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二 作者:蕭鼎(連載中)

   
lchiang 2012-4-5 00:21: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3 1619182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0 23:56
第六十三章 開門


 轉眼之間,已是過了兩日,眼看著這第三日也是在無數人或焦慮或期盼的心情中匆匆而過,到了晚上,再過幾個時辰,太陽再度升上天際的時候,異境之行便將開始了。
  
  只是此刻,天幕仍是一片漆黑,星光淡淡,照不見看不清人間黑暗。幽靜林下,兩個人影安靜地佇立著,並肩而立,遠遠眺望著連綿起伏的青雲山脈,似乎都有些出神,只不知他們心中又各自在想著些什麼?
  
  兩人之中,其中一人鵝黃衣裳,容貌嬌媚,這一次沒戴蒙面紗巾,更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煙視媚行的奇異美麗之色,正是昔年出身於魔教合歡派,近日卻身居某個神秘門派副門主之位的金瓶兒。而站在金瓶兒身旁的,乃是一位看似三十歲出頭的男子,容貌俊朗,身材修長,望之氣度不凡,整個人就那麼隨隨便便地站在那兒,卻是一點兒也未受身邊金瓶兒的影響,容色淡淡,神色間若有所思,看著青雲雄峰,目光微動。
  
  良久之後,這男子忽然開口道:“他果然是在這青雲山上嗎?”
  
  金瓶兒瞄了他一眼,淡然道:“是。”
  
  男子冷哼了一聲,神態間流露出幾分冷意,隨即目光轉冷,道:“此人果然心懷二志,竊據聖教名門高位多年,居然還是回到了青雲門內,說不定昔日鬼王宗主意外戰敗身死之役裡,也有此人的手段。”
  
  金瓶兒既未出聲附和,也未反對,只是看她臉色,卻隱隱有一絲嘲諷之意掠過。
  
  那男子心細如髮,居然也看到金瓶兒這一絲表情,眉頭一皺,冷然道:“怎麼,你對我的話不以為然?”
  
  金瓶兒面上並未有絲毫畏懼之色,反而是輕笑一聲,直視男子雙眼,微笑道:“我哪裡敢質疑門主大人的話,只不過心裡想著,以門主你神通廣大,不如直接殺入青雲門中,一來可以尋那人晦氣,二來在青雲山上大殺一通,也能報昔日萬毒門傾覆之血海深仇,豈非是一舉兩得!”
  
  男子身子一震,瞬間面上怒意大盛,一股冰冷殺意徑直便飄了過來,直逼金瓶兒。金瓶兒冷笑一聲,略退半步,但垂在腰側的玉手指尖之上,淡淡紫芒也是緩緩滲了出來。
  
  兩人之間,一時竟是劍拔弩張,對峙起來。
  
  片刻之後,還是那男子忽地眉頭一皺,殺意收起,輕嘆一聲道:“事已至此,我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憐,何必作此無謂爭鬥,算了吧。”
  
  男子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知道你是為了‘火凰炎玉’,心中對我仍有憤恨怨意。但不管怎樣,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入主聖殿,重開‘冥淵’,再興萬毒一門,我自然便會將火凰炎玉的下落告訴你。”

金瓶兒冷冷地道:“哦,卻不知這一日何時能來,我只怕你死了也做不到。”
  
  那男子眉頭一皺,但此番卻並未生氣,似乎多少也知曉金瓶兒話裡意思雖然難聽,卻果然有幾分道理的,聖殿冥淵,那幾乎和古老傳承供奉神魔一樣古老的傳說,自古以來便是聖教之中縹緲至極的神話,若非他偶然間得到的那個秘密,也不會重燃原本已經枯死沮喪的復仇之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看向金瓶兒,卻是微微一笑,道:“希望雖是渺茫,但當日我與你這般說過盤算之後,你又何嘗不是心動?更何況這些年來你苦修合歡派至高秘術‘奼女媚’,奇則奇矣,卻忘了純陰之體欲罷不能,於你的道法雖有極大助益,但孤陰之害只有更深,若無天地至陽之物相輔,後果如何,你心中自知,縱然你天賦異稟,超越合歡派歷代祖師,將奼女媚奇功修煉至前無古人的地步,但也總逃不過道行越深,下場越慘這句話。”
  金瓶兒臉色瞬間白了一下,男子看在眼中,淡淡道:“事到如今,唯一能解你困境的,便是得一天地至陽神物,相輔相成,陰陽交會,如此非但玄陰之害盡去,陰陽相融之後,奼女媚奇功更無桎梏,必然浴火重生,道法大進,到那時放眼天下,夠資格與你為敵之人,只怕也沒剩幾人了,甚至還有可能一窺長生之秘,亦未可知。”
  
  金瓶兒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後,臉色漸漸恢復,呼吸也平靜了下來,片刻之後她一雙妙目重新睜開,看向那男子,忽地發出一聲悅耳笑聲,猶如清脆風鈴一般,彷彿剛才的敵意瞬間不見,微笑道:“這麼說來,我還是應該多謝你了,門主大人?”
  
  那男子目視金瓶兒,身子微微一震,以他道行之高,面對那無形卻極詭異的奼女媚奇功時,仍是心境為之一顫,不由得對這門詭異的道法產生了深深戒懼。
  
  不過他畢竟道行不同凡響,只在片刻之間便壓下了這一縷悸動,同時臉色淡然,渾似不覺,也沒有去理會金瓶兒話語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諷刺之意,道:“天下間造化玄奇,奇物無數,但能稱得上‘至陽神玄這四個字的,不外乎只有兩件東西罷了。其一,是消失多年早已不知所終的‘玄火鑒’;其二,便是傳說中太古時代神獸鳳凰涅磐之後,殘留人間遺骨所化的‘火凰炎玉’。”
  
  金瓶兒嘴角微翹,目光略現迷離,輕輕自語了一聲,又似輕嘆,低聲道:“玄火鑒……火凰炎玉……”
  
  那男子搖了搖頭,道:“玄火鑒早已湮沒世間,無人知曉下落,但正如我之前與你所說,因緣巧合中,我碰巧知道了火凰炎玉的下落。只要你助我達成心願,我便告訴你火凰炎玉的下落。”
  
  清冷夜風吹過,輕薄的鵝黃衣裳飄拂,金瓶兒站在樹林之前,沉默佇立,艷色嬌媚,彷彿是深夜裡光芒四射的一輪美麗日光,將周圍的黑暗都生生逼退了。
  
  她抬起頭,眺望遠方,那一片聳立在黑暗陰影裡的龐大山脈,巍峨屹立在她幽暗難測的目光中,過了片刻,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是了,我助你便是,只是萬一將來發現你是騙我……”她笑了笑,看了那男子一眼,沒有把話再說下去。
  
  那男子眉毛一挑,但隨即還是忍了下來,目光也隨之飄動,再度望向遠處山巔,半晌之後,忽然開口道:“說起來,當年我等三人並列,如今際遇差別之大,卻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呢。”
  
  金瓶兒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可有意多年之後,與那位血公子再決雌雄嗎?”
  
  男子負手而立,沒有回答她,一雙眼眸只是凝視著遠方山脈,不知不覺在那漸漸大起來的夜風之中,他的衣衫也開始獵獵飛舞。
  
  良久之後,他忽然笑了一下,淡淡道:“用不著我出手的。”
  
  金瓶兒眉頭一皺,有些不解,但隨即若有所感,忽然身子一頓,卻是轉過身子,一雙妙目向二人身後那片幽深的樹林望去。原本深沉的樹木陰影中,此刻那一片黑暗突然就像是凝固成為實體一般,一縷奇異的聲音從樹林深處飄了出來,似鬼哭,似風嘯,恍惚中讓人有種錯覺,那片樹林深處有一個可怕的生物蟄伏其中,窺探人間,那緩緩的吐息聲中,就像是一顆強壯的心臟在不停的跳動著。

  金瓶兒凝視那片黑暗好一會兒,臉色並不好看,然後徐徐轉過頭來,看了那男子一眼,冷然道:“原來你去過聖殿之後,居然還不是空手而歸的。”
  
  男子傲然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心中冷笑,心想著聖殿裡那些老朽頑固,直如鐵石朽木一般,沒有半點人味。若非“冥淵”之事太過重要,干係太大,自己也無法打動聖殿。不過既然聖殿動心,那麼不好好利用一下這些老傢伙,豈非傻瓜?
  
  聖殿神聖不可侵犯,魔神榮光至高無上云云,這樣的東西名號,早就在過往千萬年的歲月裡湮滅了,也只有蠻荒之地深處的那群不開化的野人才會傻傻地去信。
青雲山下,別院之中。
  
  黎明到來之前的夜,總是顯得特別寂寞,再過幾個時辰,一場未知的考驗就要擺在所有人的面前,也不知有多少年輕的少年因此而徹夜難眠。
  
  王宗景並沒有覺得十分緊張,也說不上特別興奮,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所以與平日一樣,在這第三日中,他也是安靜地度過,修煉休息,安然入睡,只是不知為何,這一夜的睡眠卻是很淺,連著醒了幾次,總有些光怪陸離的夢境突然在這個晚上夢見了,甚至有那麼一次他還夢見了已經死去的巴熊。
  
  昏暗的燭火下,自己好像仍然生著病,睡倒在床上,而巴熊則是一臉關懷地坐在床邊,焦急而帶著幾分關切地看著他,須臾之後,這個畫面陡然破碎,這個夢也醒了。
  
  王宗景慢慢地坐起身子,在黑暗的屋子中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兒,不知為什麼,過去了這麼久。又明明知道巴熊是魔教的奸細,可他仍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還是會夢見那個死去的胖子,而每一次,巴熊的模樣都是那樣溫和而關切。
  
  這一場夢境後,王宗景的睡意終於還是消失了,站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縫隙看了看窗外天色,只見還是漆黑一片,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正猶豫此刻該幹什麼的時候,忽然他目光一凝,卻是看到庭院對面木字房裡,透出了幾許光亮。王宗景皺了皺眉,心道這麼遲了,小鼎怎麼還不睡覺?
  
  又莫非是早已睡了,但忘記吹熄燭火?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出去,繞過靜悄悄的庭院迴廊,走近木字房外,這時候燭影搖曳了幾下,他抬頭一看,忽地一怔,卻是看見那屋中居然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小鼎的父親張小凡。
  
  在張小凡的身前,小鼎伸著懶腰坐著,帶了點睡眼惺忪,小灰則是笑嘻嘻地站在一旁,只是不見大黃的身影,也不知是跑到別處去了,還是夜深人靜張小凡根本就沒帶它來。
  
  屋中,張小凡面色柔和,對小鼎低聲叮囑了幾句,又伸手摸摸他圓圓的小腦袋,看上去一臉都是疼愛之意。過了片刻,他轉身走了出來,目光隨即落到有些尷尬不自然站在迴廊邊上的王宗景身上。張小凡卻是神態自若,似乎早就發覺王宗景過來此處,微微一笑,道:“明天就要去異境了,小鼎他娘親早就說了讓他多些歷練,不去管他,但我心中總有些掛念,忍不住還是想來看看小傢伙。”
  
  王宗景連連點頭,心中也有一陣暖意掠過,正在這時他目光無意中看向張小凡背後的木字房裡,卻只見小灰見張小凡走出屋子後,忽然便抬頭張望了一陣,看著倒有幾分鬼鬼祟祟的好笑模樣,輕手輕腳走到小鼎身邊,拍了拍小鼎的肩膀。
  
  小鼎打了個哈欠,也不回頭看小灰,自顧自低聲道:“幹嘛?”
  
  小灰咧嘴一笑,跟變戲法似的,突然從一直藏在身後的一隻手上拿出一根通體黑色,前端看著有些滾圓的棒子,遞給小鼎,同時伸手比劃了兩下。
  
  王宗景在窗外看得真切,一時間只覺得這根奇怪的黑色棍子頗有幾分眼熟,好像曾在哪裡見過一樣,再仔細一想,登時便想了起來,心道:“奇怪,這不是大竹峰上廚房裡的那根燒火棍嗎?”
  
  只見小灰笑嘻嘻的,站在小鼎邊上,不時輕拍小鼎身子,一個勁地想把這根難看的燒火棍塞到小鼎手上,同時眼角餘光時不時會看一眼屋子外頭張小凡的身影,似乎有些擔心被人發現一樣。
  
  只是小鼎看了那燒火棍幾眼,登時臉上便是老大的不滿意,翻著白眼將這燒火棍推了回去,連連搖頭,道:“這棍子好難看,我不要。”
  
  小灰呆了一下,似乎被這句評語給窒得一時無語,隨即瞪大眼睛,不停地把燒火棍往小鼎手邊塞著,同時口中“吱吱吱吱”連聲叫喚,看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小鼎連連擺手,就是不想要。未幾,這裡的動靜終於驚動了張小凡,他回頭看了一眼,先是一怔,隨即莞爾,對著猴子小灰笑罵了一句,道:“過來。”
  
  小灰“吱吱吱吱”叫了兩聲,看起來頗有幾分無奈,隨手倒拖著燒火棍在地上走了過來,來到張小凡身前聳了聳肩,一副古怪模樣。張小凡搖頭苦笑,但隨即露出幾分溫和的笑容,看了一眼屋內吧唧吧唧嘴巴又已經沒有沒肺地倒在床上睡去的小鼎,隨手一揮,那屋中燭火應聲而滅。隨後他轉過身來,看向王宗景。

  王宗景低聲叫了一聲:“前輩。”
  
  張小凡笑了笑,走過他的身邊向院外走去,同時微笑道:“你自己也要小心。”
  
  “是。”
  
  王宗景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男人背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不知為何,他忽然間心頭湧起一股興奮,像是迫不及待地期待著那前所未有的異境之行。
  
  黑夜,終究還是過去了。
  
  太陽帶著萬丈光芒,躍上天空,照亮了神州大地,無垠浩土,人世間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青雲山上,這是很特別的一天,眾多青雲弟子都現身於通天峰上,戒備比平時嚴了許多,而在青雲別院中,從一大早開始,青雲門就開始用大型法寶法器,將眾多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們送上了通天峰。
除了一些世家子弟,又或是在青雲門中有些關係的人物,大多數的青雲試弟子都是第一次到這通天峰上,在這等雄峙天地的奇峰面前,還有無數鬼斧神工仙家美景,更是令他們目眩神迷,為之讚歎咋舌不已。
  
  最終,所有人都被集中在寬闊的雲海平台之中。
  
  與周圍絶大多數人相比,並不起眼地站在人群中的王宗景卻是平靜多了,跟他一樣的還有小鼎,顯然這小鬼對周圍這一切早就沒什麼感覺了,反而對身邊人群不斷讚歎之意感到很是奇怪,正不停地看著周圍的人群,顯得有些好奇。
  
  巳時一刻,眾多聚集在雲海之上的青雲試弟子忽然瞬間安靜了下來,因為三道劍芒從遠處破空而至,到了雲海之上三丈之高處才停下,三者之中,居中最高的正是蕭逸才,看他一身墨綠道袍,衣袍飛舞,在雲海白霧蒸騰之上,更有出塵飛昇之態,真如神仙中人一般,頓時令人心生敬仰之意。而在他兩旁稍低處的兩人,分別是曾書書與宋大仁。
  
  天空上的三人俯視而下,只見下方人頭攢動,九百餘青雲試弟子云集於此,黑壓壓一片人頭,人人抬頭仰望天空,面上無不流露出尊敬嚮往之色,王宗景站在人海之中,漂浮在天空上的三個人,他都不算陌生,只是他的目光掠過宋大仁和曾書書後,終究還是只停留在最高處的蕭逸才臉上,那一刻,他心中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奇異感覺。
  
  而不知是否是王宗景的錯覺,有那麼一刻,他忽然覺得遠在高處的蕭逸才目光淡淡,居然也掃過了他所置身處一眼,那目光並沒有任何異樣,也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毫無異樣地掃過一眼,隨後,王宗景慢慢收回了目光。
  
  天上,曾書書看了蕭逸才一眼,蕭逸才緩緩點頭,曾書書會意,驅使腳下閃爍黃色仙光的“軒轅”仙劍向前飄移了一些,目光掃過那些青雲試弟子,隨後朗聲開口道:“眾位,今日是青雲門有史以來,第一次開闢異境,在此之前,從無人做到此事,所以諸位能參加此事,可算幸運。其餘廢話不多說了,該知道的想必也早就有人對你們說過,我只是再強調一點,此次諸位進入異境,第一要務便是想方設法取得‘青木令’,若能取得青木令一路保有,再找到隱藏於異境之中唯一的出口,跨出異境,便算是此番考驗的勝者。”
  
  雲海之上,人群裡頓時一陣議論紛紛,未幾,突然人群中有人壯著肚子大聲道:“曾長老,請問您老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青木令被人找到之後,旁人也還能出手搶奪嗎?”
  
  曾書書猶豫了一下,眉宇間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皺,隨即朗聲道:“正是如此,青木令總共只有四十面,進入異境之人卻有九百餘人之多,在不得傷及性命的前提下,容許諸位各施奇計,爭奪青木令,這也是這場考驗的目的,只有想盡辦法保住。
  
  若踏出異境時已持有五面青木令,則可在青雲門中諸位仙長,包括幾位門中長老裡,自行挑選一位拜入門下;最後,若出來之後手中青木令超過十面者,則吾將親自將其收入門下,悉心教導,使之成為我青雲門長門棟樑。”

  曾書書與宋大仁愕然對望,面上都是掠過一絲驚訝之色,顯然蕭逸才此番話事前他們也並未知情。而在他們下方,雲海之上,所有的青雲試弟子都是激動萬分,情難自己,甚至有的人的身軀都無法自控地輕輕顫抖著,就連哪個最初開始質問的瀟灑男子,顯然也被蕭逸才這一番話所震住,隨後雙目之中顯露出鋭利無比的神色,夾帶著幾乎完全不帶掩飾的激動與......野心。

  喧囂聲如雲海波濤,一波波翻滾著,置身於其中,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但不知為什麼,在聽到這個今天最震撼的消息後,王總景的神色反而比絶大多數人都要平淡得多,甚至於他抬頭仰望蕭逸才那高高在上的身影時,那目光之中,隱隱夾帶著幾分無奈。
  
  不過,也只能是無奈罷了,除此之外,他並沒有絲毫的後悔。
  
  “那個人名叫管皋,”一片喧囂聲中,蘇文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她的臉上雖然還算平靜,但仍是可用很輕易地看出她心底流露出的嚮往與期待。不過儘管如此,她仍是保持住了鎮定,低聲對王宗景說道,“聽說他是出身於神州東北冀州修真名門管氏世家的天縱之才,在此番青雲試眾弟子中名氣極大,人人皆以為他至少在三甲之列。”
  
  王宗景怔了一下,向蘇文清點了點頭,表示感謝之意,同時也是情不自禁的轉過頭去,向那個顯得頗有幾分狂傲之氣的年輕男子處望去,遠遠看著管皋雖還有幾分激動,但神色間已經大致恢復正常,看來自控能力不差,並非是徒有虛名之輩,王宗景搖了搖頭,心中忽然哂笑了一下,帶了幾分無謂正要收回目光,只是忽然之間,他眉頭一皺,卻是看到了在管皋身後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兒,面色平靜,並不起眼,神色之間似乎與周圍激動的人群並不如何協調,而她彷彿也知道什麼,微微低著頭,看著一點也不惹人注目,但王宗景仍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蘇小憐!
  
  大竹峰上,隨手將黑色的燒火棍往灶台邊一放,平凡的的廚子伸了個懶腰,慢慢走出了屋子,一眼便望見有個清麗無雙的白衣女子站在不遠處,靜靜眺望著遠方通天峰的方向。他微微笑了一下,轉過身去,看了一眼那直入雲間的高聳巨峰,眼中掠過一絲帶了些許複雜情緒的目光。
  
  更遙遠處,風回峰上,清靜洞府之外,曾叔常咳嗽了兩聲,慢慢走到洞外溫暖的陽光中,微弱但溫和的暖意從身軀各處緩緩泛起,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際的太陽,微微眯上了眼。
  
  原本戒備森嚴的山腳下青雲別院中,今日卻是忽然變得冷冷清清,大多數青雲弟子都因為異境之行被抽調到通天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上頭,渾然不覺有一條詭異的身影,在無人察覺中悄悄掠進了青雲別院。偶然的現身中,可以看到他周身被一層黑氣籠罩。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別院氣氛,並沒有給這個不速之客帶來些許驚訝,他似乎對這裡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只是飛快而熟練地在別院之中悄無聲息地飛行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偶爾也會停下身子,抬頭看一眼通天峰上,黑氣之後,彷彿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惆悵。
  
    明裡暗裡,山上山下,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雙眼睛,都在關注著這一場異境之行。
  
  隆隆之聲如雷,響徹於通天峰雲海之上,就連加下堅實的山峰,似乎也在這聲響中有著輕微的顫抖。寬闊的平台周邊,以九宮方位,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緩緩升起了九根白玉石柱,一眼看去直徑幾乎都超過兩人合抱,尤其是最中間的那一根巨柱,大小更是周圍其他巨柱的三倍以上,氣勢雄偉,直插青天。
  
  蕭逸才身形一動,從空中緩緩落下,正好落在中間那根最大的白玉柱上,而曾書書與宋大仁則都是退了開去,只剩下蕭逸才一人,萬眾矚目中,墨綠道袍在強勁的山風中飛舞,蕭逸才面無表情,手握法訣,並指如劍,在白玉石柱是頂端,迅速地刻下了一道符文。
  
  一聲清脆破裂之聲猛然響起,石柱頂端露出一個大洞,隨後一件閃爍著七彩虹光、狀如雲霞積聚之彩色琉璃大珠法器,緩緩升騰而起。那奇異大珠下有墨玉黑金柱為腳,濃碧翡翠為座,內藴彩霞,外放奇光,珠身上鏤刻著十枚大星,此樓最下一顆大星已然亮起,熠熠生輝,除此之外,更有不時閃過的白色閃電在珠身內亮起,劈開奇異彩霞,露出一角被掩蓋的內裡畫卷,卻是天地初開,蠻荒大地,一派原始景象,竟是有一股蒼莽蠻古的氣息傳了出來。
  
  雲海之上,無論是青雲弟子還是那些未入門的新人,人人為之目眩神迷,這等寶物,一望便知乃是極珍貴的法寶,便是看那蕭逸才的神態,此刻也是慎重無比,專心凝神,全力掌握這件幾乎從未有人見過的奇異法寶。
  
  當蕭逸才手上的法訣貼上這可閃爍著七彩虹光的彩霞奇珠後,他臉上有一縷清光迅疾無比地掠過,只不過片刻工夫,彩霞奇珠便發生了變化,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大珠內部的彩霞忽然劇烈翻滾起來,隨後一股強大之極的力量,從巨大的石柱上猛然迸發而出,凝聚成一道七彩虹光,轉眼間激射而出,將周圍另外八根石柱與主位上這根巨大石柱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九宮格。
  
  隨後,七彩虹光緩緩下落,就在眾人眼前,赤橙黃綠青藍紫諸般顏色輪流變換,於離地三尺處時,終於是停止下來。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種屏住呼吸的錯覺,一股磅礡的力量,就在七彩虹光中閃爍而出,於虛無空處,似一雙無形巨手,強悍二摧枯拉朽一般,硬生生德向兩側拉開。
  
  一道裂縫一般,透著深沉黑暗之光的縫隙,就這樣憑空出現在眾人眼前。
  
  王宗景咬了咬牙,看著這神奇而瑰麗傳奇的一幕,心情也是忍不住帶了幾分激動。
  
  異境之門,終於是在眾人的眼前,緩緩打開了。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0 23:59
第六十四章 死意


當一個人原本置身於光亮之中,卻要跨入深沉黑暗的那一刻,會是怎樣的感覺?

詭異而幽深莫測的異境之門,就這樣被一股強大而無形的法力凝聚維持在半空之中,所有的青雲試弟子都壯著膽子魚貫而入。王宗景夾雜在人群之中,緩緩前行,看著前方一個個身影依次沒入那片深沉的黑暗裡,看著前頭那些少年或激動或畏懼或惶恐的表情,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向身後周圍看了一眼。

不知是何時,入眼處的人們都已是陌生的面容,他所想看到的人,都已消失不見了。

他默然回頭,隨著人流緩緩前行,沒過多久,終於是到了黑暗的異境之門邊緣。看著這更像是一條裂縫多過像是一個門的黑暗細縫,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再不猶豫,投身而入。

遠處,高空之上,蕭逸才淡淡地看著下方這一幕,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此刻的他高高在上,道袍飛舞,凌然有絶世風姿,令人心生敬仰,只是卻沒有人會懂得,在他目光之後的心裡,此刻又會是在想著些什麼。

※  ※  ※

一股強烈的失重感,讓王宗景只覺得全身猶如一片掉落的殘葉,空有滿身氣力卻無法使用,只能無奈的向下方沉去,那感覺像極了不會游泳而溺水的絶望之態,周圍的黑暗彷彿永無止境無邊無際,只有永恆而深不見底的下方不斷拉扯著他。

幸好,這種令人從內心深處都覺得恐怖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在一陣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道霍然出現並用力拉扯後,王宗景只覺得身子猛然一輕,就像是一顆石子般被扔了出去,下一刻,他只覺得眼前陡然一亮,漫天光輝鋪天蓋地地閃爍而來,而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從離地約六尺高的半空中跌落下去,重重摔倒了地上。

「嘶」,劇烈的衝撞讓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待他鎮定心神之後,便發現自己摔下的地方居然頗為幸運的是一片較為柔軟的青草地,一股混雜著青草芬芳和泥土氣息的味道,瀰漫在他的身邊。

王宗景站起來身,活動了一下身體,確定自己除了最開始那一下掉落衝撞後,並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這才放眼向四周看去,同時心中也充滿了好奇,這一個據說兩千餘年來青雲門從未出現過的異境,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對於這個神秘而未知的異境,在進來之前,王宗景也曾經在心中暗暗猜測過異境之中會是怎樣的,他想到過許多危險場景,包括絶壁、深坑、沼澤、風暴、狂沙、火山、乃至無數兇猛妖獸,毒物蜂擁而來,但就是沒想到過他此刻會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在他眼前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

野草青青,從他腳下蔓延開去,如一張闊大無比的碧綠草毯,風兒輕柔的從遠方田野吹來,青草低俯搖擺,似乎也在對他微微點頭打著招呼。空氣裡瀰漫著清新無比的氣息,讓整個人彷彿都鬆快了許多。天際之上,清澈如水的藍天下白雲朵朵,悠然飄動,整個世界彷彿便如一張絶美的畫卷,展現在王宗景的眼前。

距離王宗景所在之處約兩百丈外,地勢開始隆起,形成一座連綿起伏遍佈原始森林的山脈,草原的邊緣就在山腳下,再向上便是茂密森林。這山脈看去自然是比不了青雲山七脈山峰那等人間罕見的高峰,但也算是雄偉,遠遠望去,闊大的草原與山脈的森林儼然涇渭分明,形成了天然的分界線。

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了。

清風吹過,王宗景額上髮梢微動,一時之間,他心中也不禁有些茫然,這異境之大,著實出乎他意料,那青木令以青雲門的說法,不過只有幾寸見方,這卻是要到哪去找,真如大海撈針一般。雖然於他來說,在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境遇奇特,對青雲試其實不必太過認真,掌教真人未來要讓他所做的事,又豈是青雲試所能教會的?只是既然到了異境這樣神奇的地方,總是要嘗試一下就是了。在他心裡,未嘗沒有想到和這些號稱是天下修真界裡少年精英們一較高下的念頭。

正在他沉吟時候,忽然只聽自己西側遠處傳來一聲沉悶之聲,像是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王宗景心中一動,轉頭看去,果然看到七八十丈外的遠處草地上,一個參加青雲試的弟子憑空出現,和他剛才一模一樣從半空中摔了下來。看著那人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王宗景卻是眉頭一皺,心想異境如此闊大,倒像是進來九百多人都分散到不同地方了,只是不知為什麼,眺望這片草原和遠處山脈,王宗景心裡慢慢浮起了一絲古怪而莫名的感覺。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這奇怪的感覺突如其來,十分明顯,但王宗景卻無法察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藍天白雲,青草森林,所有的一切看去都溫和無害,哪怕是迎面吹來的清風都比青雲山峰上溫柔得多,但是不知為何,昔日在那片蠻荒原始的古老森林中度過少年時代的王宗景,心頭那一縷陰影仍是如此強烈。

轉過頭去,這時遠處那個後來的青雲試弟子也已經站了起來,看了看四周環境後,他明顯地也吃了一驚,但隨即他便注意到了王宗景,幾乎是在目光瞄王宗景的同時,他雙眼中便露出了極其明顯的敵意。

王宗景怔了一下,隨即便醒悟過來,眉頭微微皺起。他或許對這場異境之行的勝負不算是太過在乎,但青雲門為此次異境之行所定的規矩,往壞裡說實在有些陰狠,人多粥少不說,就算運氣好先找到青木令的弟子,也要無時無刻擔憂會被人搶走,等於這一場異境之行,無論是誰都要從頭到尾置身於這樣一種危機四伏,勾心鬥角的激烈爭鬥中。但想不到青雲門這種千年名門,居然會定出如此險惡的規矩來,卻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想從這些青雲試弟子身上看出什麼呢?

王宗景並不怎麼害怕那個流露出敵意的弟子,但他也無意在一開始進入異境就和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大打出手,所以他很快收回目光,略一思索之後,便大步向著草原中央的那座高大山脈跑去了。

不管怎樣,起伏的山脈茂密的森林,看起來總比一望無際平坦的草原,更像是能夠隱藏東西的地方。

遠處那個男子看見王宗景的動作,又看了看周圍,遲疑了一下,也開始邁步向森林走去,不過他心中應該也有些顧忌,所以走的方向與王宗景並不相同,而是向著山脈稍遠些的地方而去。

兩百丈不算特別遙遠,王宗景邁開大步,向著那片森林山脈走去,同時帶了幾分警惕心思,不時向四周張望。只是也不曉得異境入口處究竟是怎樣安排弟子去處的,除了王宗景和剛才那個男弟子外,附近便再沒看見其他人了,青山碧草,白雲悠悠,在一陣輕柔的微風中,他就這樣輕而易舉的來到了山腳下,高大的森林聳立在眼前,一股密林獨有的氣息傳來,讓王宗景精神為之一振。

他走到森林邊緣的一棵大樹旁,輕輕拍打了幾下樹幹,堅實而帶著粗糙的感覺從掌心傳了過來,讓他從心裡深處浮起了一陣親切感。王宗景笑了笑,走進森林,眼前先是一陣昏暗,隨即很快又明亮了起來,茂密的樹冠並沒有擋住所有的光亮,細小的光束傳過枝葉投射在林間土地上。腳步踩踏在林間落葉上,發出沙沙的低響。

王宗景的身子,一點一點地放鬆下來,比起那個寬闊無邊的草原,他下意識的更喜歡森林這個環境,置身於密林之中,讓他有一種融入其中的舒服感覺,或許,這都是那三年在十萬大山深處掙扎求生所帶來的吧。只是,雖然眼前一切看起來都很好,但王宗景心頭那一絲細小而莫名的陰影,仍是如影隨形的纏繞著他,不肯離去。

他抬起頭看著這一片寂靜安寧的森林,眉頭皺起,目光變的鋭利起來,看向森林深處那一片未知而幽深的地方,同時眼中掠過一絲迷惑。

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  ※  ※

通天峰上的雲海,這個時候已經變成青雲門內戒備最森嚴的地方之一,大量青雲弟子分佈在雲海平台四周,警惕著幾乎不大可能發生的外來襲擾時,許多人也會不時回頭,望向雲海之中那個神秘莫測的黑暗之門。

九根巨柱,巍然屹立在雲海之上,但是青雲門最重要的幾位長老,都已經離開了,包括蕭逸才,並且在他離開的時候,還帶走了那個神奇的彩霞奇珠法寶,一起回到了通天峰玉清殿上。此刻,閒雜人等都已離開了青雲重地,氣勢恢宏的大殿上,只有蕭逸才,曾書書與宋大仁三人。

除了蕭逸才面色如常,坐在主座上安然品茶外,曾書書與宋大仁的臉色都不算好看,同時二人目光也不時掃向蕭逸才這邊,在他手邊茶几上,那顆奇異的彩霞大珠法器,此刻正放在上面,只見瑞氣蒸騰,珠身內彩霞瀰漫,寶光四射,除了那十顆大星僅有一顆點亮略顯美中不足外,單憑這外表賣相,以曾書書、宋大仁二人的眼光見識,也都看得出此物絶非凡品,乃是一件極珍貴極厲害的法寶。

不過此刻兩人的心思都不在這奇異寶珠上,宋大仁與曾書書對望了一眼,咳嗽一聲,開口對蕭逸才說道:」蕭師兄,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之前那些青雲試弟子許下的言語,似有少許不妥之處。」

蕭逸才放下茶杯,看了宋大仁一眼,露出一絲微笑,道:」大仁,你說吧。」

宋大仁遲疑了一下,道:」單一此次異境之行的結果,便判定底下弟子優劣,會不會操之過急?而且能夠奪到更多的青木令,還能挑選諸位長老為師拜如山門,也是聞所未聞之事……」

蕭逸才微微搖頭,並沒有回答宋大仁,只是淡淡道:」大仁,這些年來,我等在青雲門所行之事,豈非都是有違祖制,聞所未聞的嗎?」

宋大仁登時便是一窒,艾艾有些難以接口,他本來也非口舌便給的人物,縱然心中總覺得事情並非如掌教真人如此說的,但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幸好旁邊的曾書書正好此時開口,講話題接了過去,道:

「師兄,小弟也有一事不明,一直困惑於心,今日想要請師兄解惑。」

蕭逸才對曾書書又有不同,神色間更親切些,笑道:「你說。」

曾書書點點頭,道:「小弟以為,這些拜師入門之事,說來都是小處,不算什麼,但小弟著實不解,師兄為何將此次異境之行的規矩定的如此苛刻,等於是在縱然那些青雲試弟子勾心鬥角彼此爭鬥。而且適才在雲海之上的那番話,更是火上澆油,就算如此得出的人才果然鶴立雞群出類拔萃,但總讓人覺得帶了幾分隱晦,與我等名門正道氣象有違啊。

蕭逸才並沒有馬上回答曾書書的問題,而是先沉默了片刻後,然後道:「兩位師弟,你們的心思其實我都明白,只是為兄在這裡只說一句,這些年來,為兄看得清楚,這天下世道,已然和往昔不同了,浩劫過後,支撐正道三大名門是什麼下場,你們也都看在眼裡了吧?」

