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極品明君 作者:晴了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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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2:57
第三百零九章回家


朱祁鎮說到了這里時轉過了頭來,看著那朱祁鈺,聲音不高,卻如呂黃大鐘一般,敲擊在那朱祁鈺的心魂深處,震得他剎時間,無言以對,就連刻薄話一時之間也無法說出口來。

“我受困于土木堡時,曾經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覺得你是我最親密的兄弟,你應該能夠替我去做,我已經做不了的事情。”朱祁鎮抬起了手,整理著身上的衣甲,手指撫過了腰畔的寶劍。雙眼烔然地直視著那開始躲閃自己目光的朱祁鈺。“可惜你終究是讓我太失望了,你在這個位置上的所作所為,甚至比不上我被囚于瓦刺之前。”

“所以,我回來了,拿回屬于我的一切,而你,繼續安心的當你的藩王吧。自己保重……”朱祁鎮深深地看了朱祁鈺一眼,轉過了頭,把目光望向著大殿之外。“朕會讓天下人都看到,朕不會辜負自己的責任,還有義務。大明,會在朕的手中,變成一個怎樣強大和昌盛的帝國。”

“作為大明的天子,需要怎樣的責任和義務?”朱祁鈺看到那緩步走到了大殿門口,在那斜陽照射之下,一身明黃重鎧的朱祁鎮,猶如那無比燦爛讓人不可逼視的神祇,不禁瞇起了眼睛張嘴有些迫切地喝道。

“記得當初,朕身處囚籠之時,在京師城下的那番話嗎?”朱祁鎮沒有回頭,說完了這番話之后,不再停留,大步地朝著交泰殿外直行而去。

朱祁鈺的記憶在恍然之間,不由得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京師被困。百萬黎庶人心惶惶,似乎大明帝國已經到了風雨飄搖的危機存亡之時。

朱祁鎮立身于那京師城下,囚籠之內,以囚俘之軀。不畏加身之刀斧昂然怒吼,如雷之吼,如今,亦炸響在朱祁鈺的靈魂深處。

朕,今日下最后一詔:大明朝從今往后,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皆必尊之: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你原本應該是心懷死志了,方才有這樣的覺悟的吧……”朱祁鈺看著那昂然大步行出了大殿,完全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下,仿佛整個人都化身為神靈一般的兄長,心中的最后一絲怒意,不甘。還有忿懣最終究盡化為云煙。

“你放心,我會一直看著,看兄長你有沒有做到自己所說的!”朱祁鈺突然前沖了兩步,沖到了那交泰殿殿門口處,朝著那已經行出了大殿十數步的朱祁鎮的背影,大聲地喝道。

朱祁鎮的腳步微微一頓:“你放心,我朱祁鎮,不會辜負自己的良心。更不會辜負我來到這里,站在這個位置上的使命。”高聲地回答了朱祁鈺,朱社鎮繼續大步向著前方行去。而那些文武大臣們,看著大步而來充滿了無邊的自信與驕傲的朱祁鎮,再看那扶著殿門透著落寞與無限倦意的朱祁鈺,都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氣。

朱祁鎮走到了那大臣們跟前,掃目望去,卻看到了那被杭貴妃緊張地抱在了懷中的朱見濟正好奇地向著這邊張望著。看到這個雙眼漆黑如星的孩子,朱祁鎮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臉,徑直走了過去。

看到了一身重鎧的朱祁鎮迎面走來。杭貴妃的臉色頓時面若宣紙一般,摟著那朱見濟的雙手不由得又緊了數分。“母妃,你弄疼我了。”朱見濟忍不住掙扎著叫嚷了起來。

“見濟,還認得我嗎?”朱祁鎮的腳步終在此時停了下來,看著那朱見濟。猶如看到了自己那與朱見濟年紀相仿的兒子朱見深,臉上的笑容不禁又多了數分。

“您就是皇伯父嗎?”朱見濟歪著頭打量了下。然后奶聲奶氣的道。

聽到了這個稱呼,杭貴妃不由得大急,輕聲地在朱見濟的耳邊小聲地道:“快叫陛下……”

“呵呵,無妨,他是朕的侄兒,這么喚朕,并無差錯。”朱祁鎮搖了搖頭,朱見濟還活著,對于只有一個兒子的朱祁鈺而言,是他的幸運,他們父子,將會離開這幽森巍峨的紫禁城,或許,朱見濟能夠一直陪伴著他的父親,不再出現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事了吧。

“傳朕的旨意,郕王與其親眷仍舊居于郕王府內,一應待遇,同于諸藩,不得懈怠。”朱祁鎮沖那小見濟露出了一個笑容,緩緩地吩咐道。

“陛下圣明……”隨同朱祁鎮同來的群臣,皆盡拜倒于地,孫繼宗看著那朱祁鎮負手而立的身影,再掃了一些那扶門而立的朱祁鈺,張了張口,卻終究什么也沒有說出口,隨同諸臣皆盡拜伏于地。

而那心頭不禁長出了一口大氣的杭貴妃忍著那險些奪目的淚水,抱著那朱見濟,朝著那朱祁鎮深深拜下。

“謝謝了,兄長。”扶著殿門,表情顯得復雜的朱祁鈺自然也聽到了朱祁鎮的話,看著那空地之上,昂首而立,仰目四顧的兄長,朱祁鈺不禁喃喃地低聲言道。

一個時辰之后,在數百名全副武裝的朱祁鎮的親軍的護送之下,幾頂軟轎,一架馬車,緩緩地停在了那郕王府外。

朱祁鈺在身邊的近侍宦官的幫助之下,吃力地撐起了身子,從那馬車上緩緩地下到了地面,就在這個時候,若有所覺的抬起了頭來,看著那朱門,看著那高大雄偉的石獅,還有那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郕王府的牌匾。

而就在朱祁鈺昂著頭,癡癡的打量著那塊牌匾的時候,郕王府的大門,緩緩地打開,露出了一張不施粉黛的俏臉,還有一雙淡然而又顯得有些傷感的如水眼眸。

一時之間,朱祁鈺不禁有些恍惚。“是三娘?……”這個顯得有些生澀的稱呼,在過去,在兩人過去的日子里,卻是那樣的熟悉,這是自己妻子的閨名,可是,好像已經有了了輩子那么的遙遠了。

“王爺,是妾身。”聽到了這聲帶著疑問的低喚,三娘不禁抬手掩住了唇,原本那一臉的清雅淡然終究也掩蓋不住傷感與思念。過了許久,三娘才露出了一個笑臉顫聲道:“王爺又廋了,不過王爺您既然回家了,就安心的養身子吧,別再想太多了。”

“東兒跟玨兒呢?她們還在生我的氣吧……”看到了那三娘孤身一人站在這郕王府大門處,朱祁鈺不禁有些歉疚地低聲問道,自己,怕是都快把這兩個女兒給忘記了。

“一家人之間,哪有隔夜的仇怨,東兒和玨兒都不懂事,可她們終究也是您的女兒,只要你肯跟她們說話,她們哪有不應的道理。”三娘提著裙角,步下了臺階,走到了那朱祁鈺的身畔之后,很是自然地攙扶住了朱祁鈺的胳膊,低笑著開解著丈夫的情緒。

“終于又回來了,真像是做了一場夢……”感覺到了臂彎處的溫暖,看著這郕王府府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一直在心底未曾忘卻過的景致,緩緩移步的朱祁鈺不禁感慨道。“這場夢做的,讓我明白了很多的東西。”

三娘臉上帶著淡淡的,卻透著幸福的笑容,靜靜地聽著,陪著他走著。走在那熟悉的郕王府府中。

“三娘,對不起……”在無人處,朱祁鈺停住了腳步,側過了臉來,望著三娘那張清麗而又熟悉的臉龐,低沉沙啞的嗓音里透著一股子深深的歉疚。

“好了,回家了就好。”三娘笑了笑,把頭輕輕地擱在了朱祁鈺那并不厚實的胸口。

“是啊,回了家,就好……”朱祁鈺顯得有些笨拙地摟著自己的妻子,滿足而又輕松地嘆了一口氣……

“不孝兒參見母后……”仁壽宮內,朱祁鎮看著那見到自己,便已然是滿眼淚水的孫太后,看著那張充滿了無盡的慈愛與相逢喜悅的臉龐,心頭不由得一酸,徑直拜倒在了那仁壽殿內,朝著那位一直在幕后,為了自己默默付出的母親重重拜下。

雖然這僅僅是第一次相見,可是,朱祁鎮的這一拜卻顯得那樣的自然,完全地發自內心,因為,她的的確確是一位為了自己的兒子,甘愿付出一切的母親,是自己的母后。

孫太后站起了起來,疾走了數步,卻又生生頓住,又氣,又恨,又愛的目光落在了那拜伏于地的朱祁鎮的身上。“祁鎮啊,我的兒,你可算是回來了,母后盼了你多久,你這孩子,要是過去能聽母后的話,何至于去吃這么多的苦……”

“孩兒知錯了,母后您別生氣了好嗎?”朱祁鎮抬起了頭來,看著那張充滿了關切的臉,心里邊的歉疚感更加的沉重。不禁有些痛恨起自己穿越過來之前,曾經是這具軀體主人的朱英宗,或者說,朱祁鎮有些痛恨起了過去的自己。

“你啊,好了,只要你自己能夠知道好歹了就好,”孫太后側開了臉,拭去了眼角即將流下來的淚水,露出了一個笑臉。“皇帝快起來吧,您可是我大明的皇帝,莫要再作那些兒女姿態了。大哥,還不快把皇帝扶起來。”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2:59
第三百一十章大明非亡于外敵,而亡于內憂。


跟隨著朱祁鎮一同步入了仁笀宮的孫繼宗應了一聲,強忍著那差點掉出來的眼淚,上前去攙扶那朱祁鎮,一面小聲地勸道。“陛下快起來吧,莫要讓娘娘心焦了。”

“知道了舅舅。”朱祁鎮沖孫繼宗笑了笑,走上前數步,輕輕地扶住了那孫太后的胳膊,輕輕地道:“娘,兒子,不會再讓您失望了……”

“母后知道,知道你是個好兒子,也會是一個好皇帝的。”孫太后緊緊地握著朱祁鎮的手,渀佛生怕一松手,他就會消失掉一般。

這一夜,孫太后幾乎都沒有睡,與那孫繼宗一塊傾聽著那朱祁鎮講述著他這兩年多來的遭遇和經歷,雖然朱祁鎮盡量地用輕快的語言和輕松地語氣去講述著這一切,可是聽在了孫太后的耳中,仍舊讓她時不時地垂淚兩頰。

