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宋帝國征服史 作者:cuslaa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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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2012-2-3 09:05: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8 94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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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五章 蔡攸(下)
“學士請!”
“大王請!”

互相謙讓了兩句,趙瑜、蔡攸分賓主坐下。趙瑜當仁不讓的坐在首座,而蔡攸坐于右首客位。冊封使團中有官身的十來位,也都依序次在下作陪。而東海文武諸臣,也都按著各自的品級,一一入座。不過,卻有一人缺席,正是文臣之首的陳正匯。

趙瑜早前不是沒有勸過,但陳長史當然,趙瑜封王后就是陳國相了卻始終不肯公開露面。并不是因為他與蔡家的舊怨,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畢竟他的身份尷尬,在大宋刑部和大理寺名簿上,他依然是越獄的逃犯。雖說他的身份已經不是什么秘密,莫說是東海內部,就算童貫,也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雙方心照不宣罷了。

不過秘密泄露和公開露面是兩回事。若是陳正匯當著宋使的面公然出席宴會,宋廷抹不開臉面,說不定會下旨令趙瑜把陳正匯送還,這不是沒有先例大宋與周邊各國互相之間,發文請對方送歸逃人的例子確有很多雖然趙瑜肯定不會答應,但這對東海來說,不大不小也是個麻煩。在這種時候,陳正匯并不想再給趙瑜的戰略計劃添亂了。

各人落座,禮樂應時響起,坐在廳中一角的樂人們鼓足氣力開始賣力演奏。蔡攸略略一聽,便暗自搖頭。東海立國,趙瑜也算是一方諸侯,但在他的宮廷宴會上,出來演奏的樂人卻明顯不是漢人,所演奏的曲子也不是正規的宮廷大曲。不過幸好曲調還算清雅,并沒有在宮宴上出現喜迎賓之類歡噪的調子。

趙瑜眼光甚毒,加之一直在留意蔡攸的表情,見他對曲子不以為然,便說道:“東海荒僻之地,禮樂不張,這些樂人也都是化外出身。倒讓學士見笑了。”

宋時,雖然宮廷舞樂的水平遠比不上唐代,比起民間也僅僅是占了個古雅二字,但早前趙佶造大晟樂,變革宋代宮廷樂制,若說起來。宮廷樂曲的水準這兩年確是提高了不少。跟大宋比起,現在所用的這些交趾樂人地確差了甚遠。不過,這一切的準備都是按照節度使的等級來做,現在一下封王,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若有些不合禮法,不夠檔次,也是在所難免。

蔡攸笑了笑,和著樂曲的節奏。打了兩下拍子,信口而道:“宮中大曲聽了這么些年,也早聽膩了。大王的這套樂班。聽起來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一隊身著宮裝的侍女,這時從堂后魚貫而出,上來服侍眾人。這些宮女相貌皆是不俗,且行動應對都甚有章法,顯是久經訓練。看到這些侍女,蔡攸本來因禮樂而起地小覷之心,卻又漲了幾成。

一國之興,最重兵革,若是現在演奏的是軍中鼓樂。同時再讓一群武夫來伺候,反而能讓蔡攸敬畏幾分。但現在趙瑜兵勢剛興,就開始蓄養樂班侍女,又在小小的廳堂中掛滿價值千金的玻璃宮燈,仿佛要讓所有人知道他的豪闊一般。可見這東海郡王的野心僅止于此,只能算是個小人得志的暴發戶。當然,這對大宋來說是個好消息,藩王越是耽于聲色,就越能讓人放

待所有人地酒盞滿上。趙文率眾依禮上前敬酒。趙瑜舉杯回應。而三巡之后。眾人便放開手腳吃喝起來。一盤盤菜肴流水價端了上來。蔡攸看過去。器皿都出自官窯地瓷器。只有酒盞酒壺是東海特有地玻璃質地。盤中之物。牛羊俱有。更多地則是海味。也算得上豐盛。但論起精致。當然遠遠不及家中。

蔡家地豪奢著稱于世。就連宮中也難以匹敵。蔡京為相。曾聚僚屬置宴。其中上了一道蟹黃饅頭。而單單這味蟹黃饅頭。花去地費用。就要一千三百余貫。平常蔡家食用地咸豉。不是用黃豆。卻是用一粒粒地黃雀肫所制。蔡府中貯存地這種黃雀咸豉。多達八十余壇。因此喪生地黃雀當以萬計。不過。關于蔡京飲食奢侈最有名地一個故事。還是出自于《鶴林玉露:曾有一個士大夫買有一妾。自稱是蔡太師府上包子廚中地廚娘。一日。士大夫令其做包子。但她卻說不會。詰問其故。才知道她在蔡府廚房中。唯一地工作就是切蔥絲。其余地一概沒做過。

蔡攸被家中地飲食養起地胃口。當然對一般地菜肴看不上眼。不過。對那幾道他從沒見過地海味土產。倒是有些好奇。

“敢問大王。這幾味名為何物?”

趙瑜一一介紹道:“一是玳瑁肉。一是鯊魚肝。而那一味雖看著如牛肉。其實卻是鯤魚地肉。”

趙瑜地日常飲食一向十分簡省。日常與妻兒同桌。比之平民也強不到哪里。要讓做貫了家常菜地廚子。置辦出讓宋使滿意地酒宴來。也是太難為他們了。他早知道東京城中來地使節。不會看得上東海粗糙地飯食。所以便取個新奇。把一些東海特產地海味端上桌。

蔡攸一聽便好奇起來:“鯤魚?可是能化鵬的那種?”

趙瑜大笑:“南華經里的鯤魚,說是有幾千里,那什物除了莊子一人,可沒他人見過。東海中的鯤魚,長也不過如這間屋子一般,若說大小,也只與一般的七八百料海船相當。莫說千里,最大也不過十丈長短,更不會變成大鵬。不過這鯤魚用處甚多,”他指了指頭上的燈具注1:“這些燈都是灌了鯤魚油,燃起來沒有煙氣,比豆油之類要強出許多。”

蔡攸笑道:“千里之說,本就是莊子以物寓人,以表心志,不是實數。能有十余丈,也是超乎想象了。不過這鯤魚竟如此之大,要想捕到怕是不容易罷?”

“出海行船,本就危險重重,偶有損傷,卻也是免不了的。”趙瑜淡淡說著。東海、南海現在都是趙家的天下,戰事極少,為了練兵,同時也為了掙些軍費,東海地戰船常常帶著幾條小船深入遠洋,用火炮來捕捉鯨魚。其間也免不了有些死傷,不過對于保持東海水軍地戰斗力,卻大有好處。

但蔡攸見趙瑜對捕鯨的損失毫不在意,眼珠一轉,便覺得又發現了趙瑜地另一條缺點不恤子民。為了點魚油和魚肉,便讓國中漁民與屋子一樣大的鯤魚相斗,可以算得上是暴君了。他也曾讀史,五代之時,這樣殘暴的帝王卻是常見。但這些暴君,往往是倏忽而起,倏忽而敗,壽命短,其國祚也短。能安安穩穩傳位于子孫的,一個也沒有。

此人不足慮!蔡攸想道,不過這個東海郡王,竟然能巨鯤化鵬的典故,看起來頗讀過幾年,也難怪能他收復水寇,海外立國。

這么一想,倒放下了許多心事。他作為冊封正使,還有個重要任務,便是相人探事。要為大宋查探清趙瑜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而東海又有多少可能會成為西夏那樣的威脅。雖然在來時顧慮重重,但現在看來,是不需要多擔心了。

他笑著舉杯:“再為大王賀!”

趙瑜舉杯與蔡攸一飲而盡。他哪知道,就這么一點時間,蔡攸便從一點細微小事,加上些誤會,便得出了對他再有利不過的結論。蔡攸誤會他蓄養樂師宮女,而他為了把這些已經分配下去的戰利品都暫借來使用,可是舍了臉皮去下令的。

酒越喝越多,廳中漸漸熱鬧起來。三個身著彩衣的美人,這時領著一隊舞女入廳,隨著樂聲翩翩起舞。蔡攸瞇著眼看去,那些個舞者的相貌身段,比起身邊侍女要強出許多,尤其是領舞的三人,就算在汴京也算是一等一的水平。

他酒意上涌,說話早沒了顧忌,對趙瑜笑道:“大王艷福不淺啊!”

趙瑜微微笑了一笑,指著領舞的三人道:“那是李乾德前年才封的三個皇后。其后的也都是李乾德的嬪妃。小王攻下升龍府,俘獲的宮人也有不少,不過大半都賞賜了功臣,只有這幾人,身份太高,沒有哪個敢于接手,方才一直留在小王身邊服侍。”

“南平王的皇后?!”蔡攸一驚,酒意一下少了一半。

“正是!”趙瑜嘿嘿笑著:“李乾德在其國中僭越逾制,自稱是大越皇帝,又素好女色。在前年,一次便封了這三女做皇后。”

“一國之后啊……”蔡攸喃喃念著,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三位交趾皇后,眼里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趙瑜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這蔡攸是個有野心的。日后他隨童貫北伐遼國,出征前陛見趙佶,當看到趙佶身邊的兩個嬪妃時,竟然說道:臣成功歸,乞以是賞!意思是,當他得勝歸來,便請趙佶把這兩個嬪妃賞賜與他。這種人,要引得他野心蠢動,并非難事。

趙瑜把玩著酒杯,漫聲說道:“伐人之國,收人妻女,砍下敵人頭顱,讓他的臣子跪伏在膝下,這本就是天下間最痛快的事。……只可惜,這等快事,只有率軍出戰才能享受得到,學士怕是沒機會了。”

趙瑜把酒杯向蔡攸舉起,仿佛沒看見他眼里漸漸升起的火焰。

注1:昨天寫出個酒精燈是我的錯,得友提醒,現在改成歐洲人早年常用的鯨油燈。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五章 蔡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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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六章 新年(上)
政和七年臘月三十,癸未。西元8年1月23日
除夕。

已是政和七年的最后一天。同時這也是政和年號的最后一天。三個月前,道君皇帝在新建起的明堂,頒布了新一年的歷法,同時昭告萬邦,明年起,將改政和為重和,并大赦天下。

為了趕上重和元年的元旦朝會,宣和殿大學士蔡攸在基隆逗留了兩天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告辭離島。在使節船上,趙瑜塞進去了幾乎能把船壓沉的禮品,一部分是謝恩的貢物,但大部分還是給使節團的賄賂,在蔡攸的座艙里,還附贈兩個會說話的禮物李乾德的女兒,交趾的公主。趙瑜送上的這些禮品,大半是東海從交趾和占城劫掠而來的戰利品,沒本錢的禮物,他就想著讓蔡大學士見識一下,滅人之國,到底能有什么樣的收獲。

蔡攸走后,聽聞趙瑜封王,東海上下的軍民們歡欣鼓舞,但剛剛就任的大小官吏們,卻陷入了一陣歇斯底里的忙亂之中。趙瑜既然已經是一國之主,之前依節度使規格訂立的制度、規程以及禮節、儀仗,便全都要更換,甚至那數千份封官晉級的告身文書,由于提前蓋下了東海節度的大印,現在也得一份份重新改寫。

整個政和七年的臘月,東海的政府機關就這么在瘋狂的忙碌中度過。但之前花了半年做的準備,卻哪是一個月時間就能改換過去,而官吏們只顧忙著這些雜務,卻連正事也耽擱了下來。所以到了除夕之日,趙瑜依然得待在基隆堡的書房里,聽著陳正匯向他匯報一堆積壓下來的政事。

基隆堡現在成了東海宮城。原本住在堡內的文武官吏,都陸續搬了出去,除了駐守堡中的八百近衛,就只有趙瑜一家在其中居住。不過既然是宮城。自然也分了內外前后。☆☆后半部分,勉強算是后宮,而前半部分,則依然是東海的政治重心。白天時。官員們會進堡來處理公務,到了晚間,除了值日者之外,其他人便會離開。至于趙瑜的書房,就只有不多的幾個重臣,才可以進入。

趙瑜站在書房窗前,皺眉翻看著一份剛送來地公文。他依然是一身舊日的青色常服,并沒有因為封王。而講究起穿戴來。略顯冰冷的涼風從窗外吹入,半月來的濕悶地天氣,終于在前日的一陣密雨之后,變得清爽起來。隨之而起的北風,也給基隆帶來了一絲冬天的氣息。

從書房向西望去。自基隆堡到七里外的基隆港,在河流和山丘之間,幾個市鎮和數個東海軍營,已被一道竹籬繞起,這是計劃中東海國都基隆城的范圍。等到年后,基隆城的建設就將全面展開。

在剛剛草擬好的建城計劃中。以基隆堡和基隆港為中心,倚著附近地山巒水勢,將建起一個城周長達二十余里的大城。不過趙瑜并沒有打算為這座城市修建多結實的城墻,兩丈來高,一丈多寬也就足夠了。一方面是因為東海所擁有的重型火炮,只要在城周的幾處高地,修起能相互支援炮臺,就算只有半人高地胸墻,也足以打發任何來敵;另一方面。是趙瑜并不喜歡把錢往水里砸,以臺灣的地理位置,以東海水軍的戰斗力,根本就沒有修造城墻的必要。不過東海既然立國,就必須有個像樣的都城,這樣才能足夠的威懾力和凝聚力,不然在他人眼里,東海永遠都是個草臺班子。

“整整三十八萬貫啊……”趙瑜嘆了口氣,搖著頭對陳正匯道:“為了個面子工程,就要把東海一年三分之一地財政收入丟進水里。東海國庫再豐。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汴京城年年維護。雖然只修外城。內城幾乎都放棄了。但每年也要近十萬貫地花費。現在基隆建城。連城墻帶城內地建筑。只要費上這點錢已經算少了。”作為執掌東海政務院地相國。陳正匯向主君細細解釋:“臺灣土質松軟、雨水又多。并不適合夯土筑城。但如果像基隆堡這樣。用磚石夾土修起整條城墻。再加上城中各種必不可少地建筑設施。這三十八萬貫就已是工部竭盡全力削減建城預算后。所得到地花費最少地結果。再也減不下去。”

“工部?”趙瑜笑道。東海立國。原來計劃中地長史府便升為了政務院。而下屬地六曹當然也跟著升為六部。“這個預算案。馬林溪做不出來他只會往多里用錢還是下面地幾個郎中做地罷?”

