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國色生梟 作者:沙漠 (已完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5 12:14
第一七九零章 何去何從

  黎明時分,通州城內外都已經安靜下來,城外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西山軍丟下上千具屍首,四散潰走,而西北軍卻也傷亡上百人。
  
  雖然以騎兵對西山步卒進行了收割式的攻擊,但是西山兩千禁衛軍卻還是奮力廝殺,三百西山精騎折損過半,正是西山軍的殊死拚殺,卻也讓西北騎兵損失上百騎。
  
  在戰場上拚死廝殺戰死的不過數百之眾,大多數卻是西山軍潰散之際,西北鐵騎從後掩殺,造成了西山軍大量的死傷。
  
  黎明的曙光投射到大地之上,靜靜凝視著蒼茫大地上血腥的戰場,多少無名勇士靜靜地躺在大地之上,再無聲息。
  
  楚歡騎著戰馬行走在廝殺過後的戰場,看著遍地屍首,神色卻是頗為凝重,在其身後,許邵和顧良辰一左一右跟隨。
  
  血染戰甲,無論是許劭還是顧良辰,戰甲之上滿是鮮血,雖然昨夜雙方實力懸殊,但卻還是經過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如同往例,戰死的將士,善加撫卹。」楚歡嘆道:「讓弟兄們收拾戰場,將西山軍的屍首也都好生掩埋。」
  
  許邵拱手稱是,又道:「楚督,昨夜本可以追上喬明堂,楚督為何放他離開?」
  
  楚歡道:「喬明堂當初對我有恩惠,而且無論如何,看在衛大哥的面子上,也要放他一遭。」頓了頓,才道:「最為緊要的是,喬明堂坐鎮西山多年,有他在,西山不至於出現大亂子,可是如果喬明堂出事,西山北部必將陷入混亂,盜賊叢生,禍亂四起,受苦的是老百姓,本督並不想看到那樣的景象。咱們拿下西山南部,要將之消化,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做到,暫時還無法將觸角伸到西山北部,北部還是需要喬明堂暫時穩住局面。」
  
  「原來如此。」許邵拱手道:「楚督深謀遠慮,末將欽佩。」
  
  楚歡哈哈一笑,這才看向顧良辰,道:「顧將軍,你這兵馬當真及時,如果不是你們及時趕回來,便算我手下有兩千騎兵,要想擊敗喬明堂,必然是損失不輕,你這三千兵馬當真是及時雨啊。」
  
  顧良辰笑道:「這都是大將軍運籌帷幄。楚督將兵力全都投入到柳子河一戰,大將軍這才一戰功成,徹底擊潰了衛天青所部,柳子河取勝之後,大將軍趁勝直取梁州,不過大將軍想到楚督這邊兵力薄弱,喬明堂很有可能孤注一擲,所以這才令末將率領三千騎兵,迅速折回支援。」
  
  許邵卻是嘆道:「楚督,現在看來,您苦心建設騎兵軍團,確實是深謀遠慮。騎兵雖然耗費巨大,可是真要打起來,速度奇快,如果顧將軍率領的是步兵,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回來救援,喬明堂敢於對我們出手,肯定也是沒有料到我們的援兵這麼快就能趕回來。」
  
  楚歡道:「咱們手中有這支騎兵,固然是所向披靡,不過如果財力跟不上,騎兵反倒是成為沉重的負擔。」抬頭望著天幕,「現在想想,當初朱淩岳擁有三萬鐵騎,看上去威風,可是耗費的財力和物力,卻也實在是非同小可。」
  
  顧良辰嘆道:「正是如此,當初朱.....三萬黑風騎,每年的錢糧花銷猶如流水,如果不是朱淩岳手段高明,蒐羅了大量的錢糧,根本無法支撐下來。」
  
  「顧將軍所言極是,三萬鐵騎,抵得上十萬步卒的花銷。」楚歡道:「咱們現在騎兵編制近兩萬人,這日後的負擔可是不輕。」
  
  許邵道:「楚督,兵貴在精而不在多,其實我們在青原馬場的時候,已經進行了改善,雖然騎兵有兩萬編制,但是兵屯那邊,大力開墾,儘可能在口糧方面為楚督減輕負擔。近半騎兵兵士,都是用在兵屯之上......!」看向顧良辰,笑道:「顧將軍不愧是騎兵老將,他的輪換制,起到極大作用,這兩萬人都是經過訓練的騎兵,有騎兵根基,是我們手中的財富,如果因為負擔過重,便將之削減遣散,真要用人之時,只怕無人出力。」
  
  「正是。」楚歡道:「我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並無下令削減兵馬。」
  
  「不過兩萬騎兵如果長期訓練,每日裡消耗的錢糧不在少數。」許劭道:「所以咱們按照顧將軍的建議,將騎兵分成了兩隊,輪流在屯田耕種,訓練的將士,消耗巨大,口糧按照正常供給,屯田口糧就減一些,大家也都知道西北處境艱難,只要保住他們的軍戶,卻也是能夠接受。」
  
  楚歡笑道:「你們可是費心了。」目光移到不遠處的通州城,道:「不過咱們既然已經拿下了通州和梁州,自今而後,財政上的壓力便會大大的減輕,關隘封鎖之後,咱們的新鹽無法與關內貿易,琳瑯只怕是急死了,現在道路打通,新鹽可以順利入關,琳瑯知道,應該輕鬆了......是了,許邵,你馬上派人回朔泉,將前線戰事報之琳瑯和杜總管他們,告訴他們,線路已經打通,商隊可以入關了。」
  
  說到這裡,腦中頓時便想起琳瑯的樣貌來,多時不見,心下卻是對家人十分掛念,自己事務繁多,安容降生之後,甚至沒有多少時間陪伴,心下頓時便有些內疚慚愧。
  
  「楚督......!」許邵叫了一聲,微顯猶豫之色,卻並沒有說下去。
  
  楚歡見他樣子,道:「怎麼?許邵,咱們都是兄弟,有什麼話儘管說,別吞吞吐吐。」
  
  許邵猶豫一下,才輕聲道:「楚督,甲州那頭......!」
  
  「甲州?」
  
  「楚督莫非忘記了,皇后如今可就在甲州。」許邵聲音很低:「而且楚督已經安排盧存孝押送糧隊,順便護送齊王到甲州與皇后相見......!」
  
  楚歡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顧良辰想了一下,才輕聲道:「楚督,末將是個粗人,說話不知輕重......只是末將以為,如果楚督以齊王為旗號,恐怕會適得其反,不但無益,反而有害。」
  
  「哦?」楚歡道:「顧將軍為何這樣說?」
  
  「楚督,齊王是秦國的齊王,無論他與如今的偽帝有何仇隙,但在世人眼中,他代表的只是秦國。」顧良辰緩緩道:「如果楚督以齊王為號,那麼我數萬西北將士,名義之上,那就是為齊王賣命,且不說眾將士心中是否願意,在世人看來,西北軍出關,不是為瞭解救黎民百姓於苦難之中,只不過是齊王和偽帝爭奪秦國皇位而已,西北數百萬黎民,數萬將士,拋頭顱灑熱血,僅僅是為了他們兄弟爭奪皇位,這......!」
  
  楚歡微笑道:「但說無妨,不用顧忌。」
  
  顧良辰這才道:「偽帝如今代表秦國朝廷,與我們水火不容,也就是說,掌握秦國實權的秦國朝廷與我們是死敵,如果天下人以為我們只是為了齊王爭奪皇位而大興刀兵,那麼所有的反秦勢力,依然會將我們當成是秦國官兵,還是視我們為敵人......最為緊要的是,西北的百姓受秦國之苦不是一日兩日,楚督到了西北,勵精圖治,為民謀福,大家心裡都記著楚督的好,可是齊王旗號一舉,在西北數百萬之眾的眼中,楚督就成了......!」有些猶豫,卻沒敢繼續說下去。
  
  楚歡神情淡定,輕聲道:「就成了秦國的走狗?」
  
  「這個.....末將不敢......!」顧良辰有些尷尬:「不過末將以為,西北百姓對楚督的好感,會大大降低,如今雖然西北還有一些魑魅魍魎,但是大多數百姓,對楚督還是從心裡擁戴,一旦失了民心,西北軍今日之盛狀,恐怕只是過眼雲煙而已。」
  
  許邵在旁肅然道:「楚督,我們是武將,這些事情,本不該我們多言,不過顧將軍雖然說話直接,卻是說到了點子上。末將知道,楚督對齊王視若兄弟,一直照顧,不過......正如顧將軍所言,楚督如今一身繫西北數百萬之眾的期望,或許來日更是天下萬民的期望,如果因為私情而......而誤了大事,或許會讓很多人失望......!」
  
  楚歡微笑道:「如果那樣,你們會不會失望?」
  
  許邵和顧良辰對視一眼,顧良辰苦笑道:「楚督,別人不知,不過末將如果是為齊王賣命,死了也是覺得不值,不過......不過既然追隨楚督,楚督無論有什麼樣的決定,末將都會追隨在楚督身邊。」
  
  「末將也是這句話。」許邵嘆道:「楚督,你知道末將出身,末將當年是追隨余老將軍為國效命,可是.....以余老將軍之能,也無法逆轉秦國的國勢,這秦國卻也是病入膏肓,實在是不得民心,楚督英明睿智,西北軍何去何從,都由楚督決定,無論怎樣,我們都是誓死追隨。」
  
  楚歡伸手,輕輕拍了拍許邵肩頭,「你們這般說,我心裡很高興,並非因為你們誓死追隨本督,而是這些話你們並不避諱,對我坦誠心扉......!」抬頭望天,天邊一片霞光,旭日已經從天邊升起,他若有所思,輕聲道:「該怎麼做,我心裡清楚。」
  
  便在此時,卻聽得遠處傳來叫喊聲,楚歡幾人轉頭望過去,只見遠處人影竄動,馬蹄聲響,一起飛馳而來,翻身下馬,稟道:「楚督,通州城城門打開,他們......他們好像是要開城投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5 12:16
第一七九一章 約法三章

  通州城西門已經敞開,城門之外,無數西北騎兵列陣等待,楚歡沒有下令,西北將士自然不敢輕易入城,實際上不但楚歡這些高層心中清楚,便是這些普通的西北兵士,心裡也很明白,梁州援兵被擊潰,而昨夜喬明堂所部也是被擊敗,通州期待的兩路援兵,都已經狼狽而潰,他們再無所盼,以通州城現在的力量,還要堅持抵抗,無疑是螳臂擋車。
  
  厚重的通州城門已經是完全敞開,在城門內,稀稀落落沾著幾十名兵士,手中尚持有兵器,看到城外黑壓壓的騎兵,眾兵士面面相覷,有人已經顯出膽怯之色,倒是中間站著一名高個子,粗續如針,手握一把刀,立在最前頭,橫在大門中間,雖然面對如狼似虎的西北鐵騎,卻並無大多數同伴那種恐慌之色。
  
  楚歡騎馬緩緩過來,身邊簇擁著一群部下,西北騎兵紛紛下馬來,分開一條道路,楚歡騎馬到了城門前,打量城門下那稀疏的幾十名兵士,目光最後定在那高個子身上,問道:「你是何人?」
  
  那高個子卻也是打量楚歡一番,問道:「你......你可是楚歡楚總督?」
  
  「正是本督。」楚歡問道:「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打開城門?知州徐慶何在?」
  
  高個子顯出惱怒之色,大聲道:「楚總督,你要是想找尋徐慶,那已經遲了,他和胡千戶昨夜就已經趁亂從東門逃走,連自家的家眷都沒顧。」
  
  「哦?」楚歡倒是有些意外,不過徐慶之流即使逃走,楚歡也不會太過在意,問道:「那麼城中現在誰主事?」
  
  「城內亂成一團。」高個子道:「徐慶和胡淼領著百十號人,從東門走脫,幾位百戶也都跟著逃出城去.....我是通州軍都事楊如松,城門是我下令打開的。」
  
  「哦?」楚歡細細打量一番,笑道:「楊如松,倒真像一顆勁松,挺拔不屈,楊如松,你告訴本督,為何不堅守城池,要開門投降?」
  
  楊如松冷笑道:「楚總督想要我們抵抗下去?我倒是真想死守城池,不過當官的都跑了,許多弟兄知道守不住,脫了軍裝,好幾百號人往城裡躲藏,如今也尋不見人影,我手下只剩下這點人,再打下去,也沒什麼趣味.....不過你們要入城,我有條件。」
  
