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國色生梟 作者:沙漠 (已完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3 21:41
第四卷 大漠孤煙鐵甲寒 第三九九章 四大糧倉


    戶部正堂,戶部包括主事在內的高級官員都匯集在這裡,胡不凡臉色顯得十分凝重,開門見山道:“大夥兒也都知道,江淮道天門作亂,天門妖人已經嘯聚了數万之眾,如今潛山、河口、鎮宿、清塘以及太湖五縣都已經落入了天門妖人的手中,江淮總督柳生魁和江淮指揮使程嵩調集了軍隊圍剿,大理寺和兵部也已經發出了調令,動用江淮衛所軍,所謂一動刀兵,糧草必行,接下來大夥兒還都要盡心辦差,絕不可誤了江淮錢糧。”

    倉部主事第一個起身拱手道:“部堂大人,陳揚糧倉支撐西北,前番已經開始往西北調運了大批糧食,那邊已經無糧可調,吉平素來是支撐東北,也不可調。江淮道一直以來是我大秦糧倉之地,一直以來,非但不需要往那裡調撥糧草,而且金陵糧倉的大部分糧草都是從江淮調集過去,如今江淮大亂,是否要從金陵倉調糧?”

    胡不凡想了想,問道:“孝陵倉可還有餘糧?”

    倉部主事苦笑道:“部堂大人,河北道青天王叛亂,韓三通打從一進入河北之後,就派人死死盯著孝陵,大人應該還記得,韓三通離京出征之前,可是專程前來咱們戶部,說過孝陵倉是他剿匪之本,孝陵倉本就儲糧不多,孝陵倉若是出現變故,河北剿匪也就別談了。”

    胡不凡冷笑道:“韓三通還真將孝陵倉當成他自己的了?他數万大軍囤積在河北,據說還專門派了人守護孝陵倉,就是防著咱們從孝陵倉調糧……本官現在還真是納悶了,他韓三通究竟是率兵打仗的將軍,還是支配糧草調運的戶部官員。”

    郎毋虛在旁道:“部堂大人,韓三通的做法或許太過,但是他有雷大將軍在背後撐腰,咱們又能怎麼辦?據下官所知,孝陵倉不但要支撐河北官軍,還要賑災河北的災民,前番從孝陵倉報上來的數目,裡面的糧食如今已經不多,未必能支撐到秋收。下官只擔心孝陵倉糧盡,韓三通又要找我們戶部叫喚了。”

    胡不凡臉色有些不好看,道:“孝陵倉動不了,陳揚倉的糧食都已經調往了西北,吉平倉……哎,那邊也調不了多少糧食,如此說來,往江淮調糧,只能從金陵倉了。”

    大秦帝國設立四大糧倉,都是急用的時候派上用場。

    東北部在河西道與遼東道之間,設有吉平倉,西谷關內,安邑道與西山道之間建有陳揚倉,中部地區,河北道與玉陵道之間則設有孝陵倉。

    洛安京城座落於玉陵道和金陵道之間,在金陵道南部,靠近川中道,則有帝國最大的糧倉金陵倉。

    帝國的糧倉,乃是儲糧重地,有著堅固的安全防禦系統,實際上外形看上去,都是酷似古城,其中儲存的糧食,向來只是用作軍​​事以及賑災用途,若是天下太平,四大糧倉裡面的糧食根本不必動用,但是如今帝國各處戰亂,糧食卻已經成了至關重要的問題。

    倉部主事道:“部堂大人,距離秋收還有半年的光景,這個時候,陳揚糧倉糧食已經告竭,孝陵倉也已經所剩無幾,金陵倉乃是如今在我們手中的最後保證,裡面存糧固然不少,但是要從那裡調糧,卻也要三思而行。”

    “三思而行?”胡不凡皺眉道:“兵部這兩天已經連續催我們趕緊準備往江淮調糧,事關軍國大事,咱們難道還能不調?”

    倉部主事站起身,恭敬道:“部堂大人,下官只是擔心,調糧容易,續糧卻難,一旦咱們現在輕易調糧,等到以後再有地方生出波瀾,咱們無糧可調,那時候聖上必然怪罪,只怕……!”微抬頭,瞥了胡不凡一眼,不敢繼續說下去。

    胡不凡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問道:“續糧成問題?”

    倉部主事點頭道:“正是。部堂大人,吉平糧倉且不說,四倉之中,吉平最小,其糧食的主要來源是遼東和河西兩道,但是這兩道本就不是產糧之地,吉平倉素來只是維持而已,每年也不會多出糧食。陳揚糧倉的糧食,雖然有西北三道和西山、安邑兩道供給,但是西北經過西梁人一番折騰,田地大片被損毀,荒蕪之地眾多,不管接下來是否能議和成功,西北天山、西關、北山三道都不可能在秋收之後有足夠糧食收上來,即使有些地方能夠勉強收上來一些糧食,須知西北還有數百萬軍民,收上來的糧食甚至不足以支撐他們的口糧,到秋收之後,陳揚倉能夠得到的儲糧,也只能是安邑與西山兩道收繳上來的,而且到時候從這兩道收起來的官糧,不出意外的話,還得繼續往西北調運過去,在西北完全恢復生產之前,陳揚倉能夠支撐西北的困境就已經不錯,咱們不用想陳揚倉會有餘糧儲存。”

    “吉平、陳揚指望不上。”郎毋虛摸著鬍鬚道:“如果河北戰事遲遲不決,孝陵倉甚至也無法指望了。”

    “不錯。”倉部主事點頭道:“孝陵倉有半數糧食一直都是從河北道繳納上來,如今河北戰亂,不但不能繳納,反倒要從孝陵倉撥糧食過去,這里外一算,孝陵倉也是吃緊的很。如今金陵倉是四倉之中儲糧最多之倉,但是它的問題與孝陵倉也一樣,金陵倉的糧食,有半數也是從江淮收繳,如今江淮亂了,金陵倉面臨的困境就如孝陵倉一樣。如果江淮之亂不能迅速撲滅,金陵倉又調走大批糧食,那麼秋收之後如果不能補充上存糧,卑職擔心到時候會出現空倉大災!”

    在場的戶部官員門都是豁然變色,面面相覷。

    楚歡也在正堂眾官之中,他其實對錢糧實在沒有什麼概念,如今在度支曹也是走一步學一步,略懂皮毛,對於錢糧的真正運轉,他還是一知半解。

    堂中談起帝國四大糧倉面臨的困境,楚歡其實也並無太大的感觸,但是瞧見戶部眾官員臉上都顯出凝重之色,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好。

    楚歡雖然不通錢糧,但卻也不是笨人,有些關竅還是能夠明白的。

    所謂民以食為天,如果一個家庭的米缸空了,家中都要緊張起來,更別說一個國家的糧倉空了下來,其後果必然是不堪設想。

    楚歡明白,古往今來,百姓作亂的根源,無非是吃不飽肚子而已,其實對於芸芸眾生來說,只要他們能夠填飽肚子,大都會安心勞作,能夠忍受太多的災難,但是如果連肚子也無法吃飽,那麼定然會讓兔子也長出獠牙來。

    堂中眾人的話,楚歡聽的模糊,但是倉部主事最後那句“空倉大災”,卻也讓楚歡感到了一陣寒意。

    空倉,就代表著國庫無糧。

    行軍作戰,震災百姓,這都必須要依靠官倉的糧食來解決,一旦官倉無糧,那麼必然導致軍心渙散,出現兵變,且不說與敵人作戰,軍隊本身便會崩潰,而無糧賑災,更會弄得天怒人怨,百姓必然會揭竿而起,天下大亂。

    沒有糧食,無法賑災,無法賑災,百姓就不可能安定耕作,無法安定耕作,也就不會有糧食提供上來,如此往復,就形成了惡性循環。

    外敵往往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卻是內部出現了問題。

    帝國早年勵精圖治,官員清廉,百姓安居樂業,辛勤勞作,國庫錢糧漸漸充沛,即使有天災,朝廷也是大力度賑災,如此即使身在災難之中,百姓們卻也是與朝廷齊心協力,共度難關,帝國四大糧倉好幾百萬石糧食的積存,就是因為帝國曾經有過一段輝煌,那時候錢糧充沛​​,帝國的腰桿子也是十分的硬朗。

    但是自從皇帝用心修道,無心治國之後,官員腐化的現像日趨嚴重,帝國早年的輝煌早已經不在,官員們從上到下極盡盤剝之能事,沉重的苛捐雜稅壓的百姓透不過起來,河北道青天王作亂,實際上就是因為官府盤剝太兇,百姓無法存活,這才揭竿而起。

    青天王起事之後,已經讓帝國開始陷入了某種惡性循環之中,如果朝廷能夠及時醒悟,皇帝陛下重新振作,或許還能有挽救帝國的機會,但是皇帝卻似乎並沒有那個意識,導致帝國各地危機四伏,如今江淮天門道起事,帝國再受重創,便完全陷入了困境之中。

    楚歡甚至能夠想像,如果不能迅速地平定各地的叛亂,爾後與西梁人達成和議,那麼大秦帝國所面臨的危機將是前所未有的。

    內外交困,流民遍布,匪患叢生,天下大亂,血流成河,飢荒導致白骨遍野,那一幕幕景象竟是從楚歡的腦海中浮過。

    胡不凡顯然也覺得事態嚴重,問道:“諸位,照你們看來,往江淮調糧,該當如何處理?”

    眾官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說話。

    胡不凡冷哼一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諸位平日里口口聲聲要為聖上分憂,如今江淮大亂,諸位難道想不出法子?若是如此,朝廷養你們何用?”他似乎忘記,他才是戶部的尚書,究竟如何處理,他這位尚書大人便該首先提出一個章程來。

    倉部主事感覺到胡不凡的目光看著自己,硬著頭皮道:“部堂大人,下官以為……下官以為,江淮之亂若是迅速平定倒也罷了,若是不能迅速平定,那麼其他地方隨時可能因此而生出更大的戰事,戶部手中如果不能掌握一定的糧食用於後來的變數,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依你之見該如何?”

    “下官以為,金陵倉如今是重中之重,必須確保其萬無一失。”倉部主事看起來還有幾分乾練,拱手道:“首先必須通告兵部,金陵倉必須要派重兵保護,以免天門道人打起金陵倉的主意。其次,可讓江淮總督柳生魁下令,在圍剿天門亂匪之時,下力氣收購江淮的糧食,天門亂匪固然猖狂,但是如今也不過是打下幾座縣城,江淮道的整體控制權還在朝廷的手中,在天門亂匪勢大之前,盡快將江淮各地的糧食控制在官府手中。江淮各地還有小型的官倉,而且江淮還有許多糧商有自己的糧倉,官府可以收購糧食……!”

    金部主事皺起眉頭,起身道:“部堂大人,這種情況下,江淮的糧食必定價格驚人,絕不是以前的市價能夠收購,若是真要收購糧商的糧食,所耗費的銀兩,必定是天文數字。這些銀子,柳生魁能否拿得出來?”

    倉部主事皺眉道:“只靠江淮地方,這筆銀子自然是拿不出來。”

    金部主事道:“難不成還要從戶部撥銀子下去購糧?”

    “否則從哪裡拿出來?”倉部主事冷笑道:“江淮之亂,戶部有責,可不僅僅是我倉部的事情,你金部難不成什麼事都不管?收購糧食,固然是為了囤積糧食為官兵所用,另一個原因,那也是斷絕天門亂匪的糧食,如果能夠花大力氣將江淮的糧食聚攏起來,一來可以暫時不用動用金陵倉,二來可以讓江淮的糧草掌握在官府手中,有了主動權,三來卻可以斷絕天門亂匪的糧草,沒有糧草,到時候看他們用什麼來支撐與朝廷相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3 21:42
第四卷 大漠孤煙鐵甲寒 第四百章 購糧之策


    楚歡知道這位倉部主事複姓歐陽,單名一個志字,在戶部之中也是見過幾面,但是卻從來沒有說過話,對此人並不了解,但是今日聽他所言,卻發現此人還真是有幾分才幹,一番話下來,卻是條理清晰,很有道理。

    這歐陽志還真是安國公一黨中人,但是安國公一黨自然也不會全是酒囊飯袋,歐陽志本身也還是頗有才幹。

    歐陽志話聲落後,有些人便微微頷首,金部主事卻已經淡淡道:“你說的倒是輕巧,如果一切如你所說,撥些銀子下去就能夠平定天門亂匪,那倒也算得上是一個好主意。不過你糧倉吃緊,卻不想想金部銀兩難道不吃緊?”

    歐陽志皺起眉頭來。

    金部主事向胡不凡一拱手,“部堂大人,花重金購糧,萬萬不可。如今金部所存庫銀,已經十分吃緊,西北、河北兩處戰事,已經耗資甚鉅,月內,還要往司天台撥付五十萬兩銀子藥草銀,通天殿那邊,有些地方已經準備用金箔壁畫,又是大一筆支出,如果再撥付銀兩去購糧,司天台和通天殿那邊該如何應對?”

    “五十萬兩?”歐陽志皺眉道:“司天台每季不是三十萬兩藥草銀嗎?”

    金部主事瞥了歐陽志一眼,道:“看來你對聖上的大事還真沒有放在心上。司天台要煉製新丹,所需銀兩大幅增加,每季要增加二十萬兩的藥草銀。”

    歐陽志眉頭更是緊皺,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胡不凡道:“通天殿和司天台事關聖上修道大事,凡事都不可與此相比。”向歐陽志問道:“除了購糧,難道沒有別的法子?”

    郎毋虛在旁笑道:“聚集糧草,倒也不失為上策,歐陽主事所言不錯,一來可以就地解決所需,不必調動金陵倉,二來也確實可以以此斷絕天門亂匪的後勤,沒有糧食,連肚子都吃不飽,他們哪裡還有力氣作亂?不過重金購糧,倒也不必。”

    胡不凡瞧向郎毋虛,問道:“你有法子?”

