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 作者:莊不周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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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2134127 2012-1-19 07:51: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3 189560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8:18
第二卷 定荊州 第四十節 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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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向來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劉仲玉既有功,自然會有獎賞。丞相表他為青州刺史,想來正是此意,不過,我卻以為青州刺史不適合他。」曹沖想通了,說得也就順暢了。

    「此話怎講?」曹操見曹沖說得坦然,一時倒也是興趣十足,他露出笑容,看了一眼荀攸和華歆,饒有趣味的看著曹沖。

    「一來劉伯玉非刺史之才,父親因他的功賞他是不錯,但如果他把事情做砸了,卻會讓人覺得父親無識人之明,或者是故意讓劉琮不能勝任,到時候反而誤解了父親的一片好意。」曹沖擺出一副絕對是站在替老爸名譽著想的立場上,振振有詞的說道。

    「嗯,有理,那你說應該如何安排?」曹操想了想,也覺得剛才的安排有些太過明顯。

    「荊州雖定,劉備未降,劉琦猶在江夏,聽說最近與江東孫權正眉來眼去,想必沒有歸順朝庭的想法了。劉琦忠厚,素得荊州人心,又是長子……」曹沖見在座的荀攸和華歆都是曹操心腹,也不忌諱這個話題了,侃侃而談:「不少無知之輩還以為這荊州是私相授受,以為劉琦當得繼任。劉備外托忠厚之名,必不肯放棄劉琦這個絕佳的招牌,必將奉劉琦為荊州牧,對抗朝庭。明智之人自然不會上當,但愚夫愚婦也為數不少,父親不可小覷了劉琦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曹操沉吟了片刻,也有些為難的點了點頭,這個問題他開始確實沒太放在心上,如今被曹沖一說,這事情還真是有些麻煩,雖然劉琦的號召力跟朝庭比起來不值一提,但卻總讓人覺得不舒服,萬一那些荊州人還抱著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那還真不是辦。

    「劉琦的事倒不可怕,畢竟他雖然為人仁孝,卻非政治幹才。便如果父親沒有對策,讓劉備藉著這個幌子招搖撞騙,一旦時機成熟,劉琦只怕會莫名其妙的身亡,所以的人心全被劉備順理成章的接收下來。劉備梟雄,外托仁義,內行狡詐,只要有好處,什麼人他都能投靠,無非是想謀一塊立足之地。為了四千丹陽兵,他能拋棄公孫伯轉投徐恭祖,不久徐恭祖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為了一個江夏,他又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荀攸和華歆一聽,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這倉舒公子現在越來越狠了,這種罪名都能給劉備安上?要說事實確實大差不差,可是把這罪名扣到劉備頭上,還真是叫一個狠,你劉備總不能把陶謙從墓裡扒出來給自己辯白吧。想到上次曹沖所說的封禪,他們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這小曹比老曹可毒多了。讓你辯都沒法子辯啊。

    曹操一聽曹沖這麼說,卻是老懷大慰,他呵呵一笑說道:「你是想把劉琮抬出來和劉琦打對台戲嗎?要說起來,還真是不錯,這哥倆倒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公達,子魚,你們看呢。」

    你都說好了,他們還能說不好嗎?荀攸和華歆連聲應道:「好計好計。」

    「那就這樣吧,改封劉琮為諫議大夫,列侯不變,暫時就跟隨大軍駐在荊州,如何?」曹操想了片刻,換了主意說道。荀攸和華歆一聽,這也算是個閒差,只管拿俸祿,沒有實際責任的,至少不會有無妄之災,倒也適合劉琮這個人,便都點頭應是。曹沖也覺得這個是好差事,估計自己那個大姨子也能滿意,自然也不會再說什麼。

    議完了劉琮,再議其他人等。說到蒯越等人,曹操皺起了眉頭,久久沒有說話。蒯越現在是襄陽城的大佬,蔡家掌握著水軍,他掌握著步卒,不光是襄陽,整個荊州至少有一半城池的守將與他家有關,對朝庭的威脅實在太大。蒯家又是荊州有名的豪強,良田數百頃,家財萬貫,附民甚多,你要賞他點錢,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你要賞他個官,小了他根本不在乎。

    除了蒯家之外,還有韓家,韓家家主韓嵩現在是從事中郎,在荊州那也是大名人,家大業大,前些年代劉表到許縣入貢,就不把一般人放在眼裡,如今雖然抱病在家,可誰知道他是真病還是假病,也許是等著朝庭的表示呢,看得上眼,就出來玩玩,看不上眼,咱繼續養病。

    另外還有張家,還有劉家,鄧家,龐家,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荀攸想了想說道:「這些人都富有家財,賞錢根本看不在眼中,賞地吧,荊州人口眾多,只怕也沒多少地可分,看來只有讓他們做官了。」

    華歆點頭說道:「公達言之有理,只是這些人在荊州都是一方豪強,這官職小了,只怕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吸引力。」

    曹操也有些難辦,他看了一眼曹沖,見曹沖面色平靜,沒有什麼難辦的樣子,便問道:「倉舒,你說應該如何比較妥當?」

    曹沖笑道:「二位先生說得都很明白了,好像只有封大官一途,我聽說光祿勳郗公轉成了御史大夫,這九卿之位又出缺了幾個,父親何妨讓他們去侍候天子。這些人,還是讓他們離開荊州的比較好。」

    「九卿之位僅次於三公,這……妥當嗎?」華歆聽了,心中不免有些酸意,自己跟著曹公這麼多年,也沒有成為九卿,沒想到荊州的這些人,只是在劉琮那個笨蛋面前說了幾句,就成了九卿了,真是造化弄人。

    「不是還有三公在嘛。」荀攸看著華歆的樣子笑了,「有丞相大人在,九卿讓他們做幾年又何妨。」

    曹操聽了也笑了,行,九卿就九卿,只要我還是丞相,兵權還在我的手裡,又有郗慮這個御史大夫,那些九卿也只能在許縣玩玩。倉舒說得有理,不能讓這些人在荊州,有他們在,荊州不好收拾。送他們個九卿,正好換點糧草去打江東,也好給劉璋、孫權看看,投降了好處多啊。

    事情就在他們幾個人的說笑中定了下來,至於那個本來應該做決定的天子,這時候還在許縣曬太陽呢。曹沖議完了事,走出昏暗的大廳,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引得許儀和魏延連連發笑,牽過馬來出城,曹沖看著魏延笑道:「文長,你是想到軍中去,還是想跟著我,到軍中去的話,我可以保舉你做個校尉,要是跟著我,你只能做個都尉,帶著你手下的這百十號人給我當親衛,還要整天被正禮和子謙他們折磨。」

    魏延摸了摸頭盔笑道:「我還是跟著公子吧,我資歷太淺,就算到了軍中做個校尉,一時半會也沒機會立功,跟著公子機會更多一點,我還想請正禮和子謙多練練我那幫人呢。」

    「那好,就這麼定了吧。你是義陽人吧?」

    「正是,公子要去義陽嗎?」魏延喜道。

    「過些天跟我去一趟義陽。」曹沖見魏延喜不自禁,晃了晃手中的馬鞭說道:「你這麼開心幹什麼,等哪一天你做了南陽太守時,衣錦還鄉再高興不遲。一個小都尉也能高興成這樣?」

    魏延哈哈大笑:「公子,只要跟著公子,一個南陽太守算什麼,我還想做將軍呢,指揮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用手中的戰刀,掙下大大的軍功。公子不是也說功名只在馬上取嗎。」

    曹沖看著這些天來心情越來越好的魏延笑了,自己到了三國,這個名將大概不會被人說腦後有反骨了吧?至於究竟有多大成就,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自己這只蝴蝶,雖然還沒有引起風暴,卻是已經改變一些人的命運。三國的歷史,正在悄悄的改變著他的方向。

    自己那些宏願能實現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切都只有自己活著才有可能,上次在長阪真要被趙雲一矛給挑了,估計什麼宏願都成了泡影了。

    活著,是第一位的。

    …………

    數日後,許縣聖旨到,大封荊州有功之臣,蒯越為光祿勳,義陽韓嵩為大鴻臚,零陵鄧羲為侍中,劉先為尚書令,接旨後立刻起程入許見陛下謝恩入職。封列侯者十五人。劉琮為諫議大夫,封列侯,暫駐荊州。其餘眾人,各有封賞不等。

    同時天子下旨,命丞相大人挾戰勝之威,率大軍平定江東。

    蒯越等人大喜,他們家大業大,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名有名,現在只剩下仕途還有點吸引力,一下子進入朝庭九卿等高官,對他們來說正中下懷。接到聖旨不久,他們就立刻向曹操表示了感謝,獻上了大批的物資,將自己的子弟托付給曹操,自己帶著人起程到許縣上任。

    同時,除江夏外,各郡太守陸續帶著下屬到襄陽拜見丞相大人,接受朝庭號令。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8:23
第三卷 赤壁火 第一節 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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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癸未朔,襄陽城外軍營校場。

    魏延左盾右刀,雙腳連續倒退十三步,一口氣接下了夏侯稱十三刀,猛地停住了腳步,趁著夏侯稱換氣的時候摟頭就劈。夏侯稱一口氣沒換上來,手一軟,刀從他頭頂一掠而過,他閃避不及,長長的盔纓被魏延一刀削斷,迎風吹散。魏延見一刀得手,雙手握刀連砍三刀,飛起一腳踹在夏侯稱的大腿上,踹得夏侯稱噔噔連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旁邊觀戰的曹沖等人笑成一片,就連米大雙和米小雙姐妹都拍著手笑起來,典滿上前蹲在坐在大喘氣的夏侯稱面前,禁不住的笑道:「叔權,今天你可輸了吧,這頓酒終於被我們喝上了。讓你不把文長放在眼裡,你不知道吧,文長這些天可把正禮的馬屁拍得好得很呢。」

    「怪不得。」夏侯稱扔了刀盾,雙手撐地:「正禮是不是被文長的**湯灌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連壓箱底的功夫都被他套出來了吧?不過要不是我先和正禮打了半天,也不至於被文長鑽了空子。」

    「輸了就輸了,不要找什麼借口。」曹沖拍著大腿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贏得起輸得起,你以前天天欺負文長,也該著被人欺負一把了。」

    「哪裡哪裡,是叔權太累了,還是我來請吧。」魏延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拉起夏侯稱,連聲說道。

    「屁話,我夏侯稱是輸不起的人嗎?」夏侯稱拉著魏延的手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翻著白眼笑道,又湊在魏延耳邊說道:「放心,反正有人出酒的。」

    魏延一愣,還沒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只見夏侯稱小跑著來到曹沖身邊一屁股坐下,接過米大雙手中的熱水喝了一口,滿意的點點頭,又討好的對蔡璣說道:「弟妹,借兩壇你們家自釀的樗酒給我吧。」蔡璣被了一聲「弟妹」叫得小臉一紅,剛要說話,卻被曹沖攔住了:「叔權,休想再來這一套,你贏了喝人家的酒,你輸了喝我的酒,還真虧你好意思。要喝也行,拿錢來買,算你便宜點,十萬錢一甕。」

    夏侯稱立刻苦了臉:「倉舒,你這生意也太黑了吧,十萬錢一甕?我一個月的軍餉才幾個錢?這一個校尉一年的俸祿才多少?你又不是沒錢用,幹嘛這麼小氣。」

    「親兄弟還明算帳呢,何況咱們只是表弟兄。」曹沖故意不滿的撇了撇嘴。

    「好了好了,你還真好意思跟他要錢啊,真要算錢的話,咱家被他白喝掉的酒只怕他明年的俸祿也不夠給的。」蔡璣笑著推了一下曹沖,轉過頭對夏侯稱說道:「晚上我讓人送來就是了。」

    「嘻嘻,還是弟妹好。」夏侯稱嘻皮笑臉的打了個招呼,將手指伸進嘴裡,打了個呼哨,他的親兵聽了,連忙鬆開手裡的韁繩,讓他的那些白馬自已跑了過來。夏侯稱飛身上馬,團團一揖:「我夏侯稱說話算話,晚上請你們喝樗酒,酒量不好的就別來了,糟蹋了好酒實在是罪過。」說完,哈哈一笑,拍馬而去。