將至天明之際,聽到了朱祁鎮說到了最后一戰,攻破了偽汗王庭,生擒了偽太師及一眾草原本部勛貴,整個大草原終于完全地屈服,臣服在了朱祁鎮以及大明的鐵蹄之下時,孫太后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向朱祁鎮的目光里,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是一種驕傲與自豪。“皇帝啊,你能夠做出這樣的功業,實在是……便是你的曾祖父太宗皇帝也不曾做到的。”

“其實,孩兒也是僥幸罷了,若不是母后和諸位舅舅在京暗中相助,孩兒怕是在宣府,也難有作為之時。”朱祁鎮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

“陛下何必謙虛,諸位先帝莫不視北疆之患,為我大明之勁敵,至我大明朝建立之初,便一直與元蒙殘余相互攻伐,歷時百余載,可是至太宗皇帝故去之后……”說到了這,興奮之余發覺得自己有些失言的孫繼宗不禁嘿嘿一笑住口不語,畢竟這牽扯到了朱祁鎮的爺爺和父親,他要是把話說明白了,那可就真是得罪人了。//

朱祁鎮倒是不以為意,徑直岔開了話題,又接著講到了回京進城這一截。“……就這樣,孩兒終能進入了京師,以掌大局。”

“好好好,老天爺保佑,諸位先帝保佑,我兒才能平安回來,重登大寶。”孫太后不禁心有余悸地道,說來說去,這最后關頭看似有驚無險,可若是真要有半點差池,母子二人,或許今生就不能相見了。

轉過了念頭之后,孫太后不禁嗔道:“那于謙也是,我兒才是大明的皇帝,他一個兵部尚書,卻如此不同情理,難道我兒做的還不夠嗎?居然想要阻攔。”

“母后不必生氣,于謙是直臣,所為者,乃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何況最終,他還是想通了,不然,孩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歸京呢。”看到孫太后如此,朱祁鎮呵呵一笑勸解道。此刻的他早已經卸下了重甲,換上了一套常服,身軀仍舊坐得筆直,溫潤之中,不失威儀挺拔。

看著遠遠比兩年之前離開京師而去時,要健壯結實得多的朱祁鎮,雖然身著常服,卻猶自顯得精悍與魁梧的兒子,孫太后笑了笑微微頷首。“也罷,你才是大明的皇帝,哀家不過是發發牢騷,說來,于謙雖然不偏不倚,但是做事還是頗有些建樹的。”

“不過皇兒,哀家想知道,你準備怎么處置朱祁鈺。”孫太后說到了這略略一頓抬起了頭來,看著跟前的朱祁鎮。

而朱祁鎮不由得一愣,目光一掃,落在了那孫繼宗的臉上,孫繼宗倒也痛快,徑直站起了身來,朝著朱祁鎮就拜倒于地。“陛下,老臣以為,若是您對郕王不加懲戒,日后諸藩若是心生異志,相效而行,大明危矣。”

朱祁鎮不禁有些頭疼,這位是自己的舅舅,而看母后的表情,怕是其跟舅舅孫繼宗是一般的想法,只不過,如此一來,朱祁鎮覺得有違自己的初衷,更重要的是,他日后所要對付和收拾的,可不光是大明的外敵,更有內部的大量矛盾,最重要的是,大明非亡于外敵,而亡于內憂。知道了這一點朱祁鎮焉能不慎重警惕?

在后世,朱祁鎮也很喜歡歷史,正因為這個原因,他對于歷史也頗為熟悉,且不去討論是誰對誰錯,只單說大明帝國滅亡的原因,其實歸納下來,最主要的就是有幾個原因:天災、流民;黨爭;;宦官;漢奸;經濟制度等等……

而這些原因又全是牽扯在一塊的,可以說,這些原因,就如同蜘蛛網一般白蟻族群,蝕咬著大明帝國的根基,最終,異族的入侵,不過是壓垮大明帝國這只蒼老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罷了。

朱祁鎮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既然想要挽救大明帝國的將來,必然要對于這些做出變革,而如此要做出變革,當然必須要有表率,而宗室問題,就是朱祁鎮需要解決的,一個極為迫切的大問題。

削藩是為了穩固中央集權,朱棣靖難成功之后,自然知道很清楚,藩王都養著幾萬大軍對中央是什么樣的威脅。所以朱允炆沒完成的削藩大業被朱棣舀了過來,

朱棣在位期間,自然是要更進一步強化君主。永樂初,曾先后復周、齊、代、岷諸王舊封,但當其皇位較鞏固時,又繼續實行削藩。周、齊、代、岷諸王再次遭到削奪;遷寧王于南昌;徙谷王于長沙,旋廢為庶人;削遼王護衛。總而言之,所有的藩王到了最后,都變成了一群身份高貴,能夠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卻不能有一點自由的囚徒。

由于有優越的政治和經濟地位,又不能參政帶兵,整日無所事事,明朝的皇子王孫們,往往廣娶妃嬪妻妾,繁育出眾多的龍子龍孫。整個明朝時期,皇族宗室人口的再生產,表現出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長率的特點。如太祖朱元璋生育了二十六個兒子,其中二十三個兒子有后,而仁宗朱高熾生了十個個兒子,至于朱祁鎮穿越到的這家伙也不差,到他過世之前,也有一共生了九個兒子,其子憲宗朱見深有十四個兒子,世宗朱厚熜、神宗朱翊鈞也各有八個兒子……(再加就成灌水了,呵呵。)總之據史籍記載,明朝洪武年間,明宗室人口才五十八人。到了永樂年間,三十年左右增加一倍,達到一百二十七人。而在嘉靖八年,玉牒中所載的宗室人口達八千二百零三人,一百年間增加6倍。嘉靖三十二年又增加約一點五倍,達一萬七千六百六十一人。嘉靖年間,僅河南地區便有親王五人,郡王八十人,將軍、中尉、郡主、縣主、縣君等共一千八百九十人,為天下之最。僅過十六年隆慶三年,見存的親王、郡王、將軍、中尉以及未名未封者,共計二萬八千四百九十一人,這還不包括皇族中的女性公主、郡主、縣主等等。再過二十六年,到明萬歷二十三年,見載于玉牒的宗室人口,就達十五萬七千余人。估計再過半個世紀后明亡的時候,宗室人口至少已經超過二十萬萬人,正如王世貞的《皇明盛事》中所說的是“千古所未有也”。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3:00
第三百一十一章 朱棣這位太宗皇帝來作為參照物


王世貞《皇明盛》記載,還有一位慶成王生的兒子更多達一百人,除長子世襲封王外,其余九十九人都封鎮國將軍。每次家族會,同父兄弟之間竟不能盡識。如此高的出生率,使得明朝宗室的人口成幾何級數不斷增加、膨脹。

這樣一個龐大的寄生集團光是按照前面說的標準發放祿米就使國家財政難以負擔。比如這個朱奇湞,自己的郡王年俸兩千石,七十個兒子都拿鎮國將軍的年俸一千石,女兒縣主和孫子輔國將軍的年俸八百石,國家每年支付給這一家子的祿米就超過十萬石。,明王朝的皇族宗室成員,成為一種特權階層和寄生階層。這些龍子皇孫們,大都不勞而獲,過著縱情聲色犬馬的生活。除個別優秀者對國家民族和世界文化的進步作出過特殊貢獻外,大都是一些只吃喝玩樂和沒有出息的人。這樣一個龐大的寄生集團對于當時社會所構成的壓力之大,是不難想見的,

龐大的宗室,耗費了不知多少國家財富、民脂民膏,特別是明中后期,巨額的宗祿開支使人人的賦役負擔日益繁重,也造成明王朝嚴重的財政危機。如嘉靖三十一年,全國稅糧總收入為兩千二百八十五萬石,而各王府的歲祿開支就達八百五十三萬石,占全國稅糧總收入的三成七,供養皇室成員的開支超過了全部官吏俸祿的總和。

王府多的地方負擔更重,嘉靖四十一年,山西各糧倉存糧共一百五十二萬石,而該省的皇室年俸的總數卻是二百一十三萬石。萬歷十九年。山西臨汾全年稅收的最大開支是支付親王和皇室宗親的俸祿,占稅糧的將近一半,和稅銀的四成,其次才是軍餉。而軍餉亦占到了稅糧的百分之三十七和稅銀的百分之三十六。

可以想見,整個大明帝國的支出,到了后期,都拿去干嘛去了,更別提到又隔了數十年的崇楨時期,因此。日益膨脹的皇族宗室人口和負擔,明王朝始終沒能很好解決,供養皇室成員成為國家經費中的最大開支,這是明朝中晚期最嚴重的問題之一。

可嘆這二十萬宗室,數量比八旗兵多得多。他們養尊處優,接受人民的供養,卻不能組織起來保家衛國。這二十萬宗室要是能夠專心學習騎射。國家何用征兵?就靠大明宗室的朱家子弟,都夠組建一支至少兩三萬人完全職業化,不需要擔心什么糧草軍餉之類的玩意的精銳軍隊了。

現如今,距離那洪武之初,不過才過去了不過百年,但是大明宗室的人口,已然達到了一個爆炸式增長的時代,至少。據朱祁鎮所了解,如今大明宗室人口,已然達到了兩千五百有余。要知道。這才不過百年的時間,從洪武年間的五十八人到永樂年間的一百二十七人,然后從永年年間到現如今,居然增長了二十倍之巨。

可以想見,老朱家的那些宗室子弟們到底有多無聊。他們不能當官,不能經商,不能去做任何的事情,每天除了找女人瞌睡之外。怕是也找不出太多的娛樂。當然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證明了,一但生活素質提高了,老朱家的生育能力有多么的旺盛。

而就光是這點人,已然需要兩百余萬石的宗祿來進行開支,要知道。現如今大明的稅賦收入,單說糧稅。不過是在二千四百萬石左右,而光是開始大明宗祿,就需要支取將近國家稅賦收入的十分之一。

這個數字,足以駭人聽聞,至少朱祁鎮在最開始聽到了這個數字的時候就覺得牙疼,而看到了到了歷史后期,大明國家的財政收入,幾乎大半都要拿來開支宗祿收入之后,朱祁鎮當時就徹底的風中凌亂了。

臥槽啊,國家的稅賦收入都拿去養了宗室,那么,國家的軍隊怎么辦?國家的官吏怎么辦?這些難道不需要花錢嗎?