  一旁顧良辰失聲笑道:「條件?」抬手指著幾十號人,笑道:「就你們這點人手,還有資格和我們談條件?」
  
  楊如松忽地將刀一橫,目露寒光,便聽得一陣刀槍之聲響起,城門外的西北兵士長槍大刀紛紛前指。
  
  「我們打開城門,就已經做好了血濺此地的準備。」楊如松抬頭,冷笑道:「這把刀剛剛見血,也不怕這最後一搏。」
  
  「見血?」楚歡卻是饒有興趣看著楊如松:「我們並未廝殺,你的刀如何見血,又是見了誰的血?」
  
  楊如松道:「徐慶棄城而逃,臨走之前,派了十幾個人前往糧庫,要將城中的糧庫一把火給燒了......!」
  
  楚歡等人聞言,都是微微變色。
  
  楚歡自然清楚,通州城內,必然存有諸多糧草,這批糧草,對於當下的西北軍來說,不可謂不重要,此時聽說徐慶竟然下令燒糧,心下倒是一凜,萬想不到徐慶竟是這般狠辣。
  
  「那糧倉現在如何?」許邵急道。
  
  楊如松道:「眼下流民遍地,多少百姓因為吃不上糧食,活活餓死,我們自然不能讓徐慶燒了糧倉,所以阻止他們燒糧......!」抬起手中大刀,「這把刀上,就是之前阻止他們燒糧沾上了鮮血......!」
  
  楚歡明白過來,徐慶派人燒糧,楊如松顯然是知道了這消息,帶了一群人阻止燒糧,雙方便即廝殺起來,此時卻是覺得這楊如松實在順眼,笑道:「楊如松,你顧全大局,立下大功,本督......!」
  
  「且慢!」楊如松打斷楚歡聲音,道:「楚總督,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以為糧倉沒有被燒,糧倉的糧食,就都歸了你們西北軍,你們現在正是缺糧的時候,有了這些糧食,就可以解燃眉之急,是也不是?」
  
  楚歡聽此人直言直語,笑道:「莫非你還有其他的主意?」
  
  「實話告訴你,糧倉雖然沒有被燒,可是只要一聲令下,隨時都能燒個乾淨。」楊如松冷笑道:「糧倉那邊,我已經安排了十幾個弟兄,看門之前,我們也已經在糧倉內外澆了煤油,他們現在每人手中拿著一支火把,只要一個火星子,整座糧倉便要付之一炬......!」
  
  「大膽!」顧良辰厲聲喝道:「楊如松,你若是敢燒糧,全家問斬。」
  
  楊如松大笑道:「老子敢站在這裡,還怕你們殺我全家不成?我剛才說過,站在這裡,就沒想活著,楚總督,你現在想不想聽聽我的條件?」
  
  楚歡笑道:「你說來聽聽。」
  
  「好!」楊如松道:「入城之後,你們西北軍不能搶掠城中百姓,而且不能濫殺無辜......!」說到這裡,見楚歡依然含笑看著自己,皺眉問道:「你可答應?」
  
  「沒有其他條件?」楚歡笑道:「除了這兩條,還有沒有其他條件?」
  
  楊如松想了一下,搖頭道:「只要你能保證你的兵士不搶掠百姓濫殺無辜,糧倉......糧倉可以交給你處置。我雖然身份低微,可是也聽說過你楚總督的名聲,你楚總督也是咱們西山人,前任知州趙廣慶意圖謀反,大夥兒都說是你除掉那苟官.....!」說到這裡,似乎覺得自己言辭有些凌亂,乾脆道:「你現在是大官,說話就不能不算話,你若答允,就不能反悔。」
  
  楚歡哈哈一笑,隨即神情便即嚴肅下來,高聲道:「傳令下去,西北全軍,沒本督之令,誰也不得擅自入城,即使調動人馬入城之後,嚴禁搶掠百姓財物,更不得傷害一名百姓!」雙眸冷厲起來:「入城劫掠者,殺!」
  
  「有傷人命者,殺!」
  
  「偷盜者,殺!」
  
  三句殺,擲地有聲,身後眾將士齊聲道:「得令!」
  
  楊如松見楚歡當著全軍將士的面下達了軍令,臉上表情鬆了下來,拱手道:「多謝楚總督,你說話自然算話的。」
  
  楚歡哈哈笑道:「楊如松,你可以對城中的百姓說,西北軍不會大舉入城,但是本督會派少量兵馬入城,維持城內的治安,如今城中混亂,少不得一些無良之輩趁亂為禍,傷及百姓,到時候便要怨到西北軍的頭上來,你說本督是否可以派兵入城?」
  
  楊如松有些發怔,先前臉上冷峻的神色已經消失,頗有些尷尬。
  
  許邵和顧良辰對了個眼色,心中暗笑,楚歡今日定下的軍規,倒有當年劉邦入咸陽約法三章的風範,不過他們也知道,通州既然拿下來,以後就成為西北軍的一個重要據點,民心不可亂,城池被西北軍佔領,對城中的軍民來說,他們最擔心的便是西北軍入城禍害,人心惶惶,驚恐萬分,這三條軍規確定下來,定能讓城中百姓從驚恐的情緒之中安定下來。
  
  「許邵,你調集一千兵馬入城,由你親自統帥,記住本督定下的軍規,一旦違抗,無論是誰,一視同仁!」
  
  許邵拱手道:「末將明白!」
  
  楚歡看向楊如松,笑道:「楊如松,你是一個都事?」
  
  楊如松點點頭,地方州軍設一名千戶,其下則是百戶,百戶之下才是都事,地位並不高。
  
  「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百戶!」楚歡道:「不過要做這個百戶,你卻需要幫助本督做一件事情,如果你能夠辦成,不但升為百戶,而且本督還有重賞。」
  
  楊如松疑惑道:「楚總督想讓我做什麼?」
  
  「城中的守軍,如今還剩下多少?」
  
  楊如松道:「城裡本來只有一千多守軍,後來是因為兵力太少,在你們過來時,招募了城中的壯丁,徐慶許下了重賞,說是只要擊退你們,都有豐厚賞賜。」冷笑道:「不過徐慶看到援兵潰敗,領著一幫人匆匆逃走,那些壯丁早就一哄而散,便是原來守城的官兵,有些逃脫出城,還有一大幫脫下衣服,躲到城中藏了起來。」
  
  楚歡微微頷首,道:「城中的散兵游勇,你可有辦法將他們召集起來?」
  
  楊如松立時警覺道:「楚總督想做什麼?」
  
  「你放心,本督不會秋後算賬。」楚歡笑道:「你莫非以為本督是讓你將他們召集起來,然後治他們的罪?」
  
  楊如松被楚歡一下子道破疑慮,有些尷尬,楚歡已經道:「他們既然是官兵,也就不能斷了他們的前程,你可以放話出去,讓他們聚集起來,依然守衛通州城,你告訴那些躲藏起來的兵勇,他們堅守城池,都是好漢,本督不但不會治他們的罪,還要賞賜他們,只要出來,本督每人賞賜十斤糧食!」
  
  楊如松一怔,許邵和顧良辰也是皺起眉頭。
  
  「即是如此,我......我去試一試。」楊如松猶豫片刻,才道:「不過我不能保證他們全都會站出來,他們......他們未必會信任你們。」收起刀,回身道:「弟兄們,都分頭去找他們,讓他們回來。」
  
  許邵湊近到楚歡身邊,低聲道:「楚督,將那些兵勇重新召集回來,還要給他們糧食,這......!」
  
  楚歡輕笑道:「躲在城中的兵勇,少說也有五六百人,這些人雖然脫了衣衫,可是手中的兵器還沒有放下,如果不能妥善處置,這幾百人可就是藏在城裡的火藥桶......!」
  
  「火藥桶?」
  
  楚歡道:「本督的意思是說,這些人都是正規的官兵,手中有武器,如果不好好處置,搞不好就成為城中的兇徒,危機四伏,將他們召集起來,繼續讓他們在城中守衛,不但可以消除這些危機,而且還增加守城的兵馬......!」
  
  「可是他們以前都是喬明堂的部下......!」許邵擔憂道。
  
  楚歡搖頭笑道:「當兵吃糧,他們不管頭上飄什麼雲彩下什麼雨,只會關心能不能吃飽穿暖,暫時通州城防由你負責,這些人是否歸心,就要看你如何做了。」湊近低聲道:「這個楊如松,在兵士中看來有些影響力,要收復其他兵勇,先收服他的心,便事半功倍。」
  
  許邵是個聰明人,楚歡這樣一說,立刻明白過來,笑道:「末將明白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5 12:18
第一七九二章 俯首聽命

  楚歡下令許邵率領一千兵士入城,除了迅速控制住通州城各門,更從中抽出近半兵馬,在通州城各處騎馬巡查,將楚歡定下的軍規全城通告,此外對於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非法之徒,嚴懲不貸。

  通州城百姓自從西北軍兵臨城下之後,每日裡就是心驚膽顫,百姓們都只以為戰事在帝國南方發生,雖然聽說南方戰火連連,生靈塗炭,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可是那些事情似乎距離自己很遠,可是西北軍突如其來,讓百姓們恍然醒悟,原來戰爭就在自己身邊。

  徐慶為了防止城內生出事端,在西北軍來臨之後,卻也是下令全城戒嚴,城中百姓這些天,幾乎都是縮在家中不敢出門。

  昨夜城中一片騷亂,徐慶倉皇而逃,不少流氓無賴便趁亂在城中為非作歹,更有些脫下軍裝的兵士,也在城中趁機搶掠,百姓們更是膽顫心驚,大街小巷,大門都是死死關閉,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將要面臨怎樣的命運。

  城中的不少官員士紳,消息倒是靈通一些,已經知道援兵大敗潰逃,連徐慶也帶著人倉皇出逃,不少人也是準備逃出城去,可是家眷產業都在城中,想要在一夜之間便出逃,實在是困難重重,再加上城中騷亂,說不定剛出門便要被搶掠,而且即使出城,誰又能保證被城外的西北軍圍追堵截。

  古往今來,亂世人命如狗,多少兵馬殘暴無比,殺人劫掠更是家常便飯,都知道西北軍如狼似虎,人們思來想去,膽顫心驚之餘,卻也只能關緊大門,坐以待斃。

  西北騎兵在城中的大街小巷四處喊話,而且楚歡也令人找尋了城中通宵筆墨的書生,令他們將定下的三條軍規寫下來,貼在大家小巷,而且迅速在城中設定了多處的申告處,但有兵士違反軍規,可望申告處狀告,將有專人調查。

  楚歡黎明時分入的城,一番安排之後,到了正午時分,全城各處倒是都已經知道西北軍入城,城中的騷動,也因為西北軍迅速進入狀態治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徐慶雖然逃走,但是城中沒能逃走的官吏多如牛毛,便是連徐慶的家眷也沒能及時帶走。

  楚歡派了人手先守住知州府,不得讓任何人隨意進出,隨即又傳令留在城中的各司衙門官員聚集到知州府外,等候召見。

  有些官員唯恐楚歡秋後算賬,躲藏起來不敢出面,倒也有一部分官員雖然驚慌,卻還是戰戰兢兢到了知州府外。

  大小官吏數十人在知州府外竊竊私語,到黃昏時分,聽到裡面有人出來傳召,眾人這才收拾一番,進了知州府正堂。

  正堂之外,威風凜凜的西北武士冷峻無聲,大堂之內,楚歡正在等候,見到眾官吏過來,楚歡卻是笑道:「諸位,本督先前有些瑣事要處理,剛剛才派人將徐慶的家眷安排妥善!」

  楚歡說的輕鬆,眾官員下心卻是一凜,不知道楚歡這話是否另有深意。

  楚歡見到諸人神情,笑道:「你們不用多想,徐慶雖然有罪,但是罪不及家人,本督不會為難他的家人。本督只是給了他們一些盤纏,然後讓人安排車馬,徐慶既然丟下通州城和家眷離開,本督自然也不能強留他的家人,他們既然願意,便讓他們去往雲山便是。」

  眾官員聽楚歡這般說,頓時都鬆了口氣,神情也都輕鬆不少,如果當真如楚歡所言,將徐慶的家人都放走,應該不至於太過難為這些普通的官吏。

  「楚總督,徐慶徐慶為了邀功,非要全稱軍民抵抗天兵!」一人起身來,勉強笑道:「我等並不贊同他那般做。」

  其他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都說固城待援,乃是徐慶和胡淼的意思,眾人並不贊同。

  楚歡含笑問道:「諸位這般說,本督倒是不解,他徐慶是通州知州,敵軍來犯,守衛城池,按理說乃是一個忠烈之臣,諸位為何說他有錯?」

  眾官員都是一怔,想不到楚歡竟然這般說,一時間許多人都覺得大是尷尬,不知該如何辯駁。

  「今日讓諸位前來,就是要和諸位談談心。」楚歡溫和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言者無罪。」