曾書書與宋大仁對望了一眼,沒有說話。

蕭逸才淡淡道:「雖負盛名,但也僅此而已,留給自己的,豈非都是一個個爛攤子嗎,反是眾多隱身龜縮之輩,如今橫行天下。為兄痛定思痛多年,以為虛名可取,但我等行事,當取務實一途。異境之行爭鬥苛烈,能在其中脫穎而出之輩,道行資質必定不俗,心性也定然有可取之處,如此之人方有值得栽培之處,未來天下劫數未定,為兄以為如此方是最好的選材之途。」

宋大仁緊皺眉頭,欲言又止,曾書書也是默認,但是他的性子活絡,感覺氣氛有些僵硬,便是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與宋師兄多慮了,反正蕭師兄雄才大略,我等一切都聽師兄的就是。不過師兄,這顆‘莽古蜃珠’當真是我平身僅見的奇寶,竟有開闢異境的奇效,且靈力如海深不可測,卻不只師兄是從哪裡得來的?」

蕭逸才目光向自己手邊的這顆彩霞奇珠看了一眼,眼中也是掠過一絲笑意,微笑道:「此物的確不凡,不瞞二位師弟,這枚‘莽古蜃珠’,乃是為兄在‘幻月洞府’中得到的,之前從未現世人間,不想青雲祖師還給我等後人留下了這等奇寶,實在可喜」

「幻月洞府……」宋大仁怔了一下,有些訝異,而曾書書卻是身子忽然一僵,連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也下意識地緊了一緊。

※  ※  ※

與此同時,在熱熱鬧鬧的開闢異境,引得青雲門上下甚至門外天下無數人關注的通天峰外,青雲門其餘六脈山脈相比之下便冷清了許多,其中的龍首峰上,松亭之內,齊昊一派淡然神情,泡茶品茗,悠然自得。

山道另一側人影閃過,從石階上走過來一人,背負碧綠斬龍神劍,面貌英俊,正是林驚羽。只見他一眼看到齊昊在那松亭中,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靜堂,平日頗為熱鬧的屋子裡此刻卻顯得十分安靜,讓他猶豫了一下。

正在這時,齊昊已經看到了他,微微一笑,遠遠地向他招手,示意林驚羽過去。林驚羽走到松亭外,顯示看了一眼亭上牌匾,默然片刻,這才走進了亭子裡,在齊昊對面坐下,開口道:「師嫂與小萱呢,怎麼不見她們?」

齊昊拿起了一個新茶杯,放在林驚羽面前,替他斟滿清香四溢的茶水,笑了笑道:「今日通天峰上那是何等熱鬧,開闢異境,乃是本門兩千年來未有之事,她們都去那兒看熱鬧了。」

林驚羽怔了一下,隨即微微低頭,喝了一扣茶後,低聲道:「師嫂她……」

齊昊微微一笑,截斷了他的話,道:「靈兒性子活潑,自小又得岳父岳母等大竹峰一脈眾多師長師兄們的疼愛,對一些無聊小事,本就沒耐煩去細想的,這樣也好,活得安心快活,豈非是我等自尋煩惱惱的男兒?如有可能,我只願她和小萱永遠都這般快活地活著,其他閒事,我自去決斷面對就是了。」

林驚羽默然半響,緩緩點頭,道:「師兄說的極是,是我這個做師弟的看不開。」

齊昊大笑,道,:「喝茶,喝茶。」

山風吹過,茶香浮動,淡淡熱氣如霧飄散開去,齊昊放下茶壺,手指在茶壺光滑的弧面上摸索兩下,淡然道:「我知道你今日來看我,是因為通天峰山開闢異境,五大長老中只有我和陸雪琪未至,心中對我有所擔憂吧?」

林驚羽抬頭看了這位師兄一眼,猶豫片刻,還是沉聲道:「陸雪琪性子清冷,自來也不愛攙和門中只是,青雲門上下皆知,是以掌教師兄未安排她去通天峰上,誰也不會說什麼,但除她之外,幾大長老中唯獨未安排師兄你去,只怕會令門中側目。」

齊昊面色淡然,聽了林驚羽的話也不生氣,目光仍是停留在面前茶壺上,徐徐道:「或許蕭師兄多少有些看我不順眼吧,所以還是不想在那等重要場合見我,這事也沒什麼,你不必在意。」

林驚羽哼了一聲,面上露出不以為然之色,道:「若果然如此,掌教師兄的氣量也未免太小,師兄你並無野心,對他有所威脅更是說不上,何必做的這般明顯?」

齊昊抬頭笑了一下,只是笑容看上去頗堪玩味,目視林驚羽,忽然微笑道:「你說的不錯,不過若是為兄果然有些野心的話,你可會助我一臂之力?」

林驚羽陡然變色,手扶桌案,劍眉揚起,但不等他開口,齊昊依然搖頭笑道:「看你記急的,笑言而已,莫急,莫急……其實蕭師兄也並非沒有派給我事做的。」

林驚羽面上激動之色緩緩平復下來,深吸一口氣,道:「何事?」

齊昊淡然道:「如今本門力量幾乎都聚集於通天峰上雲海,但蕭師兄以為山下青雲別院仍是心腹重地,不可懈怠,所以請為兄有空便去青雲別院中查看一番。」

林驚羽臉色又是一變,變得有些難看起來。此時此際,讓身份位列五大長老座次僅次於掌教的齊昊巡視青雲別院,其中意味深長,排斥之意躍然紙上,隱隱更有幾分貶低之意,讓林驚羽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齊昊看了看林驚羽的臉色,站起身來,微笑道:「些許小事,何必著急上火,而且蕭師兄說的並不算錯,青雲別院如今在本門之中確實地位日重,萬一又宵小之輩趁此防衛薄弱之際混入其中,將來再出什麼意外的話,豈非更是糟糕。」

林驚羽也站了起來,遲疑片刻,道:「師兄,不如就讓我替你去山下看看吧。」

齊昊搖了搖頭,道:「你替我去,別人看著又像是什麼了?我自去便可。」

說罷,他深深看了林驚羽一眼,走上一步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微笑道:「林師弟,為兄性子如何,你是知道的,不過當下並沒有什麼值得你好擔心的,且放寬心吧。」

說著對他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松亭。林驚羽站在原地,看著齊昊漸漸走遠,有那麼一刻他心中忽然一陣恍惚,卻是覺得原本在他心中很清楚的師兄模樣,漸漸變得有些模糊了。

※  ※  ※

異境之中。

王宗景在密林裡走了一會兒,樹影深深,樹枝搖曳,但周圍仍是一片寂靜,並沒有遇上其他青雲試弟子。又走了一會,他忽然停下腳步,屏息凝神,雙目微閉,就在這林中側耳傾聽了片刻,隨即俯下身子,也不在乎地上土壤枯葉骯髒,將一側耳朵緊貼地面上,仔細辨聽了片刻。

隨後眉頭微皺,站了起來,現實向四周看了一眼,隨即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西南方向看了一會兒,思索片刻,只見他快步躍起,一下跳到旁邊一顆大樹樹幹之上,然後就像一直身手敏捷至極的猴子般,輕而易舉地越爬越高,很快就爬上了茂密的枝葉樹冠中,這個時候再往上看,便是仔細端詳,也很難在枝繁葉茂的樹冠裡發現他的身影了。

樹林裡又安靜了下來,只是過了約莫半盞茶工夫,從樹林裡西南方向便有了聲響,很快又出現了一個人影,是一個身材頗高的青雲試男弟子,看上去也是一臉警惕,不停地向四周張望著,緩緩走在林間。只是哪怕是走到了王宗景所藏身的樹下,此人也沒有想到抬頭向上看一眼。

王宗景躲在茂密的樹冠枝葉中,從縫隙裡看著此人緩緩走近,又一無所知地繼續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過去。待那人走得遠了,王宗景在樹上緩緩搖頭,心道若是在那片十萬大山原始森林裡,剛才這一下便足以要了那人的性命。

在樹上又等了一會兒,確定附近確實沒有其他青雲試弟子了,王宗景這才放下心來,只是他並無意下樹,相比起樹下的土地,眼下藏身於茂密樹冠中,無疑是大多數正忙於搜索青木令的青雲試弟子所料想不到的。他抓著樹枝站起身子,沉吟片刻,忽然又繼續向樹冠頂端爬去,沒用多少工夫便爬到高處,然後伸出半個身子,向遠方眺望起來。

此刻的他不過是才爬上這座高大山脈的山麓稍高處,莫說到達峰頂了,便是距離半山腰也還有老長的一段距離,不過山勢隆起,視野開闊,此刻的王宗景卻是看到了比之前更廣闊的地方,還有山下方更大片的青青草原。

有七八個黑點,彼此相隔很遠,在那片草原上出現了,而且看著他們的行走方向,都是不約而同地向這片山脈走來。

王宗景面色微沉,仔細看去,饒是他眼力勝過常人不少,但這麼遠的距離也只能看到個大致輪廓,那底下人的容貌,是不可能看清的了,所以也分辨不清是否是自己所認識的人。趴在樹上沉吟了片刻,王宗景縮回身子,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再管其他,忽地縱身一躍,卻是雙手交替,抓著縱橫交錯在樹林高處的樹枝,就在這遠離地表之上的半空中,輕而易舉地繼續向山脈高處躍去。

密林中不比草原,因為枝葉遮擋並沒有多少風會吹入林中,只是山風仍然會吹動樹冠樹枝,從地表上或是看不出來,但現在高處,便能看到那些蒼翠茂密的樹冠幾乎都在搖擺不停,常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連站立都很難穩當,更不用說如猿猴一樣在林間飛躍前進了。

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可以看出王宗景昔年在十萬大山原始森林鍛鍊出來的奇異能力,他非但行進極穩,並且速度頗快,並且藉著樹冠枝葉的掩護,甚至連超過腳下不久前剛剛路過的那個青雲試弟子時,都沒有讓那人發現什麼異樣端倪。

眼看著就這樣輕鬆躍過了一陣,距離半山腰又近了幾分,王宗景在飛躍之間,忽然聽到前頭傳來幾聲呼喝叱罵聲,聲音聽著是陌生的,但罵人者聲調高響語氣憤怒,顯然是動了真怒,同時也帶了幾分焦灼。

「唐陰虎,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暗算於我?」

王宗景心中一動,身子往前一飄,抓住一根粗壯枝葉,悄無聲息地一個打轉,便貼上了前頭這棵大樹的樹身,然後緩緩探出頭,向樹下方的地面看去。

只見樹下果然站著兩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看去頗為雄壯,整個人看去像是充滿了力量,只是此刻右臂卻是無力地垂在腰側,仔細看去,在破了一道大口的衣衫下,肌肉甚至還有些變形,顯然是手臂受了重傷,看那男子臉色也極是難看,左手緊緊扶住右臂,雙目圓睜,似要噴出火來一般,狠狠盯著前方站在樹下得到另一個人。

而被他死死盯住的那個人,外表卻是與這個雄壯男子截然不同,看去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帶了幾分冰冷的陰柔,身材瘦長不說,便是一張臉也是上寬下尖,眉細眼小,容貌奇異,卻是散發出一股陰冷氣息,想必便是被對方叫作唐陰虎的人了。

只見唐陰虎雖被對面的男子叱喝,臉上神色卻是絲毫未變,只是看了一眼那人的右臂傷勢,像是確認了一下之後,才冷冷道:「此番異境之行,規矩清清楚楚,誰人不知,你居然還跟我說什麼無冤無仇為何暗算之類的蠢話。就憑你彭超這樣的豬腦子,莫非也妄想拜入青雲山門嗎?」

彭超怒極,一張黑臉上不只是因為手臂劇痛還是心中狂怒而漲得黑裡發紅,大吼一聲,竟然是不管不顧,猶如一隻狂怒的巨熊般,徑直就衝向身材單薄的唐陰虎。

唐陰虎臉色微變,面上戾氣閃過,卻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在王宗景隱身於樹幹上的窺視中,只見他冷笑一聲,忽地抬起雙手,兩隻手掌更結了並不相同的一個奇怪印記,頓時一個細小的雷球便出現在掌心之間。

「術法!」

藏身在高處的王宗景悚然一驚,想不到此人居然也有這等道行,要知道如今參加青雲試的弟子不過是十多歲的少年,修行時日不長,幾乎沒有人能有操控法寶的高深能力,因此能夠使出五行術法這樣的道行,已經是極了不起的天資了,當日在河陽城下的神秘地宮中,面對骷髏怪物時,王宗景就親眼看到蘇文清使出了水箭術,威力不可謂不大,想不到這個素未謀面的唐陰虎居然也有類似的本領,看來此番青雲試弟子裡,果然是藏龍臥虎。

雷球一出,正在衝來的彭超登時臉色大變,但還不等他作出什麼反應,前頭唐陰虎卻是雙目中冷芒一閃,猛地手指前探指向彭超,這一道「落雷術」已然使了出來,只見樹林深處一陣耀眼光芒掠過,空氣裡有那麼片刻瞬間熾熱的高壓猛地湧起,一道閃電憑空出現,從天上劈了下來。

彭超大吼一聲,竭力向旁邊閃去,然而那閃電速度極快,加上他右臂受傷動作也沒有平日靈便,眼看著不過才略略偏過身子,電芒便已劈到了他的神殤,這一次直接命中左肩,登時一股焦臭之氣瀰漫開來,伴隨著彭超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嘶吼,身子劇震,面容扭曲,在原地踉蹌幾步之後,嘶叫了一聲:「你……」

下面的話還未說出口,便只見他身子一歪,頽然倒地,卻是重傷之下就此昏迷過去。

唐陰虎走上前來,用腳踢了踢彭超的腦袋,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這點微末道行,也妄想跟我爭搶青木令,今次算你走運,青雲門定下規矩不得鬧出人命,反正就你這樣的貨色,也是鬧不出什麼動靜來的。」

王宗景在樹上看到這一幕,特別是威力奇大的落雷術後,忍不住瞳孔一縮,連呼吸也緊了一下。不料這唐陰虎迥異常人,居然就在這片刻間忽然身子一頓,臉色忽變,猛地抬頭,陰冷目光掃射而來,喝到:「是誰躲在上面?」

說罷更不遲疑,舉手便又是一道落雷術直接轟向樹冠上。

王宗景心中一震,但身子幾乎是在同時便作出了反應,一個翻轉便離開了藏身的樹枝,直接向下方落去,而在他身子剛剛離開枝丫的時候,便見一道閃電劈中了樹枝,整棵大樹登時一陣顫抖,那一根粗大的樹枝直接便被劈出了一個大口子,傷口處焦黑一片。

唐陰虎臉色微變,似乎沒想到那個隱藏在一旁的人居然能夠躲開這一記落雷術,神色更顯陰冷,目光追著從樹上落下的王宗景的身影,冷喝聲中,又是一記落雷術劈去。

王宗景在空中仍是緊緊盯著唐陰虎的動作,自從進入青雲山後,眼前此人絶對是他所遇到的平輩之中最厲害的人物之一,手段亦是最兇猛陰狠,眼見他目光掃來,手印再動,王宗景身子雖在半空,卻是低哼一聲,竟然在半空中硬生生轉過身子,雙腳在堅實的樹幹上猛力一踩,頓時借力向另一側斜著飛了出去。

幾乎是在他剛剛改變方向之後,一道閃電便劈在原來的位置上,在地面上登時轟開了一個大坑,爆裂聲中,落葉枯枝四散飛濺。

唐陰虎心頭一震,卻是沒想到此人竟然能做到如此,連著躲開自己兩記以疾速聞名的落雷術,伸手之矯健幾不似人類。但他並無畏懼,更無視此刻在林間飛濺的碎葉枯枝,向前連行幾步,便是向王宗景此番落腳處逼去,同時手中雷球轉動,赫然又是凝聚出一個落雷術蓄勢待發。

別的不說,單憑這術法凝聚的速度,落在王宗景眼中,便覺得似乎已超過當日的蘇文清頗多。

只是唐陰虎才走了數步,忽然間身子猛然又停了下來,雙眼注視前方,面色轉寒,冷冷地盯著前頭一棵大樹背後,王宗景所落下之地。

此刻爆裂之聲徐徐而息,被落雷術炸起的黑土碎葉兀自飄到天上,緩緩落下,那一個人藏身於大樹身後,身子俯低,連手掌也抓在地面,整個身軀都隱隱透著一種爆炸般的力量。樹幹側方,他緩緩露出了小半邊臉,隱匿在散落枯葉紛亂黑土之後的眼神,冰冷而無情,帶了幾分原始卻殘忍的殺意,與之前的彭超截然不同,就像是一直伺機而動的可怕妖獸,默默地盯著唐陰虎。

唐陰虎並沒有看到他全臉,但是心中卻是掠過一絲警兆,尤其是更想起剛才此人出人意料地躲過了兩記落雷術,更顯得難以應付。他細眼微眯,原本就要前探發出落雷術的手臂,卻是緩緩瘦了回來。片刻之後,他冷冷地道:

「想不到青雲試中,居然還有這等人物,不過此刻青木令未現,我們爭鬥也是無用,不如就此罷手,如何?」

王宗景沒有說話,仍是目射冷芒地看著此人。唐陰虎眉頭微皺,但心念轉動間,還是向後退去,顯然此人也是果斷之輩,權衡形勢,在沒有必勝把握下絶不戀戰,實非常人。

沒過多久,唐陰虎的身影便消失在前方樹林深處,直到此刻,王宗景才緩緩站起身子,身上繃緊的的肌肉一絲絲放鬆下來,回想起剛才那一幕,這個唐陰虎給他的感覺便猶如一條陰狠毒蛇般,極難對付,並且道行不煩,只怕放在青雲試九百多的弟子中,也是最頂尖的那幾個吧。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隨即目光落在已經昏死在一旁的彭超身上,只是他並無意過去做些救死扶傷的舉動。論起心腸,他在十萬大山深處經歷過無數生死搏殺,早就變得冷硬了。當下也不管他,便準備也離開此地,只是向樹林深處另一個方向走了幾步之後,忽然間他的眼角餘光瞄到剛才唐陰虎落雷術劈中的地點上,那一個依舊瀰漫著淡淡焦臭氣息的大坑裡,碎葉紛飛,黑土四濺。

王宗景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臉色也在那麼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起來,他站住腳步,似乎在思索什麼,像是在剛才那一個瞬間,腦海中飄過了一個古怪而快速的念頭,片刻之後,他忽然快步跑到那個深坑旁,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深坑,隨後一沉吟,忽然雙手揮舞,卻是在這片樹林空地上不斷用力撥開厚厚的樹葉,甚至還用手直接插入有些鬆軟腐爛的黑土中,用力挖出土壤。

「沒有,沒有,」他的目光越來越亮,但臉色卻並不好看,嘴裡輕聲說著些什麼,「果然什麼都沒有……」

掃蕩了一個大圈子後,他的動作停了下來,目光緊盯著自己剛剛仔細探查過的這一小片土地,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自從進入異境之後,一直困擾於心的那個奇怪感覺,總覺得這裡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什麼都沒有……」他慢慢站了起來,目光緩緩掃過這一片幽靜深邃的森林,在這片略帶濕潤肥沃的林間空地,在這片森林草原充滿生機的異境中,沒有妖獸,沒有鳥兒,沒有野獸,甚至於在這片土地中,連一隻微小的蟲子都沒有。

王宗景眼角微微抽搐,心頭一陣陰影掠過,忽然之間,他只覺得自己站在這片茂密的森林中,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冷了幾分。這個看似生機勃勃的異境裡,卻彷彿隱匿著冰冷的死意。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1 22:09
第六十五章 漏斗


通天峰雲海之上。

潔白的雲氣如波濤海浪起伏,沉浮不定,將這屹立世間的山峰襯托的如同仙境。九根聳立在雲海平台之上的高大玉柱,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隱隱透著一股神秘莫測的靈力,令人望而生畏。不過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在雲海平台正中,那一道猶如縫隙般黑色的裂縫,青雲門所開啟兩千年未有的異境之門,便是在此處了。

雲海四周,青雲弟子密佈,戒備森嚴無比,顯然是對這頭一次開闢異境慎重萬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同時還有不少人來回巡視,以這些青雲弟子的道行功力,當真是連只蚊子想要偷偷飛進異境之門都是休想。

王細雨這一日也在雲海之上,被安排在雲海東側守衛,與她一起的還有平日幾個相熟的都是出身風回峰一脈的師兄弟,包括柳芸和歐陽劍秋此刻也都在雲海之上。雖說上頭交代下來的命令十分慎重,但是看到如此戒備森嚴的陣勢,王細雨也是有些意想不到,不過守衛的嚴密些總沒有壞處就是了,她面上平靜,但眼中偶爾流露出的幾分緊張,不是會想異境之門處看上幾眼,還是透出了她心底的真是心意。

弟弟此刻已經是在異境中了,不知道他是怎樣,能不能順利找到青木令,又或者能不能再頗為險惡的爭鬥局面中安然而出現呢?

畢竟此番開闢異境乃是青雲門兩千年來的第一次,包括王細雨在內的大部分人,其實對異境之內是什麼樣子,也是一無所知。或許正因為這份茫然,才讓她愈發擔心起來。

平日都是生活在一起的同門,王細雨似然強作鎮靜,但心下焦灼的模樣還是落在旁邊諸人眼中,沒過片刻,一隻素手輕輕落在王細雨的肩上,王細雨回頭看去,卻是柳芸站在自己身邊面上露出幾分關懷之色,柔聲道:「怎麼,擔心進去的弟弟嗎?」

王細雨下意識的搖頭,但看了柳芸一眼,卻是嘴角扯動,露出一絲苦笑,微微點頭,低聲道:「也不知道異境裡面是什麼樣子,宗景他進去之後會怎樣?」

柳芸微微一笑,摟過她的肩膀,道:「你那弟弟我見過數次,看著天資不錯,想必不會出什麼大事,更何況師父不是說了嗎,在那裡面並無性命危險,所以你也不必太過擔憂。」

王細雨漠然點頭,但看她眉宇之間憂色仍重顯然心底仍是有些放不開的,柳芸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正想再寬慰幾句,忽然看到旁邊站著那個身形奇瘦的師弟竹子,對她擠眉弄眼,似乎有話要說。柳芸皺了皺眉,輕輕拍了拍王細雨的後背,低聲交代了幾句,便與竹子走到一旁去了。

王細雨也沒在意,此刻她一顆心多數都放在異境之中,便是柳芸走開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聲,渾沒想著去管柳師姐與那竹子師兄說了什麼去,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會,那異境之門與之前一樣毫無變化,她又看了看天色,在心中算了一下,那些青雲試弟子進入異境至今,已是過去三個時辰了。

「細雨師妹。」

忽的一聲熟悉而溫和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王細雨不用轉頭也能聽出是誰,露出一絲微笑,轉身道:「歐陽師兄,有事嗎?」

來人正是歐陽劍秋,只見他面帶關懷之色,看著王細雨低聲道:「我看你面上略帶憂色,似乎不甚開心,便走過來問問,」說著,他又順著王細雨適才目光方向看了看那道異境裂縫,面上隨即露出瞭然之色,沉吟了片刻,道:「我平日常在青雲別院中行走,對你弟弟宗景也算熟悉,依我來看,你大可不必為他擔心的。」

王細雨「嗯」地答應了一聲,忽然怔了一下,確實抬頭帶了幾分驚訝,奇道:「歐陽師兄,你居然還記得我弟弟的名字?」

歐陽劍秋窒了一下,看著王細雨一臉驚奇的模樣,不禁苦笑一聲,然後微笑點頭道:「我記性向來是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細雨展顏笑道:「果然如此麼,不過既然歐陽師兄你和柳芸姐都這麼說,想必宗景應該是會沒事的吧。嗯,天色不早了,我的下山去青雲別院一趟。」

歐陽劍秋眉頭一皺,道:「你去青雲別院做甚?」

王細雨微笑道:「因為大部分師兄師姐都調到雲海這兒來了啊,可是山下別院之中的防備也不能就此鬆懈,所以師父會安排人輪流下山巡視,今明兩日都是我當值呢。」

歐陽劍秋「哦」了一聲,想了想便道:「要不這樣,我替你去吧,反正山下應該也沒什麼大事,我替你走走就是了。而且我看你的心思也都在這兒,想來是喜歡待在此處吧?」

王細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道:「這樣不好,反正下山當值也就幾個時辰,很快我就回來了,沒什麼大事的,還是我自己去好了。」

歐陽劍秋還想再勸幾句,只是還沒等他話說出口,忽然只聽雲海正中那個一直平靜的異境裂縫上,猛然傳出幾聲低沉的轟鳴,這卻是幾個時辰裡第一次異境之門有了動靜,登時讓聚集在雲海廣場上的青雲弟子們騷動了一下。

片刻之後,之間那片深沉的黑暗處幽光閃過,「噗噗」連續數聲,卻是從黑暗深處拋出了七八個人的身子,落在雲海之上,與此同時伴隨而來的,則是那些人痛苦的呻吟叫喊聲。

一眼看去,這些人竟然都是身負重傷的青雲試弟子。周圍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王細雨更是花容失色,第一個向那邊跑了過去,很快眾人便圍攏過來,王細雨心頭砰砰亂跳,但幸運的是在她快速查看之後,此番從異境之中掉落出來的青雲試弟子一共七人,六男一女,全是她不認識的陌生面孔,王宗景並不在其中。

一旁早就有青雲弟子過來將這些傷者分開照料,各種靈藥敷上,登時便把那有點淒厲的叫喊聲壓了下去。這些傷者弟子看起來也好受多了。但哼哼唧唧之聲仍是不絶於耳,特別是唯一的那位女弟子,看起來像是個出身世家的嬌慣小姐,不知是驚嚇還是劇痛所致,此刻已經淚眼盈盈,都快哭出聲來了。

圍在一旁旁觀的眾多青雲弟子們面面相覷,要知道這進入異境不過才三個時辰左右,居然就有七人負傷,失去了爭奪青木令的資格,可想而知此刻在那已經之中的爭鬥又是何等激烈;而隨著時間流逝,這種局面發展下去,怕也只能用慘烈一詞來形容後面的爭奪了吧?

王細雨慢慢退回了人群,歐陽劍秋站在她旁邊,可以看出王細雨臉色有些蒼白,雖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傷者給嚇了一下,忍不住低聲安慰道:「不要太擔心,一切都有師父他們做主。他們說過異境中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王細雨默默點頭,最後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七個人,眼見著的確這些人都不致喪命,但有幾人的傷勢確實頗為嚴重,其中最顯眼的要算是一個身材看起來頗為高大的黑臉男子,左右雙手皆廢,身上似乎還中了某種術法,如被雷殛了一般,連衣衫破口邊緣處的肌肉都被燒得一片焦黑,看去委實可怖。

王細雨眼角情不自禁地抽出了一下,不願再看,重重扭過頭來,確實向遠處走去。歐陽劍秋趕上她,低聲道:「師妹,要不還是我替你去山下吧,你心裡牽掛,就守在這兒吧。」

王細雨默然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但面上卻有堅決之意,深吸一口氣後,卻是劍訣一比,招出了仙劍,轉眼御空而去。

歐陽劍秋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緩緩搖頭,轉過身來,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不遠處柳芸站在那兒,面上神情頗有幾分奇怪地看著自己。歐陽劍秋有些不解,向柳芸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柳芸隨即也是微笑點頭,但並沒有上前說話,而是默默走開了。

※   ※   ※

巍峨青山,隱匿雲間,仙家宮闕,飄渺不見,站在山峰下,縱然用盡目力眺望,也只能是看見茫茫白雲,令人突然心生嚮往。

青雲山下遠處,一道人影陡然掠向小樹林邊,停頓下來,舉目四望,看著面貌陰沉,卻是當日進入河陽城下神秘地宮的夏侯戈,此番但見他眉宇之間凝著一股肅然之氣,正在尋找著什麼,忽然只聽腳步聲響起,有兩個人影從林中走了出來,當先一人乃是個嬌媚無限的女子,身著鵝黃衣衫,正是金瓶兒。

夏侯戈連忙行禮道:「副門主,數下已經打聽到了,那青雲山上所做之事,乃是……啊,門主,您怎麼也來了?」

話說了一半,他卻看到金瓶兒背後那人,登時全身一震,露出驚愕至極的表情。

被他叫做門主的男子淡淡一笑,沒有說話,金瓶兒則是皺了皺眉,道:「青雲門做了什麼?」

夏侯戈面色更加恭謹,低頭道:「回稟副門主,屬下已經查到,青雲門此次實在通天峰雲海之上,由掌教真人親自出手,開闢出一個聞所未聞的異境,並讓所有參加青雲試的年輕弟子都進入異境了,說是要對這些弟子進行一場考驗。」

「什麼,開闢異境?」

金瓶兒與她背後的男子同時吃了一驚,金瓶兒回身看向那男子一眼,只見對方臉色難看,且目光望向遠處青雲山,過了片刻才道:「想不到青雲門裡居然還有這等大神通,而且看來他們幾個高手道行都是極強,居然能夠如此施法。」

金瓶兒默然片刻,對夏侯戈問道:「如今青雲山上情況如何?」

夏侯戈道:「現下青雲門已經將絶大部分高手都調至雲海之上,將那處地方圍的水洩不通,又佈下無數禁制陣法,外人根本就難以接近,戒備極嚴。」

金瓶兒輕嘆了口氣,緩緩點頭,到:「估計也是如此了。」說著又向那男子看了看,道:「怎麼辦?這異境之術非同小可,若被青雲門一眾雜毛掌握牢靠了,只怕後患無窮,日後你再想復仇上山,也得平添許多難處。」

那男子冷哼一聲,深深看了一眼遠方的青雲山脈,卻是轉身向樹林深處走去,淡淡道:「此事當然不能坐視,不過那鐵桶一般的地方,如今我可不想去闖,還是讓聖殿的老前輩去試試吧。」

金瓶兒目光一閃,對夏侯戈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夏侯戈連忙答應一聲,背身而退,全無昔日在那些手下面前的威風,只是低頭之間,他目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金瓶兒自然是沒有看到夏侯戈的表情,她走在那個神秘男子背後,遲疑了一下,道:「現在就讓他去?」

那男子搖了搖頭,卻是抬頭看天,片刻之後道:「等到晚上吧,現在太亮了。」

※   ※   ※

異境之中,王宗景躲在亦可大樹茂密的枝葉間,將身子緊貼樹幹,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在他腳下那片林間空地上,一個青雲試弟子正氣喘如牛,扶著王宗景藏身的這可大樹樹幹,呼呼喘氣。而在此人前方不遠處,另一個青雲試弟子則是已經撲到在地,身上多處流血,衣衫破裂,看著已經是徹底被打垮模樣了。

就在剛才,在王宗景眼皮子底下,兩個青雲試弟子進行了一場幾乎是勢均力敵的搏鬥。以王宗景看來,雖然這兩人在道行上還比不上前頭所見到的那個唐陰虎,但已經都算是頗為厲害了,並且兩人打著打著,漸漸都打出了真火,出手漸漸不留餘地,終於是在最後其中一個人勝了半招,將對方擊暈,但自己也已經元氣大傷。

王宗景躲在樹上,冷冷地看著下方這場爭鬥,失敗者自然無人理會,此刻他的目光卻是落在那個勝利者的身上。這一路幾個時辰過來,所遇到的青雲試弟子逐漸增多,顯然大多數人不管進來的時候是在山上還是在草原,幾乎都認定在這山脈之上青木令存在的可能性更高。正因為如此,隨著人數的不斷增加,原本稀稀落落的爭鬥就漸漸變得激烈起來,很多人素不相識,但一照面便如下方那兩個人一樣,猶如生死仇敵一般激烈搏鬥,人人都想著能夠儘量剔除一人,便是競爭對手少了一個。

王宗景一直在樹冠上方前進,再加上幾分運氣和隱藏得當,倒沒怎麼暴漏行跡,但是一路下來卻是連續見到多次這般激烈的戰鬥,讓他吃驚於此番異境爭鬥的慘烈,卻也不知不覺被這種氣氛安安影響。在這個時候,他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要不要趁機下去,將這個看起來不弱的對手先行擊敗。

不可乘人之危道義什麼的,在眼下這個異境之中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變得輕飄飄起來,幾乎沒人會去在乎,而這種近乎弱肉強食的環境卻讓王宗景有種置身於昔日十萬大山裡原始森林中的感覺,他沒有任何不適,很快就適應了下來。

他望向那個喘息已經開始慢慢平復的青雲試弟子的背影,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身子微動,他便要悄無聲息地向下滑去,只是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了過來,地上那人一個激靈,登時警惕起來,向那腳步聲響處望去。王宗景也是身子一滯,硬生生壓住身體,還是停留在樹冠上的隱秘處,透過樹葉向下方看去,忽然間又是一怔,只見從那密林深處走出的卻是一個胖子,面容熟悉,正是南山。

片刻之後,南山的目光與那個靠在樹幹邊的青雲試弟子相觸,兩人明顯都是吃了一驚,那人皺了皺眉,卻是站直了身子,到:「怎麼是你?」

南山則是臉上胖肉一抖,目光在旁邊地面上的青雲試弟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露出幾分帶著諂媚的笑容,道:「明海師兄,你這是大發神威,打敗了誰?」

那個叫做明海的男子哼了一聲,臉上神情鬆弛了許多,同時看著南山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他臉上掠過一絲不屑之意,傲然道:「不錯。」

樹枝之上,王宗景怔了一下,想不到南山居然會跟此人認識,只是這個叫作明海的弟子道行不低,對南山的態度似也有幾分驕傲,像是不太看得起南山的樣子。

樹下,南山又是一陣恭維的話對明海說了出來,面上笑嘻嘻的,一副敬仰之色,但不知為何,他自從組出來後,便站在距離明海七尺之外的地上,一直都沒有走近明海的意思。

明海也不是傻瓜,目光一轉便看得清清楚楚,忽然冷笑一聲,道:「南山,你可是怕我對你不利嗎?」

南山哈哈一笑,卻是立刻陪笑道:「明海師兄,你道行勝我十倍,我向來是十分敬仰的,小弟絶沒有與你爭奪的心意。若師兄不嫌棄,小弟就跟在你身邊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明海微微一笑,但目光卻變得有些陰冷,同時看向南山的眼神也有些不善,淡淡道:「你既然這麼說,想必心裡還是有些顧忌我的吧。罷了,既然你不相信我,何必又假惺惺地說什麼助我一臂之力,不如就來一決勝負吧?」

南山臉色大變,連退兩步,愕然道:「不不不,小弟道行低微,就連進入青雲試也比大家遲了兩個月,哪裡會是明海師兄你的對手?師兄,你就饒了我吧!」

明海獰笑一聲,道:「你放心,我也不能下手取你性命,就是給你點教訓讓你離開這個異境罷了,反正你這種奴僕出身的小賤民,還能妄想什麼嗎?等你出去以後,再來謝我手下留情吧。」

南山臉上神情猛地一僵,隨即又是苦苦哀求,但腳下卻站住了。王宗景在樹上看著明海緩緩向南山逼去,眉頭皺起,心中已經決定要出手,之時就在他目光掃過南山所站立之處時,忽然目光一凝,只見南山雙腳站得極穩,一手在前一手在後,從他這裡的高出可以看出南山背後一部分,赫然便見南山指縫之間,已然夾著一張符篆,遠遠望去,應該是一張「烈火符」。

