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國色生梟 作者:沙漠 (已完成)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1:47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零九章 貓?虎?

    屈律斤上前來,大聲道︰“我與你們去衙門,有我跟你們去,已經足夠。”

    “喲呵。”武京衛調笑道︰“你還真將自己當成個人物了?誰去誰不去,還由你說了算?”沉聲道︰“都拿下了!”

    身後“嗆嗆嗆”之聲響起,幾名武京衛拔刀欲上,便在此時,卻聽得一個聲音淡淡道︰“且慢!”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鄰座一位年輕人緩緩站起來,那年輕人穿著普通的衣裳,看上去也不像富家子弟,一名武京衛已經怒道︰“誰讓你說話的?好大的膽子,你這是在妨礙公務。”

    這站起來的,自然是楚歡。

    西梁人一開始頗有幾分放肆,楚歡心中也確實不爽,但是隨後店中伙計和掌櫃的所作所為,顯然更是有些過分。

    楚歡卻也能夠看得出來,這兩個西梁人倒未必真的是要吃什麼白食,恐怕是真的被偷了錢袋子,欠債還錢,本也是天經地義之事,但是掌櫃讓這兩人脫衣裳抵債,就未免有些過分了。

    其實楚歡在京城也見過西梁人,雖然是秦國帝都,但是依然有不少西梁人身穿傳統的皮革衣裳,並不穿錦緞綾羅,這兩人穿著錦衣,倒似乎是尊重中原人的文化,如果說是為了掩飾他們西梁人的身份,也就沒有必要戴著西梁人的皮氈帽,胖掌櫃要他們當眾脫下衣裳,如果說是為了要他們償還飯錢,還不如說是當眾對兩個西梁人大加羞辱。

    胖掌櫃這樣做,無疑是當著西梁人的面敗壞秦人的德性,相較之下,寸鬚大漢有話直說,承諾回頭加倍償還銀子,比之胖掌櫃的人品要強出太大。

    楚歡有個習慣,他從戶部放值之後,都會換上自己的普通衣裳,以免招搖,而帝國的法度,放值之後不穿官服卻也並不違背法度禮制。

    他此時穿著普通,那幾名武京衛看衣認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楚歡的身份。

    那武京衛喝罵,楚歡也不在意,上前去笑道︰“不過是飯錢而已,也無需這樣大動干戈。”向那寸鬚大漢道︰“你方才說中原的酒不好,只說古城燒才是天下美酒,這就未免有失偏薄。咱們中原人有句話說的好,情人眼中出西施,自己喜歡的東西,那總是最好的。你們的古城燒,在你們眼中或許是好酒,但是在我們眼中,這里的美酒便是上等的好酒,不該分出彼此,各有所長而已。”

    寸鬚大漢摸著自己頜下寸許長的粗鬚,皺起眉頭,若有所思,道︰“你說的有道理。在你們的眼中,你們自己的東西是最好的,在我們的眼中,我們的東西則是最好的。這句話說的不錯,我喜歡,那先前是我失言了。”

    楚歡對這寸鬚大漢的態度十分滿意,這大漢看起來雖然虎背熊腰,乍看上去是個粗莽勇夫,但是談吐之間,卻並不粗魯,雖是有幾分不羈之氣,卻也是明事理,頗有頭腦,看向那胖掌櫃,皺眉道︰“今日之事,你本是有理的一方,可是事情被你鬧到最後反而沒有道理。他畢竟是客人,遇到麻煩,你們先不商量著如何處理,一大幫子人卻圍住別人兩個人,這是何道理?俗話說得好,開門做生意,笑臉相迎,你倒好,不過十多兩銀子,你卻做出一副要人命的架勢,你讓他們當眾脫下衣服,這豈是我禮儀上邦待客之道?”

    幾名武京衛膛目結舌看著楚歡,一時間竟說不出話,倒是那胖掌櫃忍不住道︰“這位客官,你這話說的就不好聽了。你也是秦人,為何要為西梁人說話?他們在這里吃白食,你也是看到了,還將我打成這個樣子,這樣的野蠻強盜,我大秦豈能容得下?”

    屈律斤厲喝道︰“你說誰是野蠻強盜?”

    胖掌櫃往後躲了躲,有武京衛在場,他也不怕,大聲道︰“還能說誰,你們西梁人茹毛飲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吃頓飯,連銀子都沒有,看來就是不配吃這些好東西!”

    屈律斤揚起拳頭,便要往桌子上砸去,楚歡卻已經探手出去,握住了屈律斤的手腕子,淡淡道︰“閣下的脾氣是否太大了一些?我不知道這脾氣在西梁會如何,但是在我大秦帝都,似乎很容易惹上麻煩!”他看起來輕描淡寫,屈律斤卻只覺得楚歡的手向鐵箍一樣箍著自己的手腕子,他用力掙脫,但是楚歡的手卻是力氣大極,屈律斤莫說掙開,一時間想晃動也難。

    楚歡看起來雖然不是斯文人,但是比起屈律斤虎背熊腰,卻顯得柔弱得多,屈律斤怎甘心被楚歡制住,拼盡全力想要掙脫楚歡的手,楚歡則是淡淡微笑,眾人只看到屈律斤的臉越來越紅,而楚歡則是淡定自若,那寸鬚大漢在旁看到,先是顯出驚訝之色,很快驚訝之色變成了欣賞之色。

    楚歡看似雲淡風輕,別人不清楚,他卻是十分清楚,這屈律斤的手力其實非常強勁,自己比他也只是稍勝那麼一點點,這屈律斤使出全力,楚歡卻也是吃力的很。

    眾人面面相覷,寸鬚大漢終于上前來,一只手抓住屈律斤的手臂,一只手則是抓著楚歡的手臂,笑道︰“這位朋友,是我兄弟失禮,你可莫見怪,我代他向你道歉!”

    他談笑之間,楚歡只覺得一陣怪力襲來,自己的手臂被寸鬚大漢一拉,竟是被他霍然拉開,此人的力氣,卻遠在自己之上。

    楚歡自思自己的力氣已經是十分強勁,比之普通認可是要強上太多,而這寸鬚大漢的力道,楚歡能夠清晰感覺,並非動用勁氣,而是純粹的天生神力,如此力量,當真是非同小可。

    這寸鬚大漢確實不簡單。

    “你又是什麼人?”一名武京衛呆了半天,終于反應過來︰“武京衛辦差,你竟敢出來阻擾,可知道犯了什麼罪?你是想和他們一起進衙門嗎?”

    寸鬚大漢已經松開手,楚歡整了整衣裳,看了那武京衛一眼,搖頭道︰“我倒不是多管閑事,只是幾位還沒有問清楚,就動輒抓人,似乎有些不妥?你們負責京城安危,若是不能公平斷事,京城又怎能太平?”

    “臭小子,你好大的膽子!”一名武京衛一拳打過來,白瞎子已經沉聲道︰“住手!”那武京衛一時頓住,轉過頭去,見到一個光頭獨眼龍,立刻叫道︰“好啊,今天踫上了幾個不怕死的,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一並帶回去!”

    白瞎子雖然不清楚楚歡的官職到底有多大,但是卻明白要壓制幾個武京衛那還是綽綽有余,冷笑道︰“不怕死?說得好,還真是有幾個不怕死的。”指著楚歡道︰“你們知道這位大人是誰?”

    幾名武京衛打量楚歡幾眼,一人問道︰“是誰?”

    白瞎子冷笑道︰“有眼不識泰山,這位是楚歡楚大人,你們還敢在此放肆!”

    幾名武京衛先是一怔,隨即又是一陣打量,便有人繞著楚歡轉了一圈,笑道︰“你就是楚歡?那位新任的戶部主事楚歡?”

    楚歡淡淡笑道︰“難道不像?”

    幾名武京衛互相看了看,隨即都大笑起來,一人已經放肆道︰“你若是楚歡,我還是胡部堂呢,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楚大人。”

    這也怪不得他們不相信。

    戶部主事,在大秦帝國已經是從四品官員,雖說京城高官眾多,但是戶部主事可是實權人物,要壓制幾個武京衛,那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京城之中,別說從四品的主事,便是五品六品的官員,那也是鮮衣怒馬,一般的官員出門在外,那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朝廷重臣出門自然是護從拱衛,便是平常官員,那也是要官服在身,彰顯自己的身份。

    楚歡的衣裳是琳瑯為他縫制,料子雖然不差,但卻並不顯眼,看上去也很普通,在這幾名武京衛的眼中,說他是在哪家達官貴人府邸當護衛或許有人信,說他是如今在京城很有名氣的戶部主事楚歡,那是誰也不相信了。

    楚歡在戶部腳踢竇易,生生將竇易從度支曹逼走,所謂好事無人知、惡事傳千里,這事兒雖然不可能鋪天蓋地到處傳揚,但是知道的人確實已經不少,至少這幾名武京衛就已經聽過楚歡的名聲,敢在戶部衙門毆打竇易,那必定是個很厲害的主兒,也必定盛氣凌人,可是眼前這個年輕人臉上帶笑,看起來還十分和氣,誰也不可能將他與印象中那個凶悍的楚歡聯系起來。

    而且有句話說的好,看一個人的身份,看他身邊的人便可以,白瞎子是個光頭獨眼龍,孫子空更是尖嘴猴腮,兩人大老遠從雲山府趕到京里,還不曾歇息,顯得風塵僕僕,身上的衣裳也是十分的邋遢,這就更讓幾名武京衛肯定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楚歡。

    幾名武京衛在笑,就連酒樓里的店伙計也都笑起來,都是覺得楚歡恐怕真的有神經病。

    楚歡含笑問道︰“你的意思,如果我是楚歡,你就是胡部堂?”

    “老子就是這個意思了?”那武京衛拍著胸口,冷笑道︰“京城重地,你敢冒充朝廷命官,看來你小子還真是得了失心瘋。沒事,老子會治病,你這病能治,跟我們回去,讓老子好好幫你治一治!”

    楚歡搖頭嘆道︰“只怕我沒有得病,閣下卻是病的不輕!”

    “媽的,你小子還嘴硬!”武京衛又是一拳打過來,凶狠無比。

    陡然聽到一個聲音道︰“你是不是胡部堂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戶部主事楚歡楚大人!”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1:50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零章 好漢子

    聲音之中,從外面進來幾個人,當先一人一身甲冑,身後跟著幾名武京衛,其中一名武京衛一身署頭打扮,臉色難看,屋內的武京衛都是愣住,那署頭幾步間上前去,手中還握著馬鞭,二話不說,抬起腿來,對著一名武京衛踢了下去,正踢在那武京衛的小腹處,那家伙慘叫一聲,抱著小腹,坐倒下去,這署頭臉色鐵青,並不停手,又是幾腳,將其他三名武京衛也都踢倒在地。

    胖掌櫃和酒樓里的伙計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張著嘴,動也不敢動。

    那署頭將幾人踢倒在地,又掄起手中的馬鞭,劈頭蓋臉往那些人的身上胡亂抽打過去,那一身甲冑的武京衛領隊已經緩步過來,含笑向楚歡拱了拱手,道︰“楚大人!”

    這人一進門,楚歡就瞧出來,不是別人,乃是武京衛西城總旗張斗利。

    楚歡拱手還禮道︰“原來是張總旗,這麼晚了,你還親自帶人巡邏?”