雖然有不少任大明天子都會對稅賦問題進行深入的研究和變革,可惜,都被那些官員們大肆抨擊,以至于每每都會無疾而終,而大明,又還是至唐以來,對于國家的商稅收入最為不重視的,或者說是最無力控制和操作的一個朝代,不是皇帝不想不作為,而是大臣們不愿意作為。

具體的原因,朱祁鎮的心里邊相當的清楚和明白,至少在據后世所載,哪怕是被那些歷史書里邊大肆宣揚的一些名臣,家中巨資百萬,良田甚至能夠達到一個普通縣所擁有的面積。

朱祁鎮真的很想問一問,那些當年憑著寒窗苦讀十數載,考了科舉成為官員的大臣們,他們的錢帛和田地到底是從哪來的?

而且,按制,官員的產業是不需要繳納稅賦的,而還有一點,許多的官員為了名聲,甚至于抗拒繳納稅賦,以期望能夠在自己做地方官的時期,獲得一個好名聲。

好吧,好像又跑題了,總之,朱祁鎮很清楚,這些破玩意,或者說這些導致大明帝國滅亡的原因,都必須要解決掉,他若是不想法設法地解決掉,那么將來,更沒有人會去解決,畢竟,他們不像自己,是從未來而來,能夠清楚的知道,大明會因為這些原因,而走向衰落和滅亡。

而作為自己的弟弟郕王朱祁鈺就是一個極好的樣板,或者說,是朱祁鎮日后要用上的一張牌。

更何況,朱祁鎮也深深的記得,歷史上的朱祁鎮雖然奪回了帝位,可是,仍舊沒有殺了朱祁鈺,只是把他囚禁于西內,更何況,當年,哪怕是起兵殺過了大半個中國,殺到了南京的朱棣,雖然沒有抓到那朱允文和其嫡長子,可是,他也沒有殺掉那朱允文的次子,僅僅是囚禁于中都(鳳陽)廣安宮內。

而他朱祁鎮如今若是對朱祁鈺父子動手,那么,必然會引起已經投效于自己的那些文武大臣們的不滿,或者說是驚懼與恐慌。更何況朱祁鎮原本就不希望大明出現太大的動蕩,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朱祁鎮才沒有率十數萬邊鎮精銳直闖京師,而只是以少數的精銳,再配合那些效忠于已的大臣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奪皇權。

“……若是孩子真的處置了朱祁鈺父子,天下如何看待孩兒,怕是到時候,那些原本已然因朱祁鈺之大勢已去,順勢而降的諸人,或許就會再生反復,到了那時,可就悔之莫及了。”朱祁鎮當然不會也不能把前面的原因說出來,但是,只需要拿朱棣這位太宗皇帝來作為參照物,就足以讓那孫太后和孫繼宗都斷了這番念頭。

至少,聽到了朱祁鎮的這番話之后,孫繼宗不由得流了一頭的冷汗,再次拜伏于地羞愧地道:“陛下圣明,微臣魯鈍,險些誤了朝庭,還請陛下責罰。”

“好了,舅舅快起來吧,你也是為了朕著想,一時情急,也難免有差池,朕焉能責怪于你。”朱祁鎮上前一步,攙起了孫繼宗溫言笑道,他心里邊很清楚,孫繼宗也有私心,但是他的私心為的卻是自己,只要自己還是皇帝那么孫家就能夠平安無恙。所以,他的想法既然有些偏頗,朱祁鎮并不會去怪罪。

看到了舅甥之間的這一幕,孫太后也不由得連連頷首。“哀家都糊涂了,是啊,皇兒終究是長大的,想得也比為娘長遠得多,呵呵,看來啊,以后為娘可以放下心了。”

一夜的長談,孫太后終究是支撐不住,在朱祁鎮的勸慰之下,孫太后戀戀不舍地前去就寢了,而朱祁鎮與那孫繼宗一塊離了仁壽宮,不過朱祁鎮并沒有乘那天子常在宮中使用的御輦,而是在一票帶刀侍衛的簇擁之下,與那孫繼宗一同緩步而行。

“舅舅,這兩年多來,多虧損你還有外公和另外幾位舅舅在京師一來,替勞,不然,我就算是想要回京,若是沒有你們戳力相助,沒個三年五載,怕是根本就別想。”

朱祁鎮與那孫繼宗緩緩前行,打量著這穿廊繞閣,卻仿佛永遠也走不出去的紫禁城,不禁有些郁悶,不知道為何,這座紫禁城,讓朱祁鎮覺得很是憋悶,甚至是覺得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難道是因為自己前世看到的宮斗戲就犯暈,不喜歡這種宮禁之內充滿齷齪與陰暗的氣氛。”朱祁鎮不由得撓了撓略有些發癢的頭皮自嘲地想道。

“陛下您何必謙虛,原本,莫說是老臣,怕是全天下人,沒有一個人能相信,陛下您能夠在那樣的逆境之下,奮發圖強,重登大寶。”孫繼宗卻搖了搖頭,打量著這位幾乎高出了自己半個頭的外甥,笑著言道。

“陛下您身在瓦刺之時,便已開始圖謀,這才遠略與心計,非臣等所能杜測,當陛下您從那瓦刺脫身而還時,老臣終于相信,陛下,卻非昔日之陛下。”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3:01
第三百一十二章 雜事紛呈不能安


朱祁鎮略略一笑,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舅舅,朕準備暫時把錦衣衛交給你,你看如何?”

孫繼宗不由得一呆,不過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陛下有命,老臣雖然魯鈍,卻也不敢辭之,愿為陛下效命。”

“呵呵,好,不愧是朕的舅舅,知道迎難而上。”朱祁鎮點了點頭,拍了拍那孫繼宗的肩頭。說實話,在如今,主掌那錦衣衛的人選,還真沒有誰能比孫繼宗更適合的。

因為孫繼宗在朱祁鎮前期當政時,就是錦衣衛指揮使,主掌著這于只直接向皇帝負責,并為皇帝侍衛的軍事機構。而這兩年,盧忠上臺之后,雖然絞盡腦汁,想法設法地想要從錦衣衛里將孫繼宗的勢力完全清除,可惜,孫太后終究還是大明的太皇太后,有她在,莫說是盧忠不敢在明面上難為孫繼宗,便是朱祁鈺也不敢對太皇太后的親人太過份。

所以,雖然經過了兩年多的暗斗,孫繼宗喪失掉了錦衣衛內的不少勢力,但是,卻也保存住了不少的嫡系。所以,孫繼宗重掌錦衣衛,可以說是絲毫不會費力,畢竟里邊的人脈可都還在,至于那些已經投效向了盧忠的人,他們這時候,怕是正在懊悔莫及吧……

“舅舅你先好好的替朕把那錦衣衛給清掃干凈,務必要把錦衣衛重新掌握在手中,嗯,朕的親軍之中,也有一些頗有才干者,交給你。安插在錦衣衛之內,朕要是的一只只遵從朕的旨意和意志的錦衣衛,明白嗎?”朱祁鎮停下了腳步,轉過了頭來。看著那孫繼宗,鄭重地叮囑道。

“陛下放心,老臣知道該怎么去做了。”孫繼宗心頭一凜,趕緊向著朱祁鎮恭身為禮,凜然聽命。

“另外,錦衣衛過去不少的齷齪。朕就不追究了。以后,錦衣衛性質的可能會有一些變化,但是錦衣衛權責,怕是比如今還要重上數分。所以,其他人朕不放心,你是朕的舅舅,朕才放心地把錦衣衛交給你……”朱祁鎮說到了這。頓了一頓。“舅舅這幾日也太過勞頓了,可是現如今乃非常之時,舅舅今日,就先辛苦一趟,去錦衣衛衙門,先把緊要之事給辦了。”

“老臣遵旨,陛下放心,老臣雖然如今年紀大了些。可是這把骨頭還硬實著,老臣這就去辦。定不會叫陛下擔心。”

待那孫繼宗領旨之后,朱祁鎮吩咐那錢鐘率領那些挑出來的侍衛隨同那孫繼宗同往。處置完了這一樁大事,朱祁鎮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感覺一股子倦意襲了上來,趕緊抬起了手用力地搓了搓有些發木的臉頰,這才感覺精神了些。“袁卿,現在掌宮禁的是何人?”

袁彬趕緊俯身答道:“回稟陛下,現如今主掌宮禁的乃是騰驤左衛指揮使王勇,以及御馬監提督太監曹吉祥。還有錢寧錢大人。另外,親軍有五千布置于大內和皇城,其中,仁壽宮以及乾清宮等緊要之所,各安置了近一千親軍守備。”

朱祁鎮點了點頭:“宮禁不能亂。也亂不得,這是最要緊的。另外,郕王府那邊可有什么情況?”

“回稟陛下,郕王府一切安泰,并沒有什么異常,郕王府我們已經安排好了足夠的人手,不會出差池。”

“那就好,另外,傳朕的旨意,著令京中各個衙門,今日起,照常辦公,不得延誤,除了已經被拘押的官員之外,其余的官員……告訴他們,朕既往不咎。”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重地道。

“陛下。”袁彬心頭一凜,恭敬地答道。“陛下仁慈,只是若是那些官員,若是賊心不死,還有妄念……”

“呵呵,郕王當政之時,朕正落難,那時朕尚且不怕,何況今日?”朱祁鎮不禁笑著言道,話語里邊透出的果決還有強大的自信,讓身周諸人都不由得眼中流露出了深深地敬畏與折服。從草原到宣府,再到草原,至京師,朱祁鎮的膽氣和英武,早已經深入他們的心中,這樣的帝王,如何不值得他們的追隨與甘愿效死?

“另外記住了,著人保護好那幾位老大人,切萬不要出任何差池,另外告訴王珂,那些已經被拘押的官員,都給朕看好了,別在監牢里邊出事,不然,朕可饒不了他王珂。”

“陛下放心,臣這就去布置。”

“對了,江淮的傷勢如何?”朱祁鎮在那仁壽宮的后花園里尋了間小石亭坐了下來,打量了一下周圍,已是秋末那些金黃色的落葉遍地皆是,而遠處,時不時能見到一小隊一小隊全副武裝的親軍士卒巡視而過。

“陛下放心,照您的吩咐,已經安排了太醫給江淮療傷,據太醫所言,箭雖透肩而出,幸運的是未傷其筋,只要好好養傷,當可完好如初。”袁彬笑著答道。

“嗯,那就好,當日,是朕太過大意了,幸好只是受了傷,若是江淮有個萬一,那朕可就……”朱祁鎮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心里邊也輕松了許多。

“陛下不必如此,其實,陛下能親身犯險,說服城中諸軍,大開城門,不動一兵一卒,不使我大明邊軍與京軍刀兵相向,已然做到了極至,可是,這樣的大事,犧牲終究是在所難免,還望陛下莫要想太多了才是。”

“朕當然知道,可是朕,呵呵……”朱祁鎮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解釋,但凡是身邊親近的,或者是熟悉的人,朱祁鎮都希望他們能夠活著,至少,不會這樣,死在自己人的手中,雖然說,在戰場之上,自己看到血腥之時,也能冷酷無情,可是,戰爭之后,看到了那些倒下的明軍將士,自己的心里邊還是很不好受。

看到朱祁鎮如此,袁彬干脆就岔開了話題。“陛下,昨日晚些時候,微臣已經遵照您的旨意,把您回到京師,重掌皇權的喜訊,通報于駐扎在滿套兒一帶的邊鎮諸軍,以及宣府等各處邊鎮。”

“也通知了羅巡撫,想來,過不了多久,諸位娘娘,就應該會往京師來與陛下團聚了。”

聽到了這個消息,朱祁鎮的臉色不禁好些了些,表情也變得溫柔了起來。“朕記得,朕離開宣府一個月的時候,皇后,就已經生產了對吧?”