  一名官員終是起身道:「楚總督,徐慶固城待援,沒有投降,按理說確實是個忠臣,只不過只不過這要看對誰盡忠。」

  「哦?」

  「皇帝暴虐,殘暴不仁,天下紛亂,百姓流離失所!」那人壯著膽子道:「楚總督率領西北軍入關,乃是大義之兵,是要推翻暴秦,這是正義之師,徐慶為了自己立功,阻擋天兵,依然效忠暴秦,這這自然不是什麼忠烈之臣。」

  「正是如此。」旁邊立刻有人道:「楚督有所不知,徐慶阻擋貴軍,並非是為公,而是為私。」

  楚歡身體微微前傾,笑道:「此話怎講?」

  「徐慶明白,如果通州有失,他這個知州也就做到頭了。」那人冷笑道:「他做了知州之後,正是西山將礦權從朝廷手中要過來,西山的礦權,都抓在他的手中,他利用手中的權力,中飽私囊,只要有銀子,什麼人的貿易都可以做,便是那些土匪強盜,也可以用銀子從他手中購得礦石煉製兵器!」看向邊上一名官員,道:「這一點,黃曹令最是清楚。」

  眾人目光頓時都看向那人,那人額頭上冒汗,拱手道:「楚楚督,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下官只是小小的戶曹曹令,知州有令,下官又哪敢違抗。」

  楚歡含笑道:「黃曹令,你不必緊張,今日本督和你們相見,並不是為了秋後算賬,只是和大家聊聊天,商量著通州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黃曹令聞言,這才穩了穩神,道:「楚督,大夥兒說的沒有錯,徐慶和胡淼狼狽為奸,他到了這裡之後,其他事情並不過問,只是一門心思放在礦石上,從開礦到售賣交易,他是大權在握,不容旁人染指。自從礦權在他手中之後,他可謂是日進斗金,如此寶座,他自然捨不得丟下,楚督大軍到來,如果開門投降,他這肥缺自然不保,所以所以這才與天兵相抗,無非是要保住自己的財源而已。」

  「原來如此。」楚歡微微頷首:「諸位看來對他很是不滿,原因只是因為此人中飽私囊,因私廢公,是也不是?」

  眾人互相看了看,他們也不知楚歡到底在想什麼,卻是不敢輕言。

  「在本督看來,徐慶最多的罪責,乃是助紂為虐。」楚歡嘆道:「明知天下百姓苦秦久矣,為了自己的前程和財路,竟然不顧百姓死活,依然做暴秦的走狗,這才是他最大的罪責。」

  眾人立時道:「楚督所言極是。」

  「你們都知道,瀛祥登基稱帝,年號定武。」楚歡淡淡道:「可是你們或許不知,此人為了登上皇位,無所不用其極,便是連自己的骨肉兄弟,那也是毫不手軟,如此無仁無義之輩,卻自號為帝,實在是人神共憤。」

  眾官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本督讓你們過來,其實是給你們道路選擇。」楚歡神情變得嚴峻起來:「定武如今就在河西招兵買馬,你們如果願意離開,本督絕不會強留,而且還會奉送盤纏,你們儘管前往雲山,跟所喬明堂繼續效忠暴秦,現在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坐在這裡談天說地,不過出了城池,你們自今而後就與本督是敵人,下次相見,不會再以朋友相待。當然,如果誰願意留下來,共同反抗暴秦,本督很是歡迎,依然保有原職,若有官位空缺,審查之後,還可提拔,至若薪俸,也不會少你們一分一毫,只盼你們協助本督,治理好通州一方百姓。」

  眾官吏聞言,表情各異,一陣沉寂之後,一人已經起身道:「楚督,下官乃是土生土長的通州人,只是想為父老鄉親做些事情,如今正是天下大亂之時,下官下官願意留下來,略盡綿力。」

  其他人見狀,紛紛道:「我等願意盡忠職守,效忠楚督。」

  楚歡笑道:「諸位厚愛,本督謝過。不過有句話,本督還是要提醒諸位,定武視本督為天下第一號反賊,你們若是留下來,暴秦自然也會將你們視若反賊,所以本督希望你們能夠想清楚。今日離開,本督贈送盤纏,不會強留,但是你們若留下,便要盡忠職守,如果為官不明,本督隨時會罷黜,當然,如果確有才幹,本督也一定會重用提拔,可是留下來之後,便不可朝三暮四,本督對於朝三暮四之人,從不手軟。」

  一眾官員互相看了看,紛紛跪倒在地,齊聲道:「我等願誓死效忠楚督,絕不敢有二心。」

  楚歡抬手示意眾人起身,笑道:「即是如此,諸位各安其職,撫慰百姓,是了,告訴城中的士紳們,本督保證他們的財產和人身安全,讓他們儘管放心,不必提心吊膽。」又道:「戶曹曹令盡快將城中物資清單整理清楚,交給本督,礦山如今是否還在開採?」

  一人出來道:「下官工曹曹令孫思孝回稟楚督,目下通州共有十六處礦場,人員齊整,隨時都可以開採,而且城中還有外來的客商,住在驛館之內,等候供貨,這些都是之前談妥的交易。」

  「人無信不立,徐慶雖然有罪,但是先前代表的是通州,既然已經談妥,交易照常進行,孫曹令,此時你就多費心。」

  「下官明白,定會盡心竭力。」

  等到眾官員退下之後,許邵才從側廳出來,道:「楚督,已經安排人將徐慶和胡淼的家眷送出城去,北門打開,逃走官員的家眷,願意離開,都可以放行,只是不允許他們帶走財物。」

  「如此甚好。」楚歡端起茶杯,一口飲盡,許邵這才笑道:「楚督,三言兩語,這些人便即俯首帖耳,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這些人當真能夠忠心耿耿?」許邵略有擔心道:「如今咱們控制通州,他們或許是迫於無形勢,才會如此。」

  楚歡笑道:「我明白這一點,想要三言兩語就讓他們盡心效忠,那無疑是痴人說夢。」嘆了口氣,道:「不過這些人對通州的政務十分熟悉,一時半刻,還真是缺不了他們,若是將他們全都驅逐,通州政務停滯,反倒是極大的麻煩。不管怎樣說,目下他們還能做些事情,中間雖然有昏聵無能之輩,卻也應該有一些精幹之士,是騾子是馬,用不了多久就能清楚,能提拔的咱們多加重用,那些濫竽充數之輩,先讓他們安生兩天,有了時間緩過來,該撤換的自然還是要撤換的。」

  許邵笑道:「楚督早有安排,末將就放心了。」

  「許邵,我準備將通州這邊的軍政事務都交給你來打理。」楚歡神情變的嚴肅起來:「這是咱們的咽喉,若是別人,我有些不放心,你可願意擔下來?」

  許邵一怔,有些吃驚道:「楚督,如此重責!」

  「不要有什麼負擔。」楚歡打斷道:「思來想去,你辦事小心,有勇有謀,正是最適合的人選。」

  許邵想了一下,才道:「楚督,咱們奪下樑州和通州,為何不趁勝繼續往雲山進發,喬明堂兵敗,雲山如今十分空虛,正是一舉奪下雲山的好機會!」

  「我知道你的意思。」楚歡搖頭道:「不過時機未到。我們連番苦戰,消耗不少,而且梁州和通州雖然奪下,卻尚未能穩定消化,再說我們現在出兵雲山,且不說後勤方面是否能夠保證,便是能夠保證,當真就能一舉拿下雲山?雲山府城,我十分瞭解,乃是西山道第一城,堅固的很,而且喬明堂在雲山很得人心最為緊要的是,定武現在肯定已經知道了西山的情勢,如果我們攻打雲山,北邊安邑的袁崇尚必然率兵來援,定武也會派出援兵在這邊還沒有完全穩固下來的情況下,一旦雲山戰事無法順利進行,咱們不得拿不下雲山,很有可能剛剛到手的通州和梁州都要得而復失。」

  許邵點頭道:「末將明白了!」

  便在此時,卻聽到門外腳步聲響,一個急促的聲音傳過來:「楚督楚督在哪裡?」一人急匆匆出現在廳門外,看上去風塵僕僕,卻正是楚歡貼身侍衛長祁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5 12:19
第一七九三章 疑心

  楚歡看到祁宏,又見他一副焦急之態,臉色微變,已經起身來,迎上前去。

  他將皇后安排在甲州,隨即便領軍出征,為了確保皇后的安全萬無一失,不但讓媚娘就近保護,便是貼身侍衛長祁宏也留在甲州,保護皇后的安危。

  此時卻見到祁宏突然出現在通州,這一驚非同小可,知道必然出了大事,沉聲道:「不要急,出了何事?」

  祁宏卻已經跪倒在地,自責道:「楚督,都是都是卑職無能,是!」

  楚歡心下焦急,擔心皇后安危,他知道皇后到了西北之後,定武定然是不甘心,如今瀛祥既然繼位為帝,神衣衛很有可能就掌控在定武手中,只擔心定武派出神衣衛到西北為難,抓住祁宏肩頭,急道:「可是皇后出了何事?」

  「楚督放心,皇后安然無恙,夫人現在還留在皇后身邊保護。」祁宏道:「可是凌霜姑娘和齊王!」

  「什麼?」聽到凌霜,楚歡心下更是擔憂,「凌霜怎麼了?」

  祁宏道:「凌霜姑娘突然失蹤,不知去向,齊王齊王隨後也不知所蹤!」

  楚歡心下大驚,厲聲道:「祁宏,我讓你保護他們,你 你怎會不知他們去向?你!」雙目暴睜,怒火中燒,祁宏抬手對著自己的臉龐就是一巴掌,許邵在旁急道:「楚督,您切莫心急,中間必有緣故!」向祁宏問道:「祁兄弟,到底出了何事?你也別急,好好說,齊王他們可是被人綁架?」

  祁宏搖頭道:「凌霜姑娘時突然失蹤,我們都不知道他的下落,不過不過齊王應該不是被綁架。齊王失蹤之後,我們四處找尋,守衛城門的兵士倒是說過,有一人騎著駿馬出城,他們認出駿馬乃是軍中的戰馬,戰馬都是登記在冊,所以他們便攔阻下來!」

  「那人什麼樣子?」

  「那人見不讓出城,便大發雷霆,說自己是齊王,將守門的兵士一通喝罵,守城門的弟兄派人去向盧將軍稟報,只是他們不敢攔阻齊王,齊王獨自騎馬出城,等我們趕到的時候,齊王已經不知所蹤。」祁宏焦急道:「我們派人四處找尋,卻一直沒有找到齊王的蹤跡,而且凌霜姑娘的下落也是不明,夫人懷疑齊王離開和凌霜姑娘失蹤有關聯,找尋不到他們的下落,夫人便派卑職前來,將詳情稟報楚督。」

  楚歡一臉苦惱,緩步走到椅邊,坐了下去,若有所思,許邵卻是扶著祁宏起來,低聲問道:「就沒有一點線索?皇后難道也不知道他們去了何處?」

  祁宏走到楚歡邊上,道:「不過不過也確實留下來一些線索。」

  楚歡立刻抬頭,問道:「什麼?」

  「孫公公就是齊王身邊的那位孫公公,他告訴我們,齊王似乎和凌霜姑娘有些誤會。」祁宏回憶道:「孫公公說,那天夜裡,齊王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而且還還責罰孫公公在院子罰跪,後來凌霜姑娘突然過來,說了幾句,齊王這才讓孫公公離開!」

  楚歡皺起眉頭,卻無說話。

  「孫公公出門之後,擔心會出什麼事情,所以就留在門外,並沒有離開。」祁宏道:「後來聽到凌霜姑娘和齊王似乎有些爭吵,當時凌霜姑娘好像是要與齊王道別!」

  「道別?」楚歡眉頭皺得更深,自語道:「凌霜性子溫和,素不與人爭吵,而且她在齊王身邊,一直是照顧有加,溫柔體貼,為何為何會突然爭吵起來?」抬頭問道:「她為何要和齊王道別?那是什麼意思,孫德勝可有說清楚?」

  祁宏搖頭道:「孫公公言辭閃爍,他只說兩人有過爭吵,凌霜姑娘要與齊王道別,置若兩人究竟說了些什麼,他並無仔細說明不過看他樣子,應該知道更多。」

  楚歡道:「凌霜突然離開,必然有重大變故,齊王那天晚上雖然與凌霜有爭吵,或許並沒有想到領雙為何會道別等到凌霜真的離開,齊王這才著急,他出城,定是為了要找尋凌霜。」略一沉吟,才道:「要找尋他們的下落,就要弄清楚凌霜為何會離開!」看向祁宏,問道:「皇后可說過什麼?她是否知道一些什麼?」

  祁宏正要搖頭,猛地想到什麼,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卑職糊塗,差點誤了大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呈給楚歡:「楚督,皇后很是焦急,卻沒說什麼,知道卑職要來見您,她讓卑職將這份信交給楚督,還再三囑咐,除非將信函親自交給您,否則不可讓任何人見到這封信。」