    “臨時檢查而已。”張斗利笑了笑,其實他這次過來,卻並非湊巧,有人告知楚歡從雲山府來了兩個朋友,張斗利受命要好生監視楚歡,知道此事,也就親自往這邊過來,本想做出湊巧的樣子,過來看看楚歡這兩個朋友究竟是何人,誰知道卻撞上了這麼一出。

    其實他在門外故意等了一下,但是聽到那名武京衛口不擇言,竟是扯上了戶部尚書胡不凡,就唯恐落入楚歡的套子,立刻進來。

    雖然只是武京衛一個小兵,但是張斗利就怕楚歡設下套子,讓那武京衛懵懂進入圈套,到時候真要鬧出更大的事來,他身為西城總旗,必定脫不了干系,最起碼也要被參一個督下不嚴的罪責,太子黨和漢王黨一直都在明爭暗斗,雖然太子黨如今實力遠及不上但是一旦握有漢王黨人的把柄,太子黨也從來不會手軟。

    誰都清楚,都察院左都御史兼殿前大學士徐從陽固然不會參與黨政,但是都察院右都御使沈客秋那可是太子黨中絕對的重要人物,此人身在都察院,自成體系,監察百官,乃是太子黨最大的利器,都察院抓住把柄扳倒的漢王黨人不在少數。

    沈客秋是皇帝當年南征北討時收在帳下的部眾,在群雄爭霸的時候,就負責軍隊的軍紀,秦軍奪取天下,紀律嚴明的軍紀自然是起到了極大的作用,而秦軍的軍紀,沈客秋居功至偉,立國之後,皇帝設都察院衙門,沈客秋便擔任都察院右都御使一職,而且身兼中書侍郎之職,那是真正的朝廷要臣。

    此人另一個身份,亦是十分顯赫,乃是當今太子妃的父親,是太子的岳父老丈人。

    沈客秋是太子黨核心人物,漢王黨無數次想將此人攔下馬,但是一來沈客秋為官方正,很難被抓住辮子,二來亦是得皇帝的器重,所以在都察院和中書省的位置十分穩固,太子黨如今還能夠撐下來,正是因為這位沈客秋的存在。

    沈客秋在都察院自有一黨人,這些人無時無刻不在盯著漢王黨的人,但有把柄,立時出手。

    漢王黨人對沈客秋確實十分忌憚,今日如果這幾名武京衛大放狂言,甚至將楚歡不問青紅皂白將楚歡這名戶部主事抓到署門里去,那後果可就十分麻煩,都察院一旦知道,必定會插手進來,張斗利身為西城武京衛總旗,少不得會有麻煩上身,正因如此,他雖然心中十分想看到武京衛整治楚歡,但卻更知道這這種情況下絕不能任由手下的武京衛放肆,也是有些無奈,這才顯身。

    那名署頭自然也知道事關重大,不等張斗利發話,便即上前痛毆部下,他明白的很,真要惹出麻煩,張斗利或許被牽連,他這個署頭那確實必定被牽連。

    署頭馬鞭抽個不止,幾名武京衛被抽打的傷痕累累,沒有張斗利發話,那署頭一時間卻也不敢停手。

    酒樓里不多的客人早已經縮到角落里,便是胖掌櫃和伙計也推到了旁邊去,一個個心驚膽戰,誰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竟然真的是戶部主事楚歡,想到今日得罪了這樣的人物,胖掌櫃後悔不迭,只想拿塊豆腐一頭撞死。

    幾名武京衛被打的嗷嗷大叫,張斗利卻已經含笑向楚歡道︰“楚大人,今日之事,是個誤會,也是我督管不嚴,他們若是有得罪,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楚大人素來大人大量,想必不會和他們一般見識。”

    楚歡也不為那幾名武京衛求情,只是笑道︰“張總旗真是辛苦了。對了,要不一起坐下喝幾杯?”

    張斗利搖頭道︰“還有幾個地方要巡查一下,公務在身,今日只怕是不成了,改日定當痛飲。”瞥了那幾名卷身抱頭的武京衛一眼,笑道︰“楚大人,這幾個家伙實在放肆,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不如你自己揍一頓出出氣!”

    “張總旗說笑了。”楚歡見那幾名武京衛傷痕累累,這才慢條斯理拱手道︰“張總旗,弟兄們也是誤會,我向你求個情,你看能不能就放了他們這一次?”

    張斗利眼見那幾名武京衛被抽了半天,楚歡才惺惺作態,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求情,心中有些不痛快,但是臉上還是帶笑道︰“這幾個家伙胡作非為,本來是要嚴加管束,但是楚大人開口求情,這個面子我不得不給!”瞥了那邊一眼,冷冷道︰“算了,回去署門再處理!”那署頭抽了半天,手都發酸,聽張斗利吩咐,立刻住手,上前向楚歡拱手道︰“楚大人,是卑職管教不嚴,若有得罪,請你多多包涵!”

    楚歡擺手笑道︰“無妨無妨。不過這幾個兄弟不問明情況,就要抓人回衙門,這總是有些不妥。而且還自稱是胡部堂,我倒是無所謂,但是胡部堂若是知道有人冒充他,恐怕是有些不開心的。”

    張斗利勉強笑道︰“見笑見笑,回去之後,自當重罰!”打量那兩名西梁人兩眼,皺眉道︰“這兩位是楚大人的朋友?”

    楚歡笑了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嘛,也不是什麼朋友,剛剛認識。”

    那寸鬚大漢笑道︰“好一個四海之內皆兄弟,中原人這句話說的痛快。”

    張斗利看向那胖掌櫃,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胖掌櫃膽戰心驚上前來,道︰“這兩個西梁人吃白食……!”他話聲未落,楚歡已經拿出錢袋子,取了銀子遞過去,道︰“其實事情不必鬧得太復雜,張總旗公務繁忙,這點小事,總不能讓張總旗在這邊耽擱,不就是幾兩飯錢嗎?掌櫃的,你看這錠銀子夠不夠?”

    胖掌櫃已經知道楚歡是戶部主事,而且張斗利對楚歡都是恭恭敬敬,哪里敢接銀子,連連擺手道︰“大人笑話了,一頓飯錢,不值什麼,大人……大人來這里,蓬蓽生輝,不敢收銀子,不敢收銀子,就當是小人請客!”

    楚歡也跟他廢話,將銀子塞進了他的手中,這才笑道︰“事情就這麼簡單,不用多生事端,開門做生意,以和為貴嘛!”

    張斗利見狀,也不多問,笑道︰“不打擾楚大人用飯了!”一揮手,帶著部下離開了酒樓,片刻功夫,酒樓便恢復安靜。

    那署頭出了門,張斗利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這些屬下,都給老子管好了!”

    署頭連聲稱是,隨即湊近道︰“總旗大人,咱們為何要讓楚歡給咱們臉色看?就算真的將他打了,回頭也只要說執行公務,這楚歡阻擾,未必咱們沒有道理!”

    “執行公務便執行公務,扯出胡部堂干什麼?”張斗利沒好氣地道︰“要不是這句話,也不必讓他給咱們臉色看。”隨即冷笑道︰“你以為楚歡那麼好對付?就憑你手下這幾個蝦兵蟹將,能是他的對手?你可莫忘記,這楚歡在鐵血園練過三關,箭術、馬術和武功都是不弱,真要打起來,你手下這幾個現在傷的更重。”隨即咬牙道︰“這事兒不用急,我倒要看看,姓楚的能囂張幾時!”

    武京衛都撤去,那寸鬚大漢這才走到楚歡身邊,右手橫在胸前,微微欠身,做了一個標準的西梁人禮節,那張黝黑粗糙的寬臉之上顯出笑,道︰“你叫楚歡?今日我是認識你了,你是我進到秦國京城見到的第一個好漢子!”

    楚歡知道寸鬚大漢行禮,也拱手笑道︰“我算不得好漢子,但是秦國的好漢子有很多,我相信你如果在京城待得久了,會見到許多真正的好漢子!”

    寸鬚大漢豪爽笑道︰“希望如此。”又道︰“今日欠你的銀子,他朝定會千倍償還!”

    楚歡微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希望下次在這里還能踫到這樣的好事,只要為閣下付賬,得到的報答足夠我發家致富了!”

    寸鬚大漢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又道︰“楚歡,你放心,欠你的債我一定會還,而且我們以後一定會再相見!”又是一禮,再不多言,帶著屈律斤出門而去,出門之時,依然是豪邁大笑,看起來心情實在不錯。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1:54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一章 梅花印

    楚歡今夜先是在朗府赴宴,還沒進家門又去了西門署,隨後帶著白瞎子二人又來酒樓吃飯,好一番折騰,等到回到府外時,已經是子時時分,夜深人靜,四下里悄無聲音。

    白瞎子和孫子空前來投奔,楚歡心中還在斟酌,但是看到兩人風塵僕僕,至少暫時還是要安頓下來的,至若是否留下,回頭再說。

    府門緊閉,楚歡平日里出門也是囑咐過凌霜,她孤身一人在家的時候,府門關上,免得另有事端,楚歡平時很少這麼晚回家,每次回來,凌霜幾乎都是在大門邊等著,一聽到馬蹄聲,透過門縫瞧見是楚歡,便會開門。

    今夜回來晚了,楚歡自思凌霜可能已經歇下,下了馬,正想著是否要翻牆而入,卻聽得“嘎嘎”聲響,府門已經打開,素面朝天卻靈秀俏人的凌霜已經叫道︰“老爺,你回來了!”

    白瞎子和孫子空互相看了一眼,都顯出幾分詫異之色,想不到楚歡的府里還有這樣清秀的姑娘,雖然衣著很樸素,但是難掩那股子清秀之美。

    楚歡也有些驚訝,隨即心中有幾分歉意,自己回來這樣晚,凌霜卻這麼快打開門,看來這姑娘竟是在門邊等了大半個晚上。

    “凌霜,你還沒歇息啊?”楚歡抱歉道︰“來了朋友,所以回來晚了。”

    凌霜看了白瞎子二人一眼,微笑點點頭,敞開了門,楚歡這才牽馬進院子,白瞎子也拉著自己那匹馬進了去,到了院子里,聽到後面大門關起來的聲音,楚歡繫好馬,回過頭,正要說什麼,卻見到凌霜走路有些搖晃,有些奇怪,陡然看到楚歡一只玉手抬起,放在額頭上,那張俏臉在月色下竟是十分蒼白。

    楚歡吃了一驚,急問道︰“凌霜,你怎麼了?”

    凌霜勉強一笑,道︰“沒……奴婢沒事……!”她話聲剛落,弱柳之軀卻已經軟倒下去,十分的突然,楚歡吃驚不小,一個箭步沖不敢上去,此時也顧不得男女有別,在凌霜暈倒之前,一把抱住,卻見到凌霜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竟是已經不省人事。

    白瞎子兩步間過來,沉聲道︰“大人,怎麼了?”

    孫子空也是大吃一驚。

    楚歡伸手探了探凌霜額頭,竟是火一般發燙,顯然是病的不輕,橫腰將凌霜抱起,向白瞎子道︰“白兄,麻煩你快去找大夫過來!”白瞎子二話不說,轉身去解剛繫好的馬韁繩,楚歡想到什麼,忙道︰“白兄,你先去西門署,找王甫幫忙,你初來乍到,不知大夫在什麼地方,而且深更半夜,大夫未必會出診!”

    白瞎子點頭答應,牽了馬,孫子空機敏上前打開門,白瞎子出門而去,楚歡卻已經抱著凌霜往房里去。

    他這陣子雖然與凌霜同住一個屋檐下,但是處處小心,也不敢和凌霜太親近,說話也是十分的客套,卻不想凌霜竟是身患病疾。

    到了房中,將凌霜放在床上,用被子蓋好,一時間手足無措,心急如焚,他不通醫術,此時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孫子空卻是從府里找到了熱水,拿了臉盤端著熱水進來,又取過一條干淨毛巾,用熱水浸泡擠干,遞給楚歡道︰“師傅,先用毛巾敷在額頭上!”

    楚歡此時也顧不得孫子空如何稱呼,將熱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凌霜的額頭上。

    楚歡在屋內心急如焚,凌霜昏迷不醒,孫子空則是去外面等著白瞎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的門外響起腳步聲,王甫的聲音已經傳過來︰“徐大夫,快快快,性命攸關!”

    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到了就好,哎喲,老夫差點喘不過氣來,別急,讓老夫喘口氣!”

    聲音之中,一名老大夫幾乎是被推著進了來,楚歡急忙迎上去,也顧不得禮數,只讓老大夫趕緊瞧病。

    大夫放下藥箱,上前去,孫子空已經端了椅子在床邊,大夫坐下,小心翼翼掀開被子邊沿,探手為凌霜把脈。

    王甫擦了擦額頭汗水,扯了扯身邊白瞎子衣裳,白瞎子明白過來,向孫子空使了個眼色,三人這才輕步退了出去。

    半晌過後,大夫終于收回手,道︰“血氣不通,心有滯結,需要施針!”

    “施針?”

    那老大夫也不多說,起身來,徑直到藥箱邊打開藥箱,吩咐道︰“我要在她背上六處穴位施針,幫她通血氣,若不及時診治,日後只怕要落下後患。這位大人,請你幫忙將她的衣裳褪去!”

    楚歡怔道︰“大夫,您老的意思……要脫衣裳?”

    老大夫扭頭皺眉道︰“要在背上施針,你這里可有女眷,讓女眷來將她衣裳褪下,只要背部給我施針便可!”

    “沒有女眷!”楚歡無奈道。

    “那就只有勞煩大人動手了。”老大夫取出針帶,“事不宜遲,大人不要耽擱時間!”