    郎毋虛起身恭敬道:“部堂大人,如今需要花費銀子的地方實在太多,如果再調撥一批銀子重金購糧,這樣的開支,無疑會增加我戶部的負擔。但是聚攏糧草之策,不必動用金陵倉,對我戶部還是大大有利。下官以為,購糧還是可行的,但是卻不必拿現銀購糧,官府可以出具欠條,以欠條購糧!”

    胡不凡眼睛亮起來,拍手道:“好計謀。江淮五州,鄉紳富賈不少,每家都有存糧,而且作為我大秦糧倉,那裡的糧商可也不少,據本官所知,江淮素有糧家十八商之稱,有十八戶大糧商,他們都有極大的糧庫……地方官倉、士紳存糧、商家糧庫,這些糧食如果收攏起來,那可是數目龐大……!”他就似乎真的找到了不世良策一般,顯出欣喜之色,“可派人去往江淮,下令江淮戶部司出面,直接出示我戶部借條,向他們藉糧,他們如果要銀子,咱們給他打銀子欠條,如果要糧食,等到天門亂匪被平定,秋收之後,再將所欠糧食加倍償還給他們。”

    便有數名官員紛紛笑道:“果然是好法子。”

    郎毋虛顯出得意之色,顯然為自己的妙極沾沾自喜。

    歐陽志卻是顯出吃驚之色,立刻道:“部堂大人、侍郎大人,這……這萬萬不可!”

    胡不凡和郎毋虛頓時都沉下臉來,金部主事似乎與歐陽志關係不睦,聞言立時叫道:“歐陽志,你好大膽子。部堂大人和侍郎大人想出這樣的好法子,也算是為你倉部解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你難道還有意見不成?”

    歐陽志道:“部堂大人,侍郎大人,下官並非有意頂撞,只是……只是藉條購糧,禍患無窮!”

    “歐陽志,你這話從何說起?”郎毋虛好不容易想出一個法子,正在沾沾自喜,歐陽志卻潑下一盤冷水,還說什麼禍患無窮,這讓郎毋虛心中頓時生出惱意,但他是個笑裡藏刀的人物,便算心中怨惱,但是臉上卻還是帶著幾分笑意。

    楚歡心裡卻是對歐陽誌有幾分刮目相看。

    他在戶部也已經半個月,認識的人其實也不多,了解的人更是不多,本以為戶部都是安國公一黨,是鐵板一塊,但是今日看來,內部多少還是有些問題,而這歐陽志似乎就顯得有幾分特別,當眾說借條購糧不妥,那無疑是打了郎毋虛一巴掌,歐陽志能有這個膽色,倒也不是庸碌之輩。

    歐陽志顯然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很有可能得罪郎毋虛,小心翼翼道:“諸位,下官斗膽直言,借條購糧,定會產生嚴重的後果。”左右看了看,見眾人都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硬著頭皮道:“天門道作亂,受害的固然是朝廷,是無辜百姓,但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便是江淮地區的士紳商家,天門道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大肆搶掠士紳商家,那些士紳和商家如今都是堅定地支持朝廷,他們在各地都有人脈,而且下面也還有莊丁護院,這些如今據說已經被組織起來,協助朝廷圍剿天門道。”

    “他們都是受了朝廷的恩惠,如今天門亂匪作亂,他們自然也要出一份力。”郎毋虛道。

    歐陽志道:“效忠朝廷固然有道理,但是……但是下官以為,他們協助朝廷剿匪,目的也還是要保住自己的財富而已。”

    眾人都不說話,但是心中卻也知道歐陽誌所言是真,只是這話說的太過直白了一些。

    “如果朝廷用借條購糧,將他們此刻視若金子的糧食收歸官有,下官擔心……!”歐陽志神情凝重,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胡不凡冷笑道:“你是覺著若是藉條購糧,那些士紳商家會不服?”

    歐陽志點了點頭。

    “他們有今日,乃是朝廷的恩賜。”胡不凡冷冷道:“如今朝廷有事,從他們那裡借糧,他們難道還敢造反不成?”

    歐陽志嘆道:“話雖如此說,但是那些人將自家財富看得比性命還重,未必能體會朝廷的良苦用心,若是藉條購糧,只怕他們會以為是朝廷要強收他們的糧食,那幫人……那幫人心中十有八九會生出怨恨之心。”

    郎毋虛皺眉道:“咱們戶部出具借條,並非強徵,只是暫借。”

    “對他們而言,暫借和強徵的結果,都是將他們手裡的糧食拿走。”歐陽志小心翼翼道:“即使有些人能夠明白其中道理,但是下官以為,大部分人卻還是不會明白。”

    胡不凡一拍桌子,冷哼道:“朝廷有難,全力剿匪,這也輪不上他們服不服氣,本管還不相信,他們難道因此而反了不成?”

    歐陽志道:“即使不反,只要他們的心不與朝廷在一起,對咱們的剿匪大事,也必定生出麻煩。天門妖人無孔不入,若那些士紳商家存了怨恨之心,就只怕天門妖人趁虛而入,大肆拉攏,地方門閥在當地本就根深蒂固,很有勢力,一旦他們與天門道攪在一塊……!”

    金部主事立刻道:“歐陽大人,你這只是危言聳聽而已。本官就不相信,因為一點點糧食,他們就會與天門妖人混在一起,與朝廷為敵?天門道遲早要被剿滅,他們難道不想想若是剿滅天門道後,他們的下場會是怎樣?”

    “不錯,危言聳聽!”

    “一幫士紳商家而已,何足為慮?”

    “歐陽大人,部堂大人和侍郎大人此計甚妙,乃是當下解決江淮糧草的絕妙之策,你如此瞻前顧後,若是依你之言,那是錯失良機。”

    眾官員都是七嘴八舌,對歐陽志的顧慮顯然是不以為意。

    歐陽志張了張嘴,終是搖頭退了下去,並無說話。

    胡不凡掃了眾人一眼,忽地將目光落在楚歡身上,問道:“楚大人,你覺得借條購糧此議如何?”

    楚歡起身來,拱手道:“下官入主度支曹,如今也只是知道統算事務,對於糧草事宜,還真是不清楚,慚愧之至。”見不少官員對自己投來輕鄙之色,淡然一笑繼續道:“不過下官以為,歐陽大人的顧慮並非沒有道理。如果地方門閥與朝廷一心,天門道雖然人數眾多,但也只是烏合之眾,用心謀劃,處理得當,應該是能夠平定下去,但是一旦門閥士紳與天門道混在一起,情況必將大不相同,此消彼長,想要輕易平定匪亂,只怕不會太容易。”

    胡不凡“哦”了一聲,一副不以為然之色,隨即道:“此事事關重大,本官需要好好思量一番才是。”抬手道:“你們先退下吧,本官要好好靜一靜!”

    等眾人告退,胡不凡卻叫住了郎毋虛,關上門,才低聲道:“江淮之事,非同小可,還需要與老國公好好商議一番。不過金陵倉乃是我們最後的糧倉之地,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動,否則到時候其他地方出了亂子,無糧可調,你我只怕都要掉腦袋!”

    郎毋虛忙道:“大人說的是。”

    “至若購糧,你的法子倒是不錯,本官倒不相信那些士紳商家真的因為一點糧食,敢與朝廷作對。”胡不凡湊近低聲道:“銀庫裡的銀子已經不多,還要應付各項開支,花重金購糧,那是萬萬不能的。”

    郎毋虛皺眉道:“歐陽志此人總是不大聽話,部堂大人,是否……!”

    不等他說完,胡不凡已經搖頭道:“歐陽志是老國公欽點的人,這人雖然有時候有些不聽話,但畢竟是自己人,而且還是有些本事的,不用與他計較。 ”頓了頓,眼中顯出冷厲之色,道:“倒是楚歡,接下來戶部事情眾多,咱們辦差,難免會出現一些疏漏,這小子每天都盯著咱們,讓本官身上實在有些不自在,就怕被他拿住了什麼把柄……不成,此人在戶部,本官如芒在背,必須趕緊想法子把他弄出去。”

    郎毋虛道:“楚歡做事謹慎的很,下官一直盯著他,卻始終沒能找到把柄。”

    胡不凡低聲道:“本官這些時日必定有許多事情要辦,一時也沒有精力去管他。不過若不除掉此人,對咱們的威脅實在太大,這樣吧,你這陣子多與他走動,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此人不可不除啊。你是本官身邊最得力之人,以你的才智,要除掉此人,應該不是難事。”

    郎毋虛勉強笑道:“大人吩咐,下官竭盡全力去辦!”

    胡不凡似乎想到什麼,更是壓低聲音道:“老國公那頭,最近可能要對帳,最近可不能出現任何岔子。”

    “下官明白!”郎毋虛低著頭,眼中卻是劃過一絲怪異之色。
space123 發表於 2012-12-29 17:08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一章 剿撫並用

    楚歡回到度支曹,還沒喝上一杯茶,門外就響起聲音:“楚大人很忙嗎?冒昧打擾,還不要怪責。”

    楚歡回頭去看,卻見到是倉部主事歐陽志竟然過來,有些意外,怔了一下,忙笑道:“是歐陽大人,快請進,快請進!”他在戶部這陣子,除了度支曹的部下過來稟報公務,部院裡還真沒有幾個人過來與他說話。

    歐陽志進了來,楚歡叫了人奉茶,這才坐下道:“歐陽大人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歐陽志神情有些尷尬,想了一想,終於問道:“剛才在部堂大人那邊,楚大人也說不可借條購糧,是否真的如此認為?”

    方才戶部主事以上的官員都參加了會議,眾多官員之中,除了歐陽志,就唯有楚歡不贊同借條購糧。

    楚歡想了想,緩緩道:“憑心而論,歐陽大人的重金購糧,其實是平定天門動亂的極佳策略。”

    “哦?”歐陽志笑問道:“楚大人此話何解?”

    “天門道雖然鬧得很凶,但是畢竟只是一群百姓在苦難之下被謠言蠱惑才造反,說起來也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只是憑藉著一時憤怒燒殺劫掠而已。”楚歡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才緩緩道:“真正的戰爭,考慮到的因素實在太多,除了人數兵力,還要考慮糧草、裝備、訓練、戰略、戰術等等一些列因素,而天門道作亂,不過是嘯聚而起,雖然佔據了幾座縣城,但是他們的整體戰略顯然還是十分的模糊不清。他們沒有堅實的據點,沒有經濟保障,沒有後勤保障,甚至連作戰必須的裝備都無法保障,這樣一群烏合之眾,如果朝廷能夠充分利用地方門閥的實力,通力合作,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便會將江淮之亂平息下去。”

    歐陽志聞言,情不自禁點頭。

    楚歡看了歐陽志一眼,繼續道:“重金購糧,從某種意義來說,確實能夠將糧食掌握在朝廷的手中,不但可以解決軍隊的糧草問題,而且能夠根本上斷絕天門亂匪的糧草保障,只要糧草在官軍的控制之下,那麼天門道就算想搶糧,也無處可搶,任何一支作戰力量一旦斷絕糧食,很快就會陷入崩潰之中。天門道雖然搶掠了不少糧食,但是除了手頭上所有,卻沒有一個真正的後勤保障供給,他們的人數越多,手頭上的糧食消耗的越快……!”

    歐陽志立時拍手道:“不錯,只要沒有了糧食,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擊,王師所至,定可將那群天門妖眾一掃而光。”

    楚歡搖了搖頭,笑了笑,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終究沒有說話。

    歐陽志看出楚歡有話要說,忙道:“楚大人是否有什麼話不便出口?”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楚大人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歐陽志雖然算不得君子,卻也不是小人,今日請教,純屬私談,出了這個門,便一個字也帶不出去的。”隨即想到楚歡如今的處境,未必會相信自己,歎了口氣,道:“不過我也不會強人所難,楚大人若是不方便說,大可不言!”

    楚歡抬手笑道:“歐陽大人請用茶!”等歐陽志端起茶杯,才輕聲道:“楚某只是覺得,如果朝廷真的能夠斷絕天門亂黨的糧草,接下來卻未必需要用兵趕盡殺絕。”

    歐陽志一怔,不解道:“楚大人的意思是?”

    “其實剿匪,並非只有刀兵可用。”楚歡含笑道:“除了一個剿字,還有一個撫字也是大可做文章的。”

    “撫?”歐陽志熟悉錢糧,卻不通軍事,楚歡之言,他一時卻還沒有明白過來。

    楚歡道:“對付江淮之亂,剿是必須的,但是想要安定江淮甚至是東南,卻也離不開撫。沒有剿,便難以撫,但是只剿不撫,江淮之亂卻未必能夠根除。”

    歐陽志肅然拱手道:“請楚大人指教。”

    楚歡道:“朝廷大可先用刀兵,給予天門道眾施加巨大的軍事壓力,讓他們感受到朝廷對於叛亂絕不姑息,另一面則是按照歐陽大人的策略,朝廷拿出一筆銀子來,重金收購江淮糧食。如今天門匪亂還只是一隅之地,尚未有形成太大的氣候,雖然被他們佔據了不少縣城,也搶得了不少的糧草金銀,但是江淮的糧食大部分還是在士紳和糧商的手中,朝廷如果借條購糧,江淮地方門閥只以為是朝廷強行占糧,他們心中必生怨恨,但是拿銀子去購糧,他們必定是願意將自己手中的糧食出售的。”

    歐陽志點點頭,歎道:“國家有難,從來沒有指望地方門閥,他們不從中作梗便是好事,想要讓他們完全出力,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們的利益與朝廷的一致,才有可能讓他們與朝廷一心。”

    “是啊。”楚歡頷首道:“借條購糧,導致的後果只能是江淮門閥與朝廷越走越遠,所以要將江淮門閥攏住,那筆購糧的重金不可不出。地方門閥掌握著江淮的大部分資源,只要他們與朝廷一心,就能夠控制住天門道的蔓延,以重兵圍剿,天門道用不了多久便會平定下去。”

    歐陽志道:“我也正是這樣想法。天門道雖然這些年來聲勢鬧得很凶,而且蠱惑性很強,不少百姓都受其蠱惑,但終歸是烏合之眾,歷來邪教作祟不知凡幾,但是成事者卻是寥寥無幾。”撫須道:“其實江淮天門道猖獗,此事朝廷早已經關注,地方上也一直在打壓,我本以為天門道就算有所行動,那也不可能是這個時候,他們突然起事,還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總覺著……天門道這次動亂,似乎有些倉促,其中似乎有些古怪!”