王宗景的目光迅速冷了下來,默默看著底下,看著南山一張微胖的臉上正一臉驚恐地對著明海苦苦哀求著,而明海似乎對這個胖子被自己嚇壞的模樣感到十分滿足,忍不住露出了輕蔑的笑容,如戲耍老鼠的凶貓一樣,一步一步向南山走了過去,最裡慢悠悠地道:「放心吧,我下手不會很重的,小胖子,就一下你就沒知覺了,不會很痛的……啊!」

忽地,就在他志得意滿走進南山身前三尺處的那一刻,尖嘯聲突然響起,一股灼熱的氣息猛然從南山背後升騰起來,一團火球熊熊燃燒,包裹在火焰最中心的在,正是一張燃燒的符篆。

熾熱的火球徒然出現在明海面前,讓他原本笑容滿面得意的面孔突然間變得扭曲起來,雙眼中也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目光,像是根本沒料到南山竟會對他出手反抗。然而事實就是事實,灼熱的火球吼叫著衝了過來,幽州龍湖王家祖傳的符篆奇術,在這一刻重重打在了明海胸口,只聽一聲爆裂般的聲音,也不知那片刻間明海的肋骨斷了幾根,就見剛才還不可以是的他被生生打飛了起來,完全沒有閃躲的餘地,靜止到飛而出,重重撞在背後那棵大樹樹幹之上,然後翻滾著摔倒在地。

在一聲帶著絶望的嘶吼聲中,明海腦袋一歪,就此昏了過去。

樹幹因為這一下劇烈的撞擊而猛烈地搖動了幾下,樹枝樹葉也是一陣抖動,落下了許多片葉子。藏身於樹上的王宗景抱緊樹枝,一動不動,任憑樹幹搖晃,他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目光冷冷地看著下方,看著那個把諂媚笑容漸漸收起,露出一絲真正開心笑容的小胖子。

隨即,他忽然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向下看。

※   ※   ※

人去影散,森林裡又恢復了安靜,沒有獸吼,沒有鳥鳴,連蟲子的叫聲也半點不聞,只有毫無意識的風兒遠遠地吹著大叔樹冠,吹動著樹枝緩緩搖擺著,發出殺殺的聲響。

王宗景到了最後,還是沒有現身與南山相見,雖然他心中相信南山見了他之後,一定會和他攜手結伴,共同應對這場考驗,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出去與南山相見。

他在樹梢之上,一直安靜而耐心地等待南山走遠,這才現身出來,悄無聲息地順著另一個方向繼續向山脈搞出走去。剛才所見到的哪一個場面,讓他的情緒不知為何有些消沉起來,所以直到它發現有些不對勁的時候,一道凌厲的拳風已經從他背後砸了過來。就在這危險關頭,王宗景那些年在生死關頭硬生生磨礪出來的直覺終於還是救了他一回,在間不容髮的間隙,甚至是他腦海裡還沒想過如何應對的時候,他的身姿卻已經下意識地向旁邊一撲,避開了這一記攻擊。匆忙之間,他已發現身後攻擊的人是另一個青雲試弟子,顯然對方也對王宗景能夠避開這一拳而感到有些驚愕,一時竟是愣了一下。

也就是這麼一愣的眨眼工夫,王宗景卻已經返身撲上,從退避到反擊,他幾乎毫無間斷,一出手便是直奔身後那青雲試弟子的胸腹要害。

「咚!」

一聲低沉悶響,那人的面容瞬間扭曲,隨後整個人像是一隻弓起腰的蝦米一樣,踉蹌倒地,這一切全是因為王宗景突如其來的重擊在他丹田上的一拳。王宗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嚴重並未有絲毫憐憫,哪怕此人倒在地上,嘴角慢慢流出白沫。王宗景走了過去,沒有說一個字,只是對著那人受創的部位,忽然起腳又是一記重踢。

那人「啊」的一聲慘叫,整個人被踢飛了三尺遠,再也無力掙扎,腦袋一歪,就此昏厥過去。

王宗景轉過頭,深深呼吸了一下,目光望向前方,漸漸變得鋭利,再度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只是他這種隱隱有些鋭不可當的氣勢並沒有保持多久,才向前走了五六丈遠,王宗景便忽然聽到前頭傳來一個還顯幼稚的清脆男孩聲音,十分耳熟,叫道:「我跟你說,你別過來哦……」

王宗景一聽,立刻辨認出了那是小鼎的聲音,這些日子來,在青雲別院中他最喜愛的,小鼎絶對是要排在第一位,平日更是交好,更不用說還有小鼎他爹張小凡的情分在那兒。是以一聽之下,小鼎的聲音語調雖然聽著並無什麼顫抖畏懼的樣子,但那話裡意思,顯然是正被人逼迫的模樣。王宗景臉色登時一寒,更無遲疑,徑直便向話語傳來處快步跑去。

在樹林中穿行奔跑沒過多久,王宗景果然便看見前方一片小空地上,那個圓頭圓腦圓肚皮的小男孩,依舊是背著那個淡藍色舊布袋的小包,正直視前方,面對著一個正不斷接近面帶獰笑的青雲試弟子,滿臉都是正義凜然毫無畏懼的表情,,瞪大了眼珠對那人道:「我跟你說,你別過來哦。」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心想在異境這裡如此激烈的爭鬥,別人會理你才怪。果然那人絲毫不見有憐惜慈悲之色,反而口出穢語,冷笑道:「小鬼,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趁早滾回去吃奶吧,把你身上的青木令留給洪剛大爺!」

王宗景一怔,連忙轉頭向小鼎看去,果然看見小鼎身上竟然有一道淡淡青光散發出來,可不就是之前所說拿到青木令的徵兆模樣?

這一下王宗景真是吃驚不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進入異境這麼久,路上看了無數勾心鬥角,一個個厲害人物手段也見了不少,卻偏偏沒見過任何人有拿到青木令,誰知第一次看到取得青木令的傢伙,居然會是小鼎。

小鼎聽了那洪剛最裡不乾不淨的話,看來也有點生氣,伸出右手胖胖的一個小圓手指,一指對方,大聲道:「你敢這樣對我說話,要是我回去告訴我娘的話,你就死定了!」

洪剛哈哈大笑,啐了一口,道:「老子就是這麼說了,誰能把我怎麼樣?」

場中小鼎,場外王宗景,此刻都是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向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王宗景心裡不期然想到小鼎的娘親,隨即又想到當日在河陽地宮裡那個被「神劍御雷真訣」硬生生轟出的幾大數十丈寬可怕可怖的巨坑,心裡想著真要是小鼎娘親來了,你這傢伙就該被轟得連渣都不剩了吧……

不過眼下,那位清麗絶塵的陸雪琪自然是不會到這裡來的,而洪剛哈哈笑過之後,還是向小鼎逼去,眼中流露出幾分貪婪之色,顯然對小鼎身上的青木令垂涎三尺。王宗景皺了皺眉,身子向洪剛背後移去,對這種欺負小孩子的不良之人,他也沒興趣去搞什麼光明正大的決鬥,還是直接暗算一下來得爽快。

前頭,小鼎仍是哼哼叫個不停:

「我跟你說了啊,別過來了。」

「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我會給你好看的!」

「我有法寶哦!」

……

洪剛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罵道:「臭小鬼,還敢騙我,這青雲試中,有誰能操控法寶,就算有也是乖乖送給爺爺我,死吧!」

一聲大喝,洪剛已到了小鼎身前,抬頭便向小鼎圓腦袋上打了下去,看來是想打暈這個小傢伙然後去他身上搜出青木令。也幾乎是在同時,王宗景已經悄無聲息地掠至他的身後,冷笑一聲,就要出手。

誰知小鼎一聲嬉笑,手中寶光一閃,瞬間多了一件古怪東西,前頭想是個竹片做的漏斗,後頭也不知道是什麼皮囊所制的類似氣囊的玩意,直接就對著那人的面孔,用力一捏氣囊。

「噗。」

一個低沉其實有點像是小孩放屁的怪異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然後王宗景就看到一股鮮紅色的汁液猛然從那古怪漏斗中噴了出來,直接就射在洪剛的臉上。

洪剛的動作忽然像是石化一樣,一下子僵硬住了,隨即片刻之後,猛然發生了一聲驚天動地般的慘叫,一蹦三尺高,跳了起來,雙手拚命向臉上揉捏著,狂呼道:「啊……好痛,好痛……」

叫喊聲中,洪剛似乎痛不欲生的模樣,甚至站立不穩,就在地上翻滾了起來,滾來滾去,滾來滾去,雙手摀住臉龐,叫聲悽慘得很。

王宗景手伸到一半,卻見洪剛突然間變成這個樣子,一時不明所以,也是怔住了。小鼎卻是這時看到王宗景,頓時高興起來,跑過了笑嘻嘻地道:「王大哥、王大哥。」

王宗景點了點頭,答應一聲,同時目光在小鼎手上那個奇怪漏斗狀怪東西上停留了一下,忍不住好奇道:「小鼎,你這是什麼東西?頓了一下,他想到了什麼,不禁肅容道:「難道……此物果然是一件法寶嗎?」

小鼎嘿嘿一笑,把手中之物向上一舉,笑道:「這東西是我爹給我做的。」

王宗景吃了一驚,不禁向那漏斗有多看了兩眼,道:「啊,原來如此,這法寶叫什麼名字?」

小鼎搖搖頭,道:「沒名字啊麼我爹在廚房隨便做了一個就丟給我玩了。」

王宗景一滯,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空,心中重複了一句「在廚房隨便做了一個……」然後只聽小鼎笑道:「這東西沒名字,但我覺得每次用它特別像放屁,我就叫它‘放屁漏斗’。」

王宗景一個踉蹌,好懸沒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穩了,咬了咬牙,不再去看這小傢伙。轉過頭看了洪剛一眼,只見那人此刻已經沒聲音了,雙手垂下,看來是已經昏厥過去。在他面孔之上一片鮮紅,但仔細瞧著卻沒有傷口,而且那一片鮮紅也不似鮮血,空氣中隱約有一絲淡淡的奇怪而略帶辛辣的味道飄了過來。

王宗景皺了皺眉,心想這東西好生古怪,便道:「你往他臉上噴的是什麼?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就把此人給弄暈了。」

小鼎面帶得意之色,把「放屁漏斗」一舉,道:「這裡面也是我爹幫我配的紅汁,聽他說是從自己後院種的‘大赤椒’裡提煉出的,名字就叫‘辣椒水’!凡事噴到臉上,一時半刻就讓人受不了那辣味,不害人命,也不傷人,就是受不住那股極辛辣的味道,一准就得辣昏過去。」

說道這裡,小鼎哈哈大笑,對王宗景道:「怎麼樣,王大哥,這法寶厲害吧……」

王宗景微張開嘴,看了看小鼎又看了他手中的「放屁漏斗」和漏斗邊緣殘留的一抹令人頭皮發麻的鮮紅色辣椒水,再看看已然昏厥的洪剛,不由得由衷地道:「厲害厲害,確實厲害,真是太厲害了……」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2 12:26
第六十六章 派系


大竹峰上。

許是因為小鼎不在山上,所以雖然此刻還是白晝,但大竹峰頂上缺少了嗓門最大最能喊叫的這個小鬼,還是顯得又些冷清。一個人影走進了廚房,看模樣是杜必書,只是在門口向廚房裡張望了一下,卻是空無一人。他想了想,便繞過廚房,走到廚房後頭去了。

原本地處偏僻位置的廚房後面,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坡地,多少年來都無人關注,任野竹青草隨意生長。不過在張小凡回山之後,這裡已經被新闢成了一個沿著小坡數丈見方,共有三層的小菜園子,第一層種著幾種青菜,還有些瓜果葫蘆的東西;第二層也差不多,但是又多了些辣椒、地瓜等作物;最下面的第三層,則多是各種果樹,看上去鬱鬱蔥蔥,各種刷菜瓜果都長勢喜人。

此刻一個熟悉的人影果然站在第二層的地面上,如一個平凡的農夫一般,在地裡走動著,大黃趴在最上面的一片空地上,吐著長舌懶洋洋的看著底下,而小灰則爬到了下方的一顆桃樹上,摘下來一個桃子津津有味地啃著。

杜必書對著下面喊了一句:“老七,我回來了。”

站在菜園子裡的張小凡抬頭看了一眼,露出一絲笑意,微笑道:“六師兄,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那裡情況如何?”

杜必書略帶了幾分得意,笑道:“我早就叫你一起去通天峰上看了嘛,誰叫你就不去。你別說,這次蕭逸才搞出的異境還真是動靜不小,九宮玉柱的陣勢,那股靈力可是絶非等閒。”

張小凡聽了後,緩緩地點了點頭,神色倒也沒什麼變化,不過杜必書想了想,臉色倒是鄭重了些,道:“不過老七,這次異境之行的規矩,確實頗為嚴苛,我在那邊親眼看著,才沒過半日工夫,就有人接二連三受了重傷,被拋出異境了,小鼎也去了異境,又沒帶大黃和小灰,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張小凡笑了笑,道:“被拋出來的人裡面有小鼎嗎?”

杜必書搖頭道:“這倒是沒有。”

張小凡微微一笑,道:“那就沒事了,小鼎很聰明的,想來多半沒什麼大礙。”

杜必書哼了一聲,看起來神情還是有點擔心,但總坳不過這個小鼎的親爹去,只得悻悻然道:“哼哼,你倒是寬心,要真出了什麼事,看你還不得急死……”說著目光有些無聊的向下方這菜園子裡打量了一下,忽然間看到張小凡腳邊某處,怔了一下,道:“咦,老七,你旁邊那一片‘大赤椒’怎麼少了這麼多,我前幾天來看的時候明明還紅彤彤的一大片的,這一下,怎麼都沒了,我記得這兩天咱們沒怎麼吃辣椒炒的菜啊?”

張小凡一窒,隨即哈哈笑了兩聲,目視杜必書,微笑道:“六師兄,你總是這樣分心這些微末小事,若是師父師娘還在的話,只怕又要罵你了。”

“去,說什麼呢?”杜必書登時便被他的話給帶歪了,在這裡又絮叨抱怨了一會兒,杜必書便起身要走,同時口中道:“我這不是好心回來跟你說的嘛,也就只有我才記得你,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他們幾個,個個都賴在通天峰看熱鬧,到現在還不肯回來呢。”

張小凡站在菜園裡笑了笑,沒有答話,杜必書也不理他,轉身走了,誰知才走到菜園邊上,卻看到兩個身影一起走來,人比花嬌,清麗出塵,正是文敏與陸雪琪二人。杜必書哈哈一笑,對文敏叫了聲“師嫂”,又跟陸雪琪打了個招呼,便徑直去了。

文敏與陸雪琪此刻自然也看到張小凡在那菜園子裡面,便一起走了過來,只是還不待她們有動作,一直趴在菜園入口空地上的大黃卻是忽然抬起了偷頭,向她們二人看了一眼,嘴裡發出兩聲低沉叫喚,看起來卻並非很歡迎她們似的。文敏頓住腳,微微皺眉看著大黃,大黃卻沒再理會她,哼哼兩聲,自顧自跳下菜園,一路小跑到小會所在的桃樹下面,又懶洋洋的躺著舒服去了。

文敏衝著大黃啐了一口,對陸雪琪嗔道:“這只死狗,自從我來大竹峰以後就沒怎麼給過我好臉色看,時不時還對我吼兩聲,真是氣死人了。”

陸雪琪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麼,目光落向下方那個溫和平凡的男子身上,眼中掠過一絲溫柔。張小凡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抬頭一看,見是她們,也是對著她們揮了揮手,露出了幾分笑意,隨後又蹲了下去,細心的替那些青菜鬆土了。

文敏看了張小凡一眼,扁了扁嘴,對陸雪琪低聲道:“你說他整天怎麼就喜歡弄這些青菜果子的,咱們這可是仙家地界,就算找不到稀世靈物,總能種些奇花異草吧?你看風回峰曾書書那兒,搞了個‘百草圃’,裡面可是一溜兒的珍罕靈藥,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紅呢。”

陸雪琪微微一笑,卻是不為所動,看向張小凡的目光盈盈更見溫柔,道:“這都是他自己心裡喜歡的,有什麼不好?只要他自己喜歡,我自也是歡喜高興的。”

文敏白了她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帶了幾分恨恨之意,道:“真是拿你沒法子了,算了,反正這麼多年我也看出來了,你但凡在他面前,總像是腦子昏了似的。不過小鼎此番去了異境,多少也有幾分危險吧,你們兩個平日也是最疼愛他的,怎麼現在看起來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陸雪琪搖頭道:“小凡說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文敏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嗯”了一聲,緩緩點頭,看神色間雖然與陸雪琪說話時她對張小凡不算客氣,但從張小凡的話語論斷,卻倒是十分相信的。

陸雪琪眼波轉動,似溫暖柔和的春光掠過這溫和的人間,輕聲道:“小凡素來最疼愛的就是小鼎,雖然小事上未必會縱容溺愛,但若是果然小鼎有了性命之憂,這天底下沒人能攔得住他了。”說到此處,她面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疼惜之色,頓了片刻,又道,“他幼年時遭逢大變,父母雙亡,早早便一人獨自長大,無依無靠,所以當初小鼎還在襁褓中時,他便對我說明心意,這一生總要好好愛惜這個兒子,總不能再讓小鼎再嘗到他兒時的苦楚了。”

文敏默然許久,當年那些往事,她其實又何嘗不知,只是那些往事如風煙一般掠過心頭,讓她心情一陣黯然,想起了當年許多人與事,片刻之後,她輕輕甩頭,拋開了那些帶了傷痛的過往,微微一笑,道:“這麼說起來,小鼎這娃,可真是有福氣的很呢。”

陸雪琪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目光仍是落在了下方那男子身上,而菜園之中,張小凡松完手邊最後一塊土,戰起身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眺望而去,只見此際日頭西沉,卻是已經黃昏的時候,夕陽光芒萬丈,映紅了天邊晚霞,那一座雄偉的通天巨峰,仍然如一個巨人般桀驁不馴地傲立於天地之間,在那片天際之下,拉出長長的陰影。

卻不知,如今的通天峰上,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   ※   ※

差不多同樣的一個問題,這一刻也在王細雨的腦海中浮起,只不過她此刻已經不在通天峰的雲海上了,而是現身於青雲山下的青雲別院中,雖然不大可能會有外人此刻侵入青雲別院,不過名門大派自有名門大派的規矩,該做的守衛事,還是要做的。

青雲別院頗大,平日明裡暗裡駐守的人手就不少,今日情況特殊,大部分都已經被抽調到通天峰上,加上所有的青雲試弟子都已離開,別院之中便顯得很是清冷寂寞。一路例行巡視的還有其他幾名青雲弟子,王細雨與他們在別院大門處碰面後,便約定巡視路徑,各自巡視了。

只是走在這清淨別院平坦的大道上,夕陽的餘暉落下美麗的影子,山風吹動古樹枝葉搖曳,點點風景都清雅美麗,卻還是攔不住王細雨心中對弟弟的那一些關切,特別是想到從那條黑色縫隙裡被拋出來的重傷者,她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一時間便有些走神了。

這一條道,本是青雲別院最靠別院的庚道,王細雨心神不寧的走在這條空無一人的路上,默默看著前方,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庭院門口,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很安寧。

整座青雲別院似乎就像是一個已經陷入睡眠的動物,除了風聲樹聲還有不知名處細細的蟲鳴聲,便再無其他聲息。

“宗景他……應該會沒事的吧?”

王細雨這般想著,心情既緊張又有幾分茫然,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她眼睛的餘光忽然望見旁邊某處庭院裡似乎有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轉眼又消失不見,王細雨悚然一驚,立刻停下腳步,向那一處庭院喝道:

“是誰?誰在那兒?”

一片靜默,沒有任何的回答,隨著黃昏已經逐漸暗下來的天色籠罩下的青雲別院,此刻似乎突然又顯得更加幽靜了許多,一座座庭院無聲的佇立著,圍繞在她的身邊。

王細雨皺了皺眉,向那座庭院走了過去,同時手臂漸漸繃緊,一柄仙劍已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手腕之側。

石階清冷,院門敞開,王細雨一步一步緩緩走了進來,夕陽的餘暉似乎又黯淡了些,將她苗條的身影在地上拉出更長的影子,淡淡的殘陽餘暉落在她姣好的臉上,在那一刻,有一種奇異而略帶透明的光彩,像是她的肌膚都亮了一些,看上去很美麗。

庭院幽幽,迴廊深深,院子裡除了柳枝輕晃,什麼也沒有。

王細雨目光掃過這片院子,慢慢落到那五扇關閉的房門上,門扉緊閉,像是他們的主人此刻都在雲海之上,進入異境,正在為自己的前途而拚搏吧。王細雨的臉色柔和了些,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目光轉冷,遲疑了片刻後,還是緩步走到最靠近左手邊的木字房外,伸手一推,房門頓時應聲而開。

站在門外,王細雨仔細向屋中仔細看了看,只見屋內桌椅和床上被縟都疊放整齊,除此之外並無異樣,她掃了兩眼,便伸手把房門再度關上,然後又向下一間屋子走去。

晚風吹過,柳葉飄舞,院子裡悄無聲息,只有她的腳步聲在迴廊裡輕輕響動。

夕陽已經落下了一般,天色,看著也越來越黑了。

她又看過了木字房、水字房和金子房,都是沒什麼異狀,心下也漸漸鬆弛了很多,想著會不會是自己剛才心神不寧,一時看走了眼呢?心中這般想著,她走到了最後那間火字房外,再度伸手推了推,房門發出“吱呀”一聲低沉的響聲,緩緩打開。

屋內的光線,似乎比剛才那幾間房又黑了些,有些地方已經模糊了,王細雨皺了皺眉,站在門口仔細向裡面看去,但見得這屋中擺設和一些擺放在櫃檯桌面的小玩意,像是個女子居處,只是這時屋子的主人不在,空蕩蕩的屋子在昏暗的光線裡,透著一股莫名的清冷。

“果然是錯覺嗎?”

王細雨默然在心頭這麼念了一句,皺著眉頭向後退了一步,慢慢關上的房門,並沒有發現在屋子門扉的後側,她目光視線的某個死角處,一道極細的黑影靜靜貼伏在牆壁上,與周圍的昏暗陰影幾乎混成一體。等到房門關上時,那黑暗中的陰影才似乎緩緩鬆了一口氣,兩團幽冷的目光,慢慢地在這間屋子中閃亮起來。

王細雨收起仙劍,走出了這座庭院,雖然心頭仍是多少有些怪異的陰影,但眼見為實,並沒有找到什麼異樣處的她還是離開了這座院子。只是在走出門口時,她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這院門之上掛著此處的門牌,寫著“庚道,十七”的字樣。

※   ※   ※

異境之中。

王宗景面無表情地依著一顆大樹樹幹,站在小鼎的身後,看著小傢伙皺起眉頭,流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對著前頭正流露出滿面貪婪之色,盯著小鼎身上的青光並大步走來的男子。

“我跟你說,你別過來哦……”

“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我會給你好看的哦!”

“還來,我有法寶哦!”

“噗……”

詭異低沉類似放屁的聲音,又一次在山脈密林中響起,隨之而來就是一陣慘嚎,然後就是那個男子瞬間扭曲的面容,雙手捂臉在地上拚命蹬腿翻滾的模樣。

王宗景很是同情地看了那人一眼,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小鼎一路小跑地跟了上來,走在王宗景身邊,一臉無辜地道:“王大哥,你看我每次都說了這麼多話,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啊?”

王宗景齜了齜牙,乾笑一聲道:“他們都是財迷心竅了吧,你不必在意。”

小鼎摸摸自己的腦門,似懂非懂,“哦”地答應了一聲。

王宗景目光向小鼎手中那只詭異的“放屁漏斗”看了一眼,心想這一路上自從和小鼎相遇後,短短一個時辰內便遇上四次搶奪青木令的,除了第一次他出手相助之外,其餘幾次都是袖手旁觀,看著這件古怪的東西幫助小鼎戰無不勝,輕而易舉就幹掉了這些看起來比小鼎要高大強壯得多的對手。

這中間他自然是著意觀察過這模樣鬼醫但名字被小鼎取得更加驚悚的奇物,不過就他看來,此物倒的確不像是傳說中的法寶,而且小鼎的道行他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還是知道的,還不到能夠御使法寶的程度。所以“放屁漏斗”,還只怕真的就是一件毫無靈力的小玩意。

只是這東西也不知道小鼎那位神通廣大的老爹用了什麼奇妙法子,一旦激發“辣椒水”的時候,噴射出來的速度奇快無比,任憑那些青雲試弟子平日裡身手再好,也是遮擋不住,紛紛一個照面直接倒下,鬱悶無比地就此退出異境。而那紅艷艷的辣椒水看起來也是有些古怪,王宗景看了幾次,就那麼幾下便昏厥過去,委實是暗算人的大殺器。

他腦海掠過那個平凡溫和大叔的身影,想起他平日時常流露出的溫和笑容,隨即又想到他私下裡教給自己的那種種匪夷所思、凶險毒辣的邪門歪道,忍不住心想幸好這位大叔對我不錯,這要是與他為敵的話……

小鼎在旁邊看到王宗景忽然臉色一白,奇道:“王大哥,你怎麼了?”

王宗景搖了搖頭,笑道:“沒事。”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透過頭頂茂密的樹葉,仍然可以看到樹林外頭的天空還是十分明亮。他皺了皺眉,帶了幾分疑惑,低聲自語道:“奇怪,算起來現在早就該到了晚上了,怎麼天色一點也沒黑的樣子,莫非是這異境裡沒有晚上的麼?”

小鼎走了兩步,道:“王大哥,你知道異境的出口在哪兒嗎?”

王宗景搖了搖頭,道:“不曉得,怎麼,你是想要拿一塊青木令就出去嗎?”

小鼎點頭道:“是啊,我聽著進來是說的規矩只要找到一面青木令的,應該可以出去了吧?”

王宗景想了想,道:“這倒是沒錯,不過掌教蕭真人在我們進來前不是說過了嗎,若是我們中有辦法搶得更多的青木令,就能得到更多的獎賞,直接拜入青雲門不說,想要更進一步,還能拜入五大長老座下,甚至成為蕭真人的長門親傳弟子,這些你都不想嗎?”

小鼎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像是也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隨即還是聳聳肩,搖頭道:“不想啊,我覺得還是我爹比較厲害。”

王宗景:“……算了,我們還是繼續找出口吧。”

※   ※   ※

不管這異境之中有沒有黑夜,王宗景與小鼎二人畢竟都算是初窺修行之途的人,精力也算充沛,便是一個晚上不睡也不算什麼。所以隨著時間過去,他們兩人並沒有流露出疲憊之色,仍然是繼續向前搜尋著,然後兩人再一起出去,但王宗景卻推辭了,反正他心底對這一塊並不算是太過認真,一個人倒是無所謂的可以去爭一爭,但小鼎眼下有了,他覺得還是讓小鼎先出去為好。

畢竟這異境裡爭鬥激烈,而且青雲試弟子中頗有些身手道行不凡的人物,就像之前那個唐陰虎,王宗景自問便沒有必勝把握。萬一要是遇到這種人物,只怕小鼎的青木令還未必能保得住。

只是異境出口只有一個,但異境如此之大,卻是實在難找,兩人在這山脈上又搜尋了兩個小時,一點出口的痕跡的都沒發現,,倒是又遇上了幾撥人,無一例外的,小鼎身上的青木令發出的青光再度引起了來人的爭奪,不過在王宗景的幫忙下,這些敵人還是無一例外地敗退了。

眼下正走在密林中,整個地勢都是很明顯的向上隆起的山勢,王宗景算了算距離,自己和小鼎兩人此刻怕是已經走到了半山腰上。同時隨著山脈山峰範圍的縮小,他也明顯地感覺到周圍危險的氣息有越來越重的趨勢。

他看了一眼正有些不耐煩的小鼎,心中想著是否要帶著小鼎先退遠一些,看看請款好再說的時候,忽然前頭密林深處傳來幾聲低沉悶響,卻像是有人正在交手,而且似有亮光一閃而過,王宗景心中登時一凜,那一縷光亮,看起來分明就像是五行術法施展時的模樣。在那前頭爭鬥的,必定和之前遇到的人不同,搞不好便是青雲試弟子中的高手。

小鼎顯然也發現了那裡的動靜,正想偷偷上前去看一下,卻被王宗景拉住了,他有些奇怪地回頭看去,卻只見王宗景沉吟片刻,倒也沒有轉身就走,而是拉著小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指了指大樹頂上。

小鼎頓時會意,連連點頭,王宗景對他笑了笑,乾脆把這小傢伙背了起來,然後輕聲輕腳沿著一棵大樹爬了過去,藏身於密葉樹枝間,藉著風聲樹枝擺動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前行進了一段路,很快便居高臨下地看見那一幕爭鬥的情景。

前頭地勢又比之前高了些,但山壁之上,卻是出現了一個兩丈餘高的山洞,洞外還有一大塊較為平坦的空地,讓人一看去倒無阻礙,此刻在山洞之前的空地上已經站著不少人,看服飾都是青雲試弟子,除了有四人在空地中間爭鬥外,周圍的人圍了一圈,王宗景粗略數了數,居然有二十餘人,倒是讓他心下吃了一驚。

要知道之前路上所遇的青雲試弟子幾乎都是單打獨鬥的居多,而眼前這一幕,那些站在山洞前空地上的青雲試弟子確明顯涇渭分明,分成了三四派的摸樣。除此之外,王宗景又仔細看了一會兒後,卻從中發現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蘇文清與他哥哥蘇文康都在其中,不久前在密林交過手的那個神秘高手唐陰虎也站在附近,但看上去他倒是孤家寡人一個,其他人也並沒有和他親近的模樣。

除此之外,這一群人看著最大的一派,有十人左右站在一起,最前頭一個男子風姿瀟灑,俊逸不凡,正是進入異境時大膽向蕭逸才問話的管皋,並且在他身邊後,王宗景發現了蘇小憐赫然也在人群之中。

遠遠看去,蘇小憐面無表情,神色冷淡地看著場中那四個人的混戰,但平素有些孤僻的她此刻站在人群中,卻絲毫沒有不適的模樣,而周圍那寫站在管皋背後明顯以管皋為首的青雲試弟子,對蘇小憐也沒有絲毫異色,像是已經完全接納了她。王宗景遠遠看著,心中頗有幾分古怪,但不知怎麼卻有一種微妙的失落感隱隱掠過心頭,彷彿是很久一來蘇小憐一直都表現得頗為依賴他一個人,此時卻發現這少女竟然融入了其他一個看似強大的團體。

不過這種奇怪而莫名的感覺很快連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心想蘇小憐若真能多找一些朋友,豈非是更好之事?他甩甩頭,便將腦子裡這古怪的念頭拋掉,然後目光很快落在場中爭鬥的那四人身上,沒過片刻,他目光便忽然一凝,發現了那爭鬥的四人中,赫然竟是三人圍攻一人,而占上風的,反而竟然是那單獨的一人的男子。

那男子面相相比管皋來說,顯得平凡許多,身上的衣服配飾也不顯得如何華貴,只是平凡的外表之下,卻有股淡然自若的氣勢,哪怕面對三人圍攻也是面不改色,相反,對面那三個青雲試弟子,此刻氣喘吁吁,一個個面色難看得緊。王宗景心中略是一沉,正想著此人又是從哪冒出來的高手的時候,便見那淡然男子忽地手掌一翻,瞄到一個空隙五指成抓狀向下方虛抓一把。

對面三人頓時都臉色大變,忙不迭就要跳開,似乎對這一招頗為忌憚,然而其中一人正是被那淡然男子抓住當空之人,正值出手力盡之時,動作略慢,只聽腳下猛然傳來一陣隆隆之聲,片刻間,腳邊石塊翻滾,如利劍突出,一根尖鋭的石刺竟憑空刺了出來,頓時刺進了那人的大腿,轉眼間血花四濺,已是身負重傷。

那青雲試弟子大聲哀嚎一聲,摔倒在地,旁邊兩人更是面色蒼白,三去其一,那淡然男子對付起其他兩人更是輕鬆,沒過多久又是故技重施,用這“地刺術”再度傷了一人,僅剩下一人更是驚慌,也不待他再出手,便向後一躍,面露憤恨之色,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閃爍淡淡青光的木質令牌,往地下一扔,大聲喊道:“我認輸,我認輸……”

原本已經五指再度虛握成抓的淡然男子怔了一下,隨即微笑著搖頭,卻也不已為甚,拾起那塊令牌收起後,便向後退去。這時旁邊一陣掌聲響起,眾人轉頭看去,卻是站在人群前頭的管皋微笑著鼓掌,道:“風恆兄,道行又有大進,可喜可賀。”

被他稱為風恆的男子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只略微點了點頭,信步走到管皋的身邊略靠後半步,站住了。

躲在樹上的王宗景瞳孔微凝,盯著那風恆看了兩眼,隨即目光再度落到隱隱為眾人之首的管皋身上,意味深長的打量了他一番。正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躲在王宗景身邊的小鼎忽然碰了碰他的身子,王宗景回頭低聲道:

“怎麼了?”

小鼎衝下方努了努嘴 ,輕聲道:“這些人拿了不少青木令呢。”

王宗景一怔,隨即轉頭看去,果然只見地下這一圈人中,居然有不少人泛青光,顯然正是身懷青木令的徵兆。他之前一上來便被風恆與其他三人的爭鬥吸引,一時竟沒有注意到這些。此刻的小鼎提醒,王宗景仔細看了一圈,只見身泛青光者約有十人,但細看之下,卻發現不少人身上青光濃薄不均,其中光芒最濃郁的當屬管皋,青青如翠,遠勝他人。接下來的便是站在他身旁的風恆與人群另一側的的蘇文清,以及一支面露冷笑站在一旁的唐陰虎,身上青光較管皋淡了不少,但比起其他人還是濃了許多。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身泛青光,包括管皋身後的四五個青雲試弟子以及蘇文清身後的兩人,其中就包括他的哥哥蘇文康,既然也是身泛青光,不過看光芒清淡,與此刻小鼎身上的光彩差不多,應該也只是拿到了一塊青木令。

王宗景目光掠過,心中一動,轉眼向管皋身後的蘇小憐看去,只見她默然站在人群中,身上並無光芒,看來是還沒拿到青木令了。

此刻山洞之外的眾多青雲試弟子中,隱隱分成了四派,其中聲勢最大的,自然是管皋、風恆為首的那一群,人數約莫占了一半,同時從青光光輝上看,他們得到的青木令也是最多的。除此之外,蘇文清那一邊也有六七人,青芒閃爍,也算是不錯的。剩下的兩派,其一是獨來獨往的唐陰虎,光棍一個,但身上青芒閃爍,確實讓人不敢輕視的;還剩下最後一派,人數倒是不少,便是之前與風恆交手的那三人以及旁邊觀戰的數人,但此刻唯一的青木令已經被風恆奪走,人人面色慘淡,顯然已是完全落在了下風。為首之人冷哼一聲,面色及其難看,但形勢比人強,只得恨恨說了一聲:

“走!”

