有了個好的評價,開始走出鄴城的司空府,走進了大漢的士人之中。

    酒一直喝到深夜,鍾繇確實有些醉了,他送走了曹沖,回到自己的臥房,長子鍾毓安排人拿來了醒酒湯,服侍他喝了下去,又讓人給他洗了腳,掖好了被子,才輕手輕手的要退出房,鍾繇卻輕喚了一聲:「稚叔,你等等。」

    鍾毓一愣,抬頭一看,鍾繇擁被而臥,眼神清澈而明亮,哪有一絲喝醉酒的樣子,他吃了一驚,連忙迎上去扶起鍾繇,然後將一個枕頭放他背後。

    「父親?」

    「我沒事。」鍾繇擺了擺手說道:「你坐,我跟你說說話。」

    「諾。」鍾毓知道父親如此鄭重,必然有要緊的話要交待,連忙在一旁坐好,雙手扶在膝蓋上,做出一副恭聽教誨的樣子。

    鍾繇看著神態謹然的兒子,半天沒有說話,彷彿看得入了神似的。很久之後才輕聲問道:「你如何看曹沖?」

    鍾毓想了想說道:「曹沖天資聰穎,那些對書法的妙論發人深思,發古人未見,他雖有意奉迎,其實以兒子看,他的書法不在您之下。」

    「哪裡是不在我之下。」鍾繇歎了口氣道:「你當著老子的面也要拍拍馬屁嗎?曹沖的在書法上的見識非我能比啊,真是慚愧,我那些平時悟到卻不知道如何說出來的東西,在他那裡一說,簡直是傳神之極,那神品、逸品之論,真是高論。」

    鍾毓沒有說話,他靜靜的聽著。

    鍾繇歎了口氣,又接著說道:「為父前幾年沒有注意到他,只把心思放在了曹丕身上,這才將家傳的古玉送給他。這幾年一看,此子浮誇有餘,穩重不足,偽而多詐,只怕不能成事。反倒是這個曹沖,很有司空大人之風啊。」

    鍾毓輕輕的噫了一聲,想要說些什麼,卻沒說出來,鍾繇看了他一眼,擺擺手說道:「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嘛,暗室之中,出於你口,入於我耳,難道還怕隔牆有心人嗎?」

    「諾!」鍾毓道:「曹沖雖然聰慧,但失於輕佻,御下雖溫,卻失之於寬,那個周不疑跟去年兒子看到他的樣子比,輕佻了許多,就是那許儀典滿,也是如此,上官於大庭廣眾之下介紹屬下,似為不妥。」

    鍾繇看著鍾毓,眼睛眨也不眨,好久才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

    「稚叔啊,那你還是看好曹丕?」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0:50
第一卷 露鋒芒 第二十八節 張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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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毓猶豫了一陣,這才開口道:「兒子哪一個也不看好,司空大人要改丞相制,兒子只怕這大漢的江山……」

    鍾繇擺了擺手,止住了鍾毓的話,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還是讓德容(張既)跟他到槐裡去吧,過些天,為父的給你求個官,讓你到許縣去呆著,司空大人也好安心些。」

    「全聽父親安排。」鍾毓欲言又止,見鍾繇有些疲乏的閉上了眼睛,便吹滅了***,悄悄的退了出來,掩上了房門。

    黑暗中,鍾繇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張既很平靜,既沒有因為鍾繇安排他跟著曹衝去槐裡興奮,也沒有一點不滿,他只是那麼溫和的笑著。曹沖把他請到了車上坐著,問一些關中的情況,他便撿他知道的回答,不在他職責範圍內的,他便推說不知道,也不加以置評。

    「德容先生對此次行程有何看法?」曹沖慢慢的問到了正題,他經過上次丞相制的事情,已經知道歷史事件後面往往有著自己不知道的利害關係,別說自己對三國的事情並不熟,就是對歷史很熟,也往往是局限於結果,並不知道其中的要害。事情往往是錯綜複雜的,同樣的事情不同的人去做,結果往往不同。比如自己到關中來,這在歷史上就是沒有出現的事情,那麼蝴蝶效應是不是已經波及了這裡,他並不是太清楚,當然要抓緊時間問一問這位張既張大人了。

    張既定了定神,從面前三尺遠的地方收回目光,看了曹沖一眼,然後才微微的歎了口氣說:「既以為,司空大人為了征荊州而征辟馬騰質子入京,這件事……略有不妥。」

    曹沖精神一振,他立刻感覺到了張既的心理活動,感情他對這次的征辟並不贊成,只是介於他的職位,不得不為之。曹沖立刻挺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向張既施了一禮道:「還請先生詳言之。」

    張既見曹沖這麼正經,也有些訝然,他對征辟馬騰的質任進京確實不太理解,只是旨意雖然是天子下的,主意卻是司空大人的,而司空大人正是眼前這個年輕的騎都尉的父親,當著兒子的面說父親的不是,本身就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更何況那位父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只是他沒想到曹沖沒有生氣,反而一本正經的向他請教。