  楚歡立刻接過,拆開來,掃了幾眼,身體一震,臉色大變,將那信函握在手心之中。

  「楚督!」許邵和祁宏見到楚歡一臉震驚之色,心下都是驚訝,楚歡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可是此刻楚歡看到信函之後,卻表現出少有的震驚之色,都不知信中究竟寫的是什麼。

  楚歡卻也並沒有解釋,擺了擺手,沉默片刻,才道:「祁宏,你休息一下,再辛苦一趟,返回甲州,告訴皇后,事情我已經知道,讓他不必太過擔心,我我會盡快找回他們。告訴夫人,保護好皇后,這邊事情安頓妥當,我會回西北。」

  祁宏拱手道:「卑職領命。」

  楚歡抬手道:「許邵,你帶祁宏先去吃點東西,城中的事情,你先處理我有些倦了,歇息半日,不要讓人過來打擾!」

  許邵見楚歡一臉疲態,拱手道:「楚督好好歇息,其他事情,末將會處理妥當。」

  西山道雲山府城。

  通州之敗,自然不可能滿世界宣揚,喬明堂領著殘兵敗將回到雲山府城,第一時間就下令全城各門緊閉,將留守在城中的少量兵力,部署到各城門。

  今次一戰,喬明堂多年積蓄起來的老本可說是損失殆盡,不但兩萬兵馬所剩無幾,而且丟失了最為重要的通州。

  通州曾經一度是西山道窮困的代名詞,那不過是因為通州最重要的礦產被朝廷所控制,當這個金饃饃好不容易落到手中,喬明堂正準備借此擴充實力,還沒展開手腳,就被楚歡搶奪而去,他心中無比懊惱,若知道是今日這個局面,當初就應該將楚歡扼殺在搖籃之中。

  丟失財政重地固然是重創,可是最恐怖的是,擁有了通州這個戰略要地的楚歡,不但佔有了通州的礦產,進一步擴增其財政實力,而且西北與關內的通道完全打開,實力劇增,現如今變成臥榻之旁,有一頭猛虎睜著眼睛,自今而後,以西山的實力,不但無法收復西山南部地區,反倒要擔心西北軍隨時會北上進攻雲山府,雲山府距離通州不過數日路程,以西北騎兵的機動能力,隨時都可能出現在雲山境內。

  喬明堂雖然不擅長領兵打仗,但是也清楚,以雲山的堅固,楚歡在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之前,未必會對雲山輕易用兵,可是他卻擔心楚歡時不時地派出騎兵進入雲山騷擾,讓整個雲山人心惶惶,那定然會導致人心離散。

  喬夫人端著一杯剛沏好的茶到得喬明堂身邊的時候,喬明堂尚在沉思之中,神情凝重,回到雲山已經兩天,喬夫人只見到喬明堂的神情自始至終都是凝重難看,沒有展露過一絲笑容,心中知道喬明堂處在困境之中,將茶杯放在邊上的桌案上,伸手握住喬明堂的手。

  喬明堂此時才回過神來,抬起頭,看著美麗的妻子一臉關切之色,卻還是笑不出來,只是輕嘆一口氣,問道:「衛天青可回來了?」

  喬夫人搖搖頭,輕聲道:「如果梁州城真的陷落,衛統制應該很快便回來,老爺,你自己也說過,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不要太心急。」

  「回來?」喬明堂神情冷漠,淡淡道:「恐怕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喬夫人一怔,疑惑道:「老爺,你是說你是說衛統制不會回來?這老爺,衛統制對你忠心耿耿,他不會!」

  「婦道人家,哪懂得其中的道理。」喬明堂淡淡道:「楚歡如今坐擁西北三道,是名副其實的西北王,兵多將廣,就只缺錢糧之地,如今得了通州,實力大增,此人有圖謀天下之野心,衛天青與他當年關係匪淺,你莫忘記,當初楚歡能夠進入禁衛軍,那可是衛天青舉薦,如果不是衛天青,楚歡到不了雲山府,進不了禁衛軍,也不會有機會見到齊王,更不可能有日後的平步青雲。」冷然一笑,:「有這樣一棵大樹,衛天青就難道真的不動心?」

  喬夫人蹙眉道:「老爺,這些年衛統制跟在你身邊,忠實可靠,他雖然與楚歡有交情,可是對你更是忠心維護,妾身以為,衛天青應該不會因為和楚歡的交情,離你而去。」

  喬明堂端起旁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才道:「夫人,熙熙囔囔,皆為利來,熙熙囔囔,皆為利去,楚歡如今是今非昔比,衛天青跟著我,不過是一個統制,在他看來,跟隨楚歡,或許更能夠大展宏圖。」目光冷峻起來,「梁州近兩萬兵馬,乃是我西山的根基,可是僅僅一戰,便莫名其妙全軍覆沒,若說這是衛天青無能,輕易就被西北軍擊潰,夫人難道你會相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09:27
第一七九四章 進言

  喬夫人幽幽嘆了口氣,道:「你們男人的事情,妾身一介女流,也不懂,只是衛統制跟隨你多年,老爺莫要誤會他就好。」
  
  喬明堂皺眉道:「你為何處處為衛天青說話?」
  
  「我......!」喬夫人柳眉微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又如何為他說話?只是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對你不住,難道就因為這次打敗了仗,便處處懷疑他?你自己親率兵馬,不也......!」
  
  「住口!」喬明堂勃然色變。
  
  喬夫人知道自己失言,她性情一直是心直口快,喬明堂對她一直以來也是十分呵護,所以有時候未免有些口無遮攔,此時說出一半,知道這時候最忌諱說這些,語氣頓時軟下來:「老爺,妾身......妾身不是那個意思。」苦笑道:「只是你身邊真正可以信任的人沒有幾個,衛天青......!」
  
  喬明堂也是輕嘆一聲,道:「你可知道,人心難測,往往出賣你的人,便是你身邊最信任的人。楚歡是個善於收買人心之輩,否則也不可能短短幾年時間,就在西北風生水起,而且身邊聚集了一大群人,你或許不知,此人在西北廣收人心,手段確實了得。我也知道,衛天青對我算是忠誠,此人也是頗重情義,可正因如此,若是楚歡以情義收攬,未必不能得逞。」
  
  喬夫人顯然還是對此有些不以為然。
  
  「有些話,我沒有對你說過。」喬明堂緩緩道:「京城陷落,衛天青便私下裡對我說過,讓我也舉起反旗......此人早就對朝廷有微詞,若是換做別人,我早便斬了他.....!」
  
  喬夫人四下里看了看,才輕聲道:「老爺,百姓都在抱怨秦國苛政,老皇帝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搞得天下民不聊生,現在連京城都已經丟失了,這秦國新皇帝登基,也沒有見他對你有多好.....!」
  
  喬明堂眉頭皺得更緊,冷冷道:「你想說什麼?」
  
  「老爺,現在天下人都在反秦,你......!」喬夫人見喬明堂臉色不好看,頓時便有些忐忑,倒不敢多說什麼。
  
  喬明堂斥責道:「夫人,別人那般胡言亂語,倒也罷了,怎地連你也在這裡胡言亂語?聖上還是太子的時候,便對我有提攜之恩,如果不是太子,我也坐不上現在這位置。且不說這些私人恩怨,我既然是秦國的臣子,就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聖上對我有知遇之恩,無論如何,那也是要誓死效忠大秦。」
  
  喬夫人見喬明堂臉色異常冷峻,雖說平日裡喬明堂對她十分的嬌慣,喬夫人也是快言快語,可是此刻見得喬明堂似乎真的動惱,卻是不敢多言,輕嘆道:「老爺,你.....你莫不開心,妾身胡言亂語,你......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再去為你熬些粥來,你已經一天都沒吃東西......!」嘆了口氣,轉身婀娜多姿便即要離去,還沒走出大門,一人迎面而來,差點便要撞上,喬夫人嬌呼一聲,那人好在閃得快,躲到一旁,卻是顯得十分狼狽。
  
  喬夫人看了一眼,蹙眉道:「肖主事,你這心急火燎,又是所為何事?」
  
  「衛......衛天青回來了。」來者卻是兵部司主事肖默雲,喘著粗氣,「夫人,下官......下官魯莽,夫人降罪!」
  
  喬夫人迷人的眼睛卻是睜大,卻也顧不得肖默雲的冒犯失禮,急問道:「你說什麼?衛天青,衛統制回來了?」
  
  喬明堂本來是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聽得此言,已經是霍然站起,三五步間衝過來,急道:「人呢?」
  
  肖默雲喘著粗氣道:「喬督,衛天青帶著十幾個人剛剛入城,下官得到消息,急忙來報,恐怕衛天青馬上就要到了。」
  
  喬夫人卻是顯出歡喜之色,笑道:「老爺,我就說衛統制對你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話沒說完,喬明堂連續咳嗽兩聲,喬夫人臉頰一紅,知道自己失言,忙道:「肖主事,你們先談事,我去給你們備茶。」
  
  她是堂堂總督夫人,肖默雲只不過是一名主事,自然輪不上總督夫人備茶,只是喬夫人脫口失言,只怕喬明堂怪罪,心裡發虛,便想找個藉口離開。
  
  喬夫人離開之後,喬明堂這才道:「進屋說話吧。」
  
  肖默雲隨著喬明堂進了屋內,喬明堂示意肖默雲坐下,肖默雲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低聲道:「喬督,看來衛天青真的將梁州近兩萬兵馬敗了個一乾二淨......!」嘆道:「往日裡和衛統制談及軍事,衛統制兵略精通,說起來頭頭是道,連下官也是自愧不如,兵部司眾多同僚都說衛統制乃是西山第一名將,可是.....可是實在沒有想到,僅僅一戰,全軍覆沒.....!」苦笑著搖了搖頭。
  
  喬明堂端起先前喬夫人送來的茶盞,吹了吹茶末,問道:「肖主事,你想說什麼,儘管直言,不必拐彎抹角。」
  
  肖默雲一怔,隨即衝著門外看了看,這才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喬督,憑心而論,下官對衛統制的才幹是十分欽佩的,並非下官誇讚衛統制,放眼西山道,除了總督大人,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恐怕也只有這位衛統制了。」
  
  喬明堂淡淡道:「本督記得,你和衛天青關係也算不上融洽,似乎還有些誤會,從前並沒有在本督面前說過衛天青的好話,怎地今日太陽從西邊出來,你卻是如此誇讚衛天青?」
  
  肖默雲有些尷尬,卻還是道:「下官對喬督所言,出自公心,不問私事。」
  
  喬明堂微微頷首,道:「本督自然明白,衛天青確實是一位人才,否則本督也不會將禁衛軍交到他的手中。」
  
  「喬督,恕下官直言,下官正是因為如此,才有所擔心。」肖默雲嘆道:「這些年大人對衛天青信任有加,而且將禁衛軍交給衛天青統管,五千禁衛軍,都是衛天青調教出來......通州一戰,我們損失不小,好在禁衛軍回來不少,城中現在也尚有近兩千禁衛軍.....!」
  
  喬明堂眉角微跳,並無說話。
  
  「下官斗膽問一句,衛天青今次回來,喬督準備如何安置?」肖默雲神情肅然。
  
  喬明堂放下茶盞,眉宇間卻是並無太多改變,卻是反問道:「衛天青是本督的禁衛軍統制,雖然戰敗,但勝敗乃兵家常事,肖主事莫非覺得等到衛天青回來,本督該罷官免職?」
  
  肖默雲猶豫一下,才小心翼翼道:「喬督,下官斗膽之言,今次衛天青回來,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雲山的兵權交到他手中。」
  
  「哦?」喬明堂眉頭一挑,「這是為何?」
  
  「喬督,衛天青在梁州兵敗,下官再三琢磨,總覺得其中事情不對。」肖默雲壓低聲音道:「龐主事去過西北軍大營,聽到楚歡他們的對話,楚歡接到梁州戰報,立刻便詢問衛天青的安危,知道衛天青安然脫身,他才放心,由此可見,楚歡和衛天青的關係確實匪淺。」
  
  「本督自然知道他們的關係。」喬明堂道:「你莫忘記,夫人當初在涇江被盜匪劫持,楚歡可是救過夫人的性命,說起來對本督也還是有些恩惠,衛天青與他相交,也正是因為感念他對夫人的相救之恩......衛天青重情義,他與楚歡意氣相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肖默雲嘆道:「正是因為衛統制太講情義,下官才擔心。喬督,梁州可是有近兩萬兵馬,裝備精良,不在西北軍之下,甚至超過西北軍,即使西北軍有騎兵作為王牌,可是......一夜之間,兩萬兵馬全軍覆沒,這......這總是蹊蹺。」
  