    「這個叔權,成了趙子龍的粉絲了。」曹沖不屑的撇了撇嘴。自從長阪坡見過趙雲的驚艷一矛之後,夏侯稱就對趙雲佩服不已,正好他的戰馬被張飛給撞死了,於是特地在幾個騎兵營裡轉了幾天,威逼利誘加耍無賴,搞了一匹純白的烏丸馬。就連大氅都繡上了跟趙雲一樣的標誌,十足一個小趙雲。

    「公子,粉絲是什麼意思?」米小雙好奇的問道。

    「粉……絲啊?」曹沖打了個嗝,撓了撓頭說道:「就是崇拜的意思了。」

    「哦。」米小雙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一副我明白了的樣子。

    「好了。」蔡璣被米小雙裝老成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附在曹沖耳邊說道:「公子,我們回吧,天色也不早了。」

    似乎老天也驗證她的話,晴朗的天空忽然暗了下來,曹沖一愣,心想這可比借東風的諸葛亮還神啊,剛說天色不早,中午的太陽就下山?他抬起頭來一看,只見太陽雖然沒有下山,卻是真的暗了下來,好像是缺了一角。

    「日食?!」曹沖興奮的叫了一聲,大家都抬頭看去,只見缺的那個角越來越大,慢慢的,整個太陽都消失了,大地之間陷入了一片黑暗,整個校場上的人都安靜下來,一種莫名的恐懼在人群中瀰漫,像一塊大石壓在人們的心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無邊的黑暗如同看不見摸不著的手,一下子捏住了人們的心。

    只有曹沖興奮異常,不停的輕笑著,想不到自己穿越到三國來還能看到日食,他在前世也看過一次,不過那時候沒有現在看得這麼清爽。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太陽終於又慢慢露出了一角,金色的陽光再次照亮了人間,恐懼的黑暗終於又退出了人們的視野,只是校場上的氣氛卻還是有些壓抑。

    曹沖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四周面色沉重人們,好奇的問道:「這是難得的天象奇觀啊,你們怎麼一個個像是死了人似的?」

    周不疑驚詫的看了一眼曹沖,靠近他低聲說道:「公子,天象示警,只怕……於丞相大人不利啊。」

    曹沖看了他一眼,有些明白了。日食嘛,表示人臣欺主,這人臣自然是丞相了,這主,當然是指那位在許縣天天坐著曬太陽的天子。天象示警,那些儒生自然要上表議事,以前一旦有不正常的天象,都是三公遜位表示接受老天爺的警告,承擔治民不善的責任。現在三公只有二公,太尉沒人敢做,只有丞相和御史大夫,沒人敢找丞相曹操的麻煩,只怕要有人找御史大夫郗慮的麻煩。誰都知道,郗慮是丞相大人的狗腿子,找御史大夫的麻煩就是找丞相大人的不痛快,平時不敢說什麼,現在老天爺發火了,總得讓人家說兩句吧。再說郗慮是鄭玄大師的弟子,你總不能連聖人經術都不怕吧。

    「孔文舉都死了,應該沒什麼人敢出頭吧?」曹沖忽然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苦澀。八月,曹操還在秘密行軍的時候,接到消息說孔融在許縣不安份,就讓丞相軍謀路粹上了一份表,說孔融大逆不道,有違聖人教誨,誅了他的族,聽說連他才幾歲大的小孩子都沒放過,殺得人膽戰心驚。太醫令脂習撫屍而哭,差點被跟著斬了,還是曹衝去求了情,才算饒了他一條命,罷了他的官而已。

    「這天象……」周不疑見曹沖根本不當回事,只得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等蔡璣他們都上了車,曹沖才抬腿踩著小凳上車,趕車的人將小凳掛在車邊,抱著手裡的馬鞭等著出發。曹沖想了想探出頭來對騎著馬跟在一旁的周不疑說道:「元直,你別太當回事,這『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那些儒生不會不知道這句話,就算是有幾個不識時務的冒出來叫兩聲,能壓的就壓了,沒必要搞出人命來。」

    「我知道了。」周不疑點了點頭,他確實有些擔心,他的舅舅劉先現在代替荀作了尚書令,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只怕這尚書令的位置還沒焐熱,就得換人了。

    「公子說得對,那些人不理他也就罷了。」那個抱著馬鞭的刑徒忽然躬身說道。

    曹沖頓了一下,他細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褐衣,剃著短髮的人,他是有名的平易近人,即使是販夫走卒也經常有跟他打招呼的,這一點襄陽城的人都知道,但是刑徒,這倒還是第一次。他上下打量了這個人一眼,那人中等身材,臉上有些菜色,衣服也顯得有些單薄,在這十月初冬的天氣裡,有些寒瑟,但他卻站得筆直,身上打著補丁的衣服也很整潔,整個人看起來有一股精神氣。

    「你是?」曹沖不由得對這個產生了興趣,招了招手,讓他站近一點。

    「馮翊楊沛,見過公子。」楊沛走近來,對著曹沖深施一禮。

    「楊沛?」曹沖想了想,想起一個人名來,不由得笑道:「可是那個把督軍打得頭破血流的楊沛楊孔渠?」

    楊沛有些尷尬,他沒想到自己的名聲這麼大,居然連公子也知道,只得乾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曹沖歎了一口氣,他聽曹操說過這個人,知道這個人是個能臣,但對經學沒有研究,所以被那些儒學出身的人看不起,認為他是個酷吏,只會辦事,不通聖人大義,是個不入流的角色。偏生此人還是個硬骨頭,誰也不鳥,在樂安太守任上因為一個督軍想托點人情,結果被他當面頂了回去,並且發生了爭執,他一時火起,抄起旁邊一根木棍就將督軍打了出去。因此被罷了職,施了髡刑,隨軍為役。不過曹沖對他這麼有印象還是因為曹洪說過一件事,這個楊沛在長社令任上時,把他們家一個賓客的腿打斷了,他告到曹操面前,卻不了了之,讓曹洪生了幾天的悶氣。

    沒想到這個強人原來就是眼前這個刑徒,怪不得看起來氣勢這麼足,做了刑徒也是個牛逼的刑徒。曹沖想到一件事,不期然的笑了,正找你呢,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難道我的運氣就這麼好?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8:29
第三卷 赤壁火 第二節 楊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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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上車來暖和一下。」曹沖招手讓他坐到一旁,伸手奪過他手裡的鞭子扔給一個虎士,衝著米大雙使了個眼色,米大雙連忙從車旁特製的小爐上熱著的酒壺裡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酒來遞給楊沛。楊沛吃了一驚,連忙雙手接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手裡的酒杯,又看了看一臉微笑的曹沖。

    「快喝了暖暖身子,要不然冷了就不好喝了。」曹沖示意道。

    「多謝公子。」楊沛一笑,捧起酒杯一飲而盡,米大雙連忙給他又加了一杯,他連喝三杯,這才長出一口氣,臉色活泛過來,老實不客氣的坐在一旁,雙手抱腿縮緊了身子。

    曹沖笑了,這也是個妙人,他看了楊沛片刻說道:「孔渠刑期還有多久?」

    「還有三年。」楊沛不以為然的笑道。

    「就為了一件小事,你就能拿棍子打督軍?後悔吧?」曹沖端起酒杯調笑道。

    「不後悔,下次遇到這種事,還要打他。」楊沛接過第四杯酒,笑了一聲說道:「公子不知,這些小人仗著一些功勞,把丞相大人的恩典當作門面,不思為國盡忠,卻到處橫行霸道。知道的人會說這是丞相念恩,不與這些人計較,不知道的人卻以為這是丞相大人縱容,所有的罪名都栽到了丞相的頭上,我奉朝庭的差遣,主掌一方,自然要上對得起天子、丞相,下對得起治下的黎民百姓。」

    「哈哈哈……」曹沖見楊沛有趣,越發的開心了:「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孔渠說得對,只是你堂堂一個國家官員,這拿棍子打人的事,以後還是由差役們干吧,你就省得力氣也好。」

    「呵呵呵……」楊沛也笑了:「公子教訓得是,我的力氣確實不如那些差役們大。」

    兩人說笑了一陣,閒聊些天象異常的故事,楊沛笑道:「自從讖緯入經,這些稀奇古怪的說法就大行其道了,孝桓孝靈兩朝,因為天災異常罷免的三公何其多,也沒見有什麼用,都是自欺欺人罷了,公子高明,自然不值得把它當回事,至於那些腐儒,不用理他,由他們自己叫去。」

    「楊孔渠,不可胡說八道,公子請你上車,你還不知道自己身份了?」周不疑在一旁厲聲喝道。

    楊沛看了他一眼,不屑的一笑:「周元直莫怕,我知道讖緯入經是光武皇帝做的,不過,真要光武皇帝活到現在,只怕他也會後悔的。」

    「大膽!」周不疑臉都嚇白了,舉起馬鞭就要抽他,卻被曹沖攔住了。他有些膽怯的看了四週一眼,見全是曹沖的親信,這才放心了些。他湊近馬車壓低了聲音說道:「楊孔渠,詆毀光武皇帝可是要殺頭的,你不怕死,也不要牽連上公子啊。」

    「呵呵呵……」楊沛大笑起來,笑得臉上發紅才說道:「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仰著頭靠著車廂想了一會才說道:「其實天子也是人,光武皇帝也是人,他再聖明還能超過孝武皇帝嗎?以孝武皇帝的聖明,最後還要下罪已詔,光武皇帝為什麼不能錯?」

    曹沖一言不發,他有些好奇的看著楊沛心想,到底你是穿越的,還是我是穿越的,你這思想可有點反動啊,這要是被別人聽見了,不殺你的九族才怪呢,想引起我的注意也不要這麼激進吧。

    楊沛見曹沖一直沒有應他的話,只是那麼笑著看著他,心下也定了,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看著外面。馬車進了城,到了當年的荊州牧府,現在的丞相行營前,曹衝下了車,對拱手作別的楊沛說道:「跟我來吧,丞相大人一直在找你呢。」

    楊沛愣了一下,也不多說,跟著曹衝進了門。穿過前院,到了曹操辦公的大廳前,曹沖讓楊沛在走廊下等著,招呼門口站著的鈴下給他拿了一件衣服來加上,自己進了屋。

    「倉舒,你來得正好。」曹操正滿臉怒氣的看著趴在他面前的曹洪和劉勳,一大卷竹簡扔在地上,扎繩已經摔斷了,幾片簡扔得到處都是,曹洪的頭上紅了一塊,好像是被砸中了。

    「你替我回鄴城一趟,把那些胡作非為的豎子全扣起來。」曹操喘著粗氣坐了下來,對曹沖說道:「要不然,我真怕他們把鄴城給鬧翻了天,子桓也真是,這鄴城在他手裡幾個月,怎麼亂成這樣,這幾個小兔崽子都管不住?司馬仲達、吳季重那些豎子平時不是挺利害的嗎?現在都幹什麼去了?」

    曹沖撿起竹簡看了一下,心中笑了,曹丕這招玩得好,讓曹洪這些人的子弟出來鬧,故意做出一副念舊情無法下狠手的樣子,拼著讓曹操罵兩句,也要讓他們把火燒得大一點,然後再來個大義滅親,讓你有苦說不出。欲擒故縱啊,高!