    楚歡笑了笑,繼續道:“其實只要朝廷處理得當,給予天門道幾次打壓,在他們陷入困境之時,便可以出手安撫了,剿是為滅其心,撫卻是為收其心。”

    “剿滅心,撫收心!”歐陽志贊道:“楚大人,這話說得好。”隨即搖頭歎道:“只是楚大人或許不瞭解,據我所知,天門妖人蠱惑人心的功夫確實很厲害,許多百姓被蠱惑入道,心智甚堅,任由天門妖人驅使,形同行屍走肉,想要收其心,絕非易事。”

    楚歡神情肅然道:“歐陽大人之言,我也明白。我亦曾聽說,不少天門道眾被蠱惑入道後,便完全聽從於天門妖人指使,十分的瘋狂……但是我卻還是相信,大部分的百姓還是存留理智,並非一味盲從,江淮有數百萬之眾,天門道蠱惑的只不過是小部分百姓而已。而且那些被蠱惑的百姓,無非是因為生活困苦,被天門妖人趁虛而入而已,朝廷如果安撫得當,我相信還是能夠瓦解天門妖人的險惡用心,也能夠收攏民心。”

    “楚大人覺得可以挽回民心?”

    “當然。”楚歡正色道:“只要朝廷願意讓百姓好好活著,就能夠挽回民心。其實我一直覺得,想要得民心,說起來似乎很困難,但是歸根結底,卻也十分簡單,無非是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只要朝廷做到這兩點,想要收攏民心,並不困難。那些百姓跟隨天門妖人叛亂的初衷,說到底,也就是為了吃飽穿暖而已,如果朝廷能夠做到這一點,他們又何必大動干戈,拼了性命挑起叛亂。”

    歐陽志微微頷首道:“楚大人所言言之有理。那麼朝廷具體該如何安撫?”

    楚歡端起茶杯,含笑道:“朝廷多有良才,我只是粗陋之見,到底怎麼做,只要朝廷用心,他們定然會有許多的法子。”品了一口茶,輕歎道:“我等人微言輕,朝廷到底要如何應對,卻也不是我等能夠參與的。”

    歐陽志亦是歎道:“楚大人,如今看來,你確實不適合在戶部!”

    楚歡一愣,歐陽志已經道:“楚大人可莫誤會,我的意思是說,你該當往兵部去才是,你今日所言,實乃平亂的良方。”搖頭歎道:“只可惜你是戶部官員,行軍打仗,平亂剿匪,那是兵部決定的事兒,咱們戶部不能插手進去,你我也只是坐在這裡說說而已。”

    楚歡道:“其實這個道理未必很難想通,門下省中書省多是朝廷重臣,亦是我帝國精英,他們難道想不到這一點?”

    歐陽志苦笑道:“楚大人,有很多事情,說起來容易,真要做起來,卻未必像說起來這麼簡單。”端起茶杯,一口飲了半杯,才輕聲道:“我現在只擔心朝廷真的會接受借條購糧之議,若真是那樣,江淮只怕……!”無奈搖了搖頭。

    楚歡見歐陽志滿臉憂患之色,看來此人還真是對國事很為關心,並非那些只想著自身利益的達官貴人們。

    “朝廷多智者,咱們只要用心辦好差事就可以了。”楚歡微笑勸慰道:“很多事情,咱們想是沒有用的。”

    歐陽志微微頷首,起身來,道:“打擾了,楚大人,你先忙著,有時間我再過來坐一坐。”告辭而去,楚歡送出門外,看他背影,若有所思。

    歐陽志離開度支曹大院的時候,郎毋虛卻是從他身後剛剛過來,歐陽志若有所思,看起來精神有些恍惚,也沒有注意到郎毋虛過來,郎毋虛見到歐陽志,臉色微沉,正想說什麼,但是看到歐陽志恍惚模樣,也就沒有叫住,逕自到了度支曹,沒有去主事院子找楚歡,而是讓人將一名判官召喚出來。

    竇易被調離度支曹之後,度支曹右主事一位空缺,雖然此事已經稟明皇帝,但是皇帝卻沒有旨意下來,下面的官員自然也不敢催促,這度支曹右主事的位置便懸了下來,剩下的五名判官有心競爭這個位置,最近辦差用心許多,很多事情楚歡倒也不用費心。

    一名判官出來之後,郎毋虛招手讓他靠近過來,壓低聲音道:“司天臺藥草銀,是否讓楚歡蓋了印?”

    判官忙道:“司天臺的人昨天已經過來一趟,卑職正準備這兩天呈上公函請主事大人蓋印。”

    郎毋虛微一沉吟,輕聲道:“你現在趕快擬寫公函,現在就送過去,本官在這裡等著,無論楚歡蓋不蓋印,你即刻來報本官!”

    判官疑惑道:“大人,還有幾日時間,難道這筆銀子要提前拔過去?”

    “讓你去你就去。”郎毋虛沉下臉來:“哪裡有這麼多廢話,快些去辦,本官就在這裡等著!”

    判官不敢多說,急忙稱是,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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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二章 金壇雀舌茶

    判官離去之後,郎毋虛便在院子角落處的一棵大槐樹下背負雙手來回走動,臉上的神情顯得十分的焦慮,心神不寧,似乎有滿腹心事。

    偶爾有人經過,也不敢打量郎毋虛,只是躬身一禮便即離開,郎毋虛似乎也沒有心情理會來來往往的人,眉頭鎖著,嘴中卻是低聲嘟囔著:“蓋印,那就是大有文章,不蓋印,就不是聖上的意思……蓋印,不蓋印……!”

    他來來回回走了許久,官靴在地面上猜出了縱橫交錯的印跡,時不時地抬頭望一望,只盼著判官速速出來。

    他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是見到那判官匆匆而來,郎毋虛眉頭一展,顯出幾分緊張之色,急忙招手,那判官手裡拿著一份公函過來,正要行禮,郎毋虛已經急道:“不用虛禮,快說,楚歡有沒有蓋印?”

    判官遞過公函,道:“回稟大人,卑職將公函送過去,楚大人很快就蓋了印!”

    郎毋虛打開公函,上面倒是清晰地蓋著度支曹主事的印章,松了口氣,隨即眉頭又鎖起來,低聲問道:“你公函送過去,楚歡說了什麼?”

    判官回道:“楚大人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郎毋虛眯起眼睛:“他沒有詢問為何需要這麼多的銀兩?”

    判官搖頭道:“卑職送公函進去,只說這是司天臺要撥下去的藥草銀,楚大人還沒接過公函,也沒有問數目,就直接取出了印章,拿過公函,好像就掃了那麼一眼,一句話也沒說,便蓋上了印章,直到卑職走的時候,楚大人才說,這事兒不能出漏子,要盡速辦理!”

    郎毋虛雙眉展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禁不住自語道:“我早就知道是這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果真如此!”

    判官茫然道:“大人說什麼?”

    郎毋虛擺擺手,道:“沒事,你先退下吧!”

    判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行了一禮,退了下去,郎毋虛這才摸著鬍鬚喃喃自語:“其他銀兩撥付,楚歡總是審核再三,就像銀子是他自家的,可是一到了司天臺用銀,事關聖上之事,他連一句廢話也沒有便批復下去……有文章啊,看來此人前來戶部,真是聖上有心為之……!”他在大槐樹下徘徊,若有所思,半晌過後,他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背負雙手從度支曹大院離開。

    楚歡這邊批復了司天臺的用銀,又泡了一杯茶。

    司天臺用銀,其實就是皇帝自己要用銀子,楚歡心裡也明白,每季五十萬兩藥草銀,那簡直是天文數字,司天臺那幫道士必定是從中牟取暴利,但是楚歡更明白,哪怕這藥草銀的數目再翻一倍,自己的印章也還是要蓋下去。

    當今皇帝就似乎鬼迷心竅一樣,一門心思地迷戀著修道,設立司天臺,修建通天殿,這兩處就似乎是無底洞,將帝國的財政吞噬進去。

    楚歡在京城這些時日,多多少少也知道,無論是設立司天臺還是修建通天殿,朝中都曾有一些直臣進諫,痛陳其害,但是曾經可以寬容納諫的皇帝陛下,但凡在修道之上遇到阻力,便顯得無情且冷酷,許多朝中直臣就是因為勸阻司天臺的設立和通天殿的修建,觸怒龍顏,下場淒慘,罷官免職發配邊疆那已經是萬幸,滿門被斬卻也是常有的事兒。

    即使是在通天殿的修建過程之中,但有地方出現紕漏,負責的官員必死無疑。

    六部衙門,如今最高危的便是工部衙門,在修建通天殿的這幾年時間內,工部尚書走馬燈般被調換,罷官的罷官,掉腦袋的掉腦袋,其下面具體負責施工的工部官員,被斬殺的更是不在少數。

    楚歡固然有衝動的時候,但是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十分冷靜,他已經摸的清楚,對於皇帝陛下而言,如今最大的逆鱗便是修道,任何妨礙修道事務的人和事,皇帝陛下都會辣手無情予以解決。

    雖說皇帝陛下看起來對自己似乎有幾分欣賞,甚至要利用自己做某些事情,但是楚歡更加明白,在皇帝陛下的眼中,自己無非是一個稍起作用的不起眼的棋子而已,自己如果阻擾了修道事務,皇帝陛下絕對不會對小小的戶部主事有任何的情面可講。

    憂國憂民,固然是好事,但是沒有那分量,也只是徒自歎然而已。

    楚歡很清楚,自己只要在司天臺藥草銀上有絲毫的差池,用不上皇帝對自己發難,胡不凡一干人勢必就會借此機會將自己置於死地。

    無力改變的東西,楚歡只能做出痛快的姿態。

    他現在只是好奇,戶部的意見,肯定是要提交到門下省,門下省那幹人最後到底是要以重金收糧還是借條購糧,還真是一個未知之數。

    楚歡無法對此事產生絲毫的影響,但是他卻能夠清晰地認識到兩種決定所帶來的後果。

    楚歡心中有事,郎毋虛心中也有事,腳步很輕手裡拿著一隻造型美觀的小銅罐進了屋內,見楚歡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輕輕敲了敲門框,楚歡睜開眼睛,郎毋虛已經笑眯眯道:“楚大人,還在憂心國事?”

    楚歡起身來,笑道:“大人取笑了,只是自恨能力有限,不能幫上大忙,所以有些慚愧而已。”

    “可不要這般說。”郎毋虛十分和氣地過去,笑道:“你才來戶部幾天,難不成這麼快就想熟悉所有事務?本官當年來到戶部,可是花了好些年,在同僚們的幫助下才漸通事務。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楚大人凡事慢慢來,不用著急,我已經知會過度支曹的官吏們,盡心協助你。”

    楚歡心中暗想:“你不從中作梗便是天大的好事,哪裡還能想你幫助。”但是郎毋虛突然過來,一臉和氣,楚歡只覺得事情有些怪異,也不知道這狡猾的傢伙究竟要打什麼主意,不動聲色笑道:“日後一切還要勞煩侍郎大人多多關照。”隨即問道:“侍郎大人前來,是否有什麼吩咐?”

    郎毋虛忙笑道:“不說我差點忘記了。”將手中的精巧銅罐放下,笑道:“楚大人,你可猜得出這裡面是什麼?”

    楚歡湊過來,打量幾眼,搖頭道:“下官見識少,還真是猜不出來。”

    “茶葉!”郎毋虛笑道:“這可是正宗的上等茶葉,一兩金子只能得一錢,一年下來在,這種茶葉最多不過出產二十來斤,你說珍貴不珍貴?”

    楚歡奇道:“這等昂貴?”

    這銅罐頂部的蓋子,有一黃雀造型,雙翅微展,郎毋虛打開蓋子,從裡面立時便散發出一陣濃郁的茶葉香味。

    “楚大人,可認識這茶葉?”郎毋虛將銅罐往前湊了湊,笑眯眯問道。

    楚歡瞧那茶葉外形條索緊結纖細捲曲、披亳,顏色翠綠,搖了搖頭,郎毋虛已經笑道:“這茶叫做金壇雀舌茶,茶葉中的上品。”

    楚歡笑著點頭道:“一瞧顏色,聞這香味,就知道非比尋常。”

    郎毋虛蓋上蓋子,道:“我聽說楚大人似乎很喜歡飲茶,想必是精通茶道,所以特將這罐金壇雀舌茶帶過來,楚大人若是不嫌棄,便留下來嘗一嘗!”