  喬明堂眉角微跳,道:「你是覺得,衛天青出賣本督,故意將梁州援兵送到西北軍的埋伏圈?」
  
  「下官不敢妄言。」肖默雲肅然道:「可是......可是卻也不能排除有這種可能。」
  
  喬明堂道:「如果衛天青當真出賣了本督,他又怎敢回來雲山?」
  
  肖默雲低聲道:「下官以為,這正是可疑之處,也是最要提防之處。衛天青此番回來雲山,究竟是回來覆命,還是別有企圖,不得不防。」
  
  「哦?」喬明堂斜睨了肖默雲一眼,「你覺得衛天青此番回來,別有企圖?」
  
  「下官也希望並無他事。」肖默雲正色道:「可是如果梁州之敗真的另有緣由,那麼衛天青此番回來,就必然是有所圖謀。」
  
  喬明堂淡淡道:「本督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覺得他可能是回來做內應,幫著楚歡拿下我雲山府城?」兩根手指輕輕敲打在椅把上,目光銳利,冷笑道:「他當真有這麼大的膽子?」
  
  肖默雲道:「下官也只是希望喬督能夠提防一二。不過如果當真是回來做內應,下官倒相信衛天青有這樣的膽識,此人膽大包天,如果急於為楚歡立下奇功,鋌而走險,也並非不可能。」見喬明堂不說話,才低聲道:「城中兩千禁衛軍,大都是衛天青一手訓練出來,中間不少人都是衛天青的嫡系部下,如果此人真的心懷不軌,大人又將兵權交到他的手中,下官......下官只擔心會生出劇變。」
  
  喬明堂雙眸一寒,肖默雲卻是拱手道:「喬督,下官並非因為對衛天青有成見,才在這裡挑撥是非,今日時局,堪稱嚴峻,喬督不可不防備。」
  
  他話聲剛落,便聽得門外腳步聲響,有人稟報:「稟總督大人,衛統制求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7 09:38
第一七九五章 肝腦塗地

  衛天青並沒有立刻見到喬明堂,等候了小半個時辰,才被總督府的下人帶到了一處雅緻的軒廳之內,廳內擺放著滿滿一桌子酒菜,進到廳內之時,衛天青一眼就看到坐在桌邊一身便服的喬明堂。
  
  衛天青衣衫凌亂,一臉疲態,此時卻是上前去,拱手道:「喬督.....!」低著頭,一臉愧疚之色。
  
  「衛統制,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擔心你。」喬明堂也沒有起身,只是抬手道:「先坐下說話吧,咱們一起喝幾盅。」
  
  衛天青卻是慚愧道:「喬督,末將兵敗梁州,不但讓梁州兵馬幾乎全軍覆沒,而且連梁州城也被西北軍奪佔,末將今次回來,是向喬督扣請死罪!」便要跪倒下去,喬明堂已經道:「咱們先不說這些,你先坐下。」
  
  衛天青一怔,見喬明堂盯著自己,只能走過去,在桌邊坐下。
  
  喬明堂拿起酒壺,親自為兩隻酒杯斟上酒,端起酒杯,道:「衛兄弟,來,先飲一杯。」也不多言,一飲而盡,衛天青不知道喬明堂到底是何意思,只能端杯而盡。
  
  「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多想。」喬明堂放下酒杯,再次拿起酒壺,慢條斯理斟上酒,「你我雖然名為上下級,可實際上卻是情若兄弟,這些年來,你對我忠心耿耿,我對你也算不薄.....!」
  
  衛天青立刻道:「喬督對末將恩同再造,末將......!」
  
  喬明堂擺擺手,笑道:「這些話就不說了。你能夠回來,我很高興,你我兄弟情分,我對你也不會有所掩飾,有些話,便直來直去。」
  
  「是!」
  
  「就在先前,兵部司主事肖默雲過來向我稟報你回來的消息。」喬明堂淡淡笑道:「你可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衛天青搖搖頭,道:「末將不知。」
  
  「他告訴我,你此番回來,或許是另有所圖,要我提防你。」喬明堂淡淡道:「此外他還說,你兵敗梁州,不是因為你統軍無方,而是因為你私下與楚歡有交情,故意將梁州兵馬帶到西北軍的埋伏圈,算是送給楚歡的一件大禮.....!」
  
  衛天青神色大變,卻還是肅然道:「喬督,梁州兵敗,末將確實是罪不可赦。末將聞聽通州情況緊急,一心只想著迅速趕到,絲毫沒有想到西北軍這是引蛇出洞,這都是末將蠢笨,中了西北人的詭計.....!」
  
  「衛兄弟,你不必解釋。」喬明堂笑道:「我知道你忠肝義膽,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楚歡本就是狡猾多端,如果換做我是你,也要中他詭計。」頓了頓,才道:「今日和你在這裡共飲,其實是想和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衛天青拱手道:「喬督,當年如果不是你,我這條性命早已經不在,那時候我就發過誓言,這條性命,此生便為喬督所有,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我相信。」喬明堂嘆道:「你對我的情義,我又怎能不知?衛兄弟,我將你視為手足兄弟,雖然你將性命都交給我,可是我卻不能不為你的前程想一想。」苦笑道:「你跟我這些年,盡心竭力,到了如今,連婚事都不曾顧及......!」
  
  衛天青道:「喬督,你知道我的事情。我是個粗人,承蒙喬督收納之前,不過是個混江湖的粗人。」臉上顯出痛苦之色:「當年我年輕氣盛,接下了許多仇怨,連累.....連累糟糠之妻也被人所害,如果不是喬督相救,我當年只怕已經和她一樣,早不在人世。自那以後,我就斷了再娶的念想,這條性命都是送給喬督,不想因為其他牽絆受到影響。」
  
  喬明堂伸過手,握住了衛天青的手腕子,輕輕一笑,隨即鬆開,道:「我知道你為我所做的這一切,正因如此,我也要為你想一想。天青,你勸過我,秦國暴虐,天下反秦,這秦國是不得民心,你那些話,我心裡又何嘗不明白?可是正如你一樣,聖上對我有恩,我也不能有負於他。」輕搖搖頭,伸手端起酒杯,自己飲了下去,才繼續道:「其實我又何嘗不知,到了今時今日,雖然聖上在河西,可是.....這秦國四分五裂,聖上想要收復失地,重振大秦,那是千難萬難之事,人心沒了,想要復興,不過是異想天開而已。」
  
  衛天青嘴唇微動,卻並沒有發出聲音。
  
  「雖然此番與西北軍爭鋒相對,兵戎相見,可是我心裡卻是承認,楚歡在西北深得民心,此人已經有了爭霸天下之心......!」喬明堂說到這裡,停了片刻,神情嚴峻起來:「天青,秦國這艘船,遲早要被風浪打個粉身碎骨,明知如此,我卻是還要陪著這條船走下去,但是你卻不必如此。」
  
  「喬督.....!」
  
  喬明堂抬手打斷道:「你不用多說,楚歡如今聲勢正盛,他或許真的能夠成就一番事業,你聽我一句勸,去找楚歡......!」
  
  衛天青臉色大變,起身跪在一旁,眼角抽搐,「喬督,您......您若是還信不過末將......!」
  
  「你怎麼還不明白。」喬明堂皺眉道:「我當然不會信不過你,我只是要為你前程考慮。你若是去找楚歡,楚歡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一定會厚待你,你又何必跟隨大秦這艘風雨飄搖的破船沉默?肖默雲在我耳邊挑撥是非,他的用心,我自然明白,可是你也該清楚,梁州兵敗,雖然並非全都是你的過錯,但是許多人卻非要將所有的責任安在你的頭上......!」
  
  衛天青抬頭,斬釘截鐵道:「喬督,末將絕不會離開喬督,末將既然戰敗,便已經下定決心要承擔所有罪責。近兩萬兵馬,幾乎都折損在一戰之中,朝廷知道,必然不會放過此事,此事甚至還要牽連到喬督您.....!」
  
  喬明堂眼角微跳,衛天青卻是慷然道:「喬督,今次戰敗,全都是末將無能,朝廷如果查辦,砍了末將的腦袋就是。」
  
  「天青,你......!」
  
  衛天青卻是決然道:「大人,這一頓飯用完,懇請大人將末將拘押下獄,無論是朝廷,還是戰死的眾多弟兄,都要一個交代。」
  
  喬明堂嘆道:「天青,我雖然是一道總督,麾下一大幫子人,可是真正時刻為我考慮的,也只有你。」冷笑道:「我自然知道,此番兵敗,朝廷自然要追究責任,聖上便算袒護,可是總還是要人出來承擔責任。正因如此,我才讓你趕緊離開,吃完這頓飯,你立刻出城,去找楚歡,朝廷那邊,我自然有辦法,總不至於要了我性命......!」
  
  「喬督!」
  
  「天青,不要多說了。」喬明堂苦笑道:「你若是留下來,朝中有人知道你和楚歡以往關係親密,你雖然清白,可是難保無人會在背後進諫讒言,聖上對此十分忌諱,真要治罪,恐怕......!」伸手拉起衛天青,「不管如何,聖上就算對我降罪,也不至於要我性命.....!」
  
  「喬督,您也什麼都別說了。」衛天青起身來,指著門外道:「今日出這門,大人要麼應允將我關入大牢,要麼走出這大門,末將立刻自盡。」
  
  喬明堂神色一震,「天青,你......!」
  
  衛天青卻是端起酒盞,雙手舉起,「大人,承蒙這些年你對末將的厚愛,末將無以為報,最後再敬您這杯酒.....,所有罪責,都是末將知罪,朝廷治罪,將由末將一力承擔。」再不多言,仰首將杯中酒引盡,放下酒杯,朝門外大聲叫道:「來人!」
  
  門外立刻出現一名護衛,衛天青沉聲道:「取繩索來,立刻將我綁縛,拘押下獄。」
  
  那護衛一怔,不明所以,喬明堂皺起眉頭,衛天青卻是喝道:「沒聽見?」
  
  衛天青跟隨喬明堂多年,在西山威勢自然不弱,那護衛雖然狐疑,卻也不敢抗命,拱手退下,喬明堂嘆道:「你又何苦如此?」
  
  衛天青笑道:「大人,如今我能為大人所作的,也只有這最後一糟了。大人若是不答允,末將出門,立刻自盡。大人知道末將脾氣,素來是言出必行,說不得假話。」
  
  喬明堂默然無聲,片刻之後,才道:「既是如此,就依你之言,你先進大牢委屈幾日,不過你放心,我會向聖上道明其中原委,懇請聖上從輕發落。」緩緩起身,伸手拍了拍衛天青肩頭,「最遲十天,多則一個月,定會讓你出來。」
  
  此時幾名護衛已經拿著繩索過來,衛天青向喬明堂拱了拱手,也不多言,走上前去,雙手負於身後,道:「來吧,將我綁縛,送進大牢。」
  
  幾名護衛都瞧向喬明堂,喬明堂神情黯然,閉上眼睛,微微頷首,隨即轉過臉去。
  
  幾名護衛這才拱手道:「統制大人,得罪了!」上前去,卻是十分小心將衛天青捆住,只怕衛天青難受,捆綁的並不結實。
  
  衛天青這才轉身,向喬明堂道:「大人,潰兵四散,不過末將相信,近幾日內,還是會有不少人回到雲山,梁州兵敗,所有罪責末將一力承擔,大人.....大人還請保住其他弟兄。」
  
  「你放心,該做的,我一定會做。」喬明堂唏噓道:「天青,今日這酒,還沒喝好,等你出來,我再給你置辦更好的酒宴。」
  
  衛天青哈哈一笑,幾名護衛這才領著衛天青退了下去。
  
  喬明堂看著衛天青從門外消失,眼角抽搐,嘴唇微動,卻不知喬夫人已經悄無聲息走到他身後。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7 09:41
第一七九六章 鐵騎東來

  喬明堂看著門外,忽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嘆,倒是吃了一驚,轉頭去看,見到喬夫人那張美麗的臉龐,這才松了口氣,還沒說話,喬夫人已經問道:「老爺是真的準備讓衛統制頂罪?」
  
  喬明堂並沒有立刻回答,走回桌邊,才道:「這些事情,夫人還是不要多問。」
  
  喬夫人立刻道:「老爺,衛天青能夠回來,而且自願受縛,這些都說明他對老爺並無二心,既然如此,老爺為何還要將他關押下獄?」
  
  「我說過,這些事情,婦道人家不要過問。」喬明堂皺眉道:「夫人,國家大事,也不是你們婦道人家能懂的。」
  
  喬夫人卻是豎眉道:「老爺,你是真的擔心朝廷會因為此次兵敗,追查罪責?就算真是如此,又怎能讓衛天青一力承擔。你也說過,聖上以前和楚歡就有嫌隙,如果他知道衛天青與楚歡有過交情,而且此番又吃了大敗仗,豈能放過衛天青?你讓衛天青承擔罪責,那就是讓他送死......!」
  