    這讓他覺得剛才有些冒失了。

    張既咳嗽了一聲:「前將軍馬壽成鎮守槐裡多年,東鎮張白騎,西逼河西四郡,遠至金城的韓文約,有他馬家鐵騎在,這關中就是安定的,這幾年關中略有安定,可以說馬壽成居功當為第一。」

    曹沖點了點頭,他知道張既說的是實情,以鍾繇手下的實力,目前還做不到這一點,建安九年的并州之戰,正是馬超率領的那一萬羌兵起了大作用,要不然正在黎陽和袁尚作戰的曹操可能陷入兩線作戰,不敗就不錯了,取勝更是難上加難。

    「馬壽成手下精兵數萬,要想藉著征辟他入京而解除威脅,實在有些奢望,除非司空大人親率百戰雄師,揮師西向。」

    曹沖明白了張既的意思,他是說曹操這時候不西征馬騰而南征劉表有些不妥,劉表反正是個守成之輩,讓他守著荊州,去取只是遲早的事情,不會在曹操西征時騷擾他的後方。而馬騰卻不同,曹操一旦南下,馬騰就可能趁虛攻入山東,這也正是曹操為什麼一定要先來關中要求馬騰遣質子的原因所在。只是,如果馬騰不遣質子,曹操完全有可能揮軍西下,先平定了這關中再說,而如果馬騰派遣了質子,這仗當然一時半會打不起來了,除非馬騰不想他的兒子活了。難道張既認為馬騰派了質子又開戰或是根本不會派質子?

    張既搖了搖頭:「如果馬壽成派了質子去,事情倒好辦了,他年近花甲,殺氣總就沒有當年那麼盛了,既然派了質子就不會拿自己兒子的命開玩笑。我也不擔心他反叛,他已經叛過一次,後悔莫及,而且和韓遂交惡,再叛也沒有助力,只有敗亡一條路,以他的性格必不至於此。我擔心的倒是他自己可能入京,而將手下交給他的長子馬超。」

    騎著馬跟在車邊的周不疑點了點頭:「德容先生言之有理,馬老將軍穩重有分寸,相比之下,倒是那位小馬將軍更不安份一些,如果馬家軍全部被他掌握了,只怕禍事更烈。」

    張既讚賞的看了一眼周不疑,他早就聽說過這個少年,現在看他確實眼力過人。只是這個曹沖也號稱是少年英傑,怎麼眼力反而不如周不疑,他能駕馭得了周不疑嗎?可是看周不疑卻曹沖又是很信服的樣子,難道這位曹公子裝傻?

    曹沖其實不是裝傻,他壓根就是一冒牌的,哪裡看得出其中的利害。不過現在他很震驚,歷史上馬超確實是造反了,還在渭水邊殺得便宜老爸曹操割須棄袍,難道因果就是在這裡種下的?這次曹操的命令是征辟馬超做質子,但歷史上卻是馬騰入京的,他原本認為這是自己記錯了或是偶然,哪知道卻是必然。

    他沉了臉,細細的想了一回,看來馬騰入京是必然,那自己如果強行要讓馬超進京,只怕是有點難度,這個時節還是不能逼反馬騰,影響南下荊州的大計。至於馬超,歷史上說他幾年後才會反,那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問題。

    不過,周不疑開始為什麼不提醒自己呢?曹沖現在最疑惑的反倒是這個問題,這小子知道自己是受了傷不如以前的,為什麼不提醒自己?他瞟了一眼周不疑。周不疑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疑惑,迎著他的眼光高深莫測的笑了笑。

    這小子又在玩什麼花槍?曹沖暗暗罵了一句。

    「不管是誰入京,都不能影響南下荊州的大事。」曹沖慢慢的說道。要讓曹操轉向西征那是比較難辦的事,真要逼到這一步,他的差使就算是辦砸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反正能看透歷史的只是他自己而已,他們也就是覺得馬超反的可能性更大些,卻不敢說馬超一定會反,再說了,自己跟著曹操下荊州,那當然是馬到功成,荊州不敗,赤壁的那把大火燒不起來,那馬超還有膽子反嗎?這歷史也未必就是那樣呢。

    張既也點了點頭,司空大人去年征柳城回來就挖了玄武池訓練水軍,先下荊州的意思誰看不出來?如果真要逼得關中馬家造了反,自己也擔負不了這個責任,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不管是馬騰進京還是馬超進京,只要不影響司空大人打荊州,這件事都算是成功了。自己之所以要先提出來,還是先給曹沖提個醒罷了,以免萬一到時候馬騰不按他的想法辦,兩方談不攏把事情搞砸了。

    不過從曹沖的樣子看,似乎他並不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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