    “豈敢豈敢!”楚歡忙道:“如此珍貴茶葉,下官怎敢領受。”

    郎毋虛道:“楚大人這就是見外了。什麼東西,只有在內行之人的手中才能顯出其價值來。京中官員之中,懂得茶道的還真是不多,這金壇雀舌茶拿出去,也顯不出它的價值,倒是楚大人既然是此道中人,恰好能讓你好好品味一番。俗話說得好,好馬配好鞍,寶刀配英雄,這金壇雀舌茶送給你,卻也是送對了人。”

    楚歡心中提防,一時也不明白郎毋虛為何如此熱情,他只此人頗為陰險,小心戒備,不動聲色笑道:“侍郎大人誤會了。其實下官平日飲茶,也只是隨意而為,對於茶道,還真是一個門外漢。”

    “謙虛了!”郎毋虛將銅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擺手笑道:“楚大人可能還對本官有些不瞭解,但是時間長了,你會知道本官是個好交朋友的人。”身體微微前傾,低聲道:“楚大人,本官府中還珍藏了不少極品茶葉,不知楚大人今夜可有時間,往寒舍去一趟,你我二人好好說一說茶道!”

    楚歡一怔,郎毋虛立刻道:“楚大人,我是真心邀請你去寒舍聚一聚,你可不要不賞臉。今日出門的時候,我已經吩咐府裡好生準備,就等著晚上招待楚大人,楚大人若是拒絕,寒舍那可就白準備了。”

    “這個……!”楚歡瞧郎毋虛的表情,倒似乎是真心邀請自己,微一沉吟,終於道:“侍郎大人如此抬愛,楚歡若是拒絕,那反倒是不識抬舉了。”

    郎毋虛見楚歡答應,眉頭展開,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晚上寒舍等候楚大人大駕光臨!”十分親熱地告辭而去。

    楚歡送郎毋虛出門,瞧著他背影,只覺得此人邀請自己,什麼談論茶道自然是藉口,但是一時間還真鬧不清楚這郎毋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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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三章 火上澆油

    安國公府。

    作為帝國第一重臣的府邸,只從府外看去,你不會覺得這座府邸防衛有多嚴密,除了府門外多了幾名守衛,並不比普通官員戒備森嚴多少。

    但是知道底細的人卻十分清楚,這座宅子內部,卻可以稱得上步步陷阱,任何人只要踏入這座府邸之後,每走一步,都完全在府內眼睛的監視之下,而且你猜不出暗中究竟有幾雙眼睛盯著自己,更猜不出有幾支弩箭對著你的要害。

    但凡大戶人家,都會有家丁奴僕,更別說京官大員,幾乎都養有家丁護院,但是論起護院的強悍,自然無出安國公府之輩。

    極少數人知道,安國公府的家丁護院,那可都不是普通角色,黃天都乃是武京衛指揮使,武京衛的將士,在左右十二衛軍中,那可是戰鬥力最強裝備最好,安國公府邸裡的家丁護院,其實有很多就是黃天都從武京衛中甄選出來,那個頂個都是精悍勇士,而且對這些人的來歷知根知底,大加收攏,十分忠誠,在安國公府,就算是一個端茶上水的普通家僕,也莫小瞧他的身手,更別說負責安國公府安全的護衛。

    “借條購糧,是郎毋虛想出來的法子?”安國公黃矩手持狼毫,在紙上筆走龍蛇,他雖然年近七旬,臉上佈滿了歲月雕刻下來的痕跡,但是那一雙眼睛卻依然有著光彩。

    黃天都大馬金刀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而戶部尚書胡不凡則是半邊屁股坐在下首,神情恭敬,連背脊都挺得筆直。

    “是。”胡不凡小心翼翼道:“歐陽志提出戶部撥銀下去,重金購糧,但是庫裡的銀子應付的方面太多,如果將江淮之地的米糧收攏起來,將是一筆極其龐大的數目,郎毋虛建議由戶部出面,令江淮戶部司出具借條購糧。”

    安國公也沒有抬頭,依然頗有雅興地潑墨作畫,問道:“那你覺得該怎樣辦才妥當?是借條,還是撥銀?”

    胡不凡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下官以為,如果能夠用借條將糧草都收攏起來,那也不失為上策……不過,不過下官駑鈍,今日前來,還是懇請老國公拿個主意,老國公睿智無比,著眼大局,您老拿了主意,下官心中便有底了。”

    安國公並沒有立刻回答,手腕子靈活地轉動幾下,這才輕輕擱下狼毫毛筆,輕撫白須,看著自己的畫作,抬頭向胡不凡道:“不凡,你過來瞧一瞧,老夫這幅畫如何?”

    黃天都皺起眉頭,急道:“父親,這都什麼時候了,商議正事要緊……!”他還沒說完,安國公便斜眼瞥了他一眼,皺眉道:“欲圖則緩,你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做事還這麼心急火燎,如何能成大器?”眉宇間帶著幾分不滿,黃天都雖然在帝國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但是對安國公卻還是十分的敬畏,安國公這樣一說,他便不敢多言。

    胡不凡則是起身來,恭恭敬敬走過去,仔細看了看桌上的畫,豎起大拇指道:“好好好。老國公這幅畫當真是絕妙之作。”

    “哦?”安國公撫須微笑道:“好在哪裡?”

    胡不凡指著畫作道:“山勢磅礴,林木依依,山邊這條大河曲折流過,唔,這擔水之人似乎是個出家人,氣勢磅礴之中,卻又帶著出家人的空靈之氣,妙不可言,如此畫作,也只有老國公揮天之筆才能描繪出來。”

    安國公神情淡定,依然帶笑問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胡不凡笑得有些尷尬,道:“下官駑鈍,還請老國公指點。”

    “隱寺!”安國公平靜道:“看畫不看表,要看藏在其中的意思,你只看到山,看到水,看到一個和尚擔水,可曾看到寺廟?”

    胡不凡一愣,又打量了幾眼,終於明白過來:“畫中無寺廟,但是有和尚擔水,那就說明寺廟不遠,隱在深山林木之中。”

    安國公微笑點頭,道:“不錯。有些事情,到來之時,千萬不要只被表像所迷惑,拋去表像,發現隱藏於其中的機遇和秘密,這才是最重要的。”示意胡不凡坐下,他自己亦在楠木大椅子上坐下,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問道:“不凡,你覺著應當開具借條購糧?”

    “這個……還要請老國公指點!”

    黃天都插言道:“糊塗透頂。”

    “為何?”安國公看向黃天都。

    黃天都冷笑道:“天門亂匪,烏合之眾,想要平定,也並非難事,但是若真是借條購糧,我可以斷言,江淮之亂必定波折更大,或許沒個三兩年都無法平定。”

    胡不凡額頭冒汗,忙道:“二爺說的是!”

    安國公生有三子,黃天都排行第二,黃氏一族出自安邑,長子如今就在安邑為官,三子雖然在朝中為官,但是能力有限,一介紈絝,三子之中,掌權最重的便是次子黃天都,私下裡,不少官員都稱呼黃天都為二爺,亦可見黃氏一族在大秦帝國的地位。

    安國公凝視黃天都,問道:“何出此言?”

    黃天都倒也痛快,道:“父親,咱們曾經也是安邑門閥,有一點你很清楚,官府所謂的借,在咱們的眼中,從來都與搶沒有什麼兩樣。當年你也說過,咱們黃家曾是安邑郡首富,看著威風得緊,但是哪裡少得了官吏的壓榨,美其名曰是借,有借有還,欠條還正兒八經地留給咱們,可是那些借條後來都爛成了粉末,也不見官府有半分的償還。”

    胡不凡有些尷尬道:“二爺,咱們戶部出具欠條,不會那樣!”

    “你們不會,但是江淮門閥會相信?”黃天都搖頭道:“他們不會相信,他們只會以為你們是趁火打劫,是變相搶奪他們的糧食。”

    黃天都出身門閥,自然最清楚地方門閥的心思。

    胡不凡顯出緊張之色。

    “我可以斷定,若真的借條購糧,江淮必定有不少門閥將會與朝廷分道揚鑣。”此時書房之中也就三人,黃天都在這裡說話也沒有什麼顧忌:“若是我如今是江淮門閥,手中有大量的存糧,官府卻要借條購糧,老子第一個就不服,就算不真的搖旗造反,暗中也必定給官府一點顏色看看。他們要糧?老子寧可去和天門道商量,低價將糧食賣給他們,天門道也缺糧,老子不相信他們不要糧食。”

    “住口!”安國公冷喝一聲。

    黃天都有些不服氣地止了話頭。

    胡不凡尷尬道:“二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這借條購糧之事,就此作罷,下官另想辦法,實在不成,就撥出一筆銀子,讓江淮戶部司派人與各家糧商士紳好好商量,價格不能太高,既不能讓朝廷為難,也不能讓他們虧著。”

    安國公不動聲色問道:“你是準備讓戶部出銀購糧?”

    胡不凡急忙道:“二爺說的有道理,下官先前糊塗,沒能想明白,二爺指教,下官豁然清楚過來,所以……!”

    “他糊塗,你也跟著糊塗?”安國公不等胡不凡說完話,淡淡道:“方才讓你看這幅畫,還以為你懂了什麼,現在看來,依然是懵懂不知。”

    胡不凡腦子有些亂,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安國公瞅了黃天都一眼,淡淡道:“你就這樣急著讓江淮之亂迅速被平定下去?”

    黃天都一怔,不解道:“父親,難道江淮還要讓它亂下去?江淮乃是大秦糧倉,若是天門亂匪不能迅速平定,國庫糧倉必然空虛,真要是被天門道鬧上一兩年,帝國糧食必定出現危機。”頓了頓,又道:“而且據我所知,不但是江淮,東海、金陵也都有天門道眾活動,如今江淮天門道眾造反,如果不給予重創,讓天門道得勢,那麼東海和金陵的天門道眾恐怕也用不了多久便會群起而亂。江淮之亂,就是一把火,朝廷必須在這把火燒大之前熄滅它,否則等到這把火燒的越來越旺,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安國公靠在椅子上,安靜地挺黃天都說完,才淡淡問道:“你說完了?”撫須道:“莫看江淮鬧得亂,烏合之眾,成不了大氣候,但是江淮之亂,卻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機會?”胡不凡奇道:“老國公,這話從何說起?”

    安國公平靜道:“老夫倒希望江淮這把火燒得更旺一些,如今江淮總督柳生魁和程嵩兩人還能控制局面,只是這把火再多燒一燒,連東海也燒進來,那麼就憑柳生魁他們的能耐,只怕是難撐大局。”

    黃天都和胡不凡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有些茫然,根本弄不清楚安國公這話究竟有何含義。

    安國公自然也看出二人的茫然,只是淡淡一笑,道:“他們撐不住,朝廷總要派人去收拾殘局的……!”頓了頓,若有所思,卻並沒有順著這個話題直接說下去,而是像胡不凡道:“不凡,你今夜回去,就連夜擬上一道摺子,遞交到門下省,唔……這樣吧,讓郎毋虛等幾名戶部要員一同擬摺子上來吧,不說別的,就是建議朝廷借條購糧!”

    黃天都睜大眼睛道:“父親,你……你真的準備這樣做?”

    安國公撫須道:“老夫就是決定這樣做。”

    “為何要如此?”黃天都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已經看出其中的危險,只會讓江淮自亂這把火越燒越大,安國公卻為何不是選擇以水滅火,反倒要火上添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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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四章 茶道

    黃天都不懂,胡不凡也不懂,但是安國公顯然沒有興趣詳加解釋,只是淡淡道:“不明白,就自己慢慢去想,有些事情自己想明白,總要比別人教的好。”

    胡不凡只能起身拱手道:“老國公,下官這就回去擬摺子,回頭本官會率領戶部要員一起上摺子過去。”

    安國公微微點頭,便在此時,卻聽的門外傳來敲門聲,黃天都令人進來,那人進來之後,逕自到得安國公耳邊低語了幾句。

    胡不凡心中好奇,安國公卻已經看向他,問道:“楚歡去了郎毋虛的府上,此事你是否知曉?”

    “下官不知。”胡不凡一愣,但馬上道:“不過這卻是下官囑咐的。郎毋虛為人精明,下官吩咐他與楚歡多接觸,找到那小子的把柄。”

    黃天都在旁冷笑道:“那臭小子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派了張鬥利給他作了暗示,這小子竟是裝起糊塗,遲遲不見他往我府裡覲見,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和瀛仁混在一起。”

    胡不凡忙道:“據下官得知,幾日之前,楚歡還曾與瀛仁一同去往了太子府。”

    “此事老夫早已經得知。”安國公冷笑道:“看來瀛仁也不老實,是要和灜祥走到一塊了。”

    胡不凡忍不住問道:“老國公,漢王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安國公撫須道:“殿下並無說話,不過想來也不放在眼裡。灜祥找上瀛仁,看來也是病急亂投醫,只要是能拉攏,他就竭盡全力去拉攏。”頓了頓,皺眉道:“郎毋虛那頭,讓他盯緊一些,若是沒有必殺的把握,你們都不要輕舉妄動。對付楚歡,要麼不動,一旦動了,就必須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胡不凡道:“下官明白。郎毋虛辦事還是有些手段的,楚歡不過是黃毛孺子一個,有郎毋虛一直盯著他,不怕他不露出破綻。”

    ……

    ……

    郎毋虛確實在盯著楚歡。

    不過他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親切,府內的雅廳之中,除了主座的郎毋虛,便只有楚歡一個客人,案上菜肴豐富,場中卻是有四位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郎毋虛顯然是個很會享受的人,用餐的器皿都是十分講究,而且待客的美酒亦是芳香四溢,混合著舞姬身上的幽香,美酒佳人,香飄滿庭。

    郎毋虛是戶部侍郎,戶部可不只是管理錢糧而已,大到錢糧礦石,小到油鹽茶酒,都是由戶部過問,所以戶部素來都是工作繁雜且細緻的衙門,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郎毋虛身為戶部侍郎,絕對的戶部要員,茶酒自然少不得有人孝敬。