“正是,皇后娘娘生下了一位皇子。到現今,差不多快有半歲了。”

“呵呵,半歲了,可惜朕當時不能陪在她的身邊。也不知道娜仁那丫頭現今如何了,生的是男是女……”朱祁鎮倚著那石亭的柱子,喃喃地細語著,不知不覺間,已然合攏了雙眼,就在這石亭之中,倚著柱子,酣睡了過去。

“陛下?陛……”一名侍衛看到了朱祁鎮如此,不由得湊上了前去低聲的輕喚,卻被那袁彬抬手阻止了。“讓陛下多休息一會吧,陛下已經連續的趕了兩天的路,到了京師之后,也一直沒有休息過,要是吵醒了他,怕是又休息不成了。你們去拿些毛毯來,快去!”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因為睡姿下正確而被硌醒的朱祁鎮總算是醒了過來,睜開眼之后,看到了披蓋在身上的毛毯,再看到袁彬等人投來的關切目光,不禁笑了笑,緩緩地站起了身來活動了下酸疼的身體。“呵呵,真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樣的地方睡著了,朕睡了多久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陛下,您這些日子,一都沒都有合過眼,您還是應該先好好的休息休息才是正理。”袁彬步入了石亭之內將那些毛毯丟給了旁邊的侍衛,又給朱祁鎮撣了撣背后的灰,一面勸道。

“朕也想休息,可是現今不是時候,還有多少事情需要處理,讓他們給朕拿些熱毛巾來,多擦擦就好。”朱祁鎮揉了把臉,朝著那石亭之外行去,雖然只休息了大半個時辰,可終究是比之前腦子要輕松活泛了許多。

現在,可還不是自己能夠安穩休息的時候,至少,在整個京師還沒有恢復正規,完全的平靜下來之前,自己必須把該處置的事情都給處置了。

不得不說,朱祁鎮所采取的這種溫和,或者說迅雷不及掩耳的奪位方式,的的確確是許多人始料未及的,而除了當日禁宮之內所發生的戰事之外,在京師之內,皇城之外,除了幾個衛所和兵營內出現了小規模的騷擾之外,就再也沒有了任何的血腥出現。

當第二天清晨,老百姓們都從那睡夢之中清醒過來之后,看到了滿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安民告示,宣布京師的門禁已然解除。至于宮禁之內的那一場大戰,自然用春秋筆法帶來,沒有必要給京師內的老百姓帶來惶恐和不安。

老百姓們對于這些東西并沒有太多的計較,既然城門開了,這自然是好事,能做生意的繼續做生意,該干嘛干嘛,總之北京城里邊就恢復過昔日的喧鬧與繁華。

而知道真相的那些官員們,都在惶恐不安中,遵照朱祁鎮的旨意,重新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崗位。因為他們知道,朱祁鎮回到了京師,朱祁鈺已經被軟禁于那郕王府之后,大明的江山,已然重新回到了朱祁鎮的手中。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3:02
第三百一十三章閱兵以宣威,擇日以定典。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三天之后,當今天子朱祁鈺的遜位詔書明發天下,而朱祁鎮亦于這一天,于京師南郊祭祀天地,重新坐到了那金鑾殿內的龍椅之上,再一次,成為了大明帝國的皇帝陛下,大明帝國的歷史車輪,已然他所掌握,開始緩緩地,向著一個未知,而又嶄新的未來前行。

而朱祁鎮登基上位的這個消息,并沒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波動,因為另外一個消息,似乎能夠帶來更大的沖擊力,那就是與大敵交戰近百年,時時襲撓大明諸邊的草原勁敵瓦刺,為朱祁鎮所平定,并且,朱祁鎮在其登基的當日,還搞了一場盛大的獻俘儀式和閱兵儀式。

這自然獲得了老百姓們的歡心,至少當日京師可以算得上是萬人空巷,而且朱祁鎮耍了一個花招,或者說,用了不常規的方式進行獻俘,也就是在那承天門外的那片大廣場上,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獻俘儀式和大閱兵式。

一個邊鎮又一個邊鎮的方隊,肅穆地經過那承天門外,在數以十萬計的京師老百姓面前,在那承天門前發出了整齊劃一的吼聲。“大明帝國萬歲!皇帝陛下萬歲!……”

聽到那些士卒們的如雷吼聲,數不盡的老百姓也不禁熱血沸騰的隨之吶喊了起來,因為兩年前,京師被困的那一幕,至今仍舊沒有人會忘卻,而今天,那些昔日猙獰的,趾高氣昂的勝利者,卻已經成為了大明的手下敗將,只能垂頭喪氣的,甘拜于地。

多少年了,有多少年,大明的百姓沒有聽到過這樣讓人膽氣皆壯,欣喜若狂的勝利

聽著那承天門前那片開闊的廣場附近無數百姓歡呼與吶喊所交織而成的隆隆之聲,看著那一個接一個經過承天門下的邊鎮方隊,承天門城樓之上的那些官員們都不由得心神搖曳,一臉的激昂興奮之色,若不是因為此刻沒有紙筆在手,說不得,這里的不少官員定然會興之所致,豪情滿懷的賦詩以誦。

特地是像王直、胡濙、陳循、高谷這些未曾親上過戰場的文官,在這一刻,反倒顯得比起石亨、楊洪等軍中宿將更加地顯得激動,甚至于胡濙都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老淚縱橫地哆嗦著嘴皮子在那里一直念叨著什么王者之師,仁義之師,聽得就站在近前的朱祁鎮直咧嘴。

這些如狼似虎的家伙,上了戰場,就跟一群餓了十天半個月的兇獸似的,跟仁義有屁的關系,不過,他們能夠這么想嘛,自然是更好,看看那些京中的老百姓的態度,就很明顯,這一場自己臨時決定的閱兵典禮,還是對于提升這些軍人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而楊洪等人,雖然不像那些文官一般激動得面目猙獰,捶手頓足,擺出一副慷慨激昂狀,但是也都面色發紅,鼻息粗重。想想也是,這樣的大場面,一般都只會出現在與敵人交戰時,敵人會給你歡呼嗎?會向你獻出鮮花和掌聲嗎?除非那群敵人是一批智商有問題的二百五。

而現在,且不說這些城墻之上遠觀的諸人,而那些正在大步前行的邊軍士兵們,原本還只是覺得自己等人跟耍猴似的來這里,還不如在那軍營里邊呆著練練筋骨來得痛快,可是當聽到了那一聲聲完全是因為他們而起的歡呼與吶喊聲,還有那一雙雙充滿了贊賞和傾慕的眼光,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把收腹挺胸,把頭高高地昂著,腳步也仿佛變得更加地輕快而有力,身上的鎧甲,此刻不在是負贅,就好像覺得自己身上是披了世界上最漂亮的羽毛,以此來吸引著無比充滿了愛意的目光。

“可惜了,雖然效果不錯,可惜這些士卒終究沒有經過這樣的場面,還是走不出太多的氣勢。”朱祁鎮略略顯得有些不滿意地嘀咕道,就站在他身邊的袁彬不由得一陣眼暈。看樣子,天子的心思還真是神鬼莫測。

明明這樣的場面,連自己都也看得熱血沸騰,恨不得能跳下城樓去取爾代之,再看看那些京師百姓們的歡呼聲,怕這是袁彬記事起,所見過的最盛大的場面。可落到了陛下的眼里,居然還嫌效果差……

“陛下圣明。只此手段,足可收京師百姓,朝中諸臣之人心矣……”這個時候,激動得兩眼冒眼淚花的孫繼宗不知道何時湊到了朱祁鎮的身邊,聲音里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與得意。

“呵呵,這不過只是做了做表面功夫,先定定百姓和百官的心。真要想讓天下人認同朕這個皇帝,這,僅僅只是第一步才剛邁出去而已。”朱祁鎮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越過了承天門下的軍隊,越過了那些百姓,越過了那些高低不平的建筑物,望向那極遠方,大明未來的路,還長著呢,自己的路,同樣也還很長,成為大明帝國的皇帝,這也僅僅只是自己的第一步而已。

這一場臨時決定的閱兵儀式的時間并不長,也就是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可是,京師的百姓卻幾乎來了將近一半,可以想象一下,這場面之宏大與喧鬧,也幸好京師大營的大部份士卒都被抽調過來維持次序,不過即使如此,朱祁鎮還真是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在今天發生什么大規模的踩踏事情,那自己也實在太衰了。慶幸的是,沒有發生,而獲得的成功,也是遠遠好于預期。

至少所有的臣工,還真沒有誰跳出來吱吱歪歪說什么勞民傷財之類的屁話,一個二個正激動得在那里正陶醉不停,激烈地討論著這真不愧是干掉了大明勁敵瓦刺的威武雄壯之師。

“陛下,老臣冒昧,有個請求,不知……”在閱兵儀式結束之后,戀戀不舍的收回了目光的楊洪等武臣湊在一塊嘀咕了不少的時間之后,楊洪當先而行,步到了那正在跟身邊人說話的朱祁鎮身前。

聽到了楊洪之言,原本在竊竊私語低聲談笑的諸位臣工也都把注意力投了過來。朱祁鎮轉過了頭來朝著那楊洪虛扶了一把。“不知楊老愛卿有何所求,還望明言,朕也方好斟酌。”

“其實,老臣與諸位武臣皆覺得,這個閱兵之典,頗能打動人心,亦可凝聚士氣,使得將士明白自己之使命,又可使得我大明百姓得見我大明雄壯之師,以漲膽氣,故爾,老臣覺得,日后,是不是每逢大型節慶之時,也如這般……”

聽到老楊洪這么一說,朱祁鎮自然明白了,看這些跟隨著老楊洪一同過來的石亨等人,還有那些一直在軍中效命的勛貴們,全都一臉的期盼表情。

而那些文臣們好像此刻或許是還沉浸在方才熱血沸騰的那一幕中,以至于沒有誰在這個時候不識趣地跳出來反對,畢竟,這個時候要是跳出來,那就是等于說朱祁鎮今天所做的是錯了。

而今天做的是錯的,那自然會有很多人別有用心的去引申著去想,到時候,誰也不知道會惹出什么樣的風波來。所以,那些文官這個時候都很默契地保持著安靜,更何況,這樣的大場面的的確確沒有誰不喜歡看的。

“臣附議……”武安鄭能大步而出,亦拜下,緊接著石亨、張軏等武臣紛紛站了出來附議,而那位內閣首輔陳循撩起眼皮左右一看,清了清嗓子之后,亦站了出來。“陛下,臣附議。”

內閣之中,唯有那已經被拘押于獄中的王文是二品,其余的閣員,皆職位不高,可誰都知道,內閣成員官位不高,卻取代了昔日宰相的權責,而陳循又是首輔,他站了出來之后,倒是起了一個表率,不少的年輕熱血的官員也紛紛站了出來,支持楊洪的進諫。

“呵呵,且不說諸位愛卿,便是朕也覺得這樣的閱兵大典,可激起將士效命之心,亦可使得百姓對朝庭更顯擁戴。既如此,朕便允諸位愛卿所請。對了,我大明立國之日,是何年何月何日?”朱祁鎮點了點頭,不過旋及發現如果用自己登基的日期來搞的話,似乎意義不大,說不定以后自己的某個二百五子孫發神經覺得這樣搞會費銀子啊神馬的,而且他登基又不是這一天,把這個閱兵大典給取消了怎么辦?