    「父親,也怪不得兄長,我知道志清(曹馥)他們的脾氣的,只怕兄長也拉不下臉來。」曹沖看著一臉苦相的曹洪和劉勳笑了,「不過,我遇到一個人,一定可以管住他們。」

    「哦?」曹操見曹沖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禁奇怪的笑起來:「是誰啊?你這麼有把握。」

    「正是父親經常提起的楊孔渠,我今天去校場,正好看到他了。」曹沖一邊笑著,一邊讓人召楊沛進來。曹操看了一身刑徒衣服的楊沛一眼,禁不住哈哈大笑:「孔渠,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楊沛有些尷尬的一笑,卻沒有看一眼一旁正驚恐的瞪著他的曹洪和劉勳。

    曹操笑了片刻:「你來得正好,鄴城就是沒有你這樣的能臣,才亂得那個樣子,你別服刑了,立刻收拾一下起程,回鄴城去做個鄴城令,好好收拾一下那些豎子。」

    「諾!」楊沛喜出望外,沒想到一下子又成了官,而且一下子就是鄴城令,立刻大聲應道。

    「鄴城事大,不可有片刻閃失。」曹操站起身來,繞著楊沛轉了兩圈,最後在他面前站定,盯著跪在他面前的楊沛看了一會道:「孔渠,你準備如何治鄴?」

    「無他,唯竭盡心力,奉宣科法而已。」楊沛朗聲應道。

    「好!」曹操讚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曹洪和劉勳,哼了一聲,又回過頭來對楊沛說道:「我要在荊州呆一段時間,你到鄴城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讓他們把糧草和冬衣送過來,我不能讓十幾萬的將士餓著肚子,穿著單衣去打仗。你要多長時間?一個月夠不夠?」

    曹沖一聽,有些緊張了,這坐車從襄陽趕到鄴城至少要十天,二十天的時間要把冬衣送到襄陽,很可能還要送到江夏去,這時間怎麼可能?不料楊沛沉思了一下說道:「軍情緊急,楊沛保證最多二十五天到襄陽,三十天之內到江夏前線。」

    曹操看了他一眼,半天沒有說話,然後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道:「好一個楊孔渠,還是那樣爽快。好,我也不難為你,還是一個月,一個月之內送到襄陽就行。」

    「諾!」楊沛抱拳應是。曹操立刻讓人寫好了命令,楊沛就在丞相府換了衣服,吃了一頓飽飯,然後帶著一個新賞給他的隨從,也不坐車,討了兩匹好馬立刻上路。走之前,他對特地送他到門外的曹沖說道:「楊沛斗膽,敢將尚在營中的妻兒托付給公子,丞相大人賞的那些東西,也請公子帶給我那拙荊,沛這就起身。」

    「你放心的去吧,你的妻兒我來照顧。」曹沖點點頭。楊沛拜了一拜,上馬絕塵而去。

    曹沖看著這個能臣在遠處消失,頗有些感慨,他知道楊沛不是急著要去當官連妻兒都顧不上,他是自己深受其害,知道那些還沒有冬衣的士卒的苦楚。按理說,十月之前發冬衣,今天已經是十月初一了,這冬衣還沒到荊州,事情自然是大不妥,難怪曹操要大發雷庭,只怕跟曹馥有點關聯。而楊沛急著趕到鄴城,自然是要去處理這件事,盡量不讓這件事耽誤了大軍的行程。

    「倉舒,你這可……」曹洪急沖沖的走過來,一臉焦急的說道:「這楊孔渠一去鄴城,只怕……只怕……」劉勳緊跟在他身後,卻沒敢說什麼,只是不停的搓著手。他那幾個小子跟曹馥一樣,都是鄴城的小霸王,這下子楊沛一去做鄴城令,他實在擔心某個人的腿又保不住了。

    「叔父,不是我說你,我都已經提醒過你了,怎麼還這麼不小心?」曹沖皺起了眉頭,不滿的看著他們兩個穿得厚厚實實的棉衣,「父親要下江東,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冬衣怎麼到現在不到?正清這麼大人了,這點輕重也分不清?當初我讓你把他帶到前線來,你捨不得,現在可好。」

    「都是我錯了,都是我錯了。」曹洪急得滿腦門子汗,連連叫苦:「我已經讓人告訴他們要小心了,哪知道這個小豎子……唉,這次一定讓他到荊州來,不來我打斷他腿。與其讓楊孔渠打斷了,不如我親手打斷了拉倒。倉舒,你就幫我一把,如何?我送你……四……三十金。」他本來伸出四個指頭,想了想又收回去一個,有些尷尬的看著一臉怪笑的曹沖。

    「公子,幫我們一把吧,要不然,那幾個小豎子不是腿的問題啊,弄不好連命都能送了啊。」劉勳也急得白了臉,顧不得臉面的哀求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實。」曹沖搖搖頭,歎了口氣:「還等什麼呢,我知道你有一匹好馬,能日行千里,這時也別藏著了,讓人立刻把他們叫到荊州來吧,搶在楊沛前面出來,幸許能逃過一難。」

    曹洪兩人恍然大悟,連連稱是。匆匆忙忙道了個謝,拔腿就跑,那樣子活像有人帶著五千鐵騎在後面追他們似的。曹沖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帶著賞給楊沛的人和帛到軍營去了。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8:35
第三卷 赤壁火 第三節 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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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沛的女人很瘦,單薄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像是掛在竹竿上一樣,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走。她滿頭是汗,手在洗衣盆裡泡得發白,手指甲光禿禿的。

    「你是冷還是熱?」曹沖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停的發抖,頭上卻冒著汗,很是不解。

    「民婦……民婦冷,有時候又熱。」她不好意思的整了整衣服,順了順額邊一縷散下來的頭髮:「公子是……」她臘黃的臉上露出一絲謙卑的笑容,本來就有點馱的背彎得更低了。一個十來歲大的孩子緊緊的揪著他的衣服,膽怯而羨慕的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穿得又漂亮又暖和,帶著一大群膀大腰圓的侍衛的少年。

    「我叫曹沖。」曹沖擺了擺,讓許儀他們那幾個人離遠一點,這在軍營裡,靠那麼近幹什麼,把人家小孩子都嚇著了。「孔渠去做鄴城令了,我到營中有事,順便把丞相大人賞的錢和人給你帶過來。」

    「哦,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那女人一聽是曹公子,連忙跪倒在地,聽說楊沛又當上官,高興得眼中流出淚來。那些曹操賞給楊沛的家人見了,連忙趕上前去,搶下她手裡未洗完的衣服,七手八腳的將一百匹絹從車上卸下來,要送到那簡陋的帳逢裡去。

    曹沖看著四面漏風的帳逢,再看看凍得發抖的一對母子,皺了皺眉,攔住那些下人說道:「別卸了,把他們的東西收拾一下,跟我走吧。」回頭對典滿說道:「子謙,你那個院子還空了兩間,就讓他們母子去給你娘做個伴吧。」

    典滿笑道:「一切都聽公子的,正好我娘一個人閒得沒事,有楊家大嫂作伴,一定會很開心的。」

    曹沖點頭,讓典滿帶著他們去了蔡家莊園,自己帶著許儀等人在軍營裡轉了一圈,說著話就轉到了張遼的大營。張遼去巡營了,正坐在帳中看文書的張虎一見曹衝來了,連忙將他們迎了進去,又讓人去請張遼。兩人剛說了一會話,大帳撩開,一個四十來歲的文士微笑著走了進來。

    「公子,少將軍,將軍正在營中巡察,馬上就到,請公子稍坐片刻。」

    「這是護軍武周武伯南,說起來跟公子還是同鄉呢。」張虎笑著起身給武周讓坐,武周謙讓了一下,坐在曹沖側對面,稽首道:「見過公子,公子今天怎麼有空到營中來?」

    曹沖還了禮,眉頭不展,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武周歎氣道:「是啊,我們營中也有不少士兵生病了,醫匠們忙得腳不沾地,卻找不出太好的辦法,說可能是水土不服,一時飲食不調,另外受了點風寒,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曹沖點點頭,想了想問道:「這樣的人多不多?」

    武周想了想道:「大約有一成吧,大部分人還可以,不過大軍數量太多,這醫匠數量太少,還是有點忙不過來,我問過其它營,基本上情況都差不多。」

    曹沖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成的兵力倒還不至於影響大局,蒯家蔡家幾個大家族已經答應提供援助,再等楊沛將冬衣送到,情況應該能有所緩解。正說著,張遼大步進了帳,見他們正在說這事,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歎了口氣道:「我覺得這事可能不是那麼簡單,士兵們挨餓受凍是常事,如果說新兵有點撐不住我還信,可那些跟著我十幾年的人都撐不住,我就覺得有些不對了。我倒覺得可能是疫病。」

    「疫病?」曹沖和張虎、武週一聽,都有些驚訝。

    「嗯。」張遼點點頭,笑著看了一眼張虎和武周。「伯南是個書生,這樣的事當然見得少,軍中的老人卻大多熟悉。大戰之後,必有疫病,再加上那些受傷的士卒傷重不治的,死的人未必比打仗死的人少。你們以後見多了就知道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這幫醫匠實在太差了,遇到點事就解決不了,還大呼小叫的胡說。唉,這營中的好醫匠越來越少了,當年華佗大師……」

    張遼忽然想到了華佗就是被曹操砍了腦袋的,立刻收住了話題,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曹沖笑了,他知道這件事很多人都有意見,華佗是名醫,卻因為不願意專為曹操一個人看病而被曹操殺了,這些深知醫生的重要性的將軍自然是覺得可惜的,只是再有什麼想法,他們也不敢擺在表面上。他自己對華佗的死也是很可惜,自然也不會把張遼的話當成什麼罪狀,只是跟著歎了口氣。

    幾個人心有靈犀,將話題扯到了別的地方,張遼很自然的說起曹沖在長阪的表現,讚不絕口,一個勁的要張虎多多向他請教。由張飛又說到關羽,他和關羽交情頗深,現在卻是敵對雙方,不免有些感慨。就是張飛,跟他也是熟的,聽說張苞被夏侯稱殺了,也是唏噓一場。

    「這公事私情,總是不能兼顧,昨天是好友,今日成仇敵,造化弄人啊。」張遼感慨道。

    「將軍莫憂,也許有一天,你們又可以並肩作戰了。」曹沖笑道。

    「呵呵,但願能如公子所言。」張遼笑道,「不過遼也清楚這公事私事的區分,真要遇上了關雲長,少不了要大戰三百回合的,看看他這幾年在荊州可曾荒廢了功夫。」幾個人聽了,哈哈大笑。

    他們正說著閒話,忽然有一個虎士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顧不上和張遼行禮,附到曹沖耳邊說道:「公子,夫人請你速速回去。」

    「什麼事?」曹沖有些疑惑的問道,這蔡璣有什麼事要急沖沖的讓人來找。

    「公子回去便知。」虎士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張遼一眼,連忙行禮,張遼大度的擺擺手,誰不知道曹沖是出了名的護短,自己還能因為他一時情急而怪罪他不成,那不是成心跟曹衝過不去麼。

    曹沖見他說得神秘,只得起身告辭,跟著虎士回到蔡家莊園。剛進大門,就見蔡璣焦急的站在門口,一見曹衝來了,拉著他就走,沒有回他們的新房,而是去了典滿的小院,直接進了剛騰出來給楊家母子住的房間。一進門,就見蒯英滿頭是汗的坐在榻邊,手搭著楊家大嫂的脈門,閉目凝神。

    「怎麼了?」曹沖見她們面色凝重,連忙問了一句。

    蒯英沒有應他,半天才睜開眼睛,鬆了口氣,替楊家大嫂掖好了被子,這才回頭對曹沖說道:「萬幸。公子,楊家大嫂是傷寒,還好症狀不重,我還能治得,如果再過幾天,我也沒辦法了,只有找我師傅才行。」

    「傷寒?!」曹沖覺得一股涼氣從後脊升起,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正是,楊家大嫂體虛,又受了風寒,加上飲食不佳,勞累過度,這才得了傷寒。」蒯英有些後怕的說道:「幸好發現得早,要不然……」

    曹沖一時驚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一時不小心,居然將一個傷寒病人帶到蔡家莊園了,幸好這個蒯英懂得醫術,要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又想起營中那些病人,連忙把情況給蒯英講了一下,蒯英眉頭越皺越緊,想了片刻說道:「公子,我雖然不敢斷定,但以公子所說,只怕不少人是傷寒初期,還有幾個可能是發病期。傷寒多發於秋冬二季,時間也正是湊巧,只是現在還未顯露,如果不加緊時間治療的話,只怕傷亡不輕。」

    「那,你可治得。」曹沖情急,連忙問道。

    「初期的我還治得,那些重症的,我可治不得。」蒯英搖了搖頭說。

    曹沖有些失望,他焦急的轉了兩圈,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他連忙問蒯英道:「你剛才說你師傅,你師傅姓甚名誰,現在在哪裡行醫?」

    蒯英臉上顯出驕傲來:「我師傅姓張,諱機,字仲景,是南陽名醫,現在正在南陽坐堂行醫,懸壺濟世,活人無數,治傷寒更是他的拿手絕技。」

    曹沖長出了一口氣,果然是自己猜到的那個人,他一聽傷寒,就想起張仲景,只是他只知道張仲景大約是這個時代的人,卻並不確定,更不確定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一時就算是想找也無從找起。沒想到事情這麼巧,這個蒯英居然是張仲景的弟子,這年代還有女徒弟?