馬大工到底有多少本事。他再清楚不過。若說造船。馬林溪自稱天下第二。那也沒哪人有資格排到第一。但說起執掌工部。處理政事。他可就要抓瞎了。為了不讓工部地工作陷入混亂。趙瑜和陳正匯可是幫他精心挑選了幾個助手。以馬林溪地年紀。過個兩年怕是要致仕。未來地東海冬卿注1應該就會在那幾個郎中中產生。

“馬工書做得已經不錯了。下面地幾個郎中也很用心。說起來。到了明年。工部就會是最忙地一個衙門。最好再充實些人手進去。以防措手不及。”

趙瑜點了點頭。東海六部。最清閑是權利被占去地兵部。其次則是禮部。由于東海人少官少。刑部、吏部也不是很忙。工作最繁重地。只有給東海國民建立戶籍、田籍地戶部和監造各大工程地工部。

“等過了年。就從義學里在找些學生來做。不僅是工部。戶部也要加派點人手。”趙瑜頓了頓。既然說起了戶部。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問道:“對了。明年地年度預算案到底出來了沒有?今天可都是除夕了。”

陳正匯應了一聲,從他剛剛搬來地一堆公文中,抽出了一份來。他兼著戶部尚書的職位,編定財年預算也是他的工作之

趙瑜接過那份公文,隨手翻到最后一頁。只一看,登時嚇了一跳,在國相陳正匯的簽名之上,赫然有著一百三十萬貫的字樣。

一百三十萬貫?!他心中暗驚。也就是說從明年的二月,到后年的元月,他至少要從東海國庫里掏出整整一百三十萬貫。不!趙瑜搖搖頭,政府的開支從來只會比預算多,不會比預算少,估計到了明年年底前,肯定還會要追加一部分。他連忙向前翻,又細細看了幾眼,終于松了口氣。

這一百三十萬貫多是基礎建設的費用:向臺灣南方的開拓,幾個新縣城的修造,各種水利設施的興建,島上主要道路的水泥化改造,還有各個官作工坊的擴建工程,只要這些工程完工,就可以立刻省去一大部分開支。至于軍費、行政費用和官吏們的俸祿,東海不過剛剛興起,還不至于有冗官和冗兵,也不會有什么的冗費,相對于大宋每年九成的收入被這些蠹蟲消耗掉,東海明年花在一萬五千常備軍和一千多官吏身上的開支,就只有六十萬貫。不過這并不包括年節慶典的賞賜這部分的費用,必須出自趙瑜的內庫。

就如此次趙瑜封王,從他的內庫下發的賚賞整整有三十萬貫,除此之外還有八萬匹從大宋購來的各色絲絹和大批的香料、器物。不但軍隊、官吏們人人有份,趙瑜名下的各個作坊、商隊也都有賞賜發下。比起當初以節度使的規格做的預算,整整高出了兩倍。

但趙瑜倒不擔心內庫缺錢,他是名副其實的富可敵國,東海的財富有一半是他的,剩下的一半也由他名下的東海錢莊控制,臺灣島上幾乎所有的移民都是他的債務人。除了趙瑜自己和錢莊的總庫,就連陳正匯這個相國都算不清他到底有多少錢。

不過錢是掙來用的,趙瑜也沒有吝嗇的想法。他身為東海之主,但每年花在自己和家人身上的,也不過萬貫。而他投入到東海國內教育上的費用,卻高達二十五萬貫。若是國庫真的缺錢,趙瑜也不介意動用自己的私房。

把預算案從頭到尾認真的審查了一陣,沒見到有什么大的問題。趙瑜便拿起朱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蓋上東海國王印。并沒有交給陳正匯,而是與一堆批閱過過后的奏章放在了一起。

他對陳正匯笑道:“這些瑣事,還是留到明年再說罷。今天,先生早些回去歇著,明天還有我東海首次的大朝會!何況,先生的親眷剛剛來到島上,現在必然在府中苦候,不要他們久等啊。”

陳正匯猶豫了一下,他成了大宋藩國相國,論身份也不算辱沒了先人,故而便遣人回福建老家把妻兒都接了過來。一別十年,也的確該多陪著他們一些了。

“臣遵旨!”陳正匯向趙瑜叩拜后退了出去。雖然趙瑜為王之后依然恭稱他作先生,但陳正匯卻謹守禮儀,從未有過失禮之舉。

陳正匯退了出去,趙瑜又站到了窗邊,俯視著他的國家。新的一年就要到了,離他的目標也越來越近。

他伸手探出窗外,張開五指,舉在眼前,天地仿佛都在指掌中。

“還差一步!”

注1:工部尚書的別稱。這種別稱出自于《周官。吏部為天官冢宰,戶部為地官司徒。而禮、兵、刑、工四部,分別是春官宗伯、夏官司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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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ooxx 發表於 2012-2-3 22:06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七章 新年(下)
陳正匯走后,趙瑜稍稍感慨了一陣,便又重新埋首于公文地獄之中。\\00k
他要處理的公文不僅僅是政務,東海國的軍務、財務以及人事,最后的決定權都在他手上,所以所有的奏章最后也都會匯總到他的房中。每一分奏章,他都要花上不短的時間來批閱,要判斷著上奏者的用心,要考慮著批準或否決帶來的后果,計算著成敗得失,才能決定到底是準許還是不準許。

如果趙瑜不負責任一點,也可以把所有事推給兩府,只管畫圈了事,自己完全可以落得輕松。不過作為一個開國之君,他的權力欲遠遠超乎常人,無論什么情況,都不會愿意做一個簽字畫押的橡皮圖章。

何況他現在做的決定,便是日后依循的先例,現在若不能處理妥當,必會在將來帶來混亂。同時,這些批文也是將來編定東海國法律敕文時,用來參考的案例。不論是趙瑜還是陳正匯,對法律的編定都極為重視,雖然東海現在還一切條文還處于草創軍隊行軍法,對百姓的刑罰是按軍法減一等行事,而其余民事都是由主事者依照舊例自行裁斷但他們卻早已在四處搜集大宋施行的法律條文。

大宋最重法律,頒行于世的條例敕文有三千多件,裁斷任何事務,都能找到可以遵循的法律條文,而官員們處事斷案,也都必須依照法律按照宋代慣例,判詞中必須寫明作為依據的法律條文。就在半年前,大宋還剛剛修改了大觀三年頒行《海商越界法注1,以約束越來越猖獗的東海海商商隊。宋人自稱萬事有法,并不是吹出來的。

宋人重法的習慣。\\\\\\趙瑜打算讓東海繼承下來。對于將會成為法律基礎的自己地批示,他可算是誠惶誠恐,唯恐留有疏漏。而所謂的祖宗成法,其實也就是這么一點點積累起來的。

認認真真的把趙文呈上來的,有關新型軍械的試驗報告和請求批量生產的奏章批閱完畢,趙瑜又從依然堆積如山的一摞公文中,拿起最上面的一本。

翻開快速地瀏覽了一遍,趙瑜臉色就難看了起來。通篇文章沒寫別的,就是說某日某地。石頭上生出了靈芝,所謂地生祥瑞。天興東海,乃是難得地吉兆。

趙瑜低低罵了一句,拿起朱筆,直接在奏章劃了一個叉。就丟到了一邊。東海設立官府,用了不少大宋投奔來的士子。這些人多是才學不足真有水平的早考了大宋的進士不過趙瑜為了仿燕昭王筑黃金臺,千金市馬骨地故事,還是給了他們幾個小官做。

但沒想到這些人做了官后,不干正事,卻整天想著歪門邪道。每天上的奏章,不是想給趙瑜上尊號,就是在哪里發現了祥瑞一枝九本的靈芝,一支七穗的稻禾。發現的東西是越來越怪異,甚至還有人說在某條河里。看見了一只背生九宮圖的海龜,真不知道他是從哪本古里找來的這些奏章,每天換著花樣,把趙瑜惡心得不輕。

一開始趙瑜還耐著性子,加以批復。但到了現在,就只看了兩眼就劃個叉,連個字都懶得寫了。他也曾命陳正匯直接在政務院就把這些奏章截下,不要呈上來,但陳正匯卻一直不敢答應。所謂天人感應,這種奏折。從禮法上講。是趙瑜上應天命,下服萬民的結果。就算他是文臣之首,也不敢私自截下現在雖是趙瑜命他這么做,但如果真的照辦,日后追究起來,那可是意圖謀叛地最佳罪證伴君如伴虎,陳正匯并不是政治白癡,帝王的信任最做不得數。

因此,趙瑜每天就不得不被這些亂七八糟地東西荼毒著對于那些馬骨他也不能找個坑把他們埋進去就只能指望隨著時間過去,只要他一直不加理會,再過些日子,那些人會自己消停下來。

除了上尊號,獻祥瑞的奏章惹人惱,其他奏章也一樣讓人心煩。原來沒稱王的時候,呈上來的公文,文字都是簡單明了,有著海上男兒特有的爽快。在趙瑜多年來一貫的要求下,下面的人都是用最簡潔和無歧義的語言,把事情一條條的說明。

但現在好了,稱了王之后,每篇文字不先歌功頌德幾句,就不敢寫正事。原本東海的官員還好,官樣文字寫完,下面地正事還能有條有理,清楚明了,但那些個從大宋來投地士子,恨不得每句話都插進去一句典故,滿篇的咬文嚼字、拗口贅牙地詞句,具體的事務寫了三五千字也說不明白。趙瑜也曾看過一些前代名臣的私人選集,如王安石、司馬光的,雖然一樣引經據典,但典故引得恰當,意思說的明白,文筆也是高妙,通常三五百字就把一樁事交代得清清楚楚,絕不會如東海的文官們這般扯淡。

果然還是能力有差啊!

每每看到這些奏章,趙瑜都恨不得把筆管給撅了,也難怪明太祖看奏章看得想揍人。這些文人,的確該打。趙瑜琢磨著,等過了年,找個機會殺雞儆猴一番,好把這種酸腐氣扼殺在搖籃里。

趙瑜嘆了幾口氣,正想再拿起下一本奏折,眼角的余光,卻感覺到門外有什么東西在晃動。抬頭一看,只見著門角處有個人對房里面探頭探腦,卻是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

看到她,趙瑜的表情一下就柔和了下來。能讓東海王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好的,也只有他這個才三歲的寶貝女兒:“雯雯,別再外面躲了,進來!”

小丫頭扶著門框,搖著頭,細聲細氣的說道:“娘娘說了,爹爹房不能隨便進了。”

的確,現在已不比以前。趙瑜的房是整個東海國的中心,為避后宮干政的嫌疑。趙瑜地一后一妃,已經不能隨便踏進來了。不過就算是陳正匯,也不可能找一個三歲小丫頭的毛病。

趙瑜笑著,走過去把女兒一把抱起,先親了一下,剛理起的菱角胡子扎得小丫頭格格而笑,才問道:“雯雯找爹爹有什么事?”

“三叔、文叔還有武叔叔都來了,正等爹爹呢!”

“哦,是嗎?”趙瑜出門一看。就見著趙琦、趙文、趙武等在房外的廊道上。

趙瑜抱著女兒走過去,怪道:“怎么來了也不讓人通報一下。就在外面干站著?”

趙武笑道:“不是讓大姐兒去了嗎?”

趙瑜看看女兒,三人不進房當是沒有公事,而除夕會讓三人一起出動的私事就只有一件,“祭祖的事都好了?”

趙琦點點頭:“叔伯兄弟都已到齊。就等王兄了。”

趙瑜搖搖頭:“還是照原來的喊,王兄這兩個字可聽不慣。”

趙家的祠堂就安在堡內東側。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而諸侯就只有五廟,兩昭兩穆。不過東海的太廟還沒有建起,今年就只能在舊日地祠堂里祭拜。

趙瑜抱著女兒到時,祠堂的院外已經高高低低、老老少少地聚起了十來個人,這就是趙瑜僅剩的一點親族。趙瑜的高祖百多年前遷至舟山,在舟山傳承五代。開枝散葉像趙文趙武,他們兩人的曾祖父就跟趙瑜地曾祖是親兄弟留下來不少子孫。

不過當年趙櫓稱王。幾乎所有的趙家親族都跟著進了昌國縣城,而鄭家偷襲,趙櫓丟了腦袋,那些東海宗室也沒一個活得下來。也因此,趙瑜的親族就只剩下這么幾家且都是遠親,再過一代便就要出了五服而他的這些親戚,除了趙文、趙武外,就只有現在繼陸賈之后,統率野戰一營的趙大才才勉強算個人才。

見趙瑜過來,這些人一起跪下叩拜。

“平身!”趙瑜手抬了一抬。與剛剛被封做知宗正司、同知宗正司的兩個叔伯輩的老家伙搭了幾句話。便命趙琦招呼著眾人。自己先抱著女兒,進了偏房更衣。

偏房中。\\\\\\蔡婧和陳繡娘早等了許久,正抱著兒子,絮絮的說著話。看見趙瑜入房,忙迎了上來,服侍趙瑜更換禮服。看著一左一右兩位如花美眷,一個聰明乖巧的女兒,一個虎頭虎腦地兒子,趙瑜一時間只覺得心滿意足。

在兩位宗正的引導下現在沒有太廟,宗正寺注2也是個空衙門,祭祖地禮儀也只能靠著兩個漁民出身的遠房東海的宗室們按照舊年的禮儀祭拜。

祠堂的靈桌上,擺著四個靈牌,都是趙瑜得到追封的幾個先祖。但唯有正中一高一低兩個牌位,卻是反著擺的。自從趙瑜當家后,趙家祠堂的靈桌上就多了這么兩個牌位,除了寥寥數人,誰也不知道,它們究竟是誰的神主。

祭祀之后,又聚著用罷了年夜飯,其他人各自退去,趙瑜卻把趙琦、趙文、趙武三人喚到后間說話。

“老三……”入房后,沉默了一陣,趙瑜開口說道:“等過了年,你就要去汴京。那里雖算不上龍潭虎**,但不是什么善地,你萬事可要小心啊!”

“王兄放心,臣弟定會小心謹慎!”趙琦恭敬的說道。

趙琦地位現在很尷尬,趙瑜封王,又有親子,他原本就是名義上地東海二當家地地位現在也保不住了。不論是陳正匯,還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趙文,都不贊成給他實質性地官職。而他幾個月前,被從琉球召回,就一直在基隆閑待著。但半月前,趙瑜卻把他找來,命他年后帶使團入貢,同時向宋廷請求進入國子監學習。

趙瑜的用意,趙琦很明白。這是遣子入質,以釋朝廷之疑;同時也是削減他在東海的影響力。不過他并沒有因此而憤怒,這東海的基業是誰打下來的,趙琦清楚得很,他根本沒有反對和生氣的權力。不過他對趙瑜的稱呼再也不見親近,算是變相的抗議,也是他唯一表示不滿的方法。

趙琦的心思,趙瑜也心知肚明。但王家無私情,趙琦的能力也不足以讓他另眼相對,派出去作人質,也算是為東海立下功勞,總比在島上當豬養著好。暗嘆了口氣,他叮囑道:“到了東京,不要結交朝臣他們也不敢搭理你這個外藩王弟但下面的寒家士子,你可以多打些交道。不要怕花錢,把東海的名聲豎起來,比多少錢都貴重。但要小心,不要隨便開罪于人,凡事先退讓一步,并不丟臉。”

趙琦點頭:“臣弟理會得。”卻是一句話也不多說。

看出趙瑜和趙琦之間的尷尬,趙文笑著打圓場:“二郎你也不必太憂心,我們東海跟童太尉、蔡學士都有交情,只要我們供奉不斷,他們肯定會照顧好三郎的。有他們照拂,三郎在東京完全可以橫著走。”

趙武也笑道:“何止童貫,蔡攸,若是有事,還有官家阿叔可以幫忙!”