所以,才智高絕的朱祁鎮兩眼一眨眼,立刻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只不過他這句話這么一問,倒還真把在場的不少人給問愣住了。因為時間已經隔得也太過久遠了,在場的人,還真沒有幾個清楚的。

“啟奏陛下,洪武元年春正月乙亥,太祖皇帝祀天地于南郊,即皇帝位,始建國。”這個時候,那身為禮部尚書的胡濙步了出來朝著那朱祁鎮恭敬地稟報道。

“洪武元年春正月乙亥,哦哦,既然如此,那就在每年的正月乙亥這一天,舉行閱兵大典。”朱祁鎮兩眼亂翻,雖然來到了大明兩年多,可他還真鬧不明白這個乙亥到底指的是哪一天。所以干脆直接拿過來套用上去完事。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3:03
第三百一十四章先握槍桿子,再耍筆桿子,才好辦事!


“只要我大明存在這個世間一天,這樣的建國閱兵大典就必須要進行下去,朕要讓全天下人,現在的,將來的大明百姓都知曉,讓每一個人都記住,我大明是哪一天建的國,更要讓天下人都明白,我大明能今日赫赫之威,除了仁義教化,更要有強悍勇猛的大明悍卒,才能保得我大明江山社稷的安泰。”朱祁鎮大手有力的朝著那城門樓下揮了揮,頓時又惹來了如洪如濤的萬歲之聲,這倒是讓朱祁鎮不禁有些飄飄然,雖然人不可能真個萬歲,就算是想學老王八活上千年也不可能。

可是,這種受到了熱烈的歡呼與擁戴的感覺,實在是爽,讓朱祁鎮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后世的超級明星一般,站在一個巨大的舞臺之上,接受那些瘋狂的追星族的歡呼與吶喊,還有崇拜。

“陛下圣明,的的確確是該讓天下百姓都知曉,我大明何時立國,因何而得天下。”石亨也站了起來,大聲地答道,

“每年奉正月乙亥,將會成為我大明朝的建國之日,謂之……國慶節。”朱祁鎮小心翼翼地把這個名稱給說了出來,卻沒有看到這些人有任何古怪的反應,倒都是一臉的認同之色。這讓朱祁鎮不由得一愣,難道這個年代也有國慶節這么高新科技的節日稱呼不成?

這個時候,身為禮部尚書的胡濙撫著長須連連頷首不已:“陛下圣明。國慶一說,西晉之時便已有之,老臣記得,陸機在《五等諸侯論》一文中就曾有‘國慶獨饗其利,主憂莫與其害’的記載,每有新帝登基,登基之日,便是國慶之期也。”

“……然陛下仁孝,以此節慶。以銘記太祖皇帝。實在是令臣等拜服。”禮部尚書胡濙啰啰嗦嗦地引經據典說了一大堆之后,話鋒一轉,把朱祁鎮把這國慶節的日期固定在了正月乙亥這一天的舉動,當成是宣揚儒家悌孝理念。仁、義、禮、智、信五常的絕佳標歌。

聽著那些城門樓子上的過百官員那馬屁猶如不要錢的推薦票一般朝著自己猛砸過來,朱祁鎮不由得有一種暈呼呼的成就感,自己還真是誤打誤撞,又給自己刷了一回聲望,這樣的聲望,自然是越多越好。

要知道,自己現如今軍功有了。至少那些邊鎮總兵都隨著自己在草原上打了大半年的仗,怎么也得算是自己的手下鐵桿了,可以說,自己已經在軍方內部。扎下了堅實的基礎,當然,還有那些與軍方有著千絲萬縷的勛貴跟自己的關系也同樣十分的密切。

而唯一讓自己最為忌憚和覺得難搞的就是大明的文官集團。對于這些大部份都已經讀書讀壞了腦子,成天張口孔子曰,閉口孟子云,做事拿著書本來當典范要求別人,可是自己卻吃喝玩樂,縱情聲色的玩意兒還真不少。

想想那位被后世稱為名臣的張居正。懲治別人腐敗、反對別人搞特權。自己卻也大搞特權。例如,在他當政之初。曾制定過一個官員外出住招待所的規定,即《給驛條例》。規定官員非公外出、奔喪。不得住官立的驛站。因公外出不得超用車馬,不得借出差旅游會友,不得利用職權沿途索禮受禮,不得向鄉里進行攤派。

這些規定,今日仍值得借鑒。開始張居正確實是帶頭執行。他父親過生日,派仆人騎驢回家送禮,特吩咐不得住驛站。但后來他回鄉葬父,坐的是三十二抬的特制大轎,沿途地方官員郊迎郊送,還要呈上奠金,擔負護衛任務的是比國家正規軍裝備還要精良的特殊衛隊,弄得上下議論紛紛。

他反對別人受賄,而自己受賄卻十分驚人。張居正做官前,家中只有田數十畝,他死后被抄家時,沒收的財物折合近二十萬兩白銀,另有良田八十萬畝。,有說八百萬畝,這可能是有些浮夸了,不過取其一成,那也是八十萬畝這個了不得的數字。真偽待考,但是肯定少也少不了多少。身為一品大員,他的月俸不過87石米,即使他不吃不喝,一生薪俸加起來,也只有兩萬兩白銀。其他那些來路不明的財富,自然是受賄而來的。

另外還有一位同樣是名臣的徐階,一甲第三名進士(探花),授翰林院編修,累官吏部尚書。在嘉靖四十一年六月,在政壇上擊敗有名的奸臣嚴嵩,嵩籍沒家產。

嘉靖四十二年徐階任首輔,先后引用高拱、張居正等入閣。嘉靖四十四年又曾力救戶部主事海瑞,免其一死。世宗朱厚熜去世后,徐階起草遺詔,力除弊政,停止一切齋醮、土木、珠寶、織作,因言事獲罪的大臣全部平反。徐階執政時期,為民辦了許多事,減輕百姓負擔,并著力糾正嚴嵩擔任首輔期間的亂政、怠政現象,朝野稱之為“名相”。

可就是這樣一個名相,罷官致仕后,其子弟橫暴鄉里,占奪土地達二十四萬畝。一向富有貪名的嚴嵩,其田產僅是徐階的十五分之一。

在后世,朱祁鎮在看到了這兩位兄臺的事跡之后,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大明的這些大臣們,有才干的,肯定不少,可是啊,這些有才干的大臣們,撈錢的本事,也還真是小不了,至少,連貪官撈錢的本事都比不上他們,就可見一斑。

在后世,朱祁鎮可是看過許許多多關于大明朝文官集團的評價,有說好的,也有說壞的,可是綜合來分析,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話來說,就是大明朝的后期,這些文官,辦實事的少,當攪屎棍的多。

而且,文官治理民生,很容易與那些隨著大明經濟生產生活發展而飛速成長起來的商賈之士結成利益伙伴關系。

這也是為什么,大明海運雖然不如宋朝發達,可也十分繁榮。可是一旦朝庭想要罷漕運改海運,朝中的大臣們就會跳出來,激烈的表達了他們的反對和抗議,甚至于會陽奉陽違,使得明朝的數次改漕運為海運的計劃皆盡擱淺。

為什么呢?大明的帝都位于京師,距離最近的天津港,不到四百里路途,而大明的糧賦重地,是在江南,而江南之地,海貿發達,良港眾多,水道通暢,若是想把稅賦集中于海港,然后轉以大船海運,也份外的便捷,更何況,大明的船舶技術之發達,足可以算得上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

用巨艦來進行海運轉運大明的稅賦,不論是從便捷還是從用工方面,海運所消耗的各種費用,遠遠的低于河運。可為什么那些大臣們紛紛反對呢?怕就是智商低下的二百五也能看出其中肯定有什么貓膩。說最簡單的一個詞,就可以解釋那些大臣們的行為舉止:利益。

但是現如今,朱祁鎮初掌皇權,卻不能太過激進,并且,還需要獲得這些大臣們的好感和擁戴,至少,許多的事情,朱祁鎮都可以慢慢的來,反正不著急,待以后,朱祁鎮把穩了大明的政權,等自己完全地把握住了槍桿子,有了槍桿子,才能去控制筆桿子。到了那時候,再來慢慢的收拾這些弊政。

不管如何,必須培養出更多愿意忠誠于自己,忠誠于大明帝國的鐵桿軍人和官員,這才是朱祁鎮下一步最需要做的,也是必須要做的。只有走好了這一步,大明未來的方向,朱祁鎮才能有把握去掌控方向。

這一天,引起了京中百姓們強烈的興趣和議論,別說是他們,就算是國子監的學子們也差不了多少,當日,全國子監的學子們也都到達了承天門一帶去觀看了這一慶典。

而朱祁鎮的所作所為,其實更容易搏得這些年輕的,熱血未冷的學子們的好感,或者說對于他們而言,朱祁鎮這樣的英武果敢的人,才應該是大明帝國的皇帝。

至于那位朱祁鈺,早已經在他這兩年多執政的歲月里,已經被朱祁鎮暗中的布置,給弄得名聲都快臭大街了,特別是他為了圖謀太子之位而暗害朱見深,以及為了讓百官同意其更替太子的旨意,甚至于拿出來賄賂百官。