    好像是回答曹沖的疑問,蒯英笑道:「我不過是師傅的記名弟子,只學了點皮毛。以我的面子,只怕也請不到師傅,還是公子親自跑一趟的好,我那師傅,一心救人,早就對當官不感興趣了,只怕就算是丞相大人的手令,他也未必會來。」

    又是個犟頭的。不過曹沖這時哪有心思考慮這些,他連連點頭說道:「我去一趟無妨,只怕還要麻煩典家嫂子跟我走一趟才好。」

    蒯英被他一句「典家嫂子」說得紅了臉,低了頭說道:「我就不用去了,楊家大嫂還要我來照料,我寫一封信讓公子帶去就是。」

    曹沖哈哈一笑,看著滿臉通紅的典家小兩口,再看看對面房中由兩個侍女陪著曬太陽,臉上快笑出花來的典家大娘,搖著頭出了門,在門口回身叫道:「那我就等著你的信了,典家嫂子。」

    「小玉兒,你家夫君這麼大一個官,怎麼一點也不講究,我家子謙是他的下屬,他如此稱呼我,豈不是折殺我了。」蒯英惱羞不已的推了一下蔡璣笑道。

    「你別理他,他就喜歡這樣沒大沒小的。」蔡璣捉著蒯英的手笑道:「再說了,咱倆誰跟誰啊。」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8:41
第三卷 赤壁火 第四節 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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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玉兒,小玉兒,你跑哪去了?都等你半天了。」劉琮大呼小叫的跑了出來,一見曹沖站在院子裡,嚇得調頭就跑,「彭」的一聲和後面跟來的蔡璇撞了個滿懷。蔡璇被他撞痛了鼻子,又見曹沖興災樂禍的看著他倆,氣得一手捂著鼻子,另一隻手衝著劉琮就打了過去。劉琮呵呵一笑,生挨了她一拳,卻沒有再跑,只是不好意思的看著曹沖。

    曹沖也不見氣,他知道劉琮老實,一直被蔡璇管得死死的,上次又是蔡璇出面來求他才沒被發配到青州去當刺史,對蔡璇更是言聽計從。況他現在讓出了襄陽城裡的府第,借住在蔡家,這裡連僕人都站在蔡璇一邊,他自然更受欺負了。像這樣被蔡璇打一拳,那算是輕的了。

    「找小玉兒什麼事?大玉兒又欺負你了?」曹沖拉過陪笑的劉琮,笑嘻嘻的問道。

    「沒有,我們正打牌,她突然跑了,丟下我們三個,娘都急了,讓我來叫一叫。」劉琮見曹沖說話和氣,也不怎麼怕他了,就將事情說了一遍。原來曹沖閒著無事,做了一副撲克牌拉著蔡璣玩,結果被一大一小兩個蔡夫人知道了,反而玩得比他還來勁。劉琮整天無事,陪著三個蔡夫人天天玩牌,一天不玩就手癢癢。典滿將楊家大嫂送回來的時候,他們四個正玩得開心,哪知道蒯英發現了問題之外,就將蔡璣叫了出來,丟下他們三缺一,半天也不回去,大蔡夫人急得上火,這才出來叫了。

    「不玩了不玩了,錢都被你贏去了,再玩的話,我家夫君真要出去賣字了。」蔡璣笑著走過來,拉著蔡璇的手,對曹沖笑道:「夫君,你稍等片刻,小英兒正在寫信,馬上就好。」

    「好。」曹沖點點頭,又好奇的問道:「怎麼,仲玉很利害嗎?」

    「那當然。」一直低著頭的劉琮抬起頭來,湊近了曹沖低聲笑道:「她們三個人的零花錢都被我贏來了。」說著,臉上露出極端自豪的笑容來。

    「真的假的?」曹沖有些不相信的看了一眼一臉得意的劉琮,他和蔡家三女打過牌,她們掌握得很快,自己這個前世的老手想要贏都不是很容易的,這劉琮學得最遲,能一贏三?

    「真的。」劉琮見他不信,有些急了,拉著他就走,走到內堂一看,大蔡夫人正無聊的摸著牌,一見曹衝進來,連忙起身施禮。曹沖笑著還了禮,這大蔡夫人現在也是他的長輩,可怠慢不得。

    「看,這都是我贏來的。」劉琮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得意的笑道。

    曹沖拎著錢袋打量了一下三位蔡夫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面色各異的四個人。大蔡夫人自然沒什麼表情,只是一臉平靜的微笑著。蔡璣也不當回事,拉在一臉慚愧的蔡璇掩著嘴輕笑。

    「小玉兒你讓開,我來打兩把。」曹沖不信邪的坐下來,劉琮歡叫了一聲,連接招呼她們入席,幾牌一打,曹沖固然沒有輸得很難看,卻也是遇到了強敵,劉琮似乎對每一張牌都記得很清楚似的,幾乎沒有出錯牌。曹沖打到最後一牌,停住了手,問劉琮道:「你知道我手裡現在還有幾張什麼牌?」

    劉琮笑了笑,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竟然大差不差。曹沖看了一眼劉琮,用力拍了一下劉琮的肩說道:「仲玉,你牛啊,跟那個王仲宣有得一比啊,記性這麼好?」

    「且!」蔡璇不屑的哼了一聲:「他能跟王仲宣比?王仲宣讀書萬卷,過目不忘,滿腹詩書,出口成章,他是讀書半卷,過目就忘,一肚子酒肉,只會做木匠。」

    劉琮本來被曹沖誇了還挺得意,聽蔡璇這麼一說,立刻如同被刺破的氣球,馬上矮了半截。曹沖見了覺得好笑,又有些奇怪,這前面的都好說,這「只會做木匠」從何說起?

    蔡璣俯在他的耳邊,連說帶笑的說了一遍。原來劉琮不好讀書,論語勉強讀完了,孝經也讀過了,劉表請荊州的幾個大儒來給他講經書,結果每次都是最多讀半卷書,就無論如何都讀不下去了,氣得那幾個大儒又是搖頭又是歎氣。後來劉表也死了心,不再管他讀書了,他也自得其樂,天天跟著那些匠人後面玩,居然迷上了木工。你還別說,他倒是做得一手好木工活,打出來的傢俱連那些老師傅都讚不絕口,也把劉表氣得夠嗆,要不是娶了蔡璇,有大蔡夫人相助,他哪有機會做幾天荊州牧啊。劉表平時根本不喜歡他的,一直喜歡的是大公子劉琦,這一切,都是大蔡夫人搞出來的鬼。

    靠,明朝出了個木工皇帝,沒想到漢代還有個木工州牧。曹沖驚喜異常的看著劉琮,臉上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神情,劉琮一見急了,跑到內房裡找了半天,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掏出一個小車來放在曹沖面前。曹沖一見,一下子撲過去搶在手中仔細的看了又看,愛不釋手。

    這是一個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獨輪車的小車,上面還雕著漂亮的花紋,車頭做了個牛頭的樣子,兩個把手是牛的兩條後腿。小小的車輪上每一根輻條都清清楚楚,看起來好像是可以拆開的。放在几上,居然還可以轉動。

    「這是你做的?」曹沖欣喜的看著劉琮說道。

    「是啊。」劉琮見曹沖喜歡,開心的笑了,又膽怯的看了一眼蔡璇。蔡璇又氣又差,狠狠的盯著劉琮,只是見曹沖喜歡,才沒有立刻發作。

    「這是我藏起來的,要被她發現了,又得踩爛了。」劉琮悄悄的對曹沖說道。

    曹沖正要說些什麼,有人來報,說蒯英的信寫好了,馬車也準備好了,可以立刻出發。曹沖顧不上和劉琮多說,一邊起身一邊說道:「仲玉,你是一塊藏在土裡的金子,我今天有事,沒空和你多說,等我回來再說,有事要找你幫著做呢。」

    「真的?」閒得發慌的劉琮大喜,跟著曹衝跑了出來。

    「當然,只怕你到時候忙得沒覺睡了。」曹衝回頭笑道,「你別急,等我回來再說。」

    「好,好。」劉琮連連點頭,看著曹衝上了車走遠了,這才笑得合不攏嘴的回到內室,得意的笑道:「大玉兒,倉舒有事我要幫忙呢。」

    「且。」蔡璇嘴上雖然不屑,但看剛才曹沖不像說笑的樣子,也知道事情不虛,一時口氣倒也好多了。劉琮現在拿著俸祿卻什麼事也沒事,她看在心裡也難受,如今曹沖說有事讓劉琮幫忙,這說明劉琮還是有用的人,哪怕是做個木匠,也比閒著好,那可是幫曹家公子的忙啊。

    曹衝向曹操請了令,出了襄陽城一路向北。坐在馬車上,一路想一路笑,想到劉琮這樣一個有技術天賦的人卻被那幫儒生搞成了廢物,真是可惜之極,自己想改造霹靂車,一直不是很順手,那些炮手都不識字,自己又不懂木工,說起來很是費勁,如今有了劉琮這個又認字又懂木工的,想來自己把意思一說就能明白,不用再費那麼多口舌了。

    「公子遇到什麼開心事了,這一路上一直在笑。」周不疑終於忍不住了。

    曹沖笑著把劉琮的事情一說,周不疑笑了,卻笑得有些不屑:「公子,你注重那些末節太多了,聖人用道,小人用術,這些工匠之事,不值得你花這麼多心思。荊州人才眾多,也未見公子多去徵引,怎麼對這些匠人如此關心?這些人只可用之,不可信之的。公子大才,不能總陷在這些小事中啊。」

    看著又板下臉擺一副冒死進諫樣子的周不疑,曹沖忍了半天沒忍不住,還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欠身從周不疑手裡奪過熱乎乎的茶杯,對他揮了揮手說道:「你下車去!」

    「怎麼了?」周不疑莫名其妙,平時進諫就算公子不願意聽,也只是不理他而已,今天怎麼把他趕下車去了。他下了車,曹沖又對他說道:「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步行跟著我走,二是騎著馬去,不過要把馬具全卸掉,騎光背馬。」

    「公子,騎光背馬?我還不如走著去呢。」周不疑的臉一下子苦了下來,就連跟在一邊的許儀和典滿都不明白了,後面的魏延見了,也好奇的湊了過來聽個究竟。

    「車是匠人做的,馬是天生的,但馬具是匠人做的。既然你覺得應該重道不重術,就跟著走一段路吧。」曹沖笑嘻嘻的著一臉苦相的周不疑,又說道:「今天已經跟你客氣了,你別忘了,你身上的衣服也是匠人做的。」

    「啊?!」周不疑大驚,連忙捂緊了自己的衣服,生怕曹沖讓人扒光了他,那丟人可就丟大了。

    曹沖見他那狼狽的樣子,得意的一笑,回頭伸長了腿叫道:「還是一個人坐車好啊,地方寬敞,可以舒服點。大雙,小雙,替公子我捏捏。」

    米大雙、米小雙見他收拾周不疑,一個咯咯笑出聲來,一個掩著嘴偷笑,伸出手替曹沖捏著肩膀和坐得有些酸麻的腿,舒服得曹沖直哼哼,快要睡著了。周不疑跟在一邊,愁眉苦臉的走了幾里路,實在吃不消了,見曹沖眼睛閉著,悄悄的爬上了車,剛爬上車坐好,曹沖睜開了眼睛,明知故問道:「元直,怎麼上來了?不是看不上匠人的東西嗎?」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8:46
第三卷 赤壁火 第五節 蔣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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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不疑也不說話,先搶過米大雙手中的茶杯喝了口香茶,這才抹抹嘴說道:「公子,你有話就說吧,我聽著就是,可別再趕我下去走路了,我這腳疼得利害,只怕都起泡了。」