趙瑜哈哈一笑,“讓那個便宜阿叔幫忙,只會越幫越忙。”

在這個時代,各國帝王之間都有攀親戚的習慣。大宋契丹是兄弟之國,宋真宗和遼圣宗是結拜兄弟。之前,五代時,晉帝石敬塘是契丹的兒皇帝。而后,金國和南宋,是叔侄關系,趙構當了金太宗的便宜侄兒。除此之外,大宋的藩國中,還有西域的于闐國王李圣天,也一直稱宋帝為阿舅大官家這個李圣天曾經獨立抵擋阿拉伯穆斯林侵略多年,當他戰死之后,中國的西域才從佛教變成綠教的勢力范圍,乃是個了不得的英雄人物注3所以趙瑜自稱侄兒,稱趙佶為叔,并不會有什么問題,更不會被人反對。

趙琦也陪著笑了起來。兄弟幾個閑聊著,時間慢慢的過去。隨著,一串清脆的鈴兒響,趙雯雯小跑著奔到門前,“爹爹,三叔,文叔叔,武叔叔,”她一連聲叫著,“要放煙花了,要放煙花了!”

“哦?這么快?”趙瑜說著,出門抱起女兒。趙琦三人也隨著出來。

砰!砰!七彩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也跟著響起,空氣中頓時彌散起濃濃硫磺味。鞭炮聲脆,煙花燦爛,趙瑜抱著歡叫著的女兒,抬頭仰望,新的一年終于到了!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本卷完。

注1:海商越界法是史實,不過具體內容已經不可考了至少俺是沒有查到。不論從法律還是經濟上看,宋朝都已經具備了現代國家的雛形,遠遠超越當時的水準。若不是蒙元南侵,打斷了發展進程,中國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注2:在宋代,宗正寺和大宗正司,前者是九寺三監之一,主事者位屬九卿,由外臣擔任,奉宗廟、諸陵寢等事。而后者則管理皇族內部事務,主官則都是宗室,隸屬于前者。

注3: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百度一下李圣天這個名字。若是他能多活些幾年,撐到阿拉伯帝國勢力衰退,今日的西域說不定就不會有綠教的存在了。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十七章 新年(下)
ffooxx 發表於 2012-2-4 00:01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一章 北行(上)
宣和元年三月廿一,丁卯。西元1119年5月2日
春末的北洋,不見暑熱,微咸的海風徐徐吹著,沁人心脾,讓人覺得煞是舒爽。

一艘千五百料的防沙平底船在海面上乘風而行。沙船特有的方艏、方艄在波浪中行得極穩,縱列排起的四根桅桿上張滿了帆,在主桅上,一面繡著字字樣的青色角旗迎風招展,旗尾的定風帶也在風中蜿蜒曲折。不過就算不看旗幟,單看略顯狹長的船身和比尋常沙船高出近半的桅桿,對海船稍有了解的人便能看出,那是東海船行獨有的快船。

海風并不猛烈,但仗著高聳的桅桿,這艘東海快船卻能以比他船快上三成的速度,在海中疾馳。扶著船幫,向下看去。船身下破開的海水,已經由前日的渾黃,轉成今日的深藍。

到黑水洋了!蔡倬想著。算了算時間,現在海船的位置應該在萊州外海上了。他轉頭向西北方張望,但海天之間的云霧遮住了視線,看不到想看的東西,只能瞧見淡淡的黑影,一切都是模糊不清。

“是牢山!看到牢山了!”桅斗上的望手這時突然大聲叫起。

泰山云雖高,不如東海嶗。不過宋時的嶗山,還是被稱為牢山。千仞巨峰貼著海水,拔地而起,一邊是驚濤拍岸,另一邊則是怪石穿空,向來號為神仙之宅,靈異之府,自古而今,在此求仙修道之人數不勝數。乃是京東東路上有名的勝景。更是航行于黑水洋之上,南來北往的船只最佳的航標密州板橋鎮,是大宋北方最大的海港,也大江以北唯一地市舶司所在,而北洋之側,膠澳注1之東的牢山,便是抵達板橋港標志。

蔡倬抬頭仰望,主桅桅斗中的望手拿著一根圓筒狀的什物,正對著他方才遠望的方向。他對那個物件很好奇,每次看到的時候。不是在船長手中,就是由望手拿著。當他們把那東西舉到眼前,便好像長了千里眼,總是能看到極遠處,蔡倬想看而看不到的地方。

蔡倬曾裝作不經意的問起,從而得知那東西的名字望遠鏡,從這名號上,功用便一目了然。不過當他再追問的時候,剛剛二十出頭地年輕船長。就黑著臉鼓起眼,沖過來冷冷的瞪著他,若不是他身攜陳五的親筆信函,這艘船在海州停靠時,他就會被趕下船去了。

蔡倬舊年曾與陳五有過一段交往。不過也僅是萍水相逢,一別之后便再也沒有聯絡。直至一年多前,東海立國,他才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不過陳五這時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擺渡于衢山、明州之間的小船長,而成為了東海國的一方鎮將。現下的福建外海,沒幾個海商會不知道。陳五這個坐鎮湄嶼的東海大將。

蔡倬祖籍便是在福建莆田,當他聽聞陳五之事,便立刻上門重敘舊情。雖說兩人依然是泛泛之交,偶爾有書信往來,年節時互贈節禮,但畢竟拉上了關系。在陸上他有家族勢力撐腰,在外海又可以把陳五的名頭拿出來壓人,一時之間,他就在沿海商界混得風生水起。生意越發得做得大了起來。

不過,蔡倬打理地都是族中產業,本人卻只占了很小的一份。若是在以往,他還能耐住性子,安分守己,但眼見得時局漸漸不妙,他便起了自立之心。這不僅是因為自己不甘愿辛苦奔波,卻只能落到一小部分,更多的還是因為他三伯的關系。

這些年他家的名聲越來越臭,與蔡倬打交道地人。當面都是恭恭敬敬。但轉過頭去,說什么話的都有。他三伯現年過七旬。再也撐不了幾年。而蔡倬的幾個堂兄弟,現在隨看似風光無限,但一旦沒了其父在后支撐,必然會被群起而攻,抄家滅族也轉眼間的事。

蔡倬完全沒有與他們同生共死的想法,心里一直都在盤算著退路,現在他有著陳五的關系,就算再不濟,至少也能在東海找到一席之地,何況他雖是無意功名,但家學淵源,自身地才學也絕不輸普通的進士,在東海混個一官半職也非難事。不過,在他三伯一家失勢之前,這些想法只會存在于蔡倬的腦中,既不會宣之于口,更不會付諸于行動。不到家族傾覆的那一刻,他還得照舊為族中產業四處奔波,不敢有絲毫怨言。

看著水手們忙忙碌碌,蔡倬隨意的在甲板上踱起了步子。能這般隨意在甲板上行動的,就只有他這樣的頭等艙旅客。百貫的頭等艙船資看似高昂,卻能換回高人一等的享受,沒有人會覺得這錢花得冤枉,也因此,這頭艙地艙位是一票難求。幸虧他有陳五的書信,雖然不能讓船資打個折扣,但讓他搶到了最后一個頭艙艙位。蔡倬很難想象,二十個人擠在一間三等艙,一天到晚都在吊床中掛著,每天就只有三次放風的時間,那哪是人過得日子。

海船御風,向東疾行。這艘從衢山港始發的快船,并非駛往板橋,而是遠去遼東。越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就越有賺錢的機會,由于金遼之爭,遼東大亂,但北地山巒中的特產,卻因此不必再受契丹人的盤剝,而能以極低廉的向外出售。風聲傳出,冒著風險前去淘金的商人不知凡幾。

何況在一年前,東海已經在遼東地一個海島上安下了據點。在東海地控制之下,去往那里的商人們地人身安全完全能得到保障。

蔡倬其實對此覺得很奇怪,若他是東海王,肯定會封鎖遼東,只允許自家商行在那里交易,以便獨享其中之利。

但不知為何,東海人卻做得很大方,只要交納一成的保護費。再按章繳納百分之五的商稅,就能在那個海島上自由貿易。而相對于百分之兩三百的利潤,區區一成五的交易稅,實在微不足道,蔡倬也便因此才決定跟風去遼東走一趟。

在那里地秩序重新恢復之前,他估計,憑借手中的本錢,至少能賺上二三十萬貫。雖然三房看不起這點錢,但族中的其他幾房卻絕不會嫌棄。何況這次是他獨自行動,正好籍此為日后自立積攢些本錢如果在大宋。各處商號都有族人盯著,想起些私心也是難以做到。

遠望海上,陽光下,海面上一片細碎的魚鱗金光,在船后,兩條白色波紋正緩緩蕩開。海上的風光,美不勝收。

但蔡倬卻搖了搖頭,若是在往年,這時候來往于高麗、板橋之間的商船。應是絡繹不絕。但現在,在這片海域上,能看到的就只有幾艘獨桅的打漁船。

正月還在汴京時,他便聽說去年密州市舶司的收入,就只有一萬兩千貫。不及前些年的十分之一。但看到眼前地這種情況,能有一萬多貫稅入,已經算是多了。也難怪他所乘坐的這艘海船連海州港都停,但對更大的板橋港卻是過門而不入。

半年前曾有傳聞說,東海軍的戰艦在海上清剿高麗商船當然現在看來,并非是謠言同時。還有傳言說,東海不但截斷了高麗和大宋的商路,還把高麗與日本的聯系給截斷了,高麗與日本間的一個大島,也被東海奪占。

以蔡倬對東洋海貿的了解,如此一來,東海上所有商路,已經全數被趙瑜所控制,而各國的海貿稅入也都落入東海地國庫之中。

據蔡倬所知。這兩年,除了明州市舶司外,廣、泉、杭、密四個市舶司的商稅收入都有不同程度的減少。其中以密州為最,泉、廣兩地也減少了近半,而杭州市舶司,原本稅入就不多,所以降低得并不算明顯。

至于明州的商稅之所以沒有縮減,那是因為市舶司的屬地一直放在衢山,每年應上繳地商稅都是東海直接劃撥,維持著與往年相同的水平。依照蔡倬在衢山島上的所見所聞。以那里的交易數量。如果按章收取,百萬貫都有可能。

不過那里是東海的起家之地。常年駐屯在那里的精銳部隊有兩千之多,同時還有一支艦隊駐扎在港口,就算名義上還是大宋領土,也沒哪個兩浙地官員敢去虎口奪食。而東海這兩年的表現也一直很恭順,所以一直都對衢山的歸屬,上至天子,下至百官,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短了每年的商稅,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對于其他市舶司的商稅減少,朝中還是頗有微詞。但東海每年的貢使不斷,海外的奇花異草、怪石珍獸,送了不知多少。大象、孔雀都算是普通,浮在水上的石頭、沉入水底的木頭,也不算什么,在去年十月,東海還送來一只高達數丈地巨獸,雖然使節稱不知其為何物,但朝中卻有人考證出,這是一只麒麟注2,直把道君皇帝樂得興高采烈,差點要下令大赦天下。

如果東海的貢禮是珍寶香料或是貴重的貨物,趙佶絕不會那么高興,因為按中原王朝一貫的規矩,對藩國的貢物,朝廷都要照原價回賜。貢禮如果越貴重,回賜的錢物也就會越多,這對于日漸窘迫的大宋財政來說,是個極大的負擔也的確有許多小國的貢使,由于來得太勤,被朝廷下令阻止在國境上。

而東海送來地這些東西,看似貴重,卻沒有個實價,隨便給點賜物就能打發掉了。且東海國王也很知趣,別地不要,只求道君皇帝能回賜些親筆的字畫。如此知情識趣地藩國,就算貪占了些商稅,揮揮手也就揭過了,難道還能為點錢翻臉不成?蔡公相、童媼相也不會答應啊。

蔡倬在甲板上走走停停,吹吹海風,看看海景,時間很快就消磨過去。時近午時,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伴當走上甲板,來到蔡倬身邊,躬身道:“老爺,午飯已經備好了。”

蔡倬點頭,起身回艙。

一路順風順水,六天后,蔡倬還在床上高臥,卻有一人過來敲響了艙門。他在門外高喊道:

“蔡官人,長生島到了!”

注1:膠州灣古稱膠澳。

注2:其實就是長頸鹿。明時,鄭和下西洋,也曾帶回一只長頸鹿,由于古書中描述的麒麟有幾分相似,所以被認定是瑞獸麒麟。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一章 北行(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4 00:13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章 北行(下)
長生島?蔡倬從睡夢中驚醒,頭腦中尚有些恍惚。
“終于到了?!”他的伴當卻驚喜的叫起。他不比蔡倬,能安安穩穩的睡在床鋪上,在艙室一角的吊床上蜷縮了二十多天,早已是叫苦連天。

整理好隨身行裝,蔡倬主仆二人上了甲板。此時天剛蒙蒙亮,不遠處的燈塔頂端,還燃著熊熊火光。甲板上,水手們早把泊船后的瑣事都打理完畢,正看著幾十個旅客魚貫下船。

站在船上,蔡倬舉目四顧。西面、南面是海,北面是港,但在東南面,隔著一道窄窄的海峽看起來還不到三四里的樣卻能看到一長條陸地的黑影。他在船上與水手們聊天時,曾聽說長生島與陸地的最窄處,只隔了不到一里。而對岸就是遼國東京道的復州當然,現在已然落到女真人的手里了。

蔡倬自言自語道:“那就是復州?”

一個聲音卻從他背后響起:“不是,那里是西島!”

蔡倬回頭一看,卻見是這條船的船長,李姓,單名一個暉字,一個二十多歲很精干的年輕人。不過自從前次望遠鏡之事后,兩人還是第一次說話。“原來是李兄。”他拱了拱手,一連串的套話隨口而出:“船上的這些日子,多蒙照拂,蔡某心中感激不盡。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會,確是令人悵惘。”

“好說。蔡官人莫怪小子前日無禮之舉便好了。”李暉還禮道,蔡倬算是船行的大客戶,又與陳五有來往,雖然他自問前日之舉問心無愧,但能少個麻煩就少個麻煩。

看出李暉有和解之意,蔡倬笑道:“李兄忠于職守,何來無禮之說。”說了兩句,換過話題,“不過李兄說那處是西島。那復州又在哪里?”

“這里看不到復州。”李暉搖頭道:“長生島上,能看到對岸的地方,冬天都會結凍。像南信口、北信口,離復州只有半里多,深冬之時,冰層厚達數尺。能容人馬行走往來。只有如長生港這般面朝渤海,浪高水深,才不會凍上。”

“原來如此!”蔡倬點頭受教。會結冰的港口到了冬天必然會停運就如汴河那樣,冬日黃河結冰,汴河便要封口,只要來年春暖花開才會重新啟用這樣當然會影響運輸,故而要建港口,肯定要選個不會上凍的地方。

“不過。這港口既然離陸地遠。那下船后。是不是還要改去南信口和北信口?”蔡倬問道。一般來說。水邊地市鎮要么依附于港口。要么鄰著渡頭。但長生港距復州甚遠。與遼東人交易地鎮子。多半是會在離大陸最近地渡口上。

他在海上時聽水手們說過。這長生島東西五十余里、南北二十里。乃是渤海灣中最大地島嶼。幾乎有半縣之地。雖然不知兩個信口在哪里。想來離此也有十幾里地。說不定要雇車馬才行。

“當然不需要!要做生意。去港外地鎮子上就可以。南北信口雖然離復州近。但現在可沒人敢去!”