    楚歡猶豫了一下,但是這時候也沒有其他選擇,無奈之下,只能過去,輕輕掀開被子,見到秀美凌霜依然是雙眸緊閉,猶豫了一下,終是伸手過去,扭過頭,開始為凌霜解衣裳。

    想到日後瀛仁知道自己脫過凌霜的衣裳,也不知道會怎麼想,不過救人要緊,自己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他不用眼看,雙手解衣裳,一時有些困難,老大夫已經道︰“大人,這種病,越早施針越好,大人還是快一些,免得耽擱治療。”

    楚歡無奈,只能轉頭過去,小心翼翼外凌霜脫了外衣,又褪下中衣,里面便只有一抹肚兜,酥胸微隆,兩條欺霜賽雪膚若凝脂的手臂和那圓潤的香肩已經裸漏出來,晶瑩如玉,白里帶著一絲暈紅。

    “大人請扶這位姑娘坐起來,背對著我,我好施針!”老大夫很是用心,也不顧楚歡身份,低聲吩咐道。

    楚歡輕輕抱住凌霜香肩,手捧肌膚,猶如凝脂,十分的滑潤,扶她坐起,忽地瞧見凌霜的肩頭背後,卻是有一紋身,似乎是一朵花,紋身色彩鮮艷,就像是盛開在凌霜的肩頭上,六朵花瓣綻放,楚歡依稀認出似乎是梅花。

    這個時候,紋身並不十分流行,軍中倒也有些將士紋身,但是女人紋身的卻是極少,卻也不知道凌霜這朵梅花紋身是何時紋上去。

    他坐在凌霜對面,雙手扶住凌霜刀削般的如玉雙肩,有些不自在,但卻也沒有法子。

    王甫找來的這個老大夫,顯然還是有些本事,能夠金針施遼,醫術自然不差,氣定神閑,令楚歡扶正凌霜身體,金針褡褳搭在左手手臂上,解釋道︰“我要下針四處穴位,肺俞穴、心俞穴、魂門穴和天宗穴,沒我吩咐,大人切不可鬆手!”

    楚歡點頭答應。

    徐大夫這才聚精會神,開始金針施術,他顯然也是用針的老行家,雖然年事已高,但是下針速度甚快,甚是靈活。

    楚歡雙手扶玉肩,凌霜清秀俏容便在面前,呼吸雖弱,但是楚歡靠得甚近,清晰可聞,而且一股子處女的體香味往楚歡鼻中鑽,楚歡大是尷尬,幸好此時凌霜昏迷不醒,人事不知,若是這個時候凌霜睜開眼睛,楚歡卻也不知道作何解釋。

    楚歡雖然不通醫道,但是隱隱明白,一般的病疾,大都可以用藥石調劑,要動用金針施療,凌霜的病情顯然已經很嚴重。

    他現在還真是有些自責。

    因為瀛仁的關系,楚歡對凌霜一直是若即若離,雖然不至于疏遠,卻也不會走得太近,談不上形同路人,但是卻幾乎沒有說過什麼談心的話,他一直將凌霜視作客人一般,而凌霜對此顯然也有所察覺,楚歡不靠近,凌霜又是冰雪聰明,只當楚歡不願意接近,自然是更不敢和楚歡靠近。

    也正是如此,楚歡對凌霜一直沒有真正地了解,不了解她的所思所想,對她的身體狀況,甚至也有所忽略。

    此時凌霜俏容就在眼前,面色危險蒼白,清秀之中卻又帶著幾分楚楚可憐,想到這樣一個女子跟在自己身邊小心翼翼侍候,又想到她從前命運多桀,心中竟是不由升起一陣同情之感。

    他知道,凌霜骨子里是個心高氣傲的姑娘,但是多桀的命運卻是讓她將骨子里的心高氣傲掩飾起來,那種掩飾並不徹底,稍不留神就會顯露出來,她跟在自己身邊小心伺候,歸根結底,還是她對自己存了感激之心,願意如此,否則這樣一個姑娘,並不好調教。

    楚歡有時候也有些奇怪,依照他對凌霜性子的了解,凌霜骨子里還是十分烈性的,這樣的女子,卻能在風月場所存活下來,實在罕見,雖然以前並未真正地進入歡場,但是她似乎卻已經做好接受那種命運的準備,這對凌霜的性情來說,顯然是有些不合情理。

    在楚歡看來,這樣的烈性女子,寧可死,也不會甘願淪為娼妓,但是在雲山府的所見,凌霜卻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雖然與凌霜同住一個屋檐下,但是此時卻陡然間發現,自己對這個姑娘竟似乎是一無所知至少對她的思想,一無所知,形同路人!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6:57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二章 脾思肺悲

    徐大夫四針出手,隨即從肺俞穴開始,兩指捏著針端,輕輕轉動,神情專注,楚歡知道徐大夫是在施針,不敢掉以輕心,不動如山,扶住凌霜,雖然如玉嬌軀半裸就在眼前,春色撩人,但楚歡卻是凝神靜氣,不為所動。

    許久之後,忽見得凌霜的柳眉微微蹙起,鼻中“嚶”的輕吟一聲,楚歡頓時緊張起來,問道︰“大夫,情況怎麼樣?”

    徐大夫頭也不抬,只是用心運針,道︰“肺俞、心俞、魂門三穴已運針成功,還剩下最後的天宗穴,稍待片刻,好在診療及時,一切都還順利!”

    楚歡道︰“有勞大夫了!”他說完這句話,陡然間感到有些不對勁,盯著凌霜的臉,終于發現,凌霜的睫毛閃動,雙目似開似合,微微顫動,竟似乎要睜開眼睛。

    楚歡張了張嘴,心中發急,感覺嘴唇有些發苦。

    現在這個樣子,楚歡也是無奈之舉,救人要緊,但是他自然不希望凌霜看到這一幕,只希望在凌霜醒來之前,一切都順利結束,等凌霜起來,自然不可能將此事提及。

    徐大夫前三針施療,凌霜柳眉蹙了蹙,並無太大反應,楚歡就有些緊張,此時凌霜雙目顫動,顯然是正想極力睜開,楚歡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沒有多想,凌霜一雙水汪汪的眼眸子已經微微張開,一開始雙眸還有些昏沉模樣,但是看到眼前楚歡的臉龐,凌霜眼睛微微眨動,似乎很奇怪為何楚歡就在眼前,聲音柔弱︰“老爺,你……!”陡然間似乎感到什麼,左右看了看,瞧見楚歡雙手搭在自己的肩頭,自己香肩竟然裸露,俏臉上微顯詫異之色,隨即低頭看了看,先是一驚,很快臉上就一片通紅,緋紅如霞,竟是將那蒼白的臉點綴成了嫣紅之色。

    楚歡尷尬無比,解釋道︰“凌霜,你看到的絕非你所想的,你想的也不是我們現在做的……!”

    凌霜雖然剛剛清醒過來,但是卻羞澀萬分,低著螓首,聲若蚊蟻︰“老爺,你……你不用解釋的,奴婢……奴婢心里明白,奴婢……奴婢一直以為你不喜歡奴婢……!”

    楚歡苦笑道︰“凌霜,看來你是真的誤會了。”無比尷尬中,只能問道︰“大夫,是否好了?”

    凌霜身後傳來大夫的聲音︰“既然醒過來,那便是通了內氣,問題不大了。”站起身來,瞧了楚歡一眼,只見楚歡滿臉通紅,驚道︰“大人,你氣血上涌,看來體內虛火太盛!”

    凌霜聽到聲音,正要轉頭去看,楚歡已經道︰“凌霜,大夫正在為你施針治病,你暫時還不能動!”

    身後徐大夫道︰“我先取針!”

    凌霜蹙起柳眉,問道︰“老爺,我……我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嗎?”楚歡苦笑道︰“你暈倒了。”

    凌霜柳眉再次蹙起,嬌軀陡然顫了幾下,徐大夫將金針一一取出,凌霜便感覺自己身上剛才還殘存的一絲氣力便似乎也隨著金針被抽走,虛弱無比,軟綿綿的,楚歡見金針抽出,忙問道︰“大夫,是否已經好了?”

    “讓姑娘躺下吧!”大夫放好金針,道︰“姑娘,你體質天生就弱,而且一直心中有郁結,如果老夫猜得不錯,最近這陣子你的體力消耗過多,休息很少,所以才導致今日的狀況。”走到桌邊,拿出藥箱里備好的紙筆,邊寫邊道︰“大人,你這丫鬟最近是不能勞累了,想要讓她恢復,需要讓她好好歇息上一陣子。還有這位姑娘,老夫不知道你心中到底想什麼,但是古語說的好,憂思成疾,積勞成患,人之心思,與五臟可是息息相關。醫書有雲︰肝主怒、心主喜、脾主思、肺主悲、腎主恐,這位姑娘的脾肺受損,我今日已經用金針通了血氣,但是想要康復,一時半刻可不成。”說話間刷刷下筆如飛,然後拿著紙張起身,道︰“這是藥方子,大人令人按照上面的方才買藥,藥鋪自然會教你們如何熬制,這位藥方子,兩三個月之內最好不要中斷,三個月後,如果這位姑娘胸口沒有堵塞之感,便可以停止用藥了。”

    楚歡在徐大夫拔出金針的一剎那,便已經拿起衣裳為凌霜遮掩好身體,這時候也來不及細細為她穿上衣服,扶著她躺下,又為他蓋上被子,動作十分小心溫柔,凌霜水汪汪的眼眸兒似乎不敢看楚歡,但又情不自禁往他臉上看,目光閃綽,俏臉兒緋紅,見到楚歡如此體貼溫柔,心中卻是十分的溫暖。

    楚歡待凌霜躺下,這才起身過去接過藥方子,道︰“謝謝大夫了!”

    徐大夫擺手道︰“分內之事,用不著謝。不過金針剛剛施療完畢,這位姑娘身體可能暫時還沒有氣力,難以動彈,大人還是派一個人在旁邊看著。”背起藥箱,拱手道︰“告辭告辭。記著,千萬別忘記吃藥,這幾味藥價錢倒不便宜,三個月下來很要花上一筆銀子,不過想要這位姑娘康復,這銀子可不能省。別看今日診療順利,這病一旦動了憂思,又不能按時用藥,隨時都會復發,而且這種病一旦復發起來,那就危險得緊,絕不會像今日這般順利醫治了。”

    楚歡取了一錠銀子塞進徐大夫手中,道︰“大夫,這是診金,今日可多謝你了。”

    大夫忙道︰“用不了這麼多。”楚歡堅持要他收下,徐大夫才道︰“既然如此,你讓一個人隨我去取藥,我那里有這些藥賣,做事要有規矩,診金不是胡收的,這多餘的銀錢,足夠半個月的藥材,你讓人隨我去取來!”

    楚歡見這徐大夫如此,醫術不但很高,而且人品也極好,肅然起敬,當下也不堅持,陪著徐大夫出了門,讓白瞎子送徐大夫回去,順便取藥材回來,送出門去,這才向王甫道︰“王署頭,今天多虧了你,改日再謝你!”

    王甫忙道︰“大人說哪里話,你這邊有事能想起卑職,那是卑職臉上有光,說明大人將我王甫當成自己人看。”拱手道︰“大人若是還有吩咐,盡管派人去召喚一聲,就隔了兩條街,一個招呼,人手足夠。”抬頭看看天色已晚,知道接下來也沒什麼大事,恭敬道︰“大人早些歇息,卑職先告辭了!”

    等王甫離開,孫子空才矮著身子小心翼翼道︰“師……唔,大人,我就在大門口等著白老大回來,我懂得熬藥,藥材取回來,我去熬藥!”

    楚歡知道今夜孫子空也算是出了力,見他衣衫滿是污漬,今日剛到京城,到現在還不曾歇息,臉上滿是疲憊之態,眼中甚至還布滿血絲,微一沉吟,終于道︰“等白老大回來,告訴他一聲,你們若是願意和我受苦,盡管留下來幫著我就是。反正跟著我現在也不能大富大貴,但是有我一口吃的,也不會少你們的就是。”

    孫子空欣喜萬分,楚歡也不等他囉嗦,便自回去,輕步進了凌霜房內,屋內燈火閃動,楚歡靠近床邊,見到凌霜水汪汪的眼睛睜著,正看著自己,溫柔一笑,問道:“凌霜,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凌霜輕聲道︰“奴婢……奴婢沒事,老爺,今天……今天是我牽累你……!”

    “莫說這話!”楚歡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輕聲道︰“凌霜,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這些日子你在府里,是我冷落了你,連你患了疾病都不知道,這是我的疏忽。”

    他現在想想,凌霜這一陣子的遭遇,注定了這場病是免不了的。

    在雲山府的時候,爭奪花魁,那就是步入深淵,楚歡只覺得凌霜從那個時候開始心中就已經開始充滿了驚恐害怕,此後雖然從雲山府被救出,但是躲躲藏藏好一陣子,這一陣子凌霜的心理壓力自然不小,哪怕是最後到了自己這邊,每日里也是小心翼翼,自己也沒有什麼關心的話語,而凌霜心中一直存著心思,又加上早起晚睡,操勞家務,雖然家中只是兩個人,但是凌霜每天都會將家中桌椅細細擦洗,卻也是勞累過度,心理和身體的雙重透支,才讓凌霜突然暈倒。

    凌霜聽楚歡突然這般說,有些驚訝,立刻道︰“老爺,這……這與你無關,是奴婢自己沒用……!”

    楚歡笑了笑,但是臉上還是帶著一絲慚愧之色,自己平時如果多注意一些,或許就能早些察覺凌霜身體有異了。

    楚歡坐在椅子上,屋內沉寂了一陣,楚歡終于再次問道︰“凌霜,你還有親人嗎?大夫說你脾肺受損,脾主思,肺主悲,你是否心中在思念什麼?又為何悲傷?”頓了頓,道︰“若是不方便說,可以不說,不過我覺得有些東西憋在心中對你不好,我早就說過,你可以將我當成你的朋友,有什麼話,可以對我說,或許有些話說出來,會舒服很多!”