  喬明堂臉色有些難看,道:「衛天青斷送我西山兩萬精兵,難道不該承擔責任?我在西山苦心多年,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家底,被他一朝斷送,難道他不該給我一個交代?」
  
  「老爺,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喬夫人嘆道:「可是衛天青此次兵敗,難道是他自己想敗?你自己常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既然如此,為何今次又這般怪他?你身邊真正能夠任用的人,又有幾個,真正忠心耿耿能夠與你出生入死的,又有幾人?衛天青不但可以擔當重任,而且對你忠心耿耿,如今你不護住他,反倒要讓他送死,你.....你這不是自斷羽翼嗎?」
  
  喬明堂冷著臉,冷笑道:「你是覺得我不仁不義?還是捨不得讓衛天青送死?」
  
  喬夫人嬌軀一顫,臉色泛白,「你.....你說什麼?」
  
  「自從衛天青當年救過你後,你在我耳邊,從來都是說他的好話。」喬明堂冷冷道:「在你眼中,他是天下難尋的好男人,是不是?」
  
  喬夫人美麗的眼睛瞬間佈滿憤怒之色,走上前去,抬手一巴掌便要扇過去,喬明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喬夫人手腕,喬夫人眼中淚珠滾落,顫聲道:「喬明堂,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你難道不知道我的為人,怎能.....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喬明堂見喬夫人神情淒楚,眼中淚水如珠,苦笑道:「夫人,是......是我胡言亂語,你.....你千萬別怪我。這次兵敗,西山道連失兩州,聖上絕不會輕易饒恕,我.....我也是心中發急,才會口不擇言.....!」
  
  「你便是心急,又怎能說這樣的話辱我?」喬夫人淒楚道:「我說這些,還不全是為了你。衛天青在你身邊,是你身邊重將,他若死了,那些別有居心之人反倒是心中歡喜......罷了,都是我管不住自己這張嘴,你放心,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多言一句,哪怕洪水滔天,也與我全無干係。」用力掙脫喬明堂的手,再不多言,轉身便走。
  
  喬明堂看著巧夫人離開,一屁股坐下,忽然間握著拳頭,狠狠砸在桌面上,「嗆啷」之聲響起,桌上的碗碟震動起來,油水四濺。
  
  也就在此時,喬明堂眼角卻瞧見大門一道人影閃過去,沉聲道:「是誰?」
  
  那人緩緩退回來,卻是一名家僕,跪在大門外,有些發怵:「大人,門外......門外有人求見......!」
  
  「本督誰也不見。」喬明堂揮手道:「讓他有事明日稟報。」
  
  話聲未落,卻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喬督這是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嗎?本侯有緊急軍務在身,可實在等不到明天了。」
  
  喬明堂聽到聲音,有些詫異,卻見到從旁轉出一名身著甲冑的魁梧漢子來,人高馬大,一身黑甲,威風凜凜,喬明堂皺起眉頭,打量一番,卻是覺得頗為眼生,可是聽他自稱「本侯」,心下倒是一凜,秦國的爵位封賜不多,能夠在秦國封侯,已是非同小可。
  
  喬明堂雖然是一道總督,但這卻是官職,並無爵位,雖然總督掌握實權,爵位只是榮耀,但是在面子上,一道總督卻絕不敢冒犯侯爵。
  
  對於帝國的侯爵,喬明堂雖然一清二楚,知道究竟有多少位,可是眼前這人最多三十歲年紀,他心中尋思,如此年輕卻得到侯爵之位者,放眼帝國,竟似乎想不到一個人。
  
  不過對方既然敢自稱侯爵,顯然來頭不小,而且對方未經通稟允許,竟然直接來到這裡,更是不得小視,喬明堂整了整衣裳,上前拱手道:「未請教閣下......!」
  
  那人拱手笑道:「河西馮破虜,承蒙聖上厚愛,欽封一等北勇侯,還請喬總督多多指教!」
  
  喬明堂聞言,頓時恍然大悟,立時想起來,眼前此人,正是前任河西總督馮元破手下的親信,後來投奔到瀛祥麾下,協助瀛祥收攬了河西軍,此人封爵北勇侯,喬明堂其實有所耳聞,只是今日突然見到,一時卻是沒有想到這個頭上。
  
  馮破虜之前不過是河西禁衛軍統制,與喬明堂的地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若是往昔相見,馮破虜自然不可能與喬明堂平起平坐,但是瀛祥到了河西之後,要收整河西兵馬,馮破虜卻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如今可說是定武極其倚重的人物,否則也不至於年紀輕輕便即封侯拜爵。
  
  喬明堂詫異之餘,心下卻是一凜,他先前還在想著朝廷得知西山兵敗消息之後,將會作何反應,卻沒有料到說曹操曹操到,河西竟然已經派了馮破虜前來。
  
  但是瞬間一想,西谷關被攻陷的消息,倒是派人早早飛馬稟報了河西,河西定然也是早已經知道西谷關陷落的消息,可是此番西山軍與西北軍廝殺,兵敗消息暫時連西山人也未必全都知曉,朝廷又怎可能未卜先知,甚至派出一員大將來?
  
  喬明堂心下狐疑,但是臉上卻是勉強含笑道:「原來是北勇侯大駕光臨,怠慢怠慢,侯爺快請到大堂就坐!」
  
  馮破虜瞥了屋內桌子一眼,見到桌上都是酒菜,但是幾個碗碟翻側,桌上濺滿油污,笑道:「喬總督似乎心情不好,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
  
  喬明堂不動聲色道:「侯爺請!」
  
  馮破虜隨著喬明堂到了大堂,分賓主坐下,喬明堂才小心翼翼問道:「侯爺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貴幹?莫非是聖上所派?」
  
  「如果不是聖上旨意,本侯也不會前來叨擾。」馮破虜人高馬大,一身甲冑,自有一股虎氣,說話之間,卻也是意氣風發,頗有一種居高臨下之感,倒似乎是將喬明堂當作部下一般,徑直問道:「喬總督,關隘那邊,現在是怎樣一個情況?」
  
  「關隘?」喬明堂一怔,「侯爺是說......西谷關?」
  
  「自然是西谷關。」馮破虜道:「聖上接到摺子之後,知道西谷關陷落,擔心楚歡會趁機率軍入關。據說西北軍的騎兵十分強悍,你們西山兵馬恐怕難以招架,所以聖上下旨,由本侯率領一萬鐵騎,前來增援,務虛要保證西山的安全,在西邊組成一道屏障,阻絕西北軍入關......!」
  
  喬明堂臉色微變,馮破虜卻是繼續道:「一萬鐵騎,還在半道之上,最遲三日,便可趕到。本侯是快馬加鞭,率領親兵扈從先行趕來,與喬總督商議接下來的事項。」身體微微前傾,道:「臨來之時,聖上囑咐過,楚歡拿下西谷關之後,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奪取西谷關的目的,便是要打開西北與關內的聯繫,如今群賊亂國,逆寇眾多,如果道路打通,楚歡必然與關內的亂寇狼狽為奸,後果不堪設想......!」
  
  喬明堂此時額頭已經冒出一絲冷汗,勉強笑道:「侯爺說的是。」
  
  「西谷關雖然被拿下,但是西北與關內的聯繫卻並沒有完全被打通。」馮破虜肅然道:「聖上擔心,楚歡接下來很有可能會對通州發起攻擊,所以在楚歡進兵之前,我們必須要加強通州的防務,而且要在通州構築一道屏障,將西北人的道路封死......!」仰首道:「聖上對這邊十分地關心,調集了一萬精騎,大部分都是能征善戰的夷蠻騎兵,有這一萬精騎,再加上喬總督的西山健兒,我們有足夠的兵力在通州構築防線,堵死楚歡。」
  
  喬明堂額頭冷汗更多,馮破虜已經瞧出有些不對勁,皺眉道:「喬總督是否身體不舒服?臉色......似乎有些難看?實在不成,你先歇息一日,明日咱們再詳細計畫,等到兵馬一到,可以馬不停蹄趕往通州......!」
  
  喬明堂心知事情已經隱瞞不住,嘆道:「侯爺,你們.....來遲了!」
  
  「來遲了?」馮破虜一時間還沒明白過來,奇道:「喬總督這是什麼意思?」
  
  喬明堂頹然道:「通州已經淪陷,非但如此,梁州也已經被楚歡所佔,我西山主力,已經......已經是全軍覆沒......!」
  
  馮破虜睜大眼睛,嘴巴張了張,一時間卻發不出聲音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9 09:46
第一七九七章 宴

  馮破虜抵達雲山得知噩耗的時候,楚歡卻是在通州赴宴。
  
  楚歡入城之後,召集了城中官員進行了一次談話,此後大部分官員都是各返其職,讓通州的行政機器能夠繼續運轉下去。
  
  實際上徐慶離開,對於通州的政務實在沒有多大的影響,徐慶當權之時,一門心思撲在礦業上,對通州政務也並無起到多大作用,以前通州各項政務,也都是各司曹按部就班處理。
  
  前任知州趙廣慶身死之後,徐從陽曾在通州過問一段政務,對通州各司曹的事務進行了一些大的調整,而且制定了一系列的規程,在徐從陽以及後來衛天青坐鎮通州之時,各司曹的辦差規程,實際上就是按照徐從陽制定的規程進行,雖說徐慶掌權後,鬆懈了政務,各司曹也都有所懈怠,但是大體的規程卻並無荒廢。
  
  如今楚歡坐鎮通州,而且放出話,暫時保留官員們的職位,之後會經過考察,提拔才幹之時,廢黜濫竽充數之徒,於是通州官員都是抖擻精神,為了能夠在楚歡面前有所表現,誰都不敢有所懈怠,通州的一切事務,倒也還算得上是井井有條。
  
  散落在城中的守軍,在楊如松的協助下,倒也是有四五百人重新出來,編制進入隊伍,楚歡信守承諾,每一名站出來的守軍,在確定其身份之後,給予了糧食的補助,兵士們全都劃歸到許邵之下,重新進行編制。
  
  至若城中有些想趁亂打劫的流氓地痞,倒是沒有想到通州的秩序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能恢復,許邵率兵入城之後,大街小巷時不時地就有遊騎兵冒出,卻也是抓捕了好幾百意圖趁火打劫的歹徒,將他們盡數關入到大牢之內,交由刑曹審訊處置。
  
  城中的士紳本來都是膽顫心驚,等待著劫數到來,一直以來,一旦城破,即使不會出現大規模的屠殺,但是搶掠卻是必不可少,而且往往都是財大氣粗的士紳大戶首先遭災,可是西北軍入城之後,軍規森嚴,不但沒有對百姓進行騷擾,而且十分快速地對混亂的通州城進行了治安的整頓,而且很快就得知到楚歡頒布下來的軍令,約法三章深入人心,士紳們一開始雖然接到禁令,卻不知道這是不是楚歡故作姿態,等了兩三天,非但沒有西北官兵前來搶掠騷擾,反倒是有西北遊騎兵時不時地從街邊走過,保證秩序穩定,這才讓城中的士紳們鬆了口氣。
  
  對於地方豪族士紳來說,誰來統治這片土地,他們並不在乎,他們在乎的只是誰能夠保證他們的既得利益。
  
  徐慶敗走,他們自然不會有什麼遺憾之感,他們接下來擔心的,卻只是楚歡將會在通州施行怎樣的政策。
  
  不可否認,楚歡在西北大肆施行均田策,卻是一度得到了西北大部分百姓的擁護,但是從一定程度之上,卻也損傷了地方豪紳勢力的利益。
  
  西北三道,西關首當其衝,全面施行均田令,魏無忌也已經在天山開始推行均田令,至若北山道,雖然均田令還沒有大肆推行,但是誰都能夠猜到,西北兩道都已經施行均田令,那麼北山道尾隨而上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西北施行均田令,雖然確實損傷了地方士紳的利益,但是因為環境和時局的不同,阻力並不算太大,就比如西關能夠順利施行均田令,其原因之一,便是在西梁人的打擊下,西關的士紳階層遭受到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不但實力衰弱,難以與官府相抗,而且還需要與官府相互合作,各取所需,恢復元氣。
  
  而通州的情勢,卻與西北明顯是不同。
  
  雖然通州在西山道屬於比較貧瘠的一州,但是這卻並不代表通州從上到下都是貧困,實際上通州的士紳階層,實力並不弱。
  
  通州以往未能繁榮壯大,主要緣由是通州的支撐產業直接受朝廷控制,通州境內,其最能創造財政收入的,自然就是礦產,礦產不歸屬地方所有,反而要從地方上抽調出大量的精幹力量投入到礦山的開採冶煉之中,便等若從前地方上不但無法從本地最有利的資源之中汲取財政收入,反倒要投入大量的勞力放在一個無法增長本地財政增長的產業上。
  