蔡倬一奇。哪有放著水程最短地海路不走地道理:“此話怎講?”

李暉咧了咧嘴。形容間透著一股冷意:“雖然長生島開埠才一年。但富庶已聞名遼東。所以去歲入冬后。趁著海面凍結。有不少賊人偷上了長生島。不過都是些烏合之眾。費了點手腳也就殺光了。一個冬天下來。被宰掉地有兩三千之多。這么多死尸。放在鎮子邊太礙眼。所以就都堆去了南北信口。天冷地時候還好。但現在天氣漸熱。幾千具尸首都在那里爛著。疫氣甚重。烏鴉老鼠喜歡那兒。人可都沒一個敢去。”

兩三千嗎?蔡倬有些吃驚這個數字。放在大宋。三五個月就斬獲了這么多。怎么說都是一場大捷了。東海此舉當然不是因為什么礙眼。而是有震懾宵小之意。“既然如此。那現在就不會再有賊子敢打長生島地主意了罷?”

“就是有也不懼!”李暉傲然一笑。轉頭見到一個水手向他招手,“啊。該卸貨了……”他朝蔡倬一揖,“蔡官人,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與李暉別后,蔡倬主仆二人轉身下船。走上碼頭,看著腳下的黃土,他不由自主地跺了跺腳,這還是他第一次踏上異國的土地。

港外的市鎮,只有一里方圓。被一道丈多高的土墻圍著,大屋小屋也有百十間。在市鎮中的一處高地上,建有一座不大的寨子,寨墻不高,但四角突出,形制與他在湄嶼見到的軍寨極似,應該就是東海人的兵營。鎮子雖不大,但建起也不過一年,能有這般氣象,也是難能可貴。

走進鎮子,伴當問著:“老爺,先去哪里?”

“先逛逛,再找個客棧安頓下。”

此時,天已透亮,鎮子中央的十字大道上,行人漸多,沿街地商鋪也開了門。

蔡倬在街上邊走邊看,各個商鋪中都賣著絲綢瓷器等物,人參貂皮等特產一個也無。不過蔡倬不急,能在租下鋪子的肯定都是有本錢的宋人或東海人,他們做生意地對象也是這里的番人,而女真人、契丹人,肯定是在哪處擺個地攤,賣自家帶來的土產。

沒了打量商鋪的興頭,蔡倬便把注意力轉移到行人身上。與他擦身而過的,有寬袖袍服、束發戴花的宋人三月時,不分男女在發鬢上簪花,這是宋人的習俗,就算在異國他鄉也沒有改變;也有圓領窄衫、髡發結辮的契丹人;還有一些同樣是髡發結辮,但沒有劉海,只在腦后留了一撮系了金環的長辮地女真人蔡倬早前曾在汴京見過幾個女真的使節,卻不會誤認。這些人在街上走著,各自相安無事,很有幾個互相之間大聲談笑,也不見半點仇怨。

轉過街角,一隊士兵持槍披甲,迎面走來。蔡倬連忙讓過,只見那隊士兵。沿路而走,目不斜視,腳步同起同落,整齊劃一,顯是久經訓練的精兵。不過從相貌上看,十個巡丁。除了隊首、隊尾二人,其余皆不似漢人,倒有許多北地番人的味道。

東海人在此修寨建港,已有一年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收編一些番人為東海出力,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如果僅僅是收編倒也罷了,但蔡倬看這幾個入了東海軍的番人。被漢兒領著,亦步亦趨,連步幅大小都一模一樣。不敢有半絲偏差。這哪里是收編,分明已經被馴服了。

北方異族,無論黨項、契丹,又或是女真,皆是桀驁不馴,畏威而不懷德,若不是被打得服服帖帖,光靠厚祿重賞,絕不會如此服帖。蔡倬心中暗驚。東海軍這一年來,在遼東做的,絕不是殺了兩三千強盜那么簡單。

“早知東海練兵有方,想不到連馴獸也有一手……”

幾乎就在蔡倬耳邊,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蔡倬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中年漢子正瞪著那隊遠去地巡丁。那人感覺到蔡倬的目光,冷冷瞥了他一眼,立刻帶著從人轉身離開。

那人雖然穿著平民地服飾。但一身的官氣卻掩飾不住。何況此人,蔡倬幾月前曾在他堂兄府邸的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蔡倬久在江湖上奔波,早練出了一副毒眼,無論何人,只要見過一次面、打過招呼,那就是過目不忘,不論多少年后再碰面,依然能記起。

“呼慶!”蔡倬壓低了聲音。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出使過金國的平海指揮使呼慶。

自從政和七年初。遼國漢人高藥師到了京中,面見了道君皇帝后。聯金滅遼地呼聲變成了汴京城中的主流。而原本極力反對的蔡太師,也變成了默認蔡倬知道,在這其中,蔡攸出力良多。

政和七年七月的時候,趙佶便遣高藥師假作奉旨買馬,前去聯絡金人。不過此人膽小如鼠,沒靠岸就跑了回來。趙佶因而大怒,所有同行的將校官吏都被刺配遠惡軍州,只有高藥師因為還有用處,沒被懲處。

到了去歲二月,道君皇帝第二次派遣使者,由武義大夫馬政、和駐扎在登州地平海軍指揮使呼慶領隊,由高藥師做向導,再次使金。這次行動,卻是成功了。宋使經過一番波折,終于見到了金主阿骨打。一番商議之后,阿骨打便派了撒睹、李慶善攜國書回訪。

而今年正月初,馬政、呼慶攜金使抵達汴京。趙佶因此大喜,大肆封賞,童貫、蔡攸也多次設宴款待。等過了上元節,蔡倬和第三次使金地團隊前后腳離京。這次帶隊的等級更高了一層,乃是直秘閣地趙有開。而前次出使地馬政、呼慶二人也再次隨隊出使,同時護送金人使節回國。

蔡倬在這里看到呼慶,自然就知道,大宋使團、金人使團現在就都在這島上。不過算算時間,他是到衢山繞了一圈才過來,而使團是出京之后,直奔登州渡海。從腳程上看,這些人走得未免忒慢了一點。

看著呼慶走遠,蔡倬轉過身,準備換個方向離開。他不想與使節團碰面,雖然呼慶不記得他,但正使趙有開和副使王瑰可是與他打過多次照面。

剛轉身,一個十五六歲的胖小子腳步匆匆,與他擦肩而過。蔡倬被蹭了一下,心一驚,連忙摸了摸懷里的錢袋,見還好好地在腰間,方放下心來。他回頭看去,卻又發現那個小子腳步忽快忽慢,看似在各家商鋪中閑逛,但雙眼卻一直吊著前面的呼慶一行。

看他的衣著打扮,不似盯上肥羊的賊人。是東海的探子罷!蔡倬猜著,不論兩國的使節再怎么偽裝,也很難瞞得過地頭蛇的眼睛,派人來盯梢也在情理之中。

但蔡倬心中還有點疑惑,總覺得這小子在哪里見過。但怎么都回想不起,這對他一直自傲的記憶力,可是個不小的打擊。不過這時,他卻看到,一個商鋪地老板在向那小子打招呼,聲音傳來,卻是喚作“高兄弟!”

高兄弟!蔡倬猛然停步:“高明輝?!”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章 北行(下)
ffooxx 發表於 2012-2-4 00:19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章 使團(上)
高明輝一邊貌似悠閑的與街道兩邊的熟人打著招呼,一邊遠遠的吊著前面的呼慶一行。宋國使金團的正使趙友開,剛出京城沒幾天就病死了。等到了登州,道君皇帝又把兩個副使馬政、王瑰給招了回去,還收回準備帶去的國書。現在宋人使節就以呼慶為尊。為了盯著呼慶,高明輝已經連續三天沒睡懶覺了。
利用著行人、商鋪做掩護,以防呼慶等人驚覺,高明輝把在早前實習時學到的一點盯梢本事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前面的幾人,腳步匆匆,頭也沒回,徑自進了島上最大的客棧。

高明輝見呼慶一行回到駐地,也不再跟上去,向左一轉,就進了客棧旁的一間鋪子。在這島上,他的身份并非職方司東北房的副主事,而是杭州陳家商號長生分號的二掌柜,商號主人的遠房表親。

進了鋪子,隨口囑咐了店員幾句他們都是東北房成員,高明輝的手下便向后走去。穿過有些的貨攤,掀開一整張熊皮做的門簾,高明輝走進后院,拉了拉正屋大門旁的一根繩索。不一會兒,一個二十出頭、長得像只猴子的年輕人從房里走了出來,他手里拿著本冊子,身上還有一股濃重陰濕的泥土味道。

“黃二哥!”見那人出來,高明輝忙迎上去。那人便是黃洋,兩年前還在昌化管理港務,后得趙瑜青眼,調到了這里主持東北房的情報工作。他是高明輝在義學里的隊正,現在又是東北房的主事,同窗加同事,兩人關系算得上極親近。

東海缺乏人才,尤其是職方司這種情報機構,不能從來投奔的人中招募,只能從義學的畢業生里挑選人手。這些新人,一般只要實習一年。就會被安排到一個比較重要的位置上。不過,一般情況下,還是一老一少搭檔的比較多,而讓黃洋、高明輝這兩個毛頭小子領導一方情報,卻是獨此一例,也足見這東北房在職方司中的地位并不算高。

黃洋見高明輝早早的就一身穿戴整齊。皺眉道:“又去盯人了?……讓下面地人去不就行了?”

高明輝嘻嘻而笑:“學到的東西不經常練一練,俺怕會忘掉。這島上太平得很,難得有盯梢的機會……”

“太平?!”黃洋一哼:“馬上就不太平了!”

高明輝驚道:“難道二哥你在下面聽到了什么消息?”與這間商鋪一墻之隔,便是島上最大的客棧。這兩間建筑在開埠便同時建起。在這商鋪后院的正房之下,有一間密室,通過幾根銅管,便可以竊聽到客棧中幾間上房里住客的對話。

黃洋剛剛從下面上來,手里拿著地正是竊聽到的記錄。

黃洋點頭。把記錄本遞過去:“昨夜和今早。金國地副使李慶善幾次詢問從人。宋國地呼慶幾天來。天天在鎮子里閑逛。也是為了查探消息。……呼慶不是蠢貨。李慶善也是個精細人。就算那個充門面地完顏撒睹。也都知道遼南這地兒不對勁了。”

高明輝撇了撇嘴:“蘇州港正月時莫名其妙地燒掉了。來蘇縣也莫名其妙地燒掉了。使節團地船沒處停。只能轉道來長生島。誰人不知道遼南這兒出事了!”

“是啊!”黃洋嘆了口氣。抱怨著:“蘇州地來蘇、懷化都被燒了。復州地永寧、德勝也被毀了。還有寧州地新安縣。鎮海府地平南縣都在幾天里被屠了城。不過一個月。辰州以南。穆州以西。遼南地三州一府。總共六個城池注1。幾千戶人家莫名其妙地都不見了蹤影。金國在遼南地幾個謀克也都完了。豬都知道這里出了事……那些家伙。下手也不知道輕一點!金人地南部都統現下在遼西與契丹對峙。脫不開身。但等金主收到消息。說不定便會大軍南下!”

“這有什么辦法?誰叫他們逼得太緊。裝個盜匪連旗幟都不改地。我們東海向來睚眥必報。南女真來搶我們。我們當然得反殺回去。注2”高明輝說著。不由得摸起了耳朵:“說起來。那些天還真夠冷地。臉上涂了厚厚地熊油。又套了雙層皮襖。頭盔里都墊了層狗皮。照樣凍得生疼。”

“你抱怨個什么?三營被凍壞手腳地兄弟有百十個。傷了耳朵、手指就更多。五六十人不得不退役回家。你不過是耳朵腫了一點罷了。”

高明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看左右。湊過去壓低聲音道:“聽說為這事。大王把參謀部上下罵了個遍。是不是真地?”

黃洋反問:“你從哪兒聽到的?”

“前幾天不是來了聯絡船嗎?隨口扯了幾句。”高明輝笑道,在黃洋面前也沒什么好忌諱的:“邸報上怎么說?”

黃洋看了看翹首以待的高明輝,現在參謀部內部刊發的邸報只下發到他這一級,高明輝并沒資格看上一眼,不過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好保密的,“大王親口說的,將士們戰死疆場,那是死得其所,但還沒打仗,就凍死凍傷一大批人,那肯定是準備不周的錯。從文樞密到作戰司的朱中郎都被罰了半年地俸。武備司的劉致果外調去守堡子。兩個司的參謀們,都挨了訓誡。三營三個主官的軍功也都減了一等原本能漲一級軍銜的功勞,現在只能再熬年資了……夠重的罷?”高明輝沉默了,繼而又感嘆道:“說實話,大王對我們下面的這些人真是沒話說。換作是大宋,那些文臣武將,只求軍功,誰會在乎下面的兵士們的死活。”

“這還用說,大宋群臣都是一堆爛貨,皇帝又是那個鳥樣……”黃洋啐了一口,“一群雜碎哪能跟大王比?!去年地東南水災,江淮荊浙全淹了,多少流民準備逃難東海?但那個道君皇帝卻禁止流民出境。他派去賑災地官吏貪了無數,沒受災的各州又禁止受災州縣入境購糧注3,若不是大王心慈,在沿海各路用幾個商號地名義施粥。餓死的流民不知會有多少!”

高明輝跟著罵了兩句:“契丹皇帝是個只知游獵的白癡,汴京城的道君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都他娘地是一幅亡國相。遼國現下快完了,這大宋……”他哼了哼,湊近了道:“二哥,你說說。女真蠻子起兵這才幾年工夫啊,都稱了帝建了制,我們東海論兵論財論人,不比女真稍差,阿骨打能當皇帝,大王不更有資格?大王可是堂堂正正的……”

“閉嘴!”黃洋見高明輝越說越過,急急的罵道:“這話是能亂說的嗎?!”

高明輝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這里就只有哥哥和俺兩人,有何不能說?”

黃洋冷冷的瞪起了眼:“這事是你我有資格說地嗎?這話以后不許再提!”

見黃洋真的生氣了,高明輝忙笑道:“我這不是隨口說說嗎?不說就不說!”

黃洋又瞪了高明輝幾眼。臉色緩和下來,問道:“剛才說到哪兒了?”

高明輝小心翼翼道:“……邸報的事?”

“不是!”黃洋搖搖頭,“啊。對了!是金國!”

“金國?”

黃洋皺眉道:“前面不是說遼南這里出了事,金國會有什么反應嗎?”

“啊,是啊,是說了。”高明輝點點頭,繼而恍然:“怎么,要派人去打探?”

“沒錯!金人若要南下遼南,我們在這島上無法提前預警,必得去金人老巢探一探。只要能探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我們東北房。也不會在職方司里再排在最后!”

高明輝的表情嚴肅起來:“去哪查探?黃龍府嗎?”

“不,還是去遼陽!”黃洋搖頭道,“金人若要來遼南,必然要先至東京,糧草物資也都要從那里走。去那里探聽一下風聲,很快就能得到準信!”