    曹沖看了他兩眼,笑了兩聲,又歎了口氣。這個時代重視儒學,輕視技術,這不是周不疑一個人的責任,說起來是個通病。在軍中說起來還好些,畢竟這些實用技術可以幫助取得勝利,減少傷亡,比如霹靂車,比如馬鐙,比如強弩,所以對將軍們來說,重視技術不是個問題。但那些文人卻不這麼認為,他們鄙視技術,甚至到了有些病態的地步,不僅自己不去研究,還極端鄙視研究技術的人,不屑的稱之為匠人。周不疑這樣的已經算是客氣的了,漢靈帝就是個技術人才,還是個皇帝呢,照樣被那些大臣指責。

    「元直,士農工商,四民各有千秋,一個國家要興旺發達,這四民不可偏廢,只是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偏重罷了。」曹沖收了臉上的笑容,拍了拍馬車說道:「比如這馬車,有了馬車,我們趕到涅陽只需要兩天,輕鬆而不勞累,如果要走路去,只怕三天也未必能到,人也累得半死。你說這馬車沒用嗎?別忘了黃帝可是車的發明者,你能說黃帝不是聖人,黃帝不知道?道是要以術為基礎的,沒有了術,道只能在嘴上說說罷了。那些酸儒享受著匠人的勞作成果,卻大言不慚的鄙視匠人,你不覺得他們很可恥嗎?真要沒了匠人,他們穿什麼?吃什麼?住哪兒?」

    「那都去講術了,還要道幹什麼?」周不疑想了想反駁道:「聖人還罵要學稼穡的樊遲是小人呢。」

    「聖人錯了。」曹沖直接了當的說道。

    「聖人怎麼會錯?」周不疑一下跳了起來。

    「聖人為什麼不能有錯?」曹沖笑道:「聖人也是人,他的知識也是學來的,為什麼不能有錯?他自己也不是說四十而不惑嗎,這說明四十以前也經常犯糊塗的。」

    「你!」周不疑一下子將手指到了曹沖臉上,見曹沖臉色一冷,又立刻收了回來,訕訕的乾笑一聲。曹沖冷著臉看著他,有些不快的撓了撓髮梢,覺得有些遺憾,看來這人的思維定勢確實很難打破,周不疑這麼一個天才少年,跟著自己那麼長時間了,那種對聖人不能懷疑不能否定的習慣還是改不掉,一聽到有對聖人不敬的話就火冒三丈,這還是自己這麼說,換成別人他早就劈頭劈臉的罵過去了。

    「夏蟲不可語冰。」曹沖歎了口氣,靠在米大雙嬌軟的身子,閉上眼睛睡了,不再理睬周不疑。他眼睛雖然閉著,一臉的愜意,心頭卻是一陣黯然,周不疑跟著自己這麼長時間了,本身又是一個知一反三的人,思想都這麼難以轉化,那別人豈不是更難了,自己的想法還能有人支持嗎?

    車在新野城外停了下來,進了驛亭準備休息。魏延上前一亮出丞相府的腰牌,亭長立刻瞪大了眼睛,剛要進去拜見,魏延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道:「我家公子不喜擾人,你不要緊張,安排個清靜的房間,做幾個適意的菜來,然後把我們帶來的人安排好住的地方就行。等我家公子安定了,我自然會請示公子是否帶你入見。安全你不用擔心,只要注意一下有沒有什麼可疑人等就行。」

    亭長看著魏延鮮亮的衣甲,嚥了口唾沫,連連點頭,連忙吩咐下去,奴役們一聽,立刻忙活起來,曹沖帶來了二三十人,準備飯菜也要不少時間。亭長安排好了事情,想想還是有些擔心,想起魏延的最後一句話,立刻把求盜叫了過來,讓他立刻去盤查一下驛亭裡住著的人。

    曹沖洗了臉,剛坐下準備吃飯,外面傳來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間雜著一個人咳嗽聲,慢慢聲音越來越大,竟像是吵了起來。細細一聽,好像是有人在說曹沖一行仗勢欺人。曹沖本來心情就有些不好,一聽到有人在說自己仗勢欺人,臉色就不好看了,重重的將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上。

    「文長,外面是怎麼回事?」

    魏延聽了,大步走了進來,躬身施禮,低聲說道:「公子,外面有兩個外地人,在我們前面住在這裡,求盜擔心公子的安全,想請他們換個地方去住,他們不答應,說了幾句,就吵了起來,那個士子以為是我們要求的,說求盜不按規矩辦事,還說我們仗勢欺人。」

    曹沖一聽,眉頭皺得老高,他知道魏延沒有全說,一定是求盜怕自己的安全有問題,想把閒雜人等都趕走,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別人自是不願意,只是這樣說自己仗勢欺人,卻有些過火了。

    「都是些哪來的士子?」一聽到士子兩個字,生了一肚子氣的曹沖就有些上火,這些士子也太狂妄了,動不動就犯書獃子脾氣,這事情還沒搞清楚,罪名倒給自己加上了。

    「一個是九江人,姓蔣,一個是廬江人,姓謝。」魏延見曹沖面色不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說道:「那個姓謝的好像生病了,不怎麼說話,只是那個姓蔣的,牙尖嘴利,頗是刁鑽。」

    曹沖看著魏延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這個魏文才一向自視甚高,在自己的身邊實在是因為資歷又淺,文的被周不疑欺負,武的又打不過許儀和典滿,到處吃癟,只能忍著,可是離開自己身邊,卻是一般人不入他的青眼,難得給別人一個好臉色的。今天這樣子,像極了辯論輸給周不疑,或者是打架又被許儀給欺負了的樣子,難道這個姓蔣的也這麼利害?

    他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文長,把那兩個人叫過來。公子我倒要看看,哪個大才又讓文長吃了虧了。」魏延有些不好意思,卻興沖沖的出去了,他知道曹沖雖然發起火起來對下屬很嚴厲,但真要是誰欺負了他的人,也夠陰壞陰壞的,不把場面討回來絕不罷休。

    門響了一聲,一個腰間佩著長劍、士子打扮的人站在了門口。他身高足有八尺,穿著一身純白的夾袍,面如冠玉,濃眉大眼,高高的鼻樑,長得很漂亮,只是嘴唇有些薄,一看就是那種能說會道的人物,嘴唇上兩撇鬍子,看起來有三十出頭。

    「九江蔣干蔣子翼,見過公子,不知公子怎麼稱呼?」蔣干拱手一揖,禮數很周全,但神情卻不是那麼恭謹,眼神居然從曹沖臉上一滑而過,飄到了曹沖身邊的米氏姐妹臉上停了片刻。

    曹沖有些惱怒他的無禮,剛想發作,卻聽到他的名字有些耳熟,略一思考,不免笑了起來,三國演義上有個出了名的丑角叫蔣干,眼前之個絕對可以當小生的傢伙也叫蔣干?等等,不會就是他吧?

    他想到要緊處,臉上的怒氣漸漸收了,猶豫了一下,和聲問道:「足下既是九江人,和周瑜周公瑾可相識?」

    蔣干一愣,點頭應道:「昔年同窗,交情還算可以,只是……」他頓了一下,一絲愧色從臉上一閃而過,剛低下一點的頭又抬了起來,不同的是這次抬得更高了一些:「自從他去了江東,我們有些年沒見了。不過儘管他成了江東的重將,想來還是記得當年的老友的。」

    曹沖點了點頭,估計就這位了,不過,這反差也忒大了點,在三國演義裡這位可是獐頭鼠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典範,「蔣干盜書--上了當」,凡是看過三國的人,沒有對這傢伙有好印象的,沒想到真人卻是如此一個帥哥。他暗自想道,如果蔣干知道他被老羅寫成了那樣,到了陰間會不會追著老羅去玩命?他越想越有趣,不禁笑出聲來。

    蔣干剛才問曹沖是什麼人,曹沖沒有應他,反倒提起了周瑜,讓他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惱怒,如今見曹沖還是不應他,卻笑出聲來,立刻心下大怒,就要反唇相譏,好好的損曹沖一頓,拼著被他們哄出去甚至打上一頓也要在口舌上佔點便宜。他剛沉下臉要發飆,卻見曹沖長跪而起,對著他一招手說道:「原來是九江的蔣子翼,久聞大名,一直恨能見面,沒想到今日在此相逢,幸甚幸甚。先生用餐了沒?如果沒有,不妨坐下小酌兩杯,這襄陽帶來的樗酒雖劣,倒還是下得口的,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一聽曹沖這麼客氣的說話,滿腹怨氣的蔣幹一下子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嗅了一下鼻子,美酒的香味立刻吸引住了他。他轉怒為喜,剛想坐下來,又想起外面的朋友,連忙說道:「公子相邀,幹不勝榮幸,只是好友有恙,尚未用餐,干……」

    「子翼先生的好友,想來也是龍鳳之姿,如不嫌棄,不妨一起請來便是。」曹沖實在是很想看看這個蔣幹到底和三國演義上有多大區別,也不介意多一個人吃飯。趁著蔣干去找朋友的時候,又讓人叫來了正在隔壁鬱悶的周不疑,一起看看這個蔣干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蔣干蔣子翼?」周不疑一聽這個名字就笑了,只是笑得有些不屑。他端起一杯酒喝了,這才咂咂嘴,解釋道:「此人說起來也是個才子,不過他學的不是儒家經術,卻是戰國縱橫家之術,特別精通鬼谷子,一心想學蘇秦張儀之流,憑三寸不爛之舌,求得仕進。要說口才之妙,算得上是獨步江淮,罕見敵手的。只是這縱橫之術,終究不是君子正道,所以現在還是白身一個。」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8:51
第三卷 赤壁火 第六節 謝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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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此言差矣。」周不疑話音未落,蔣干扶著一個年紀相當的男子出現在門口,那男子面容消瘦,精神有些萎靡,見了曹沖露齒一笑,勉強打了個招呼,就軟坐在一旁直喘。蔣干扶他坐好,向曹沖拱手道:「這是我好友廬江謝奇,字異公。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在下曹沖,字倉舒,沛國譙人。」曹沖含笑拱手道,魏延在外面見了,掩嘴而笑,知道公子這是拿這個蔣干開心了。果不其然,蔣干聽了一愣,略想了片刻連忙翻身拜倒在地:「公子莫非是曹丞相的公子?」

    曹沖笑道:「慚愧慚愧,只是一個仗勢欺人的紈褲子弟罷了,不值得先生如此大禮,快起來快起來。」他雖如此說著,卻是坐著不動,任憑蔣干趴在他的面前。魏延在外面看了,得意的瞟了他一眼,娘的,敢說我家公子仗勢欺人?要不是公子吩咐過,老子今天就打掉你滿嘴牙,看你還嘴利不?

