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4

正文 六百五十三章 崑崙關(下)
    狄青還面臨著一道難題,一旦出了崑崙關便是邕州地界,儂智高必然派兵迎擊。但自己帶了大軍南下,崑崙關又會有備,宋軍可能佔不到據高臨下之勢,反而被兩面夾擊。

    苦思良久,狄青沒有想出好辦法,無聊地翻看著黃曆,忽然眼睛一亮。

    皇祐五年元宵節,也是宋朝最隆重的節日,狄青下令犒勞三軍,慶祝佳節。又買來許多酒肉,飲宴三天。諸將莫測其意,有的將領心中不服,暗暗想到,你小子別折騰了,要不了多少天,鄭相公就會輕騎南下。

    儂智高也派人刺探,得知後遂為鬆懈,什麼名將,好像那個蔣偕不也是西北名將,結果呢?宋人要過元宵節,蠻人也要過元宵節,繼續在邕州城中尋歡作樂。

    正月十五,天色陰晦,狄青看了看天上的云朵,似乎像是下雨的樣子,不驚反喜,突然發兵,狄青為前陣,孫沔次之,余靖殿後,傍晚來到崑崙關。匆匆忙忙紮下行營,為了迷惹敵人,繼續張燈結綵。不過狄青這一回白費功夫了,戰後據消息反饋,敵人根本不知道宋軍在上元節突然來到崑崙關下。

    佈置好了,老天開始落雨,一把大風大雨,狄青對楊文廣悄聲說道:「楊將軍,天助我也。」

    上元節還沒有過完呢,各營再次飲宴。首夜宴將佐,次夜宴從軍官,三夜享軍校。這是上元節第二天,輪到從軍官。狄青陸續敬酒。但臨近二更時分,狄青忽然對孫沔說道:「我身上有點不舒服,你代我行酒。」

    又對諸將說道:「你們稍等一會兒。我去喝一點藥就回來,誰不等我,軍法處執。」

    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不等他。狄青難道用此來砍他的腦袋?但諸將真的有些怕,於是相互喝酒,然後傻呼呼地等狄青回來,這一等到了天色拂曉之時。

    狄青沒有回去吃藥,而是悄悄出了軍營。大雨還在繼續地下,軍營裡燈火通明,能看到部分校尉繼續在飲宴。但一支小股部隊卻被狄青與楊文廣暗中帶了出來。先是讓楊文廣佯攻崑崙關,當然也是攻不下來的。他自己冒著大雨。繞道潛行到崑崙關東十里路的佛子坳,經長山驛,突襲儂智高在關山堡的駐軍。

    關山堡可沒有崑崙關那樣險惡的地形,再加上不備,幾百名駐兵還未來得及反抗,就被全部殺死。

    孫沔與余靖還在敬酒,有的將領不滿意了。就問狄青為什麼還不出來?喝酒也要適度吧,不能一喝就是一整夜,忽有馳報來說:「狄將軍三鼓已奪崑崙關矣,現在關南歸仁鋪正等著你們吃早飯。」

    諸將皆愕然,有的將校手中的杯子都驚得掉到地上。

    實際這個說法不準確的。

    狄青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想過奪下崑崙關。而是間道絕關。

    戰場不能讓儂智高選擇,必須自己來選擇,選擇何處,歸仁鋪,地勢開闊,利於自己帶來的五千蕃騎衝殺馳騁,自己還有居高臨下之勢。但不知道儂智高軍事修養有多高,萬一於崑崙關駐紮大批的軍隊,兩邊夾擊,自己軍隊數量雖不少,可多讓儂智高殺寒了心,結果會必敗無疑。佈置種種迷惑的手段,有的用上,有的沒有用上。包括不讓諸將散宴,一旦散宴,酒足飯飽,到時候叫都叫不醒。誰來統領大軍迅速前來歸仁輔會合?但對南方這些將領,狄青又不大相信,有可能說出來,余靖等文臣還在後面扯腿。

    難不僅難在內部,還有崑崙關,狄青摸不準儂智高對這裡能有多看重,即便是間道絕關,也不能打草驚蛇,讓儂智高於崑崙關上駐紮大量軍隊。那怕只有一兩千人,居高臨下衝向歸仁鋪,都會對決戰時產生嚴重的動盪。