這些丑聞,其實已經讓朱祁鈺的聲望已經跌到了谷底,而朱祁鎮呢,卻是裹挾著宣府的勝績,以及蕩平草原,使得昔日大明的勁敵臣服于腳下,這樣的功績,回歸帝位,這樣的人,至少在這些年輕人的心中,遠遠比那朱祁鈺更適合成為大明的主宰者。

不過這一切,都還需要繼續發酵,還需要時機。

所以,朱祁鎮很清楚,自己必須要有耐心,想要用暴烈的手段來做的話,誰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而這,正不是朱祁鎮所愿意看到的,更何況于那樣的變革所流的血太多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遺留下什么后遣癥。

“陛下,前面,就是于謙于大人的府邸了。”就在這個時候,身邊的錢鐘縱馬上前來,湊到了朱祁鎮的耳邊小聲地道,朱祁鎮這才回過了神來。揚起了眉頭輕笑道:“好,朕今天,就去見見這位病臥于府,不能理事的兵部尚書……”

PS:更新到達,大伙慢慢瞅,我得休息去了,明天繼續加油!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3:04
第三百一十五章圣,圣駕?……


錢鐘翻身跳下了座騎大步上了那府門的臺階之后,叩響了門環,等了一小會的功夫,那門后邊傳來了腳步聲,還有一個蒼老的聲音:“來了來了,是誰啊?”聲音傳了出來,那府門卻未開啟。

“我家主人前來見于兵部于大人,還望老人家通稟一聲。”錢鐘不由得一愣,不過還是隔著府門朝著那門后的于府老仆言道。

“對不起,我家主人病臥于床,不能見客,請回吧。”那老仆卻只在門口交待了這么一句。

“這……”錢鐘不由得轉過了頭來,看了眼朱祁鎮,一咬牙,大手捶在了府門上。“老人家,請速速快開,我家主人有要事,可耽誤不得。”

“我說你這人怎么回事,老朽都說了,我家主人不見外客,你要是再羅嗦,小心一會……”府門緩緩打開,露出了一位蒼老的臉龐,一臉不快地打量著那站在府門口處,一身緊身灰衣,作家丁護院打扮的那錢鐘的身上。

“老人家,你家主人不見外客,可是,他卻不能不見我。”朱祁鎮一面說著一面翻身跳下了座騎。

這位于府老仆把目光投向了那也已經下了座騎,緩步步上了臺階的朱祁鎮身上。看到了披著一件披風,穿著暗花綢袍,身量頗高,高大魁梧的朱祁鎮在十數名同樣作家丁護打扮的侍衛簇擁之下步了上來。看著那些神完氣足,神情剽悍,但是對于朱祁鎮卻恭敬到極點的護衛,還有朱祁鎮雖然一身普通綢袍,可是那股子讓人心折的氣勢,還有那不怒自威的儀容,讓這位老仆不禁一愣,心有揣揣地小心問道。“這位官人不知道姓甚名誰,還請告訴老朽一聲,也好通稟我家主人。”

錢鐘雙眉一挑,就欲開口,卻被朱祁鎮一個眼色給攔了回去,朱祁鎮上前兩步站到了這位于府老仆的跟前和顏悅色地道。“還請老人家去告訴于尚書一聲,就說朱某前些日子,承蒙于尚書開門,方得歸京,今日,可是特地登門前來道謝,順便前來探望于尚書的傷情。”

“行,朱官人稍待,老朽這便去通稟,至少我家主人見不見客,那老朽可是拿不了主意的。”老仆點了點頭,正要回身進門時,又撂下了這么一句話,然后把那扇府門又重新閉緊。

看著那重新合上了的府門,錢鐘等人不由得一臉的不忿之色。“這老人家也是,居然把陛下您就這么攔在門外,陛下,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

“朕都說了是微服私訪,可不想弄得大張旗鼓的,都明白嗎?”朱祁鎮低聲笑道。

“是,臣等遵旨。”身邊的那十數名作家護衛打扮的侍衛齊齊凜然聽命,聽到了這整齊而有力的回答,朱祁鎮只能暗暗翻了個白眼,看著這十數名侍衛,再看看街口處出沒的人跡,還有二十余名仍舊乘于馬背,警惕地張望著四周的侍衛們,朱祁鎮終于明白當皇帝想要輕輕松松出個門,那簡直就是妄想。

光是今天想要微服出門,光是明面上的侍衛就跟來了五十,暗中的侍衛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不過,朱祁鎮也很清楚,他們可都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所以無奈歸無奈,該遵守的規則,還是必須去遵守,朱祁鎮也不希望自己因為微服在京師城里邊溜大街,結果挨了小流氓倆板磚又去見三清道尊再次穿越,那也實在是太悲催了。

所以啊,朱祁鎮并不反感,只不過屁股后邊老跟著一大群人,這還真是讓人有些郁悶,特別是自己身為大明天子,一言一行都要代表著大明,看到漂亮妞吹吹口哨啥的,總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吧?

就在朱祁鎮站在那于府門口思想走神的當口,于府后院的書房之內,一身素衣,脖子上還束縛著繃帶的于謙,正斜靠在那靠椅,看著手中的書冊。

另外一只手,無意識地敲擊在那桌案之上,面容已然多有一些血色,不過,眉宇之間,卻多了幾絲皺紋,至當日欲自刎殉節被救活送回府邸以來,于謙就再沒有邁出府門一步。

而從宮里邊,來過了兩名御醫,給其診治了一番,確定了他的傷勢并無大礙之后,朱祁鎮又遣太醫院送來了一些名貴藥材。不過,于謙卻婉拒了,而且這些日子閉門在府中養傷。

雖然說是閉門謝客在家養傷,可是于謙并沒有說兩耳不聞窗外事,對于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一切,他都坐于府中冷眼旁觀。看著朱祁鈺被軟禁于郕王府內,看著那王文等官員被拘押于詔獄之內,看著朱祁鈺遜位,看著那朱祁鎮登上了天子之位,并且在那京師承天門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和獻俘典禮。

看著朱祁鎮所做的一切,于謙仍舊在沉默,沉默地傾聽著那些被派出去的家奴們報回來的消息,也同樣在沉思,沉思自己該怎么做。可是,卻想不出自己的未來應該怎么辦,或者說,至那日,宮中送來的藥材被退回去之后,朱祁鎮就再沒了任何的表示。

自己也是堅定的擁朱祁鈺派,當初擁立朱祁鈺為帝時,自己出的力不少,而且當日京師城下之時,自己的那番話,絕對是大不敬之言。

對于自己的下場,于謙倒也坦然,大不了一死而已,而于謙自認自己沒有做錯什么,可是一直到了現如今,朱祁鎮把王文等人一直拘押著,并沒有作出任何的處置,對于自己的態度更是讓于謙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好奇和疑惑。朱祁鎮到底想要干嗎?

就在于謙拿著書,可心思卻全在書外游弋的時候,聽到了院內傳來的急促腳步聲,不由得有些好奇?這些日子,自己閉門于府中養傷,除了天子遣了兩回御醫前來探訪,還有那楊洪和王直也登門探望過自己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官員前來登門。

想來也是,那些人誰都清楚,自己的性命如今怕就是只在旦夕之間,那些官員躲都躲不及,誰還敢過來湊趣,而那楊洪與王直,也被攔在了府外不得而入。可是今日聽這老管家的腳步聲,讓于謙不由得不好奇,莫非朝中又有哪位勛貴或者是重臣來訪了不成?

“管家,怎么了?”看到了那年邁的老管家已經步入了書房,于謙把手中的書冊撂在桌上,有些好奇地問道:“老夫不是說不見外客嗎?”

“老爺,有位朱官人前來探望您。老奴也照你所吩咐的婉拒了他,可是他卻說,他前些日子,承蒙老爺父開門,他方得歸京,今日,可是特地登門前來道謝,順便來探望老爺您的傷情。”

“什么?!”聽到了老管家的訴說,于謙不由得瞪圓了雙眼,驚得豁然站了起來,因為動作過快,甚至掀得那身后的靠椅都不由得一陣搖晃。

不待那嚇了一跳的老管家重復,于謙便撩起了前襟快步而去。“快,打開中門迎接圣架。”

“圣,圣駕?……我的娘哎。”老管家這會子可真嚇得夠嗆,不過驚醒過來之后的老人家腿腳倒也不慢,趕緊去招呼了幾名家丁朝那府門處趕了過去。

朱祁鎮等人倒也沒有在府門外邊耽擱太久,也就是朱祁鎮那些無聊的想法在大腦里邊閃過的不大會功夫,便又聽到了于府內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于府的中門緩緩打開,而身上仍舊穿著一身居家的常服,脖子上還纏著繃帶的于謙當庭正欲拜下,就被那朱祁鎮抬手阻攔住。

“于卿不必如此,聞于卿久臥于床,傷未痊愈,故爾,朕今日乃是微服私訪。”朱祁鎮步入了于府內,扶住了那于謙,打量著這張看起來比之數日之前明顯憔悴了許多的臉,不禁有些唏噓和慶幸。

“陛下居然親至,微臣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看著那居然會親自駕臨自己居所的朱祁鎮,于謙在震驚之余,亦在心里邊冒出了些許的感激,不論如何,至少,在為人處世,在為大明的江山社稷這幾方面上,朱祁鈺的作為,的的確確遠遜于眼前的這位帝王。

“卿不請必如此多禮。卿的傷處應無大礙了吧?朕聽那兩位太醫之言,皆確定卿的的傷勢并不重,朕這才松了口氣。對了愛卿,朕這一次來,是有些要事與卿相商,在府門這……”朱祁鎮呵呵一笑,抬手指了指門外。

“臣失禮了,陛下快快請進才是。”于謙趕緊快步當先引路,而朱祁鎮在十余名侍衛的簇擁之下往里行去。

“于卿的傷過了這么些日子,應該差不多全好了吧?”朱祁鎮坐在那前廳內,抿了口茶水,望向了那坐在對面的于謙。

“多謝陛下關愛,微臣的傷,是差不多好了。”于謙恭敬地答道,可是心里邊的疑惑更濃,不知道朱祁鎮今日到此,能夠有什么事情與自己商議的,要知道,在朝中的諸臣眼里,自己,可是跟那王文等人,都是朱祁鈺一伙的。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3:05
第三百一十六章一張遺下的紙條

“那不知于卿準備什么時候回朝,擔起你該擔的擔?”朱祁鎮抿了一口茶水之后,坐直了身軀朝著那于謙正色道。于謙不由得一愣,甚至連端在手中的茶盞差點傾覆也沒有查覺,直愣愣地看著那朱祁鎮,半晌這從嗓里擠出了嘶啞干澀充滿了疑惑的兩個字:“陛下?……”