“這次誰去?”

黃洋指指自己:“當然是俺!”

高明輝想了想:“……二哥,這次還讓俺去好了!前面幾次,都是二哥你出馬,也該輪到俺了。俺這個副主事也不是吃白飯的!”見黃洋要反對。他連忙又道,“趁這次機會,俺正好順便把遼陽一帶的地圖再改正一下,現在用的還是太粗糙了。”

黃洋低頭想了一下,終于點了點頭。職方司的任務不僅僅是搜集情報,地圖地繪制也是重要的工作之一。而高明輝的制圖技術,放在整個職方司也是第一流地,“好罷,這次就讓你去好了。不過現在是兵荒馬亂。沒有孤身上路的規矩。但這幾天沒有去遼陽的商隊。要等人湊齊怕要拖上半個月……”

“難道說……”高明輝已經猜到黃洋想說什么了。

“沒錯!”黃洋點頭:“正好宋金使團在島上扮作客商,你就跟著他們走。他們肯定要先去遼陽……不過,李慶善和呼慶都是個精明人,你別湊得太近。跟在后面就好了。”

高明輝笑道:“二哥,你擔心太多了。李慶善是精明,但那個完顏撒睹可是傻蠻子,被道君皇帝封了個團練使,天天在那兒炫耀。那白癡,哪有出使外國,還受了外國官封的道理。等他回去肯定有他好看。”

黃洋也笑道:“李慶善也夠倒霉,攤上這個主兒,正使都受了官位,他這副使也不能出頭反對那就是讓宋人看笑話了。這兩天,他在背地里不知抱怨多少次了。”笑說了幾句,他再次正色道:“不管怎么說,你都是第一次做探子,萬事要小心。莫要貪功!”

“二哥放心,小弟理會得!”

注1:遼國州縣小。除了南京道,其他四道,一般都是一州只轄一縣到兩縣。戶口一般也僅有幾百戶,不及中原的一個鄉。

注2:在遼代,遼南一代屬以曷蘇館部為首的南女真的勢力范圍。蘇州、復州、還有鎮海府都隸屬于南女真湯河司。在金人征服遼東后,南女真降于金,設有猛安謀克。

注3:雖然匪夷所思,但確是事實。宋徽宗曾因此下詔禁止這種行為,不過那時已經是農歷的九月。續通鑒載:重和元年九月,壬辰,禁州郡遏糴。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三章 使團(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4 00:27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章 使團(下)
商議過后,黃洋便去聯系長生島監鎮。東海派駐在外島港口的監鎮官,并不是只管收取商稅,港口倉儲運輸,泊位安置,鎮里煙火防范、居民管理,都屬于他的管轄范圍。而在長生島上,如果有商旅要登陸遼東,負責把他們組織起來,結成能自保的商隊,也是監鎮官的工作。
會跑來遼東做生意的,都是些膽大敢拼的商人。但到了島上,聽到要候上多日才能出行,總有一些心急之人,等不及這么多時間,直接就在島上交易了走人,而更多的商人,或多或少的都被東海衙門的這么一番做作給嚇到,覺得遼東實在是個險地,也改變了計劃,改在長生島上交易。最后愿深入遼東的商旅,就只剩十分之一。這樣一來,長生島的商稅因而大增,而想出這個策略的,長生島的監鎮官蘇昆也備受褒獎。現在高明輝要上遼陽,也只能先找他幫忙。

蘇昆本與黃洋熟實,聽到他的請托,便笑道:“你們職方司的鼻子挺靈的嘛,也盯上了那一家了?”

“沒有的事!”黃洋一本正經,“只是聽說他們要去遼陽,順便想跟著一起走。”

蘇昆瞟了黃洋一眼,從鼻子里哼出聲來:“你這猴兒說的話,能有三分是真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只跟著去遼陽?鬼才會相信!”說笑了一句,又壓低聲音問道,“……喂,高升客棧里的那一家究竟是什么來頭,俺看他們樣子,絕不是什么商人。在鎮里三天了,一件貨物都沒采辦,大隊人都窩在院子里,只有幾個領頭的出來閑逛。這樣子哪是來做生意的,倒像是奸細!”

“要是奸細,俺就直接去寨里找人手了,何必來找哥哥!”黃洋翻翻白眼。“再說,有三四十人一起出來做奸細的嗎?”

“但那一隊里有女真有漢人,又是怎么混在一起的?若是他們從北面來還有的說,但從登州渡海過來,怎么也說不過去!還有,十幾個女真人。為何要穿著契丹人的服飾?大熱天還帶個皮帽子,想遮頭發也不是這么遮的!何況……什么時候宋國有了女真官兒了?!”蘇昆一句句的質問著,說到最后一句,他地眼神一下轉利。

黃洋不動聲色:“哥哥這話怎么說的?”

蘇昆嘴角彎出個得意的弧度,笑道:“猴兒你還給俺裝傻,真當俺派在港里的吏員都是瞎子啊?!領頭的那個女真人,腰間佩的金魚袋到了鎮里才收起來,不是宋國地官,還會是什么身份?金魚袋啊!……要不要哥哥告訴你。能佩上金魚袋的是什么品級的官?”

嘖了嘖嘴,黃洋嘆了口氣:“哥哥若真想知道,小弟說便是了。不過。俺下面說的話,照規矩都要記檔,哥哥可要做好自家的名字被文樞密看到的準備!”

職方司的規矩,情報若要外傳,必須要記檔,以備日后查證。黃洋這么說,其實還是在拒絕。

“文樞密?”蘇昆沒有在意記檔地事。但對趙文地名字卻倒抽一口冷氣。職方司地定規他也有所耳聞。一份情報要是會遞到趙文手上。那情報地密級絕不會低。他這個小小地監鎮官根本連問都不該問。

“莫說文樞密。他們地事連大王也關注得很。蘇家哥哥……這事你真地想聽?!”

“啊……”蘇昆渾身一抖。若是他地名字是通過這種途徑。被送到東海王地案頭上。那他在東海地前途也就完了。現在長生島上。常住且入籍東海地戶口有四百多戶。而長生港開埠也不過一年。以這個速度。最多兩年地時間。就能達到一千戶這個設立縣治地最低標準。現在東海國轄下只有九個縣。臺灣有六縣。衢山、琉球、昌化各為一縣。如果長生島能升格為縣地話。不出意外他就將是東海國第十位知縣。他地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如何會愿意因多問了一句。而放棄似錦前程。

不過真要較真起來。連黃洋地身份都不是他該知道地。按照東海內制。職方司派駐在外地地人員。身份都是高度機密。莫說他一個監鎮。就算是守島地總督。也僅能知道主事地姓名。

但畢竟東海人少。外派地這些官吏多是出身于義學最早地幾屆。就算互相之間沒有交情。但在義學時。都能混個臉熟。像蘇昆。就是早黃洋、高明輝一屆地師兄。黃洋當初到了島上了。沒兩天就暴露了身份。一是因為他地相貌太有特色。二是能在長生島剛開埠時就上島建立分號地商行。無一不有東海地背景。能在里面當上掌柜地。也不可能是外人。

“黃兄弟。就當俺前面什么都沒說!”既然黃洋拒絕得這么徹底。蘇昆也不敢再問。立刻正二八經地說起正事:“高升客棧地那隊人。三天前上島。第二天就要離鎮往北去。但他們人數太少。照規矩。俺是不能放他們出鎮登陸。所以給攔了下來。本來俺是想多留他們幾天。讓黃兄弟你有時間探探他們地底。既然現在黃兄弟你要跟著他們去遼陽。那俺明天就給他們開具路條。”

黃洋想了想,搖頭道:“不必那么急,哥哥你是以人數不足把他們留下的。若是只有俺一家出頭,卻說不過去。給俺兩天時間,再聯系幾家商號島上應該還能找到幾個想去遼陽的……混在人群里,也算是有個掩護。”兩日后,高升客棧。

宋金使團居住地院子中,宋使呼慶注1正在房內擦著佩劍,一個親兵氣喘吁吁地奔了進來:“指使!路條開來了!”

“哦!”呼慶低低的應了一聲,小心地放下佩劍,從親兵手中把路條接過。一疊微黃挺括的半尺紙條上,寫著使團中各人的姓名和年甲不過名字都是化名,就連完顏撒睹也有了個契丹人的名諱紙條的下方,蓋著長生監鎮的大印。為了這些張路條,他天天派人等在鎮衙前,到了今天終于給辦好了。

宋金結盟,仍是極機密的事,來往于途的都是密使。為防泄露。兩家地從人總共也只有四十出頭。到了這島上,便因為人數不足而被拘在鎮中。本來還以為自家的身份曝光,但回頭打聽著,慣例確是如此,監鎮此舉并非是針對他們。

遼東現在兵荒馬亂,商旅結伴而行是常例。若有哪家只有三四十人出行,必然引得人人側目。若是在宋地,或是遼東,暴露身份也并無大礙,但這島是東海的地盤,敵友不明,呼慶和李慶善都不敢冒險。尤其是蘇州港被焚,沒人會相信是意外,而有能力動手的。也只有東海一家。在長生島上,他們怎么也不敢泄露半點身份,所以也只能隱忍下來。就這么提心吊膽的等了五天。終于聽到放行的消息,呼慶也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氣。揮了揮手,讓親兵去通知金使,不一會,李慶善和完顏撒睹得到了傳信,一齊走了過來。

“老呼,可是能走了?”完顏撒睹還在門外,聲音就傳了進來,說著一口怪腔怪調地契丹話。但呼慶還是能聽得懂他能被選作使金的使節,也是因為他精通契丹話的緣故。

完顏撒睹踏進門后,也不客氣,扯過一張椅子,便大馬金刀的坐下。他三十多歲的年紀,相貌粗豪,若不是前顱光光,腦后又拖著幾條不倫不類的辮子,看起來也算是個豪杰。

呼慶起身相迎。與李慶善謙讓了坐下,方回道:“正是。長生島的監鎮說是那邊已經聚齊了十五六個商客,雖然人數稍差,但這段時間遼南也算平靜,盜賊也少了許多,所以就不再拖延了。”

“好!現在就走!”完顏撒睹一拍大腿,起身便要出門。

“團練莫急!”呼慶連忙叫住,“是明天,路條上的時間是明天!”

“明天?!”撒睹回頭。一臉的不快:“你們漢人做事就這么不痛快。說走又不讓走,還要拖到明天!”

呼慶故作無奈道:“那是東海人地做法。與我家無關!”“東海!”撒睹臉現青氣,滿心的殺機,“蘇州港的帳,來蘇縣地帳,還有這些天的帳,一筆筆都記著。等回了家里,稟了皇帝,回頭就把這些東海人殺光掉!”宋金使團上島之后,沒敢多加打探,至今為止,也僅僅知道蘇州港和來蘇縣之事,對于復州、寧州、鎮海府的情況,仍是懵然不知。

呼慶垂下眼簾,遮住眼中那點小小的得意。他是平海指揮使,對擁有強大水軍的東海國一向戒備,如果能挑起金人對東海的仇恨,他自是會賣力去做。金人自起兵后從沒吃過大虧,而東海,為了百多商人攻滅交趾的故事他也曾有聽聞。這兩家,都是以強兵立國,絕難容忍仇怨,只要兩家結下梁子,日后必然攻戰不休,這對大宋,好處甚多。

宣和元年三月廿九,乙亥。西元1119年5月10日

清晨,鎮北的大門處,已經聚起了一支準備出鎮北行的隊伍。六十余人地規模,比往日少了許多。各人拿著自己的路條,排著隊給監門官查驗。

高明輝自牽著兩匹馬,身后跟著下屬假扮的仆役則駕駛了一輛雙馬牽拉的兩輪車來回遼東,載貨、逃命都要靠馬,一人雙馬是最基本的配置打扮得就像普通的商旅,與其他十數個正牌商人沒有兩樣。這些給高明輝做掩護的商人,都是前兩日黃洋暗中散布消息給招來的。本來去遼陽的商隊都是半月到二十天才能聚起一趟。而前一趟商隊,七八天前才出發。這十幾個商人大半都準備在長生島上買些貨物直接回國,但現在聽說新一趟商隊即刻就要出發,而商隊地人數也降到了五六十人,都覺得遼東地面已經安靖了不少,方才會如此,便都趕著過來報名。

宋金使團的成員走在最后,隊伍中只有十幾匹馬鎮子里一次買不到四五十匹坐騎只得雇了五六輛載貨的大車,不過這些車子也只負責把人送到渡口。但兩個使團的成員都不在意,等到了陸上,自然有地方能弄到馬匹。

一番檢驗之后,商隊出城。各自跨上馬。乘上車,沿著寬闊的大道向東北行去。

長生島上的官道,寬有四丈,長約五十余里,是東海國的一千奴工,在半年內修起來的。依著定制。都是十里一亭。商隊一行路過這些涼亭,每每都能看到三五個契丹人、渤海人,在亭中休息。

沒有女真人呢!高明輝暗暗想著,自開春后,就再也沒有在長生島上,看到來鎮里做買賣的女真人了。不比去年,來島上地盡是女真。那些女真人,從遼國搶來地財貨無數,各個身家富足。看到合心的東西。就撒出一把金銀,從來都不還價,對商人們來說確是最好地客戶。若不是蘇州、復州的幾個猛安謀克。被貪心糊住了眼,先是在遼陽到復州的官道上設了十七八道稅卡,繼而又上島來搶劫,長生島上也沒人會愿意把這些大客戶往死里得罪。不過,據說參謀部地高層另有用心,但這已不是高明輝這個等級的小吏能夠了解到的。

一行商隊有馬有車,在平坦的大道上走得很快,不過午時,就已經行了有五十里地。看看路邊的里程碑。離北信口就只剩五六里了。但這時,走在最前的一輛大車,卻一扯馬頭,向右下了官道,領著后面的車輛,改走上大路邊的一條丈許寬小道。

“停車!”呼慶大聲一吼,一夾坐騎,領著親兵,趕上前去把大車攔下。

“員外。你這是作甚?”車夫被一群人圍著,也不見慌亂,平平靜靜發問。

呼慶瞇起了眼睛,冷聲問道:“為甚不走大路?”

“回員外,北信口的渡頭,已經廢掉了。現在地渡口在這條路上。”

“什么?”呼慶向大路遠處望去。滿眼都是光禿禿的,一棵高點的樹都看不到,灌木叢也都過了火,唯一地綠色是地上的雜草。不過雖然沒有遮擋。在這個距離也看不清北信口的渡頭為何會廢掉。明明大路還在啊!