    讓斥候將命令帶回去,狄青徐徐向歸仁鋪進軍,風雨還是很烈,狄青喜道:「賊不知守此,無能為矣。彼認為夜半風雨,吾不敢來也。」

    喜極,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當初聽聞儂智高開始於崑崙關駐紮兵士,狄青差一點驚得從馬上摔下去。這些天,崑崙關三個字如同陰霾一樣籠罩在心頭,如今終於平安熬過這一難關。崑崙關上還有敵人,但那幾百名敵人不足為慮了。

    到了歸仁鋪,狄青開始吩咐手下埋鍋造飯,還要等著後面大部隊來吃早飯。

    雨漸止,天邊亮起一抹豔麗的霞光,小鳥啾然,預示著一個好天氣即將到來。孫沔與余靖氣喘吁吁地將兩三萬宋軍率領著趕上,昨天還在慶賀,今天卻將要面臨決戰,有一些人感到很不適應。

    吃過早飯,狄青下令三軍休息,再派出斥候前方打探。不久斥候就帶回消息,說儂智高在邕州調集人馬。

    狄青長吐一口氣,這證實了一件事,陳曙兵伐邕州時,儂智高還沒有對崑崙關注意,自己軍隊來到賓州,儂智高派人於崑崙關駐兵,又派人修葺此關,僅是一個突發奇想,根本就沒有想到崑崙關到歸仁輔的地形。說道:「再探再報。」

    喊來一將,非是楊文廣,而是另一員勇將,張玉。此人此時沒有楊文廣名氣大,但勇力遠在楊文廣之上。以廣南西路同巡檢之職,隨同狄青征南,狄青便讓他率前鋒軍。

    兩人在邊上悄聲嘀咕了幾句,斥候回來,說儂智高大軍已經從邕州城出發。不是很遠,僅五十幾里地。加上這些生蠻身手矯健,熟悉當地道路,用不了多久便會到達。

    開始結陳以待,還是將軍隊分成三部分,將孫沔與余靖兩個官員牢牢地擋在大後方。列好陣,儂智高兩三萬叛軍全部到來。此時儂智高不像當初。家底子雄厚,鳥槍換炮,全部執著大盾。手拿標槍。宋軍最厲害的不過是弓箭手,只要用盾牌擋過幾波箭雨後,兩軍接及。宋朝軍隊懦弱就會原形畢露。這是儂智高得出的經驗。

    依然還是這樣打,用大盾擋著弓箭,讓兩支軍隊短兵交接,宋軍必會大敗。

    儂智高軍隊到了,清一色的絳紫色衣服,看上去就一團火一樣。狄青開始誓師,以張玉為先鋒,賈逵將左。孫節將右,誓曰:「不待令而舉者斬!」

    兩軍開始會戰,隨著儂智高軍隊進入一百步時,萬箭齊發,蠻兵舉盾牌阻擋,斃命者極少。看到如此,這些蠻兵們齊聲喝喊。多次的大勝,已經給這支叛部帶來一些士氣。看到這些叛兵凶悍的樣子,宋朝官兵真如儂智高所想的那樣,有許多人懦弱了。

    先是孫節的右軍被儂智高擊潰,孫節自己也在悍戰中犧牲。左軍賈逵所率乃是忠敢、澄海等土兵。數次為儂智高大敗,看到儂軍到來,一個個皆膽寒。但這時候數萬人在這個開闊地帶上交戰,賈逵沒有辦法詢問狄青,私自做主將屬下各部攏到側面的高坡上,利用居高臨下之勢反擊,將左軍穩住。

    余靖與孫沔在後面看得很清楚,但不知道賈逵用意,以為賈逵被儂軍逼到山上的,加上右軍潰崩,幾乎在各自為戰,肝膽欲裂。以為又要迎來一場大敗。

    實際不然,狄青同樣站在軍中,看著戰局的發展情況。孫節犧牲他看到了,但慈不掌兵,現在還不是動殺器的時候。而且南方兵的懦弱度也遠超出他的想像,幸好佔著居高臨下的地利,否則有可能此時連帶著中軍都會被搖動。