    四名舞姬都是豔色奪人,身上的布料也確實很少,雪白皓臂,纖細蠻腰,舞姿火辣而優美,隨著琴瑟之聲,小蠻腰扭動,帶動著香.臀擺動,乳.波臀.浪,那一張張俏臉上也滿是勾人心魄的媚態,媚波橫流,凹凸有致的身子更是賣力地展現出自己的柔韌之美,盡含風花雪月之態。

    她們因為賣力,白嫩的肌膚上甚至都滲出香汗珠子來,四名舞姬的臉上雖然帶著醉人的媚笑,但是心裡卻滿是對牛彈琴的幽怨。

    這樣的美姬,如此妖豔性感的舞蹈,足以對任何男人形成誘惑力,可是楚歡卻似乎很為獨特,他的興趣並沒有被這四名妖豔性感的舞姬帶起來,只是端著杯子,若有所思。

    郎毋虛微眯起眼睛。

    常言說得好,少年愛美人,楚歡年紀輕輕,該是喜歡美色的年紀,廳中四名美姬也是郎毋虛自問能夠拿得出手的佳麗,但是楚歡的眼睛卻很少望著四名舞姬身上投過來,就算劃過,也想看木頭人一眼,並無什麼神采,這讓郎毋虛心中還真是有些奇怪,難道這年輕人的眼界竟是如此之高,連這四個美姬也不值得他多看兩眼?瞧他若有所思模樣,也不知道這年輕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郎毋虛自問也是識人無數,但是不知為何,此時卻難以從楚歡的臉上捕捉到一絲他心中在想什麼的端倪。

    楚歡確實在想著事情。

    他想的事情也很簡單,郎毋虛如此熱情,白日送茶葉,晚上設宴,又是美酒又是佳人,待若上賓,比起初入戶部時的態度,當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楚歡心裡只覺得這傢伙肯定在打著什麼鬼主意,但是一時之間還真看不透他想搞什麼鬼,心存戒備,十分小心。

    “楚賢弟,楚賢弟!”耳邊傳來郎毋虛的聲音,楚歡回過神,抬頭看去,見郎毋虛笑盈盈看著自己,立刻舉杯道:“大人,今日承蒙款待,下官敬你一杯!”

    郎毋虛笑道:“這是家常飯,就不要大人大人的稱呼了。”抬手指著四名美姬道:“楚大人,這四名舞姬舞姿如何?”

    “很好,很好!”楚歡點頭道。

    郎毋虛微笑道:“不瞞楚賢弟,這四名舞姬可是花了重金得來……!”身體微微前傾,笑眯眯道:“可都還是黃花處子之身!”

    他此言一出,四名舞姬臉上飛霞。

    楚歡“哦”了一聲,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楚賢弟覺得舞姿好,卻不知覺得她們相貌如何?”郎毋虛含笑撫須問道。

    楚歡勉強笑道:“都很美!”

    郎毋虛道:“楚賢弟若是看的上,我便將她們送給你如何?我聽說貴府只有一名粗手丫鬟,冷清的很,這四名舞姬帶過去,無聊之時,大可讓她們獻舞一樂,你看如何?”

    楚歡立刻搖頭道:“大人厚恩,在下絕不敢收。”他說的斬釘截鐵,郎毋虛微微皺眉,心中只以為楚歡是連這幾名舞姬也看不上。

    郎毋虛揮揮手,四名舞姬都已經是香汗淋漓,心中存著對牛彈琴的心思,巴不得退下去,郎毋虛一揮手,立時如同四朵雲彩飄了下去。

    “楚賢弟似乎有心思?”郎毋虛盯著楚歡道:“有什麼為難之事,不如說來聽聽,說不定我還能幫楚賢弟一些小忙。”

    楚歡笑道:“沒有,只是大人如此厚待,讓在下有點受寵若驚。”

    郎毋虛呵呵一笑,突然問道:“楚賢弟,聖上是不是準備整垮胡部堂?”他問的十分突然,沒有任何徵兆。

    楚歡條件反射般道:“你怎麼知道?”馬上作出失口之態,連連擺手道:“大人,下官……哎呀,我……!”

    郎毋虛眼眸子裡卻顯出“果然如此”之色,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笑道:“今日請楚賢弟過來,其實是為了一起談論茶道,若是酒足,不如一同去茶室品茶!”就似乎根本沒有問過那一句驚心動魄的話,神態自然。

    琴道、花道、棋道素來都被認為是高雅的學問,而茶道與這三道並列,稱為“四雅”。

    中華茶道,古來傳之。

    中華茶道講究四素,環境、禮法、茶藝、修行四者融為一體,才能稱之為茶道。

    朗府茶室是建在一處幽靜的庭院正中央,院內種滿了青松翠竹,看上卻便有幾分雅致的味道,而整座茶室完全是以黃木製作,在青松翠竹之間,顯得恬靜自然。

    楚歡跟著郎毋虛進了茶室,茶室之內看起來簡潔明快,地上鋪著黃木地板,四角各點著一盞明燈,每一盞燈旁邊,都有一隻青瓷花瓶,裡面插著花,而正對茶室大門的一面,掛著一幅大字,上面寫著“寧靜致遠”四字。

    茶室正中,放著一尊古褐色的茶案,茶案之上擺放著一套潔淨的紫砂茶具,一塵不染,很是乾淨。

    二人席地而坐,楚歡隱隱明白,郎毋虛將自己帶到這僻靜的茶室,未必真的是要談論什麼茶道,似乎有什麼隱秘的話要說。

    落座之後,郎毋虛已經含笑道:“老子說,至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覆命。莊子亦說,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靜伏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老莊‘虛靜觀複法’是明心見性、洞察自然、反觀自我,體悟道德的無上妙法,咱們煮茶品茗,便是追懷古人的心境,去品味其中的清雅簡淡,素古通幽!”

    楚歡搖頭道:“大人之言,下官真是茫然不解,讓大人見笑了。”心中卻也覺得,這郎毋虛不管是真的喜歡茶道還是附庸風雅,但是對茶道的學問顯然還是明白一二的。

    其實他希望郎毋虛有話就痛快說出來,但是他也明白,像郎毋虛這樣的人,說話藏三分,想讓他痛快說話,難上加難,只能耐著性子靜觀其變,方才在雅廳用餐之時,郎毋虛出乎意料套話,楚歡瞬間反應對答,那一幕就已經讓楚歡清楚郎毋虛心中必有所思。

    “楚賢弟,想你初入戶部,你我還有些小誤會,現在想來,實在慚愧。”郎毋虛歎了口氣,道:“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楚歡忙道:“大人何出此言?下官承蒙大人指教,感激不盡,絕無他想。”

    郎毋虛擺了擺手,苦笑道:“楚賢弟,莫看我在戶部是個侍郎,說起來也是朝廷重臣,可是……哎,可是我心裡苦啊!”

    楚歡不明白郎毋虛葫蘆裡賣什麼藥,不動聲色,故作驚訝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常言說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郎毋虛搖頭歎道:“真正身不由己的,從來不是在江湖,而是在朝堂!”
space123 發表於 2012-12-29 17:11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五章 雅仙煮茶

    楚歡顯出驚訝之色問道:“大人為何這樣說?”

    郎毋虛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楚賢弟,你可知道戶部真正的當家人是誰?”

    “自然是胡部堂打理。”楚歡道:“侍郎大人在旁幫襯,如果真要說戶部是誰的,那也自然是聖上的。”

    郎毋虛搖頭擺手道:“錯了錯了,這戶部真正的當家人,根本不是胡部堂,而是……而是安國公。”

    楚歡自然早就明白這一點,但還是做出驚訝之色,皺眉道:“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若是被別人知道,侍郎大人固然被人誤會,恐怕安國公也要被誤會的。”

    “楚賢弟,若是別人,我也不說這不相干的話了。”郎毋虛一副無奈之色:“但是我將楚賢弟當成自己人,有些話是不隱瞞的。楚賢弟剛進入戶部,雷厲風行,其實我心中是十分的欽佩的,莫看我表面幾次與你為難,其實那只是做些樣子給別人看,而且也是為了考驗楚賢弟。”

    楚歡一副茫然之色。

    郎毋虛身體微微前傾,低聲道:“楚賢弟,不瞞你說,這戶部裡面,多少官員貪.腐不堪,我眼看戶部就似一個大爛攤子,卻是有心無力。楚賢弟進入戶部,行事公正,潔身自好,我那是真的將楚賢弟當作同道中人啊。這戶部若是不加整頓,長此下去,禍國殃民,後患無窮!”

    楚歡沉默了一陣,終是問道:“大人今日想必是有事要吩咐,下官不才,大人有什麼話,儘管直言,下官若是能辦,自然會竭盡全力。”

    郎毋虛笑道:“楚賢弟莫誤會,只是發發心中的牢騷而已。”

    “哦?”楚歡微微帶笑。

    郎毋虛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楚賢弟,聖上當真……當真是準備整垮胡部堂?”

    “這個……哎……!”楚歡面上現出為難之色,欲言又止。

    “若是不方便說,那也不打緊。”楚歡越是支支吾吾,郎毋虛越是肯定其中的關竅,歎道:“一個胡部堂,聖上又何必如此費心。”眉頭一緊,盯著楚歡,再次問道:“楚賢弟,聖上是不是還有別的心思?”

    楚歡忙道:“大人,下官多飲了幾杯,不勝酒力,這就要告辭……!”想要起來,郎毋虛卻急忙伸手按住,道:“楚賢弟,我知道你在多心,但是將你帶到這裡來,我可是真心待之。聖上想讓你整垮胡部堂,你覺得以你一人之力,有這個可能嗎?”

    楚歡一怔,皺眉看著郎毋虛,輕聲問道:“侍郎大人,您的意思是?”

    郎毋虛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一時間也沒有出口,臉上滿是猶豫之色,便在此時,忽聽得茶室外面傳來一個聲音:“父親大人,你叫我?”

    “哦,是雅仙嗎?”郎毋虛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襟盤坐好,笑道:“快進來吧!”

    茶室門拉開,楚歡扭頭看去,只見一名妙齡少女一身橘黃色的衣裙從茶室外面進來,十六七歲模樣,相貌倒也俏美,進了茶室,反手關上門,亭亭玉立。

    “雅仙,快來,這位是楚歡楚大人,快來見過!”郎毋虛招手道。

    楚歡也已經起身站起,那少女過來,打量楚歡一眼,面無表情,只是盈盈一禮,楚歡也拱手還禮,打量這少女兩眼,只覺得這姑娘眉宇間和郎毋虛有幾分相似,看來還真是郎毋虛的女兒,郎毋虛雖然為人狡詐,但是論起相貌來,倒也不差,這少女雖然稱不上角色,但也自有一股嬌美。

    郎毋虛含笑道:“楚大人請坐,雅仙是小女,頗懂茶道,今日由她煮茶,還要請楚大人品品!”

    “有勞郎姑娘了!”

    朗雅仙又瞥了楚歡一眼,很有些奇怪,郎毋虛待客品茶,也不是一回兩回,朝廷多有要員來過這茶室品茶,也不曾見郎毋虛將自己招過來煮茶,平日只有沒有客人的時候,自己偶爾與父親一同煮茶而已,這年輕人看起來也不像什麼大官,為何卻要自己出馬煮茶。

    好在這位郎姑娘倒是十分的聽話,過去熟練地生起了爐子,其實這茶室之中煮茶的一切工具都是準備妥當,朗雅仙顯然也不是生手,手腳麻利,備好一切,才向郎毋虛問道:“父親,今日要品什麼茶?”

    “楚大人,你說呢?”

    “隨意,隨意!”

    “雅仙,你看著辦吧。”郎毋虛含笑道。

    朗雅仙頷首,取了茶葉,室內一時很為清淨,楚歡若有所思,這郎毋虛將自己的女兒都搬出來煮茶,看來還真是想與自己親近一些,只是不知這郎毋虛是真的有心親近自己,還是另有圖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清幽的環境之中,茶終於煮好,朗雅仙放好紫砂杯,提來紫砂壺,如同小溪流水一般,輕輕在紫砂杯中倒入茶水,潺潺如涓,淡淡的茶香味彌漫空氣中,鑽進楚歡的鼻子裡,似乎在全身每一處血脈擴散,當真是心曠神怡,渾身通泰,只聞這淡淡的茶香味,便說不出的舒服愜意。

    朗雅仙這才輕聲道:“父親,女兒先退下了!”也不等郎毋虛多言,向楚歡行了一禮,便即退了下去。

    郎毋虛微皺眉頭,但還是笑道:“楚賢弟,你品一品,看看味道如何?”

    楚歡端杯抿了一口,立刻道:“果然是好茶,令嬡真是好手藝!”

    郎毋虛微笑道:“楚賢弟,你看我這女兒如何?”

    “這個……!”楚歡想了想,才道:“令嬡大家閨秀,下官不敢妄自評論,不過能夠見到令嬡,當真是三生有幸!”

    郎毋虛聞言,顯出歡喜之色,道:“看來楚賢弟並不討厭小女。”

    楚歡忙道:“豈敢!”

    郎毋虛笑眯眯往前湊道:“楚賢弟,聽說你尚未婚娶?”

    “啊?”楚歡一怔,隨即點頭道:“確實……確實還未婚娶。”

    “果然如此。”郎毋虛哈哈笑這,往茶室門邊看了一眼,意味深長道:“我明白了,楚賢弟,你放心,此事便包在我的身上。”瞧他的意思,竟似乎是要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楚歡一般,只是這句話卻沒有直白地說出來而已。

    “楚賢弟,我將你當成自家人,也希望真的能夠成為自家人。”郎毋虛正色道:“既是自家人,有些話我不瞞你,你也不需瞞我。”

    楚歡道:“其實下官也願意和大人真誠相對。”他神情看起來十分的誠懇。

    郎毋虛只覺得這可能是女兒的出現起了不小的作用,笑了笑,身體向前,低聲道:“楚賢弟,不瞞你說,我也想整倒胡不凡,此人騎在我的頭上拉屎撒尿,我早就看不順眼,若是聖上真的有這個打算,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大人,其實……!”楚歡目光閃爍。

    郎毋虛皺眉道:“楚賢弟,莫非還有什麼不便開口?”