此刻站在這裡的,幾乎便是此番青雲試中最強大的幾個弟子,目送那些失敗者快步走遠,管皋臉上笑意更濃,但雙目之中光芒閃爍,卻隱隱有幾分鋭利之色,看向蘇文清與站在一旁的唐陰虎,踏上一步,剛想說話,忽然只聽前方蘇文清微微一笑,忽然開口道:

“唐師兄,文清對益州唐家的家傳道術素來敬慕,只恨之前無緣相識。今日既然巧遇,也算緣分,若師兄有意,出此異境之後,可否屈尊至文清居處,文清必定奉茶以待,”

唐陰虎陰冷的雙目中冷芒一閃,先是看了蘇文清一眼,隨即望向管皋以及他身後的眾人。前頭,管皋眉頭微微一皺,目光落在蘇文清身上,異芒閃過,不過片刻之間,便聽唐陰虎忽然一改冷峻之色,哈哈一笑,卻是向蘇文清走了過來,道:“蘇師妹太客氣了,如此盛情相邀,我定要叨擾一番了。”說著有意無意地走到蘇文清身邊停下。然後徐徐轉過身來,卻是與蘇文清並肩而立,面對著管皋,風恆等人。
管皋身後眾人面色登時沉了下來,而蘇文清那一派中,蘇文康等人則是紛紛面露喜色。

管皋深深看了蘇文清一眼,略一沉吟,便露出一絲笑容,踏上一步道:“蘇師妹,平日我等也算相識,雖說此番為了青木令稍作鬥爭,但日後多半也是同門,以我之見,不如大家以和為貴,彼此留些面子吧。”

蘇文清微笑頷首,容貌嬌美,一時間真如春花綻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徐徐道:“管師兄氣度不凡,小妹甘拜下風,一切都聽師兄的安排。”

管皋眉頭一挑,隨即神色如常,道:“既如此,反正出口就在這山洞深處,不如我們一起進去吧。”

當下也不等蘇文清等人回應,一轉身便率領眾人走進了山洞裡,跟在他身後的風恆露出淡淡的微笑,遠遠地對著蘇文清與唐陰虎一拱手,隨即也跟了上去,王宗景躲藏在樹木高處。看著蘇小憐也跟在人群中走進了山洞,隨後又見山洞之外,蘇文清與唐陰虎低聲交談了幾句,唐陰虎雖然仍是面有倨傲之色,但也不知蘇文清說了什麼,最後還是讓他有些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隨後一撥人也都走進了山洞,消失在那片陰影中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山洞外頭,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王宗景與小鼎都鬆了一口氣,慢慢直起身子,小鼎抓抓腦袋,望向那個山洞,帶了幾分喜色,道:“王大哥,他們說出口就在那山洞裡呢?”

王宗景鄒起眉頭,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怕這些人會埋伏在洞裡出口附近,然後守株待兔,一旦有身懷青木令的人過去,他們便出手搶奪。反正出口就這麼一個,他們根本不怕人不來!”

小鼎呆了一下,頓時有些惱怒起來,怒道:“可恨,果然如此,看我用放屁漏斗噴他們!”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一把抓住怒氣衝衝就要下樹的小鼎,道:“別急,他們人多,你就算再能碰,一次能噴幾個?”

小鼎苦著臉道:“這下可怎麼辦,要是他們不走的話,咱們豈不是都出不去了?”

王宗景沉吟了片刻,道:“在等等吧,說不定有人會尋過來,讓別人先進去看看。”

小鼎點了點頭,道:“好吧。”說著,往樹幹上一靠,雙眼一閉,看著像是閉目養神了,沒過多久,王宗景居然聽到低低的呼嚕聲傳了過來,一時啞然,心想著小傢伙也真是心無罣礙,想睡就誰。

他搖了搖頭,目光在小鼎此刻顯得安寧而可愛的小圓臉上停留了片刻,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圓圓的小腦袋,短短的頭髮在手心有些微刺扎的感覺。他微微一笑,收回了手,在心裡盤算了片刻,覺得此刻確實是早該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然而當他目光望向樹林外的天空時,那片蔚藍的天色依舊明亮而清朗。他輕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天到底什麼時候能黑下來呢?”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3 12:28
第六十七章 雙星


異境之內的天空,依舊詭異地晴朗著,但是異境之外,通天峰上的這個時候,則已是一片漆黑,到了繁星滿天的深夜時分。

完成巡視當值任務的王細雨,急急地趕回了通天峰雲海之上,雖然此刻已是深夜,但云海上仍是燈火通明,尤其是九根巨柱,放射出七彩虹光,閃爍明亮,愈發顯得不凡。而圍繞在異境之門周圍守衛的青雲門弟子,看上去幾乎不比白日少幾分,顯然青雲門對此也是謹慎無比,絶不肯有絲毫懈怠。

不過王細雨的心思都不在這上頭,一回到雲海上,便是帶了幾分焦急向異境之門外看去,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頓時把她嚇了一跳。原本下午走的時候,這兒被迫離開異境的重傷者才十五人,此刻看去,卻只見地面上躺了一片,雖然基本都經過了青雲門弟子處理,看著沒什麼大礙了,但呼痛呻吟聲仍是此起彼伏,粗粗數去,赫然有一百多人的模樣。

王細雨只覺得周身一寒,心跳忍不住加快起來,不及多想便向那處跑去,四處眺望,在人群中不斷搜索,既急切又希望自己不要在其中發現弟弟的身影。很快她這裡焦灼的摸樣便引起了旁邊諸人的注意,沒過多久,一個身影走到王細雨身後低聲叫了一句:

「王師妹,莫急。」

王細雨回頭一看,見是歐陽劍秋站在自己身後,頓時急道:「歐陽師兄,你,你有沒有看到……」

歐陽劍秋見她臉色微白,顯然是級為擔憂,當下咳嗽一聲,伸手將王細雨拉到一旁無人處,這才輕聲道:「王師妹,稍安勿躁。白天你走之後,我便一直守到此處,每一個受傷出來的青雲試弟子我都認真看過,確實並無你弟弟王宗景在內。」

王細雨「啊」了一聲,素手輕掩口唇,一顆一直吊在半空的心,終於緩緩平復下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隨後對歐陽劍秋感激地道:「歐陽師兄,多謝你了。」

歐陽劍秋擺了擺手,看著王細雨,微笑道:「無妨。」

王細雨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片刻後道:「歐陽師兄,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早幾個時辰便能回去休息了,怎麼一直還在這兒?」

歐陽劍秋不以為意,笑道:「今日異境之門開啟,也算是難得一見的景象,我等修道之人也不差那一覺,再說我想你多半心裡放不下,乾脆就在這兒幫你看看,也是好的。」

王細雨臉腮邊沒來由地紅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頗有幾分不知所措,但那摸樣看在歐陽劍秋眼中,卻更是美麗動人,讓他心頭一跳,忍不住踏前一步,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只聽「砰砰砰」又是幾聲低響從異境之門那裡傳來。兩人轉頭看去,卻是又有幾個身影渾身是傷痕地從異境之門裡滾了出來。

王細雨心頭一跳,登時把原先的心思丟到一旁,看了歐陽劍秋一眼,還未說話,只見歐陽劍秋已然微信著道:「你快過去看看吧。」

王細雨心頭一暖,只覺得這位歐陽師兄當真是無處不好,重重一點頭,輕輕咬牙,還是邁步向異境之門跑去。歐陽劍秋看著她跑遠的背影,長噓了一口氣,只覺得有些遺憾,但一轉眼卻看到雲海另一頭幾個人站在那裡,其中一人正對著他招手,示意他過去。他定睛一看,居然正是恩師曾書書,站在他身邊的表示宋大仁,兩人身後還有幾人,他也見過認得,都是原先大竹峰一脈的人,算是宋大仁的幾位師弟。

既是師父相召,歐陽劍秋便不敢怠慢,連忙快步走了過去,到了曾書書跟前。曾書書先是看他一眼,隨後道:「你怎麼還在這裡?」說完也不待歐陽劍秋回話,看來也是懶得聽他解釋,又問了下去,道:「現在情況如何了?」

歐陽劍秋跟隨曾書書時日不短,見曾書書此刻目光向異境之門外的那群傷者處,心中便知道他所問何事,當下低聲道:「回稟師父,到現下為止,已經淘汰出的人數共計二百四十三人,其中傷勢極重者十一人,剩餘傷者輕重不一,但都無性命之憂。

曾書書與宋大仁對望一眼,都是臉色微變,沉吟片刻後,曾書書又問道:「可有人持青木令出來的?」

歐陽劍秋搖了搖頭,道:「一個都沒有。」

曾書書默然片刻,淡然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歐陽劍秋答應一聲,小心退下,待他走遠之後,宋大仁皺著眉頭對曾書書道:「這才一日功夫,居然傷了這麼多人,異境之內的競爭太激烈了。」

曾書書嘆了口氣,目光卻在那條黑暗的裂縫是看了一眼,道:「我看關鍵還是直到此時仍然無人持青木令而出,只能說明一件事,有人守住了出口,不讓人出來。」

宋大仁顯然也多少想到了這一點,臉色沒什麼變化,但眉頭也皺了起來,緩緩搖頭,半響道:「這次的規矩確實有些過於嚴苛了。」

曾書書收回目光,淡然道:「既然是掌教師兄的意思,我們照做就是了,有什麼事想不通的,去問他便是。不過他此刻不在玉清殿上坐鎮,說是莽古蜃珠不易離開幻月洞府太久,所以帶著莽古蜃珠又回到幻月洞府中了。」

宋大仁走了兩步,忽然壓低聲音道:「這次蕭師兄為何只讓我們二人來此,龍首峰那位是怎麼回事?」

曾書書眉頭一皺,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說罷伸了個懶腰,道:「累了一天,我先去歇歇,宋師兄你幫小弟我多照看些。」說罷便轉身離開。

宋大仁目送他離開,眼中帶了幾分無奈之色,忽聽後邊那幾個師弟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什麼,忍不住便道:「你們幾個說什麼呢?」

此刻還在雲海上看熱鬧的是大竹峰排行老二的吳大義、排行老四的何大智與排行老五的呂大信,至於老六杜必書則是今日白天時先回大竹峰了。這時看到宋大仁過來,老二吳大義先是笑道:「師兄,你快過來,老四說了一件好玩的事。」

呂大信也對他招手,道:「大師兄。快來快來。」

宋大仁倒是被他們把好奇心勾了起來,看看周圍並無人注意這裡,便快步走了過來,壓低聲音道:「怎麼回事?」

何大智嘿嘿一笑,目光向遠處瞄了一眼,低聲道:「你們沒發現嗎?剛才幾個人被扔出來的時候,身上看著沒什麼傷口,但那滿身的辣椒味道,聞起來很熟悉呢?」

宋大仁登三人都是一怔,吳大義想了想,道:「咦,你不說我還不覺得,這說了之後我倒覺得,那味道有幾分像咱們平常吃的辣椒炒肉……」

呂大信呆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愕然道:「你們說什麼呢,這是什麼意思?」

宋大仁咳嗽了一聲,面上有幾分古怪之色,似想笑又不能笑,轉過身去,道:「夜深了,你們幾個夜貓子別賴在這兒,快回去吧。」

何大智等人「哦哦哦」答應幾聲,轉身向雲海邊緣走去,呂大信兀自奇怪道:「二師兄,四師兄,你們兩個到底什麼意思,那辣椒炒肉究竟是說什麼……」

※   ※   ※

這一晚,夜色深沉,星光閃爍,除了通天峰雲海之上一片明亮之外,更多青雲山脈的山峰都陷入了黑暗中。在這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忽然有一團最濃郁的黑霧升騰而起,以極快的速度赫然飛騰而上,沿著通天峰上的山脈向上飛去,無數雲氣縹緲,山風強勁,卻都掀不開這幾乎與周圍黑夜融為一體的一團黑霧。

只是偶爾有那麼一刻,從黑霧最深處猛然跳動了類似鬼火一般幽綠的兩團光芒,帶了幾分兇狠與冰冷寒芒,一閃而過。

山腳之下,金瓶兒與那個神秘男子站在某處,目光注視著那團突然出現的黑霧直飛上天,向著通天峰絶頂飛去。金瓶兒皺了皺眉,道:「你就這樣讓他一個人去?」

神秘男子冷笑一聲,道:「聖殿裡的那些老頑固不是自以為天下無敵嘛,總以為不過是他們不願出世,否則天下早就是他們手中的玩物了。我千辛萬苦費盡心機才能進入聖殿,卻總說不動他們,幸好這次他們總有一個想著出來,便乾脆讓他去這青雲山上看看,若能趁機破了那什麼異境便是最好,若不能,吃了虧,也就免得**後回聖殿裡再多費口舌。」

金瓶兒哼了一聲,道:「要是這老白骨上了青雲山便再也下不來了,你卻要如何回去解釋?」

神秘男子一怔,第一次現出幾分猶豫,道:「應該不會吧,聖殿長老雖然都是老朽頑固之輩,但一身道行卻是頂尖的。此處雖然是青雲門老巢,但昔日血戰之後,據我所知上一代高手精英也幾乎死傷貽盡,老白骨這等道行,想要一舉蕩平青雲門那自然是不可能了,但全身而退應該不成問題的吧?」

金瓶兒心頭掠過當日河陽地宮之外哪一個巨坑,眼前又閃過某個看上去溫和無害的男子容顏,忽然間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望著那團越升越高的黑霧,嘴角略略扯動了下,心想著:「你只道青雲門上一代高手大多過世,莫非便以為如今這一代青雲門下,儘是土雞瓦狗嗎……」

那團黑霧越升越高,順著山勢飛了小半個時辰,很快來到雲海附近,但遠遠望著雲海上光芒耀眼,人數眾多,這團黑霧隱藏在雲海之外的雲霧之中,似乎也有了幾分遲疑。

正徘徊間,忽然間那團黑霧猛地一僵,兩團幽綠的目光猛地在雲霧深處亮起,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與此同時,一隻慘白的手臂緩緩伸了出來,仔細看去,赫然竟是一隻白骨森森的骷髏手臂,詭異至極,但偏偏本該毫無生命的這只白骨之手,此刻卻如常人手臂一樣靈活,緩緩攤開,在慘白的骨質掌心裡。有一塊拇指大小的翠綠小石。此刻正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光芒明滅不定,正如人的呼吸,開始緩緩閃爍起來。

那黑霧中人的目光瞬間越過雲海,望向通天峰的後山,這一次,那目光裡竟是詭異地帶了幾分不可思議的表情,甚至於,隱隱地還有幾分狂喜之色。

「怎麼回事。這、這居然……」一陣低沉嘶啞的聲音在黑霧中帶著不可思議的驚喜低聲自語,「這青雲山上,竟然會有‘冥河翠晶’?」

「哈哈哈哈哈,這趟還真是來對了!」一陣得意夾雜著獰笑的低沉笑聲,從黑霧中飄蕩出來,這黑霧再也無視前方雲海上哪個奇異的異境之門,悄無聲息地從雲海旁邊遠遠掠過,偷偷地向青雲山通天峰的後山處飄去了。

※   ※   ※

通天峰的後山處,與前山的威嚴雄偉不同,更多了幾分幽靜,重要所在也只有祖師祠堂與青雲門禁地幻月洞府兩處。此刻夜幕之下,後山山道僻靜無人,到了那條熟悉的分岔路口時,無論是通往祖師祠堂的方向還是繼續向前延伸通往幻月洞府的小徑,都是一樣冷清,只有陰影中隱約露出的一角殿堂屋簷,才能看到那一抹隱匿在深林的跡象。

蕭逸才此刻盤膝坐在幻月洞府中,所置身處的洞穴裡擺放了蒲團几案,若是細看,會發現洞穴地表被雕刻出許多細微的線條,遍佈洞穴內外,猶如一個奇異的陣勢,但所有的線條最終都會聚集到山洞正中的一點,在那個地方正放置著蕭逸才從幻月洞府深處取出的莽古蜃珠。地表的陣勢細紋上,隱約有絲絲縷縷的淡淡微光,緩緩飄起,漸漸落至那莽古蜃珠之上,又悄無聲息地融入進去。

此刻只見這件奇寶相對平靜,霞光陣陣,內裡彩霞之氣翻騰不停,似乎正有一個小世界於寶珠之中誕生演化,透出一股蠻荒原始的氣息。

蕭逸才坐在莽古蜃珠的後面,背對的正後方,便是幻月洞府的深處,那裡有一出奇異而詭譎的光門,看上去倒似水波一般揮灑在半空中,潺潺流動,幽深難測,看得久了,又給你一種如欲被吸入無底深淵的可怖感覺。

這個地方,便是青雲門最重要的禁地了,歷來門規只容許掌門真人一人進入,門內其他弟子禁止靠近。

蕭逸才靜靜地在這洞穴之中打坐,偶爾會睜眼看前方的莽古蜃珠,只見那珠身之上十顆大星中最下方的一顆星一直明亮穩定,閃爍著七彩虹光,他臉上便會掠過一絲滿意之色,再度合上雙眼。

如此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蕭逸才緩緩站起身子,仔細看了一眼那莽古蜃珠後,跨步走了進去。

他身著墨綠道袍,整個人接觸到那奇異的光輝時,似乎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但隨即便無聲無息的滑了進去,片刻之後,那光門便吞噬了他的身影,仍如原來一般閃爍,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又過了好一會兒,洞府之內仍如一樣安靜,只是就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原本寂靜的洞穴之外,忽然傳來一聲細不可聞的聲響,幻月洞府之外黑暗深沉如凝墨,幾如實質將欲滴落,同時從那一團黑霧最深處,傳來一陣難聽刺耳的笑聲,如白骨磨鐵,令人聞之不由得頭皮發麻:

「嘿嘿嘿嘿……小輩,交出冥河翠晶,讓你留個全屍。」

幻月洞府中一片靜默,無人回答。

那團黑霧中停頓了片刻,有人輕聲「咦」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隨後一團黑霧從黑暗中飄了過來,落在洞口之外兩丈遠處,黑氣一閃,濃濃黑霧消散開去,路出一個身影。

藉著天際淡淡的星光,只見這個站在幻月洞府之外的人,看上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頭上毛髮稀疏,相貌平凡,不算是太過兇殘,但生就的一雙三角眼中,卻是偷著冰冷寒芒,帶著陣陣兇殘殺意,令人望之心寒。除此之外,仔細看去,便會發現此人的雙手,竟然全是白骨森森,令人完全無法理解常人怎會有如此怪異的身子。

「居然沒人……」這怪異可怕的白骨手臂老頭遠遠低向幻月洞府中看了一眼,那洞中並無遮擋之物,一眼便看得真切,隨即他的目光落在那莽古蜃珠的身上,登時身子一震,雙眼中露出異樣之色。

「嗯?這又是什麼法寶,聞所未聞,但看這靈力寶光,絶非凡品,若能帶回聖殿再加以修煉加持,只怕威力不在我白骨老祖的‘天鬼刀’之下。」說到此處,這個自稱白骨老祖的可怕老者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相貌更見猙獰,但眼中卻露出幾分喜色,「想不到這中土修真門派裡,竟有如此眾多的寶物,老夫早就說過該來了,嘿嘿嘿嘿,待老夫帶著這法寶與冥河翠晶回去,看其他人還有什麼話說!」

說罷,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子陡然飛起,直接撲向那幻月洞府之中,看來是要直取莽古蜃珠了。

只是青雲門兩千餘年名動天下,無數祖師在此修行,又哪裡會是如此易與之地,幾乎是在白骨老祖身子剛剛靠近幻月洞府洞口之際,地面上一小塊細細的陣紋忽然亮起,莽古蜃珠忽地光芒大盛,一道虹光於空中凝聚,瞬間化作一柄尖鋭光劍,激射而出,直衝向白骨老祖。

白骨老祖人在半空「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訝之意,但看上去並未慌亂,只見黑氣翻滾而來,他一雙骨掌靈活似更勝常人,轉眼間便橫在胸口,硬生生擋住了莽古蜃珠這一擊。

只聽一聲悶響,光劍在瞬間亮到極致,隨即緩緩黯淡下去,但白骨老祖的身形,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記狙擊給攔了下來。落在洞外。

白骨老祖雙眉一豎,看著有些惱怒,毫不遲疑也沒有細細觀察這陣勢的樣子,直接又是再度飛起,只不過這一次掠起的方向換成了另一側。然而似有靈覺一般,白骨老祖身子才飛到另一側,相應方向的一小塊陣紋便又亮起,同樣的莽古蜃珠又飛射出一道明亮光劍打向白骨老祖,將他擋在幻月洞府之外。

如此連續數次,任憑白骨老祖如何變幻方向加快速度哪怕是半空中急轉彎,都意義被這地面上雕刻的奇異陣勢以及坐鎮奇陣之中的莽古蜃珠當下。當第七次白骨老祖再度被擋下後,他像是知道如此竟然不能入洞,便緩緩將身形落下,但臉上已然是戾氣大盛,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洞中的莽古蜃珠,忽的獰笑一聲,道:「區區小陣,也敢猖狂,老祖不用些手段,你們也不曉得厲害!」

說罷更不多言,兩隻可怖的白骨之手忽然升起,在頭頂交叉而過,同時口中唸唸有詞,似在誦咒,片刻之後,他身後一片黑暗突然像是扭曲了一樣,空氣中發出劈啪的低沉爆裂聲,與此同時,各種可怕的吼叫聲紛紛傳來。

「吼!」

一聲大吼,卻是一隻比白骨老祖還要高大些的巨虎猛然從他身後的黑暗裡躍出,然而星光之下,之間這只巨虎全身白骨猙獰,毫無血肉,只剩下慘白森森的骨架,赫然竟是一隻詭異至極的骨虎。這只骨虎仰天長嘯一聲,那股虎氣彷彿還如活著一般霸氣,但終究是多了幾分鬼氣森森。緊接著,各種各樣的野獸紛紛從白骨老祖的身後湧現出來,無一例外的,這些猙獰的野獸都是只有一副骨架,但不知白骨老祖給他們施展了什麼詭異法術,這些獸骨看上去便如活物一般,大至巨虎大象,小到野豬豺狗,都是如此,甚至還有幾隻原本沒有骨架的蟲類,也被白骨做成了蜘蛛,蜈蚣,蠍子的形狀,在地上爬動不休,有幾隻還鑽入了土中,極是詭異。

白骨老祖面上現出一絲得意,冷哼一聲,骨手向那幻月洞方向一指,登時所有白骨妖物盡數仰天嘶吼,紛紛衝上。

像是感受到了外面的強大威脅,蒙古蜃珠附近地表上的陣紋,在這一刻幾乎同時閃亮起來,非止是地表,有些陣紋更延伸到山洞洞壁,光芒閃爍。而莽古蜃珠的光芒也比之前徒然亮了許多,珠身之中的彩霞之氣象是收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再無平緩之像,而是瘋狂急速地旋轉起來。

伴隨著隱隱呼嘯之聲,莽古蜃珠光芒大盛,忽然間竟同時射出數十道光芒,向洞口不同方位打去,若是仔細看著,便會發現此間竟然每一道光劍都會射向單獨一隻白骨妖獸,令人匪夷所思。

洞外的白骨老祖臉色一沉,像是想不到這件法寶竟有如此神通,但隨即看向莽古蜃珠的目光更加熱切貪婪,遲疑了片刻後,他像是作了一個決定,白骨手臂緩緩申到懷中,拿出了一柄深黑色的三尺厚背鬼頭刀。

此刀一出,登時幻月洞府之外響起了一片鬼嘯之聲,周圍的黑暗也似在微微顫抖,那刀刃平滑卻不光亮,似乎連光芒都會被吸入這柄黑刀之中。

轉眼之間,那數十道光芒已然和撲來的那些怪異白骨妖獸撞上,但聽得吼聲不絶,劈啪亂響,局面似亂成一團,但實際上卻是所有的白骨妖獸都被擋了下來,沒有一只能夠衝進幻月洞府的。就在此時,忽然間只聽一聲鬼嘯淒厲,如沉滄幽冥地府絶望不甘的狂吼,一抹黑色從白骨妖獸們的身後劈來,一路似摧枯拉朽,直接將攔在前方的一隻白骨妖狼斬得粉碎,去勢絲毫不減,徑直又劈向了洞穴深處的莽古蜃珠。

像是知道厲害,這一刻整個洞穴中的陣紋光芒大放,莽古蜃珠更是霞光翻騰,瞬間凝聚出一道比之前粗大逾五倍之多的光柱,激射而出,想要抵住這天鬼一刀。

然而這天鬼刀乃是白骨老祖性命交修的本命至寶,便是在那神秘莫測的魔教聖殿裡,也是頂尖的法器名刀,這一斬之勢赫然竟有劈山斷海之勢,莽古蜃珠雖然發出了強大的光柱,然而一旦遇上那看似不起眼的黑刀,卻只能堪堪抵住片刻,隨即便是節節敗退,被那黑色鬼刀硬生生地壓進了山洞,一路退往莽古蜃珠珠子本身所在。

隨著那柄可怕的黑色鬼刀的步步緊逼,幻月洞府地表上的陣紋逐漸出現了多處裂紋,並且不斷龜裂,整個陣勢在這柄黑刀的威勢之下,已然呈現崩潰之態,而莽古蜃珠此刻看來也已經陷入絶境,任憑霞光如何鼓蕩掙扎,卻根本無法阻止黑色鬼刀的緩緩緊逼。

一路上,碎石崩裂,塵土亂揚,眼看黑色天鬼刀已經壓制到莽古蜃珠僅有三寸開外,忽聽從珠座下方傳來幾聲清脆碎裂之音,白骨老祖心頭一跳,連忙收住天鬼刀,生怕一不小心沒收住手,壞了一件寶物。

隨著天鬼刀緩緩飄起,白骨老祖這才看到原來是莽古蜃珠下方還布有一圈玉環禁制,想來是最後一個防護手段,但此刻也已經被破了開去。這件奇寶在此際無人照看的狀態下,眼看就要落入白骨老祖的手中。

白骨老祖心中大喜,仰天長嘯,伸手一招,便要掠去搶那奇珠,以他這等道行修為眼力,自然能看出這珠子絶非凡品,此刻這種防禦陣勢不過是牛刀小試,連莽古蜃珠十分之一的威力都發揮不出來,真要拿來好好祭練一番的話,他實力必定大漲,將來若是回到蠻荒聖殿,哪怕是那如今看來縹緲無比的大祭司之位,也未必不可染指了把!

心中這般狂喜地想著,他一時激動,竟沒有注意到幻月洞府深處,那一處原本奇異的光門突然開始抖動起來,片刻之後,忽然一聲叱喝,如同春雷炸響,帶了無窮怒意,似從茫茫深海海底迸裂而出,怒吼道:

「妖孽,大膽!」

一個墨綠身影,陡然出現在這幻月洞府之中,幾乎是在同時,七星劍芒如山崩地裂,破空而來,有那麼一刻,這幻月洞府裡所有的空氣都像是瞬間被一股可怕的力道轟然吸空。徒然發出嘶啞而低沉的「啊啊」聲。光芒奪目耀眼,幾不能目視,如果說剛才天鬼一刀有劈山斷海之威,現在這七星仙劍一出,那股威勢則如旭日昇空,星辰轟鳴,隱隱然竟有天地之威,在這片是在不能算大的洞府內,排山倒海般劈向白骨老祖。

白骨老祖大叫一聲,用盡了全身力氣倒飛而出,竟絲毫也顧不上即將到手的莽古蜃珠,同時飛出洞口的時候白骨手臂一揮,頓時無數白骨妖獸紛紛撲來,擋在他的身後,嘶吼連連,要為他攔下這威勢驚人的一劍。

然而那七星仙劍威勢奇大無比,劍芒如山,一掃而過,竟將路上一眾白骨妖獸轟然撞碎,同時劍勢不過一頓,便仍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向白骨老祖。不過就是趁著緊要關頭的一瞬喘息之機,白骨老祖一聲怒喝,已然收回天鬼刀,骨臂握緊,登時黑光大盛,回身便是一刀對著七星仙劍劈了出去。

一黑一白兩道威勢無比的光環,在這個青雲門禁地之上,轟然撞在一起。

那一聲鋭嘯瞬間直衝天地,無形的聲波片刻間將周圍數十丈內的巨樹古木連根拔起,所有的樹木野草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向外俯倒,光環的最深處,白骨老祖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握著天鬼刀的白骨臂啪嗒一聲,硬生生折斷了。

白骨老祖臉色大變,眼中第一次出現了驚懼之色,似是想不到這中土之地,年輕一代中竟然會有道行如此之高的人物,當下哪裡還敢多待,甚至顧不上被打斷的右臂白骨,只是左手倉皇一抓天鬼刀,黑霧滾滾而來,裹住身子,如飛而去。

七星仙劍光芒散去,蕭逸才現身而出,臉色略微蒼白,但面上盛怒之色滿溢而出,自從他接掌掌教真人之位後,這是第一次被邪魔外道侵入青雲禁地,甚至還差點破去守護陣勢掠走重寶,如何不令他驚怒交集。

他目光只是向洞口略略一看,便明白莽古蜃珠並無大礙,只是洞口陣紋被白骨老祖破去大半。他冷哼一聲,面色更寒,落下半空在地面徑直用七星劍凌空刻紋,只見劍勢如龍蛇,電芒奔馳,瞬間在地上便重新刻出一片陣紋,隨即蕭逸才道袍一揮,縱身飛出洞穴,向著白骨老祖逃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這等膽敢侵犯青雲中的的妖魔外道,斷然不能輕易放過。

只是他走得匆忙,雖然重新可刻下陣紋,此刻已經再度運轉,莽古蜃珠也重現光彩閃爍起來,然而就在莽古蜃珠的下方,一塊碎石忽然顫抖了一下,被什麼東西頂開了去,隨後一抹慘白顏色閃過,從地底下慢慢爬出了一隻白骨蠍子。

剛才所有的白骨妖獸都在七星劍那憤怒的一擊中灰飛煙滅,但這只白骨小蠍卻是因為體積偏小,又鑽入地下,居然在大戰之中瞞過了蕭逸才,悄無聲息的鑽到了莽古蜃珠的下方。

若在平日,莽古蜃珠近身處還有一道玉塊禁制,但憑著小小的白骨小蠍,一旦靠近,也只能被一擊而滅。只是今日那最後一道禁制卻已毀在白骨老祖手上,而蕭逸才走的匆忙,只補充完了陣紋,卻忘了這平日頗不起眼的小小玉塊。

眼下這只白骨小蠍已無人指使,它原來的主人白骨老祖此刻也已經落荒而逃,所以它看上去頗有幾分茫然,繞著莽古蜃珠周圍慢慢爬了幾圈,也不知道該幹什麼才好,最後乾脆慢慢地爬到了莽古蜃珠的珠身之上。

莽古蜃珠體內的光芒忽地一閃,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雲霞滾動,緩緩向這只白骨小蠍轉了過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白骨小蠍像是終於記起了原本的使命,以白骨所雕的尖鋭尾針,忽然抬起,兇猛至極地一下子刺入珠身之中,正好刺在莽古蜃珠那十顆大星中的第六顆大星上。

幾乎是在同時,一道虹光猛地從莽古蜃珠的珠身內噴射而出,直接命中了這只白骨小蠍的身子,登時就將它打成兩段,飛了起來,掉落在地上,掙扎兩下之後,便再也不動了。

雲霞隱去,虹光消退,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正常,然而片刻之後,忽地一道奇異的星光在這個寂靜無人的洞穴中閃爍了一下。

莽古蜃珠之上,除了一直閃亮的最下方的第十顆大星外,遠在其上的剛剛被白骨小蠍所刺過的那第六課大星。忽然也亮了起來。

整顆莽古蜃珠,忽然像是顫抖了一下,內裡雲霞發出一些類似爆裂的聲音。片刻之後,又緩緩安靜下來。,然後再無異樣動靜。只有莽古蜃珠身上兩顆明亮的大星。似在彼此呼應一般,緩緩閃爍不停,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   ※   ※

異境之中。

小鼎仍然在呼呼大睡著,王宗景也漸漸覺得有些睏倦,便乾脆也找了個樹幹倚靠著,慢慢閉上眼睛。

一直蔚藍而晴朗的天空裡,忽然多了一抹暗色,很快,從遙遠的天際飄來了黑色的烏雲,天色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暗了下來。

風,似乎變得有些大了。

烏雲積聚,在山脈上空低垂翻滾,遠方似有雷鳴。看著像是風雨欲來。

漸漸籠罩在黑暗裡的高大山脈,依然沉默的佇立著。

一切依然是那麼平靜,山林之中,除了天色變黑,風大了一些讓樹木搖晃很厲害少許外,彷彿什麼都和原來一樣。

低低的蟲鳴聲,從森林裡的不知名處幽幽的傳來,讓整座森林更加寂靜,甚至靜得有些可怕。

有風,吹過。

就在這一刻,正閉目養神的王宗景忽然身子大震,瞬間睜開了眼睛。與此同時,天際黑雲之上,一聲驚雷突然炸響,隆隆雷聲傳來,閃電掠過,天空中飄下了雨絲……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4 12:42
第六十八章 異變


一點一點的雨絲飄落,很快淋濕了這片天地,在這突如其來的黑夜裡,無論是草原、山脈還是森林,都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風越來越大,雨也迅速變得密集起來,風助雨力,電閃雷鳴,瞬間已經化作傾盆大雨灑落而下。所有的樹幹枝葉很快都在雨水中變得濕漉漉的,雨打綠葉的聲音充斥著這片森林。乾燥的地面上,被密集的雨水轉眼澆得濕潤,有些低窪的地方很快變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窪。

地面之上,不知為何有種顫慄的感覺,那些水窪中除了雨水滴落蕩起的漣漪,沒過多久,就會詭異地顫抖一下,似乎大地都在震動著。

忽然,一道閃電划過,瞬間照亮了這片天地,那片在密林深處的水窪上方,突然掠過一個龐大的陰影,隨後一個巨大的腳掌忽然憑空而降,轟然踩落,無情地踩在這片水窪上,瞬間水花四濺,而周圍的大地彷彿也畏懼地顫抖了一下。

片刻之後,閃電消失,天地又重回黑暗。

冰冷而充沛的雨水從天而降,頓時將沉醉在甜美夢鄉的小鼎驚醒過來,不過片刻工夫,他便發現自己全身都已經被這場大雨淋濕,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感覺十分難受。

小鼎皺眉,張開嘴就想抱怨幾句,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黑暗中伸出一隻強壯的手臂,一下子圈住他的脖子,同時手掌緊緊摀住了他的嘴巴,那手上力道之大,差點讓小鼎不能呼吸。

小鼎嚇了一跳,立刻掙扎起來,但那隻手臂上的雞肉緊緊賁起,猶如鐵鑄一般,硬是將他所有發出的聲音都捂在了口中。

「轟隆!」就在此時,一記驚雷詐響,天際黑雲中閃電如光蛇,瞬間亮起穿過厚厚的雲層,藉著這片微光,小鼎已然看清在自己身邊這個摀住自己嘴巴的人,正是王宗景。此刻的王宗景全身同樣被雨水淋得濕透,一顆顆水珠從他的髮際滴落,滾過他的臉龐。

然而小鼎從未見過王宗景這一刻的表情,只見他面如精鐵,所有的線條都彷彿在瞬間冰冷僵硬,雙眼之中任憑水珠滴落,卻是眼也不眨,冷冷地看著周圍,目光裡透著一股冷意,像是直轉入骨子深處,小鼎身子微微一顫,彷彿那片刻間有一種錯覺,這只圍繞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就像是一隻無情滿帶殺意的兵刃,只要自己膽敢發出一點聲音,那手臂就會立刻絞斷自己的脖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王宗景象是感覺到了什麼,低頭看了小鼎一眼,臉色依舊冷峻,捂著小鼎嘴巴的手臂也沒有鬆開的意思,而是對著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直覺上卻是相信這位一直跟自己要好的王大哥,立刻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一刻,閃電已經過去,周圍又黑了下來,然而經過這片刻工夫,小鼎的眼睛已經慢慢適應了周圍的黑暗,可以看到周圍那一片密林樹冠模糊的樣子。

王宗景的手臂緩緩鬆開,但抓著小鼎身子的手,卻彷彿抓得更緊,那力道之大,甚至讓小鼎覺得有些隱隱生疼。不知為什麼,小鼎的心跳也忽然開始加快起來,他感覺到冰冷的大雨中緊緊靠在自己身邊的王宗景的身軀有些僵硬,抬頭看了看這一場正越來越大的風雨,然後,他感覺到腳下的大樹忽然抖動了一下。

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但小鼎很快便察覺到了這種顫抖的來源,距離這棵大樹數丈之外,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腳步聲,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座小山忽然砸落,地表也為之震顫了一下。

片刻之後,又是一聲低沉而可怕的腳步聲傳來,他們兩人所在的大樹,也隨之再度抖動了一下。

一股略帶腥味的氣息,在風雨中隨風飄來,而那低沉的腳步聲,赫然正是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緩慢但一步一步地走來。

小鼎的臉色在一片黑暗中忽地白了一下,哪怕還是個孩子,他仍然直覺地發現前方那股可怕的氣息對自己的威脅。腳步聲一步接著一步,腥臭的氣息越來越近,這片在狂風暴雨中搖擺的樹林彷彿也在眼前狂舞,一轉眼,與黑暗似融為一體的巨大陰影,已近在眼前。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道巨大的閃電再度刺破黑幕天空,如一柄巨劍劃開天地,照亮了小鼎和王宗景所在的這片密林。

小鼎在一瞬間,屏住了呼吸,然後下一刻,他幾乎無法自控地張開嘴,帶了幾分不可思議的驚惶,就要叫喊出來。就在他聲音即將破口而出的時候,王宗景的手臂再度如閃電般伸了過來,一下子捂緊了他的嘴巴,將他緊緊抱住。

電閃雷鳴中,小鼎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在王宗景強壯的手臂下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身旁不遠處,垂在身側的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任憑雨水打在自己還顯稚嫩的臉上,也顧不上去擦拭一下。

藉著閃電的光亮,兩個人清清楚楚地看到,就在距離他們不過六尺之外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猙獰的可怖頭顱,深灰如鋼甲一般的堅韌皮膚,包裹著光是頭顱就比他們兩人還高的巨大獸頭,獰惡的大嘴半張著,尖鋭而長短不一的利齒遍佈其中,順著頭顱看下去,只見這赫然是一隻恐怖而龐大的妖獸,光是站立的高度,幾乎便超過了這棵大樹,兩隻後腳踩在地面上,相對細小但鋒鋭無匹的兩隻前爪,則如兩把可怕的兵刃一般,垂在胸口。

小鼎的目光掃過這幾乎是近在咫尺的可怖妖獸,只覺得皮膚上都掠過一絲顫慄,看著那可怕的利爪與牙齒,還有如小山一般巨大的身軀以及幾乎可以感覺到的藏匿在這副巨大身軀下的恐怖力量。他毫不懷疑一旦自己和王宗景被這只妖獸發現,決然會在片刻之間便被它撕得粉碎。

這異境之中,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可怕的妖獸!