    賈逵倚居高處,漸漸攏了更多的兵士,遂擁眾而下,將儂智高軍隊一切為二。就算切斷了,也未必起作用,沒有其他變故,儂智高依然能重新打通。但就是這個時候。

    狄青手執白旗,最強的殺著出現。

    五千蕃騎。

    蕃騎不是萬能的,得看怎麼用,首先需要平坦的地勢,所以狄青選作歸仁鋪做戰場。第二,雖強,但缺少持久力。故戰到現在,狄青一直沒有動用,讓其養精蓄銳,最後一擊,一戰而定乾坤的。

    張玉、楊文廣夫婦帶著五千蕃騎從中軍殺了出來。

    史上狄青雖帶了五千蕃騎過來,實際動用的只有幾百蕃騎,有可能是戰術需要,有可能是朝廷根本就沒有交給狄青真正的五千蕃騎。

    此時狄青麾下卻是實打實的五千蕃騎。

    第二個變化就是武器盔甲,鄭朗從契丹回來後,最先入主的是西府,不可能使種種醜陋現象一一杜絕,不過至少大部分盔甲製作上不敢過於馬虎。力氣小的,標槍擲在盔甲上,都扎不進去。

    最後便是馬,皆是從西北帶來的西北駿馬,指望它們象南方的小馬那樣爬山越嶺,不大可能,所以朝中有人懷疑狄青一口帶這些馬過去,會不會起作用。但在歸仁輔這個開闊地帶,卻最適合西北馬奔騰馳騁。

    要是開始狄青將這五千蕃騎亮出來,儂智高幾萬軍隊結成陣型,用大盾保護,標槍齊發,扎人不行,可以扎馬,狄青手下五千名蕃騎便會出現大幅度的傷亡。但兩軍打到這份上,混戰在一起,早就沒有防禦的陣型,因此五千蕃騎派了出去,要來就來,要去就去,僅來回殺了幾個回合,儂智高手下全部傻眼了。天下間居然還有這樣的軍隊?

    不知是誰帶的頭,幾萬兵馬一轟而散,向邕州城逃去。

    賈逵來請罪,狄青說道:「違令而勝,權也,何罪之有。」

    剛才一幕他看得很清楚,誓師時所說的話也不是針對這些武將,而是刻意針對余靖與孫沔兩個文官的,怕他們在關健時候胡亂插手指揮。又說道:「追敵吧。」

    一路追殺,追了五十里地,將儂智高軍隊逼回邕州城才停下腳步。捕斬四千餘人,黃師宓、儂建中、儂智中等五十多名偽官先後擊斃,又抓獲了七百餘人。

    實際賊勢已經瓦解。

    儂軍一敗,四散而逃,四周有許多地區是稠密的亞熱帶雨林,雖鄭朗有手令,不投降者殺,可一旦敗卒逃入到這些複雜的地形裡,狄青同樣鞭長莫測。

    殺的人不多,儂智高能帶回邕州城的叛軍也不會多,不足萬人,又遭新敗,對宋朝產生不了危害。

    狄青率領著大軍徐徐南下,將邕州圍住,邕州城城牆高大堅固,儂智高再對軍事不懂,也比陳珙要強,得準備一些攻城器械。然而就發生了一件事,狄青前面一到邕州,後面瘴霧昏塞,又有人說賊投毒於水之上游,不知道是不是真投毒的原因,還是瘴霧的原因,一些士卒先後斃命。對這個玩意兒,鄭朗都說不清楚,況且狄青。但過了一夜,有泉湧於寨下,吸之甘甜可口,眾遂以濟。後者是狄青弄出來的,怕士氣低落,刻意派人尋找一處甘泉,秘密引於寨下,以使士氣振作。