李慶善和完顏撒睹這時馭馬而至,三言兩語問清楚了情況。撒睹當即大叫起來。三年前,自稱大渤海皇帝的高永昌就是在這個島上注2被活捉的,完顏撒睹的從人中,也有幾個當年來過這個島,早已把這島上的地理稟報了兩人。現在說北信口被廢,他們如何會相信,北信口離對岸只有半里多,而其他地方少說也有一兩里。這天下,哪有舍近取遠的道理。

完顏撒睹是痛快人,也不廢話,把刀一拔就逼著車夫回頭走大道。見主子抽刀,他的從人們也跟著一起把刀抽了出來,在幾個車夫脖子上比劃著。

這里一亂,整支商隊都停了下來,后面地商人們躲在一邊觀望,他們多是剛到島上,并不知道冬天里發生的事,見車隊拐上小道也是大惑不解。現在見局勢緊張起來,人人伸手往馬鞍下的兜子里抽,在那里皆藏著柄重弩,都是前日受過鎮衙勸告后,在長生島鎮上花五十貫買的,商隊中除了宋金使團始終被蒙在鼓里,其他人都是人手一具。

不過最終還是沒鬧起來,由于現在尚未離島,呼慶、李慶善都不愿節外生枝,好言把撒睹勸下,收到刀子,而車夫們雖然不甘情愿,但在一臉平靜的領頭車夫的命令下,也不得不照著雇主的要求,轉頭回返大道。

回到官道上,商隊直趨北信口。隨著越走越近,空氣中開始彌漫著強烈的惡臭味。李慶善和撒睹對這種氣味十分熟悉,那是腐尸的味道。

車輪滾滾,道路兩邊,開始出現一支支架起木樁,上面無一例外地都掛著一具腸破肚爛,露出白骨的尸體。順著大路望去,這些尸樁一直延伸到海邊。尸水在木樁上向下流淌,被啄去了眼珠,空洞的眼眶冷冷的盯著他們這群陌生人。被馬蹄聲聲驚動,無數只烏鴉撲楞楞的從尸體上飛了起來,在空中不住盤旋。

被可怖的場面刺激著,商人們一個個下馬嘔吐,兩邊都是腐爛的尸體,他們也只能在路中間嘔著酸水。高明輝也跟著下馬,扯下馬首下的葫蘆,一氣灌下半葫蘆壓驚酒。這列尸樁,剛掛起時很壯觀,但現在看來,也太惡心了。

車夫們這時齊齊拉住了馬,不肯再向前。“員外!”領頭的車夫對呼慶道,“前面賊人地尸體更多,不能再走了。”

呼慶扯住了韁繩。他也算極膽大地,但看到眼前的尸骨之路,仍忍不住心中發寒,“這是怎么回事?”

“這些都是冬天來犯地賊人!”車夫說道,臉上還是平平靜靜,“島上的寨兵把賊人們剿滅后,就掛在南北兩個信口,以作警告。不過當時可沒想到會有現在這種情況。尸體都爛出水了,人往里走,肯定會染上疫氣。不過再過一月,等這些尸首都爛光,兩個信口就又能通行了。”

商隊再次回頭,不安的氣氛籠罩在整支隊伍上。撒睹、李慶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高明輝不認為他們會看不出那些尸體的身份,就算肉爛光了,頭發可爛不掉。

一個時辰后,商隊一行來到新搭起的應急渡口,渡頭上,兩條只有四丈多長的渡船正等著乘客到來。宋金使團先上了其中一條渡船,當另一條渡船放下跳板時,商人們都猶豫著不肯上去。跟著高明輝的下屬問道:“少掌柜,不上船嗎?”

高明輝的視線這時已落向了對岸,遠處突然飆起的塵煙卷起了有半天高,上千名騎兵,數千只馬蹄,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直奔渡口而來。高明輝突然覺得喉嚨很干,干咽了口吐沫,低聲道:“只是覺得,現在好像沒有必要去遼陽了!”

注1:呼慶在有的史書中也作呼延慶。真要考證起來,他應是姓呼延才對。不過不想把他跟演義混起,所以還是叫呼慶為好這并不是俺弄錯了。

注2:據續通鑒,高永昌被擒是在長松島。本來,俺還以為是那個不知名的小島。現在得書友提醒,才知道原來長生島在遼金時就被稱為長松島。不過現在也不便再改,只能將錯就錯了。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四章 使團(下)
ffooxx 發表於 2012-2-4 09:28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五章 滿萬(上)
宣和元年四月初一,丙子。西元1119年5月11日
“女真不滿萬……”

“滿萬不可敵……”

“黃主事,你說說,對面的女真人有沒有滿一萬?”

黃洋頭也不敢抬,只敢盯著腳下的甲板。對于長生島總督的質問,他期期艾艾,卻說不出半句話來。金人的大軍已經殺到了長生島對岸,他這個職方司東北房主事卻才把人派出去查探。這玩忽職守之過,可不是一個失察就能解釋的了得。

陸賈居高臨下的瞥了黃洋的后腦勺一眼,冷哼了一聲,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半里外金人的營地中。從昨日,金人的先頭部隊出現在臨時渡頭,到此時,在長生島沿岸上,東海的哨探已經計點出九個猛安旗號。其主力集結于北信口對岸,而南信口和臨時渡頭,也各有一個千人隊。

所謂猛安,就是女真語的千夫長。女真現在還實行著從部落脫胎而來、軍政合一的猛安謀克制度類似于這時契丹的頭下軍州和后世滿清的八旗。依照金主阿骨打在五年前訂立的軍制,一猛安下轄三千戶,分為十謀克,平時組織生產訓練,而在出戰時則三戶出一兵,組成一個千人隊,由猛安統率。

現在在對岸出現九個猛安旗號,也就是說,如果按照金國軍制,長生島要面對的敵軍,已經有九千上下了。如果這九千人是奔馳在遼東廣袤的平原上,不論是契丹、還是奚人,必會望風而逃,就算身邊聚著十幾萬的兵力,也絕不敢回頭一戰。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句諺語,已經被女真人用幾十萬的遼兵尸骸,刻進了契丹人的骨頭里。這就是幾年來金人屢戰屢勝所鑄就的威名。

不過陸賈卻不會為了區區幾千人就膽戰心驚,他就站在一艘在海峽中央下碇的車船上。悠悠閑閑的舉著望遠鏡,看著不遠處的金兵們,支起帳篷,修筑營盤。

“九個猛安啊,還真看得起我們!”陸賈咂著嘴感嘆了兩句,抬手拍了拍黃洋地肩膀。輕笑著問道,“黃主事,你還記得幾年前的護步答岡一役,殺敗遼主親率的七十萬大軍的女真軍注1,究竟有多少?”

“……剛過兩萬。”黃洋被陸賈拍得渾身一顫。低聲道。

“是啊。剛過兩萬!”陸賈笑容可掬。再問道:“黃主事。你可知道現在長生寨地兵力又是多少?”

“……九百……”黃洋地聲音越發地低微起來。

“沒錯。五百步兵。兩百騎兵。還有四艘車船上地兩百水兵。整整九百人!”陸賈哈哈大笑了兩聲。繼續問道:“黃主事。你覺得這九百人能不能抵得過三十五萬地遼兵啊?”

“……”黃洋直冒冷汗。一顆顆豆大地汗珠沿著脊背往下滾著。再這么繼續讓陸賈質問下去。他連在這艘船上站地地方都沒有了。心中做了決斷。一咬牙。猛地抬頭。目光犀利。與陸賈對視著:“島上地兵力。能不能抵得過三十五萬遼兵。下官實不知。但要對付眼前地敵軍。卻已經是綽綽有余了!”

“哦?”陸賈挑了挑眉毛。見一直被訓得發傻地毛頭小子終于有了反應。倒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敢問都督!”黃洋抬手一指對岸的金人營地:“對岸地幾個猛安,有多少是女真,又多少是契丹和奚人?”

陸賈略一沉吟。據他所知,契丹、渤海、奚人和漢人投降金國后,也各自劃分了猛安謀克,這其中契丹漢人稍少,而渤海、奚人則大約各有五六個猛安的樣子。他們常常作為女真人的輔助而出戰。他旗號與女真并沒有什么差別,至少在東海地情報中,找不到這樣的記錄。若說眼前的敵軍中,有一部分是這些仆從軍,也在情理之中。不過他沒有順著話頭的意思。反而嗤笑道:“這事要問你們職方司才對。”

對陸賈話語中的諷刺恍若不覺。黃洋沉聲道:“最多一半!”“怎么猜的?!”

黃洋道:“金國的遼南都統完顏斡魯現下與契丹相持在錦州一線,根本無法抽出多少兵力。而他手下也只有一萬多女真本部兵馬。其余則以渤海、奚人為多。

若是南女真大部還在,他還能再征召個四五千人,但冬天時,曷蘇館以南諸部已被我軍殺了個干凈,整個南女真湯河司幾乎全滅,單憑曷蘇館一部,最多編起兩個千人隊。何況這曷蘇館部都是熟女真,與完顏部為首的生女真不同,逃命的本事不少,但真要打起來,也不比契丹人強到哪里去。

以下官地一點淺見,眼前的這幾千人,最多只有三四個猛安的本部兵馬,兩千曷蘇館女真,剩下的就應是渤海、奚人之流。也就是說,真正需要在意的也只有三四千人的樣子。”

“難道金主就不會派兵南下助陣?”陸賈問道,黃洋的回答有條有理,水平不低,他臉上譏諷的表情也逐漸收了起來。

黃洋仿佛回到幾年前,在義學里被先生叫起來考問的時候,應聲回答道:“這種可能性并不大。幾年征戰,遼東士民流離,田土盡廢,大軍在外,莫說征不上糧草,連打草谷都找不到人。若非如此,金主也不會與契丹虛與委蛇,搞什么和議。從前年起,也就金人偽號地天輔元年,遼東已經近兩年沒有大的戰事了,但要想遼東民力恢復,以支撐下一步征戰,至少還需一年。

在這時候,出動主力,而不僅僅是遼陽的隊伍,他們這兩年儲備下的糧草兵器,至少會消耗掉一半。若是攻伐契丹,還能繳獲一些,以補回損失,但打長生島,又能搶到多少?

何況金國的注意力,現在還放在遼國的上京臨潢府上。為了攻下契丹的龍興之地,活捉遼主,金主阿骨打已經花了兩年的時間,零打碎敲地去拔出臨潢府周圍的據點城寨這也證明了現在女真沒有大舉進攻地實力若是這時舉兵南下,包圍臨潢府地兵力減少,說不定便會功虧一簣。難道他不怕遼主趁機跑掉?

再說了,現在雖已是四月,但遼東一帶也不過解凍月余,春草初生,尤其是黃龍府,怕是連草還沒發芽,馬匹在冬天掉地膘還沒補回來,現在就出動本部大軍,女真人地戰馬夠多少死的?!”

黃洋侃侃而言。看著陸賈不住點頭,信心頓時大增,總結道:“征戰之要。不外乎天時、地利、人和。此非出兵時機,女真不占天時,長生島又是海島,女真毫無地利,若說人和,對岸的八九千人,除了三四千精銳,其他人也不過是搖旗助威的份。而我長生島,攻有船、炮之利。守有海峽、城寨,正所謂金城湯池之地,要想抵擋眼前的這不到一萬人地金兵,也不會費多少手腳!”

若是真的不行,上船走就是了,女真人還能追到海上?不過這句話,黃洋想了想,最后還是沒說出來。陸賈是長生總督,有守土之責。若是把自己要守的寨子給丟了,他在東海軍的名望定會一落千丈。

黃洋半帶嫉妒地看著陸賈別在左胸口的軍銜胸章,矩形的胸章中央有著一顆金色的五角星,而他放在床下暗格中的胸章上,就只有三顆暗紅色的銅圓。銅日、銀月、金星,是東海軍三等十二階軍銜地標志,比起宋國六七十級武官官階來注2,要簡單明了了許多。但也因此,東海軍官的晉升。便要難上十數倍。陸賈現在已經是中郎將雖然是將官中的最低一級。但畢竟是將軍了論起軍中地位,也僅在文、武、陳、朱之后。但如果他想再進一步。就絕不能在敵人面前后退半步,對此,黃洋心知肚明。

陸賈半瞇著眼睛,摸著下巴想了許久,最后贊許著:“算你小子有見識!不過……”他看了看拼命掩飾著臉上得意笑容地黃洋,冷冷道:“你還是說錯了!天時、地利、人和。女真不占天時,不占地利,但為了保住人和,阿骨打必然要出兵。”

“金人以強兵立國,之所以能凝聚起人心,壓住各族的反抗,靠得就是百戰百勝的戰績。而女真之所以能把契丹殺得丟盔棄甲,也就仗著胸中那股子自信和銳氣。現在遼南女真被我軍盡殲,只派些雜兵來報復,若是失敗,如何再穩得住軍心民氣?女真起兵五載,就雄踞一方,眼見著便能代遼而興,其君臣將帥多是人杰無疑。你說,他們會看著自己的根基被挖掉嗎?……別忘了,當年大王為何要出兵交趾,難道是因為那一百多條人命嗎?還不就是怕失了人望!”

黃洋默然,他本以為自己想得已經夠周全了,但沒想到陸賈的思慮卻更深一層,他低頭躬身:“都督深謀遠慮,下官自愧不如。”

“你當然不如!”陸賈淡然說道:“這是作戰司幾十個參謀的共同判斷,你一人之智哪比得上眾人齊心合力。”

“參謀部?”黃洋一驚抬頭,“難道還在冬天的時候,就已經預測到了?!”

“當然!”陸賈冷哼一聲,“難道你以為女真人的報復行動,參謀部事先會沒考慮到嗎?莫說是女真人的行動,就是他們此戰地兵力來源,作戰司也一樣有預計……”瞥眼看了看黃洋,他繼續道:

“其實,你有一點說的沒錯,就是現在女真根本沒有大規模進攻的實力。糧草、兵力都不足以讓金主派出太多的兵馬。不過,無論金人再怎么困難,也照樣能點起兩到三萬的兵馬。其中大部會來自遼陽,但別忘了,金主手上至少還有五六萬的精兵,擠出一個萬人隊,絕非難事。”

黃洋默默的清理著思路,最后變得有些垂頭喪氣:“作戰司的參謀們的確才智高絕,下官差得太遠了。”

陸賈搖搖頭:“不要妄自菲薄,作戰司地那些參謀之所以能做出這些判斷,靠的不是掐指算卦,而是你的東北房這兩年不斷搜集的情報。此戰若勝,你功勞是要排前面的。”他再次拍著黃洋的肩膀,安慰了兩下,舉步走開。

“都督!”黃洋對著陸賈的背影提聲叫道,“既然參謀部早有先見,那他們定下了什么對策?”

“半個月!”陸賈回頭道:“半個月后,援兵會到……那些參謀們跟你想得差不多,都以為女真主力不會在春時南下,在他們的報告中,女真人的行動應是在一個月后。不過他們也不想想,打了這幾年仗,女真人俘獲地戰馬有多少?臣服于完顏部地部族每年進獻的戰馬又有多少?春時南下,損耗地馬匹最多不過十之二三,阿骨打會吝嗇這么點戰馬?!”

嘲笑了幾句,他對著黃洋笑道:“你看,參謀部也不會總是對的!”