“于卿你莫要忘記了,你是大明朝的兵部尚書,如今草原諸事已定,各鎮所遣兵馬也需各歸邊鎮,論功、行賞、述職,諸事紛擾,卿主掌兵部,許多事務,可都是要你首肯或是親自辦理方好。”朱祁鎮笑著撫了撫眉頭言道。

于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垂下了頭,怎么也沒有想到,朱祁鎮微服到訪,居然會是為了此事,這等恩榮,讓于謙實在是有種受寵若驚之感。“……陛下何以如此待臣,想必陛下也該知曉……”

“天下之事,朕能知幾何?”不待那于謙說完,朱祁鎮便開口打斷了于謙之言。“朕只知道,你于謙在大明危難之機,挺身而出,為了保我大明帝都安泰而廢寢忘食,使得我大明朝,未遭前宋靖康之厄,是使得瓦刺不敢南侵,使得我大明獲得喘息之機,朕也方能平定草原,一雪前恥。”

“陛下……”聽到了朱祁鎮的這一番話,于謙不禁有些眼眶發熱,嘶啞的聲音里透出了幾許難掩的哽咽。

“朕前幾日,讓楊大都督和王尚書前來探望于卿,不想,卻皆為卿婉言而拒。而今,朕來了,就是想問一問于卿你,汝可還記得亞圣‘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之言,汝所要為之嘔心瀝血的,是大明的萬萬黎庶、江山社稷,還只是一皇一帝?”看著那眼眶略有些發紅的于謙,朱祁鎮沉聲問道。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咀嚼著這句話,于謙霍然抬起了頭來,看著那業已站直了身軀,負手而立于自己身前的朱祁鎮。看著他那又清朗而炯亮的雙目,還有那張英武的臉龐。于謙的心里邊,被這句猶如呂黃大鐘之音般的話語所震撼,震得心神搖曳,震得頭腦發蒙,隨之漸漸清明,清晰。

恍惚之間,于謙仿佛看到了數十載之前的自己,正坐在那書桌前,手里邊捧著書冊,隨著師長的吟誦,用自己那仍舊稚嫩的嗓音,誦讀著,那些先賢們流傳千古的智慧與格言。

十二歲時,便寫下了《石灰吟》自詡,當自己成長了起來之后,立志所效者,亦為天下之黎庶,所為者,華夏之風骨……

“朕來尋你,為的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朕希望你,不負你平生所學,為天下蒼生黎庶,做你該做的,而非是枯坐于府,自怨自哀,如此,非朕所識之于謙,亦對不起你視之為楷模的文丞相。”朱祁鎮看著那臉色數變,表情復雜的于謙,留下了這么一句話,不復再言,從懷里邊拿出了一張薄紙,擺在了那案幾之上,轉身向著那廳外行去。

看著那朱祁鎮漸去的背影,終從那思緒之中驚醒了過來的于謙朝著那朱祁鎮的方向深深拜下:“臣于謙,恭聽圣命,定不負陛下。”

“卿不負黎庶,就不會負了朕。”朱祁鎮的腳步微微一頓,微微一笑,站在那廳門的臺階上,留下了這么一句話,便在那些已經簇擁上來的侍衛的保護之下,徑直朝著那于府的府門處行去。

而看著那朱祁鎮的背影消失之后,于謙緩緩地移步到了那朱祁鎮方所坐的位置前,拿起了那張朱祁鎮留下的紙條仔細看去,看到了那上面的內容之后,于謙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不過很,于謙露出了一臉的恍然之色,緊緊地捏著那張朱祁鎮所留紙條,朝著那紫禁城的方向恭敬無比地拜下……

于府家中的那些家仆雜役,看到了廳中的此景,都不禁滿臉的好奇與不解,不過,他們是沒有辦法得到任何答案的,因為于謙恢復了鎮定之后,傳來了火燭,把朱祁鎮所留下的紙條盡數化為灰燼。

“陛下去見于謙?”內首輔陳循聽得那府中的家奴所言,不禁先是一臉的錯愕,旋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些日以來累積于心頭的陰郁,盡數散去,臉上的笑容,讓那滿臉的皺紋猶如菊瓣一般地舒展開來。

“陛下親自去見了于謙……呵呵呵,好,如此大氣量,如此膽魄,莫說是郕王不能及,怕是……呵呵”王直湊到了那楊洪的耳邊一陣細語,楊洪不禁露出了一臉會心的微笑,搖了搖頭。“不過,陛下如此做,怕是不知道又會在朝堂之上,惹出什么風波來。”

“這倒不會,于廷益向來大公,不偏不倚,事事以國家為重,行事作派,幾可為人臣之表率。若是想要攻訐于他,老夫倒想跟那些人辨一辨。”老王直撫著頷下長須朗聲笑道。

楊洪的白眉一挑,聲音卻透著遲疑和幾許的猶豫。“楊某所憂的,非是于尚書一人,而是王文等人。你說,陛下會不會……”楊洪抬起了右手,并指成刀,輕輕一揮,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那老王直的臉色陡然一變。

“你是說……”老王直也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撫著長須久久不語,許久之后,方自頹然一笑。“如今,誰也猜不透陛下的心思,王文等人入詔獄已有半月,可是,諸位臣工們的上本,皆被留中,實在是讓人難解。”

兩人悶坐了一會,王直深吸了一口氣,吸溜溜地抿了一口熱茶之后向著那楊洪詢道:“大都督,依你所見,王文等人該不該留,陛下會不會留?”

“這……”楊洪不由得再次陷入了沉悶之中,是啊,如今郕王已經被軟禁于府內,但是,他這兩年來,也網羅了不少死忠于其的手下,這些人,經歷了這么久,在朝中雖然不能占到多數,卻也據有了少要的要害位置。

畢竟,一朝天一朝臣,這話可是古今通用的,朱祁鈺上位以來,可是找了不少的借口,貶謫和罷免了不少的官員,然后順便用這些官位提拔拉攏了一批官員。這些人,若是皆留下來,且不說其他,誰也保不定在未來,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

而當初,太宗皇帝朱棣,就是為了杜絕一切麻煩,在攻破了南京,奪取了皇權之后,他手中的刀,可是沾上了不少建文帝的臣的鮮血,一想到那建文朝名臣大儒方孝儒被誅十族之事,便是楊洪這樣久經沙場的老武臣,也不禁有些栗然。

“陛下之英武果敢,不遜于太宗皇帝,然,其孝義寬仁之處,甚于太宗皇帝。至于王尚書等人之性命,楊某終究是個武人,實不敢妄自揣測。”終,楊洪也只能給了朱祁鎮這樣一個評價,至少那些大臣的命運,的的確確不是他所能揣測的。

“是啊,依老夫之見,陛下確有雄心壯志,立意革,以昌我大明盛世,如今,挾滅國定邦之功重返帝位,怕是……”老王直的眉頭不由得緊緊攏在了一起。“老夫雖然也不喜那王文的為人作派,不過,他終究是個干,而且當今天提拔上來的官員里,雖說有不少就是靠著溜須拍馬上位的庸碌之輩,不過,也有一些干練之。”

“不知道天會作何想。只希望,不要太過殃及就好了。大明朝,可經不起那樣的折騰。”楊洪也點了點頭,撫著長須言道。

不過,話雖然這么說,楊洪與王直都明白,這只不過是相互安慰之言罷了,至大明立國以來,這樣的事情,哪一回不是血淋淋的,失敗者的下場,不言而喻。

“老爺,陛下有旨意過來,請老爺前去接旨。”聽聞此言,老王直不由得一呆,趕緊向著那楊洪告了個罪,讓其稍待,便往那前廳而去,不過柱香的功夫,滿臉疑惑不解的老王直已然緩步而回。

“老尚書怎么了?”楊洪看到了老王直臉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朱祁鎮又給了這位老尚書什么旨意,以至于讓他變得如此。

“老夫實在是猜不透陛下的葫蘆里邊,到底賣的是什么藥……”老王直苦笑著從那袖口里邊拿出了那卷黃綢的圣旨,遞給了那楊洪。

當那楊洪讀完了這份圣旨上的內容之后,也不由得變得迷惑不解起來。“這,陛下這是……”

“老夫代大理寺卿,原左副都御史軒輗代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刑部侍郎林聰為刑部尚書,陛下這到底是想要干嗎?”老王直坐回了自己的椅上,撫著額頭上的皺紋,一臉的疑惑。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楊洪細細地念誦著這三個官職,陡然之間,兩眼圓睜,轉過了身望向那一臉疲憊與疑惑的老王直。“老尚書,莫非陛下難道是想……”

聽到了那楊洪之言,老王直也不由得雙眉一挑陡然站起了身來……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3:05
第三百一十七章詔獄內,囚徒嘆


同樣的議論,在這些官員的小圈子里發生著,醞釀著,但是,沒有誰在這個時候愿意站出來為這些官員求情,其一,這些官員都是鐵桿的擁朱祁鈺派;其二,其中,雖然也有干才,可是更多的卻是那種投機份子,還有靠溜須拍上臺的;其三,朱祁鎮所到的當日,雖然老百姓們未見血雨腥風,可是,他們這些官員焉能不知宮城和皇城所發生的血戰?