    但前者讓狄青很擔心,不僅是行軍作戰,一旦開發兩廣,會遷移大批百姓過來,這又是瘴霧,又是毒水的,嶺北人過來生活會十分艱難。

    便寫了一封信給鄭朗。

    鄭朗回了一封信,大霧昏塞乃是前日大雨,地處熱帶地區,太陽出來,將水氣揮發,導致的大霧,非乃是瘴霧。至於投毒,這裡不是西北的小河小渠,乃是水流量無比龐大的郁水。什麼樣的毒能使整個郁水流域污染?但鄭朗也在思考原因,也不會是另一種情況,瘧疾,此時才是正月,即便在南方,也看不到多少蚊蟲。因此只有一個原因,水土不服,身體感覺不舒服了,邕州地勢更加低窪潮濕,更易讓人感到水土不服,再加上心理上的誘導,故使多名士卒暴斃。因此,在信中又說道,讓狄青於軍國伙食增加豆腐,不日趙珣從欽州來,也會帶來大量蘋果,這兩樣東西對克服水土不服皆大有幫助。

    不是瘴氣就好辦,對它狄青不懂,所以才害怕。隨著不緊不慢地製造攻器械,其實狄青想動手,但考慮鄭朗即將來到邕州,無論將儂智高或擒或斃,都是天大的功勞。鄭朗才是第一順位主帥,自己吃下去不好。

    反正大局已定,於是放慢了速度。但儂智高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在邕州城看到逃跑無望後,狄青正準備入睡,忽然屬下從外面闖進來稟報:「狄將軍,邕州城出事了。」

    狄青穿起錦袍,匆匆忙忙跑出來觀看,只見邕州城內火光衝天,不知發生什麼變故。但不能讓這把大火繼續燒下去,在城中儂智高擄掠了許多物資,城中雖遭兵火催殘,也有一些百姓。狄青無可奈何,說道:「三軍準備攻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5
正文 六百五十四章 特磨道
    本來城中因為大火亂掉了,加上士氣低落,很快宋軍進入邕州城。天明,戰鬥結束,狄青帶著親兵入城,此戰獲黃金數萬兩,珠寶無數,不僅是從各州庫裡擄來的,還有一部分是儂智高從各地大戶身上搶劫過來的,雜畜數千頭,一些投降的叛軍擇其輕重,除了一些首惡之徒外,派使送返回家。

    但出現一個麻煩,儂智高不知去向。有人從死屍裡扒出一個身穿金龍皇衣的死屍,諸人皆以為此人就是儂智高。狄青說道:「安知其非詐?寧失得智高功,也不能誣朝廷以貪功。」

    於是這成了一個歷史謎團,因為鄭朗,這個謎團還會存在下去。

    狄青將情況向鄭朗稟報,特別是這具死屍,產生了很大爭議。鄭朗這才姍姍來遲,帶著一百名手下來到邕州城。

    因為叛亂,昔日繁榮的邕州到處是一片斷垣殘壁,鄭朗徑直來到那具死屍前,盯著它看。史上多有傳聞說其未死,宋朝於是派軍征討特磨寨,抓到阿儂與其他的親人,還是沒有得到儂智高。有人說他又逃到大理去了,宋朝又逼大理交人,大理段思廉剛經過一系列王室的明爭暗鬥即位,國內重臣楊升賢又發動了內亂,看到宋朝軍隊在南方折騰數年時間,段思廉無奈之下,送來一顆人頭。段思廉打發宋朝做的妥協之舉,卻越發地使儂智高死因撲朔迷離。

    鄭朗呆在這具死屍面前看,心中卻在想著兩種可能。一種是詐死。讓宋軍不注意,以後好生存下去,其後阿儂等人依然在反對宋朝時。儂智高為什麼神龍見首不見尾?只說他在領導,但沒有一個人看到。倒是自殺很有可能,這些人皆是梟雄人物。例如項羽自刎於烏法畔也是如此。即便能從宋軍重重包圍中平安地逃出去,交趾不容,宋朝不容,兩國壓迫,大理會不會相容?不如趁著最風光的時候,穿著金龍衣,居住著修葺豪華的殿宇,將這一切一把火燒掉。帶到地獄裡依然還能享受人間富貴。

    想到這裡,鄭朗說了一句:「死又如何,活又如何?即便活著,誰敢收留?」

    似乎是鄭朗在大勝之下說的狂話,然而狄青眼睛亮了起來。

    不能直接聽,要間接地聽,儂智高生死未卜。未必是壞事,此次南下也不僅是儂智高,諸多不服朝廷管轄的生蠻都要先遊說,後動手。但不能胡亂地打,出師必有正名。若按一個收留儂智高的罪名呢?手中兵力足夠強大,用這條罪名討伐大理與交趾都可以了。