    蔣干額頭上冒出汗來,他自己抬起身來,尷尬的笑了笑:「蔣干眼拙,沒想到能在此遇到公子。公子莫要打趣了,是蔣干嘴快失言。公子勸降宛城,挽救數萬性命,又在長阪遷回十萬難民,仁心遠播,蔣干早就心嚮往之,沒想到……沒想到卻是如此見到公子,真是慚愧。」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本來想拿蔣干開開玩笑的曹沖一聽他這麼說,倒不好意思再說什麼,欠身扶起他和謝奇二人,請他們坐下,和顏悅色的問了幾句。當他聽說謝奇胃口不好時,又讓人去叫亭長做了點稀粥來,配了點可口的小菜讓謝奇食用。

    幾個人一面說著閒話,過了一會,亭長端著稀粥來了,托盤裡還備了幾樣口味頗重的小菜,謝奇見了大喜,謝過曹沖,端起碗來就嘗了一下,胃口大開,連喝了兩大碗,直喝得頭上冒出汗來,這才滿意的放下碗筷。

    「多謝公子,看來還是我照顧得不好。」蔣干一見謝奇臉上氣色好轉,這才知道自己雖然用心,卻不知道怎麼照顧人,連忙向曹沖致謝。曹沖笑著搖搖手,讓人拿過一件棉衣來對謝奇說道:「你身子不好,不要受了涼,穿上這件衣服保暖些。」

    「多謝公子。」謝奇感激不盡,略作推辭就接過衣服穿了起來。他身材雖然不如蔣干,但也有七尺,比曹衝要大了些,衣服穿上他身上有些小,顯得有些滑稽。

    「子翼是縱橫家,異公又學的哪一門經術?」剛才談了半天,聽蔣干把周不疑批得狗血淋頭,曹沖在看周不疑笑話的同時也知道了這個蔣干口才確實了得,頗有周星星的風采,絕不是老羅寫得那種廢物,心下已經有了收攬的意向。既然蔣干是個人才,跟周公瑾那樣的人做朋友,想來這個謝奇也不是等閒之輩,這才轉過頭來關注面色好多了的謝奇。

    「慚愧,謝奇雖讀過幾天書,卻未從師學經,平時只是對農業比較關心,喜歡些田間之事,不上大雅之堂,讓公子笑話了。」謝奇的臉紅了,半是熱的,半是慚愧的。

    「唉,異公何必慚愧,這農為國本,當是大事,哪是什麼不上大雅之堂的事。」蔣干瞟了周不疑一眼,故意說道:「難道空著肚子坐而論道才是大雅之事?」

    周不疑滿腹才華,論學問,論心計當然不會比蔣干差了,但論口才,卻實在不是蔣干的對手,沒兩句就被蔣干問了個張口結舌。現在見公子有了招攬之心,自己又確實說不過他,所以雖然聽出了蔣干話中帶刺,也只得捏了鼻子喝悶酒,乾脆不搭他的腔了。

    「子冀說得有理。」曹沖笑嘻嘻的加了一句。

    「公子,異公也讀得經書,只是不屑做個尋章摘句的書蟲。」蔣干見周不疑不搭話了,這才回過頭來對曹沖說道:「異公見中平以來,災荒屢生,百姓多有餓死,這才潛心學農。十年來搜遍農書,收羅良種,哪裡有善田的農夫,他就跑上門去求教,一心想做第二個棗屯田。聞說丞相大人南下荊州,匆匆趕來,想要以自己胸中所學,為國效力。不料半路上得了怪病,久治不好,這才想到南陽去找神醫張仲景診治一番。」

    曹沖聽了,驚奇的看著謝奇,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不少老繭,指節粗大,指甲也短禿,渾不似打扮的那麼文雅,心知他不僅是學理論,只怕還要經常下田親自試驗,不禁大為佩服。

    「既然都是去找張仲景,那就跟我們一路吧,正好做個伴。」

    「多謝公子。」謝奇很是感激,卻不知如何說才好,只是連連拱手。

    蔣干見曹沖如此說,也是高興,便問起了曹衝去找張仲景的事由。聽說軍中有疫,他也皺起了眉頭,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猶豫了片刻說道:「公子,干有一言,想請公子參詳。」

    「子翼請講。」

    「大軍未動,策士先行。不知丞相大人欲下江東,是想以大兵逼之,還是想不戰而勝?」

    曹沖笑了,蔣干一開口,他就估計到他在打什麼主意了,不過,現在他自然要蔣干自己說出來。

    「不戰而勝當然妙。」曹沖笑道:「只怕江東那些人心中早有不臣之心,子翼口舌再利,也未必能有分毫之功。」

    「不試試怎麼知道。」蔣干自負的笑了,他又瞟了一眼曹沖身後的米大雙,想了一下說道:「幹不才,願請纓前往江東,說得孫權來歸。只是干……有一不情之請,還請公子成全。」

    曹沖見他眼神不對,不由得起了疑心,他看了一眼米大雙,微皺起眉頭說道:「你說說看。」

    蔣干指著米大雙笑道:「干年已三十有二,尚是單身。干如有幸成功,敢請公子將此婢賞給在下。」說著,目光炯炯的看著曹沖,竟是志在必得之相。

    曹沖慢慢收住了臉上的笑容,他看了看一臉笑容的蔣干,又看了看驚惶的米大雙,也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筷,雙手攏在了袖筒裡。身後站著的許儀和典滿、門外站著的魏延一聽,幾乎同時立起了眉毛,手按上了環首刀的刀把。謝奇也驚得臉色發白,緊張的拉了拉蔣干的袖子。蔣干卻輕輕的撥開他的手,眼睛直盯著一言不發的曹沖。周不疑直起了身子,指著蔣干大喝一聲:「大膽,竟敢對公子如此無禮!」說著,起身招手讓虎士將他拖出去。

    曹沖伸出手擺了擺,將大步走過來的虎士趕了出去,他靜靜的看著蔣干,良久才笑了笑,又搖了搖頭道:「恕難從命。」

    米大雙鬆了一口氣,蔣干卻收起了笑容:「公子,楚莊王絕纓之會,才有唐狡捨命相報,袁盎不不惜一婢,才免了吳國之災,就是本朝高祖皇帝也有和親之舉。恕干直言,公子正是用人之際,奈何惜一婦人而拒人千里之外?」

    「我不是楚莊王、袁盎,更不敢和高祖皇帝相比。」曹沖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他知道蔣干的想法雖然有些猖狂,卻算不上太出格。這個年代只要不是正妻,送人是無妨的,張允不是很大方的將蒯英送給了典滿嗎,對蒯英來說是個大事,對張允來說卻只是個拍曹沖小馬屁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此女雖然貌美,然不過是一婢女,公子……」蔣干臉色有些不好看:「難道她比江東還要重要嗎?」

    「首先是江東現在還是孫權的,不是你的。」曹沖臉色平靜的看著蔣干,又回頭看了看米氏姐妹,「縱使現在江東是你說了算,我也不換。她是婢女也好,是什麼其他人也好,我曹沖絕不拿她去換江東,也不會拿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去做條件。」他頓了一頓又說道:「本朝衛大將軍說過,男人不愛惜自己的女人,不愛惜自己的馬,這個男人沒希望的,這個國家是沒有希望的。你要想得到她,要問她自己的想法,我……說了不算,也不想說了算。」

    他抬起手止住了剛要開口的蔣干:「你要當官,我可以答應你,要人,門都沒有。」

    「皇家公主都能和親,公子卻憐惜一個婢女,真是讓我失望。」蔣干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將杯中的酒湊到嘴邊,一口飲盡,整了整衣服,就要起身。

    曹沖不禁笑了,他也不攔蔣干,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他,等蔣干站起來要去扶謝奇,這才說道:「蔣子翼,有句話我可以在你走之前告訴你。我從來不認為拿女人去換幾年的平安是大漢朝的光榮,大漢朝的光榮應該是打得那些胡人拿女人來換幾年的平安。我也不認為出了那個和親主意的劉敬是什麼大才。一個策士,只有代表著朝庭的威嚴,無人敢擋其鋒的時候,才是最驕傲的。」

    他頓了頓,看著有些發愣的蔣干,又說道:「沒有秦國強大的實力,張儀如何能那麼輕易的將蘇秦的合縱瓦解掉?沒有其它諸侯國的實力,王孫滿再能說,他真擋得住楚王的大軍嗎?」

    蔣干愣住了,他呆呆的站了片刻,忽然轉身向曹沖施了一禮:「蔣干孟浪,請公子海涵。不過干還是想請公子寫一封薦書,干願帶一小童,駕一葉扁舟,到江東走一趟。」

    「這個無妨。」曹沖笑道:「還請子翼先坐下,先讓我等喝完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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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赤壁火 第七節 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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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蔣干帶著曹沖親筆寫的薦書,趕往襄陽去見曹操請令,而謝奇則跟著曹衝向北。有了可口的飲食,又有了如花一般的米氏姐妹的照顧,再加上遇上曹沖,等於仕途有了著落,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臉色漸漸的好了許多。一路上和曹沖有說有笑,相談甚歡。

    過了安眾,便是涅陽。一行人到了涅陽城外,尚未進城,曹沖就感覺到了張機的能量,就連看門的小卒一聽說曹沖一行是來找張機的都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們是來找張先生的,帶著病人來涅陽,除了找張先生還能找誰呢。」

    曹沖在車裡聽了一笑,看來這個張機張仲景在涅陽不是有名,而是相當的有名。他們進了城,沒費多大功夫就找了個張機的醫館,甚至不用問人,只要跟著不時出現的病人走就行。

    張仲景的醫館並不大,前後兩進的小院,前面一進便是醫館,後面當是住家。曹沖在小院前下了車,伸了個懶腰,兩個虎士上前,扶著謝奇下車。進了門一看庭院中坐著滿滿的病人,曹沖不由得犯了難,要是等著排隊的話,只怕明天也未必見得著這個醫聖。他衝著魏延使了個眼色,魏延點點頭,伸手拉住一個奴僕模樣的人,掏出腰牌在他眼前一晃。

    「我家公子要見張先生。」

    「你家公子?」那個奴僕看了一眼魏延身上的鐵甲,剛挑起了嘴角又立刻放了下去,連忙堆起笑,彎了腰說道:「真對不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家先生這裡病人太多,一時只怕還要等上一會。」

    「你不認字啊?」魏延有些火了,將腰牌又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將軍說對了,小人真不認字。」那個僕人哈著腰,陪著笑道。旁邊的人見魏延氣勢逼人,擺出了一副插隊插定了樣子,不由得都小聲嘀咕起來。不過他們看了看曹沖那輛罩著輕紗的馬車,看到裡面隱隱能看到的兩個侍女,再看看全副武裝的虎士和士卒,都將冒到喉嚨口的話又嚥回了肚裡,只是從眼神裡表示出無可奈何的憤怒。

    魏延鬱悶的歎了口氣,指著腰牌上的字對僕人說道:「看清楚了,這幾個字是丞相府,看明白了沒?我家公子是曹丞相的公子,曹沖,聽明白了沒?丞相大人要請張大師去襄陽。」

    「丞……丞相大人?」那僕人吃了一驚,抬起頭看了一眼魏延,又看了一眼正在伸懶腰的曹沖,嚇得調頭就走,一路走一路叫道:「先生,先生,曹丞相派人來請你了。」

    他倆的話引起了院中等候的人一片驚訝的叫聲,有些人伸頭朝這邊看來,有幾個衣著破爛的人猶豫了片刻,相互推讓了一下,這才由一個鬍子花白的老人領頭,畏畏縮縮的走了過來,向著魏延深施一禮:「請問將軍,這位可是曹丞相家的倉舒公子麼?」

    魏延被他們一句將軍叫得心情舒泰,語氣也平和了許多,拱手還了一禮:「老丈說對了,正是我家公子。」那老人聽了,急急的拉著魏延說道:「將軍,小老兒有事,要當面謝過公子,敢請將軍通報一聲。」魏延聽了,有些為難,可見那老人的樣子,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便帶著他們來到曹沖面前。

    曹沖正活動著筋骨,見魏延帶著幾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走過來,連忙斂神躬身相迎。那幾個老人一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通通通的連叩了幾個響頭,嚇得曹沖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將為首的老人扶了起來:「老丈快快請起,小子當不得老丈如此大禮。」

    「公子當得,公子當得。」老人被曹沖攙了起來,鬍鬚抖動著,昏花的眼中流出渾濁的淚水。他抬起手用破爛的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激動得口齒不清說道:「公子大恩,小老兒沒想到此生還能有機會拜見尊顏,當面表示小老兒的謝意。」

    曹沖有些納悶的看了他一眼,習慣性的抬手撓頭。老人見了,含著淚咧著嘴笑道:「公子不知,小老兒是宛城人,丞相大軍圍城時,小老兒兩個兒子都在軍中服役,就在甕城之中,鄰居老黑家的一個孩子一起去的,不過他運氣不好,被大石砸死了,我兒子就站在他旁邊,就在他旁邊啊。多虧公子下令,我兒子才撿了一條命啊,要不然,我就得跟老黑一樣,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跟在後面的幾個人連連點頭,一個個又喜又泣。曹沖明白了,這些都是宛城那場未爆發的大戰中的民夫或者家屬。他們或者是他們的親人本來都有可能死在那場大戰中,因為他自己的一點被人稱之為「婦人之仁」的想法,盡量的拖延到了劉先趕來的時間,幸運的避免了那一場大戰,無形中挽救了不少人的命,他們這是當面表示感謝來了,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就只能磕頭了。