當日宮禁一戰,死者過千,這同樣代表了朱祁鈺身后的部份屬下的一種堅決的態度。總之一句話,所有的人,幾乎都用一種看將死之人的目光,去看那些已經被拘押于詔獄之中的王文等諸位官吏。

錦衣衛詔獄之內,一處顯得較為靜僻的角落處,有著七八個牢室,每個牢室之內,都多多少少關押著兩到三名囚犯,這些雖然名為囚犯,但是身上去未見半點的傷痕。

而且這些囚室都清掃整理得份外的清潔干爽,并不如人們想象中的牢獄那般骯臟或者血腥。甚至有些牢房之內,還給這些囚犯準備了書桌紙筆,只不過,這些囚犯終究是囚犯,困于這鼎鼎大名的錦衣衛詔獄之內,實在是生不出什么好心情來。

而這些囚犯,正是錦衣衛奉了朱祁鎮的旨意捉拿拘押的一干朱祁鈺的心腹大臣。便是當日為朱祁鎮等一行人打開了城門的那都督毛勝亦在囚室之內。

“陛下也是。怎么對這些家伙這么好,看看,這哪像是牢獄,都快趕上上好的驛館了,還規定咱們每頓必須保證兩菜一湯,哼,要我說,還不如把那些東西都喂了狗。”站在這條通道盡頭的黑暗處,孫繼宗正瞇著眼睛打量著這兩排囚窂之內的人犯。而其身邊。說出這番話的,正是那今天奉了朱祁鎮的圣命,前來此地,查探這些官員們情況的錢寧。

“呵呵。錢大人,老夫與你所想無二,只可惜,陛下再三交待,切切不可怠慢了這些囚徒,老夫是不得不如此啊。”孫繼宗撫著頷下長須,倒也是頗有同感。照孫繼宗的意思。雖然那朱祁鈺可以留上一條命,可是這些人最好別留。

就算不像太宗皇帝那樣以血腥的手段攝服天下,至少,也要殺雞敬猴。以效天下。

“對了,陛下意欲何為?錢大人在陛下身邊侍候著,想來應該多知道一些陛下的想法才是。”兩人離開了通道,緩步向著錦衣衛的詔獄之外行去,一面繼續著這個話題。

“下官焉能知曉陛下所思。”錢寧頗有些苦惱地答道。“這些天,下官等也探詢過陛下的意思,可是陛下卻一直避而不答,只說讓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陛下他自有主張。”

“這……還真是天威難測了。”孫繼宗撫了撫長須,也是一頭的霧水。弄不明白朱祁鎮到底想要干嗎了。而真正明白朱祁鎮的用意的,還真沒有幾人。“不管如此。這些人就先讓他們在獄中暫且逍遙著,待到陛下旨意到時,自然能見分曉。”

“既然已經看過詔獄,這些人都平安無事,那下官也該回宮繳旨了,孫大人,下官這就先告辭了。”錢寧晃了晃腦袋,這種高難度的傷腦筋問題自己也是不可能想得出答案的,看看天色,是該快些趕回宮中,以免陛下等著急了。

“本官公務在身,不便遠送,請……”孫繼宗送別了那錢寧一行人,歪著腦袋思來想去,仍舊是鬧不明白朱祁鎮這位外甥皇帝到底想要折騰什么,只能苦笑著擺了擺頭,繼續回自己的衙門去處置事務,重新到任之后,孫繼宗可是毫不客氣的把那些背叛了自己投靠盧忠的,還有那些盧忠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盡數拿下。

然后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把自己那些心腹得力手下,還有朱祁鎮安排過來的那些人,盡數安插進了錦衣衛系統,雖然不能說能夠在短時間之內使如臂指,但好歹錦衣衛已經為自己所控制。現如今,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年近六旬的孫繼宗很清楚,自己在這個位置上,怕是呆的時間不會太長了,無論如何,自己現如今總得給陛下再賣一把老命。如此一來,老孫家的未來,才會更加的光明。

“方才陛下又遣了人來此探查我等,也不知道陛下想要如何處置咱們。”詔獄內,關押著那些官員的牢房之內,一名抬眼望著那窗外光亮的官員轉過了頭來,看了一眼身邊那位正在埋頭于書桌前,一筆一畫地寫著什么的同伴,發出了這樣的牢騷。

“生死由命,寶貴在天,想得再多,又能如何?”埋頭書寫東西的那人抬起了頭來,清廋的臉頰上,卻尋不到一絲的頹喪與絕望,雙目烔然,分明就是吏部尚書兼內閣次輔王文。

只見他用筆在那硯內又繼了墨,繼續在那紙張上練習書法,一面沉聲言道:“陛下若殺我等,當日于那紫禁城中,乾清宮內,便可將我等斬盡殺絕,然后往那些亂兵身上一推,又或者是向外宣揚,我等為了郕王殉節而亡,如此一來,天下又有何人能說他什么?”

“那王大人您的意思是,咱們,應該死不了?”那名官員不由得跳起了身來,帶著一絲驚喜地追問道。

王文寫字的手頓了頓,最終將筆擱于筆架之上,活動著手腕,一面淡淡地道:“陛下拘郕王于郕王府內,諸多與其親軍交戰之衛軍士卒,皆拘押于各自軍營,而我等,皆盡被拘于此,誰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過,依老夫之見,就算是我等性命不保,料想,當不會禍及家人。畢竟當今天子非是太宗皇帝那樣的酷烈天子。”王文端起了桌上那已經擱涼的茶水一飲而盡。“呵呵,老夫怎么也想不到,天下之勢居然會轉眼傾覆。上皇陛下,果非常人可以揣測啊……”

PS:更新到達,不好意思同學們,嗯,寫的有點卡,不過,總算是沒有失言,呵呵,相對而言沒有失言對吧。
亦宛然 發表於 2013-6-3 23:07
第三百一十八章當不枉殺一人


另外一座牢房內,一位眉須花白,卻魁梧雄壯的大漢正捧著一只燒雞在那大嚼,卻正是那位當日打開了乾清宮宮門,將朱祁鎮等人放進乾清宮的毛勝毛都督,而旁邊不遠處,一位身材清廋站在那窗前長吁短嘆不已的囚徒,乃是吏部左侍郎何文淵。

“我說何大人,您老哀聲嘆息的干嗎?這時間,能夠在這錦衣衛的詔獄里邊,有吃有喝,還這么干凈清整,您還不滿足嗎?”那名大漢不快地吐了一塊雞骨頭勸道。

“毛都督,你還記得這里是錦衣衛的詔獄,你可知道,這詔獄,進到了這里的,十之,沒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河文淵苦笑著搖了搖頭,走到了自己的床榻邊坐下,表情顯得份外的復雜。在正統朝時,因疏議不當被捕入獄,后以疾告歸。而后,那朱祁鈺登基為帝之后,因其才干,再次啟用,為吏部左侍郎,何文淵頗有才干,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做的相當不錯,而那朱祁鈺甚至有意待那王直下去之后,使其代吏部尚書,而讓那王文去專注于內閣之事。

可未曾想,這才沒過了多久,朱祁鈺已然倒臺,而自己,也從吏部左侍郎的高位之上,直接掉進了這錦衣衛的詔獄之內,這樣的落差,讓已經經歷過了一次人生重大起伏的何文淵焉能不長吁短嘆,感慨不已?

“大不了一死而已,擔憂得太多,又能有甚子好處,毛某一身戎馬,生生死死的,早見得多了。/非常文學/更何況,當今萬歲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我等忠于郕王,那是因為郕王當時是君,是我大明的天子,我等若是不忠于其,那該如何?”毛勝呵呵一笑,油汪汪的手抹了把花白的胡須,這只燒雞的味道可實在是不錯,看樣子,這分明就不該是詔獄這樣地方的廚子所能弄出來的花樣,怕是這些,都是陛下特地叮囑和交待的。

如此待自己等一幫原屬于郕王的臣下,分明就是不想把自己等人給宰了,毛勝雖然只是一個武臣,可并不代表他的腦袋不靈活,倒是像何文淵這些文臣,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太過復雜了,總把簡單的事想得過于復雜化。

“話雖如此,可陛下將我等拘押于此,歷時甚久,卻不處置,誰也料不定,陛下會突然有什么別的想法。”何文淵皺巴著臉,思來想去,終究那一臉的陰云還是難以抹去。

“呵呵,何大人啊,想得再多又能如何?總之咱們如此都還活著,人哪,能活一天,就自己得對得起自己,吃好喝好了,以后出去了,才有力氣做事……”

西苑內的崇智殿內,朱祁鎮安然坐于那矮榻之上,看著那三名連袂而至的大臣拜伏于殿內。

“臣王直,參見陛下……”

“臣軒輗,參見陛下……”

“臣林聰,參見陛下……”

“諸位愛卿平身,來人,賜座。”朱祁鎮笑瞇瞇地抬手虛扶之后,朝著身邊的侍衛吩咐道,不多時,侍衛們搬來了三個墊子和三張案幾,這讓三人都不由得一愣,過往在府中,皆是坐于椅上,又或者是坐于榻上,像這樣的方式,似乎……

“朕讀史,聞古人皆是坐而論道,心甚喜之,今日,三位愛卿既然來了,那也就入鄉隨俗如何?”朱祁鎮笑著指了指那三個座墊笑道。

聽到了這話,老王直眼角差點抽搐了起來,這叫啥話,入鄉隨俗好像不該用在這種地方吧,不過這個時候可不是指點天子語言修辭錯誤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找天子相商,老王直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下心情。“陛下此舉頗有漢唐遺風,既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王直也不客氣,一撩前襟便盤膝而坐,而那軒輗與林聰看到那老王直如此,也朝朱祁鎮恭敬地行了一禮之后,盤膝坐下。

看到此三人皆盡坐下,朱祁鎮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對,前幾日,朕詔官員入宮問事,可是官員們卻連那椅子都不肯坐實,跟蹲馬步似的,朕看著都蘀他難受,所以啊,朕苦思了半天,才想到了這個法子,一來,有些臣工們上了年紀,久站吃不消,那樣半蹲半坐著更吃不消,還不如這樣。”

“陛下圣明,陛下能有此等心思,實在是臣等的福份。”老王直凝目望了朱祁鎮半晌,又重新站起了身來,鄭重地再次向著朱祁鎮長施了一禮,從朱祁鎮的表情還有語氣,老王直可以肯定,朱祁鎮的這番話,肯定不是虛情假意的在忽悠人。

“好了,這非朝堂,卿等不必如此。對了,今日三位愛卿連袂來見朕,不知有何事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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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數日前,您舀來的卷宗,等臣已經仔細地查閱了一番……”老王直與那兩人交流了一個眼色之后,當先開了口。不過說到了這里之后,話頭便被那朱祁鎮抬手所阻,而很快,殿中的侍衛們紛紛離開了這房間,立于大殿周圍,警惕地巡視著大殿周圍,而殿中只余那袁彬等寥寥幾名侍衛侍立于朱祁鎮身后。

對于朱祁鎮身邊不安排宦官侍候,朱祁鎮以這兩年以來,未曾使喚宦官,更何況這兩年來,皆是這些侍衛侍候于左右,使用起來更加的方便,所以,諸大臣也就沒有再多言。

而其實,朱祁鎮對于這種進行身體閹割而入宮以求富貴的特殊人群,實在是生不出什么好感,當然也不能不用,只不過,貼身侍候的,朱祁鎮對那些已經侍候了朱祁鈺兩年多的宦官們并不放心,更信任自己一手帶出來的侍衛與親軍。

“哦,依三位卿家之見,那些被拘押的官員,按我大明律來審判,結果當如何?”朱祁鎮看到侍衛全都出去之后,這才凝神問道。

“按大明律來審判,最多有數人其罪當誅。”老王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定那朱祁鎮,一字一句地道。

聽到了這話,朱祁鎮不由得徐徐吐了一口氣:“好!既然如此,那待明日,朕會于朝堂之上宣布,交由三法司會審,讓天下人都知道,朕當不枉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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