    凌霜聽楚歡這樣說,神情黯然起來,半晌過後,才輕聲道︰“奴婢記得……還有一個哥哥!”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7:07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三章 東南存危

    楚歡“哦”了一聲,問道︰“原來你還有哥哥,那你可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凌霜俏臉上顯出一絲苦笑,聲音很輕︰“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那時候我不過六七歲年紀,記得那時候是他帶著我四處流浪,可是有一天……!”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眼眸子里顯出驚懼之色,很快閉上眼睛。

    楚歡知道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看來凌霜心中的鬱結是從小就開始種下,柔聲道︰“不想說就不要說。你太累了,好好歇息,等藥煎好,我再喂你喝藥!”

    楚歡起身來,凌霜卻陡然睜開眼睛,失聲道︰“老爺,你……你不要走!”

    楚歡一怔,隨即坐下,搖頭道︰“我不走,我在這里陪著你。”

    凌霜見楚歡如此,心中更是溫暖,見楚歡坐在旁邊,一時間不說話,不由輕聲問道︰“老爺,你……你會不會有一天趕我離開?”

    楚歡一愣,奇道︰“為何這樣問?當然不會。”

    凌霜輕咬紅唇,微一沉吟才道︰“如果你有一天討厭我,或是覺得我不夠好,難道還會留我下來?”她說這話時,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楚歡凝視凌霜眼睛,見她楚楚可憐,眼眸子里充滿恐懼,一時間卻也忘記了瀛仁的存在,輕聲道︰“我怎會討厭你?只要你願意,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或許照顧的不會很妥當,但是也會盡可能不讓你受委屈。”

    凌霜顯出喜悅表情,道︰“老爺,你說話一定是算話的。我……我很開心,你可知道,在你身邊,有一種……!”隨即俏臉一紅,沒有繼續說下去。

    楚歡問道︰“有一種什麼?”

    凌霜閉著眼睛,鼓足勇氣道︰“跟在老爺身邊,有一種家的感覺!”

    “家的感覺?”楚歡一時不解。

    凌霜睜開眼睛,看著楚歡,認真道︰“奴婢一直都覺得自己就是風中飄零的葉子,風兒一吹,自己無法掌握自己要飄向何方……沒有根,一直飄,沒有了生命……!”她的眼眸子開始變得朦朧起來,不知不覺中,夢囈般道︰“我也不知道最後會飄到哪里,我以為這一生就像那片葉子,一直飄下去,一直沒有任何感覺,但是來到了老爺身邊,我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又有了根,好像以後不用再像那片葉子飄零下去……我不想做葉子,所以我想讓老爺知道我能做很多事情……這樣我就不會離開這個家,就能跟在老爺身邊,享受很多很多年沒有感覺到的家的感覺……!”

    楚歡看她表情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顯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不知為何,心中竟似乎有根針突然扎上去,很疼。

    他不知道凌霜曾經到底經歷過多少磨難,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一段凌霜不願意回想起來的日子。

    凌霜的聲音很輕,慢慢地,她或許是因為太過疲倦,不知不覺中竟然閉上了眼睛,嘴角帶著笑,悄然沉睡過去。

    楚歡凝視著凌霜俏麗面龐,許久之後,才搖頭嘆了口氣。

    ……

    ……

    接下來幾日,楚歡每天都回來的很早,倒也不是做別的,就是陪著病榻上的凌霜說說話,一般都是楚歡在說,凌霜在聽,而大部分的內容,都是楚歡說些故事或者笑話讓凌霜開心,楚歡從不曾將凌霜當做奴婢,憑心而論,楚歡更多的是將她當做自己的一個妹妹來看待。

    徐大夫說凌霜心有鬱結,楚歡便想用這些笑話讓凌霜保持開心的心態,如此對她的病情自然有好處。

    其實金針施療固然是能否治療不少病癥,但是金針動穴,那已經是關乎到人體的脈絡,牽一髮而動全身,徐大夫金針通了凌霜體內血氣,但是卻也讓凌霜在幾日之內無法恢復正常的氣力,連下榻也成問題。

    好在白瞎子和孫子空來的湊巧,楚歡也不用耽誤衙門的事兒,白瞎子暫時就在府里做個護院,至若前途,等楚歡找到時機自會給他安排,而孫子空這陣子卻成了家庭主男,無論洗衣做飯還是打掃衛生,都讓孫子空包了,這倒不是楚歡和白瞎子故意欺負他,而是為了給楚歡一個好印象,孫子空凡事都是搶著做。

    他其實也是出身窮苦人家,倒也能夠吃苦耐勞,楚歡如今位居從四品戶部主事,在孫子空的眼中,那就是天神一樣的人物,能夠留在主事府跟在楚歡身邊,他一直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夜里在床上想想自己一個街頭下九流的人物如今竟然抱上了這麼粗的大腿,做夢也摟著笑,平時干活就更是賣力,不過幾日功夫,周邊一代什麼地方是雜貨店,什麼地方是菜市場,什麼地方是藥鋪,什麼地方是當鋪,他都已經清楚的很,甚至比楚歡還要熟悉。

    府里多了兩個人,也就多了生氣,不過戶部衙門可沒有楚府那樣祥和,楚歡得到最大的一個消息,便是中書省已經決定江淮道借條購糧的方法可以使用,門下省以納言周廷為首的一般要員竟然也出人意料地同意了這一決策。

    中書、下二省通過這項決議,具體事務便交到了戶部這邊,從中書省傳下來的話,據說皇帝知道這個方法之後,對提出此項議案的郎毋虛多有夸贊,戶部尚書胡不凡自然也少不得被嘉獎一番。

    楚歡知道這個消息不算晚,因為江淮事態緊急,除了兵部、大理寺、工部等衙門忙著調兵規劃,戶部也是要迅速將借條購糧的議案落實下去。

    胡不凡對此事顯然是十分的看重,親自籌劃此事,一時之間也顧不得楚歡這邊,連派人往江淮過去,下令江淮各州戶部曹協同戶部司一同落實借條購糧的議案,必須盡快將江淮各州的糧食掌控在官府的手中,兵部那頭也做出了迅速的反應,江淮除了禁衛軍、州軍以及鄉紳阻止的家丁進行剿匪,江淮各州數萬衛所軍也開始頻頻調動,形成弧形軍事部署,將天門道眾勢力最眾的徽州圍了起來。

    不過天門道的主力暫時在徽州,可是整個江淮五州都有天門道眾的信徒,天門亂匪僅在江淮一道,就形成了好幾股戰力,根據楚歡最新得到的消息,先前天門道眾從徽州城被趕出去之後,很快就佔領了徽州城周邊的數座縣城,一開始那邊只以為天門道眾實力不濟,佔不了州城才佔縣城,但是如今那邊的形勢是,天門道佔據幾座縣城之後,立刻開始修築防御工事,加固縣城的防御,環繞在徽州城四周的縣城,瞬間變成了覬覦徽州城的數匹餓狼。

    江淮如今形成了一個極怪異的戰略格局。

    以徽州為中心,徽州城處于最中心的位置,那里有先前將天門道眾驅趕出州城的三千徽州軍和三千江淮禁衛軍,加上城中招募的壯丁,徽州城內如今的兵力大概在一萬五千人以上,但是經過訓練的便只有那總兵力為六千的徽州軍和禁衛軍。

    本來將上萬天門道眾驅趕出徽州城後,官府以為徽州城的險境已經解除,但是城中的將士們還沒修整完畢,很快就得到周邊數座縣城的求援,越聚越多的天門道眾沒有繼續對徽州城發難,卻連續攻佔了周邊縣城,那幾座縣城都是處在徽州城向外交通的要地,幾座縣城先後失守,本來危機剛剛解除的徽州城看似沒有被攻打,可是卻處在了幾座失守縣城的中央,四周的要道被天門道眾封死,瞬息萬變間,已經成了一座被夾在中間的孤城。

    向幾座縣城聚集的天門道眾越來越多,幾座縣城形成一個包圍圈,在更外圍,卻是其他各州州軍、禁衛軍以及衛所軍組成的剿匪圈,等若是將佔據幾座縣城的天門道眾圍了起來,當重兵集中于徽州的時候,江淮其他各州的天門道眾卻似乎正在蠢蠢欲動,已經有不少天門道眾正往徽州外圍聚攏起來,看起來倒似乎是想在更外圍形成又一包圍圈,給與官兵壓力,減輕被圍天門道眾的軍事壓力,江淮如今就似乎成了套圈游戲一樣,一層一層,官軍幾次主動出擊,固然戰果不小,殺敵甚眾,但是天門道眾兵力非但沒有因此而削減,反倒是越來越多。

    官軍幾場仗打下來,看似戰果不錯,但是在戰略上卻根本沒有取得絲毫的進展,天門道佔據的幾座縣城,官軍下了大力氣攻打,但是天門道眾卻是發瘋了一般,死傷無數,數座縣城竟然生生被他們保住,一座未失,官軍傷亡也是極其慘重,的供給都已經被切斷,如此下去,很有可能會不攻自破。

    江淮發生的戰況,京中知道的人實在不多,人們只是知道江淮那邊起了亂子,朝廷正在調兵平亂,遠在東南發生的戰事,對于京城人們的生活似乎並無多大影響,依然是車水門龍繁華無比,而且京里的人們也都相信,所謂的天門道,一群烏合之眾,朝廷既然出手,江淮之亂平息也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已。

    楚身為戶部主事,對于江淮的戰局卻是頗為清楚。

    當他弄清楚江淮的戰局之後,做出的第一個判斷就是天門道未必就是許多人心中所想的烏合之眾,當初官軍將天門道眾趕出徽州城,在戰報中的措辭是“天門亂匪望風而逃”,楚歡此時倒希望這措辭不是真的,如果當時的情況真的是“望風而逃”,楚歡隱隱感覺那未必真的是天門道不堪一擊,很有可能是天門道故作姿態。

    從隨後天門道眾有圖謀地連克徽州城周邊縣城,對徽州城形成圍困之勢,就可看出其中大有玄機,似乎有著極強的戰略性考慮,並非是一群烏合之眾。

    楚歡為此還在空閑之時在紙上描畫了自己所知的江淮軍情,從紙上他卻敏銳地看出來,天門道佔據幾座縣城圍困徽州城,卻是讓朝廷必定調重兵圍困天門道,救援徽州孤城,被夾在中間的天門道眾固然承受著巨大的軍事壓力,但是卻似乎將朝廷的重兵都移動到了徽州一帶,而且佔據縣城的天門道眾越是頑抗,從其他調來的官軍兵力也就越多,徽州的圖紙上,楚歡做出的描畫,卻發現官兵已經將那幾座縣城的兩三萬天門道眾當成了亂匪的絕對主力,江淮至少超過六成的兵力都已經組成剿匪的包圍圈囤積在徽州周邊一線,這樣導致的後果,便是江淮其他四州的兵力出現了巨大的空虛漏洞。

    楚歡心中卻是十分的擔心,如今已經有跡象顯示,其他各州固然沒有一下子出現徽州那樣人數眾多的暴動,但是從其他各州已經有天門道眾零零散散地往徽州邊沿一線聚攏,人數雖然還沒有達到令人恐怖的程度,但是已經不少,而且人數源源不斷地增加。

    楚歡擔心這是天門道的聲東擊西之計,天門道在徽州大動干戈,鬧得沸沸揚揚,很有可能便是故意以此來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因此而將天門道的主力定位在徽州,但是其他地方空虛,當朝廷將目光集中在徽州,調重兵圍剿之時,天門道真正的主力卻在外圍形成。

    如果情況真的如同自己這樣所料,楚歡只感覺天門道眾非但不是烏合之眾,而且他們中間,必定存在著極其恐怖的軍事人才,甚至說看似混亂形同烏合之眾的天門道眾,實際上已經擁有了嚴密的調動和指揮系統。

    借條購糧,必定是後患無窮,楚歡想不通為何朝廷那麼多大臣偏偏看不明白這一點,難道是他們真的看不明白,還是另有心思?皇帝陛下南征北討,武功赫赫,如此人物,當真已經老邁糊塗,不知道用什麼方法來平定江淮之亂?