王宗景緊緊抓著小鼎,背靠大樹,容色如鐵,哪怕是經歷無數與妖獸生死搏殺的他,在這一刻仍是忍不住眼角微微抽搐。他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如同枯枝敗葉一般,貼緊在樹幹之上。

巨大妖獸身上傳來的腥臭氣息刺客異境濃烈之極,他的頭顱距離這兩個弱小的人類不過六尺之遙。在這片風雨之中的密林裡,妖獸的身子忽地停頓了一下,然後巨大的頭顱開始緩緩搖動,向周圍看來。

電芒消去,一片黑暗,風雨愈急,如刀子一般打在身上,一直冷到了心底深處。

鋒鋭的利齒,划過茂密的枝葉,輕而易舉地刺破堅實的樹幹,黑暗中隱約閃閃爍的冰冷的光,緩緩靠近。王宗景瞳孔微微收縮,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起來,但他抓著小鼎的手臂與自己的身子,仍然穩若磐石。

利齒掠過,巨大妖獸的頭顱又轉了回去,帶著一片風雨,發出「呼」的一聲。

王宗景的身子不為人知地輕輕顫抖了一下。

一無所獲的巨大妖獸,雙目中閃爍著猙獰的目光,再度起步,向著前方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去。

地面的震顫緩緩平息下來,風雨之中,這片密林漸漸恢復了平靜,這一刻,哪怕是席捲天地的狂風暴雨,在王宗景與小鼎的眼中都顯得那樣溫和。

小鼎在身前髮出「嗯嗯」的細微聲音,王宗景輕輕鬆了口氣,鬆開了捂在小鼎嘴上的手掌,小鼎的第一反應是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幾下,然後回頭,看著一片黑暗中王宗景有些模糊的臉龐,帶了一絲驚愕低聲道:「王大哥,剛才的那是什麼怪物?」

王宗景默然搖頭,沉默了片刻後,沉聲道:「我也從未見過,但是我知道這異境之中,是絶對不該有如此可怕的妖獸的。」

小鼎怔了一下,一時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王宗景,王宗景咬了咬牙,又抬頭看了看這一片從晴朗蔚藍突然變成狂風暴雨的夜空,冷冷地道:「一定是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小鼎嘴角扯動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麼,忽然就在這時,從密林遠處,夾雜在漸漸顯得淒厲的風雨呼嘯聲中,赫然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像是人至死掙扎之際絶望而瘋狂的呼號。

王宗景與小鼎同時臉上變色,兩人對視一眼,王宗景忽然道:「上來。」

說著轉過身子,小鼎也是聰明至極的孩子,立刻會意,躍上了王宗景寬厚的後背,緊緊摟住他強壯的脖頸。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嘿」的一聲,手腳並用,卻是順著樹幹再度向上爬去,越爬越高,那樹木枝丫搖擺得就越厲害,到了最後兩人就像是隨風飄蕩的風箏,在這片狂風暴雨中躍上了樹冠的頂端。

一手抓著已經變細變小的樹幹,一手擋在額頭上遮擋這鋪天蓋地的漫天風雨,王宗景舉目眺望,只見這天地之間一片漆黑,雲幕低垂烏雲翻滾,彷彿就要接觸到這座高山的峰頂。

雷聲滾滾,在滾滾翻騰的黑雲中不斷炸響著,突然又是一道閃電劈下,撕裂蒼穹,也就是在這一刻,王宗景與小鼎看到了他們一生中都難忘的一個景象。

茫茫草原,雄偉山峰,還有這片蒼茫原始的森林裡,到處都有剛才見到的那種可怕而巨大的妖獸。那些猙獰可怖的身影,遍佈在這個異境裡的每個角落,每隔一段不短的距離,便有一隻身軀巨大的妖獸在嘶吼前行。

電芒之下,那片密林之中,絶望的號叫再度響起,彷彿骨裂斷碎的聲音,隨風飄來,片刻後那號叫聲戛然而止,瞬間消失,讓王宗景與小鼎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這異境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   ※   ※

天際的第一縷光亮,從東方透了下來,讓沉睡了一夜的神州浩土緩緩醒來,開始了新的一天。通天峰上,此刻仍然是一片安寧,眾多弟子拱衛守護的那個異境之門,依然安靜地佇立在雲海之上,被雲氣虹光所包圍著,看上去沒有絲毫異樣。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在天亮之前的一個時辰左右,因為這次異境之行爭鬥激烈而不斷有青雲試弟子傷重退出的情況,突然發生了改變,居然知道天亮這好長一段時間,一個傷者都沒有出現,倒是讓周圍圍觀的青雲弟子們嘖嘖稱奇。不過大家心想或許是異境之中眾人爭鬥了整整一日,到了該休息一下的時候也為可知。所以也沒人會多想什麼。

人群之中,王細雨面上愁眉不展,看著憂心忡忡,按道理此刻她早就應該可以回去休息了,但她心中實在擔心弟弟王宗景,寧願留在這裡,一直待到了現在。

初生的日光從天灑落,照在這片宛如仙境的雲海之上,但只見潔白雲氣如濤如潮,翻滾不休,身處其間真是令人有羽化飛仙的錯覺。不過此刻在雲海之上的眾多青雲門弟子,都是早就看慣了這青雲六景的人物,雖然依舊覺得美不勝收,但在他們眼底也不算太過神奇,畢竟看得多了。

經過一夜的守衛,這些青雲門弟子大多面色如常,並沒有多少人面上有疲倦之色,這便是修煉道家真法仙術的效果了,不過比起他們事不關己的摸樣,一直心懷憂慮的王細雨看上去臉色便顯得有些憔悴,同時也落在旁邊人的眼中。

一直有意無意在王細雨附近走到的歐陽劍秋,自然將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裡,心裡湧起一股憐惜之意。說起來,歐陽劍秋與王細雨兩人之間,還是頗有幾分淵源的,昔日王細雨因為龍湖王家與青雲門暗中結盟而拜入青雲山門,上山之後遇見的第一個接待她的青雲弟子,正好便是歐陽劍秋,也正是因了歐陽劍秋溫和開朗的性子,耐心地與王細雨說話介紹這青雲山上的一切,才讓當初年紀不大卻是孤身一人遠行的王細雨漸漸安心下來。

這之後,因緣巧合,王細雨的資質竟被歐陽劍秋的恩師曾書書看上,收為門下弟子,兩人又成了同一個師尊門下的師兄妹,關係更是親密。而隨著相處時日的增加,王細雨漸漸長大,歐陽劍秋原本對這個小姑娘的一番愛護好感,漸漸地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轉出了愛慕之意。

王細雨到來之前,曾書書門下眾弟子中,便以歐陽劍秋與柳芸為首,但眾所公認,歐陽劍秋才是曾書書座下第一人。但在王細雨到來之後,沒過多少時日,她堪稱超凡的天資便漸漸顯露了出來,引得眾人矚目,雖然如今因為修道時日尚淺,與道行上仍不如歐陽劍秋與柳芸,但是假以時日,人人都以為她必定會取代歐陽劍秋的地位。

有不少人都看到了這件事,許多目光也或有意或無意地暗中關注歐陽劍秋,然而歐陽劍秋卻是一個坦蕩蕩的男子,毫無芥蒂,非但如此,他反而是滿心歡喜地看著小師妹日復一日地成長起來,藏在心中的愛意一日深過一日。

有時獨處的時候,歐陽劍秋甚至會悄然深想,若是能夠就這樣天長地久地待在小師妹的身旁,一輩子一直這樣守望著她,也是一件令人歡喜的事吧。

一輩子,天長地久啊……

每次想到這個時候,他一個堂堂男子便會失笑,自嘲地笑自己兩聲,但隨即又是滿心歡喜地繼續生活著。

這個時候,看到王細雨面上的憂慮,他心裡沒來由地也有些心痛,沉吟片刻後,他還是輕輕走到王細雨的身邊,低聲道:「細雨師妹,要不你還是去歇息一會吧?」

王細雨回頭看了是他,勉強露出了一個笑臉,但還是掩蓋不住神色裡的一絲焦灼,道:「多謝師兄,我沒什麼事,還是就在這裡等著吧。」

歐陽劍秋輕嘆了一聲,其實說那句話之前,以他這些年對小師妹的瞭解,也聊到王細雨不肯離開,當下也不再多勸,就這樣陪著王細雨站在一旁,有的沒的跟她又說了些寬心安慰的話,王細雨一一點頭應了。末了歐陽劍秋又想到一事,遲疑了一下,對王細雨道:

「細雨師妹,我記得你說過今日還是輪到你去青雲別院巡視當值。我看這樣吧,就算你去了山下,心裡頭定然還是記掛著這裡,便讓我今日替你去走一趟,也免得你心有旁騖,兩頭擔憂。」

王細雨怔了一下,下意識地便想和昨日一般推辭歐陽劍秋的好意。她性子生來便好強,要不然也不能自小父母雙亡,帶著一個年幼的弟弟在偌大的龍湖王家裡站住腳。只是很快她心中便是一陣煩悶,不為別的,確實是十分掛念自己那唯一的弟弟,除此之外,她偷偷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歐陽師兄,少女心裡細密,這些年來又豈能當真是一點沒有察覺嗎?

她微微低下了頭,有那麼片刻功夫,心間掠過奇怪的感覺,似苦微酸,又像是帶了些甜絲絲的感覺,真是古怪的五味雜陳般怪異,鬼使神差一般,微紅了臉腮,王細雨低聲道:

「那……那就多謝歐陽師兄,麻煩你幫我去一趟山下吧。」

歐陽劍秋精神一振,那一刻當真是連目光都明亮了許多,朗朗一笑,道:「這樣就好,反正山下也不會有什麼大事,師妹放心就是。」

王細雨微微一笑,那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依然還在心頭纏繞不去,心底隱隱有幾分羞澀之意,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與平日大方的性子倒有些不同。歐陽劍秋笑了笑,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覺得這一日分明是天高氣爽,心情奇好,便笑著對王細雨交代幾句,轉身便打算離去了。

王細雨看著他的背影,抿了抿嘴,原本也是溫和的心意,但不知怎麼她心頭忽然掠過一絲奇怪的陰影,卻是想起了昨日自己在青雲別院中巡視時,在某個院子裡好像看到某個轉瞬即逝的黑影。一念及此,她心頭忽然一跳,對著歐陽劍秋的背影叫了一聲:

「歐陽師兄。」

歐陽劍秋轉過身來,道:「怎麼,細雨師妹,還有事嗎?」

王細雨欲言又止,心中暗自有些懊惱,心想自己昨日分明就沒找到絲毫證據證明那黑影,搞不好便當真是自己一時眼花也說不定,這沒憑沒據的事,卻又如何對歐陽師兄說?想到此處,她輕輕搖了搖頭,想把這點莫名的擔憂丟開,但心裡總有些擔心,忍不住還是對歐陽劍秋道:

「師兄,你去山下青雲別院裡巡視的時候,自己也要小心些。」

歐陽劍秋失笑,道:「那別院就在青雲山下,向來便是青雲門的重地,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王細雨點點頭,笑了起來,臉色看著有些不好意思,歐陽劍秋看在眼中,只覺得眼前伊人比花嬌,一時竟有些移不開眼神了,幸好他還有幾分定力,連忙咳嗽兩聲,移開了視線。王細雨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忽然從懷中拿出一件小東西,看著是一張黃色的符紙被細心地摺疊過,變成了一個精巧細緻的小紙燈,上下兩頭又用紅線穿著,綴了個指頭般大小的銀香籠,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歐陽師兄,這是用‘含香符紙’疊成的小燈,對敵時雖沒什麼用處,但平日戴在身上也有些醒腦安神的靈效。你昨晚在這裡陪了我一夜,這個……便送給你吧。」

歐陽劍秋又驚又喜,連忙接過這紙符所折的小小燈籠,珍而重之地藏在身上,抬頭微笑道:

「多謝師妹關心,去了山下我會小心的。」

王細雨微微點頭,嘴角掛著一絲笑意,歐陽劍秋對著她一揮手,清朗一笑,轉身大步走去。望著那個男子漸漸遠去的背影,王細雨佇立在雲海之上,凝視良久,直等到他御劍飛起時,她向著天空中那道劍芒,伸出手臂輕輕搖晃著,一直看著他消失在遠方。

※ ※ ※

清朗的天空深處,忽地閃過一道黃色劍芒,轉眼間掠過晴天蒼穹,落在雲海之上,寶光退去,露出曾書書的身影。周圍的青雲弟子紛紛躬身見禮,曾書書頷首以對,向前走了幾步,便看到前方不遠處王細雨證站在那兒,便開口叫了一聲,誰知王細雨似乎有些心思,一時竟是沒注意曾書書這裡,一點反應都沒有。

曾書書倒是有幾分奇怪起來,向王細雨那邊走了幾步,正想過去問問她怎麼回事的時候,忽然眼角的餘光瞄到另一個方向,宋大仁高大魁梧的身材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雲海之上,而跟在他身後坦然自若的身影更是有幾分眼熟。

曾書書吃了一驚,登時便把王細雨的事丟到旁邊,轉過身來仔細看去,果然看得清楚了,跟在宋大仁背後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宋大仁收的低輩弟子,而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個人。

曾書書一時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連忙走了過去,先是擋在了宋大仁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宋大仁咳嗽兩聲,抬頭看天。隨後曾書書看向站在宋大仁背後的張小凡,苦笑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一般走在他們兩人身邊,暗地裡卻是壓低了聲音,道: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張小凡微微一笑,此刻的他衣著樸素,相貌看著也不算太過出眾,身上更無絲毫惹人注意的高手氣勢,當真是走在人群中便根本找不到不起眼的小角色一般,對著曾書書笑道:「我聽幾位師兄說,這次異境裡爭鬥激烈,才一日工夫便傷了不少人,想想有點擔心小鼎,就跟著大師兄過來看看。」

曾書書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趁早少來這一套,我還不知道你嗎,三天兩頭有事沒事就往你兒子那只‘流雲袋’裡拚命塞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別說是在這半隻妖獸都無的異境了,我看就算丟在十萬大山裡,小鼎也能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出來。」

張小凡笑而不語,曾書書只覺得腦門兒有點疼,偷偷像左右看了一圈,先是在眾多青雲弟子面前擺出一副威嚴淡然的高人氣質,然後轉過頭來低聲道:「你們這兩個傢伙,又不是不曉得掌教師兄心裡對你多少有些芥蒂,你在大竹峰上想幹嘛就幹嘛,沒人管你,這跑到通天峰上,萬一讓他看到了,豈不是讓他心底又不痛快?」說著,他白了一眼宋大仁,雖然沒有說話,但心裡的意思在眼神中早就清清楚楚地表露出來了,就差沒開口說你這大塊頭怎麼這麼笨呢?

宋大仁卻是爽快,雙眼一瞪,瞪了回去,壓低聲音道:「看我作甚?你這麼能說,自己上啊,你要是能打得過他,我保證以後絶無這種事了。」

曾書書登時就是一滯,斜眼看著宋大仁,半響後嘖嘖道:「看不出來啊宋師兄,你成親之後道行增進不說,這口舌之利可比當年強太多了,莫非是小竹峰文師姐的功勞嗎?」

宋大仁「呸」了一聲,不去理會這滿嘴口花花的傢伙,邁著方步,大氣從容肅然威嚴地在雲海上緩步巡視著。曾書書與張小凡跟在他的身後,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雖然曾書書前頭說是擔心蕭逸才有所芥蒂,但此刻看去卻是笑容平靜,似乎也並沒有太過擔憂的摸樣。

遠遠望去,這一片仙家勝境雲海之上,真是一片祥和安寧,只是片刻之後,突然一聲異響,卻是從那黑色的異境之門裡傳出來,只聽撲通一聲,一個人影帶了幾分狼狽,摔了出來。

從昨夜黎明前到現在,這還是第一次異境中有了動靜,一時周圍眾多青雲弟子震動,這時也不知是誰眼尖,最快瞅了清楚,愕然叫出聲來:

「咦,這不是管皋嗎?」

人群之中,不少人聽到此言都怔了一下,此番青雲試弟子中,最出眾的幾個弟子如今在青雲門裡,也算是頗有幾分名氣了,這管皋顯然就算是其中的一個,就連站在遠處的曾書書都是略帶驚訝地發出一聲輕嘆。只是還不等他或是其他青雲弟子有所動作,異境之門突然一陣輕微顫抖,異響連連傳出,只見在周圍青雲弟子的詫異目光下,轉眼只見竟有十幾個身影相繼摔了出來,旁邊早有人看得清楚,這其中赫然包括了幾乎所有公認的天資俱佳的出眾弟子,除管皋之外,風恆、蘇文清、唐陰虎等人盡在其中。

遠遠看去,這些青雲試弟子竟是人人面上帶了幾分驚惶,像是遇到什麼極可怕的事情一樣,其中最先出來的管皋一躍而起,看著並沒有受到什麼嚴重傷勢,但面上神色焦急萬分,大聲叫道:

「不好了,異境裡面出事了!」

此言一出,周圍原本都在竊竊私語的青雲弟子登時一片寂靜,而站在稍遠處的宋大仁與曾書書則是臉色大變。

※   ※   ※

異境之中。

狂風暴雨彷彿永無止境,天地蒼穹之上似有一尊暴怒的神明正在瘋狂地發洩著自己的不滿,震顫耳鼓的巨大雷聲不斷炸響在天際,讓人畏懼於這可怕的天地之威。

重新回到枝葉深處,屏息靜氣苦忍著這漫天風雨的兩個人,在苦苦等待了許久之後,卻發現周圍的情勢半分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在最早的時候,妖獸剛剛出現在這片土地上時,王宗景與小鼎不時能聽到遠方傳來的淒厲叫喊聲,然而到現在為止,又走過了好幾隻巨大身軀猙獰可怖的妖獸,有好幾次都距離他們很近,只差那麼丁點距離也許就能發現他們。

小鼎很緊張,風雨之中他下意識地抓著王宗景已經濕透的衣服,即使是藉著偶然亮起的電光,王宗景也能看到那只小小胖手的骨節上隱隱發白的痕跡,冰冷的雨水早已經將他們兩個人澆成濕漉漉的落湯雞,王宗景心中盤算只怕兩人藏在此處至少有一個多時辰了,縱然他身軀強健,但如此長時間泡在冰冷雨水中,濕透的衣物緊貼肉身,也一樣覺得有些寒意入骨,而依偎在他身邊大氣也不敢出的小鼎的身子,顯然同樣也在微微顫抖著。

他畢竟只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伸出手掌,在滿是雨水的臉上抹了一把,王宗景咬了咬牙,卻是把頭湊到小鼎的耳邊,把聲音壓到最低,略帶了一絲沙啞,道:「小鼎,這樣下去不行。」

小鼎微微抬起了頭,低聲道:「王大哥,那我們怎麼辦?」

王宗景向四周看了一眼,道:「再在這裡待下去,難保不會被路過的妖獸發現,這些妖獸實力太強,並非我們二人可以力敵,還是得想辦法離開此地。」

小鼎目光一亮,顯然也是想到了什麼,道:「王大哥,你是說……」

王宗景點了點頭,又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沒別的辦法,只能去那山洞裡了。」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漆黑的樹林裡閃過片刻光亮,隨即又黑了下來,嘩嘩的水聲充斥著遠近林間,一根樹枝忽然垂下,黑暗中王宗景背著小鼎,小心翼翼地從樹上落了下來,啪嗒一聲踩在地上,水花濺起,只覺得腳下早已成了一片爛泥漿,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卻發現自己和小鼎兩人落腳之處,正好在一個巨大的腳印中央,而刺客磅礡的雨水已經將此處變成了一個大水窪。

王宗景深深呼吸了一下,伸出左手抓緊了小鼎的手臂,小鼎此刻也是極緊張,但還算能夠自控,一聲不吭地跟在王宗景身後,開始慢慢向前走去,只是從手掌心裡,仍然可以察覺到小男孩有些微微的顫抖。

茂密的樹叢隨處可見的灌木,無數的大樹還有濕潤之極的水氣,這一切都籠罩在深沉的黑暗中,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嘩嘩水聲,還有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周圍那些因為黑暗而顯得格外陰森可怖的密林陰影彷彿都如鬼影一般,不停地搖晃著,那些從樹梢滾落的雨珠落在地上,也似乎帶了幾分淒厲。

偶爾亮起的閃電,會照亮他們周圍片刻的光亮,可是原本已經變得泥濘的土地,此刻仍然可以感覺到不時傳來一陣陣的顫抖,感覺中,彷彿不同遠近的地方,似乎正有幾隻巨大的妖獸在密林中走過。

王宗景的眼角在黑暗中微微抽搐一下,但仍是繼續藉著瞬間的閃電光亮和記憶中的方位,向那個山洞走去。他一直走得很小心,但值得慶幸的是一直走過了一半路程都沒有出現任何意外。藉著一道閃電的光芒,王宗景看到了就在不遠處那個黑漆漆的山洞口,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但雙眼之中的警惕之色,卻是絲毫不減。

眼前隔了一道樹叢,外頭便是之前天氣還晴朗時,管皋、風恆、蘇文清和唐陰虎等出色青雲試弟子在此爭鬥的那片小空地,只要越過這一段距離,便差不多可以到達那個山洞口。只是到了這種時候,王宗景面上並未有特別的喜色,反而目光更見鋭利,小心翼翼地掃過空地,眼見周圍似乎確實並未有特別的喜色,反而目光更見鋭利,小心翼翼地掃過空地,眼見周圍似乎確實並未有什麼危險,只有地面上仍舊不時會傳來一陣陣的顫抖,也不知遠近哪裡的地方,正有身軀巨大的妖獸猙獰路過。

王宗景再度深吸了一口氣,抓著小鼎的手掌又緊了緊,小鼎轉頭向他看來,王宗景也看了他一眼,然後決然道:「跑!」

一聲輕響,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陡然躍起,在這片鋪天蓋地的淒厲風雨之中,放開腳步狂奔而去,步伐聲聲,泥水四濺,那風雨打在臉上,彷彿連眼睛都無法睜開,冰冷的寒意直入骨髓,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這片空地右側方向,那一排四五棵大樹的茂密枝葉間,突然兩團幾乎有半人大小的詭異光芒亮起,一顆巨大的妖獸頭顱轉了過來,狂風暴雨中,那堅如鐵甲般的肌膚口齒間,不知是雨水還是口涎滴落下來。

「吼!」

一聲驚天動地的可怕吼叫,震動了整片森林,那一刻彷彿整座山脈都顫抖了一下,古老而堅硬的大樹瞬間像是積木一般輕而易舉地被推倒向兩邊,一個龐大如小山的身影,轟然躍起,巨大的腳掌跨出可怖的步伐,震動地表,直接向王宗景與小鼎的方向衝了過來。

那一幕,彷彿就像是鏤刻在古老神殿裡幽冥地府的煉獄景象,令人心膽俱裂。

王宗景臉色蒼白幾無血色,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竟沒有絲毫驚慌失措的模樣,而是抓緊了幾乎被嚇到的小鼎,用盡全身力氣大吼道:

「跑!跑!拚命跑!」

小鼎畢竟不同於普通小孩,被王宗景一喝驚醒,瞬間醒悟,立刻咬緊了牙關,不顧一切地向那個山洞衝去,那山洞高不過兩丈,且不管其中深淺,光是這洞口,就不是身軀巨大的妖獸能進去的。眼下當務之急,顯然是進入山洞,這才是唯一的活命之道。

王宗景也拚命跑去,泥濘不堪的土地看起來並沒有給他造成四號的阻礙,強健堅韌的身軀在這一刻,終於將所有的力量都發揮出來一樣,他不過是瞬間便發力追過了小鼎,隨後一路拉扯著小男孩,跨過泥坑水窪,向著那漆黑的洞口撲去。

風愈急,雨更大!

全世界像是都只剩下淒風苦雨聲,然後還有身後如雷鳴般可怖的沉重腳步,越來越近。

那巨大的妖獸看起來並沒有如何奔跑,或許是巨大的身軀幾乎讓它無法跑起來,但是同樣的,它每跨出一步,幾乎遍跨過數丈之遠,在一片顫慄吼叫聲中,轉眼間就要追上了那兩個渺小的獵物。

這一刻,王宗景與小鼎距離那座山洞,還有不過兩丈地,然而那股腥臭的氣息,卻已然如排山倒海一般,隨著狂風暴雨席捲而來,王宗景因為太過用力,全身肌肉繃緊而微微顫抖了一下,在那一刻,他忽然也如野獸一般嘶吼一聲,霍然一把抓起身邊的小鼎,將那少年猶如一個大沙袋一般,直接丟向了那個山洞。伴隨著小鼎驚惶的叫喊聲,巨大的陰影已然籠罩了王宗景的身影,他不顧一切地向前面縱躍出去,使盡了自身每一分力氣,於千鈞一髮之極閃躲開那可怕的巨爪撲擊。

隨著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打滾,他一下子摔倒在骯髒不堪的泥水中,整個人頓時便成了一個泥人,但是他沒有片刻的猶豫遲疑,直接又是一個翻滾,整個人便如一隻敏捷之極的靈狐,迅速翻身而起,在巨獸的狂吼聲中,跑入了這只可怕妖獸的身軀底下。

此刻已經被他扔到山洞口的小鼎,張大了嘴巴,看著洞外那可怕的一幕。

電閃雷鳴中,藉著微弱的光亮看到那猙獰可怕的妖獸身下,猶如螻蟻一般脆弱的王宗景被迫藏身在遠比他高大的腳掌腹下,拼盡全力躲避著憤怒的妖獸每一下都足以令他粉身碎骨的攻擊踩踏,利爪尖齒,泥水橫飛,「吼吼吼吼」的巨大吼聲,震動了整個天地。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4 21:21
第六十九章 賭命


通天峰,雲海之上。

曾書書與宋大仁一步踏出,抓住站在最前方管皋的手臂,厲聲道:”你再說一遍!異境理由怎麼會有那等可怕妖獸?”

管皋臉色一百,只覺著手臂上像是瞬間被套上了一個鐵箍,那股力道幾乎像是要輕而易舉地扭斷他的臂膀,他心中一震,不敢怠慢,連忙鎮定心神,道:“回稟宋長老,笛子所言句句屬實,異境裡原本一片晴朗,並無鳥獸,誰知頃刻間不知為何突然烏雲蔽日,天色全暗,狂風暴雨中,有無數猙惡妖獸出現,肆意捕殺周圍眾人……”

說到此處,站在一旁的曾書書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截道:“你們這些人是怎麼逃出來的?”

管皋滯了一下,神色間有些不太自然,但是還是答道:“我等都在異境出口的附近,異變發生後,出口附近也有妖獸出現,攻擊我們,因此還死了兩位師弟,我們看妖獸強大,不可力敵,便趕快從出口跑出來了。”

曾書書面色楞了一下,但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轉過頭與宋大仁對視一眼,宋大仁的臉色也不甚好看,管皋等人的話語雖然沒說的太明白,但宋曾二人都是轉眼間便想到這些在青雲試眾多弟子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為什麼會這麼正好守在異境出口的邊上,若不是為了蕭逸才之前那番話,青木令越多越好的規矩,還能是為了什麼?

只是此刻他們二人心裡雖然不算舒服,卻也明白眼下不是責罵管皋風恆這些人的時候,曾書書緊皺著眉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你們也受了驚嚇,先去一旁歇息吧。”

大發了管皋等一眾人,曾書書驅散身邊弟子,面色凝重,對宋大仁低聲道:“師兄,此事有些不妙。”

宋大仁如何不知其中干係,臉色早已變得難看至極,此刻哼了一聲,道:“曾師弟,你說怎麼辦才好?”

曾書書一咬牙,道:“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救出異境裡的眾多青雲試弟子才行,這樣,我帶人進入異境,你速去後山禁地幻月洞府之外,請蕭師兄速速查驗,這異境之中到底出了什麼事?”

宋大仁一想,此刻也只能如此了,當下重重點頭,正想對他交代兩句小心的話,忽然身旁靠近異境之門那片黑色裂縫處的人群裡,又傳來一陣驚呼喊叫聲,兩人都是一驚,連忙轉過頭去,只聽有人驚慌大喊:“不好,看那異境之門,好像正在閉合起來了。”

曾書書,宋大仁都是臉色大變,飛掠而至,果然望見原本就狹長的異境之門,不斷扭曲著,緩慢縮小,並且速度頗快,轉眼之間,眼看著那一條寬度便已經無法再容人進去了。

曾書書跺腳長嘆,隨即猛轉身,對宋大仁道:“糟了,此門一關,只怕異境之中情勢更加危急,我跟你一起去後山找掌教師兄吧!”

宋大仁此刻也是心急如焚,連連點頭,答應一聲便向後山掠去,曾書書跟在他的身後,飛出好遠才忽然想起剛才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張小凡來,只是倉促間回頭望瞭望那片人群,卻看不到哪個平凡的身影此刻到哪去了。

淒厲的風雨中,此刻仍然深陷在異境危局裡的王宗景還在苦苦掙扎,雖然他此刻所在的地方距離小鼎匍匐的洞口不過數丈之遠,然而這短短的距離此刻看上去卻像是天涯一般漫長而遙遠。

他已陷入絶境。

此刻的他用盡了身體裡的每一分力氣。在這只已經陷入狂怒的妖獸身腹下竭力躲避著妖獸的攻擊,然而這只妖獸的身軀雖然龐大如小山,但動作卻並不遲鈍,以王宗景這等身體素質也早被他一腳踩扁了。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王宗景根本不敢趁躲避的空隙衝出妖獸的腹下,要知道若是在空地上奔跑,失去了妖獸自己身軀的掩護,這只可怖的妖獸絶對能輕輕鬆鬆一腳就踩死他。只是如此這般勉力支撐,耗費體力巨大,在一旁小鼎驚慌擔憂的注視下,王宗景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最重要的是,他在妖獸腹下躲避妖獸攻擊踩踏,苦苦掙扎了這麼久,卻仍是想不到一個逃命的好辦法,這才是讓他最絶望的。

妖獸巨大的頭顱上,雙目圓睜,長大了的嘴巴里不時發出狂怒的吼叫,目光一直頂著自己的身下,哪個在它看來身軀弱小的敵人是如此的太嚴和糾纏不清,一直藏身在他雙腳之間目光難及之處,拚命躲閃著它每一次的踩踏和利爪抓撓,泥水飛濺裡,令這種所向無敵的妖獸感到了一絲唄侮辱般的挑釁,動作也越來越瘋狂快速,相應的,王宗景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

就在這危機關頭,不遠處的那個山洞口,一個更小的身影忽然跳了出來,也沒敢跑離山洞口多遠,就站在洞口之外兩尺的地上,小鼎確實鼓足了勇氣,強忍著心中的害怕,對著在黑夜裡無比可怕的巨大妖獸,大聲叫道:“喂,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你來吃我啊!”