  如此一來,自然就造成了地方財政的嚴重壓力,要支撐地方財政運轉,就不得不倚重農業稅收。
  
  通州時常發生旱災,而且要向朝廷繳納的賦稅極重,官府想要完成任務,就要嚴重依賴地方士紳,通州的豪族士紳,其田產都是十分的龐大,既要上繳沉重的賦稅,又要保證自己的利益,自然只能將沉重的擔子壓在百姓頭上,如此一來,整個通州的百姓便過得十分的艱苦,形成了通州十分貧瘠的面貌,反倒是通州的士紳,在將沉重負擔轉嫁到百姓頭上之後,自身卻還是保持了極強的實力。
  
  通州的匪患,自然十分猖獗,不過通州士紳集團為了保證自身利益,卻是相當的團結,在通州軍事力量薄弱的情況下,通州士紳卻是各自擁有不弱的莊丁護院團,一旦聯合起來,足以壓制不少匪患。
  
  通州的莊丁護院團,雖然可以處理本地的匪患,但是面對擁有龐大戰鬥力的西北鐵騎,自然是毫無抵抗之力。
  
  幾日下來,見楚歡的態度溫和,保障了自身的財產和人身安全,士紳們便即想到通州接下來該何去何從,以往通州的許多政令,在頒布之前,官府少不得要和地方士紳事先進行溝通,事實上許多政令,在沒有大部分士紳的擁護下,很難施行下去,參與地方政事,也成了地方士紳自以為天經地義的事情。
  
  對於通州接下來的政策方針,通州士紳自然是要摸個清楚,於是通州士紳們聯名向楚歡呈上了一道請帖,邀請楚歡參與地方士紳為之舉行的接風宴。
  
  宴會在通州城最有威望的洪家舉行,洪家乃是通州首富,庭院開闊,擺上了數十桌酒宴,不但通州有實力的士紳前來赴宴,而且城中有頭有臉的文人宿老卻也是應邀而至。
  
  華燈初上之時,庭院之內卻是熱鬧一片,楚歡在內堂,這裡只是擺了一桌,十幾號人圍著一張大圓桌,在座諸人,都是通州名聲顯赫的士紳宿老。
  
  楚歡走到今日,心裡自然很清楚,民心固然十分重要,但是要消化一地,卻也要與當地的士紳互相交融,即使不能與士紳們打成一片,卻也絕不能輕易與當地士紳成為敵人。
  
  得不到他們的支持,也未必所有事情都寸步難行,可是一旦遭到當地士紳的反對,那麼許多事情就會存在極大的麻煩。
  
  酒桌之上,觥籌交錯,眾人少不得一陣讚揚歌頌,紛紛斥責秦國和徐慶殘暴不仁,通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如今天兵降臨,秋毫無犯,通州上下就如同久旱逢甘霖。
  
  楚歡對這些場面話,自然是含笑對之,並不多言,酒過三巡,黃家家主黃嵐已經起身來,抬手示意眾人靜下來,這才道:「諸位,楚督今日光臨寒舍,實在是蓬蓽生輝,在座諸位能夠見到楚督,也實在是三生有幸.....現在我有幾句話,想對諸位說,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大廳大門敞開著,黃嵐聲音很大,傳了出去,眾人立時都靜下來,在院子內的人們,都是將門光投向了大廳。
  
  「楚督.....!」見眾人靜下來,黃嵐看向楚歡,神色恭敬,楚歡已經含笑抬手道:「黃老爺但說無妨。」
  
  黃嵐拱了拱手,才道:「楚督,其實是這麼回事。此番貴軍前來,趕走了徐慶那幫貪官污吏,我通州上下,都是感激不盡。老朽先前和大家商量過,為了感謝楚督和弟兄們,都願意資助一批錢糧,楚督若是應允,我們三日之內,就會將捐獻的錢糧送到貴軍營地。」
  
  楚歡不動聲色,其實這種事情,乃是他意料之中,常言道得好,破財消災,西北軍拿下通州城之後,秋毫無犯,城中士紳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失,這自然是極其罕見的事情。
  
  大家都是聰明人,士紳們有自知之明,如此情況下,楚歡不開口,並不代表一無所需,雖然通州官倉已經被西北軍所佔,但是誰都知道,西北錢糧匱乏,僅僅一個通州官倉,根本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如果這種時候,人在屋簷下的通州士紳還要裝聾作啞,實在是不智至極。
  
  楚歡知道這些人很聰明,也不會等到自己開口。
  
  果不其然,通州士紳主動提出捐獻錢糧,這不但從根本上讓雙方受益,在面子上,卻也顯得親切融洽。
  
  楚歡起身來,拱手一圈,含笑道:「諸位,大家知道,西北軍入關,乃是為了天下的百姓,承蒙諸位厚愛,竟然捐贈物資,本來本督不該收下,可是.....實不相瞞,大家也都知道我們的情況,本督就不做面子上的功夫,此番收下你們的捐贈,他朝自然會奉還。」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不過今日前來,本督還有一樁事情,想要與諸位商議一番......!」
  
  「楚督請講......!」
  
  眾人紛紛道。
  
  「本督是個直性子,不會拐彎抹角,大家知道,西北如今正在施行均田......!」楚歡話沒說完,忽聽到「哇」的一聲,卻見到院內靠近廳門的一張桌子上,一人忽然叫出一聲,吐出一大口穢=物來,顯然是飲酒太多所致,邊上幾人紛紛跳開,臉上都顯出厭惡之色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9 09:47
第一七九八章 奇人異士

  楚歡望向那人,只見那人一身長衫,看年紀也有四十來歲,不過不修邊幅,頗有些邋遢,此時再加上醉酒嘔吐,更是顯得十分的狼狽。
  
  黃嵐皺起眉頭,瞧了楚歡一眼,見楚歡神色淡定,這大聲道:「來人啊,先送西門先生回去歇息......!」從旁就過來兩名家僕,便要上前攙扶那人,那人卻是一把推開,手中卻還拎著一隻酒壺,搖搖晃晃竟是往大廳內過去。
  
  今夜夜宴,雖然楚歡並沒有讓許邵等人一起赴宴,不過身邊卻還是帶著一些護衛武士,大廳門外左右,便有武士守衛,那人要往大廳內去,一名護衛便要攔阻,楚歡沉聲咳嗽一聲,護衛立刻退到一邊,那人搖晃著進了大廳之內,廳內眾人身色各異,多數都是顯出厭惡之色。
  
  「西門先生,你喝醉了。」黃嵐看樣子是在按捺自己的性子,不過語氣倒也平和:「先回家去歇息,你看可好?」
  
  那人哈哈笑著,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朝著黃嵐點了點,嘿嘿一聲怪笑,隨即又裡裡外外點了十幾下,便是連楚歡也點上,眾人都是皺起眉頭,卻聽得那西門先生哈哈笑道:「熱熱鬧鬧,真真假假,上上下下,魑魅魍魎......!」
  
  「西門瘋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廳內一人霍然站起,厲聲道:「你在別處發瘋,沒人攔你,今日是什麼場合,豈容你在此放肆?」
  
  西門先生不怒反笑,悠然道:「雨後風如夢,天地伏暗夜。南山亦不現,不聞漁樵歌。」又是發出一陣怪笑,不少人都是直搖頭,更有人在旁輕聲議論道:「今日瞧見他來敷衍,就知道要鬧出亂子來,就不該讓這種瘋子進門。」
  
  西門先生聽到那人聲音,立刻轉頭過去,口中頗有些含糊不清,問道:「你說什麼?」
  
  那人一怔,被西門先生盯上,神情便顯得有些尷尬,見到西門先生朝自己一步步走過來,這人臉色竟是有些慌亂,勉強笑道:「西......西門先生......!」
  
  楚歡此時卻是不動聲色,背負雙手,靜靜瞧著,饒有興趣。
  
  西門先生走近過去,盯著那人看了看,忽然搖頭道:「歌功頌德,不知所謂......!」忽然抬起手,對著那人的頭頂,拍打了下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西門先生打中腦袋,「哎喲」叫了一聲,隨即急喊道:「西門......西門毅,你.....你做什麼?」
  
  西門先生卻是哈哈一笑,也不多言,轉身便走。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西門先生離開,直等到他身影消失,四下里才轟然起來,議論紛紛,自然沒有什麼西門先生的好話。
  
  黃嵐見西門先生離去,這才有些尷尬笑道:「楚督,這......哎,真是失禮。此人並非邀請而來,不過......不過他主動上門,卻也不好趕他離開。」
  
  楚歡此時卻已經坐下,含笑道:「這位西門先生既然能坐在臨門之處,想必也不是普通之人,怎地卻是這幅脾氣?」
  
  「楚督,此人就是一個張狂無比的瘋子。」旁邊一人道:「他叫西門毅,不過大家都叫他西門瘋子,哎,西門家族當初可是我通州第一名門望族,想不到竟然出了這樣一個不肖子弟,敗壞家門.....你瞧瞧,西門家如今一窮二白,不都是此人造的孽!」
  
  立時有一人道:「話不能這樣說,西門毅確實辱沒祖上,不過咱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雖然花天酒地,目中無人,不過.....不過也算不得壞人。他的家財,也並非全都是花天酒地所敗,這事兒大家心裡也都清楚,倒也不能如此說他。」
  
  楚歡聞言,心下卻大是好奇,含笑問道:「看來這位西門先生頗有些傳奇。」問黃嵐道:「黃老爺,究竟是怎麼回事?」
  
  黃嵐猶豫了一下,終是輕聲道:「楚督有所不知,上數西門毅前六代,便是在通州開始落腳。那時候他祖上在前朝為官,來到了通州,此後就在通州生根落葉,到西門毅父親那一代,在前朝為官.....說起來,這西門家族以前在通州可是真正的名門望族,也是深得民心,幾代人都是清官廉吏,到他父親西門述的時候,前朝滅亡,通州陷入戰亂.....!」頓了頓,見楚歡聽得很認真,才繼續道:「西門述收容難民,自討家財救濟百姓,我們都感念他的人品,俱都是聽從他的安排。」
  
  「哦?」楚歡微微頷首道:「如此說來,西門家族倒是個積德行善的善門之家。」
  
  「確實如此。」黃嵐嘆道:「知道今時今日,提到西門家族的那些先輩,我們也都是心中敬畏,不過.....這西門毅可就實在沒有他祖上的德行了。」搖頭苦笑道:「西門毅小的時候,倒是聰明伶俐,他不但過目不忘,飽讀詩書,而且常常出言驚人,那時候許多人都覺得西門毅必然能有一番大作為。」
  
  「這話倒不假。」邊上有人道:「西門毅幼時被稱為神童,甚至有人覺得他日後可以出將入相......現在看來,都只是笑話了,當年的神童,如今不過是個神經病.....!」
  
  黃嵐點頭道:「西門毅年輕時候,曾經離開過通州,四處周遊,秦國立國之時,他也已經是二十出頭,本該參加考試,謀取出路,可是.....此人倒好,每一次科考,他都忽然失蹤,連續數年,都不曾參加科考,沒有功名在身。」
  
  楚歡疑惑道:「讀書人以科考為人生大事,他怎會如此?」
  
  「所以說他是個瘋子。」黃嵐嘆道:「他非但不事科考,反倒是喜歡流連忘返於煙花之所,年輕時候,只要尋他不見,十有七八就在青樓之中,此人是讀書人,卻偏偏又不與文人士子相交,偶爾出現在書院,便喜歡口出狂言,譏嘲他人,後來誰都不願意和他相交,他便成了孤家寡人。」
  
  楚歡微微頷首,黃嵐繼續道:「不過若是此人品行敗壞,倒也並非如此。他繼承西門家之後,手握西門家龐大的產業,縱情聲色,那是誰也勸不住,可是每一次通州發生大旱,他卻是慷慨解囊,出手十分好闊,救濟災民.....到現如今,他只剩下兩間磚瓦房,幾畝薄田,以此度日.....!」
  
  楚歡驚訝道:「莫非他的家財,都是捐贈出去?」
  
  眾人互相看了看,黃嵐才道:「除了一些是他自己所敗,大部分......大部分倒真是捐贈出去。他如今四十出頭,可是光棍一條,連一房妻子也沒有娶進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西門毅不娶妻生子,西門家可當真是要斷送在他身上。」
  
  楚歡笑道:「這倒是個奇人異士。」
  
  眾人面面相覷,黃嵐已經笑道:「楚督,咱們不去提他。是了,您先前說到均田,不知楚督......!」
  
  楚歡已經擺手笑道:「罷了,本督今日多飲幾杯,腦袋有些發暈,此事今日便先不提,回頭再說。」掃視眾人一眼,才道:「天也已經晚了,本督還要瑣事要處理,今日承蒙諸位相邀,與諸位把酒言歡,實在是歡喜,還望諸位日後與本督同舟共濟,多多相助。」
  