    楚歡更清楚,江淮之亂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無法結束,甚至可能越鬧越凶,整個帝國東南在未來將不得安寧,他不知道如今的江淮之亂的星星之火,在未來會將大秦帝國帶到何種樣的境地,是最終在朝廷的強力鎮壓下灰飛煙滅,還是因為一隅之亂,將帝國慢慢拖入更險惡的危機之中?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7:11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四章 紅銀冊

    楚歡空閑的時候還會想象東南戰局,郎毋虛卻沒有心思想那邊的事情,這幾日他幾乎每日里都會往楚歡這邊過來一趟,在外人眼里看來,平平無奇,不過是侍郎大人與楚主事喝茶罷了。

    部院里不少人已經知道一個狀況,那就是楚歡楚主事似乎也很喜歡飲茶,這與素來浸淫茶道的朗侍郎似乎是同道中人,所以二人在一起喝茶,一開始大家都很奇怪,但是幾日下來,卻都已經適應了。

    胡不凡那邊這幾日忙的事情不少,也知道郎毋虛往楚歡這邊跑,卻毫無其他懷疑,只以為郎毋虛是奉自己之命故意接近楚歡,好找到必殺的把柄給予楚歡致命一擊,有一點胡不凡很清楚,想要真正擊垮一個人,便需要知道這個人的弱點,郎毋虛接近楚歡,自然是奉命靠近楚歡尋找弱點,他越是看到郎毋虛與楚歡走得近,就越覺得郎毋虛很賣力。

    “楚大人可聽說了?”郎毋虛端著茶杯,靠在椅子上,“昨兒剛剛傳來的消息,西梁使團已經到了你們西山道,用不了十天半個月就能進京了!”

    楚歡驚訝道︰“不是說要兩個月嗎?這才個把月出頭,速度也快了些吧?同仁館那邊能趕得及嗎?”

    “問題不大。”郎毋虛道︰“已經加快了工程,十天之內竣工應該是不成問題。不過我也想不到西梁使團的速度這麼快,聽說這次他們來了上百人,架勢倒也不小。”品了口茶,笑道︰“看來西梁人對于議和是迫不及待,所以才這麼心急火燎啊!”

    楚歡只是笑笑,並不說話。

    郎毋虛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才壓低聲音道︰“楚大人,有一個好機會……!”說到這里,頓了頓,眉宇間又露出猶豫之色。

    “好機會?”楚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瞥眼看他。

    郎毋虛有些尷尬笑了笑,道︰“沒有,沒什麼……!”他端起茶杯,看似品茶,但是眼角卻是幾次瞥向楚歡,見楚歡氣定神閑,也在悠閑品茶,終是放下茶杯,壓低聲音問道︰“楚大人,上次說的事兒,你可還記得?”

    楚歡不動聲色問道︰“侍郎大人說的是?”

    郎毋虛神色有些緊張,額頭甚至情不自禁冒出一絲汗水,他放下茶杯,從袖中取出絲帕,擦了擦額頭汗水,勉強一笑,終于壓低聲音道︰“不知楚大人上次所說的話,是不是當真?”

    楚歡想了想,才低聲道︰“侍郎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正如下官曾經所言,想要得到齊王殿下和徐從陽大學士的信任,並不容易。”微微一笑,道︰“但是楚歡卻敢保證,如果大人真的得到了齊王殿下的信任,日後齊王也不會辜負你!”

    “這個我是明白的。”郎毋虛勉強一笑,身體微微側斜,靠近楚歡問道︰“楚大人,這胡部堂要是被扳倒了,戶部尚書的位置可就……嘿嘿,一部堂院,也不能群龍無首啊!”

    楚歡搖頭道︰“當然不會群龍無首。”聲音很輕道︰“胡部堂不在,侍郎大人自然是當之無愧的替代之選。”他的語氣十分肯定,似乎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郎毋虛身體一震,眼中劃過異色,隨即搖頭輕嘆道︰“楚大人應該了解,這戶部堂院的尚書,第一任便是安國公,安國公離開戶部,向聖上親自舉薦了胡部堂,就算胡部堂真的被扳倒,回頭也自有安國公重新舉薦,未必會是我朗某人吧?”

    楚歡也放下茶杯,輕笑道︰“侍郎大人,你何等睿智,又何必問這樣的話?聖上不想用胡部堂的緣由,不是因為胡部堂這個人,正是因為胡部堂是安國公舉薦的。如果接下來還要用安國公的人,聖上又何必動彈胡部堂?”

    郎毋虛苦笑道︰“那就更與我無緣了。”低聲道︰“世人眼中,都以為我是安國公的人,只怕聖上也如此認為,胡部堂就算扳倒,戶部尚書的位置恐怕也輪不到我吧?”

    楚歡凝視郎毋虛,平靜道︰“這就看侍郎大人如何選擇了。”頓了頓,微笑著低聲道︰“其實在下官看來,齊王知道的事情,聖上也一定會知道,齊王信任的人,或許聖上也會刮目相看……當然,下官只是猜測,大人久在官場,有些事情比下官看得透徹明白的多,下官班門弄斧,倒是讓侍郎大人見笑了!”

    郎毋虛兩只手搭在大腿上,手指有些不安地彈著,沒有立刻說話,他扭頭看向門外,院子里並無人跡,院子當中那顆大樹翠綠蔥蔥,終是看向楚歡,低聲道︰“有一個機會,但是時間很倉促,難度也很大,不過一旦真的掌握住,胡不凡必死無疑!”

    楚歡眉頭一緊,凝視郎毋虛的臉,發現郎毋虛臉色顯得十分的緊張,而且眼眸子閃動的十分快速,額頭的汗水兀自在向外冒。

    這顯然是事關重大的大事,楚歡隱隱感覺到自己一直苦尋不到卻始終在等待的機會竟似乎正從天而降。

    但是楚歡卻保持了足夠的冷靜,含笑輕聲道︰“侍郎大人,你的心情下官能夠理解,其實下官也希望看到日後齊王身邊有你這位重臣輔助,但是胡部堂如今畢竟掌管著戶部,想要扳倒胡部堂,難度太大,沒有絕對的機會,咱們還是小心謹慎。”

    郎毋虛肅然道︰“楚大人,這一次確實有一個大好機會,但是時間很倉促,東西昨天才呈過去,我猜測東西後天便會焚毀,所以今明兩天拿不到東西,機會就會喪失。但是一旦拿到那樣東西,鐵證如山,胡不凡固然逃不掉,還有不少官員也會因此落馬!”

    楚歡見郎毋虛神情嚴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不由輕聲問道︰“侍郎大人說的是什麼?”

    郎毋虛猶豫了一下,雙眉緊鎖,似乎在做著激烈的內心爭斗,隨即又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低聲道︰“紅銀冊!”

    楚歡一怔,有些疑惑。

    郎毋虛似乎有“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種意識,就在楚歡的屋子里直接道︰“紅銀冊是一本賬目,胡不凡手里現在有一份,安國公那邊現在應該也有一份,如果不出意外,最近幾日兩邊就要對賬,但是具體的時間和地點我是不清楚的。”頓了頓,聲音極輕道︰“但是昨日送過去紅銀冊,我瞧見胡不凡已經在上面按印,隨時準備對賬。”

    楚歡問道︰“那紅銀冊是你送過去的?”

    郎毋虛有些尷尬,但還是點頭道︰“不錯,紅銀冊的統算是由我來負責。”

    楚歡皺起眉頭,郎毋虛已經看出楚歡的心思,輕聲道︰“楚大人是覺得我不應該將紅銀冊交給胡不凡,應該直接呈給齊王殿下?”

    楚歡淡淡一笑,雖然沒說話,但是意思卻很清楚。

    郎毋虛擺手道︰“楚大人,這你可錯了。紅銀冊沒有胡不凡的手印之前,只是一本賬冊,誰都可以制作出來,算不得鐵證,只有胡不凡按上了手印,才能算是真正的鐵證如山。”心中卻是暗想︰“紅銀冊從我手中沒了,漢王黨豈能繞得過我?”

    他現在既想暗中與齊王那邊攀上關系,但是卻又不能與漢王黨這頭徹底撕破臉,投奔齊王是為了日後能夠飛黃騰達,但是與漢王黨現在撕破臉,那恐怕就等不到日後的飛黃騰達了。

    他現在是夾在中間,只希望能夠躲過這場大劫。

    楚歡眼珠子轉了轉,隨即含笑道︰“原來如此……侍郎大人,你的意思是說,現在可以致胡部堂于死地的鐵證就在胡部堂自己的手中?”

    “正是。”郎毋虛十分肯定地道︰“但是他肯定已經收好,具體在什麼地方,那就不復得知了。不過想要得到那本紅銀冊,難度會很大,而且時間有限,恐怕……!”搖了搖頭,道︰“罷了,楚大人,還是另想他法吧,這個太過困難!”

    他自己心中尋思,也確實覺得這個可能性實在太低。

    胡不凡手中有紅銀冊,這倒是不假,但是紅銀冊對胡不凡來說,是性命攸關的東西,在對賬之前,定然是妥善收藏,不可能顯露在外。

    戶部尚書龐大得很,那麼大的府邸,誰知道胡不凡會將紅銀冊藏在什麼地方?而且戶部尚書府內外都有守衛,想要入府都已經是十分困難,就更別說能夠進入府中去搜找那本賬冊了,即使真的讓你進去搜找,不聞不問,那麼龐大的府邸,給你兩天時間,你也未必能夠找遍每一個角落。

    郎毋虛雖然知道那本紅銀冊會給胡不凡帶去致命的打擊,但是要在短短時間之內得到那本已經按有胡不凡手印的紅銀冊,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亦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終究還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楚歡沉吟片刻,忽地笑道︰“侍郎大人上次盛情款待,下官是感激不盡,不知大人今夜是否有空,寒舍略備水酒,也想請大人過去小酌一杯!”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7:15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五章 小人

    京城里官員們互相走動,這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兒,特別是同一衙門的官員,那更是經常聚在一起吃吃飯逗逗樂子。

    楚歡在戶部的處境有些特殊,打從第一天進入戶部大院開始,在許多戶部官員眼中就屬于外人,按理說就算其他各曹的官員不會邀請,度支曹的判官們卻還是應該主動邀請楚歡去家中做客,至若楚歡去不去,那是另一說了。

    不過因為大家都知道戶部尚書胡不凡似乎與楚歡很不對付,部院里的官員們卻是誰也不敢做這個出頭鳥,心中也都清楚,誰要是第一個邀請楚歡,恐怕是要得罪胡部堂,那以後在戶部大院的日子可就不怎麼好過了。

    胡不凡一直沒有對楚歡痛下狠手,並不是真的找不到岔子,平日里度支曹瑣事眾多,如果胡不凡真的要給楚歡挑些毛病或者設置些障礙,那也是舉手之間的事情,但是胡不凡卻知道楚歡畢竟是皇帝親自調派過來,要整治楚歡,必須要找到絕殺的把柄,那些小打小鬧不但不會給楚歡造成麻煩,甚至會讓楚歡在度支曹更加不配合,這對胡不凡也並沒有什麼好處。

    不過其他的戶部官員,胡不凡想要出手整治,那卻是容易的多了。

    戶部侍郎郎毋虛邀請楚歡去朗府喝過茶,此事過後,不少官員心中便在想著是不是也該邀請楚歡吃頓飯,這畢竟是面子上的慣例,雖說很多人這樣想,但是卻沒有人敢在郎毋虛之後踏出這一步,須知當官的人本就沒有幾個蠢貨,能夠在六部堂院辦差,大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郎毋虛和楚歡走得近,不少人就感覺有些古怪,甚至有人便猜到很有可能是部堂大人的指使,所以雖然有前人在先,但是真正敢靠近楚歡的卻是寥寥無幾。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戶部官員沒有向楚歡下帖子做邀請,楚歡卻是率先往度支曹大院下了幾份帖子,邀請的卻是度支曹的五名判官。

    幾名判官接到帖子,都是左右為難,不知是否該去,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今夜侍郎郎毋虛也會前往赴宴,想到有郎毋虛擔頭,幾人一商量,最後除了一名判官要夜里當值,其他四名判官便商議著晚上該如何前往,應該拿些什麼樣的禮物。

    楚歡雖然和胡不凡不對付,但畢竟是皇帝親自調派的人,而且是頂頭上次,幾名判官卻也是不敢怠慢的。

    四名判官放值了不能直接往楚府去,還要去備禮物,他們不敢得罪胡不凡,卻也不敢對楚歡失禮,主事大人率先邀請,已經是很給面子,幾人自然也要在禮物上花一番心思。

    郎毋虛放值後,卻並沒有那麼多顧忌,乘了車子,徑自先去楚府,而楚歡要待客,早一步回府,先去了西門署一趟,家里人手太少,楚歡這是要從王甫這邊調幾個人過去搭把手。

    王甫知道楚歡來意後,二話不說,親自帶隊,調了孫靜一等四五名輪值下來的武京衛趕到了楚府,由王甫和白瞎子帶頭,一邊在雅廳布置宴會場所,一邊則是派人往附近最好的酒樓去訂購酒菜,回頭送過來。

    郎毋虛第一個來到楚府,楚歡領著他到了一間屋子,郎毋虛便已經皺眉道︰“楚大人,你找我來,不會真的是要吃頓飯吧?”

    楚歡含笑低聲問道︰“侍郎大人記得今日說過紅銀冊?”