    鄭朗忽然低聲問道:「狄將軍,你可知道諸將為何非要你說此具屍體是儂智高屍體?」

    「爭功。」

    「狄將軍,你如今是樞密副使,不愁衣食供給,但這些兵士呢?當初太宗平滅後漢,諸將想請太宗皇帝賞其功,太宗一心想經營幽云十六州,且說二功並賞,於是不賞其功,率軍東上,結果呢?」

    「我明白了,」狄青頓悟,微微欠身說道,立即回去修改奏摺,花花轎子大家抬,大家的功勞,那麼不管儂智高有沒有死,朝廷都會有厚賞下來,三軍士氣也就有了,而不像現在這樣,為一具死屍爭執不休。

    鄭朗這才將余靖與孫沔以及諸將,周邊各地知州一起召集開會,首先說了一件事:「立傳我的命令,兩廣各州縣急將各大寨峒的寨主、峒主一起召集,於二月十五前往桂州會談。」

    孫沔皺了皺眉頭,說:「行知,我怕時間趕不及,有的寨峒多在深山大水之外,例如瓊州諸州,有的離桂州路程遠,例如潮梅數州。」

    鄭朗額首,徐徐說道:「元規兄,我也知道,瓊州就不必通知了,那個可以放在後面。潮梅數州雖離桂州遙遠,但多是漢蠻雜居,落後的情況不那麼觸目驚心。這樣吧,惠潮梅循可以於三月三上巳節前來桂州面見。其他諸州,不得超過二月十五,否則會耽擱春耕生產。」

    幕後有許多故事,孫沔是不知道的。

    鄭朗於桂州接到狄青大捷的消息後,立寫一封奏摺給了朝廷。儂智高不平,什麼治也休想。平滅了,治理就要放在首位。先寫了他一路所看到的情況,廣南東路未去,然看到廣南西路一些州縣情況。第一個不好的便是奴隸制,各峒峒主統稱為主戶,但與宋朝內陸的主戶不同,對隸屬他們的提陀有著絕對的統治權,可以對其分配土地,可以隨意踐踏提陀的子女,這種提陀還不及唐朝的部曲自由度,為了提高財富,對奴隸需要大,往往擄客省來往百姓為奴隸,過份者往往將他們販到交趾為奴,以謀取更大的差價。包括儂智高,他返回邕州城後,不僅帶回大量擄獲的財富,也包括大批奴隸。

    鄭朗沒有說奴隸制不好,想讓這些生蠻一下子全部變得開化起來,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一步步來,所以請朝廷下一道詔書,禁止各部擄掠奴隸,特別不得傷害過往行商。

    你搶過來,他搶過去,商旅不興,一個地區的經濟如何發展?

    這種壞習慣還會產生一種不好的現象,各部族仇殺,或者吞併,例如儂智高父子正是因為大肆吞併,最後才走上野心勃勃的道路。若是這樣一個部族出現在五嶺核心地區,可能直接動搖整個富庶的江南地帶。

    然後又寫到耕作的落後。

    鄭朗沒有用其他地方作比喻,而是用廣南西路最發達的桂州做比喻,廣西的第一大州,許多百姓見多識廣,知道那種燒山式的刀耕火種要不得,有少數百姓也知道用犁。可鄭朗細細看去,這種犁讓他哭笑不得。又小又薄,既不能深耕,也不能將耕過的泥巴翻過來。即便是這種犁。在廣西最先進的桂州,也頗為少見。大多數是一種踏犁,五六日還不及牛耕一日。並且不及牛耕的那種深度。形勢很類似春秋時的耒,也就是說,桂州與中原相比較,整整落後了一千五百年!