這仍帶著幾分稚嫩的呼喊聲響徹在這片風雨聲中,讓正在激烈追逐的巨大妖獸與王宗景都怔了一下,“呼”的一聲,遠遠的高處,巨大的頭顱帶著風聲雨水霍然地轉了過來,猙獰的目光一子盯在了哪個矮小的身軀上。王宗景一個倒滑,在地上跌出了數尺,抬起頭圓睜雙眼大吼道:“小鼎,快回去!”

小鼎臉色蒼白,但不知為何竟然仍是站在洞口,風大雨急,他小小的身子似乎瞬間被打得有些搖晃,但是他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妖獸仰天怒吼一聲,捨棄了王宗景,轉身想哪個小小的身軀大步撲去。王宗景在風雨中看著這一幕,看著那黑沉沉龐大如山的身軀轉眼遮擋住了呢個弱小的身子,那一個瞬間裡,他忽然覺得一股滾燙的熱血直衝上頭頂,讓他無法自控地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啊……”他發出一聲帶了幾分瘋狂的嘶吼,非但沒有轉身逃命,反而一躍而起,卻是衝向那只巨大妖獸,也不知道身體裡哪裡湧起的一股巨大力量,瞬間爆發出來,竟是凌空而起,直接抓在了妖獸粗壯無比的後退上。

五指如鈎,手腳並用,王宗景硬是在這片刻間,在跌宕起伏的妖獸奔跑中爬上了它的身軀,轉眼間便看到妖獸已然來到洞口附近,小鼎近在眼前。

王宗景用盡全力喊了一句:“小鼎,回去!”

早就面如白紙的小鼎,猛然轉身,向後竭力跳去,兩尺距離瞬間而過,飛進了洞口,幾乎就是他險險進洞的那一刻,一張猙獰的巨嘴已經吼叫著咬了下來,風聲激盪,雨水亂飛,“轟”的一聲,重重地打在洞口,利齒如刀,甚至刺入了山壁。

小鼎跌坐在地上,下意識地不斷蹬著腿後退,哪一種從鬼門關險險逃過一劫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心驚肉跳。洞外那只妖獸因為惱怒發出了狂怒的嘶吼,身軀震動,就在那紛亂之際,從它身上再度撲下一個身影,凌空一個滾翻,在妖獸反應過來之前,王宗景終於上險之又險地衝進了山洞。

“轟!轟!轟……”

震耳欲聾而瘋狂的撞擊聲,瞬間在山洞外頭響起,連綿不絶,那是陷入瘋狂的妖獸狂怒無比地撞擊著山壁石洞,碎石如雨紛紛落下,但是這個洞口對妖獸來說實在太小了,山壁又如此堅固,它終究無法衝進,只能在外頭無可奈何地拿山壁出氣了。

山洞之內,險死還生的王宗景與小鼎二人,都是背靠石壁遠遠離開了山洞口處,大口喘息著,好半天才換換平靜下來。

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後,王宗景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兀自還有幾分寒意,轉過頭去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小鼎,藉著淡淡的微光看著他那張圓圓的小臉,忽然覺得這小傢伙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幾分從未發現過的堅韌,他笑了笑,伸過手去,將小鼎的肩膀摟住,輕聲道:“小鼎,你救了我一命,多謝你!”

小鼎臉色仍帶著幾分蒼白,但看上去仍然還算是鎮定,聞言搖了搖頭,看向王宗景,道:“王大哥,前頭你也救過我啊,而且我爹對我說過,好兄弟之間,就不說客氣話。”

王宗景怔了一下,看了小鼎半響,只見他一雙閃亮清澈的眼睛在昏暗的山洞裡如黑色的寶石般熠熠生輝,片刻之後,他忽然開懷大笑,一把摟緊了小鼎,雙臂用力,緊緊抱了他一下,然後重重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他在小鼎的耳邊,帶了微笑,一字字地道:“好兄弟,不客氣的。”

小鼎馬上也帶了笑意,雖然神情間有些似懂非懂,不過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伸出胖胖的小手臂,像是有些安慰又像是回應一般,輕輕拍打了兩下王宗景的後背。

洞外的大雨,仍然彷彿永無止境地下著,但是撞擊山洞石壁的巨大轟鳴聲,在持續一段時間後,還是逐漸平息了下來,想來是那巨大妖獸終於逐漸認識到,縱然自己蠻力無敵,但面對這座龐大山脈堅硬的岩石,終究也是無能為力。只是藉著不時畫過蒼穹天際的閃電光芒,王宗景與小鼎都還能看到那只妖獸仍然在洞口之外徘徊不去,低吼聲聲,顯然對山洞裡面的兩隻獵物仍然充滿著恨意與貪婪。

王宗景向外頭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對小鼎道:“前頭聽管皋那些人說,異境唯一的出口就在這山洞裡面,我們進去找找吧,如果能找到,就趕快離開這裡。”

小鼎點了點頭,翻身站起,王宗景也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起身,目光想小鼎的身子看了一眼,心中一動,卻是想到雖然平日不太看得出來,但小鼎身子其實卻是頗為強健的,連他在剛才都感到有些脫力,當然也是因為和妖獸纏鬥了一場,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但小鼎直到此刻也未見力竭疲憊之態。

兩人站起身自,第一次自習地向這個山洞的內部看去,雖然洞外是一片漆黑的風雨黑夜,但山洞裡卻並非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相反的,從山洞石壁上隱隱透出一絲絲昏暗的光芒,讓人勉強可以目視前方。王宗景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向小鼎看了一眼,卻發現小鼎也正好向他看來,兩人幾乎同時在腦海中掠過了前幾個月的時候,那一場在河陽城下神秘地地宮內外的遭遇,不知怎麼,眼前這一幕看起來,和當日似乎有幾分相似的模樣。

王宗景深深呼吸了一下,開始邁步向山洞伸出走去。小鼎緊跟在他身後,兩個身影在並不平坦的洞穴內,一腳深一腳淺地緩緩前行著,不知為什麼,原本喧鬧嘈雜的洞外世界,突然間就感覺徐蘇遠去了一樣,周圍很快安靜了下來,雖然洞外的風聲雨聲乃至那只巨大妖獸的咆哮聲,讓然還能遠遠傳到他們的耳中,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越來越遙遠了。

不知哪裡的水滴,從洞穴的角落低落下來,落在地面上,發出低沉的滴答聲,不絶於耳。一片寂靜的山洞裡,他們的腳步聲似乎很快成了唯一會變化的聲音,沙沙響動,又走了約莫十丈遠,王宗景與小鼎忽然都停下了腳步,目視前方。

這個是山洞比他們想像得要淺的多。

前方,藉著石壁上微弱的光線,可以模糊地看到山洞在十五丈外的地方,道路分成了左右兩條,向左的一條道路仍然向前不斷延伸而去,望之深不可見底,隧道的前方一片黑暗,看不清楚什麼;而向右一條路,則直接通向了一個石室的大門,六尺高,三尺寬的石門內側,一眼便能看到還算寬敞的石室裡擺放著一個累死圓柱石台的東西,上面光環纏繞,正有一個形如黑色裂縫的狹長之門,在光環閃爍中安靜地停在那裡。

異境出口!

幾乎是在同時,王宗景和小鼎都認了出來。

小鼎面露喜色,王宗景也忍不住嘴角扯動了一下,只是片刻之後,他忽然神色一頓,目光緩緩地想周圍看了一眼,同時他的耳朵,有那麼極細微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山洞裡一片昏暗,除了遠處洞外隱約傳來的風雨聲,便只有滴滴答答的滴水聲音,只是這一刻,那細細的滴水聲音,似乎比剛才秘籍了一些,同時一絲幾乎難以聽聞的細微“斯斯”聲,從某個地方幽幽傳來。

小鼎興奮地向前跑起,但是他的身子才跑出去一步,忽然被身後的王宗景一把拉住,小鼎愕然會偷,只見王宗景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又沉了下來,冷冷地盯著那間看色空無一物的石室,緩緩搖了搖頭。

王宗景沉默了片刻,先是將小鼎拉在身後,然後在小鼎帶了幾分驚訝的目光注視下,他輕輕趴到地面上,把而過貼緊地面靜靜聆聽了一會兒,隨後直起身子面色看上去像是更難看了。隨後,他隨手從地上撿了一塊辦個巴掌大小的石頭,目視哪個空蕩蕩的石室,忽然抬手用力將石塊擲了過去。

堅硬的石頭轉眼間飛進哪個石室,在王宗景充滿力道的丟擲下,它直接越過哪個石台,撞上了後面的石壁,然後在“砰砰”之聲中反彈開來,彈到了兩人目光所看不到的死角陰影處。

不知為什麼,原本撞在石壁上會發出清脆“砰砰”聲突然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聽起來細小許多也溫和許多的低沉響聲,那感覺,就像是石塊撞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又或是……一層堅韌的皮膚。

“嗒嗒嗒嗒……”石塊像是在半空中沉默了片刻,隨後咕嚕咕嚕又從門後滾了出來,重新出現在兩個人的視線中,在地上翻滾幾下之後,便靜止不動了。

細細的“嘶嘶”聲,彷彿帶了幾分騷動,從石室裡的不知明處,輕輕卻清晰地傳了出來。

這一次,小鼎的臉色也變了。

然而,小鼎的臉色才剛剛變化的時候,忽然間他的雙眼裡又掠過一絲不可思議甚至帶了幾分驚慌的神色,愕然地看著前方的石室,失聲道:“王大哥,你看那出口!它,它好像在變小……”

王宗景心底一沉,抬眼看去,果然只見原本原本安靜地佇立在半空中的異境出口不知何時,突然開始無聲無息地扭曲起來,那跳褐色的狹長細縫裡真是在見見縮小,按照這個趨勢,不用多久,這個異境出口就要在兩人面前消失了。

小鼎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回頭看向王宗景,王宗景也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他從未想過這原本應該只是一場簡單考驗青雲試弟子能力的異境之行,卻會發展到如今這般詭異而危險至極的狀態。

只是還不等他們作出是否不顧一切冒險衝進石室的決定,在王宗景與小鼎的視線中,那扇石門的某個角落,忽然緩緩探出一個腦袋。

那形狀酷似一條巨蛇的蛇頭,長長的蛇信在半開的口中不停吞吐著,緩緩轉過眼,冰冷而成細縫的蛇眸中透著無情的光芒,冷冷地盯住了站在石室外的王宗景與小鼎。

“是蛇麼?”

小鼎面色白了白,看著那條蛇的頭,低聲說了一句。

王宗景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因為在這片刻功夫,他已經又看到另一個陰影,換換貼著石壁探出頭來,帶著低沉而詭異的“嘶嘶”聲,那是和之前幾乎完全一樣的另一個蛇頭。

然後是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第七隻……

王宗景與小鼎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睜睜地看著前方石門處,不斷上演著蛇從石室裡的某個角落中伸探出來,纏繞在哪個石門上,對著他們吞吐著蛇信。

整個石門,異境完全被蛇頭所淹沒了,那可怖的景象就像是你面對的是一個被無數大蛇佔據的深坑,而所有的蛇頭此刻都抬起向你看著,目光冰冷無比。

王宗景的腳步緩緩向後推去,順便也拉上了小鼎,就在此刻,忽然從石室中無數蛇頭的背後,穿來了一聲低沉的嘶鳴聲,所有的蛇頭瞬間一起猛然抬起。王宗景雙眼瞳孔也就在此刻猛地收縮,再不敢遲疑,一把抓住小鼎的手臂,大叫一聲:“快跑!”

小鼎哪裡還不明白情況緊急,前方那詭異而未知的妖獸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但看著這一幕詭異的景象,只怕那威脅未必就比外頭那只巨大妖獸小了。當下是轉身就跑,不帶有半分遲疑,這一刻也真是顧不上那石室中什麼關閉的異境出口了,還是先保命要緊。

只聽“嗖嗖嗖嗖”之聲不絶於耳,王宗景在拉著小鼎拚命奔跑的過程中忍不住回頭一看,饒是以他想來堅韌的心性和曾經見過各種奇形怪狀十萬大山裡的古怪怪獸,此刻也是禁不住心裡一陣髮毛。之間整個右側山洞洞穴裡,瞬間像是有無數隻毒蛇一起湧了出來,將整個洞穴通道的空間擠得滿滿噹噹,一眼看去,只能望見無數張開的猙獰大嘴,還有嘴裡可怕的蛇牙和蛇信。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根本看不到這些蛇的尾部,似乎所有的毒蛇都只有前半身,而它們的後半身都隱匿在哪個石室裡。

一旦被追上,在這數不清的蛇吻下,下場可想而知。

轉眼之間,兩人已走到哪個分岔路口,王宗景略頓了頓身子,看了一眼遠處洞穴外頭的漫天風雨,還有隱約可見依然還在徘徊不去的巨大妖獸的身影,咬了咬牙,一拉小鼎,轉頭向左邊那條深不見底的未知通道跑了下去。

只聽令人頭皮發麻的“嗖嗖”之聲在身後不斷響起,無數蛇軀與堅硬岩石山壁之間撞擊蠕動的聲音紛至沓來,並且越來越近,而前方仍舊是一片深不可測無邊無際的黑暗,只能感覺到腳下的道路似乎隱隱有向下方延伸的跡象。

無論是王宗景還是小鼎,此刻心中都湧起一股無力的感覺,但是經過之前逃脫了巨大妖獸那一戰,兩人的心性也算被磨練了一番,此刻無論是誰,心中都沒有頽然放棄的想法,仍是咬牙向前拚命跑起。只是又跑了一段距離,小鼎畢竟年幼,步小力弱,便有點跟不上王宗景的腳步,情急之下,一個踉蹌又不知道被地上什麼石頭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幸好王宗景一直便注意著小鼎,眼角餘光瞅到他的模樣,一聲低喝,伸手過去猛力一拉,便將小鼎整個身子拉了過來,直接丟到背上,背著小鼎,再度大步跑去。

小鼎喘息未定,便只聽身後“嗖嗖”追魂之聲越來越大,同時明顯也感覺王宗景腳步比剛才略慢了些,小傢伙蒼白了臉,忽然大聲道:“王大哥,放下我你自己跑吧。”

王宗景一躍而起,跳過地上突兀而出的一塊大石,落在前方,再度法力跑去,口中呼呼喘氣,同時卻是怒道:“閉嘴!”

小鼎沉默了片刻,沒有再說什麼,轉過頭去,赫然只見無數蛇頭猙獰竄來。距離他們兩人不過數尺之遙,腥臭七夕充斥周圍,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張張赦罪裡尖鋭的蛇牙頂端緩緩滲出的晶瑩毒液。

彷彿下一刻,這蛇海就要將他們兩個人盡數吞沒。

小鼎忽然一台受,雙目圓瞪,恐懼之色盡去,帶著幾分徹底放開的勇氣,對無數蛇頭大聲嚷道:“我跟你們拼了!”

“噗!”

話聲剛落,只聽一聲詭異至極神似放屁的聲音,忽然在這個黑暗的洞穴深處響起,一團鮮紅色的汁液猛然化作氣霧,從小鼎不知何時拿在手中的放屁漏斗中噴射而出,向著後方的蛇群飛去。

小鼎再度使出了絶招。

只見轉眼間這團奇異的“辣椒水”便噴灑在重載最前頭的十幾個蛇頭上,那些年一刻還猙獰無比凶神惡煞的蛇頭,突然間在半空中僵硬了一下,隨即尖鋭的嘯聲瞬間響起,那十幾個蛇頭竟是痛苦萬分地捲起了身軀,而原本密密麻麻追蹤而來的舌頭群,竟也是一下子空出了一大塊地方。

小鼎與聽到聲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的王宗景都是一怔,片刻後一起大喜,想不到這放屁漏斗與辣椒水竟有如此神效,果然是救命法寶。王宗景此刻對那位小鼎老爹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做廚子在廚房裡隨便搗鼓一點東西,居然都能做到這種鬼神莫測妖獸闢易的底部,果真是驚世駭俗的……廚子。

只是二人欣喜不過片刻,腳步卻是不敢稍停,因為沒過多久,蛇群依然追蹤而來,畢竟剛才受傷的不過只有十幾個蛇頭,對眼前這密密麻麻難以計數的蛇群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危機並未解除,兩人仍是狂奔在生死邊緣,不過不管怎樣,王宗景背著小鼎一路奔跑,小鼎則是握緊放屁漏斗,對著後頭無數蛇頭拚命噴灑著辣椒水。

每一波鮮紅色汁液氣霧噴出,沾上的蛇頭都是瞬間痙攣顫抖,瘋狂扭動,進而影響到周圍一大片蛇頭前進,有效地拖慢了一整片蛇海追擊的速度,雖然很快又會有新的蛇頭補充上來,但就這樣一波一波堅持下來,王宗景與小鼎竟然又繼續向前跑了近百餘丈地,堅持著沒有被這些蛇頭吞噬掉。

這一路上,小鼎專注地對付著後面的蛇群,沒有注意前方,但王宗景卻是一路跑下來清清楚楚地又看到這一條路上,赫然又有累死之前那種分岔路口,同樣都是分成了左右兩條岔路,而無一例外的,右邊那條道路都像之前一樣,通向了一個石室。

不過百餘丈距離,他卻已經看到了第三個類似的岔路和石室。

只是每一次,王宗景都沒有選擇跑向右邊,在那瞬間而過的奔跑中,他清清楚楚地望見這些路過的石室中,雖然也有那種圓柱狀的石台,但是石台之上並沒有紫色(好像是紫色,看不太清楚。)的異境出口,且不說那石室中是否還藏有其他可怕的妖獸,萬一跑過去沒有別的出路的話,他和小鼎便立時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他不敢去賭,在粗重的喘息聲中,王宗景自己也感覺到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事實上,這也就是他有如此強健的體魄,才能在修行道行極其粗淺的狀態下,硬是用肉身的力量在蛇群的追蹤下強撐著跑了這麼遠。只是一個人的力量終究不可能是無窮無盡的,眼下,他眼看就到了力盡崩潰的邊緣。

每一次的沉重呼吸,都好像吸進的是一團灼熱的火焰,從喉管一直燒到了心肺,燒乾了胸膛裡的所有血液一般,乾啞而無法出聲。甚至連小鼎都感覺到了王宗景的異樣,不停地回頭向他看來,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前方不遠處,又是一道累死之前的岔路口。

王宗景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漸漸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起來,甚至就連大口呼吸也感覺不到有氣息進入胸膛的樣子,難道,真的就要死在這暗無天日的無名山洞深處了嗎?

帶了幾分奇怪的自嘲,他居然並沒有太過畏懼死亡,在腦海中有些諷刺地對著自己笑了笑,正想要放棄的時候,忽然,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原本異境模糊的雙眼瞬間瞪大,帶了一份難以置信的狂喜,望向那條岔路的盡頭。

幾乎完全一樣的石室,幾乎完全一樣的石台,但是這一次,這個石台之上,赫然有一條完整無恙的黑色裂縫,安靜地佇立在半空之中。

“啊!”一聲狂喜的低吼,從王宗景的口中迸發出來,本已瀕臨崩潰的身軀,忽然再度湧起了最後的力量,他奮力躍起,身子在半空猛然一拐,帶著這一生從未有過的堅決,背著小鼎衝向那間石室,向著未知的前方,向著未知的命運,狠狠地賭一把!

青雲山,通天峰後山上。

通天峰後山小徑向來都是僻靜所在,一路蜿蜒穿行於古樹森森的密林之中,環境清幽,鳥鳴聲不絶於耳。一直到了那條密林深處的分岔路口,兩個身影站在那裡,正是宋大仁與曾書書。

一邊是通往青雲門祖師祠堂的道路,另一條小徑則是繼續向前延伸而去,但不遠處的路上,卻有兩塊青石古卑,細看之下,乃是整塊巨石所雕之:“青黿馱碑像”,兩隻青黿刻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神情肅穆莊重,堅甲背上,各是一塊高達一丈的古碑。

左邊碑文刻四字:青雲禁地

右邊禁地:幻月洞府

青黿馱碑像前,曾書書與宋大仁面面相覷,半晌後宋大仁苦笑道:“曾師弟,我們呼喚蕭師兄多次,都無回應,莫非他竟不在幻月洞府中,這卻如何是好?”

曾書書也是面帶焦灼無奈之色,在原地急的打轉,不時抬頭向青黿馱碑像背後的那條小徑看上一眼,但無論如何,不管是他還是宋大仁,卻是一步也不敢跨過這兩面古碑。

兩千餘年的古老教誨,早就融入了他們的血脈深處,從小到大在青雲門中,這條禁令便被所有人謹記於心:非掌教真人者,不得入幻月禁地。

宋大仁面上掠過意思焦急之色,回頭看了看前山方向,雖然此處看去絲毫也不能看到雲海,但是他心中卻只是更急,正在這時,忽然只聽曾書書一跺腳,卻是帶了幾分發狠聲道:“實在沒法子的話,乾脆咱們豁出去,去玉清殿上敲那“三聖鎮靈鐘”,只要蕭師兄還在這青雲山脈之內,便必定能聽到鐘聲,到時想必也能想到山上出事,或能速速趕回來。

宋大仁聽到曾書書說道那“三升鎮靈鐘”時,面色登時變了一下,但聽完曾書書的話後,默然片刻,決然道:“曾師弟言之有理,雖說掌教師兄曾嚴令禁止除非有大事不得示警,但眼下異境生變,已然是天大的禍事了,只是……”他面上掠過一絲憂色,確實低聲道,“此鐘一敲,不免人人知曉掌教真人此時不在上上,日後議論起來,蕭師兄臉面卻是顧不上了。”

曾書書也是眉頭深鎖,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苦笑道:“大事為重,日後師兄若有責罰,就讓我一人承擔便是。”

宋大仁登時搖頭,道:“豈有此理,我自當與你……咦?”

話說了一半,宋大仁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一個影子迅疾無比地從遠方飛馳而來,一路掠至他們上空,竟是沒有半分猶豫阻滯,直接就從他們頭上飛過了青黿馱碑像,向著幻月洞府的地方飛去了。

而奇怪的是,青黿馱碑像前的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居然都沒有對這個突然闖入禁地的人伸手阻擋,反而都是轉頭看著對方是什麼反應,而看到對方居然也是絲毫沒有反應的時候,無論是宋大仁還是曾書書都呆了一下。

“這……”宋大仁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曾書書也是神奇古怪,乾笑了一聲後,向幻月洞府方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算了,我什麼都沒看到……”說著,他轉身就走,同時低頭壓低了聲音輕聲自言自語道,“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6 08:46
第七十章 紙燈


一道黑光,以迅疾無比的速度破空而至,划過半空發出尖鋭至極的鋭嘯之聲,所過之處,山林草木都被那股激盪而起的強勁風力所瞬間鼓蕩搖擺,齊齊向另一個方向倒去。只是這黑光在青雲山脈中飛馳縱橫,但怎麼看都像是帶了些狼狽之意,甚至因為不太熟悉青雲山脈的山峰地勢,速度又是極快,有好幾次都險些撞上堅硬的山峰。幸好御使黑光之人道行極高,屢屢在極危險之境地施展神通,幾次化險為夷,這才能繼續飛馳下去。

距離黑光不過百餘丈的身後空中,還有一道仙氣閃爍的白色劍芒,正對著前方黑光緊追不捨,所過之處威勢赫赫,氣勢較之前方黑光有過之而無不及,似捲起漫天雲彩,傲嘯天地,懷著對前方那道黑光極深重的憎惡,帶著一股誓斬之於劍下的執念,追蹤而來。

此處距離青雲山最高的通天峰已經很遠,只能遠遠望見那直插天際的雄偉輪廓,但青山處處峰巒起伏,依舊還算是青雲山脈的範圍之內,眼看著前頭忽又隆起一座險峻孤瘦的奇峰,似一柄利劍橫空出世,擋在黑光之前。也許是被身後那白色劍芒追得太過狼狽心中惱怒,同時也是焦灼萬分,那黑光突然一改之前都是繞開山峰據需逃竄的動作,反而猛然一沉,鑽進了眼前這座山峰的下方背陽陰影處。

後方緊追的白色劍芒不過片刻便飛馳而至,只聽那仙氣寶光中有人發出一聲冷笑,並無半分畏懼,也無一絲猶豫遲疑,轉眼便也掉轉方向追向山峰下方了。

那山峰背陰處,看著像是一座人跡罕至的深山水澗,一道寬僅數尺的瀑布從石頭間飄然而出,灑落下來足足有二十餘丈高,落到下方一個清水小潭裡,濺起晶瑩水花無數。瀑布兩旁,古藤交織,老樹叢生,粗大的橫枝憑空伸出,上面因為水氣豐沛而生滿了青苔綠蘚,看著一派幽然之相。

黑光飛馳而至,在快要撞上地面時輕輕巧巧一個轉彎,又緊貼著地面掠出幾步,黑光有意無意地與地面似乎有所接觸。眼看那白色劍芒再度迫近,黑光立刻折衝向天,再次衝起。白色劍芒中飄出冷哼一聲,劍芒微動,就要追上的時候,忽然只聽身下一聲厲嘯,從土中猛然有一隻巨大白骨之爪破土而出,抓向那白色劍芒。

這一下異變陡生,自然便是前頭那黑光於之前瞬間佈下的暗算手段,既陰險又狠辣,而且看那骨爪白中投黑,隱隱還飄來一股奇異腥臭氣息,只怕不知還抹了什麼極厲害的毒藥在上頭,這若是被它一下抓實,只怕那白色劍芒中的人就算不死多半也身負重傷。

只是如此陰毒的手段,不止為何那裹在白色劍芒中的人卻絲毫沒有驚慌失措的舉動,倒好像早就有所提防一樣,在白色骨爪破土而出的前一刻,白色劍芒便嗖的一聲飄到一旁,隨即伴隨著一聲清朗叱喝,一道氣勢雄渾的光柱閃爍而出,其中更有七枚大星隱約浮動,那可怕的巨大白骨之爪竟然毫無反手之力,便在這七星劍芒中被瞬間擊毀。

白色劍芒一擊破敵,更不停留,又是緊緊追蹤前方黑光而去,同時那白色光輝中傳來一聲冷笑,寒意徹骨,凜然道:“妖魔邪道,任你有種種手段,青雲上上也容不得你猖狂,受死!”

說罷,劍芒洶洶,又是追風破雲風馳電掣般追了上去。

這一前一後,一黑一白,一逃一追的兩人,自然便是昨夜在幻月洞府裡已經戰過一場的白骨老祖與蕭逸才了。

對白骨老祖來說,他覺得自己非常非常鬱悶,多年以來,他一直深居於中土之外浩瀚無邊的蠻荒之地,在那魔教蠻荒聖殿中,因為種種原因規矩,不曾出世。直到有一天,一個從中土跋山涉水突破重重天險絶地到達蠻荒深處的神秘人物,突然現身於聖殿之中,手中竟持有聖殿早已遺失的聖物“天魔策”殘片,一時聖殿騷然,無數早已心靜如水一心侍奉魔神的大小祭祀們盡數湧來。

而此人除了大言不慚要重開那亙古“冥淵”外,還不停鼓動眾多守衛聖殿的聖教長老往中土去,說是非如此不可重興聖教。然而在聖殿裡地位最崇高的七位大祭司商議之後,確實反對意思占了上風。且不說亙古冥淵關係太大,無人敢去輕動,便是聖殿之中故老相傳的規矩,眾多祭祀長老的第一要務,還要是遵守聖殿,不得輕離。這種相對保守的想法在蠻荒聖殿裡佔據了多數,但其中也有一些想法激進的人物,白骨老祖便是其中代表。

他出身聖教,自小聰穎,修習魔功後又是勇猛精進,時至今日也已經身居聖殿長老的高位,雖然他從心底也不敢和那七位高高在上的大祭司有所牴觸,但對傳說中貶低浮華珍寶無數的中土,卻早就是嚮往已久了。更何況,人皆有上進之心,他多年前便已明白,只要一直待在這蠻荒之地,他便永遠無法再進一步。

當日那場爭論平息下來之後,他心中便有不甘,偏偏那中土來的神秘男子發現他有所不滿,暗中接納,幾番巧舌如簧下,白骨老祖果然狠下心暗暗隨他潛入中土,一來是看一看這修真界裡早就公認的花花世界,而來那神秘男子也對他親口說過,中土正派裡原先的確是有幾個極厲害的人物的,然而在上次大劫中,便幾乎都死得乾乾淨淨,如今剩下的,不過都是道行粗淺之輩,哪裡是白骨老祖師的對手?

想到此處,白骨老祖躲在黑光之中,一邊亡命飛馳,一邊很恨在心中怒罵,心想這中土世界果然是極好的,珍寶無數,自己才剛來一次,便在這青雲山上感覺到了至寶“冥河翠晶”以及那一件聞所未聞的奇寶“莽古蜃珠”,但是除此之外,中土這些修道士的道行,卻也是出人意料的高深。雖然白骨老祖的道行也是極高,但是那看似年歲不怎麼大,此刻還緊緊追在身後的年輕敵人,在那幻月洞府中含怒一劍,七星閃爍,威力竟是無可匹敵,白骨老祖猝不及防之下,被破了法寶“百鬼哭”不說,自己一條手臂也被斬斷,元氣大傷。

逃離通天峰的一路上,蕭逸才似乎因為白骨老祖擅闖青雲禁地,極為憤怒,竟是緊追不捨,白骨老祖用盡手段,包括在一路上連施了好幾次陰毒手法,卻都被蕭逸才一一破去,直如追魂索命的惡鬼一般,將白骨老祖追的心驚膽顫。

此刻在半空飛掠中看到自己佈下的“陰鬼手”再度被這可惡至極的敵人破去,白骨老祖已然無法可施,在心底狠狠一咬牙,卻是掉轉方向,使出全身力氣,向那通天峰下的青雲山麓方向,全力飛馳而去。

別人不知道,他卻知曉那個蠱惑他前來中土的神秘男子就在那個地方,除此之外,這些年來暗中聚集了不少人馬,說是重建了昔日聖教的一個分支“萬毒門”,雖然白骨老祖出身魔教聖殿,對這分支想來是看不起的,但是這些日子隱藏背後,他也發現其中的確有不少道行不俗的人物,特別是那身為門主的神秘男子與另一位千嬌百媚的美艷副門主,更是道行高深莫測,連白骨老祖都有些看不清。

本來白骨老祖是實不願將此人引回去的,獨自一人回去還可遮掩一下,若是被人這般追著回去。他的臉面自然便丟得乾乾淨淨,只是形勢逼人,再不往回跑的話,白骨老祖只怕自己真的便要糊塗地喪生在此人劍下了。

但只聽劍芒破空,鋭嘯連連,這一黑一白兩道劍芒,在青天之下,又是再度飛馳而去了。

青雲山脈廣闊異常,但這兩人都是道行極高的人物,又是放開了手腳全力飛馳,所以沒過一盞茶工夫,白骨老祖便再度飛回了自己平日隱身的那片樹林,當下更不遲疑,直接掠進樹林。心中正自惱怒,準備喊那兩個高手過來一起對付此人時,卻發現那神秘男子和金瓶兒居然不知為何,都不在這林中,只有平日隱約記得見過一次的另一個腰戴金斧法寶的小嘍囉站在那兒,愕然回頭。

那人腰戴金斧,自然便是夏侯戈了,此刻但見白骨老祖飛馳而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白骨老祖便是臉色一變,心中片刻間便作出決斷,料想這小嘍囉道行還不如那兩人,自己還是先走為妙,當下一聲低喝:“你,速度擋住來人!”

夏侯戈乃是門主親信,平日裡也見過白骨老祖幾次,知道此人的身份,刺客被他一喝,登時便是一怔,下意識地站了出來。白骨老祖則是心中暗笑,反正他天性涼薄無情,把夏侯戈這種跟他毫無關係的人當作棋子,與他當真是根本毫無壓力,也不多說什麼,“嗖”的一聲便遠遠飛走了。

片刻之後,夏侯戈忽然身子一震,站在林中仰頭望去,只見一道劍芒氣勢萬千,破空而至,一遇上狂風捲塵,樹倒叢開,隱隱然竟有惶惶不可一世之資,於半空中忽然而至,在他身前丈許之外猛然停住,劍芒刺目閃爍,片刻後緩緩三區,那人現身而出,在他目光註釋之下落到地面,面色冷峻地看了過來。

一身墨綠道袍,手執七星仙劍,風煙滾滾息於身後,只片刻之間,那人的氣勢彷彿便已籠罩了著整片樹林,鎖定在他身上。


面目陰沉的夏侯戈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卻沒有第一時間去拿起腰間的金斧法寶,又或許是一丈之外的那個男子目光冷厲,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嗎?

密林之中,像是忽然平靜下來,鳥語蟲鳴,盡數消失。

蕭逸才手中仙劍冷芒吞吐,七枚大星次第閃亮,閃爍不停,俊朗眉宇間神色漠然。只是他卻也不知為何,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微微眯上了眼睛,靜靜的看著前方那個面貌陰沉的男子。

這一日是個晴天,陽光溫暖,懶洋洋地照在已經冷清許多的青雲別院上。

歐陽劍秋下山以後,一路御使飛劍來到青雲別院之外,發現自己是最早到此處的人便在門口等了一小會,這期間趁著空閒,他又偷偷拿出藏在懷中的那一盞小小紙燈,放在手心反覆細看,一縷清香從黃色符紙折成的紙燈上飄了起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想必就是細雨師妹所說的含香符紙的氣息了吧?

不過,或許,這也帶了些小師妹身上的香氣呢?

歐陽劍秋剛想到此處,忽的心頭一跳,隨即連忙將這念頭丟開,一跺腳差點打了自己一記耳光,珍而重之地將這小紙燈握緊,同時心中慚愧,暗自對自己罵道:“歐陽劍秋,你還有沒有良心?這是小師妹關懷你才贈你的一件小禮物,何等珍貴,你高興還來不及,怎敢起其他什麼下流心思?若是被小師妹知道了,豈非登時就被人家看輕了!”

只是他心中終歸是有些甜蜜的,過不多時,又忍不住向手中的小紙燈看上兩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便在這時,忽然只聽旁邊風聲傳來,歐陽劍秋吃了一驚,抬頭看去,只見兩道劍芒飛下,落在他身旁不遠處,卻是柳芸與穆懷正二人。他們這些人平日裡都是相熟的,彼此見面,都是點頭微笑示意。只是柳芸眼尖,一下便看出歐陽劍秋臉色似乎有些異樣,同時手中握著的小紙燈也被她看在眼中,登時便笑了出來,道:

“歐陽師兄,你這手中紙燈,以前可沒見過啊?”