    郎毋虛一愣,隨即吃驚道︰“楚大人,你還想著紅銀冊?”緊張地向外看了一眼,門窗俱關,壓低聲音道︰“這事兒不成,雖然紅銀冊確實可以置胡不凡于死地,但是……但是根本沒有機會拿到那本紅銀冊。”

    楚歡含笑問道︰“侍郎大人,其實下官奇怪一件事情!”

    郎毋虛不解問道︰“何事?”

    “這份紅銀冊,是否並非只有這一次?”楚歡輕聲問道︰“侍郎大人如此熟悉,是否說明以前都有這種紅銀冊的存在?”

    郎毋虛沉吟片刻,終于道︰“楚大人知道這份紅銀冊里面記載的是什麼?”

    “下官不知!”

    郎毋虛輕嘆道︰“我以前就對你說過,胡不凡雖然是戶部尚書,但是戶部從來都是在安國公的掌控下,我大秦十六道的戶部司衙門,都有安國公的人,普天之下,對于帝國的財政收支,恐怕沒有人比安國公更清楚。”

    楚歡微微頷首。

    “戶部每年收支龐大,收支運轉,比楚大人看到的要復雜得多。楚大人如今只是在度支曹看帳,但是度支曹的賬目只是冰山一角,地方上戶部司衙門繳納上來的賦稅,很多都不會在度支曹顯露出來,另有途徑繳納上來。”郎毋虛神情有些緊張︰“用最簡單的話說,如果戶部每年入帳一千萬兩銀子,那麼真正從各地繳納上來的賦稅,絕對在一千五百萬兩以上,而戶部如果支出一百兩,實際上真正支出用來辦事的絕不會超過五十萬兩。”

    楚歡愣了一下,他雖然知道戶部的貓膩肯定會極大,但是想不到收支的空隙竟然這樣大。

    “楚大人,如果不是有這麼大的空隙,戶部為何總是缺銀子,賦稅一增再增?”郎毋虛輕聲道︰“其實早些年缺口還很小,戶部的動作也不大,四年前玄貞道宗入宮,安國公辭去戶部尚書一職,胡不凡擔任戶部尚書,從那時候開始,這口子也就越來越大。”

    楚歡摸著下巴道︰“安國公是主動辭去戶部尚書之位?”

    “是!”郎毋虛道︰“安國公身兼戶部尚書和中書省中書令二職,可說是位極人臣,四年前辭去戶部尚書之職,只在中書省辦差,但是戶部卻從沒有脫離過他的掌控。”頓了頓,古怪一笑,道︰“其實他辭去戶部尚書的職位,在我看來,無非是讓胡不凡做個替死鬼而已!”

    “替死鬼?”

    “安國公是生意人出身,做事可是精明的很,咱們想不到的事情,他往往早就安排好。”郎毋虛提到安國公,眼眸子深處又是露出緊張忐忑之色,低聲道︰“戶部收支出現漏洞,聖上不可能一無所知,安國公在戶部雖然十分小心,但是他想必還是擔心有朝一日皇帝會對戶部有所動作。他退下去之後,曾經暗中有過一番動作,戶部對他不利的許多痕跡都被安國公巧妙地抹掉,胡不凡坐上了戶部尚書的位置,一切都還是听安國公吩咐,以後要是聖上真想調查戶部,胡不凡自然是替死鬼!”

    楚歡輕聲道︰“侍郎大人恐怕也被胡不凡連累不少!”

    郎毋虛神色有些尷尬,道︰“我也是被逼無奈,楚大人……楚大人應該能理解!”

    “侍郎大人的苦衷,下官自然明白。”楚歡點頭道︰“其實侍郎大人對聖上的忠心,只要聖上明白,很多事情也就變得不重要了。”

    郎毋虛急忙點頭,又道︰“這幾年互補的虧空越來越大,就是因為收支的口子越撕越開,那本紅銀冊里面,便有許多鐵證。胡不凡為安國公辦事,大批銀子的暗中收支,在紅銀冊中都是有記錄的,每半年都會與安國公那邊的人核對一次賬目。”

    “原來如此。”楚歡頷首道︰“侍郎大人幫助統算紅銀冊,自然對其中許多事情了若指掌?”

    郎毋虛眼皮子一跳,忙道︰“也只是一知半解,具體的事務,那只有胡不凡知道。”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楚歡自然知道這小子是睜眼說瞎話,戶部的那些骯髒邋遢事兒,這家伙肯定是先鋒軍,知道的不少,不過他也了解郎毋虛的心情,既想往齊王這邊貼近躲過戶部大劫,卻又不想卷入太深與漢王黨那邊在明面撕破臉。

    楚歡微一沉吟,終于道︰“侍郎大人,這本紅銀冊既然如此重要,下官卻有兩個事情不解!”

    “楚大人請講!”郎毋虛盡量表現的十分配合。

    “這本紅銀冊一旦得手,對漢王黨的打擊可是致命的。”楚歡緩緩道︰“既是如此,為何太子黨那邊一直沒有打過紅銀冊的主意?我听說太子黨中可是有不少厲害的角色,太子手下也有不少奇人異士,為何卻從不對紅銀冊有過心思?”

    郎毋虛露出幾分得色,道︰“楚大人還以為這本紅銀冊人盡皆知?實話告訴你,便是聖上,也不可能知道這本紅銀冊的存在。知道紅銀冊存在的,寥寥數人,我便是這寥寥數人中的一位。”

    “如此看來,安國公和胡不凡對侍郎大人是十分信任?”

    “我出自安邑道,安國公還沒有從龍之前,家父曾經是安國公手下的賬房。”郎毋虛道︰“從龍之後,家父也跟著安國公一同跟隨聖上,所以安國公對我還是十分信任的。”

    楚歡心中暗想︰“安國公只怕也想不到,你與他如此有淵源,就這樣將他賣了。”心中雖然覺得郎毋虛人品卑鄙到極點,但是這樣的人現在卻對自己有著巨大的幫助。

    “怪不得太子黨對紅銀冊不動心思。”楚歡含笑道︰“如果不是侍郎大人提醒,下官有哪里知道會有這樣一本賬冊存在。”頓了頓,又問道︰“只是下官也還有些想不明白,那樣的賬本,可說是極為燙手,胡不凡為何還要在上面按上手印?這要是敗露,他怎能脫干系?”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7:20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六章 堂前宴客堂後刀

    郎毋虛冷笑道︰“這自然是安國公的心計。每次對賬,胡不凡的賬本都會交到安國公那邊的手中,蓋上手印的意思,是要確定賬本確實是出自胡不凡之手,雖說那邊聲稱會將賬本核對之後焚燒銷毀,但是……嘿嘿,我倒不覺得真的會銷毀。這些按有胡不凡手印的賬本握在安國公的手中,實際上就成了掐住胡不凡咽喉的利器,胡不凡沒有其他路可走,只能任由安國公擺布。”頓了頓,道︰“安國公用人,素來是恩威並用,不但會給他手下的官員大大的好處,也會抓住這些人的把柄,胡不凡肯定也知道賬本未必真的被銷毀,但是既然跟在安國公部下,就只能按照安國公的意思辦事了。”

    “原來如此。”楚歡明白過來,想了一想,又問道︰“你說的玄貞道宗,又是何人?”

    “那是司天台的道宗。”郎毋虛解釋道︰“玄貞道士是長生道的掌門,四年前入宮,治好了聖上的病……!”見楚歡皺起眉頭,似乎不解,道︰“你有所不知,四年前,聖上一次狩獵,突然從馬上摔下來,竟是不能說話,而且昏迷了幾日,當時的情況可是危險得很,太醫院的御醫們束手無策,徐從陽徐大學士便想出主意,讓人張貼榜文尋找大夫,榜文不過貼出幾日,這位玄貞道士就毛遂自薦入了宮,說來也怪,這道士幾顆丹藥讓聖上服下,聖上的病癥便全都好了。玄貞道士救了聖上,自然得到聖上的器重,留在宮里幾日,听說那幾日玄貞道士都是在向聖上談及長生之道,沒過半個月,聖上就下之設立了司天台,封玄貞為司天台道宗。”說到此處,才輕嘆道︰“從那之後,玄貞道宗就成了聖上最為依賴之人,自古至今,皇宮乃是禁地,但是聖上卻破天荒將宮中紫玉殿設為司天台衙門,玄貞道宗領著一幫道士,便是在紫玉殿侍奉聖上,而聖上自那以後,也就開始潛心修道,尋求長生。”

    楚歡其實早就知道皇帝寵信道士,潛心修道,但是他卻一直不明白,為何當初文治武功都十分出色的皇帝陛下,在帝國繁榮正盛的時候,卻陡然棄國事于不顧,一心向道?

    今日听郎毋虛這般說,隱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皇帝修道,竟是緣起于一場意外事故。

    狩獵從馬上摔落下來,而且一病不起,對于皇帝陛下來說,事後肯定讓他重新思考起了生命的課題,他縱橫沙場,一統天下,文治武功都是大有成就,掃視天下,他的人生已經達到了頂峰,權勢無與倫比,金錢美女唾手可得,到了那種地步,他追求的東西已經很少。

    落馬受傷,對皇帝的打擊肯定很重,而玄貞道宗適時出現,利用道家煉制的藥丸讓皇帝迅速恢復,在與皇帝的交談中,自然是涉及到了道家所追求的長生之道,而那一刻,皇帝的生命之重終于有了可以再一次激起他熱情的終極追求長生!

    楚歡雖然不能十分肯定皇帝的心態,但是他相信皇帝修道的緣由,大抵便是如此了。

    見楚歡沉吟不語,郎毋虛也不知道楚歡在想什麼,輕聲喚了一聲,楚歡回過神來,終于笑道︰“侍郎大人,這一次一旦成功,扳倒胡不凡最大的功臣便是你,齊王自然會相信你的忠誠。”

    郎毋虛皺眉道︰“楚大人,你不會是真的向要打紅銀冊的主意吧?”

    楚歡笑道︰“大好機會,為何不抓住?”

    郎毋虛眼角抽動,擺手道︰“楚大人,我今日也是突然起意,但是仔細想了想,想要得到紅銀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原因,我就算不說你心里也清楚。”湊近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想要扳倒胡不凡,咱們還要繼續等待機會!”

    “侍郎大人覺得此事不可能?”楚歡微笑道︰“但是下官確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這次大好機會,下一次機會又要等待半年了!”

    郎毋虛見楚歡雖然在笑,但是神色很認真,吃驚道︰“楚……楚賢弟,你不會……不會真的準備動手吧?”一把抓住楚歡的手,緊張道︰“微乎其微,希望渺茫!”

    楚歡依然帶笑,低聲道︰“事情看起來確實很難,但是有侍郎大人,事情就簡單得多。”

    郎毋虛忙道︰“楚賢弟,不是我不幫忙,我……我也就知道有這個事,其實我文不行,武也不行,其他地方很難幫上忙。”

    楚歡搖頭道︰“侍郎大人謙虛了,今次出手,沒有侍郎大人的幫忙,萬萬不成。”和顏悅色道︰“今次下官願協助侍郎大人,做一件大事!”

    郎毋虛一個激靈,听楚歡這樣說,這事兒帶似乎是自己要為頭。

    “侍郎大人與胡不凡素來親近,所以有些事情是需要侍郎大人指點的。”楚歡壓低聲音道︰“侍郎大人想必知道戶部尚書府內的地形。”

    “這個……!”郎毋虛開始猶豫起來。

    “戶部尚書府內,必有守衛,侍郎大人是否知道里面輪值的時間?對于胡不凡平日的一些習慣,是否清楚?”楚歡神情開始嚴峻起來︰“戶部尚書府外,街道上的巡邏狀況如何?府內的守衛布點如何?另外還要請侍郎大人畫一幅圖,一副戶部尚書府的地形圖,必須詳細,不能有絲毫疏漏!”

    郎毋虛眼神閃綽︰“楚賢弟,你難道是想潛入尚書府偷竊紅銀冊?”感覺自己話說得有些不妥,忙道︰“你要三思而行?這……這太匆促了,就算你知道這些,不知道紅銀冊所在又有何用?你不知道紅銀冊收在何處,一切都是白費!”

    便在此時,門外忽地傳來敲門聲,傳來白瞎子的聲音︰“大人,幾位戶部的老爺已經到了!”

    楚歡應了一聲,道︰“先請幾位大人在客廳用茶!”壓低聲音向郎毋虛道︰“侍郎大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番需要你鼎力相助了!”

    ……

    ……

    王甫等人為楚歡做事,那是相當的賣力,雅廳布置的十分的氣派,四名戶部判官此時就在雅廳內坐著,早有人送上茶來。

    他們頭一次上府,只見到是幾個魁梧的大男人在旁伺候,都是有些奇怪,畢竟楚歡是堂堂從四品戶部主事,家里見不到丫鬟,那是很怪異的事情,在京里買個丫頭,實際上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幾個人喝著茶,還是有些拘束,一開始也都不怎麼說話,後來才開始談起這府邸的舊主,那位國子監嚴大人的一些舊事。

    並沒有等太久,楚歡率先出來,率先拱手笑道︰“諸位久候了,陪著郎大人品茶,耽擱了一些時間,諸位莫怪!”