    其他各州就更不用說了。

    第三個便是瘴氣的情況,對瘴氣這個問題後人因為看不到,故多產生懷疑,鄭朗也產生懷疑,但各地奏報送上來表述得多。鄭朗也變得忽信忽疑起來,有可能有。畢竟現在地廣人稀,經常能看到見血封喉的箭毒木樹,許多蠻人還用它來做毒藥塗在箭矢上。許多封閉的地區生活著大量毒物,甚至能時常看到碗口粗的黃鱔,又處在特殊的亞熱帶氣候區裡,這些有毒動植物交相生長、繁殖、代謝。必然對環境產生一些影響。又有大量的動值物死屍,會氣生屍氨。不會像傳言那樣悚人聽聞,但碰到這種不好的空氣,也會讓人產生疾病。

    然而兩廣未免太多了些,幾乎一半區域都在瘴氣區內。對此鄭朗不相信的。即便治理,也不會如此大規橫的治理,得多少錢哪?龐籍肉痛,他更肉痛,這些錢大多是他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

    原因大約因為百姓生活越來越落後,不知道嶺南在唐朝時是什麼樣子,但在宋朝絕對沒有改善。於是以訛傳訛,一旦有的地方產生不能明白的自然現象,或者其他突然遇發因素,便誤以為這裡有瘴氣,多遷移之。甚至將瘧疾與瘴氣混為一談,多是百姓因蚊子的傳播得了瘧疾,而非是瘴氣。使得大片地區成為無人居住的瘴氣地帶。

    正好正月,

    陽朔的大藤峽瘴氣不會發作,鄭朗進去看了看,實際許多地域是肥沃地帶,水資源也很豐富,適合種植。

    所以務必要一一辨別請楚。

    最後鄭朗還寫了一個情況,過了五嶺,居然看到兩群野生象群在奔跑,可見當地情況有多落後。

    故鄭朗提了一個請求,讓朝廷從江南東西兩路與福建路調來一千戶百姓,這些百姓必須善長耕作,或者善長種植棉花、甘蔗,家中有婦人機織手藝佳為上,但家庭情況必須是五等戶以下。

    將他們調到兩廣來,不一定要他們教,而讓他們自己勞作,讓兩廣當地的百姓觀看。時間為兩年,若回去,勞動所得皆歸自己,朝廷再付其來回費用以及給其一百到兩百緡錢的賞金。若不回去,在嶺南安居樂業者,多賜其美田。安全由朝廷來保障,此外又向朝廷討要了一千頭牛,以及江東犁等其他物資。

    時間十分緊張。鄭朗也沒有必要一一細說,若讓他挑選,他寧肯小心眼重的余靖留下,也不願孫沔留在嶺南,此人雖精通軍事,但太貪了。繼續說道:「順便給各位介紹一個人。」

    指著邊上一個黑瘦的大漢說道:「他就是結峒酋長黃守陵。」

    狄青大捷,黃守陵心叫僥倖,前來拜謁鄭朗,順便舉報了一個情報,就是儂智高曾對他說過的進退兩策,進準備奪荊湖南路與江西南路,退便是讓母親阿儂前往特磨寨,重金賄賂特磨寨主儂夏誠。狄青大軍未至賓州,阿儂帶著儂智高的弟弟儂智光與兩個兒子儂繼封、儂繼明前去特磨寨整兵備戰,打算進配合儂智高,退可以一直退到大理。

    特磨寨在特磨道上,出自夷語,特為拉,磨為牛,道即回轉,到了這裡,拉牛回去吧,前面走不通了。位於宋朝與大理交際的地方,山更大,林更稠,水更險。也能算是邕州管轄,不過與七源州等羈縻州一樣,很難說清楚它歸大理管,還是宋朝管。宋朝不感興趣,大理對這裡也不大感興趣。