歐陽劍秋沒防備柳芸一上來居然便瞅到了這小小玩意,目光實在犀利的嚇人,饒是他平日裡定力修持不錯,也忍不住臉上一熱,隨即便裝作地道:“哦,沒什麼,一件小玩意而已。”

說罷,便輕輕將小紙燈收回懷中,旁邊穆懷正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但柳芸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嘻嘻一笑,道:“歐陽師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小紙燈似乎是符紙所折,咱們青雲門內雖然雜學眾多,但是說到符籙這門奇術,只怕還是以出身龍湖王家的細雨小師妹最為出色。咦,對啊,說起來,今天不是應該小師妹當值來這裡巡視嗎,這……該不會是小師妹送給你的吧?”

說到此處,柳芸已經掩口笑出聲來,便是旁邊的穆懷正也帶了幾分好奇,向歐陽劍秋的懷中方向看了一眼。

歐陽劍秋只覺得一時間臉如火燒一般,卻沒有多少是為自己,反而莫名擔心起王細雨來,這若是萬一有什麼閒話傳出去,細雨師妹會不會難做人?隨即轉念又想,該不會到時師妹聽了閒話,反而誤會我多嘴說出去的吧,那我卻怎麼對她分辨才好……

他平日也算是大方開朗的一個男子,道行天資在青雲門也算是出眾的,只是多年來一直安心修行,這還是第一次為男女情事所動心,一時患得患失起來,竟忘了回答柳芸的話。

柳芸在一旁看他這副模樣,先是一怔,隨即笑了起來,眼中光芒閃動,而站在一旁的穆懷正平日裡最是方正,便如他那個師父一般,此刻也是微微搖頭,對自己這個同門笑而不語。

三人在此又等待了一小會,很快又有當值的數人到來,不過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隨著一陣略帶寒意的劍芒掠下,名列青雲門五大長老之列,隱隱然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齊昊齊長老,竟然也來到此處。

眾人趕忙上前見禮,齊昊倒是神態溫和,看著平易近人,與眾人說笑了幾句,大家才知曉齊長老也是關心山下別院,所以趁著今日有空也來巡視一番。至於掌教真人與這位青雲門第一長老之間不可言明的暗鬥,無人會知道,齊昊自然也不會跟他們說出半點。

於是接下來眾人進入青雲別院,按照自己的巡視路線自顧自走去了,齊昊則是在眾人最後,淡淡地看著這一片安靜而廣闊的別院,面色淡然地邁出腳步,信步走去,任是誰也看不出,他對自己此刻不再雲海之上而是來到這山下別院中,會有絲毫的不滿與怨意。

只是他們誰也料想不到,此刻在這座看似安靜的青雲別院伸出,某個不為人知的房間裡,有一個身材高大的黑影正環顧四周,也不知道他在此處待了多久,只見他眼中不是掠過一絲不解之色,低聲自語道:“那小丫頭身負‘修羅噬鬼圖’,又無修持什麼厲害法門,蹦i受修羅之力日夜蝕心之苦才對,怎的反而竟能壓下修羅之力,安心修持青雲門的清風訣?”

他緊皺著眉頭,連平日緊裹於身的黑氣都沒有凝聚出來,只是在屋中輕輕踱步,自言自語道:“不該如此啊,修羅之力便是道行高深的修道士都無法忍受,何況她一個道行粗淺的小姑娘,除非……”他神色忽然一滯,似乎想到了某個不大可能的想法,愕然回頭,看向那屋內的床鋪,帶了一絲奇怪的口氣,輕輕道,“莫非……竟然是我看走眼了,這小丫頭反是個於修道上有著極高天資的奇才不成?”

歐陽劍秋替的是王細雨的班,所以這一日在青雲別院中巡視,他走的路和昨日王細雨走的是一樣的,同樣是最靠東側的庚道。

相比起其他六條別院大路,庚道在規模上並沒有太大區別,道旁兩側也差不多都是同樣的庭院。只是眼下時候,這無數庭院裡的主人們,都在通天峰上竭盡全力的參加一場前所未有的異境之行,歐陽劍秋看著一扇扇敞開或半閉的院門,心中不禁掠過一個念頭:若是我也是如同他們一般少年的時候,參加過這一次的異境之行,又會拿到幾面青木令呢?

想了片刻,他哂然而笑,將這個有些異想天開的想法拋開,重新向前走去。

腳步聲聲,踩踏在庚道的路上,兩側牆內柳枝依依,透過門扉窗戶,依稀可見青嫩的枝條隨風搖擺。青雲山下雖有四季,但青雲門中卻有秘法,將這些世間常見的柳樹,栽種得四季常青。

走過一個個寂靜清冷的院落,前後都未見人,好似偌大而廣闊的別院中,此刻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歐陽劍秋是修道之人,此刻又是日頭高懸於空的白日,自然不會有絲毫害怕之意,反而是走了一段路後,看著周圍並無異狀,他忍不住又從懷中拿出那只小紙燈籠,在手間輕輕把玩著,聞著那淡淡清香,眼前又浮現出王細雨小師妹那美麗的容顏來。

小師妹她會不會知道我的心意呢?

應該是知道的吧,否則的話,她何必送我這一隻小紙燈?可是小師妹是極好的,說不定她真的只是擔心我徹夜不睡,才送了我這件小物,我若是以此糾纏於她,非但是騷擾她修道靜心,自己豈非也是品格不堪至極了?

歐陽劍秋緩步而走,但心中卻是不由自主地又轉過萬千念頭,卻都是思念那位少女,心意糾纏,連面上神色也有些陰晴不定起來。就這般又走了一段路,大概走到了庚道的中間處,歐陽劍秋猛然覺醒,從這莫名的糾結中掙脫出來,定了頂神之後,連他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來,搖頭嘆息一聲,自語道:“歐陽劍秋啊歐陽劍秋,你確實從哪裡來的恁多古怪念頭,可不要走火入魔了!”

說罷輕喝一聲,自己提振精神,隨後目光向兩側看去,乾脆便快步走向旁邊一處庭院,仔細查看起來,好像這樣認真幹活,便能忘掉一切不再胡思亂想了,只是走路之間,他的手上卻還是抓著王細雨送給他的小紙燈,兀自不肯放棄。

石階上,庭院門口,掛著的是庚道十五的牌子。

而就在隔了一個院子的隔壁,庚道十七的庭院裡,火字房處,那一直緊閉的房門,忽然輕輕打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門內,卻沒有馬上出來,而是緩緩又回頭看了看身後房間,面上掠過一絲疑惑之色。

一切安好。

歐陽劍秋走出了庚道十五的院子,繼續向前走去,如同之前料想的一樣,所有的屋子都安靜無人,沒有絲毫異樣,更別說是不明身份的外敵了,便是老鼠也沒看到一隻。

他大步走著,又走進了庚道十六的院子,先是看了一眼院中的綠柳,又沿著抄手遊廊在這院子中走了一圈,細細查看了每一個門扉屋子,什麼問題也沒有。

他轉身走出了這個庭院,再次向下一個院子走去,走到一半時,他忽然想起了早上在通天峰雲海之上,細雨小師妹有那麼一瞬間似乎流露出一些擔憂之色,還叮囑自己下山來要多加小心。

雖然這巡視別院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什麼為危險可言,但是細雨小師妹顯然是真心關懷他的。想到此處,歐陽劍秋忍不住又向手心處的黃色小紙燈看了一眼,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或許,細雨小師妹對我真的會有一絲情意。

若能得小師妹傾心,結成道侶,這一輩子,夫復何求?

歐陽劍秋心中一陣激動,下意識地緊握手掌,但隨即突然驚醒過來,想到小紙燈還在手心裡。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手忙腳亂的鬆開手掌,定眼看去,只見小紙燈雖然受到了一些擠壓,有少許變形,但大部分還算完好。歐陽劍秋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即頗有幾分惱怒地哼了一聲,對自己頗不滿意,淡了幾分心疼,將那小紙燈輕輕摸了一下,心中已經做了決定,快快將這兒巡視完畢,看完下一個庚道十七院後就不再細看了,反正所有的庭院都是一樣冷清無人的。

早些結束,便早些得空,早點回到雲海之上,便能再見到細雨小師妹了。

青石台階,緩緩出現在他眼前,就在昨日,王細雨也是踏著這一處石階走入庚道十七院的。只是歐陽劍秋那一刻並不知道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畫面,就像人一生裡隨風飄過身旁的小花瓣,雖有幾分顏色,卻太過微小,人們終究會視而不見。

他絲毫也未察覺,帶著心中的一絲歡喜,走進了他自己準備走的最後一座院子。

一陣清風,從遠方幽幽吹來,柳枝依依,隨風飄蕩起來,如情人的手臂,纏綿幽美。

只是站到台階上,歐陽劍秋臉上的神色忽然一僵,笑容瞬間消失,愕然站住身子,他竟看到這院子中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陌生老者。

那人隨即也轉頭看來,見歐陽劍秋突然出現在門口,登時像是想起了什麼,面上掠過一絲懊惱之色,但隨即面色一沉,目光移動,卻是發現自己因為著力思索,竟忘了以黑氣罩面,此刻卻是以真面目與歐陽劍秋相對,被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身材魁梧的老者神情登時冷了下來,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歐陽劍秋也是修道之人,對氣機感應頗為敏感,登時冷喝一聲,叱喝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青雲禁地?”

那老者眼睛微眯,卻是冷笑一聲,道:“青雲禁地,這地方什麼時候也敢叫青雲禁地了?”

歐陽劍秋被他反問一句,怔了一下,還待再逼問兩句,卻只見那老者冷哼一聲,手掌一翻,面露殺意,卻是直接祭出了一柄清光仙劍,隱隱帶了風雷之聲,直接向歐陽劍秋劈了下來。

歐陽劍秋在瞬間只覺得呼吸為之一窒,這滿院風聲,竟是全數被那一劍引動,此人道行竟是極高,但最讓歐陽劍秋驚愕的是,卻是他在瞬間便分辨除了那一劍之後的功法:

“太極玄清道!”

劍光如山,排山倒海般壓了下來,歐陽劍秋面色大變,情知不敵,但生死關頭哪裡還能坐以待斃,只能祭出自己的仙劍,以平生道行全力出擊,只求片刻喘息之機。他便能倒飛出此處院落,然後大聲呼喚同門,特別是今日齊昊齊長老也在別院之中,只要他能及時趕來,必定能敵住這神秘莫測的敵人。

然而就在他拼盡全力抵擋那如山一般青光壓下時,忽然劍清光深處閃出一絲紅芒,猶如一隻詭詐的毒蛇一般,瞬間搶在清光之前先擊中了歐陽劍秋的仙劍。

歐陽劍秋全身大震,只覺得一股詭異莫測的陰寒之力轉眼間便順著仙劍直接衝進了自己的手臂,那一刻半邊身子都僵硬了一般,隨後,在他目眥欲裂帶了一絲絶望的神態中,那清光勢如山崩一般淹沒了他,重重地劈在他的胸口,甚至沒等他作出絲毫反應,那胸口依然迸裂開一個巨大的傷口。

下一刻,歐陽劍秋才看到這老者出現在他身前,只是此刻他的臉上已經凝出了淡淡黑氣,將面孔漸漸遮蓋起來。只是他似乎在這一刻看到歐陽劍秋時,忽然有些猶豫,沒有立刻下殺手。歐陽劍秋心中掠過一絲希望,想著這老人竟然修煉有太極玄清道,並且道行極高,幾乎不在本門諸位長老之下,當下大聲道:“前輩,我是本門長老曾書書座下弟子歐陽劍秋,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歐陽劍秋!

這四字傳入那老者耳中之後,黑氣猛地一震,彷彿是在瞬間,他便想起了當日某個少女曾經在那片密林中對他所說過的那番話:“有人暗中跟蹤我,那人是青雲門弟子,聽說在青雲門中地位不低,道行在同輩中也是翹楚,名叫歐陽劍秋……”

一柄清光仙劍忽然凌空出現,“嗖”的一聲直接刺入了歐陽劍秋的胸膛,冰冷的劍刃準確無比地穿過了心臟,冰寒的感覺瞬間貫穿了整個身軀。像是所有的力氣忽然間都離體而去一般,歐陽劍秋的身子猛地一震,隨即緩緩癱軟,只是他的眼神依舊充滿了驚愕,帶著一絲絶望,憤怒地瞪著那個神秘老人。

黑氣背後,發出了一聲冷哼,似乎那人對歐陽劍秋的目光十分厭惡,手腕輕輕一翻,仙劍清光一盛,豁然拔出,帶出了一片鮮紅的血水揮灑開去,歐陽劍秋大叫一聲,七竅流血,如遭雷擊一般,身軀向後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白牆之上,頓時留下了一大塊觸目驚心的鮮紅血污,隨即又翻落在地,整個人蜷縮在一團,手腳開始微微抽搐起來。

好像,整個世界都模糊起來了……

歐陽劍秋無力地趴在地面上,身子下方迅速地流淌出大片大片的鮮血,染紅了周圍一片地面,或許是血流得太多,讓歐陽劍秋的腦子也沉重麻木起來,已經忘記了身上可怕而劇烈的痛楚,眼看著就要陷入沉眠。

只是他忽然間抬起頭來,血流滿面中,他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地面上,滾落著一個被鮮血染紅的小小紙燈,孤單而無力地摔在青石上。

他的喉嚨裡忽然發出低沉而奇怪的嘶啞吼叫聲,誰也不知道他在呼喊著什麼,那個血泊中的男子竟慢慢弓起身子,向前吃力地爬了一步,掙扎著,就算在血泊裡,被粗糙的地面石塊撕扯著自己的血肉也全然不顧,讓鮮血彷彿如小河一般快活地在身邊流淌著,流向那孤單而安靜的小燈,空氣裡,彷彿濃重的血腥氣也遮掩不住那隱約的淡淡清香。

他還聞得到……

他咬緊了牙,發出最後的一聲低吼,用盡了最後的氣力,一把伸出已經沾滿鮮血的手臂,將那小燈緊緊抓在手中。

緊緊的握著,抓在手心。

臨死前,那一刻,他彷彿還聽到遠方,那高高青山之上,忽然響起了遙遠而清亮的鐘聲。

還有院門之外,似乎有人大聲驚喝,一柄寒冰仙劍正飛馳而來。

可是這一切彷彿已離他非常非常遙遠,在他被紅色血液所遮擋的眼中,終究只剩下那一個小小的染血紙燈,那一刻,他在人世間最後的一個念頭掠過心海,卻讓他的嘴角忽然又淡淡的安心笑意:

幸好,今天不是細雨師妹來到這裡啊……

他垂下了頭,閉上眼,風吹過他還烏黑的髮梢,吹開鮮紅的血,就這樣,這個男子,悄然死去。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7 15:59
第七十一章 天龍


青雲門中,通天峰上,有一隻以「冰原玄鐵」與「黑赤金」熔煉而成的大鐘,重逾萬鈞,以秘法懸掛於玉清殿絶壁鐘室,取名為「三聖鎮靈鐘」。此鐘並非是青雲門古老傳下的舊物,相反的,三聖鎮靈鐘問世只有數十年。

此鐘鐘聲雄渾晴朗,一旦以法力催動敲響,鐘聲便能響徹廣大的整個青雲山脈,昔日鑄造此鐘,乃是蕭逸才一手操辦,所為的乃是昔日鬼王宗以伏龍鼎催動四靈血陣,挾持無數人侵入青雲,一場正邪大劫血戰下來,青雲山中平添無數冤魂,甚至有傳說當年血戰之後,每逢深夜,雲海虹橋玉清殿上,儘是淒厲鬼哭之聲。

青雲門乃是道家祖庭,靈山洞天,自然不能容許這種情況,蕭逸才接掌青雲門後,在青雲山頭開壇作法,祭奠亡魂,設無數壇口大醮,又鑄造靈氣三聖鎮靈鐘,每逢初一十五必定鳴鐘,如此十一年後,鬼哭冤孽盡去,青雲門重回清朗世界。

時至今日,三聖鎮靈鐘已不再鳴鐘鎮靈,但仍掛於玉清殿側,但有大事,便以鐘鳴之。只是掌教真人蕭逸才曾有嚴令,靈鐘重器,不可輕動,以免驚擾鬼神英魂,要知道,就在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內,可還供奉著青雲門無數歷代祖師前輩呢。

只是這一日,三聖鎮靈鐘清亮雄渾的鐘聲,卻是意外的響起,聲波如洪濤,遮蓋了青雲山脈方圓千萬里,令無數人為之驚愕。

「當……當……」

青雲山下,鐘聲迴蕩中,青雲別院庚道十七院裡,一刀刺目白光猛然捲至,不過片刻之後,一股寒透骨髓的冷氣席捲了整個院子,像是青雲山腳之下的這個普通院子,突然被摔在了極北冰原的酷寒世界裡,凍得人牙齒格格打戰。

清光掠起,卻是與這片極寒劍光猛然撞了一下,隨即兩下分開,然而白光含怒出手,聲勢極大,那老者雖然擋下忽然出現的一劍,卻擋不住冰寒劍氣洶湧而來,一陣狂風,竟又將他剛剛凝出少許的黑氣吹開了一些。

白光掠過,出現齊昊的身影,他目光只是向地上少了一眼,便看出那個曾書書門下弟子已然喪命。齊昊瞳孔一縮,霍然回頭,手上寒冰仙劍向敵人一指,面色冷峻至極,便要施法將此膽大妄為之敵留在此處。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目光所及處,身軀突然大震,握著寒冰仙劍的手臂雖然依舊穩定平穩,但這一劍,卻硬生生地凝在了手上,不曾發出去。

在他臉上,猛然間出現不可思議的驚愕之色,整個人的神情看去,幾乎就像是白日見到鬼一般。

那人面上的黑氣,又輕輕地瀰漫過來,遮住了他的臉龐。

日光下的這個院子,兩個高手彼此對峙,持劍相對,周圍氣氛彷彿已經冷到了極致,但她們看上去都似乎毫不在意,仍然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只有遠方青雲山上,依舊飄來多年未響的鐘聲:

「當……當……」

※   ※   ※

異境裡,氣喘如牛,心跳似鼓,生死之間便好似只有細細的一根絲線,奔跑其上,隨時便會萬劫不復。

王宗景背著小鼎,衝進了那間石室。

沒有妖獸,什麼都沒有,石室空無一物,除了那個石台上的黑色裂縫。雖然倉促之間,王宗景似乎有種這異境之門與之前有些差異,看起來應該稍大稍寬一些的感覺,然而身後還有無數可怕詭異的蛇頭正噴吐蛇信張開獠牙撲來,他卻那裡還有空閒時間去想這些事,一聲吶喊之後,他便帶著小鼎飛身躍起,在無數蛇頭如浪潮迸進一樣從他身後鋪天蓋地用力撲下的前一刻,他奮力跳進來那條黑色的裂縫。

可怕而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轉眼就被隔絶在遠方,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一下子吞沒了他們兩個人的身影。起初好像和他們剛剛進入異境之門時的感覺差不多,都是那種漂浮水中物理掙脫的感覺,然而下一刻,王宗景便只覺得周圍的黑暗突然狂暴起來,猶如捲起巨浪的大海,將他們開始一下子拋到高處,一下子又直線下落,似沉淪向無底深淵。小鼎的尖叫聲響起,王宗景正有些混亂的精神登時悚然一驚,下意識手掌握緊,萬幸哪怕剛才那一陣顛簸裡仍然沒有鬆開小鼎的手掌,他猛力一拉小鼎,將他再度拉到身邊,正想大聲對他說些什麼,猛然間卻又覺得一股強大無比的吸力從下方襲來,兩個人就像是被捲入一個碩大無比的旋窩,瞬間便掉落下去。

「砰,砰」兩聲,一大一小兩個身軀重重地摔在地上,登時便聽到旁邊的小鼎發出叫痛的聲音,不知是不是被地上堅硬的石塊給頂到了。王宗景吃了一驚,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忙轉身將小鼎扶起來。只見小鼎哭喪著臉,雙手捂著額頭正在跳腳,王宗景一邊安慰他,一邊輕輕扒開他的小手,只見小鼎額頭上紅腫了好大一塊,像是撞上了什麼硬物。

王宗景向那傷處仔細看了一下,似乎只是皮外傷,又看了看小鼎身上,並沒有其他什麼厲害的傷處,最多不過是手臂掌心有些擦傷處,看來都是不甚要緊,這才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笑道: 「好了,總算逃出來了。」

小鼎揉著額頭上的傷口,扁了扁嘴,倒沒有哭的意思,但多少還有些呲牙,看來這一出疼得不輕,不過再疼的傷口比起剛才被蛇海追逐差點被吞得毛髮不存的境地,還是要好上太多了。所以他很快也高興起來,站起身轉了一圈,看了看周圍的景色,隨即一怔,愕然道:

「王大哥,這又是什麼地方?」

王宗景也向周圍這片天地望瞭望,苦笑一聲,道:「我也不知道啊。」

此時此刻,他們看上去好像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荒漠之中,無論從哪個方向看去,都是一望無際的黑色戈壁,同時地面上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灰色的石頭,凌亂無章地散落在這片大荒漠中,除了些許在石頭縫隙間頑強透出一點枯綠的草根葉片,幾乎看不到任何的生命跡象,目光所及處,茫茫便是一篇灰黑色的世界。

而在他們頭頂之上,天空也是一反異境中的晴朗蔚藍,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黃褐色,就像是日頭永遠被遮蔽在重重深層的雲層深處,散發出的光芒只能無力地到達烏雲邊緣的地帶,讓人感覺詭異而莫測。遠方無際,雲層還要更厚些,甚至還能看到細小的閃電在極遠的天空蒼穹裡遊走閃動。

茫茫天地,茫茫荒漠,彷彿只剩下了他們倆個人。

王宗景有些茫然,這一場異境之行走到現在,早就完全超出了他們心中料想。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發現自己與小鼎踩踏的土地,與周圍並無區別,都是亂石散步的黑色荒地,小鼎剛才呼痛的原因,應該就是摔下來時,腦袋正好裝上了一塊大石頭。

小鼎這時候疼痛稍去,精神又好了起來,看著周圍這一片天地,居然也沒露出什麼畏懼之意,反而帶著積分好奇之心,不住地向四周張望。

王宗景想了想,總不能就在這裡等死,便轉頭對小鼎說道:「小鼎,不管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還是得向前走,不然待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

小鼎點頭道:「好啊,不過我們往哪裡走呢,王大哥?」

「往哪裡走?」王宗景一時啞然,轉頭看了看幾乎完全一樣的四方黑色荒漠,大概也只有更遙遠處那邊隱約有雷電閃爍的地方大不一樣了。

他沉默了片刻,向閃電的方向指了一下,道:「往那邊走吧。」

至少,那邊是有變化的,是有點與眾不同的。

小鼎顯然沒想那麼多,王宗景這麼說了之後,他便笑著一躍而起,往那個方向走去了,同時還回頭笑著對王宗景打招呼道:「王大哥,快點快點,我們去看看前面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王宗景帶了幾分無奈,搖頭苦笑,跟了上去。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就這樣在這片灰色的荒漠中,向著前方走去。

一陣大風從這片荒漠深處吹來,在她身後掠起一片沙土,隱約可以感覺風力頗大,連稍小一些的黑石甚至都為之輕輕顫抖了幾下。煙塵捲過,原先王宗景他們所在的地方,在他們背景漸漸遠去的時候,沙土被風捲起,慢慢露出了曾經被風沙所遮蔽的一片滿是風霜打磨神蹟的大石,上面可這兩個字,也不知道歷了多少歲月,筆跡蒼涼古拙,但依稀可見的字形:

修羅。

※   ※   ※

青雲山幻月洞府之外,草木蔥蘢,四方幽靜,只是這個時候即使是這青雲門禁地之內,也能聽到遠山迴蕩的那雄渾鐘聲。

「當……當……當……」

一個身影從空中掠至,在幻月洞府門口落下,正是張小凡。他這時顯然也聽到通天峰上敲響了三聖鎮靈鐘的鐘聲,眉頭微皺,回頭向通天峰玉清殿上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面上神色並沒有太多變化,很快便再度轉身,面對著前方那個神秘卻名動天下的青雲禁地-----幻月洞府。

在他雙眼之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采,似乎站在這洞外,讓他也回憶起了多年前早已塵封的記憶,不過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向那個洞穴走去。這一處對宋大仁、曾書書等人來說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約束的禁地,對張小凡來說卻顯然沒有什麼用處,他幾乎是完全無視那些規矩的存在,走到了洞口,然後下一刻,他便看到了安放在洞穴裡面的莽古蜃珠以及刻畫在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陣紋。

他下意識地微微抬頭,向幻月洞府的深處看去,正如記憶中不差分毫的,那一扇奇異如流水搬潺潺閃動的光門,依然還在那個地方。

張小凡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收回目光,隨後不見他有絲毫施法運動的舉動,就這樣直接走了進去,踩踏上了那些陣紋。

莽古蜃珠上的光芒登時亮起,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佈置在這件奇寶周圍的大片陣紋同時也閃亮起來,只是這些防禦陣勢放出的奇異光芒一旦接近張小凡的身邊,便忽然黯淡下來,隨後歸於平靜,竟絲毫沒有阻止他的腳步。

張小凡一路走去,這一路陣紋亮起複暗,明亮之間,猶如人之呼吸,沒有半分爆裂,看上去竟與他的腳步隱隱有積分相合。如此沒走多久,張小凡便徑直走到了莽古蜃珠的身前,目視這件兩千餘年幾乎從未現身於人間的奇寶,張小凡眼中露出幾分異樣之色,仔細端詳了一下,很快發現莽古蜃珠珠身之內,那些雲霞之色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如同風暴一樣,極為迅猛狂烈地不斷急速旋轉著,甚至還隱約產生了許多細若游絲般的閃電,在彩色雲霞之氣中閃動。這一幕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似乎這莽古蜃珠的體內,竟然也正在發生一陣狂烈的風暴。

光滑晶瑩的珠身上,兩顆大星閃亮著,似乎也正在彼此呼應。

張小凡的臉色略沉了一下,默然片刻,就在莽古蜃珠的背後席地坐了下來,然後一言不發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向珠身表面按去。

莽古蜃珠頓時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七彩虹光登時亮起,如有靈性一般對著那只按下的手掌洶湧噴出,甚至連周圍一片小小的空氣都被瞬間燒的滾燙,這一擊之力,竟隱約已有青雲門那些修煉太極玄清道至玉清境頂峰高手的威力。

只是張小凡依然面無表情地端坐著,他的手掌還是緩緩按下,片刻間莽古蜃珠發出的虹光便撞上了他的手心,然而那股熾熱而威力極大的虹光卻沒有動搖張小凡的手掌哪怕一下,甚至連阻止他手掌落下片刻也沒有做到。在七彩虹光閃爍中,那只平凡的手掌依然緩緩按下,任憑莽古蜃珠如果閃爍掙扎,卻如同螻蟻扛山一般,毫無還手之力,光芒越來越弱,手掌越來越低,片刻之後,只聽一聲輕輕的脆響在半空中散發了出來,虹光瞬間如流雲消散,張小凡的右手手掌,已然安在了莽古蜃珠的珠身之上。

張小凡看著自己掌心下的這件奇異寶物,手掌一動不動,似乎正在感覺著什麼,淡淡的光輝從他手掌指縫間散發出來,只是此刻的光芒看去已經顯得無力而溫柔,倒像是莽古蜃珠知道了這個空前強大的敵人並非自己所能力敵,只能無可奈何地屈服。又過了片刻之後,張小凡淡淡地哼了一聲,像是明白了什麼,隨後閉上雙眼,人如入定,但一隻右掌仍是貼在莽古蜃珠之上,只是隱約中,他的身軀周圍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散發開來,也幾乎是同一時刻,在他掌心下的莽古蜃珠,光芒徒然亮起,但隨即又很快被壓了下去,漸漸地便看到那珠身內原本極其狂烈的雲霞風暴,像是突然被一股力量壓制,速度突然變緩,竟有緩緩平靜下來的趨勢。

洞裡洞外,一切依然那麼平靜,那個看似平凡的男子端坐在這青雲門禁地之中,無聲無息,洞外古木參天,鳥兒幽鳴,也不知是在呢喃著什麼。

過往歲月,人間光陰,似乎在這個奇異的地方,都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腳步放輕放緩。

※   ※   ※

黑色的荒漠彷彿無邊無際,王宗景與小鼎向著無邊那片隱約有閃電雷鳴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周圍的景色看著還是和之前所望見的一模一樣,目光所及之處仍然都是灰黑色的石頭遍佈地面。

小鼎最初所抱有的好奇,這個時候也慢慢被這漫長而無聊的行程磨掉,雖然看著體力還跟得上,但面上已經出現不耐煩的神色,小孩子家本就沒有什麼太好的耐性,很快便轉頭對王宗景道:「王大哥,你說咱們走了這麼遠,怎麼還是什麼都沒遇到,看到的都是這些黑黑的石頭。」

王宗景回頭一看,只見一隻小胖手上抓著一隻顯然已經烤好的兔子腿兒,遞到自己眼前,而小鼎另一隻手上則是早就抓了另外一隻,放在口中大啃起來了,只吃得滿嘴流油。

王宗景愕然道:「你哪來的?」

小鼎嘴裡嚼動兩下,將口中的一大塊兔子肉吞下肚後,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背在身上的那個的那個隱隱閃爍著微弱藍光的舊布口袋。王宗景隨即醒悟,這小傢伙來歷不凡,家世傲人,自然那寶袋會藏著許多東西,當下正好他也腹中饑餓,便也不跟小鼎客氣,接過兔子腿編咬了一大口。

兩個人走在這荒漠之中,一個拿著一直兔腿吃著,咀嚼之聲不絶於耳,看上去居然給這片原本肅殺的荒漠景色帶來了幾分輕鬆。王宗景抓著兔子腿吃了兩口,登時只覺得這兔子腿烤的美味無比,比自己之前吃過的所有美食都強過太多,竟是完全忍不住地大口嚼著,三下兩下便囫圇吞棗幹掉了一整隻兔子退,竟然還意猶未盡,看著手中殘餘的骨頭戀戀不捨,正想說些什麼,忽然一陣美味撲鼻,旁邊一臉義氣肝膽的小鼎居然有從流雲袋裏面掏出烤兔腿,遞給王宗景。

「王大哥,給!」

好兄弟啊好兄弟,王宗景也不跟他客氣,一把拿過,直接放到嘴邊咬了一大口,然後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王大哥,好吃吧?」小鼎手上抓著自己的烤兔腿,笑嘻嘻地問他。

王宗景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好吃,太好吃了,這是誰烤的兔子腿,小鼎?」

小鼎得意洋洋地道:「是我爹做的,我爹說過,其他什麼不好說,但是他做出來的烤兔子肉,絶對是天下第一,人見人愛,誰都愛吃。」

王宗景奇道:「果真如此?」

小鼎哼了一聲,道:「沒錯!」

王宗景看著小傢伙臉上頗有得意之意,顯然對他老爹的話深信不疑,看來那位廚子大叔在自己兒子心目中的地位頗為高大,只是吃著手中的兔子腿,王宗景自己也是十分中至少信了九分,確實是美味無比啊……

有了吃的,說說笑笑,王宗景與小鼎兩個人走起路來,居然也輕鬆了不少,如此又走了一段路,原來一望無際但枯燥無比的黑色荒漠,在她們視線前方,終於有了與眾不同的變化。

天際的閃電好像離他們近了許多,而前方遙遠處,不再是空曠的荒地,反而在地平線的盡頭多了一片滾滾風沙吹佛不休,奇怪的是那片風沙似乎只在原地旋轉,並沒有向他們這裡吹來。同時王宗景與小鼎放眼望去,只見塵土茫茫中,隱約在那片風沙背後,有一個奇異之物直插雲天,但距離太遠一時看不清楚,不過以那高度,只怕多半是一座山峰吧。

看到這一幕,無論是王宗景還是小鼎,都高興起來,不管怎麼樣,總比一直看著這片無生氣的荒漠要好得多。於是兩個人都精神大振,腳步登時也快了許多,向著那一片奇異的滾滾風暴走去。

半個多時辰後,兩人終於接近了那片風暴,一開始兩人都是小心翼翼,畢竟這次異境之行已經發生了太多古怪,雖然眼下自從到了這奇異荒涼的地方好,直到出現在也沒有遇到什麼危險,但多少算是驚弓之鳥的兩個卻是不敢大意,誰能保證這片風沙裡不會突然竄出一個聞所未聞但兇殘噬人的可怕妖獸呢?