    “大人,你以誠相待,我也就不瞞你。”楚歡沉吟片刻,終於道:“大人以為聖上只想整倒胡部堂?胡部堂雖然是一部尚書,但是在聖上眼中算得了什麼?何必大費周章。”

    郎毋虛一怔,忙道:“楚賢弟的意思是?”

    楚歡想了想,才道:“聖上心思,如海深,有些話不好直說,下官也不好直言。但是大人乃是睿智之人,有些話不說也該明白的。”

    郎毋虛眼珠子轉了轉,隨即顯出驚訝之色:“楚賢弟,難不成……難不成聖上是想整治安國公?”

    楚歡不說話,只是端杯飲了一口茶。

    楚歡越是這樣,郎毋虛心中便越是七上八下,眼眸子中的驚駭之色愈深,試探道:“楚賢弟,若不是為了安國公,總不該……總不該是為了漢王殿下吧?”

    楚歡端茶杯的手陡然一抖,裡面的清茶竟然濺出幾滴,楚歡急忙放下茶杯,連聲道:“失禮失禮,大人不要見怪……!”

    楚歡如此反應,卻是讓郎毋虛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一驚非同小可,也顧不得茶水,一把抓住楚歡的手,驚駭道:“楚賢弟,你是說,聖上讓你進入戶部整治胡不凡,目的不是為了安國公,而是為了打壓漢王殿下?”

    楚歡驚道:“大人,下官可什麼話也沒說,這都是你自己猜測的,下官可一個字也沒說。”壓低聲音道:“這些話大人也不可再說,這都是犯上直言,若是洩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大人……大人要好自為之!”

    郎毋虛臉上有些蒼白,喃喃自語:“原來……原來如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許久之後才看著楚歡,打量一番,道:“我就一直奇怪,朝野官員無數,聖上為何會派楚賢弟進入戶部,楚賢弟是齊王的人,這樣說來……哎,此事我本該早就想到,可是一直不相信,可聖上做事,素來就是聖心獨裁,我等為臣者又怎能猜得透……!”

    楚歡臉上也是一副惶恐之色,道:“大人,今夜下官可什麼都沒說,你也什麼都沒問。你猜測的,都是你個人所想,下官可是什麼都不知道……下官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聖上可從沒有對下官說過這些話!”

    “明白明白!”郎毋虛緩過神來,擦了擦額頭冷汗,楚歡越是這樣說,郎毋虛便覺得楚歡只是怕擔干係,反倒越覺得這些定是皇帝的心意。

    他現在當真是心神不寧。

    楚歡進入戶部,郎毋虛其實一直都在想著其中的緣由,他是個精於算計之輩,但凡別人有什麼舉動,他也會展開自己豐富的想像力,去想像別人為何有如此舉動。

    皇帝陛下的心思不好猜,所以郎毋虛一直都無法確定皇帝到底是何心思,今日從楚歡的身上,他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這個答案讓郎毋虛心中直突突。

    如果皇帝真的有心要打壓漢王扶立齊王,打壓戶部自然是在情理之中,而且通過打壓戶部,必定會有一大批漢王党官員落馬。

    胡不凡是漢王黨中的重要人物,而他郎毋虛可也素來是被歸在漢王黨內,協同胡不凡為漢王黨做了不少事情,如果皇帝真要打壓漢王党,胡不凡固然倒黴,作為胡不凡的左右手,他又豈能倖免?

    皇帝的性子,郎毋虛也是有過見識的,不動則已,一旦動起來,那是冷酷無情,從來不留任何的情面。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1:31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六章 牆頭草

    郎毋虛臉上禁不住露出難看的表情,楚歡自然是看在眼中,端杯品了一口茶,這才拱手道︰“大人,今日承蒙款待,多有打擾,現在飯也吃了,茶也品了,不敢再多打擾。改日若是大人有時間,下官做東,邀請大人前往寒舍吃一杯水酒,今日便先告辭了。”

    郎毋虛忽地一把抓住楚歡的手臂,道︰“楚賢弟,救我!”

    楚歡一愣。

    郎毋虛苦笑道︰“今日得蒙楚賢弟指點,已經是十分感激,還請楚賢弟指一條明路!”

    “大人,你這話從何說起?”楚歡皺眉道︰“下官何德何能,怎敢指點大人?”

    郎毋虛嘆道︰“楚賢弟,我能有今天,實在不容易。其實我落馬倒也無妨,可是……可是一家老小必受牽連,特別是雅仙,如花年紀,若是我垮台,你說她該怎麼辦?”他握著楚歡手臂,肅然道︰“楚賢弟,外人風言風語,說我是漢王黨中人,那都只是虛言,我是有苦說不出啊。”

    楚歡一臉詫異,低聲道︰“侍郎大人,下官……下官被你弄糊涂了!”

    “我是安邑人,與安國公有同鄉之宜,能有今日,安國公也確實出了不少力。”郎毋虛苦笑道︰“正因如此,人人都以為我是安國公的人,其實他們哪里知道,我是一心效忠聖上,從來不敢對聖上有絲毫的二心。”壓低聲音道︰“其實在我眼中,太子殿下被廢是遲早的事情,但是漢王卻未必是最佳人選,漢王殿下太過盛氣凌人,反倒是齊王殿下,溫和寬厚,我一直對齊王殿下是大有好感的。”

    楚歡眨了眨眼睛,皺眉道︰“大人,這些話……!”

    “若是別人,我自然不會說這種犯忌諱的話。”郎毋虛道︰“但是我已經將楚賢弟當成自家人,就不藏著掖著。楚賢弟,並非我是見風使舵,實在是我心中對齊王殿下一直都有仰慕之心,然則身在污泥,難以脫身……今日還請楚賢弟為我指一條明路!”

    楚歡盯著郎毋虛看了半天,才嘆道︰“侍郎大人,你是在開玩笑吧?漢王殿下兵強馬壯,齊王殿下實力孱弱,你……你怎會棄強從弱?而且……而且儲君之位如今還在太子手上,以後究竟如何發展,尚未可知,侍郎大人,咱們現在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若是這個時候投奔齊王殿下,難道不後悔?”

    郎毋虛心中暗想︰“聖上想做的事情,還從來沒有做不成的。他既然想要扶立齊王,漢王這邊實力再強,遲早也要崩塌。當年太子殿下實力何等強盛,而漢王也不必今日的齊王強多少,可是漢王如今不照樣是實力強大?等到聖上廢了太子,冊立齊王為儲君,那時候我再要投靠,早已經遲了。”面上卻是慷然道︰“楚賢弟,以我這麼多年觀人的經驗,齊王日後定是有為之君,我只想兢兢業業為大秦做些事情,相信在齊王麾下,定能一展抱負。”

    楚歡拱手道︰“大人志向遠大,楚歡欽佩。”隨即嘆道︰“可是事情正如侍郎大人所言,朝野上下,都以為侍郎大人是漢王黨中人,侍郎大人有心投靠齊王,下官是相信侍郎大人的抱負,但是……但是齊王殿下能否相信?”身體前傾,湊近道︰“更緊要的事,聖上能否相信?”

    郎毋虛苦惱道︰“所以才邀請楚賢弟指點一條明路!”

    楚歡想了想,才道︰“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下官就直言吧,侍郎大人想要投靠齊王殿下,並不容易。侍郎大人應該知道,齊王身邊還有徐從陽徐大學士這等重臣,就算下官和齊王都相信侍郎大人,那麼徐大學士能否相信?你畢竟在漢王黨中多年,徐大學士卻又是個謹慎無比的人……!”搖了搖頭,道︰“如果侍郎大人不能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徐大學士是不會相信侍郎大人的忠誠。”

    “是啊是啊。”郎毋虛急忙點頭道︰“徐大學士可是謹慎的人,我也正是憂心于此啊。我對齊王是真心想投,可是……哎,我該如何表現自己的誠意?”

    楚歡搖頭笑道︰“這個下官還真是不知道。”

    “楚賢弟,你也知道,雖然我身居戶部侍郎的位置,但是卻一直在胡不凡之下,就算想幫助齊王,可是有胡不凡盯著,很多事情有心無力啊!”郎毋虛為難道。

    楚歡笑了笑,輕聲道︰“是啊,如果有朝一日,侍郎大人登上戶部尚書的位置,那許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說到這里,止了話頭,卻是端起茶杯,再次品茶。

    郎毋虛眼中劃過一絲驚喜之色,隨即又顯出猶豫之色,沉吟片刻,才道︰“楚賢弟,其實就算將胡不凡扳倒,安國公如果還在,漢王的勢力未必能夠削弱!”

    楚歡微笑道︰“侍郎大人,說句不該說的話,聖上既然想做事,你覺得只會做些打草驚蛇的事兒?”這一次不等郎毋虛出手拉住,已經起身道︰“侍郎大人,這天色已經很晚,不能再耽擱了,下官先告辭!”

    郎毋虛若有所思,這一次卻沒有攔著,起身送楚歡,到得府外,楚歡拱手道︰“今日多謝款待,下官告辭!”

    郎毋虛上前輕聲道︰“楚賢弟好走,容我好好想一想,定會獻上誠意。”

    等楚歡離去,郎毋虛獨自回到茶室,還沒有坐下,一名中年婦人已經進來,滿臉不悅道︰“老爺,姓楚的已經走了?”

    郎毋虛抬頭看了一眼,道︰“夫人還沒有歇息嗎?”

    “如何能睡得著。”婦人上前來,在郎毋虛對面坐下︰“老爺,妾身問你,你是否要在雅仙身上打什麼念頭?”

    郎毋虛陪笑道︰“夫人何出此言?”

    “平常來再最貴的客人,你也不曾讓雅仙露面,今日不過來了一個主事,還是你的部下,你怎能讓雅仙出來煮茶?”婦人顯得十分不滿︰“那楚歡沒有婚嫁,你讓雅仙一個姑娘家過來為他煮茶,難道還沒有打心思?”

    郎毋虛笑道︰“夫人聰明絕頂,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夫人。”

    郎夫人沉著臉,道︰“此時我絕不同意。他楚歡是什麼人,聽說只是布衣起家,撞上大運,這才混到了京城。我們甦家是安邑大族,你們朗家也是世家出身,我們的女兒,怎能許配給楚歡這樣的人。老爺,你要是真的那般安排,我們安邑甦家還有臉面嗎?”

    郎毋虛皺眉道︰“我何曾說過要將雅仙許配給楚歡?”

    “那你是什麼意思?”

    郎毋虛嘆了口氣,道︰“夫人,你居于府中,不知朝中事,朝廷里可要出大事了。”

    “大事?”

    “漢王黨已經岌岌可危了。”郎毋虛道︰“記得我上次就跟你說過,聖上將楚歡調入戶部,必有所圖,今日我終于確定,聖上是要用楚歡為刀,撕開戶部,其最後的目的,是為了……!”壓低聲音道︰“是為了壓制漢王,準備立齊王為儲!”

    郎夫人吃驚道︰“當真如此?”一臉狐疑︰“不會吧?若是要立齊王,當初又為何扶持漢王?”她顯然對立儲齊王大不相信。

    郎毋虛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才道︰“我想了許久,現在算是想通了。你要知道,聖上一生最寵愛的女人,便是皇后娘娘,齊王是皇后娘娘親生的皇子,不但得皇后娘娘疼愛,亦是得聖上喜歡。按理說齊王早就到了出宮開府的年紀,可是聖上卻遲遲沒有讓齊王開府,留在宮中,以夫人之聰慧,難道看不出一絲端倪?”

    郎夫人疑惑道︰“老爺的意思是?”

    “以前還看不出其中的玄機,如今我算是看透了。”郎毋虛輕嘆道︰“那是為了保護齊王啊。太子當年擁有軍方的支持,又有儲君之位,可說是風光無限,其聲勢甚至不在聖上之下,聖上提拔漢王,滿朝文武包括我在內,都以為是想要改立漢王為儲君,但是今日看來,聖上的真正用心,是為了用漢王制衡太子,打壓太子而已。”

    “老爺,真的是如此?”郎夫人依然一臉茫然。

    “我有九成把握。”郎毋虛肅然道︰“漢王是用來制衡太子的工具,你瞧瞧如今太子那邊的狀況,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勢頭,這些年,多少太子黨的官員落馬,下場可是慘得很。如今太子敗落下去,但是漢王又起來,今日之漢王,就是當初的太子,而聖上將楚歡派進戶部,那便是準備如法炮制,就像當年對付太子一樣,要對漢王動手了!”

    郎夫人顯出驚怕之色,道︰“老爺,聖上要從戶部開刀,你身在戶部,是不是……是不是很凶險?”

    郎毋虛點頭道︰“凶險萬分。”

    “那可怎麼辦?”郎夫人慌了神︰“妾身記得,當初太子當官員落馬,發配的發配,砍腦袋的砍腦袋,家眷下場更是淒慘無比……!”臉上已經有些蒼白。

    郎毋虛心神不寧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拉上楚歡這條線。楚歡是齊王的人,聖上重用,日後如果齊王得勢,楚歡的前程不可限量。”

    郎夫人蹙眉道︰“老爺,這些你是否真的確定?莫非是被那楚歡言語蠱惑?”