    眾人紛紛起身,連稱不敢,都是拿起備好的禮物呈過來,楚歡連聲道︰“諸位太客氣了,以後還要諸位多多關照,還要讓諸位破費,真是不好意思!”卻也沒有拒絕,示意白瞎子收了禮,這才分賓主坐下道︰“家中寒酸,讓諸位見笑了。府里還沒有廚子,也不能怠慢諸位,所以從外面酒樓訂了酒菜,諸位不要嫌棄!”

    “主事大人哪里話。”一名判官陪笑道︰“大人府上清貧的緊,實乃我輩之楷模啊!”

    眾人連聲附和。

    “侍郎大人還在自己煮茶。”楚歡笑道︰“咱們先聊著,等著侍郎大人過來。今晚無歌無舞,但是有心要與諸位聚一聚,所以急切切地將諸位邀請過來,等到府里廚子備齊,到時候還要邀請諸位過來寒舍一聚。今日最要緊的事兒,便是放量一飲,咱們要一醉方休!”

    幾位判官見楚歡和顏悅色,都是笑著點頭,有人道︰“還未曾見過大人的酒量,今日正要領教了!”

    雅廳內一時談笑風生,相談正歡之際,郎毋虛終于滿頭是汗進來,眾人急忙行禮,郎毋虛有些緊張地看了楚歡一眼,很快掩飾自己的緊張,向眾人回禮,今日他的官職最高,自然是在上位做了,酒樓那邊也已經將酒菜送到,酒菜豐盛,更有瓜果點心,白瞎子帶人將酒菜都擺了上來。

    今天送來的酒,在京城都稱得上是一等一的好酒,價格昂貴,竟是送來好幾大壇子,全都是十斤裝的大壇子。

    跟隨幾名判官一起來的車夫和隨從,則是被安排到另一處院子,由王甫帶著兩名武京衛過去陪同,酒菜也是一般無二,十分的豐盛。

    郎毋虛似乎有心事,但是他也是經過世面的人,倒是掩飾得很好,片刻之後,場中就開始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平日里眾人和楚歡私交甚少,今日在酒桌上,才發現楚歡妙語連珠,說起來的許多事兒,竟是十分的新鮮,而且發起的酒令,也是異常的奇特。

    酒過三巡,幾名判官說話時候眼楮開始發直,臉上紅紅的,楚歡似乎也是醉態顯露,沒過多久,幾名判官竟然是一一醉倒在酒桌上,更有人趴在酒桌上打起呼嚕來。

    郎毋虛有些驚訝,低聲道︰“孫判官的酒量似乎不差,怎地這麼快也醉了?”

    楚歡本來一臉醉態,似乎隨時都要倒下去,但是四名判官一一醉倒之後,他眼中那種迷糊的神色竟然開始變的清澈起來,輕聲一笑,道︰“有時候想讓別人醉倒,並不是難事!”向一直伺候在一旁的白瞎子問道︰“什麼時辰了?”

    “快過戍時了!”

    郎毋虛笑了笑,抓住郎毋虛的手臂,笑道︰“郎大人,一起到後面喝杯茶,醒醒酒!”不由分說,拉著郎毋虛到了後面,郎毋虛還沒反應過來,白瞎子卻已經從背後抓住了郎毋虛的雙臂,郎毋虛只覺得自己的雙臂竟似乎被繩子綁起來,神情大變,掙扎道︰“楚歡,楚……楚賢弟,你這是要做什麼?”

    “侍郎大人,今夜之事,非同小可,楚某是要用性命一賭!”楚歡端起一杯茶,飲了一口,看這白瞎子將郎毋虛捆住,才過去拿起桌上那張卷起來的圖,打開了看,問道︰“侍郎大人,這便是尚書府的地形圖?你可沒有畫錯?”

    郎毋虛沉著臉,道︰“楚賢弟,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為何要將我綁起來?還不解開繩子。”

    “委屈侍郎大人了,繩子會解,但不是現在。”楚歡看著手上的地形圖,目光如電︰“今夜事成,侍郎大人日後前途無量,否則……嘿嘿,楚某若是失手,很可能性命不保,侍郎大人總不會看著兄弟我獨自上路吧?”

    郎毋虛臉色蒼白,驚道︰“楚賢弟,你……你這是干什麼,咱們有話好好說,你……你可不要做糊塗事!”白瞎子也不理會他,手腳麻利,三下兩下就將郎毋虛雙手綁住,有十分不客氣地將他按在椅子上,取了一根更粗的繩子,又將他綁在椅子上。

    楚歡先也不答郎毋虛的話,只是用心地將地圖記在心中,戶部尚書府不小,也虧了郎毋虛與胡不凡交往甚密,對胡不凡知根知底,亦是無數次往戶部尚書府去,圖上對尚書府的地形標示的十分清楚,楚歡看了片刻,卷起地圖,放進懷中,這才走到郎毋虛面前,問道︰“侍郎大人,你是否確定這幅圖準確無誤?”

    郎毋虛根本想不到楚歡回來這麼一出,臉色實在有些不好看,“嗯”了一聲,顯得十分不滿。

    “那麼大人剛才對下官所說的情況也定然沒有差錯?”楚歡輕聲問道︰“輪值的時間,還有那位胡尚書喜歡月下舞劍,都不會有差錯吧?”

    郎毋虛苦笑道︰“自然不會,楚賢弟,你這還是信不過我?我是真心想效忠齊王,你這樣對我,讓我實在有些寒心!”

    “大人不要見怪。”楚歡肅然道︰“事關在下的性命,在下不得不小心謹慎。今夜一過,如果大人所言沒有差錯,那麼從今以後,下官保證齊王會對大人信任無比,但是如果大人所說的有差池……!”他看了白瞎子一眼,白瞎子神情猙獰,已經摸出一把匕首來,架在了郎毋虛的脖子上,听得楚歡淡淡道︰“那麼楚歡回不來,大人也出不去了!”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7:25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七章 祠堂

    戶部尚書府。

    胡不凡沒有練過武,他是文人出身,從前也一度瞧不上武人,正如古來有之的傳統,武人眼中的文人是喋喋不休的窮酸書生,而文人眼中的武人則是粗俗不堪的莽夫。

    文武自古都是互相輕視,胡不凡骨子里對于武人自然也是不屑。

    如果不是因為隨著年紀漸漸大了,身體的某些機能嚴重衰退,他或許永遠都不可能拿起劍。

    他拿劍,還真不是為了防身。

    文人風流,這並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甚至文人混跡風月場所,都被認為是風流雅事,而胡不凡年輕的時候,便是沉醉于花街柳巷,自詡風流,他在美色上面,從來不曾虧待自己,現如今除了正室妻子,更是有五房小妾,其中第五房小妾納入門不過一年多,而且府中丫鬟如雲,個個都是水靈靈的,任他褻玩。

    或許是自年輕時候開始便縱欲過度,胡不凡如今的身體很不好,特別是在房事之上,很為吃力,盯著那些水靈靈的美妾俏婢,卻有心無力,這自然是莫大的悲哀,實在忍不住,便以春藥強行催發身體的能力,以此來圖一時之快,但是再好的房中藥物,事後都會帶來副作用,這也是一度讓胡不凡苦惱之事。

    他也明白,如果一味地用藥物支撐,很有可能就會死在這個上面,他如今才五十出頭,自覺地還有許多時光要活,私下里少不得打聽一些既能享受美色卻又能保重身體的法門。

    司天台的道士會時常前往戶部催要各項修道銀子,胡不凡熟識了幾名道士,自然少不得私下請教,有個道士出了主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讓胡不凡每日里花半個時辰吐納修氣,如果可以,若有月光之時,便在夜深人靜十分,于月下舞劍,一來可以強身健體,二來在夜深之時,月光的靈氣最足,月下舞劍,對人體的修煉大有裨益。

    胡不凡將信將疑,如今已經堅持了近一年,倒還真是有些作用,至少現在隔三差五,不需要用藥,也可以在女人雪白的身子上縱橫揮戈一番。

    有此功效,胡不凡便一直堅持了下來,只要有月,必會舞劍。

    這事兒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是郎毋虛一直是他親信之人,對胡不凡這個習慣卻是一清二楚。

    今夜有月。

    夜空之中,一彎新月似鉤,胡不凡手握寶劍,一身輕便的白裝,在月色有模有樣的舞劍,動作輕緩,倒也是煞有其事。

    一名青衣僕從急匆匆來到院子里,遠遠瞧見胡不凡在舞劍,不敢接近,只是遠遠地站著,胡不凡幾式過後,緩緩收劍,旁邊一名伺候的丫鬟急忙送上熱毛巾,胡不凡伸手接過,擦了擦額頭,放下長劍,接過遞過來的茶水,嗽了嗽口,那名青衣家僕這才靠近過來,躬著身子。

    “出了何事?”胡不凡將茶杯遞過去,這青衣家僕是他的親信,練功之時,一般人自然不能來打擾,但是如果有什麼特別的情況,此人卻可以過來通稟。

    青衣僕從上前兩步,恭敬道︰“老爺,有封信!”

    “哦?”胡不凡倒是氣定神閑,他每日里都會接到許多信函,多是大秦各地地方官吏的信函,身在戶部尚書的位置,總會諸事纏身,悠然走到旁邊的一張石凳上坐下,問道︰“哪里來的信?”

    僕從稟道︰“剛才有人將這份信送到府前,只說這封信十萬火急,要立刻送給老爺,否則要出天大的事情!”

    “天大的事情?”胡不凡眉頭一緊,接過信,問道︰“那人什麼樣子?是誰派來的?”

    “倒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僕從道︰“他送了信,也沒說是什麼來歷,本要離開,小的存了一個心眼,只怕那人來歷不明,所以讓人先將他穩住,沒有放走。”

    胡不凡點頭道︰“那做的很好。”看了那信封,上面寫著“胡不凡親啟”五字,這五字十分方正,這樣的字跡,大街上賣字的便能寫的出來,平平無奇,從字跡上根本辨不出是何人所寫。

    胡不凡微皺眉頭,取出信,掃了兩眼,神情大變,霍然起身,就像被蛇咬的兔子一樣,眼中剎那間便顯出驚恐之色。

    家僕見狀,只覺有異,小心翼翼問道︰“老爺,你怎麼了?”

    “不好!”胡不凡臉色蒼白,驚恐萬分道︰“將那送信的人抓住,不要讓他逃了。”再不言語,緊握那封信,心急火燎地抬步便走。

    那家僕聽胡不凡吩咐,知道事情嚴重,急忙往府門奔去,胡不凡則是神情驚恐,穿庭過院,心急火燎地在府中穿梭,他這尚書府面積極大,綠意盎然,庭院深深,曲橋回廊,流水假山,雕梁畫棟,無一處不見精巧華麗,飛檐翹角,黛瓦白牆。

    胡不凡腳步甚快,神色驚慌,額頭上早已經冒出汗來,走路時甚至有些打晃,卻是不敢停步,那封信已經被他窩成一團,捏在手心中,手心里早也是汗水深處,將那封信浸濕,所過之處,夜里依然在值守的丫鬟僕從都是有些驚訝,平日里老爺在府中可是泰然自若,很少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沿途過處,幾名僕從顯然擔心是出了什麼事情,都跟在了後面,胡不凡也顧不得身後跟著誰,一路疾行,東拐西彎,也幸虧他是這座府邸的主人,熟悉無比,換成生人,東拐西彎一定要被繞暈了頭,也不知轉了幾處回廊,穿過幾處院落,走過一條漢白玉小橋,到得一處寂靜的院子外面,這院子邊上是一池小水塘,水塘邊上青柳依依,院子不大,紅牆環繞,在龐大的尚書府內獨居一角,顯得十分的幽靜。

    胡不凡走到院門前,這院門竟然上了大銅鎖,鎖的正緊,這才想起身上並沒有帶鑰匙,一拍腦門子,或許真的是太過急切,一腳踹在大門上,只可惜這大門厚實的緊,他一腳踢在上面,這院門竟是紋絲不動。

    “來,把門打開!”胡不凡叫道。

    身後跟著七八名家僕,都是青衣青帽,月光之下,人影閃綽,早有兩人沖上前去,一起踹向大門,雖然這兩人有些氣力,但也只是將那厚實的大門踹的動了動,根本無法踹開。

    胡不凡急的直跺腳,便在此時,卻見一名青衣家僕跑到牆邊,蹲下身子,胡不凡倒也明白了意思,此時大門被銅鎖鎖住,而且一時又踹不開門,急切之下,卻只能翻牆而入了。

    他此時也真是急在心頭,好在這紅牆還真不算高,幾步過去,踏在那人背上攀上了牆頭,那人將胡不凡送上牆頭,隨即自己敏捷的爬上牆,率先躍下了牆頭進去,在內牆里又將胡不凡小心翼翼地接了下去,胡不凡落地之後,立馬往院子的正堂過去,想到什麼,回過頭道︰“你在這里候著,不用跟來!”