更何況,只是原地打轉卻一點也不向外洩漏風力塵土的旋風,他們兩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本身就是夠奇怪的了。

兩人慢慢地觀察接近著,全神戒備,不過似乎這一次他們的運氣好了許多,居然沒什麼事情發生,哪怕他們已經走到了離那片旋轉不停的旋風只有幾丈地的旁邊,依然沒有受到任何攻擊,並且最奇怪的是,站在如此近的地方,他們兩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欠費那是一股極其巨大的風暴旋窩,強大的風力捲起了無視他們之前見過的黑色石頭,只捲上天空,抬頭望去竟是看不到頭,其中閃電遊走,雷聲隆隆,無論怎樣看都是一個可怕的風暴,但騙騙就在旁邊的他們兩個人,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風力的吹拂。

望著這匪夷所思的天地奇景,王宗景與小鼎兩人都有些臉色發白,小鼎吞了口口水,小聲道:「王大哥,它、它該不會突然轉過來吧?咱們要是被捲進去,多半沒命了。」

王宗景看著那可怕的巨大風暴,也就是頭皮一陣發麻,但是他也一樣無法理解眼前所看到的一幕,遲疑了一下,他俯低身子撿起小石頭,向前扔過去。只見小石頭在半空划過去一道弧線,在距離風暴還有一丈地距離處,突然像是碰到了一刀無形的牆壁,「啪」的一聲就被當下來了,徑直掉落在地。

「咦?」

王宗景與小鼎對望一眼,都有些吃驚,隨後兩人又丟了幾次石頭,甚至還換了好幾處地方,但無一例外都是一旦到距離這個巨大風暴一丈外的地方,便被擋了下來,無法前進。到了最後,王宗景甚至壯著膽子,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在小鼎緊張的眼神注視下,用手去觸摸了片刻,發現果然是有那麼一道無形但詭異的牆,明明看著空無一物,卻堅若磐石,硬生生的將所有外物擋在風暴外頭。

王宗景回來與小鼎一說,小鼎也是嘖嘖稱奇,只是眼前奇景實在超出兩個人理解之外,商議之下他們二人還是不敢造次,乾脆順著這片風暴的外圍,再慢慢繞過去吧。

走在這樣一個巨大風暴漩渦的旁邊進出,實在是一個平生少見的奇特經歷,兩個人開始還有寫心驚肉跳,生怕那風暴突然變動,便將他們兩個人捲起直接撕扯成碎片了,但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天地偉力,竟然能夠約束住如此巨大的風暴,絲毫不為所動。兩人走著走著,也漸漸放下心來,這也慢慢仔細打量這一處滾滾風沙,也才發現這風暴範圍竟然連綿數十里之大,實在是令人心生敬畏。

兩個順著風暴外沿一路走著,好不容易繞過了一處拐角,在兩人牽頭出現了一個小山坡。山坡一面是二十餘丈高的坡頂,正對著那片風暴,看去山坡之上似乎有個圓形但頗為殘破的類似祭壇一類的建築廢墟,另一面則是頗為陡峭的坡面,在這一片一直很平坦的黑色荒漠原上,這個小山坡看著給人一種十分突兀的感覺。

王宗景與小鼎在山下張望了一會兒,還有慢慢爬了上去,上坡的地面上也和荒地上一樣是堅硬的土地,散落著許多灰黑色大小石頭,不過走到山坡頂上的時候,王宗景則發現那個遠看像是廢墟的地方,居然是用與眾不同的白玉所建,雖然此刻看去早已殘破不堪,但仍然與周圍景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破損的祭壇上,只剩下殘垣斷壁,甚至連稍微完整一些的東西都看不見,也只有擺放在那片白玉祭壇中央處的一處寬大玉台,看著還算有點完整,不過也有已經缺了兩角,檯面上坑坑窪窪,但好像還有一個東西擺放在上面。

站在山坡上,遠方有微風吹了過來,王宗景皺著眉頭慢慢走了過去,站在玉台邊上,看清楚了這個殘破玉台上的東西一把短劍,材質非金非玉,也不透明,但顏色呈現著一種非常詭異的慘白之色,倒是很像王宗景昔日在十萬大山深處時常見到妖獸骨骼。

這把顏色蒼白的短劍,劍刃看著也不算如何鋒利,但此刻卻是倒插在玉台之上,鋒刃沒入檯面。王宗景用手摸了摸面前這座玉台,粗糙但堅硬的感覺立刻從掌心傳來,他隨即看向那把蒼白短劍,如果真是妖獸白骨所制的劍刃,肯定是無法刺入如此堅硬的玉台的。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探出手去,抓住這把蒼白骨劍的劍柄,觸手處傳來一陣微微冰涼的感覺,但並沒有任何異常。

小鼎站在他的身邊,看著王宗景嘗試著去抓那柄短劍,也在認真看著,並且不斷回頭看看周圍,頭抬頭看看祭壇前方不遠處正急速旋轉的風暴。

王宗景試了幾下,確定沒有什麼異常,這似乎果然是一柄普通的短劍。只是如果是一把普通短劍,又怎麼會出現在這樣奇怪的地方?

他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難以倉促間明白的事,抓著劍柄,試著用力往外一拔,那玉台給他的感覺是如此堅硬,這病蒼白骨劍看起來也帶了幾分奇怪,所以王宗景並沒有想過真能怎麼樣,誰知就在他翻手之間,只聽一聲低沉輕鳴,這柄蒼白骨劍竟被他輕而易舉的從玉台之上拔了出來。

這一下翻到把王宗景自己嚇了一條,他下意識地抓著這病白色骨劍向後跳了一步,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鬆了一口氣,他才向手中這柄奇怪的白色骨劍看去,只見這柄由莫名材質所制的白色骨劍約長兩尺,比普通劍刃要短上不少,卻又比普通的短劍要長一些,劍神劍刃具是相同的蒼白骨骸,但王宗景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握在手中除了些許冰涼感覺外,便在無任何異常。

除此之外,細看之後,王宗景發現這柄蒼白骨劍的劍柄之上,居然還雕刻著一副線條扭曲的圖案,簡陋異常,只能依稀看似一座小橋或是一扇門,又或是乾脆各種跑動的獸類。

最後,便是劍神上篆刻著兩個字了,與劍柄上的怪畫不同,這劍身上的兩個卻是古拙蒼勁,王宗景一眼便認出來,那是「幽冥」二字。

幽冥!

這兩個字一年出來,便帶著幾分陰森可怖,令人眉頭大皺,然而還不等王宗景作出一步反應,便聽原本一直安靜地站在身邊的小鼎,突然驚叫一聲,大聲喊道:

「王大哥,龍,快看,好大一隻龍啊……」

王宗景豁然抬頭。

只見山坡前方,那一個巨大風暴滾滾風沙遮蔽中,忽然緩緩向兩側散開了一些,露出了風沙背後的少許真相。

蒼穹大地,像是忽然之間,都安靜了下來。

一直無法想像的巨大劍刃,想之直插天際,不知有幾千萬丈高,如天地巨柱插入大地,同樣的一隻凡人根本無法想像的巨龍,身軀萬丈,帶著一股猶如盤古開天蠻荒時代的可怕氣息,卻被那劍刃硬生生釘在大地之上,讓這只巨龍只能痛苦萬分地扭曲,盤捲於這劍刃上,一層一層,直插雲天,那光是龍頭幾乎就勝過了一座宏偉山峰,龍眼緊閉,此刻遠遠望去,這只巨大的身軀也早已化為石質,似乎不知道在多少歲月之前的太古年代,曾經馳騁縱橫天地間的巨龍惹怒了神命,被生生釘死在此地。

然而雖然巨龍看似早已死去,但風沙稍開的那一刻,一股驚天地鋭不可當的可怕威勢,還是凌空而下,降落到這山坡之上,讓王宗景與小鼎二人差點腳下一軟彈到地上。

這一幕委實太過可怕,在這樣的巨龍身軀下,王宗景只覺得自己根本與螻蟻無異,雙腿微微顫抖著,他大口喘息,好不容易才鎮定了一下心神,緩過勁來,仍是忍不住地去想:「這天地之間,竟然真的有過傳說中的巨龍嗎?」

蒼白的骨劍在他手中安靜地握著,一動不動,王宗景轉身走到小鼎身邊,扶起了他。小鼎的臉色不好看,看來也被嚇得不輕,抬起頭正要說話的時候,忽然,極高遠處,那不知道多少歲月之前早已石化的巨龍頭顱之上,那一雙緊閉了千年萬年的巨大龍眼,猛然睜開!

「轟!」

山坡之上的祭壇,瞬間炸裂,所有的玉石如同豆腐一般碎成粉末,但不知為何王宗景與小鼎站在一起,那可怕而無情的力道竟然從他們身邊滑了過去,竟是躲過了這一劫。然而就在他們身下,在祭壇碎裂之後,整座山坡也瞬間出現了無數裂縫,那是一種鋪天蓋地催枯拉朽般的力量,幾乎完全不是人力所有抵擋,王宗景與小鼎在片刻間便只覺得腳下一空,這偌大而堅硬的山坡瞬間崩塌,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洞,所有的徒弟巨石都向下方墮落而去。巨大的崩塌聲中,王宗景與小鼎也是同樣掉落向那個無底深坑。

天際之上,那可怕龍眼中的光芒緩緩消退了下來,漸漸地也失去了光彩,但是不知為什麼,在那個山坡祭壇被毀掉之後,這一幕巨劍刺龍的可怕景象,竟然已經發生了少許變化,那條巨龍的身軀,依然還扭曲著,但萬丈高處,龍眼之中,卻有一些微弱的光芒,在不停地閃動著。
k95060031 發表於 2012-11-18 13:03
第七十二章 古橋


神州浩土,浩瀚無邊,縱橫千萬里,人口億萬,大多生活在肥沃廣袤的中土九州中。然而神州浩瀚,九州之外更有眾多天險絶地,東滄海,西蠻荒,南有群山巨澤,北乃風雪冰原,無一不是常人難至鳥獸不渡的凶險之地。每一處亦是無邊無際的廣袤所在,比之中土九州,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五大絶地中,位於神州極北方位的風雪冰原,是一處極特殊的所在。

一年四季,北方冰原這片廣袤無邊的土地上,都是寒冷無比的世界,風雪交加,寒流席捲,無論是在哪兒,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怕是在南方盛夏的季節,冰原之上也仍然沒有半分暖意。所以在這樣酷寒嚴苛的氣候下,巨大的冰原土地上,卻極少能見到人跡出沒,也只有當地古時就生活於冰原邊緣的少數幾支當地土著,還能在這冰原上勉強生存下去,盛夏的,便只有少數身負高深道行的修道士偶爾會在這片土地之上探索一番了。

茫茫雪地,風雪肅殺,有絶地之名,看似萬物蕭條,其實不然。冰原之上終年酷寒,中土南方無數習慣了溫暖氣候的生物都無法在此生存,然而風雪之下,卻又無數隻在北方冰原才有的奇異物種生活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土地上,甚至不時還會傳出冰原深處有洪荒遺種存活至今,偶爾現身的傳聞。除此之外,更傳說非但冰原陸地上有無數強大耐寒妖獸,那一片極寒之地深處卻永不結凍的冰原巨大「死海」,非但不是一片死寂,相反在這片面積巨大的奇異黑色冰洋中,還有無數珍奇異獸生活於此,出產豐富,天材地寶無數,這些年來,已經引來許多中土修道人士窺視,來此探險的人物漸漸多了。

只是北方冰原畢竟乃是凶險莫測的天險絶地,貿然到此,縱然是道行高深的修道士,也多有橫死隕落的悲劇,是以時至今日,這片冰原依然人跡罕至。

風雪連綿,酷寒萬里,冰冷的風暴席捲過整片僵冷的大地,在一片肅殺中吹過高原,又越過浩瀚無邊的死海,再吹入了前方茫茫不見邊際的冰原深處。到了這個地方,氣溫甚至比冰原死海那裡還要更低許多,甚至連大部分體力最悍最能抗寒的妖獸,都無法咋子這兒冰原深處活下去。

也只有在這個地方,冰原上才真正顯出了一片肅殺的不毛之地。

然而就在這片冰原深處的極冷處,某個至今還未被外人發現的苦寒隱秘之地,卻赫然有一座筆直高聳的據他聳立在茫茫風雪之中。

如果有人看見這座神秘的巨塔,一定會為之眩暈驚嘆,因為如此一座高達百丈的告他,竟然是完全由巨大的萬載玄冰所築,任憑風冷如刀,勁風呼嘯,這座巨塔依然傲然屹立在風雪之中,像是看過千萬年歲月滄桑的神明,冷冷地俯視著這片大地。

而在巨塔之下,那片萬載嚴寒早已凍如鐵石一般的地面下方,赫然還有一大片規模宏大的地宮,裡面終年燈火輝煌,處處都有華美雄偉的雕飾,其中雕刻最多的,便是神州大地自古以來流傳神話中馳騁天地的巨龍。

張牙舞爪,神態倨傲,睥睨世間,龍威赫赫,無數巨龍的雕塑栩栩如生,充斥在這片地宮的每一個角落,像是誠心叩拜的神明,也像是無比信仰的圖騰。

龐大地宮無數屋宇深處,有一處極高大的殿堂,因飲食這片地宮中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建築,只從地表到那殿宇上的台階,便高達百丈,雄偉無比。地宮中有許多人來往行走,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接近這座殿堂,並且每個人偶爾看到這座大殿時,都會浮現出崇敬火熱的眼神。

大殿之外,高懸著一個巨大牌匾,上面寫著「龍神殿」三個字。

相比起殿外地宮中那些相對矮小臉面的屋子,龍神殿內顯得尤其巨大空曠,殿宇兩側巨大的牆壁上,都是刻著各種巨龍騰雲駕霧縱橫馳騁天地的雕像,在有些陰暗的光線下,不知為何,那些巨大的龍象看上去都顯得有些猙獰。空曠大殿中,此刻只有一個鶴髮童顏、身著白衣黑袍的老者正坐在大殿中的地上,閉幕大作,緩緩吐納呼吸著,顯然是正在修煉中。在那老者的正前方,卻赫然是一個比他高大無數倍的巨大龍形雕像,龍頭抬起,龍睛圓睜,龍爪之上有熊熊火球,看上去居高臨下,一片龐大的陰影籠罩而來,加上雕工極高,活靈活現幾乎就像是隨時就會活過來一般,輕而易舉地將底下那螻蟻一般的人類吞掉。

只是這老者面色從容淡然,似乎在這巨大龍象下早已習慣了這巨龍的威勢,仍是專心致志地修煉著,一點也沒有分心。

龍神殿上,一片寂靜幽然,無數隱匿在陰影中的巨龍目光,似乎都正在暗中窺視著這片大地。

突然,原本是死物的那一具巨龍雕像,猛然間從龍身上傳來一聲奇異的爆裂之聲,正在下方打坐的那個老者瞬間身子大震,睜開雙眼,待了幾分不可思議之色,抬頭向那龍神鵰像看去。

一股可怕而無形的威勢,在一瞬間彷彿突然降臨,巨大的龍神鵰像似剎那間復生一般,整座龍神殿上都充斥著赫赫龍威,似欲擇人而噬。在這股幾乎不可力敵的可怕威勢之前,那老者道行雖高,卻也是面色陡然蒼白,但是他眼中並沒有半分恐懼,反而是在最初難以置信的驚愕之後,閃過狂喜之色。

甚至他激動到控制不住自己,一躍而起,連雙手都開始微微顫抖的地步。

「天龍……龍神……這是龍神顯身了嘛?!」

他的話裡帶著顫音,老淚縱橫,身子也開始發抖起來,然而那瞬間不過須臾,轉眼而過,突然所有的威勢如潮水一般轟然而退,那股可怕的氣息在龍神殿中像是淡淡風塵一般,稍一停留,便終究被吹散於人間。

激動的表情瞬間僵硬在老者的面孔之上,他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那巨大的龍神鵰像,似乎想要從上面再看出些什麼,再體會到那不久之前剛剛降臨的強大力量,然而什麼也沒有,他看到的終究只是一個雕像。

一個巨大,桀驁而面目猙獰的巨龍雕像。

老者霍然回頭,瞠目大喝:「來人!龍神靈跡已顯,速召天龍殿‘五龍血衛’上殿議事。」

喝聲如雷,遠遠傳了出去,在這巨大的地宮中竟如洪鐘大呂一般,久久迴蕩不絶,響徹每個角落,可見這老者道行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之境。

一時之間,整個地下宮殿之內,人人驚詫,一片騷然,無數人面上露出狂熱狂喜之色,有的女子甚至已經失聲痛哭,如聽到什麼盼望多年的喜訊,而在片刻之後,地宮裡的幾個方向上同時掠起數道人影,顏色不一,分為白、紅、黑、綠、藍五色,如閃電一般掠至龍神殿上,一起進入,在那老者身前站定。

這五人中,有男有女,相貌各異,但在額間眉心處,卻都有一枚血紅印記,拇指大小,殷紅如血,同時看他們臉上神色都是一派肅然恭謹,顯然對著龍神殿上的老者都有幾分尊敬。

龍神殿上,老者很快便與這五個人低聲商議起來,眾人面上神色不停變換著,不時也有人出聲說上兩句,但是隨著交談的深入,眾人臉上的狂喜之色雖然還有幾分,但同時也多了幾分焦灼疑惑。

說到後來,那老者忽地一跺腳,轉頭向那五龍血衛中身著黑色的男子問道:「黑龍,剛才龍神靈跡威勢無比,當真算不出龍神所在之位嗎?」

那黑衣男子面貌頗為英俊,額上一點紅印更為他平添了幾分妖異,但此刻卻只見他面上多有苦澀之意,對那老者笑道:「龍侯,靈跡來得太過突然,持續時間又過短,我在殿外一旦感覺,立便刻佈下‘靈龍陣’測位,但終究只能知曉龍神方位應該是就在、就在……」他乾笑了一聲,神色間掠過一絲尷尬,低聲道,「就在冰原南方。」

「哼……」包括那老者在內,連著旁邊其他四大龍衛都對黑龍翻了個白眼,眾所周知,冰原便是神州浩土的極北之地,這要說龍神在冰原南方,等於就是說除了冰原之外,整個神州浩土浩瀚之地,中土九州,蠻荒滄海,死亡巨澤,甚至無邊無際的十萬大山都皆有可能。

那黑龍似乎也知道自己這話委實太不靠譜,只得訕訕而笑,不敢再說什麼。

被稱為「龍侯」的老者臉色變幻,苦思許久,旁邊五大龍衛也都不敢打擾,半晌後之間龍侯老人猛然抬頭,斷然道:

「自我天龍殿傳承以來,數千年來這還是第一次龍神靈跡顯示,絶不可等閒視之。歷代祖師早有明示,無論如何都以找尋龍神我第一要務。所以自今起,天龍殿中所有大小事務皆可放下,門眾盡出,不管用任何手段,或明或暗都向中土滲入,多方打聽龍神的消息。」

他頓了一下。面上掠過一絲殺意,冷然道:「故老相傳,龍神乃是為人所害方才於人間銷聲匿跡,此番顯靈,時間必有異像,二等著力尋找之。若有阻礙大事者,殺!」

五龍血衛心下都是一凜,一起撫胸俯身,齊聲答應道:「遵命。」

龍侯老人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而他自己則緩緩回身,凝望著那巨大無比的龍神鵰像,面上神情再度變幻,似在思索著什麼。

※   ※   ※

神秘荒漠之中,被無形力量稍微打開的風沙漸漸又合攏起來,漫天風塵捲過,又並成一個巨大的風暴漩渦,將那條被死死釘在大地之上的巨大石龍遮蔽起來,再也不見蹤跡。

原本那個小山坡所在的地方,山坡上殘破的白玉祭壇已然化為烏有,甚至就連小山坡本身,都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茫茫荒原之上,陡然出現了一個巨大而深不見底的洞,無數的石塊崩裂如雨,如洪水一般摔進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大洞。

王宗景與小鼎也是身不由己地向下方掉落下去,那一刻,王宗景只覺得周圍四面八方儘是轟然大響,無數沙石撞擊著飛濺著落下,甚至就連身邊的小鼎也因為吃驚過甚而發出了驚呼。

慌亂之中,身軀正快速下落著,這一旦落下只怕再無性命。倉促間他左手猛然一抓,抓住了小鼎的手臂,右手卻還緊握著那柄蒼白骨劍,王宗景大叫一聲,使盡了全身力氣將右手骨劍向旁邊不遠處的石壁刺去。

那蒼白骨劍劍刃看著並不鋒利,劍身也不算特別厚實堅固,只是事發倉促,王宗景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誰知當他握劍刺向石壁時,只聽「噝」的一聲輕響,這柄蒼白骨劍竟如斷金切玉一般,輕而易舉便刺穿了堅硬無比的石壁。

劍刃入壁,王宗景拉著小鼎兩個人的身子陡然一震,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了下來,饒是以王宗景如此強悍的身軀,這一下也是臉色一白,差點就以為自己的右手斷裂開了。不過幸好,他的肉身卻是足夠強悍,如此強烈的撞擊拉扯,也硬是撐了下來。王宗景拉著小鼎的守,兩個人就這樣吊在半空中,這時周圍的石塊沙土仍然不停落下,兩人僵硬在半空中,一動也不敢動,頗有幾分聽天由命的味道。

總算老天開眼,他們的位置接近石壁,過了一會兒,直到周圍崩塌的岩石沙土平靜下來,他們也沒遇到特別大的麻煩,雖然沙土滿身,小石塊也砸在身上不少,但總算還是大致完好地撐過了這一關。

「呸,呸!」王宗景啐了幾口,吐掉了落得自己滿嘴滿鼻的灰土,然後向下看了看,隨即臉色微變。此刻的塔抓著小鼎的手臂,兩個人就這樣臨空懸吊在山壁上,全靠他右手緊抓著刺入閃避我的蒼白古劍在支撐。而在他們腳底下,已經出現了一個寬約三十丈,底部一片黑暗深不可測的大洞,看上去就像一個黑暗的無底深淵,隨時想要將他們兩人吞沒。

這時小鼎也慢慢回過神來,向下方看了一眼,頓時也嚇了一大跳,身子一陣扭動。

王宗景吃了一驚,連忙大聲喝道:「小鼎,別往下看,不要動了!」

小鼎臉色蒼白,很快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漸漸安靜了狹隘,但王宗景仍然能感覺得到那只抓在手心中胖胖的小手裡滲出的冷汗。王宗景看了小鼎一眼,心中也不無幾分同情,心想誰家四五歲的小孩,會在這一天之內經歷這樣的危險,並且生死關頭還不止一次,連著幾次都如走鋼絲一般,稍有不慎便是身無葬身之地的下場,還真是難為了小鼎。

只是眼下到了這一步,終究不是多想這些的時候了。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向上方看了看,之間他們所在之處距離地面大約還有兩丈之遠,只是這一次崩坍所造成的石壁便如刀削一般,堅壁絶刃,極少有可以借力踩踏攀登的地方,想要上去卻是極難的了。

在這個時候,王宗景真是分外羨慕修道有成的那些高手,只要能御使法寶,這個時候只要將法寶祭出來,往上一跳,不就能夠輕而易舉地飛上去了嗎?

他咬了咬牙,在下定決心日後定然要早日修到這種境界後,低頭對小鼎道:「小鼎,睜開眼睛看我,我有話跟你說。」

小鼎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他。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好,小鼎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小孩,呃,比我當初這麼大時厲害多了……」

小鼎眨了眨眼,忽然插口道:「真的嗎?」

王宗景一滯,本來他的話不過是順口說說,也就是想鼓勵鼓勵小鼎,然後叫他準備一下兩人往上爬的,誰知小鼎看起來居然還挺認真。不過王宗景腦海裡隨即把自己年幼時的回憶過了一遍,卻發現這還當真是一句大實話,自己在四五歲時,不過還是龍湖王家一個什麼屁事都不懂的頑劣男孩罷了,真要連番遇上今日種種危險事,還不得嚇個屁滾尿流啊?

當下他沉吟片刻後,卻是由衷地看著小鼎道:「真的,小鼎。」

小鼎頓時高興了起來,雖然仍是被吊在半空之中,還有性命之危,但他看著臉色卻好了許多。王宗景也是莞爾,隨即認真地對小鼎道:「小鼎,你聽我說,咱們現在這樣撐不了太久的,一定得爬到地面上去才有一線生機。」

小鼎抬頭看了看上方的地面,臉色微微一變,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道:「現在,你聽我說,也照我說的去做。我會拉你起來,你夠得著我身子的時候,便抓住我的衣服爬起來,慢慢爬到我的背上抱緊我,然後我背著你,再想法子慢慢爬上去,好不好?」

小鼎連連點頭。

王宗景對他微微一笑,待了幾分寬慰,然後右手緊抓蒼白骨劍劍柄的手掌,一用力,左手猛然一提,額上和薄厚登時亮出了幾根青筋,小鼎只覺得一股大力抓著自己緩緩升起,他性子機靈,知道兩人此刻都在危險之中,一點錯處都出不得,也是小心翼翼地一旦身子夠著的時候,立刻便抓住王宗景的身子,在他手臂的幫助下,爬上了他的肩膀,然後緊緊抱住了他的脖頸。

當那一雙小手臂圈住自己脖頸時,王宗景只覺得有一種似乎熟悉的感覺,仔細一想,卻是不久之前兩人就是這般姿態,在那片異境山洞中狂奔著躲避無數蛇海的追擊,想不到沒過多久,居然又變成了這番模樣。

王宗景露出一絲苦笑,微微搖頭,心想這一趟異境之行還真是太不順利了。隨後,他艱難地轉過身子,面對光滑的山壁,幾番細細找尋,總算找到一處勉強可以踏腳的小石縫,然後背著小鼎,待身子重心稍微穩定後,便一下拔出那柄蒼白骨劍,再向上方石壁用力一刺,果然這奇異而貌不驚人的蒼白骨劍應聲而入,直像是插入綿軟的豆腐中一樣。

王宗景在心中讚歎一句,便又開始觀察周圍,找下一個落腳點,小鼎則是老老實實地趴在他的背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影響到王宗景的平衡,一個不好,兩人便要落下無底深淵了。

就這樣,王宗景背著小鼎,一點一點艱難地向上方地面攀爬而去,其中頗有幾次危險情況,也好幾次都沒有合適的落腳點,但總算還是一一安然度過。只是到了距離地面還有半丈距離時,石壁光滑如鏡,王宗景找了半天,竟連一個可以踏腳的石縫都沒有,一時僵在了半空之中。

小鼎附在王宗景的背上,一路看著王宗景艱難攀爬,心中也是不斷為他鼓勁。只是此刻看到這一幕,耳邊又聽著王宗景的喘息聲不斷加重,呼吸頻率越來越快,顯然這一路對他的體力消耗極大。小鼎心中也是焦急萬分,目光掃過周圍,忽然落在王宗景緊握著的蒼白骨劍上,猛然雙眼一亮,道:「王大哥,我看你這柄短劍很是鋒鋭,何不試試用它直接在石壁上挖個小洞出來?」

王宗景一怔,隨即大喜,一時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如此簡單的事,自己被這生死關頭逼得太過緊張,居然一直都沒反應過來,實在不該。當下大笑一聲,道:「小鼎,你說得對,正該如此。」

小鼎哈哈一笑,只道:「快點,快點。」

王宗景更不遲疑,左手和腳下穩定住身子,右手便往蒼白骨劍上用力,想要在這山壁上挖一個小洞出來,誰知這柄骨劍直刺山壁時勢如破竹,此刻想要橫著切割時,卻是猛然一鈍,居然一點都沒了那股鋒利之態。

王宗景與小鼎都是一怔,王宗景兀自不肯死心,連續用勁數次,但蒼白骨劍卡在山壁之中,只是不動。王宗景奮力將之拔出,仔細一看,卻只見這劍身上刻著「幽冥」二字的怪劍,劍尖處以下僅一寸左右的劍刃,鋒鋭無比,是開過鋒的,而再往下的劍身,粗鈍不堪,看上去連平常人家的菜刀柴刀都不如,自然拿這堅硬之極的山壁石頭無可奈何了。

王宗景回頭看了小鼎一眼,小鼎也是傻眼,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王宗景咬了咬牙,沉聲道:「小鼎,你抓好,現在沒法子只能拼了。我先用道法灌入此劍,看能否切開旁邊石壁。若還是不能的話,只有我先將你冒險拋上去,若你得救,再來救我。」

小鼎點了點頭,也知曉這是眼下位移的法子了,只是他抬頭看了看距離仍然遙遠的地面,心裡卻知道只怕王宗景未必能將自己拋上去,一來他體力消耗得厲害,二來兩人懸吊在這山壁之上立足不穩,那地面還有些突出來的岩石伸出石壁尺許長,難度實在太大。若是王宗景有把握將自己拋上去,也不用再去嘗試這麼多事了。

王宗景微一閉目,體內真氣流轉,這些日子日日苦修不輟的太極玄清道立刻在他體內運轉起來,雖然目前仍只是處在極粗淺的玉清境第二層境界,但那股靈動清純的靈力仍是讓他疲憊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心中默唸法決,很快太極玄清道的靈力便順著氣脈沿著手臂向那柄蒼白骨劍湧去,當靈力與骨劍接觸的那一刻,王宗景猛然覺得手中的蒼白骨劍顫抖了一下,竟然反應不小,他心頭一跳,不驚反喜,正想著難道這太極玄清道大法居然還能催動這柄奇異骨劍不成?

只是就在這時,他忽然眼角餘光看到自己抓著的蒼白骨劍劍柄之上,原本早就被他忽略的那一幅扭曲粗陋的線條圖畫,忽然明亮了起來,片刻之後,一股強大的吸力猛然從蒼白骨劍上迸發出來,還不等王宗景有所反應,那股吸力卻是強大無比,瞬間便將他體內那一點點粗淺的太極玄清道靈力盡數吸了過去。

那一幅劍柄上的圖案,越來越明亮,但不知為何,王宗景卻忽然覺得周圍的光線暗了下來,隱隱約約中,四面八方極遙遠處,竟似傳來了奇異的鬼哭之聲。那一幅圖案猛然一顫,竟然化作一個光團,脫離了劍柄,在王宗景身前凝聚開來。王宗景看得真切,便只聽他背後的小鼎猛然驚叫一聲,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異之物,隨後那副怪橋團陡然放大,於極光明處閃爍,周圍遠方卻似瞬間一片漆黑如墨,暗無天日。

一道古橋,霍然現身,從光明處直入無邊黑暗,似貫通天地,似連接陰陽,上達九霄,下入幽冥,恍恍惚惚,淒淒切切,風急雲滾,鬼哭陣陣。兩個身影在半空中抖動片刻,忽然間爆發出兩聲驚呼,同時被一股巨力直接從光明處拉進了無邊黑暗,瞬間消失不見了。

天旋地轉中,王宗景只覺得自己便如江河巨濤中的一片枯葉,完全身不由己地衝向未知的黑暗深處,這一番折騰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猛地只覺身子一撞,頓時一陣疼痛從身下傳來,像是摔在了地上。

他強撐著站了起來,第一反應便是向周圍看去,之間自己此刻置身之處,又與剛才不同,那一處荒漠的天空雖然陰暗,但總有幾分光亮,而此刻自己所在之地,竟是天幕一片漆黑,除了周圍數十丈範圍內有少許光亮可以看清外,再稍遠處便又是漆黑一片,黑暗茫茫無邊,不知身在何地。

王宗景一陣茫然,心中一時間竟有種無可挽回的挫敗之感,心想此番哪裡是異境之行,分明說是幻境之行還更貼切些吧!

總算當年他心志十萬大山中被磨煉得堅韌了,慢慢收拾心情,開始觀察自己周圍的情況,美國片刻,他便愕然發現,自己此刻竟然好像就在一座古舊石橋上,只見橋面向兩邊延伸而去,沒入黑暗,竟不能看清有多長。橋上坑坑窪窪,也不知毀了多少地方,古舊而破敗不堪。走了幾步,王宗景又看到橋外欄杆下,有一道大喝水流平緩,寬有數里,從橋下緩緩流過,只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詭異的血腥氣,王宗景仔細一看,赫然發現那橋下河流中的水波,竟然全是鮮紅的血液。

這竟然是一條血河……

如此龐大的一條大河,其中得有多少鮮血?王宗景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勃頸上直冒出來,茫然後退幾步,忽然腳下「啪」的一聲,卻是踩到了什麼。他向腳下一看,之間那柄奇異的蒼白骨劍真乾淨地躺在地上,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還是俯身將這柄蒼白骨劍撿起,目光落到劍柄之上,之間此時此刻,劍柄上的那幅畫居然已經不見了。

這座古橋乃是一座拱橋,中間高兩側低,小鼎此刻就站在橋中心最高處,向著王宗景一直招手,待王宗景走近了,才發現橋心地方,也就是小鼎所站立位置的不遠處,豎立著一塊古老的石碑,小鼎站在石碑旁,面帶古怪之色,招手示意王宗景過來,同時道:

「王大哥,你、你快過來看看這塊石碑上的寫的字。」

王宗景雙眉一揚,走了過去,開口道:「怎麼了,上面寫的是什……」

最後一個「麼」字還未出口王宗景的聲音像是突然啞了一般,硬生生地斷了,他的目光充滿了驚愕不解,呆呆地看著那一塊石碑,還有石碑上充滿了風霜古意的兩個大字:

奈何!

※   ※   ※

青雲山上。

通天峰後山,幻月洞府中,張小凡依然安靜地坐在莽古蜃珠的旁邊,右手手掌也同樣穩定地按在這顆奇珠的珠身之上。但是此時若是有旁人在此,便會發現莽古蜃珠珠身之內,原本狂暴之極的那些雲霞之氣,此刻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七色虹光微微閃爍,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量在莽古蜃珠的周圍遊蕩著。

又過了片刻,忽然只聽「啪」的一聲輕響,也不知莽古蜃珠裡發生了什麼,但只見原本珠身上亮起的兩顆大星中,那第六顆大星忽然暗了下去,不再閃光。

張小凡並沒有睜開雙眼,但是嘴角微微的扯動了一下,隨即仍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一動不動,但是看著他放在蟒古蜃珠上的那隻手掌間裡,似乎正有一道奇異的光芒緩緩流動著,在向這件法寶中滲透進去,那光芒並不算多麼明亮,但卻有青、金、紅三色,頗為好看,且彼此相融,渾然一體,讓原本防禦極強的蟒古蜃珠竟然毫無抵抗之力,只得任由這些光芒侵入。

洞內洞外,一片幽靜。

與此同時,通天峰前山雲海之上,卻忽然間熱鬧了起來。

那道黑色的異境之門突然開始劇烈扭曲,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隨後就在無數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如傾盆覆水一般,跌落出無數人影,儘是此番參加異境之行的青雲試弟子,並且人數極多,不消一會兒工夫,竟然有數百人都被拋了出來,多數人身上帶傷,少數人更是驚恐萬狀,大喊大叫。

一時之間,雲海上亂成一團,雲氣喪亂,人人奔走,再無半點仙氣,只顧著救助傷者了。

王細雨也在人群之中,奮力跑動著尋找弟弟王宗景的下落,只是此番出來的人數實在太多,她一時也找不到,而且傷者遍地都是,她找了一會兒,還是咬了咬牙,先行救助自己身邊附近的人。

如此忙亂了許久,雲海之上的喧囂嘈雜聲才緩緩平復下來,但呻吟聲仍是不絶於耳,絶大多數青雲門弟子在忙亂過後,都有一種異樣而複雜的心情,看著眼前這一幕,似乎誰的心底都有些隱隱感覺到,好像這一次掌教真人親手主持的異境之行,結果很是糟糕的樣子。

王細雨替一個素不相識的青雲試女弟子包好傷口,站起身來,看了看周圍,大多數傷者已經得到照顧了,便是目光四處漂移,在人群裡一一看過去,想要看看弟弟是否就在人群之中。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有人叫喚她的名字,轉頭望去,卻是雲海遠處,今日下山巡視當值的柳芸師姐與穆懷正師兄都站在那裡,包括自己的師父曾書書,也站在不遠處,只是他們幾個人臉上神色,卻都有幾分異樣,柳芸伸出手,招呼王細雨走過去。

王細雨心中詫異,走到他們幾人跟前,顯示看了一眼曾書書,曾書書面色有些蒼白,眉宇間竟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傷痛之色,而無論是穆懷正還是柳芸,此刻的神色都很難看。

「怎麼了?」王細雨有些茫然地問道,心中彷彿湧起一股淡淡的不好預感,卻又不知從何而來,只能看向柳芸,低聲地問道,「除了什麼事,師姐?」

柳芸沉默了片刻,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拉起王細雨的手,然後將一件小東西放在她的掌心中。

王細雨低頭看去,忽地全身一震,在她白皙的手心裡,此刻是一隻染紅鮮血的小小紙燈,待了一絲淒涼,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中。

柳芸幽幽地道:「這是歐陽師兄臨死之際,依然緊緊抓在手中的東西。」

王細雨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再沒有了絲毫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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