于此同時。

一支由二十六艘海船組成的艦隊正在兩浙外海上乘風北行,藍底繡金的海龍旗在每一艘船上迎風飄揚,這是東海海軍的新戰旗早年惡作劇式的黑底骷髏旗早已被廢棄了。兩艘戰列艦、六艘巡洋艦再加上十八艘四千料的武裝運輸艦,這樣的一只龐大艦隊,在大陸東面的海洋上,沒有哪國的水軍敢直面其鋒。

在艦隊的核心位置,一艘五千料的重型戰艦劈水而行,只要稍稍熟悉海上的人,都能認出這艘戰艦,這是東海王的座艦龍王號。

“還是出來好啊!”站在船頭,遙望大海,趙瑜大聲笑著,出行已經有六天了,他每天的心情都是這么好。在臺灣島上郁悶了近兩年,終于讓他找到出行的借口。

趙瑜身后,朱聰垂手諫言:“大王,這次出行乃是軍事,并非出游,還望大王慎言。”

趙瑜瞇眼享受著迎面而來的海風,頭也不回的說道:“怎么朱兄弟你也做起陳先生和文兄弟的應聲蟲。你也是海上男兒,難道不覺得海風比島上的悶氣要舒服得多?有機會,還要多出來幾趟,在宮里實在夠憋悶的。”

朱聰緊抿著嘴:“大王你身負一國之重,豈可隨意離國,此次出行已是勉強,那還能再有下次?”離國?”趙瑜哈哈大笑,“國號即為東海,這海上便是我的國土,何談離國二字。只要是被海水環繞的地方,就是東海國的轄地,女真人要打長生島的主意,須看我答不答應!”

注1:續通鑒中記載,政和五年,遼金有兩次決戰,元月的一次,遼天祚帝當時所率兵力為二十萬騎兵,七十萬步兵,而第二次則語焉不詳。而在金史中,第一次是元月時,由都統耶律訛里朵率領的二十萬騎兵,七萬步兵,第二戰,才是天祚帝號稱七十萬大軍的親征。以后者的可信度為高。

注2:北宋政和改制后的武官官階甚繁,從最高一級的正二品太尉,到最低一級無品級的公據,總共有六十個等級。如果再加上正任官和遙郡官如節度使,遙郡承宣使那就有七十一級。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五章 滿萬(上)
ffooxx 發表於 2012-2-4 09:29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六章 滿萬(下)
宣和元年四月初二,丁丑。西元1119年5月12日
衢山。

昨夜,艦隊抵達明州海域后,便折向東行,繞過昌國本島,直指衢山。趙瑜的此次北行,目的地當然是長生島,但順帶的,船上也載了一批給衢山駐軍的物資補給。同時,趙瑜還要從衢山船坊那里帶走新造好的十艘車船衢山船坊與臺灣的基隆船坊,同屬東海船坊之下。基隆船坊的產品以遠洋海船為主,而適宜在北洋以及內河里航行的防沙平底船和車船,則在衢山船坊打造。

半日的行程,艦隊抵達衢山。午后,北行艦隊排著一列縱隊,從大小衢山島的水道中魚貫而入,依照引水船的指揮,漸次停靠在新近修起的衢山軍港中。

衢山開埠幾近十年,在東海國的軍力和政策的保護下,已經逐漸成為能與泉、廣二州平起平坐的港口。淮東的鐵器、江西的瓷器、兩浙、江東的絲綢、福建的書籍、高麗的藥材、南洋的香料,都是運往此處發賣,再被轉運到東海周邊諸國。

每天進出衢山港中的海船幾近于千,兩浙、淮東、京東等北洋沿海諸路的船只都集中于此,甚至還有些在大江中航行的內河船只,也時常的來到衢山港衢山離揚子江口不過百多里,就算是江船,在近海走上這點路,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進出港中的海船如此之多,作為東海上的航運樞紐,衢山港的泊位已經不敷使用,尤其是這兩年,東海發兵壟斷了高麗航線,由密州板橋至高麗的商船都轉來了衢山入港,港中的泊位便更加緊張甚至有笑話說,如果在衢山港不小心從船上失足,決不會落到水里,而是會掉到另一艘船上雖然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歷經兩次擴建,但在衢山市舶司提交給政務院的報告中,已經很明確的指出,以衢山港的發展速度,最多一年,剛剛新增的泊位便會再度告竭。

也因此。便有不少人打起駐扎在港中地第三艦隊的主意。由于歷史原因,第三艦隊就一直占據著衢山港中位置最好的一片地盤,而且為了戰艦能以最快速度啟航,不論軍用的棧橋和泊位都要比提供給商船的位置寬闊許多,如果改成商港的形式,至少能停靠下千余條船。同時,東海戰船在進出海港時,擁有順位第一地優先權,只要戰艦入港。其他船只就必須避讓。故而在衢山,便經常能看到第三艦隊的重型戰艦,在港內攆著一眾商船雞飛狗跳的場面。

所以若是能把第三艦隊的這片地盤收歸衢山港。再順便把那些害群之馬給趕走,實在一箭雙雕的好事。因此在前年年底,轉移衢山港口使用權的奏折便遞到了趙瑜的面前。經過朝堂中的一番爭執,衢山市舶司如愿以償,不過前提是由政事堂劃撥專款,為第三艦隊建起一座新軍港。

去年開年之后,軍港破土動工。木材、石料,市舶司早已備下,人手也綽綽有余。不過三個月。在衢山島北,便出現了一座可同時停靠十余艘萬料戰船的軍用港口,而商港地改建也同時完成。這軍港,與島西側的商港,東側的船坊港,鼎足而三。如果純以泊位計算,衢山島所能停靠地船舶數量,就算是擁有十幾個支港的泉州,也遠有不及。

不過這個時候。衢山軍港卻是空空蕩蕩。就算趙瑜的艦隊陸續泊入港中,整個軍港依然顯得空曠一片第三艦隊的幾十艘戰艦,現在有三分之二在外巡航。要想壟斷海上貿易,不是窩在港里就能做到的。

接到艦隊抵達地消息。趙武連忙拋下手中事務。趕到了港口。設下酒宴。為趙瑜接風。不過北行艦隊依然算是在行軍途中。酒宴并不能大肆操辦。趙武也只請了趙瑜一人。算是兄弟兩人地私宴。

酒席之上。聊了幾句家常。話題就順理成章地轉到了這次地軍事行動上。

“二郎!”趙武問道。在私下里。趙文趙武依然保持著對趙瑜地舊日稱呼。“當初俺曾聽你說過。若想一遂心愿。必得要利用金人。但現在為何要跟他們斗起來?若是因而壞了二郎你地大計。豈不是大大地不妙?”

趙瑜拿著酒壺給趙武和自己地酒杯滿上。笑道:“壞了我地大計?這話怎么說地?”

“二郎你不是想讓金人去對付大宋嗎?若是這次打得太猛。把金人打殘了。契丹不就會死里逃生?那大宋地事怎么辦?”

“把金人打殘?”趙瑜失笑。“這天下諸國。哪家現在有這個實力?”

趙武沉聲:“但這一仗是在長生島上。不論攻上島的金人有多少,只要用船把海道一封,他們就只能活活餓死。”

“女真人能派多少人上島?最多不過一兩萬,這點人,金國可損失得起。”

“二郎,為了安定人心,率軍傾巢而出的事,你也不是沒做過!”

“就是因為我做過,我才知道要下這個決心有多難。”趙瑜嘆道,“當時東海并無外敵,要對付的也只有交趾一家。但就算如此,要決定把大軍帶去討伐,我也是考慮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但金人不一樣,他們外有契丹伺機反撲,內有各族不甘臣服,金國君臣不可能會冒風險全軍來攻,頂多派出個兩三萬人。而且當他們損失到一定數目地時候,便會自覺地停止攻擊他們要爭的只是面子,但連里子都要被扯掉的時候,我想他們會做出正確的判斷的。”

趙武想著,還是搖了搖頭:“總覺得還是多此一舉!現在與金人相爭,對東海也沒多少好處,何必節外生枝?”

“怎么會沒有好處?!”趙瑜大笑道:“能在我希望的時間、我希望的地點、用我希望的方式與金人打上一仗,一次不會失敗的仗,對東海地好處實在太多了。只要此戰取勝,東海地名號,將踩著金人的身上,瞬間傳遍天下。

當遼宋兩國地軍隊被打得丟盔棄甲地時候,他們會想起東海;當遼宋兩國就要國破家亡的時候。他們會想起東海;當遼宋兩國的百姓受到金人蹂躪的時候,他們會想起東海。到那時,當東海軍踏上陸地,他們會反抗嗎?……不會!他們只會歡呼我們的到來!”

趙瑜把玩著手上的酒杯,冷笑道:“要想看到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地場面,現在就得把局布下!”

轟!轟!轟!

一連串鳴雷般的巨響。硝煙從前到后瞬時籠罩了船身。前日因宋金使團而落到金人手中的一艘渡船,在四艘長生島巡海船所迸射出的炮火中,桅折繩斷。一條條船板被呼嘯而來的鐵球砸得支離破碎,一個個士兵在甲板和船艙中慘叫呼號。

這種渡船,僅僅是在狹窄的水道中擺渡所用,用料只有普通海船的三分之一,本也經不起大浪,落在疾風驟雨般的彈雨中,只支撐了不到半刻。就化作了水面上的一片殘骸。在炮火中僥幸逃生地百多名士兵,抱著木板在海水中載浮載沉,他們乘上渡船本要渡海登島。但現在卻再也沒有踏上陸地的機會。

幾艘從巡海船上放下的小舢舨急急地劃了過去,舢舨上地水兵們手持撓鉤,把在海中掙扎的落水狗,逐個打撈出水。不過,他們的目的并不是在救人,當發現撈上船的只是普通士兵的時候,就會立刻把手中的腰刀搠上去,然后再一斧子砍下頭顱以作計功時的憑證。幾艘舢舨過處,留下一片泛紅的海水。百十具無頭地尸身打著轉沉入海中。只有軍官們能得到優待,只要他們一被辨認出身份,一條繩索便會把他們綁成一顆粽子,放倒在船底他們的口供對長生守軍至關重要。

看著東海軍這樣虐殺自己的同袍,岸上的金兵怒發沖冠,但海水阻隔,只能盲目的張弓拉箭。箭矢密如飛蝗,但飛到半途便落入水中東海軍的船只離著岸邊實在有些距離。對此金兵們不是不知道,不過這些個剛剛從原始部落蛻變過來的野蠻人。也沒有別的手段,只有用弓箭發泄他們的憤怒。

“女真技止此爾!”長生監鎮蘇昆陪著陸賈立于巡海船上,看著金人準備運兵過海地渡船在炮火中化為飛灰,他搖頭大笑:“陸督,女真人在海上就只有這種水平,看來沒有必要把鎮民撤往西島!”

“女真?”陸賈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遞給蘇昆,“蘇監鎮,你仔細看看罷!那艘渡船上載的兵。可都是奚人打扮。連個女真的影子都沒有啊!”

蘇昆接過望遠鏡,對著海面打量了片刻。疑惑的問道:“陸督的意思……這些奚人是用來投石問路的?”

“沒錯!”陸賈輕笑道,“對面的主帥看起來很有些水平啊!先犧牲些外族雜兵以驕我心,等我們放下警惕的時候,再聚齊精銳一舉突擊上島。就算是我,處在他那個位置,也想不出更好地辦法了!”

蘇昆眉頭皺著,問道:“那也不至于要把那艘渡船也一齊犧牲掉罷,渡船沒了,金人靠什么來渡海?”

陸賈道:“職方司發來遼陽一帶風土民情地調查報告,不知蘇建鎮看沒看過?遼陽附近可是有一條遼河,常年在河中運輸的河船總有幾百艘地。”

蘇昆搖頭:“遼河河口位于蓋州,而從蓋州到復州有兩三百里的海程,遼河里的船只怎么可能渡海來此,再說,金人就不怕那些船只被我們阻擊嗎?”

“監鎮誤會我的意思了。”陸賈說道,“遼河既然有船,必定就會有造船的工匠。有那些工匠指點,金人又不缺人手,要在幾天內,造出百十艘可以勉強渡海的筏子小舟,實是輕而易舉。”

“金人現在在造船?”蘇昆聞言一驚,忙舉起望遠鏡看著對面的營地。

陸賈抬手指了指金人營地中的一個角落:“蘇建鎮你看那個被木柵圍起的地方,那里并非中軍帳,但防御卻極為嚴密。而那處離海雖有半里多地,但與海岸之間卻是一片坦途,沒有半點阻礙。等木筏渡舟造好后,只需把木柵一撤,便可以順利地推船下水!”

蘇昆放下望遠鏡,臉色沉重:“陸督,如這般的造船營地共發現了幾處?”

“六處!”陸賈寒聲道,“正好是海峽上最窄的六段水面!”

“六處……”蘇昆眉頭越皺越緊,再問道:“陸督,如果對那六處重點設防,不知能不能防得過來?”

陸賈冷笑:“防得過來,我也不會去防!”

蘇昆驚叫:“陸督!!”

“監鎮少安毋躁!”陸賈抬手止住蘇昆,解釋道:“在計劃的一開始,我們的目的是全殲眼前敵軍。所以最終還是要放他們上島的。現在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拖些時間,”

蘇昆低頭一想,恍然道:“等援軍?”雖然此前對參謀部訂下的計劃懵然無知,但這兩日他也聽陸賈漏過一點口風,知道半月后會有趕到。

“不!”陸賈卻搖頭:“就算只有手上的這九百人,我也有把握解決登島的幾萬敵軍,或者說上島的敵人越多,我就越有把握……我現在只是在做個樣子,省得對面起疑心。幾萬敵軍要登島,我們拼死攔截才是正理,若是不這么做,對面疑神疑鬼起來,說不定會壞了我的大計。”

他偏頭對著蘇昆道:“金人的進攻的時間,應是初七、初八、初九這三日,這幾日潮頭低,水道會變窄。而照常理,緊張了幾日之后,我們這里也會放松警惕正是渡海的時機。在這之前,還請蘇監鎮把鎮民和商人們都撤到西島去,監鎮若能按時完成,此戰戰后,本將當為監鎮請功。”

“保護民眾是在下的份內之事,請功就不必了。”蘇昆嘆了口氣:“既然如此,等回去后,在下便去安排鎮民撤退的事宜。”

隨著陸賈的命令,四艘巡海船收回小艇后,留下一艘繼續巡視,其余的便撤離了戰場,返回長生港。

傍晚,陸賈正在城寨上往著一群民眾扛著財物魚貫登船,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在他背后停下:“稟都督,俘虜們已經都審問完畢了。”

陸賈回頭,看了看身上濺了不少血跡的黃洋,問道:“敵軍兵力如何?”

“正軍一萬八千,民三萬。其中南部都統出動了四個女真猛安,其余為奚人和渤海,總計出兵萬二,而剩下的六千則盡數來自黃龍府。”

“主帥為誰?”