  眾人紛紛稱是,楚歡卻已經起身道:「即是如此,本督就先告辭,你們繼續,不必管我.....!」
  
  眾士紳心下頓時便有些失望,今日邀請楚歡前來,一來自然也是搞好關係,二來卻是想從楚歡口中探聽一些通州接下來的政略方針,本來楚歡方才講話,似乎已經要開門見山提到均田令,卻因為西門毅發瘋突然中止,現在楚歡要走,眾人卻也不好多說什麼,更是不敢攔阻。
  
  黃嵐等人送了楚歡到門前,門外一隊兵士正在等候,楚歡寒暄兩句,早有人將雷火麒麟牽了過來,楚歡翻身上馬,在衛隊的保護下,辭別眾人,往知州府去。
  
  走出長街,拐到另一條街上,便聽得街邊傳來歌聲,唱腔倒不如何,但是歌詞卻別有韻味。
  
  「踏歌遠望長河東,長河東面滄海橫。千里滔滔浮白浪,萬里浩淼走大風。蕩漾玉盞起波瀾,胸中心事卻難平。姜尚直鉤渭水岸,直至飛熊入沉夢.....!」
  
  楚歡循聲瞧過去,只見到在街邊的牆根之處,一人正躺臥邊上,手中拎著酒壺,一邊吟唱,一邊飲酒,只瞧那人身上的衣著打扮,楚歡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先前離開的西門毅。
  
  「姜尚直鉤渭水岸,直至飛熊入沉夢.....!」楚歡朗聲吟了一遍,才笑道:「卻不知誰是姜尚,文王又在何處?」
  
  西門毅依然躺在地上,也不要看楚歡,只是道:「沒有文王,便不會有姜尚,有了文王,便要他自己去找尋姜尚.....!」
  
  楚歡哈哈笑道:「先生壺中的酒似乎已經飲盡,為何還要拎壺?」
  
  「姜尚鉤上無餌,為何還要垂釣?」
  
  楚歡翻身下馬,走上前去,道:「姜尚無餌之鉤,只為釣來帝王,先生空壺,本督卻是不解其意了。」
  
  西門毅翻了個身,背對楚歡側躺下去,並不說話。
  
  「我那邊還有幾罈好酒。」楚歡笑道:「先生如果願意,不知能否前往共飲幾杯?歌聲雖好,但是有不明其因者,也就稱不上好歌,好酒沒有懂酒的人去品味,也就稱不上好酒。」
  
  西門毅卻是一個翻身坐起,頭髮凌亂,盯著楚歡,還不說話,楚歡與西門毅四目對視,輕笑道:「先生以為我是要在酒宴之上頒布均田令,所以醉酒阻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9 09:48
第一七七九章 一針見血

  通州知州府側廳之內,楚歡看著已經醉意很深的西門毅,臉上帶著淺笑。

  西門毅有酒不拒,來到府內之後,連飲三罈美酒,此時甚至將長袍已經拉開,露出胸膛,此人喝酒實在奇怪,不在酒桌之上,反倒是喜歡席地而飲。

  此時西門毅躺在地上,胸膛放著小半罈子未飲完的酒,自從入府之後,竟是只知飲酒,未說一句話。

  楚歡見西門毅沒有動靜,這才靠近過去,卻發現西門毅已經是閉著眼睛,氣息均勻,酒氣衝天,似已睡著。

  楚歡搖搖頭,起身來,走到庭外,夜裡一陣清風徐來,沁人心脾。

  抬頭望著天邊一彎淺月,楚歡沉默片刻,聽到身後傳來呼嚕聲,回頭看了一眼,走了過去,將西門毅胸口酒罈拿開,伸手將西門毅的衣衫拉上。

  他站起身,正要離開,忽聽到身後傳來聲音:「你出兵關內,名不正言不順,如此下去,走不了太久.....!」

  楚歡一怔,回頭去,卻見到剛剛還在沉睡的西門毅,竟然坐了起來,奇道:「你.....你怎麼醒了?」

  「半醉半醒,醒醒醉醉,醉醉醒醒。」西門毅嘟囔著,順手將那小半罈子酒拿在手中,仰首一飲而盡,他不修邊幅,動作也是不拘小節,並無讀書人的矜持,酒水灑濺到他胸口衣襟上,很快便打濕,隨即見他將酒罈丟到一旁,竟是爬起身來,走出側廳,伸了個懶腰。

  楚歡大是驚奇,他親眼瞧見西門毅飲了三罈酒,雖然並非儲酒老壇,可是份量也著實不少,實在想不到這片刻之間,此人便即清醒過來。

  由此可見,此人酒量之強,非比常人。

  「名不正言不順?」楚歡走過去,西門毅卻已經在廳外的門檻上坐下,道:「今日在黃府,無論你是要頒布均田令,還是要安撫他們,為了讓他們放心允諾不會實行均田令,都是不智之舉。」

  楚歡不由在他身邊坐下,問道:「先生為何這般說?」

  西門毅雙手橫抱胸前,道:「歷來人們都將朝代的興亡,歸結於皇帝是否賢明,於是我們聽到了人們口中古往今來諸多帝王的大聖大奸。」頓了頓,看向楚歡,他雖然飲酒,可是此刻雙目卻毫無混沌之色,「你以為朝代興亡,當真是皇帝所致?」

  楚歡反問道:「先生看來另有看法,不知是否能夠賜教?」

  「土地兼併。」西門毅道:「這才是歷朝歷代的癥結所在,也是歷朝歷代絕不可能根治的頑疾。縱觀歷朝歷代,凡是經過徹底的戰爭,由農民自小而上發起的全面戰爭,其所建立的朝代,就有可能出現一段強盛的時期,便如漢王朝,還有前朝的華朝,他們的開國之君,都是出身低微,參與農民戰爭,建立了強大的帝國王朝。」

  楚歡見他說話條理清晰,而且出口便非同小可,頓時便肅然起來。

  「可是沒有經過徹底的農民戰爭,而是從軍閥割據到一統天下,帝國的根基便是先天不足,內體不良,很快也會很容易出現各類矛盾,致使國家動盪。」西門毅緩緩道:「你是否明白其中的緣由?」

  楚歡搖頭道:「先生賜教!」

  「割據勢力一統之後,實際上根基並沒有變,土地兼併並無得到任何改善。」西門毅道:「如果是經過徹底的農民戰爭,在此其間,便會在相當的程度上摧毀了先前的大地主、大豪強,使集中在少數人手裡的土地資源可以得到重新的分配,加上每一個新王朝開始施政,大都能做到休養生息、仁政愛民,如此一來,可使之前因為土地兼併而導致的矛盾得到緩和,使國家在一段時期內處於穩定狀態......,但是盛世過後,必然衰敗,乃是因為隨著時間的發展,土地兼併依然會捲土重來,新的權者們會逐漸擴充土地,這就等若是一座火山,等到土地兼併問題導致大多數人的基本生存都存在問題的時候,岩漿便會噴發出來.....!」

  楚歡讚歎道:「先生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原來.....!」

  「西北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穩定,道理便是如此。」西門毅道:「便如你所在的西關,西梁人摧毀了西關原有的地主豪紳,導致大面積的土地出現空白,此時你在西關施行均田令,正合天道,而且你在西關施行仁政,所以能夠讓西關原本存在的矛盾得到大大的削減,得到西關百姓擁護,其實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頓了頓,才繼續道:「至若西北的天山與北山兩道,本應該有機會施行均田令,不過從一開始,你的策略便出現極嚴重的紕漏,如果不出意外,無論是北山還是天山,都不可能達到西關施行均田令所達到的效果。」

  楚歡皺起眉頭,問道:「先生所說的紕漏是指什麼?」

  「朱淩岳和肖煥章雖然都被你擊敗,但是你卻並沒有摧毀這兩道的豪強士紳,甚至採取了安撫的策略,保留了許多豪強士紳原有的土地。」西門毅冷笑道:「土地還是那個土地,地主還是那個地主,你擊敗朱淩岳和肖煥章,卻沒有摧毀兩道豪強根基,也就無法在這兩道實行徹底的土地改造,無非是讓這兩道換了新主子而已。」

  楚歡若有所思,西門毅道:「今日酒宴之上,你沒有繼續說下去,那是給自己留了道路,如果今日在酒宴之上做出決策,恐怕你在西北犯的過錯,又會重演。」一個轉身,背靠門欄,「均田令是你高明的手段,若是條件許可,或許真的是一條坦途,可是如果施行均田令的條件不成熟,甚至是拖泥帶水,那麼施行均田令,所導致的後果將會適得其反。」

  楚歡一時間還沒有體會過來,西門毅自然看出,淡然一笑,解釋道:「原有豪強地主沒有摧毀,在此基礎上施行均田令,非但會讓地主豪強反感甚至厭恨,而且還會因為土地加劇豪強與農民之間的矛盾,此種情況下,官府將會倚重誰,又或者說,該偏向誰?均田令,自然是要讓百姓獲得土地,從一開始就是要收攬農民之心,那麼一旦出現問題,如果不偏向農民,必然就會讓農民生出仇隙,可是一旦偏向農民,必然會讓豪強士紳心存怨恨,在沒有摧毀士紳豪強勢力的情況下,一旦這股勢力與官府為敵,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泛出古怪笑容,「楚總督,你在施行均田令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一點?」

  楚歡張了張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今日的通州,雖然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是你採取的策略,卻是安撫通州士紳。」西門毅緩緩道:「如果楚總督心裡下定決心,想要拉攏通州士紳為己所用,今日赴宴,我無話可說,也便是說,楚總督也就沒有打算在通州施行均田令。可是如果楚總督既想拉攏這些士紳豪強,卻又想著在通州準備施行均田令,那就是重蹈覆轍,如果此後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等到某天岩漿爆發,楚總督恐怕要自食惡果,所領之處,處處狼煙。」

  楚歡聽得西門毅這樣一分析,背心冒汗,均田策是魏無忌獻上來,魏無忌對於均田策的具體實施有著極為詳細的研究,也正因如此,在魏無忌的條例指導下,楚歡才能夠在西關十分順利地施行均田令,可是現在回頭去看,魏無忌顯然對這深層的隱患並沒有清晰,而楚歡對此更是沒有察覺,在西關施行均田令,擁有天時地利等因素,但是如今在通州,環境顯然不能與西關相提並論。

  西門毅見楚歡眉頭緊鎖,悠然道:「你若想施行均田令,就該借此機會,羅織罪名,大力打壓通州士紳,甚至是借此機會,給與他們致命的摧毀,既然沒有這樣做,均田令就不可能在通州施行。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既想拉攏地方士紳,又想施行均田令收攬民心......!」搖了搖頭,長嘆道:「算盤打的好,只恐怕最後連自己也要算進去。」

  楚歡肅然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西門先生,依你之見,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何去何從?」西門毅笑道:「楚總督怎會詢問我?這該是你自己決定,你既然入關,就已經是存了爭霸天下之心,莫非楚總督入關之前,根本沒有想過以後的道路該怎麼走?莫非你就想憑藉幾萬西北鐵騎,縱橫天下?」嘿嘿一笑,道:「說到這裡,我倒是奇怪,楚總督打的什麼旗號爭霸天下?反抗暴秦,倒也是名正言順,只可惜還不是最好的旗號......!」靠坐在門欄上,扭頭去望天上彎月,緩緩道:「聽人說,楚總督聲稱秦國暴虐,如今的定武皇帝殘暴不仁,連自己的兄弟也不放過,嘿嘿,不放過自己兄弟,這一條,可當真能讓天下人信服?天下又有幾人知道定武皇帝殘害兄弟?若是別人說你只不過造謠中傷,又該如何?」

  楚歡神情更加凝重,西門毅悠然道:「反倒是許多人知道,定武皇帝擔任監國之時,在京城處理政事,卻是井井有條,而且懲辦了許多的貪官污吏......對了,這在楚總督看來,不過是定武皇帝排除異己,剷除齊王黨,不過天下人可不明白這些,他們只看到定武確實懲辦了一大批奸黨,那可是深得人心.....瀛元殘暴不仁,生靈塗炭,這卻不代表定武也會如此,而且定武現在的表現,似乎是要勵精圖治,或許許多人都已經對新的皇帝生出了祈盼,對天下黎民來說,如果新的皇帝真的能夠勵精圖治,讓百姓休養生息安居樂業,又何必冒著丟掉性命的危險,去謀反作亂?」嘿嘿一笑,抬手摸著下巴,盯著楚歡的臉龐打量一番,「反倒是楚總督,如果天下人都覺得新皇帝是個勵精圖治的好皇帝,你卻率領西北軍出兵攻打,不知到時候天下人心在誰那一頭?」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cheninda1234567

LV:5 騎士

追蹤
  • 160

    主題

  • 13719

    回文

  • 19

    粉絲

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