    曹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扶起老人好生安慰了幾句,又向旁邊衝著他作揖磕頭的人拱手示意,然後連忙躲回了車上。他看著外面對著他車行禮的人們,眼中有些濕潤,這時候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當時的一時衝動是對的,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公子,你可成了活佛了。」米大雙抹了抹眼中的淚花笑道。

    「你怎麼知道活佛?」曹沖被她的話逗得笑起來,回過身問道。

    「我聽娘說過,她在徐州時聽那些信佛的人說過,活佛是救苦救難的。」米大雙說道,卻被米小雙拉了一下衣袖,她吐了一下舌頭,將後面的話又嚥了回去。曹沖見她們作鬼,也不多說,他已經覺得這兩姐妹身份有可疑之處,不過倒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諒她們對自己並沒有惡意,不說也就罷了。他們正說著閒話,那個僕人匆匆從裡面走了出來,走到魏延面前恭敬的說道:「將軍,我家先生請公子進去。」

    張仲景年近花甲,面容清瘦,頭髮半白,兩隻眼睛亮而有神,但卻有些血絲,顯得有些勞累。他瘦而長的手指正搭在一個少年的脈門上,見曹衝進來,只是點頭示意,並未起身迎接。曹沖見他不出門去迎、反倒讓自己進來便知道他的脾氣,好在一來他在前世便不是個什麼有身份的人,到了這個世界上也沒有養成那種特別在乎架子的習慣,二來蒯英也預先給他說過這個醫聖的脾氣,自然也不放在心裡,很隨意的在張仲景指定的位置坐了下來,安靜的等著張仲景看完病再說。

    張仲景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的神彩,卻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看了一眼那個少年身後衣的婦人,微皺著眉頭說道:「怎麼還跟上次一樣,我開的方子用了沒有?」

    「用了的,用了的。」那個婦人連聲說道,見張仲景盯著她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一手攬著那少年,聲音也低了些:「只是,只是那味人參,實在……實在是不好買。」

    張仲景哼了一聲,又跟著歎了口氣,拿起毛筆沉思了片刻,又有些為難的歎了口氣說道:「不是我說你,這孩子天生氣虛,又那麼拚命讀書,怎麼能受得了?你家夫君大小也是個中郎將,不會連這點錢也省不得吧。如此做法,你就是到我這兒再來十趟也沒用啊。」

    那婦人頭低得更低了,手捻著洗得發白的衣襟,囁嚅了幾聲,卻沒有說出個完整的話來。曹沖見了,有些奇怪。他看了看這個孩子,這少年眉清目秀,只是身體過於單薄了些,穿著厚厚的棉衣,仍然是畏畏縮縮的。那個婦人衣服很整潔,但是很舊,顯然是洗過多次的,有些地方細心的補過。他有些不解,中郎將是比兩千石的官,劉表在荊州私封了不少中郎將,就算俸祿差點,也不至於一家三口窮成這樣吧,莫不是被夫君拋棄的吧?

    那個婦人見曹沖看著她,有些慚愧的扶著孩子站了起來,對著張仲景鞠了一躬:「謝謝先生了,我回去再想想辦法。」那孩子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母親,算了吧,命中注定孩子就是這樣的命了。」

    曹沖有些不忍,抬手叫住了他們母子:「這位大嫂,敢問你們需要多少人參,或許我可以幫上點忙。」

    「真的?」那婦人眼中一下子閃出亮光來,轉眼又黯淡了,她想了想略有些緊張的說道:「我也不敢要多,只想再買一兩,也就差不多了。這位公子,不知你要價幾何?」

    曹沖聽了笑了笑,他知道這個婦人一兩大概是不夠的,只是怕手中的錢不夠,只能先買點救急罷了。他在鄴城的時候在藥房裡看到不少烏丸人進貢的人參,就帶了一些身邊,經常泡在酒中,如今馬車上還有一些干參,是準備泡茶喝的,應該還有一兩支完整的,送他一點也是無妨的。

    他轉過頭來對張仲景說道:「大師覺得他還要多少才夠?」

    張仲景挽著鬍鬚想了想道:「再有三兩好參應該差不多了。」

    曹沖想了想道:「三兩參倒是不多,只是我手頭一時沒有這麼多,這樣吧,我先把手頭的拿給你,至於其餘的,你有空到襄陽去找我就是了。」

    那婦人聽了大喜,剛要伸手去掏錢,又緊張起來,摸出一個錢袋說道:「這位公子,我身上只有這些錢,也不知道夠不夠?」曹沖看了一眼那個錢袋,暗自笑了,這哪夠,再來幾個還差不多,不過他沒有多說,伸手接過掂了掂道:「應該差不多了。」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9:00
第三卷 赤壁火 第八節 張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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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仲景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曹衝將錢收下,回頭對典滿說道:「讓文長去找小雙,將剩下的參拿來給這位大嫂。」典滿應了一聲,過了一會,魏延拿著一隻錦匣大步走了進來交到曹沖手中。曹衝將錦匣打開,推到張仲景面前說道:「先生看這可用得?」

    「這是上好的老山參,如何用不得。」張仲景笑了,將錦匣推到婦人面前:「好了,有了這兩支參,你家小哥病就好了一大半了,只是還要注意不要熬夜太多了,來日方長,身體要緊。」

    哪知道那婦人一見,卻有些遲疑的將錦匣推了回來,眼睛盯著人參有些不捨,卻又堅決的說道:「公子,那些錢只怕買不到半支這樣的好參,小婦人不能白要了公子的東西,如果公子願意,小婦人只取半支,等籌到錢再到公子府上去買,不知可否?」

    曹沖苦笑了一聲,他就是怕白給她不要,這才收下了錢,哪知道這婦人雖窮,卻恁是有骨氣,半賣半送也不要。他正要說話,魏延忽然上前一步,哈下腰看了一眼那個少年,又看了一眼那婦人,然後驚喜的大叫道:「黃家嫂子,我是魏延啊,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漢升兄的朋友啊,去年在襄陽見過後,還記得我嗎?」

    那婦人抬起頭來,疑惑的看了一眼魏延,顯然是沒想起來,那少年眼珠一轉,卻高興的一下子跳了起來:「魏叔叔,真的是你啊,我剛才看你就有點眼熟,不過你穿上這身衣甲更神氣了,我都不敢認你了。叔叔,你陞官了吧?看你這身衣甲多好看。」

    魏延哈哈大笑,一把將少年抱了起來,又皺著眉說道:「聖言,你怎麼像沒長啊,還跟以前一樣輕,是不是讀書太用功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羞紅。

    魏延不滿的看了婦人一眼,見曹沖好奇的看著他,連忙放下少年,湊到曹沖身邊說道:「公子,這是我好友黃忠黃漢升的夫人和兒子。我這侄兒從小身體差,讀書又太用功,漢升兄雖然俸祿不低,卻跟我一樣,大部分錢都花在了士卒身上。只是他不比我光棍一條,我這嫂子、侄兒可受了不少苦了。要不這樣吧,這些參的錢我出了,就從我的軍餉裡扣,如何?」

    曹沖臉上帶著矜持的微笑,肚子裡卻笑翻了天,搞了半天這小子是黃忠黃漢升的兒子,那婦人是黃忠的夫人,哈哈哈,這一路上真撿了好幾個寶了,不光撿個蔣干和謝奇,還撿著了黃忠的兒子,靠,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既然遇上了,怎麼能讓他們母子再跑出我的手掌心。

    「自然可以。」曹沖拍了拍魏延的肩,「只是這些參也不夠,張大師也要跟著我們到襄陽去,既然你願意負責,不妨將他們一起帶到襄陽去,過些天黃中郎也要來述職,正好讓他們一家團聚。」他轉過頭對黃敘說道:「聖言,你喜歡看書?」

    黃敘有些膽怯,又有些期望的點點頭。曹沖笑了,扮出一臉狼外婆的笑容說道:「我在襄陽有間書房,裡面有一屋子的書,你可想看?」

    「想!」黃敘重重的點了點頭,回過頭滿懷渴望的看著母親。他母親有些猶豫,魏延笑道:「大嫂,漢升兄過些天是要來襄陽的,你們也有一年未見了,不如跟我一起回襄陽,一來取參,二來也好一家團聚。你放心,公子為人仁慈,他那兒書都是當年蔡伯喈先生的,我家公子是蔡先生的再傳弟子呢。王粲王仲宣他們也是我家公子的座上客,跟他們聊聊,對聖言的學問可是大有裨益。就是我家公子,也是滿腹錦繡呢。」

    一聽魏延這麼說,黃敘更是欲罷不能了,扯著母親的衣服無聲的哀求著。母親見了,也只得點點頭,拉著黃敘千恩萬謝,跟著魏延出去候著。

    張仲景微笑著看著曹沖,拱手施了一禮:「久聞公子仁慈,今日算是有幸親眼一觀。」

    「慚愧,沖只是偶爾幫一幫人,用的也只是身外之物,大師卻是為了這些病人把自己累得夠嗆。」曹沖還了一禮,強自按捺著心裡的開心,面色平靜的說道。

    「唉--」張仲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有些疲憊的笑道:「我一個人再忙,又能救得了幾個人,公子宛城親身冒險,一救就是幾萬人,襄陽賑濟,活命又是過萬,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義,機佩服不已呢。」一邊說著,一邊將謝奇招到手邊,仔細的打量著了一番,詳細問了病情,伸手搭上了他的脈門,閉目凝神。

    曹沖也不打擾,安靜的看著他。他本來還搜腸刮肚的想了些前世記得的衛生醫藥知識,準備冒險賣弄一把勾引他,現在一看這樣子,自己大概不用冒這危險了。在醫聖面前,還是少說的好。

    「無妨,只是長期勞累,虛火過旺罷了,注意休息,多吃些清淡可口的,再用點藥就好了。」張仲景睜開眼睛,伸手舉過一支竹簡,快速的寫了一個方子交給謝奇。

    「公子來,不過就是為了這個先生看病吧。」張仲景一邊叫進來下一個病人,一邊對曹沖說道。

    「自然不是。」曹衝將軍營中的事情說了一遍,張仲景一邊聽,一邊手不停揮的寫著藥方,關照著病人應該注意的事項,不由的回頭對身後拿著筆的幾個年輕人說上幾句。

    等曹沖說完,張仲景想了片刻,有些為難的看著絡繹不絕的病人說道:「如此說來,我真應該去一趟才是,只是公子也看到了,這裡實在有些走不開啊。」

    曹沖淡淡一笑:「其實我來除了軍中的疫病之外,還有一個想法需要大師幫忙,如果大師願意幫忙,想來可以救更多的人。」

    「哦?」張仲景也笑了,抬眼向曹沖看過來。

    「我想在襄陽設一個醫校,請大師主持,教出更多的象大師一樣的名師來。」

    張仲景眼中倏的一亮,片刻之後卻又搖了搖頭道:「公子此法雖然造福甚多,只怕做起來卻難,醫雖小術,不認識字的學起來比較難,認識字的又一心想著讀經入仕,只怕來學的人不會多。」

    「大師,這個我自有辦法。」曹沖笑了,「襄陽附近現在有大概十數萬人的難民,其中不少人家有認識字的年輕人,亂世學醫,一來可以救人,二來可以學一技之長,自謀生路,我還可以設立一些有吸引力的辦法,到時候只怕大師會更忙的。」

    「如果真能把我的醫術傳給更多的人,忙點倒不怕,我是擔心公子會白忙一場啊。」張仲景眼中透出亮來,有些開心又有些擔心的看著曹沖:「醫家不上大雅之堂,我是怕……」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醫術於民生至大,怎麼是小術。」曹沖搖了搖頭,「我看醫術只怕比儒家經典還要重要,沒聽說黃帝時有儒生,倒是聽說黃帝時有神醫歧伯呢。」