    郎毋虛淡淡笑道︰“黃毛孺子,豈能蠱惑我?若只是憑他三言兩語,我豈能相信?”頓了頓,道︰“其實從齊王身邊的人,就能看出蛛絲馬跡。徐從陽是齊王身邊的頭號人物,在朝中可是多次觸怒聖上,朝中直臣以前可是不少,沖撞觸怒聖上卻安然無恙的,便只有徐從陽一人。你以為是聖上對徐從陽另加青睞?絕非如此,只因為徐從陽是齊王的人,所以聖上是為了保存齊王的勢力,才會對徐從陽大家容忍,若徐從陽不是齊王的人,只怕腦袋現在都已經變成了白骨。”

    郎夫人顯然是個多疑之人,雖然忐忑不安,但還是問道︰“如果聖上真的存了傳位齊王之心,這麼多年來,為何齊王身邊卻並無多少勢力?”

    “這才是高明之處。”郎毋虛贊道︰“所謂低調行事,便是如此。齊王孱弱,大家便都不會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子和漢王的身上。但是咱們差點都忘記,這大秦天下可是聖上的,聖上若想讓齊王起來,也不過抬手之間的事情。如今跡象已經顯示,聖上已經開始準備扶立齊王了。”

    “老爺,要真是如此,你可要想法子。”郎夫人聲音微顫︰“如果聖上真的要打壓漢王,你……你的處境可不妙!”

    “誰說不是。”郎毋虛低聲道︰“可笑胡不凡那等蠢貨,還不明其中關竅,一心想要打壓楚歡,他也不想想,有聖上在背後撐著,就憑他也能整垮楚歡?幸虧我存了個心眼,打從楚歡進入戶部就靜觀其行,今日在戶部衙門我最後試探了一次,司天台的藥草銀,楚歡二話不說便蓋了印,倒是胡不凡要調動的其他款項,楚歡總是刻意刁難,由此可見,楚歡絕對是聖上安插在戶部對付咱們的刀子。”

    郎夫人終于明白過來︰“老爺,你讓雅仙過來,是想用雅仙拉攏楚歡?”

    “不錯。楚歡對雅仙並不討厭,這就讓咱們有了機會。”郎毋虛正色道︰“想要攀上齊王,避免日後災禍上身,就要從楚歡這條線下手!”

    郎夫人蹙眉道︰“只是將雅仙許配給那樣的人,妾身實在……實在不甘心。”

    “夫人,大局為重。”郎毋虛道︰“若是萬不得已,雅仙能夠保我一門安危,那也值得犧牲。更何況也未必要如此,今日我作了暗示,但是卻沒有直說要將雅仙許配給他,存了後手,一切還要靜觀其變。”頓了頓,撫須道︰“我現在卻是要想,該怎樣讓齊王相信我,免除日後的災禍。”

    郎夫人提醒道︰“老爺,這些也還只是猜測,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如果猜錯了聖意,做錯了選擇,後悔也來不及。就算聖上真的要立儲齊王,咱們想要投靠齊王那頭,卻也要小心漢王這邊。你一直是漢王的人,如果投奔齊王,被漢王黨的人知道,後果……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夫人說的是。”郎毋虛微微點頭,一臉苦惱︰“所以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既要取信于齊王,卻也不能與漢王這邊撕破臉……至少在漢王垮台之前,不能讓漢王察覺我要另擇門戶!”

    ……

    ……

    郎毋虛在苦惱,楚歡卻在笑,今日朗府一行,讓楚歡明白了郎毋虛這家伙果然是牆頭草,見勢不妙,準備另擇門戶。

    楚歡也懷疑郎毋虛是不是另有所圖,但是想想當時的情景,郎毋虛幾次情不自禁表現出的真實態度,讓楚歡肯定此人十有七八是真的準備另擇靠山了。

    楚歡對郎毋虛這種人已經有幾分了解,郎毋虛左右搖擺出賣舊主,這樣的事兒發生在他身上並不奇怪。

    郎毋虛向要投靠齊王,對楚歡來說,當然不是什麼壞事。

    實事求是地說,他在戶部確實有一種孤軍奮戰的感覺,如果郎毋虛真的改立門戶,從旁協助,對自己的幫助定然是不小。

    當然,對于郎毋虛這種人,楚歡從來都不會真的去相信他,就算郎毋表現出十足誠意,楚歡也只會相信三分,存七分提防。

    騎馬回到府前,遠遠卻瞧見門前一道人影來回走動,楚歡皺眉間,那人已經听到這邊的動靜,瞧見楚歡,立刻快步上前來,楚歡細看,卻是武京衛西門署的孫靜一。

    孫靜一遠遠就道︰“楚大人,你可回來了,等你好久!”

    楚歡翻身下馬,奇道︰“孫兄弟,有事找我?”

    “楚大人,你也知道,你這府里沒有護院,王署頭囑咐過我們,平日里巡邏之時,多往這邊過來,留個心眼。”孫靜一興奮道︰“今日有弟兄巡邏,還真看到有兩個家伙在你府前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王署頭已經帶人將他們抓到了署里去。”

    楚歡皺眉道︰“什麼人?”

    “還在審問,但一看就不是好人。有個尖嘴猴腮的家伙還說他是你徒弟,打死我們也不相信。”孫靜一道。

    “我徒弟?”楚歡愕然。

    他記得自己唯一的徒弟,好像就是宮里那個小混蛋靜華公主,哪里還有其他的徒弟?西門署里有人認識靜華公主,抓去的自然不是靜華公主。

    他現在還真是好奇,這年頭冒充什麼的都有,竟然還有人冒充自己的徒弟,頓時來了興趣,笑道︰“走,去看看,我倒想看看我的徒弟長成什麼樣子。”

    兩人來到西門署,署內武京衛都是恭敬行禮,進了院子,就听左邊一間屋子里傳出鬼叫聲︰“你們好大膽子,你們……哎喲,是誰踹我?我可是楚大人的徒弟,你們打我,等我師傅過來,他一定不會饒過你!”

    又听一個聲音冷冷道︰“我勸諸位官爺還是弄明白再打。我們確實是楚大人的朋友,在他府前是等他回來,並非有什麼歹心……!”

    “還在嘴硬!”里面傳來王甫的聲音︰“楚大人我們熟悉的很,從不曾聽說有什麼徒弟,就算有徒弟,那也是靜雲公主,什麼時候多出你這麼個徒弟?對了,你也老實一點,再要胡言亂語,將你另一只眼睛也廢了!” 本帖最後由 zabico 於 2013-2-7 11:34 編輯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1:39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七章 故人

    楚歡似乎明白什麼,急忙過去,推開門,這里面正是西門署的審訊室,里面六七個人,王甫帶著幾名武京衛正在審訊,瞧見楚歡進來,王甫眉頭一展,從椅子上起來,拱手道︰“大人,你怎麼來了?正要審出口供,給大人送過去,只是這兩個賊人不說實話,弟兄們正要給他們點苦頭嘗嘗。”

    他話聲剛落,就聽其中一名“賊人”大聲道︰“楚兄弟,你可終于來了!”

    只見兩根木頭上,五花大綁著兩個人,左首一人戴著眼罩,卻是一名獨眼龍,而右首之人身材矮小,還真是尖嘴猴腮模樣,那獨眼龍倒還好,那矮個子卻是鼻青臉腫,嘴角冒血,已經吃了不少苦頭。

    “白兄?”楚歡瞧見那獨眼龍,不由驚道︰“你怎麼在這里?”

    那獨眼龍卻並非別人,正是楚歡在雲山府時候便結識的白瞎子。

    王甫等人聽楚歡稱呼獨眼龍為“白兄”,先是一怔,很快便即明白,楚歡竟是果真認識獨眼龍,這家伙還真是沒有說謊。

    白瞎子笑道︰“楚兄……楚大人,你可來的真是及時,若是再遲些,我另一只眼睛恐怕也要被廢,成了真正的瞎子。”

    王甫知道鬧出大誤會,幾名武京衛神情都甚是尷尬,面面相覷,王甫愣了一下,已經揮手道︰“快……快解開繩子!”

    幾人急忙上前,七手八腳解開了繩子,白瞎子活動了一下筋骨,笑道︰“幾位官爺手腳真是狠,綁的真結實。”

    王甫已經向白瞎子拱了拱手,尷尬道︰“這位兄台,都是誤會。”向楚歡道︰“大人,我等並不知道……哎,還請大人降罪。”

    楚歡笑道︰“王署頭何必自責,若不是你有心關照,也不會多管這些事情。你是看得起我楚歡,這才用心照應。”

    王甫見楚歡明白自己心意,松了口氣,白瞎子卻已經向楚歡拱手道︰“楚大人,可終是見到你了。見你一遭,可真不容易。”

    畢竟是故鄉人,楚歡見到白瞎子,立時生出親切感,笑道︰“白兄怎地來了京城?”瞥了旁邊那尖嘴猴腮的人一眼,那人被打的鼻青臉腫,瞧這有些眼熟,但是楚歡一時卻想不起此人是誰,皺眉道︰“白兄,這位是?”

    那人已經搶著道︰“師傅,是我,是我!”

    “師傅?”楚歡搖頭笑道︰“這位朋友真會開玩笑,我似乎並不認識閣下。”

    王甫一聽,來了精神,指著那人道︰“好啊,果然是冒充的。瞧你這尖嘴猴腮的樣子,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竟敢冒充公傅大人的徒弟,弟兄們,來啊,讓這小子清醒清醒。”幾名武京衛摩拳擦掌,又準備動手,白瞎子忙攔住道︰“諸位且慢動手。”皺起眉頭,瞥了那人一眼,問道︰“楚大人當真不認識此人?我此番進京,此人硬說自己是您的徒弟,非要隨我來京,難道他是欺騙我?”

    那人見狀,苦著臉道︰“師傅……唔唔,楚大人,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孫子空,要拜你為師的孫子空,你可記起來了,以前的八里堂,後來被你改名正氣堂的孫子空!”

    楚歡一怔,依稀想起似乎還真有這樣一個人,記得此人似乎擅長口技,而且徒步奔跑的速度極快,打量幾眼,奇道︰“你是孫子空?”

    孫子空臉上腫起幾塊,楚歡對他的面相記得不大清楚,此時自然更是不大認識。

    孫子空忙道︰“正是正是,師傅,你可記起來了。”

    “楚大人,他當真是你徒弟?”白瞎子已經握起拳頭,冷笑道︰“他一路上都是以你的徒弟自居,我是將信將疑,他要是敢騙我,我現在便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白瞎子的拳頭如鐵錘,孫子空情不自禁往後縮了縮,可憐巴巴看著楚歡。

    楚歡無奈搖頭,笑道︰“雖算不上徒弟,但也是故人。”說起來孫子空畢竟是故鄉人,路途艱辛來到京城,也算是有心。

    孫子空聽楚歡這樣說,才松了口氣,王甫聽孫子空也是楚歡故人,這才命人去取傷藥,先為孫子空臉上敷些藥,孫子空雖然被武京衛揍了一頓,但也都只是皮肉之傷,無關緊要。

    從審訊室出來,王甫令人上茶來,楚歡這才問白瞎子︰“白兄,你們怎麼來了京城?怎知道我的府邸?”

    白瞎子急忙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道︰“楚大人,這是蘇大東家托我給你捎來的信。你的信她已經收到,這是她的回信。”頓了頓,又道︰“大人來京,我是事後才知曉,沒能跟上,一直懊惱。大人入京,京城太大,我也知道如果貿然來尋,不知大人具體所在,無疑是大海撈針。”

    楚歡解釋道︰“本來是要與白兄告別,但是進京十分匆忙,所以沒能夠拜別,白兄切莫放在心上。”

    “大人說哪里話。”白瞎子笑道︰“我後來想了想,知道大人如果在京城安頓下來,肯定是要往家里寫家書。我便拜托葉大嫂,一旦有大人的消息,便讓人告訴我一聲,為此特地還留了人在府城等待大人的消息。”

    楚歡知道白瞎子口中的葉大嫂便是素娘,頷首道︰“白兄真是有心了。”接過家書,聽得白瞎子繼續道︰“後來葉大嫂果真讓人通知了我,後來經葉大嫂介紹,去見了蘇大東家,蘇大東家知道我要進京,便讓我將這封家書帶過來,若是經由驛站,未免就要慢上許多。”

    楚歡打開書信,里面正是琳瑯娟秀的筆跡,里面倒是寫了不少內容,說了一些酒坊如今的事情,再就是提及了楚李氏和素娘等人,只說一切都好,不必掛懷,此外便是囑咐楚歡在京里要自己照顧自己,做事要小心云云,字里行間,自是透著無限的柔情,楚歡看著上面娟秀字跡,心中卻是一陣暖意。

    他知道琳瑯做事周到,有琳瑯在雲山府,再加上衛天青從旁照顧,家人應該一切都好。

    收到琳瑯家書,得知家人一切無恙,楚歡心情大好,問道︰“白兄你們何時進京的?可用過晚飯?”

    他話聲剛落,耳邊傳來“咕”一聲響,扭頭去看,只見臉上已經塗上傷藥的孫子空表情忸怩,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

    白瞎子也有些尷尬︰“其實我們進了京城之後,按照蘇大東家所說的地方,一路打聽到了楚大人的府邸,敲門的時候,屋子里倒有一個姑娘問我們是誰,我們便說找你,那姑娘只說你不在府中,沒有開門。我和孫子空就只能在府外等候,誰知道……!”瞥了王甫一眼,兩人都有些尷尬。

    楚歡明白過來,凌霜一人在府中,自然不會輕易開門,記得自家府邸大門就算閉上,中間也有一條小縫隙可以看到外面,凌霜很有可能從門縫中觀察過,外面一個獨眼龍,一個尖嘴猴腮的家伙,這兩人湊在一起,怎麼看怎麼都不像好人,凌霜要是開門那才見了鬼。

    王甫聽話聽音,已經吩咐道︰“來人啊,準備酒菜……!”