    那家僕低著頭,答應了一聲。

    胡不凡這才快步走到院子的正屋,好在這里沒有上鎖,將門推開,進了門去,里面昏暗一片,胡不凡對這里卻顯然是十分的熟悉,很快就點起了香油燈,里面頓時便亮了起來。

    這屋里正中央卻是供奉著不少牌位,卻原來是胡不凡供奉祖宗牌位的小祠堂,里面冷清的緊,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靜。

    從上到下擺了三排靈位,有十幾尊牌位,看來胡不凡是將自己知道的祖先都奉了牌位,供奉于此,這樣的地方,自然不會有人敢輕易過來,更不會有人願意過來。

    小祠堂內陰氣森森,胡不凡四下里瞧了瞧,神情有些緊張,他緩步走到靈牌前,將其中一尊靈牌用一只手握住,然後向左旋轉了一圈,然後又到得另一塊靈牌邊上,伸手往右旋轉了一圈,剛剛旋轉到頭,便聽得“ 嚓”一聲響,其中有一塊靈位猛地往下一沉,就似乎陷進去了一般。

    胡不凡神情凝重,腳如灌鉛,緊張地走過去,只見靈牌陷下去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洞口,拳頭般大小,胡不凡回過頭,外面一片寂靜,這才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極其緊張地將手伸入洞口,探了進去,很快,他臉上那緊張的表情慢慢地舒緩下來,猛地抽手,從里面取出一本雖然不厚卻也不薄的賬本來。

    胡不凡那這張本湊到香油燈邊,翻看了幾頁,臉上最後一絲緊張驚恐之色也全部消去,冷笑一聲,將賬本放在桌上,展開手心中那張已經被汗水浸濕的紙團,輕聲念道︰“聞君有紅銀冊一份,借走一觀,五日後奉還!”冷笑道︰“真是狗屁不通,紅銀冊收在此處,隱秘至極,根本無人知曉,老子看看誰能盜走。借走一觀……借走一觀,事關老子的性命,你想借也借不去的,難不成老子還要將性命借給你?”此時確定信上所言都是一派胡言,紅銀冊在這里好好地並未消失鬆了口氣。

    陡然間,胡不凡忽地感覺有些不對勁,一時有些迷糊,皺起眉頭,但是很快就想起來,這紅銀冊是隱秘至極的事情,怎會有人寫來這樣一份信?是誰知道紅銀冊的存在,開這樣天大的玩笑?

    “不好!”胡不凡腦子還沒有愚蠢到家,猛地意識到什麼,神色再次大變。
zabico 發表於 2013-2-7 17:28
第四卷 京華煙雲西北雨 第四一八章 自掘墳墓

    紅銀冊在胡不凡的心中,與他自己的性命無異,他十分清楚,這份賬冊固然造就了自己現在的地位,但是同樣一本賬冊,也隨時會將自己打的粉身碎骨。

    這本紅銀冊一旦落入敵對之人手里,後果不堪設想。

    今夜他陡然接到這封信,就只覺得頭暈腦脹,第一個想法便是要確定紅銀冊是否真的被人盜竊而去,畢竟知道紅銀冊存在的人當真是屈指可數,這封信里面提到紅銀冊,對胡不凡來說,那是石破天驚的事兒,所以也顧不得其他,急切地要確定紅銀冊的下落。

    紅銀冊在這祠堂里並未被盜,胡不凡短暫的安心之後,很快就感覺到一股寒意在瞬間襲遍全身,那股子不祥的預感已經從頭到腳生出來。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死一般寂靜的祠堂之中,“啪”的一聲響,香油燈已經被打滅,胡不凡已經將那紅銀冊抓在手中,猶若性命,知道大事不妙,祠堂之內一片漆黑,他一面向門外跑,一面便要張口叫人,但是聲音還沒出口,就感覺身前依稀出現一道人影,如同一堵牆橫在前面。

    昏暗之中,胡不凡只能知道對方是個人,但是身形樣貌,卻根本看不清,那人動作迅速的很,二話不說,已經抬起拳頭,對著胡不凡腦門子狠狠地就是一拳,胡不凡只覺得頭昏腦脹,連退兩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此時心中可說是極其震驚,已經明白,必定是有人混入了戶部尚書府。

    他雖然算不得睿智,但畢竟也不是愚蠢之人,事情的關竅此時也已經瞧出來,眼前這個偷襲自己的影子,必定與那封信有關系。

    他先前還在奇怪,這紅銀冊收藏在祠堂,天知地知,此外便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每年兩次核對賬目的紅銀冊,他可不是固定放在某一處,每一次存放,那都是小心翼翼,絕不可能被別人知曉,怎可能被人所盜?現在終于明白過來,那封信只是投石問路的誘餌,事先確實沒有任何人知道紅銀冊的下落,但是對方使用了這一手,自己一時驚恐之下,竟是將對方帶到了紅銀冊的收藏之地。

    如果自己不上當,那麼對方便是花再大的心思,也不可能知道紅銀冊的下落,只是紅銀冊事關自己的生死存亡,那封作為誘餌的書函一落到自己的手中,自己心驚膽戰之下,卻已經慌了神,這才不知不覺中上了對方的當。

    胡不凡此時是後悔不已,知道對方就是沖著紅銀冊而來,更知道這份紅銀冊絕不能有失,雖然被重重擊了一拳,頭暈眼花,但他還是緊緊抓住手中的紅銀冊,拼盡力氣要出聲喊叫,可是對方豈容他出聲,嘴巴還沒張開,對方早已經撲上來,手里也不知道抓了什麼東西,順手便砸在了胡不凡的頭上。

    胡不凡是個文弱的文官,而且年過半百,努力經受得住這樣一擊,眼前冒金星,潛意識中想掙扎,但只是翻了翻白眼,便已經暈死過去。

    ……

    守在祠堂院外的家僕們都是靜靜等待,尚書大人翻牆進入祠堂,眾人只覺得匪夷所思,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是看剛才尚書大人驚慌失措的樣子,直奔祠堂而來,顯然事情不小。

    祠堂之內,大半個時辰過去,依然是靜無聲息,眾家僕只覺得事情有些詭異,幾個人湊在一起,低聲細語幾句,終是有一人飛奔而去,去通稟胡夫人。

    祠堂乃是重地,大門緊鎖,這些家僕自然是不敢進去的,但是又恐胡不凡在里面出了什麼事兒,只能去請人過來。

    好半晌,終是見到一群人簇擁著一名四十多歲的婦人過來,提著數盞燈籠,那婦人正是胡不凡正室,祠堂院外家僕們急忙迎上來,胡夫人蹙著眉頭問道︰“老爺還沒有出來?”

    “都進去快一個時辰了。”家僕躬身回道︰“到現在都不見出來。”

    “老爺如何進去的?”胡夫人見祠堂院門大銅鎖緊鎖,不由皺眉問道。

    家僕回道︰“老爺翻牆進了祠堂。”

    “只有老爺一人在里面?”

    “不是。”立刻有人回道︰“還有一人護持老爺進去,不過……不過現在也沒有出來。”這人似乎想到什麼,忙問道︰“對了,你們幾個剛才有沒有看清,是誰陪著老爺進去的?”

    守在祠堂院外的幾名家僕面面相覷,都是搖了搖頭。

    尚書府下面的家譜丫鬟小廝加起來超過那是好幾百人,方才胡不凡往祠堂這邊來,這幾名家僕都是自發跟著過來,雖然有月亮,但是誰也顧不得去瞧身邊的人,只是急匆匆地到了這里,此時陡然間想起,還真是沒人注意到底是誰跟著胡不凡進祠堂。

    胡夫人湊到院門前,帶了祠堂鑰匙過來,取出鑰匙,卻沒有立刻開鎖,叫了兩聲,里面悄無聲息,這才取鎖打開鑰匙,帶著幾人進了去,院內靜悄悄的一片,祠堂的門是打開的,但是里面卻漆黑一片,有人舉著提著燈籠過去,往屋里照了照,便听得有人驚呼道︰“老爺!”

    眾人簇擁過去,只見胡不凡躺在地上,額頭上滿是鮮血,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大呼小叫起來,有人吩咐著趕緊去叫大夫,亦有人上前扶住胡不凡,探了探鼻息,向胡夫人道︰“夫人,老爺還有氣息。”

    眾人手忙腳亂抬著胡不凡離開祠堂,好一番折騰,安置好胡不凡,胡夫人將府中的幾位總管全都召集過來,怒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爺這是在自己府中,竟然被傷成這樣?你們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下的手?院里院外,到處都是護衛,刺客是怎麼進來的?”

    其實尚書府這幫人也都十分奇怪。

    胡不凡乃是六部部堂之一,是大秦帝國絕對的重臣,戶部尚書府的安全事務,也一直是十分的嚴密,且不說尚書府外的各條街道時刻都有兵士巡邏,便是尚書府內,各處或明或暗可都是設有護衛,胡不凡素來對自己的性命看得極重,而且他也知道朝野肯定有許多人想取他的性命,所以府中招攬了不少的奇人異士,中間不乏好手,偌大的尚書府,無論日夜,都有護衛小隊在府中各處巡邏,加強戒備,但有異常,這些人定會迅速反應過來。

    但是今夜卻出奇的古怪,胡不凡頭破血流,而刺客卻沒有絲毫蹤跡,來去無影,若說那刺客是來刺殺胡不凡,但是胡不凡除了腦袋上受些皮肉之傷,身上可並無傷痕,那刺客既然能夠悄無聲息地靠近胡不凡,而且能夠將胡不凡打成這個樣子,那麼想要殺死胡不凡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胡不凡沒死,那麼此刻潛入尚書府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殺人。

    幾名總管面面相覷,都是低著頭,不敢說話。

    胡夫人臉色很不好看,便在此時,有丫鬟過來稟道︰“夫人,老爺醒了!”

    胡夫人急忙進了內室,幾名總管互相看了看,也跟著進了去,只見胡不凡躺在榻上,額頭也被包扎起來,眼楮睜開,聲音不大,只是叫著︰“賬本,賬本,賬本在哪里?”

    胡夫人湊近過去,低聲問道︰“老爺,什麼賬本?”

    “我的賬本。”胡不凡幾近崩潰,雙目無神︰“我的賬本在哪里?”

    胡夫人回過頭,幾名總管互相看了看,都是搖頭,一名總管上前,小心翼翼道︰“老爺,你要什麼賬本?”

    胡不凡吃力道︰“祠堂的賬本,我的性命……!”

    “老爺,我們進去的時候,並沒有瞧見什麼賬本。”胡夫人道︰“你說的到底是什麼賬本,是不是讓人再去找一找?”

    一名總管已經道︰“小的這就去找。”

    胡不凡面如死灰,顫聲道︰“找不到了,被人……被人搶走了!”他掙扎著坐起來,臉部肌肉痙攣而扭曲︰“大劫難逃,我中計了……大劫難逃……!”

    胡夫人和幾名總管都是茫然不解,胡不凡忽然想到什麼,立刻道︰“送信的,那送信的在哪里?快帶過來,送信的在哪里?”

    立刻有人下去,很快便將一人帶過來,這人看起來平平無奇,一臉惶恐,家僕已經稟道︰“大人,此人是混跡在京里的地痞,也沒什麼背景,平日里就是坑蒙拐騙,叫做陳三!”

    那陳三已經跪倒在地,低著頭,不敢說話,胡不凡怒視陳三,問道︰“你說,是誰……是誰派你送的那封信?快說,你要是……你要是有半句虛言,立刻打殺!”

    陳三渾身發抖,想不到送封信送出這麼大的事情,搞不好今日不但送封信過來,也將自己的性命送過來,顫聲道︰“回大老爺話,是……是有人給了小人十兩銀子,讓小人……讓小人將這封信送到尚書府,而且……而且囑咐小人,便說那封信十萬火急,性命攸關,小人……小人只覺得十兩銀子送封信乃是容易的事情,所以……!”

    胡不凡厲聲道︰“本官沒有問你這些,本官問你,是誰讓你送信過來?”

    “小人真的不知道。”陳三哭喪著臉︰“那人將自己包裹的像粽子一樣,小人真的不知道他是誰……!”旁邊一名護衛總管拔出刀來,架在陳三脖子上,厲聲道︰“你敢說謊?”

    “小人……小人不敢說謊。”陳三只覺得褲襠里發熱,尿水已經流出來︰“小人真的不知道他是誰,老爺們就算殺了小的,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他是誰啊!”

    胡不凡眼中顯出絕望之色,盯著陳三,猛地喉頭一動,“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大叫一聲“我命休矣”,往後便倒,再次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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