    他說著,不禁笑了起來。張仲景見他說得有趣,也底藕子笑起來。一老一少,相視大笑,越笑越開心,越笑聲音越大,笑得旁邊的人莫名其妙,一個個跟著相視而笑。

    張仲景和曹沖相談甚歡,沒有太過猶豫就留下幾個醫術有成的弟子在涅陽主持醫館,帶著其餘弟子跟著曹沖趕到了襄陽。趕了兩天的路到了襄陽後,他顧不上休息一下,就跟著曹衝去見曹操。曹操正在跟新任丞相掾主簿桓階等人說話,一聽說曹沖從涅陽將張仲景請回來了,連忙讓他們進去。張仲景剛走到門口,正好看到王粲和和洽兩人從裡面出來,他看了一眼王粲,不滿的說道:「王仲宣,你那藥還是沒吃吧?」

    王粲一見是他,連忙行了禮,笑道:「原來是大師來了,快快請進吧,丞相大人等著你呢。你那藥我吃了,一點也不差,你就放心好了。」

    「胡說!」張仲景生氣的看著他,「你滿腹詩書,文章錦繡,是個聰明人,怎麼還諱疾忌醫?你當我是傻子嗎,這點都看不出來?」

    「真的吃了。」王粲有些尷尬的笑道,推諉了幾句,匆匆的跑了。張仲景看著王粲的背影,無奈的歎了口氣。曹沖好奇的問道:「這王仲宣雖然瘦了點,精神卻是極好,他也有病嗎?」

    「他有內疾,三年五載的看不出來。」張仲景一邊跟著曹衝向裡走,一邊說道:「只怕十年不到,他的眉毛就會慢慢脫落,半年之後,就病重不治了。」

    曹沖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這個故事他是聽說過,不過真假不辯。他細想了想,忽然一陣寒氣從腦後升起,他記得王粲是四十一歲死的,而現在王粲是三十二歲,可不是正在十年不到。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又看了張仲景一眼,暗自決定,不管是真的假的,一定要逼著王粲按著方子把藥吃掉,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王粲這個大才,不能讓他那麼容易就死了。

    他正想著,荀攸從裡面走出來,老遠就叫道:「大師別來無恙,十年未見大師,大師神采依舊啊,可喜可賀。」

    張仲景也笑著還禮:「哪裡哪裡,倒是公達越發精神了,尊叔可好?」
gn02134127 發表於 2012-1-19 19:29
第三卷 赤壁火 第九節 劉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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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一見張仲景,大喜過望,連忙將他迎了進去。聽了曹沖想要建醫校的想法,曹操想了想說道:「這個想法可行,只是一時之間急切不得,你可先去籌備著。要急的倒是軍中的事,十幾萬大軍,醫匠也有上千人,就這些人只怕大師已經忙不過來了。」

    曹沖聽了,也覺得有理,張仲景也應了,又說了一陣細節,曹操讓人帶著張仲景去休息,留下了曹沖議事。他拉著曹沖的手一邊向裡走一邊笑道:「倉舒,你這件事辦得極好,有了這張仲景,我營中將士損耗可降到極低,不然疫病流行,只怕會未戰先潰。我看啊,是上蒼要我打贏這一仗,這才如此眷顧於我。」

    曹沖見他意得志滿,信心膨脹,不由得暗自叫苦,他想了想說道:「父親,天命遠而不可知,人謀更當為重,所謂成事雖在天,謀事卻在人。父親打贏了那麼多艱苦的硬仗,哪次不是集眾人智慧,謀士運籌帷幄於中,將士用命在外,又與天命何干?父親注的孫子兵法亦云,『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已,可勝在敵。』江東雖小,但地勢與中原大異,利水軍而不利騎兵,我軍不佔地利,只怕孫權不易勝,還是小心為上。」

    曹操戲謔的轉過頭看了曹沖一眼,摸著他的頭說道:「倉舒,怎麼對為父沒有信心了?我手握雄兵十數萬,再加上荊州水師共有二十多萬人馬,帳下智勇之士如雲,還拿不下江東孫權小兒?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曹沖暗自歎了一口氣,曹操這口氣看似玩笑,其實是有些不快了,他也只得笑了一聲,不再多說,父子兩人走到議事堂前,只見荀攸等人和諸將已經濟濟一堂,正圍坐在沙盤旁等著曹操前來。曹操落座後,對著丞相掾主簿桓階點頭示意。桓階點了點頭,轉過頭對他身後一個年約三旬的文士說道:「子初,你就將江夏一帶的形勢給諸位說一下吧。」

    那文士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先是對著曹操行了一禮,轉過頭來對著曹操身邊的曹沖行禮,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微微點頭致意,曹沖覺得意外,他並沒有見過這個人,想來是自己不在的這兩天剛來吧,怎麼對自己這麼客氣,他剛想起來回禮,卻聽得身後的周不疑輕聲歡喜的叫了一聲:「老師,你來了。」

    那人笑著點了點頭,回頭對著轉成一圈的眾人拱手作揖,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巴乃零陵人,久在水邊,對江夏略有所知,奉丞相命,為諸位解說江夏形勢,若有不清之處,諸位稍候可暢所欲言,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眾人紛紛還禮,那人拿起沙盤旁放著的一隻竹竿,開始解說地形。

    「目前大軍所駐江陵一部,襄陽一部,襄陽出兵自是沿漢水東下,別無他途。從江陵沿長江向東,有三處關鍵所在,分別是江陵東南的華容道,華容東的陸口,江夏的夏口和鄂縣的樊口,華容道在江陵城東南一百八十里,南臨大江,北有東江湖、家錦湖、南江湖等大小數十個湖泊,湖間水道縱橫,難以行軍,故此道為咽喉要地,先得者利,不可不爭……」

    曹沖聽著此人侃侃而談,思路清晰,詳略得當,眾人聽得入神,連連點頭。曹沖不免有些奇怪,曹操帳下能人甚多,不光是荀攸,華歆,最近征辟的桓階、和洽、裴潛、司馬芝等人都是才子,特別是桓階,當初可是替劉表的對頭張羨出主意的,把劉表搞得焦頭爛額,就連曹操聽到了他都是挑起大拇指的,一來就任命為丞相掾主簿。這又是哪一個高才,居然在這些人面前也一點不懼。

    周不疑好像認識。曹衝向後靠了靠,輕聲問道:「元直,這人是誰?」

    「我的老師,零陵劉巴劉子初,荊州的大才,少有高名,公子不知道嗎?」周不疑壓低了聲音,但聲音裡卻有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劉巴劉子初?」曹沖恍然大悟,原來他剛才是衝著周不疑這個學生點頭呢,我還自作多情,以為跟我套近乎呢。他細想了想,這個劉巴好像後來到了蜀的,跟劉備貌似不太對付,其他的他就不太清楚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聽周不疑說過幾次,每次周不疑提起他,都是讚不絕口,說這個劉巴內有運籌帷幄之中的張良之才,外有總理經濟的桑弘羊之能,是個不可多得的大才,就是跟劉表不對付,所以一直沒有當上顯官。只在零陵郡當了個戶曹史主記主簿,天天拿個帳本子算算帳。

    沒想到這個大才今天突然出現了,他還以為會跟那些士人一樣,跟著劉備跑了呢,對了,他跟劉備也不對付,當然不會跟著劉備了。看他解說江夏一帶的形勢的樣子,周不疑的話大致不虛。

    他們說著話的時間,劉巴已經講完了華容道,講完了陸口,正講到夏口和樊口:「夏口地當漢水與長江之交,乃是兵衝要地,大軍如能渡此,順流向東,剛東吳可蹺足而定,孫權必為所擒。只是此地近吳,其水軍易至,且江夏現在劉琦劉備手中,我軍要穿越華容道,沿江東下過陸口,路遠而難行,如欲爭之,當立刻起程,在孫權定計之前擊破江夏,遲則為吳所得,屆時於我軍大為不利。」

    他說完了之後,回身朝曹操行了一禮:「丞相,巴解說已畢,請丞相定奪。」

    曹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笑著擺了擺手道:「子初大才,解說得甚是清楚。」他又想了想道:「前日倉舒薦了蔣子翼前來,他已帶著我的親筆信去了江東勸降,子初以為孫權會降否?再者,有報說劉備派了諸葛亮去江東與孫權議和,子初以為孫權會同意嗎?他會不會殺了劉備邀降?」

    劉巴淡淡的笑了笑:「丞相,孫權會不會殺劉備,昨天奮威將軍(程昱)已經說得清楚,巴以為甚是有理。孫權雖年輕,卻能屈能伸,頗有勾賤之忍性,當此面對丞相近二十萬大軍之際,他必不敢殺劉備而傷眾人之心,反而會優待劉備,合力共拒丞相大軍。至於孫權是否會投降,巴以為,他降也好,不降也好,丞相皆應以不降為準,大軍前逼,先行擊破江夏,擒了劉備劉琦,孫權降則可順勢收服江東,不降則以大軍逼降之,方是萬全之策。」

    曹操聽了,微微點頭,朝著荀攸等人看了一眼:「既然諸君皆是如此認為,那就如此定了吧,大軍依次向江夏進發,傳令曹仁,立刻向夏口進軍。公達,你宣佈一下襄陽這邊進軍的次序。」

    「諾!」荀攸起身受命,回過身對著眾將喝道:「丞相有令,眾將上前。」

    眾將轟然應諾,抱拳而立。

    「左武衛先鋒,討逆將軍江夏太守文聘率水軍。陸路安排如下,虎威將軍於禁為第一軍,奮威將軍程昱為第二軍……」

    「蕩寇將軍張遼為第三軍……」

    「……」

    「……」

    「厲鋒將軍曹洪屯守襄陽,負責調集前線所需各種物資,行征南將軍曹仁鎮守江陵。」荀攸宣佈完了命令,這才退回一旁。曹操面沉如水,看了一眼眾將:「諸位,軍令如山,望諸位努力。」

    「諾!」眾將應諾,紛紛退去,各自回營準備。

    曹操見眾將出了門,這才回過頭來對坐在一旁的曹沖說道:「倉舒,你還是跟著我在中軍,那兩千騎暫時歸屬虎豹騎,單立一營,龐德為正,閻行為副,都由子和(曹純)統率,你看可好。」

    曹沖笑了笑,點頭說道:「父親安排得正是妥當。」這事說起來自然是順理成章,讓人說不出有什麼不妥來,怕只怕曹操心裡卻有了些疙瘩,有意削弱了自己的力量。恐怕是自己多次提醒他,他已經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唉,這好人真是難做啊,自己不能強行諫說,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軍被火燒了,果真如戲裡所說,這曹營的事,難辦啊。對曹操的安排,他只有說好的份,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呢。

    父子二人又說了些閒話,曹衝出了府,怏怏不樂的上了馬車回他在蔡家莊園的臨時新居,心中想道,也許自己明天該搬回來了,總是住在蔡家莊園,只怕時間長了父親也會有意見。一邊走著,他一邊想著如何才能阻止赤壁的慘敗,只是想來想去,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勸住曹操。上次軍議時,就連平常不怎麼說話,一旦說話曹操也要給點面子的賈詡都出言反對直下江東,結果曹操只是笑了笑,無聲的給駁了回來,自己在這個時候總是說要小心的話,難怪志滿意得的曹操不滿意了。

    也許,也許事情未必如自己所想。張仲景來了,疫病的問題可以得到控制。有了劉巴這個幹才,如果曹軍搶在孫權前面到達夏口,打破劉備和劉琦的軍隊,也許不會發生赤壁之戰了吧?只是,能趕在孫權前面嗎?

    曹沖忽然醒悟了過來,他發現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周不疑不在車旁,不免有些意外。招過許儀問了一聲,許儀說道:「元直先生去找他老師了,說是過一會兒就去找公子。」

    「哦,這樣也好。」曹沖應了一聲,又縮回了車裡,這件事要好好問問劉巴,看看如何解決。

    媽的,怎麼一想到華容道後腦勺就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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