    他還沒說完,楚歡已經笑道︰“王署頭,不必打擾。”見到孫子空被打的鼻青臉腫,心中好笑,道︰“既是故人來,我帶他們去館子里吃些東西就是。這還沒有到半夜,有些館子還能吃飯。”

    京城的夜生活其實也算得上豐富多彩,便是都深夜時分,許多街巷也都還十分熱鬧,楚歡對西門署附近的地形已經十分熟悉,領著白瞎子和孫子空來到一家酒樓,臨近深夜,酒樓雖然還沒有打烊,但是客人倒也不多了,進了酒樓,就在大堂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酒菜上來,楚歡這才問道︰“白兄,你二人這次入京……!”

    白瞎子正要夾口菜吃,聽楚歡動問,不等他說完,就放下筷子,拱手道︰“楚大人,在雲山府的時候,在下就曾要投奔大人,大人當時讓我好好考慮,這次進京,沒有別的,我在老家那頭都已經安頓好,帶著一條命進京,是要投奔大人,不求榮華富貴,只要能在楚大人面前做個馬前卒,便已經心甘情願!”

    孫子空一口菜沒咽下去,也急忙放下筷子,狼吞虎噎下去,連聲道︰“師傅,我……我就想幫你跑跑腿,端端茶,你收下我吧!”

    楚歡皺眉道︰“我可不缺跑腿端茶的人。”微一沉吟,才向白瞎子輕聲道︰“白兄,其實……其實我在京里的處境並不是很好,你若真的跟著我,日後恐怕要有許多的麻煩。”

    白瞎子問道︰“是要為大人添麻煩?”

    “那倒不是。”楚歡搖頭道︰“我是擔心有些人看我不順眼,會因此而連累白兄。”

    白瞎子咧嘴笑道︰“只要不是為大人添麻煩,那我白瞎子什麼都不怕。我這次是下定決心要來投靠大人的。”頓了頓,才鄭重道︰“大人,我雖是個粗漢,有些事情也還是明白一些,你孤身來到京城,在京城里必定不是一帆風順,身邊若是沒個能使喚的人,總是不妥。當初我就說過,大人文武雙全,我是願意跟著大人做些事情的,我白瞎子少年立志,如今已經四十出頭,一事無成,這有生之年也總不能一直窩在小小的縣城稱王稱霸,若是能跟在大人身邊,能做一點點事情,那也是不枉此生了。”拍了拍胸口,笑道︰“至若性命,從踏出家門的那一刻起,就準備交給大人了。”

    孫子空也插言道︰“師……唔,楚大人,我也將性命交給你,只要你收留我,日後你讓我干什麼都成。”

    楚歡猶豫間,卻聽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扭頭看去,只見從門外走進兩個人來,都是帶著皮氈帽,這兩人個頭都是極高,前面一人雖然帶著氈帽穿著錦衣,虎背熊腰,曲髯寸須,步子極重,龍行虎步,當真是好一條大漢,只是這樣的壯士穿著錦衣,總有些說不上來的怪味兒,他身後一人也是氈帽錦衣,個子稍矮一些,這兩人臉上的皮膚都是黝黑粗糙,大有古來燕趙壯士氣慨。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1:43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八章 白食

    楚歡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兩人是西梁人,他們雖然身上穿著錦衣,但是那特別的皮氈帽卻是西梁人最明顯的象征。

    楚歡此時也明白為何看著這兩人的打扮有些不對勁,西梁人的氈帽配上中原人的錦衣,自然是十分的別扭,而且這兩人的體型魁梧,只有穿上西梁人的皮革衣裳才會般配。

    那兩人大踏步進了酒樓,四下里看了看,便在距離楚歡不遠的桌子上坐下,很快就有店伙計上來,寸鬚大漢指著楚歡這邊,吩咐道︰“他們吃什麼,和他們一樣來一份。”

    楚歡請客,菜肴豐富,店伙計答應著下了去,並沒有讓客人等太久,酒菜便送了上來。

    寸鬚大漢倒是不客氣,拿起酒壺,摘開壺蓋子,對著壺口仰首飲了一大口,還沒入肚子,那大漢一口噴到地上,皺眉問道︰“這是水還是酒?”

    店伙計皺眉道︰“客官,這當然是酒,莫非你連是酒是水也分不清?”

    旁邊那大漢霍然站起,伸手一把抓住店伙計的領口,面目凶悍,怒道︰“你說什麼?”

    店伙計吃驚道︰“你要干什麼?快松手!”

    寸鬚大漢抬手道︰“屈律斤,放手!”

    那叫做屈律斤的大漢冷哼一聲,放了手,寸鬚大漢問道︰“這是你們這里最好的酒?”

    店伙計指著楚歡這邊道︰“兩位不是說一切都像那邊客官一樣嗎?那邊的客官就是這樣的酒,也是本店最好的酒。”

    寸鬚大漢瞥了楚歡這邊一眼,搖頭嘆道︰“原來你們秦國京城的好酒也只是這個樣子,都說秦國地大物博,什麼東西都是好的,現在看來,徒有虛名而已。”

    那店伙計身在京城,而且瞧這兩人是西梁人,打心眼里就沒什麼好感,聽寸鬚大漢這般說,禁不住皺眉道︰“客官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本店南來北往有多少客人用飯,可沒有幾個說本店的酒不好。你要是喝不慣,大可自己弄些好酒來。”

    寸鬚大漢哈哈一笑,從腰間摘下了一只皮袋子,道︰“自然是要準備的。”拔開酒袋的塞子,向店伙計道︰“這才是真正的好酒,你可知道這酒是什麼酒?”

    店伙計搖頭,寸鬚大漢已經笑道︰“這是古城燒,真正的男兒酒。你既說你的酒好,我也不與你爭辯,你來飲我一口酒,嘗嘗什麼是真正的好酒。”他將酒袋子遞過去,含笑盯著店伙計的眼睛,見店伙計猶豫,哈哈笑道︰“原來秦人連酒也不敢飲!”

    店伙計被這一激,一把搶過酒袋子,仰首飲了一口,酒剛入口,立刻轉頭一口吐出,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東西?什麼美酒,便是我店里最差的酒也比這個好。”將酒袋子丟在桌上,道︰“兩位自己慢慢飲這美酒吧,嘿嘿,果然是荒蠻夷人,連好歹也分不清……!”

    那屈律斤再一次惱了,一把抓住店伙計手臂,怒道︰“你是說我們的酒不好?”

    “好不好你們心里有數。”店伙計看來也是個嘴硬的家伙,臉上顯出痛苦之色︰“快放手,哎喲,胳膊要被你擰斷了,我……我要喊人了!”

    此時早已經有幾名店伙計湊近過來,已經有人叫道︰“不好了,西梁人要在店里鬧事了。”

    寸鬚大漢和屈律斤帶著氈帽,那是西梁人的標志,除此之外,這兩人的面孔也與中原人略有差異,顴骨比中原人要隆一些,而且西梁人的下顎比之中原人也都要寬一些,西梁人大部分臉型都是寬臉型,很少有瓜子臉的存在。

    這樓里每日里客來客往,幾名伙計早就認出這兩人是西梁人。

    寸鬚大漢濃眉皺起,道︰“屈律斤,放開他,喝酒喝的是痛快,這里不痛快,付了帳,咱們換個地方。”

    屈律斤抬手指著店伙計的鼻子道︰“今日且饒你,你記著,古城燒是咱們西梁的男兒酒,真正的男人飲的都是古城燒,只有娘們兒才會飲你們這種劣酒。”松開了手,那店伙計握著胳膊,臉上痛苦之色不消。

    屈律斤伸手到腰間,摸了摸,臉上的神色忽然變的古怪起來,寸鬚大漢見屈律斤臉色不對,皺眉問道︰“怎麼了?”

    屈律斤沒有立刻回答,在身上又四處摸了摸,旁邊幾名伙計都是看著,一人冷笑道︰“該不是沒有帶銀子吧?嘿嘿,想在本店吃白食,那可不成。”

    “當真沒有帶銀子?”寸鬚大漢皺眉道。

    屈律斤搖頭道︰“我記得一清二楚,帶了銀袋子,可是……可是現在卻尋不見。”皺起眉頭,想了想,道︰“定是先前在街上擁擠,被人偷了。”

    幾名伙計都是幸災樂禍的姿態,早有一名伙計去喚掌櫃,肥頭大耳的掌櫃跑過來,老遠就叫道︰“誰敢在這里吃白食?”

    幾名伙計不用吩咐,已經將這兩人圍在中間,更有人伸手拉過板凳,瞧那架勢,是要狠狠地教訓這兩個西梁人一番。

    寸鬚大漢向那跑過來的掌櫃道︰“總共要多少飯錢?”

    胖掌櫃掃了一眼桌上的酒菜,道︰“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價錢不便宜,你要了兩瓶本店最好的酒,飲了一瓶,另一瓶看樣子你們也用不上,就不算入賬,總共是……唔,十二兩三錢銀子!”

    寸鬚大漢道︰“倒也便宜。”向那掌櫃道︰“我們的銀子被人偷了,今日便先欠下,改日會將所欠的銀兩加倍償還。”

    “加不加倍倒是不在乎。”胖掌櫃嘿嘿笑道︰“不過本店小本經營,概不賒欠。”

    寸鬚大漢皺眉道︰“我們的銀子被偷,現在無法付賬。”

    屈律斤也是冷笑道︰“你們秦人好卑鄙的手段,竟然當街偷竊,堂堂秦國京城,盜賊橫行,哼,這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偷不偷也不關我們的事。”胖掌櫃拉下臉來︰“你們的銀子被人偷,難道你們就想因此而做強盜?在本店吃白食,與強盜無異。”

    “不錯,就算是偷東西,也只是小鬧。”一名伙計扯著脖子道︰“但若是強盜,那就是大賊,要砍腦袋。你說小偷無恥,我看你們西梁人做強盜的本事更是無恥!”

    屈律斤提起醋缽大的拳頭,厲聲道︰“休得放肆!”瞧那樣子,便要出手。

    寸鬚大漢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卻還算沉得住氣,問道︰“掌櫃的,那你說該怎麼辦?出門在外,誰都會有難處,我們並非賴賬不還,他日必當十倍償還,為何不能通融?”

    “今日通融明日通融,個個像你們這樣吃白食,我這生意還用不用做了?”胖掌櫃眼珠子在兩人身上打量,嘿嘿笑道︰“我來給你們出個主意。你們不是沒銀子嗎?我瞧你們身上穿的衣裳倒也值些銀子,兩件衣裳脫下來,就算抵了飯錢。”

    屈律斤再也忍耐不住,身體前欺,一只手已經抓住了胖掌櫃的衣領,旁邊有伙計大叫道︰“賊子動手了。”一人掄起手中的長凳,照著屈律斤的腦袋便砸了下去。

    楚歡這邊卻已經皺起眉頭來,卻見到那伙計長凳砸下,屈律斤另一只手已經抬起格擋,那長凳砸在屈律斤的胳膊上,“ 嚓”一聲,竟是斷成了兩截子。

    屈律斤安然無恙,一眾店伙計去都是膛目結舌。

    屈律斤心中有火,二話不說,抓著胖掌櫃衣領的手臂往前一推,那胖掌櫃肥碩的身體便即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哎喲”一聲叫起來,一時間根本爬不起來,口中嚷著︰“快去報官,快去報官,攔著他們,不能讓這兩個西梁人跑了!”

    這酒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十幾個伙計還是有的,此時都紛紛聚攏過來,更有人召喚後面的廚子,五六名在在後廚做菜的廚子拎著 面杖和菜刀氣勢洶洶全都沖了過來。

    白瞎子湊近楚歡耳邊,低聲問道︰“大人,咱們怎麼辦?用不用幫忙?”

    旁邊孫子空已經低聲道︰“這兩個西梁人真是霸道,咱們幫著將西梁人送官。”隨即想到什麼,道︰“大人,你不就是官嗎?這事兒你管不管?”

    楚歡瞥了孫子空一眼,便在此時,酒樓外面響起腳步聲,四名武京衛已經沖進了店內,瞅見店里的情景,高聲喝道︰“都在做什麼?是誰要在這里鬧事?”

    武京衛遍布京城,大街小巷日夜巡邏,但有風吹草動,武京衛都能第一時間趕到。

    更加上前陣子駙馬黃庭朗被刺殺,武京衛的巡邏也就更加勤快,京城的守衛比之從前更是嚴厲了幾分,這幾名武京衛就在這條街上巡邏,聽到路人說這邊打起來,立時如狼似虎沖了過來。

    曲髯寸鬚大漢看到武京衛進來,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那胖掌櫃被人扶起,指著兩名西梁人向武京衛叫道︰“幾位官爺,就是這兩個西梁人,他們吃東西不給銀子,還動手打人。”

    一名武京衛握著腰間佩刀刀柄上前去,打量了一下現場,盯著屈律斤道︰“是你們在鬧事?都說西梁人好惹事端,野蠻不化,還果真如此。”一揮手,“來人啊,將這兩個家伙抓起來,帶到署門審問。”

    這條街不在西門署範圍,與西門署咫尺之隔,但是楚歡卻並不認識這幾人,只見那寸鬚大漢雙拳握起,青筋暴突,隨即那拳頭卻緩緩松開,臉上冷厲的表情慢慢緩和下來,道︰“諸位,我們的銀子被偷,一時拿不出銀子來,這動手打人,是我們不對,我們現在就去取銀子!”

    “別那麼多廢話,打了人,一句對不起就有用?”武京衛道︰“要是對不起有用,還要我們這些當差的做什麼?走吧,去署里一趟,有什麼去那里再說。”

    寸鬚大漢似乎很不想去衙門,皺起眉頭,臉上顯出為難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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