“黃龍府萬戶完顏婁室!”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六章 滿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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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七章 先鋒(上)
宣和元年四月初三,戊寅。西元1119年5月13日
“完顏婁室?那是誰啊?”蘇昆擦著汗,坐在港邊碼頭上的棚子里直喘氣。他忙了一宿,現在終于可以坐下來喘口氣,跟等候已久的黃洋說說話。

“還是歇歇再說罷!”黃洋笑著搖搖頭,遞了碗涼茶過去。

蘇昆接過茶碗,一仰脖便一口干光,舉起袖子擦擦嘴,把碗遞回黃洋,示意再來一碗。抬頭看看碼頭上,背著大包小包,推著東海港口中特有的小貨車的混亂人群,早把完顏婁室拋到九霄云外。

長生島上,連鎮民帶商客,總共約有三千余人。人數雖不算太多這點人,港中的運力一天之內就能把他們搬到八九里外地西島上但各家值錢的財貨卻實在多的過分。長生島上四百戶的鎮民,哪家沒有幾百上千貫的家當?各大商各色貨品更是成千上萬。而駐留在島上的客商們,若是身上沒帶幾千貫的東西,也是不敢出來見人的。

一個人上船,卻總要占去三五個人的位置置放貨物。人參、東珠,這些質輕價高、占地小的藥材珠寶還算好,各色獸皮、布匹、瓷器、絲綢也按照申請順序勉強安排下了貨位,客商們帶來購物的銅錢銀兩,蘇昆還絞盡腦汁想辦法幫他們騰出地方,但當他看到百多具虎骨、幾十只海東青、三五只活熊被搬到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真的想罵娘了。

其實在冬天時,為了防備踏冰上島的南女真盜賊,他曾有過一次遷移的經驗,不過那時幾乎沒有客商在島,他只花了兩天來轉移鎮民。但現在,要轉移到人數多了一倍還多,貨物則更是多了三四倍。幸好幾個有東海背景的大商號的貨物不需搬運長生軍寨中有足夠的地方安置要不然蘇昆更有得頭痛。

陸賈預計金人進攻時間最早為初七,既然如此,蘇昆便得在初六之前把所有人都轉移到西島上。而現在已經是初三午后。時間就只剩三天半,蘇昆算過幾次,以現在的速度,應該是來不及了。

他不是沒想過只運人不運貨,但會到遼東這個兵荒馬亂之地來做生意的,多是些把錢看得比命還重地主。殺了他們容易,但要讓他們把財物丟下,確比登天還難。如果對他們動了粗,東海的名聲可就壞了,日后再想把人招到長生島來,怕也是難如登天。

“還真是難辦啊……”蘇昆嘆著氣。

黃洋悠悠然然的笑著,他知道蘇昆在苦惱什么:“其實也不難!”

蘇昆猛地轉頭:“你有什么辦法?”

“很簡單。直接讓幾個大商號聯手把商人們手上地貨物買下來就可以了。當然了。是平價和買。這樣做。不但能節省下運力。加快轉移速度。也可以讓那些商人保住本錢。俺想。這應是兩方面都能說地過去地方法了。”

“平價和買?他們怎么可能會同意!”蘇昆連連搖頭。千里奔波只為財。那些商人怎么可能會愿意只保本而不賺錢。

“雖是和買。但可以讓他們典賣。而不斷賣注1。等打完仗后。再讓他們自己贖回。不過要按例加上兩成利息。”

蘇昆想了想。搖頭道:“恐怕還是會有些人不愿意……”

黃洋冷冷哼了一聲:“那可由不得他們。他們再不愿意。我們也只能動用點武力了。如果是我東海子民。自是由他。但外來商客。一個人只許帶上三十斤地貨物。再多就另外交錢。多一斤加十貫。多十斤加百貫。這等運費應該比典賣后地利息還高。如果都不愿意。那就請他們留在鎮子上聽天由命好了……該怎么選擇。讓那些商人自己算清楚!”

蘇昆猶豫著,黃洋說得的確是個好辦法。但是:“東海的名聲……”

黃洋搖頭嘆氣:“哥哥,你想得也太多了。如果是強迫他們丟下家財,那日后的確會讓商人們對長生島望而卻步。但現在我們沒有強征民,沒有強派軍費,還為他們安排退路,還給他們足夠公平的選擇,算得上是仁至義盡,大宋的官府會像我們這樣為他們考慮嗎?傳出去,誰能說我們半句不是?哥哥你是東海的官啊。有必要為那些外人想太多嗎?要么典賣。要么繳運費,要么就干脆留在鎮上。死活由他,要錢不要命的蠢貨,死了也沒人會可憐!”

蘇昆沉默半晌,計算著得失,終于,他點頭:“就這么辦!”他對黃洋道:“聯絡各家商號地事,就拜托兄弟你了。”

黃洋起身一拱手:“哥哥放心,小弟不會有誤。反正手上的情報都已經送進長生寨,俺現在就只是陳家商號的分掌柜了……”說罷,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蘇昆把黃洋叫住:“你還沒告訴俺,完顏婁室是什么人呢?”

黃洋一愣,隨即笑道:“他是金國十幾個統領中,唯一地一個不是宗室出身的萬戶他僅僅是完顏部的部眾。能壓著金國幾十個宗室將領,坐上僅次于都統的位子,絕不是個簡單人物。從這兩年搜集到的情報里分析,可以算的上是智勇雙全。達魯古之役,面對二十萬遼軍,他率部在契丹中軍九進九出。而黃龍府一戰,提出圍點打援策略的據說也是他。如果不先擊敗各路援軍,再掃清黃龍府外各個戰略據點,以黃龍府城的防御力和女真人的攻城能力,肯定討不了好去。今次領兵地主帥是他,怕是有些不好對付。”

海峽的對岸,被黃洋稱為不好對付的完顏婁室正在營帳中搖頭嘆氣:“東海人,不好對付啊……”

黃龍府萬戶今年剛過四十,不過北地風霜重,人容易顯老,看起來已經有五十多歲的樣子,相貌個頭都很普通,看不出半點北地名將的風范,惟有被耷拉下來的眼皮遮住的雙眼,在轉動間閃爍著灼灼精光。其利如刀。

營帳的簾子尚在抖動,剛剛退出去的奚人將領說地話還在他腦子里響著。

能放雷、能吐煙,能不用矢石就把船毀掉……沒有槳、沒有櫓、還沒有桅桿?……這世上有這種船嗎?但那是幾千人看到地事實,他也不得不信。雖然本就預計到東海人不會輕易放過那艘渡船,但不投石、不射箭,一陣雷后船就成了碎片。完顏婁室不由得感到一陣心悸。

難道東海人有法力高強的大薩滿助陣?這念頭一起,便是搖頭。他雖然虔信巫醫,但也知道這世上不會有喚雷劈死敵軍的事。他拿起刀槍近三十年,可從沒見過,哪個部族的薩滿能放出雷電來。

“許是漢人造的什么兵器罷?完顏婁室猜測著。漢人工匠的手藝精巧,這是所有外族公認地事實。自從在黃龍府俘獲到一批漢人工匠后,國中的兵器甲胄地質量立刻上了一個臺階。聽說南方漢人地手藝更加出眾,若是造出能放雷的船

,也不是不可能。

還是找人問問罷!完顏婁室想定。便喚了一聲,帳外地親兵聞聲進來。

“把盧克忠叫來!”他命道。

親兵領命要走,完顏婁室又道:“順便把活女也叫來!”

不一刻。親兵帶人入帳。不過他身后只有一個作女真打扮的漢人,婁室長子完顏活女卻不見蹤影。

“活女呢?”完顏婁室皺眉問道。

親兵略作猶豫,方才答道:“……稟大帥,小將軍去行獵了。”

完顏婁室眉頭一下擰起,雙眼轉寒,手一揮:“你下去罷!”壓下心中怒氣,他把視線轉到漢人身上。他先把奚人將領的匯報轉述了一通,再問道:“盧克忠,你有聽說過這種兵器?”

盧克忠雖然穿著女真人的服飾。但卻是漢人地相貌。他世居遼東,當女真興起后,渤海高永昌趁機占據遼陽稱帝,他便趕去投奔南下攻打遼陽的金軍。繼而高永昌兵敗逃亡長生島,便是他和渤海人撻布領兵給活捉的,并因功被封做世襲謀克。之后數年,盧克忠就一直待在駐扎在遼陽地南部都統完顏斡魯的麾下做事。今次出兵,由于其熟悉長生島地理,斡魯便把他派來輔佐完顏婁室。

聽到完顏婁室詢問。盧克忠皺眉想了半刻,便拱手道:“稟大帥!小人年來數次前去長生島打探,這中沒有槳和帆的船,曾打聽過,號為車船,靠著船舷兩側的車輪驅動。但放煙打雷把船擊沉的兵器,卻從未聽說過。不過……”

“不過什么?”婁室立刻追問道。

盧克忠道:“不過如果只是放煙和打雷,小人卻知道這等物件。”

“是什么物件?”

“火藥!”盧克忠從嘴中用力的迸出這兩個字。他賣弄著嘴皮子,就想在婁室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在遼陽郁郁數年。這個機會他不會放過:“在漢家年節之時,燃放的爆竹里就放著火藥。爆竹點燃后有濃煙、有巨響。正是火藥使之……大帥方才不是說,車船冒出的煙中有溫泉里的硫磺味嗎?火藥里就含有不少硫磺。”

見盧克忠說得有理有據,完顏婁室信了八成,又問道:“那你可知為何東海人地車船上火藥一響,我家的船就沉了?”

“這……沒有親眼看到,小人也說不清。”

“是嗎?”婁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正要再說些什么,這時門簾一動,兩個女真小將走了進來,一個二十出頭,一個才十四五,英氣勃勃,模樣與婁室很有幾分相似。

“爹爹!”兩個小將走到營帳中,齊齊喚了一聲。大一點便問道:“聽說爹爹找孩兒,不知為了何事?”

完顏婁室臉色冰冷:“活女、謀衍,你們方才去了哪里?!”

“……”婁室的兩個兒子對視一眼,低下頭,不敢回話。

完顏婁室面上怒容泛起:“我難道沒下過軍令,禁止無故出營!?”

完顏謀衍低聲道:“爹爹,孩兒只是出去跑了一圈馬,順便打了兩只兔子,準備孝敬給爹爹……”

“閉嘴!”完顏婁室一聲大喝,營帳都應聲抖了一抖。兩個兒子嚇得連忙跪倒:“犯我軍令,你還有理了?!你們自己出去領軍法,一人二十鞭。”

“爹爹……”謀衍委屈的叫了一聲,還想求饒。

完顏活女卻站了起來:“大帥,把弟弟拉去打獵的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關謀衍的事。這軍法還是我一個人領罷!”

婁室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聲音卻依然冰冷:“那就四十鞭子!”

“大帥且慢!”盧克忠突然出聲叫住:“大戰即起,小將軍乃是軍中先鋒官,今日受了軍法,來日如何出陣。還是暫且把鞭子置下,容小將軍待罪立功罷!”

完顏謀衍立刻順勢跪下:“還請爹爹許哥哥戴罪立功!”

婁室的眼睛瞇了起來:“謀衍、盧克忠,你們可知我大金如何興國?”不待兩人回話,他就自己答道:“靠得便是賞罰嚴明,人人用命。若有功不賞。犯法不罰,現在地遼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活女,你說呢?”

完顏活女應道:“大帥說得是!”轉身出了營帳去挨鞭子。

片刻。完顏活女領了軍法而回,一瘸一拐的走進營帳。

完顏婁室看了看他,問道:“還騎得了馬嗎?”

活女一挺脊背:“當然!”

婁室點了點頭,轉頭望向盧克忠:“盧克忠,你監造地渡海筏子還需幾日才能完工?”

“回大帥,”盧克忠抱拳,他從遼陽而來,不僅是作為引領金軍的向導,同時也為大軍管理著數萬民。“再有兩日便可全數完工。”

“初五?”

“正是!”

“做得好!”完顏婁室贊許道,又問:“現在造好的筏子有多少具?能載多少人?”

盧克忠道:“已有百二十具。每具可載一個十人隊。”

“嗯……”婁室沉吟了一下:“今日初三,乃月晦之時,東海人的車船也看不清海上的筏子,正是登島的良機。……活女!”

完顏活女上前一步:“請大帥吩咐!”

“你今夜帶三百本部兵馬,過海上島。不許強攻城寨,只需把他們圍在城里。等兩日后,大軍上島再行攻城。”

完顏活女正要領命,盧克忠在旁叫道:“大帥!三百人是不是太少了。有一百二十具筏子,一夜來回幾趟,能送兩千人上島啊……”

“要攻下長生城寨,兩千人嫌少,但要封鎖城池,三百人卻已足夠。現在派人上島只是給東海人一點壓力,并不是要進攻,只打算逼得他們守城,順便熟悉一下島上地地理。”完顏婁室向帳中地幾人解釋著:“此戰的目地是血債血償。不是奪城。與其添油式的進兵。把東海人嚇走,不如大軍齊發來得穩妥。東海人應該還以為憑借一條海峽就能擋住我大金的進攻。等兩日后,我舉兵齊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正好一舉把城攻下。”

“活女!”婁室對長子道:“這事就交給你了。”

完顏活女大聲應道:“末將謹遵大帥之命!”說完,聲音又放低了點:“爹爹放心……有我七水部注2的三百兒郎,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婁室臉上露出一絲難得一見的微笑,他這個長子是族中有名的勇士,也是他最大地驕傲。當年隨完顏宗翰攻奚王霞末,便以三百敗兩千,一戰成名。而后迭剌部謀反,其率兩謀克突入敵陣,大敗叛軍。

而且完顏活女麾下的三百精兵,是從婁室從他所統率的七水部中精挑細選出來地。戰力絕不下于金主阿骨打的親兵,乃是精銳中的精銳。面對不到千人的東海軍,只要不盲目攻城,絕不至有什么意外。

“爹爹,孩兒也要去!”一邊,旁聽了許久的婁室次子出言向婁室請戰,“孩兒已經十四歲了,爹爹和哥哥在我這個年紀,已經殺了幾十個敵人,孩兒卻一次沒有。”

婁室與長子對視一眼,點頭道:“好罷,謀衍你就跟著你哥哥去。不過定要謹守軍令,否則,我絕不饒你。”

“孩兒知道。”完顏謀衍大喜跳起。

盧克忠皺起了眉,他感覺著完顏婁室父子三人有些太小瞧東海人了:“大帥、小將軍,還是要小心為是。”

完顏活女不以為意:“你們漢人不是有句俗諺南人擅舟,北人擅馬嗎?在水上,東海人得意,但等我上了島,那就是女真鐵騎的天下了……只要過了海,就沒什么好怕的!”

盧克忠道:“遼南部在冬天踏冰過海,東海人沒用水師就把他們都打敗了。整整有兩千多人死在長生島上!”

完顏活女冷笑,生女真出身的漢子,沒一個看得起被契丹人收編的南方熟部:“南部地那些人,已經不是狼了,而是一群被馴服的狗,把狗打敗,算不上什么本事。等我上了島,就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正的女真勇士是什么樣子!”

是日午夜,避過了徹夜巡視的巡海船,四十具由三層松木綁起的木筏把女真三百騎先鋒送上了長生島。而此時,長生島上尚無一人察覺。

注1:典賣和斷賣是宋代的兩種交易形式。典賣相當于典當,在契約規定的時間內付出一定利息就可以贖回,多用于田宅買賣。而斷賣則不能贖回。

注2:女真完顏部并不是血緣關系結成的部落,而是比較緊密的部落聯盟。如完顏婁室,便是繼承了其父七水諸部長地位子,麾下自有兵馬。這也是他不是宗室出身,卻能身居高位的主因。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七章 先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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