    黃守陵將情況大約說了一遍。

    鄭朗說道:「這樣,先讓一將率荊湖南路與江南西路的各州縣兵士回去,馬上就要春耕生產了,不能再耽擱農事。屬於兩廣的兵士繼續留下,此外,五千蕃騎也要送回去。」

    看了狄青一眼,徵詢狄青的意見。

    南下主要就是防止水土不服與瘧疾,瘴氣有沒有,鄭朗不敢做試驗,那怕邕州城中關押著死囚,他也不敢於做試驗,傳出去言臣會鬧翻天的。況且那麼多瘴氣區域,各個情況不等,也沒有辦法用活人做試驗一一證明。但現在環境肯定比後世惡劣,多未破壞,林間多**事物或者毒物,蚊蟲又喜歡生長在這些潮濕陰暗的地方,身上帶的病毒會更多,傳染瘧疾可能性極大,嶺南百姓好巫不好醫,生病了多用巫術而不是用醫術治療,故造成許多傳言。人越多,瘧疾的危害越大,鄭朗防治瘧疾的第一步便是防治蚊子。用一些東西薰,緊扣衣領,夜晚來臨必須攜帶蚊帳,隔絕蚊蟲的叮咬。馬亦是如此,蕃騎所帶來的馬非是南方,全是西北馬,必須也要用一些隔絕措施。天熱了,蕃子也適應不了這裡的天氣。

    也要看狄青是怎麼想的。

    狄青思付一下,鄭朗意思很分明了,下一步就要去攻打特磨寨,這不僅是一個寨子,附從著許多小寨子,有不少人,雖不及儂智高巔峰時力量,但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自己可動用的人馬,也就是兩廣這一萬幾千名土兵,要麼趙珣帶來的一萬名禁兵。禁兵的力量他還沒有見識,但從海外回來的,吃過辛苦,想來不會比京城一些貴公子兵與南方兵更差,這些土兵是當地徵召過來的,甚至有的主戶強迫他們提陀參加軍隊,抗擊儂智高的侵犯。這些兵士有一門好處,負擔少,但戰鬥力很差。

    眼睛轉了轉,看了看諸人,在座的還有一些可用的將領,例如張玉、趙珣、楊廣文與種諤、賈逵,他遲疑地說道:「留下一千人吧。」

    「行,你自己挑選,若有其他的需要,儘管開口,此外務必多攜帶一些青蒿等防瘧疾的藥材,」鄭朗說道。也未提要狄青多少天完成任務,這個鄭朗不喜,繼續給狄青最大的空間自由發揮。

    黃守陵心中卻是慼慼,狄青一戰,威震邕州,這個殺人魔王去特磨寨,儂夏誠悲催了。幸好幸好,自己見機得快,否則也將落得與儂夏誠一樣的下場。

    說戰就戰,狄青帶著數將以及兩萬多人馬,提著傢伙向西方殺去。

    鄭朗一直將狄青送出邕州城,南方一行,狄青將會很辛苦,其實省得他回去受文人的侮辱,未必非要狄青,多少有些用宰牛刀割雞的味道,但鄭朗心中還有些過意不去,說道:「狄青,此去謹記一句,多加保重。」

    「謝過鄭相公,」對鄭朗,狄青肯定不會排斥的。

    鄭朗還是送了幾步路,看著狄青上了戰船,這些戰船多是儂智高修建,準備二伐廣州,正好被派上用場,載著宋軍溯流而上,前去橫山寨、武籠州,從武籠州下船,步行六七百里路便是特磨寨了。

    過了嶺南,沒有春冬之分,北方冰雪也許還沒有融化,而郁水江岸邊卻岸芷青青,長著無數的野花與小草。船隻越行越遠,鄭朗正準備返回去,忽然眼睛盯著路邊的幾株小草,然後大步走上去,仔細的辨認起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5

正文 六百五十五章 桂州學
    過了一會兒,鄭朗站起來搖頭。

    孫沔與余靖問:「行知,你看什麼?」

    「我是一種草……」鄭朗沒有說話,忽然說:「我們回去吧。」

    孫沔與余靖看了看那一叢小草,狐疑地跟上去。

    鄭朗回州衙,立即寫了一封信給廣州知州魏瓘,趁著東南風還沒有正式起來之前,廣州港還有南下的大食船,讓他們替自己去尋找一樣東西。這個東西便是鄭朗在路邊看到那幾株小草產生的靈感。

    開始以為那幾株小草是除蟲菊,讓他欣喜若狂。但走過去仔細辨認,卻不是。不過也沒有關係,這讓他得到靈感,想到另一樣東西,蚊香。南方想要讓人不會產生畏懼,得將什麼瘴癘消除掉。要花一些時間治理瘴氣地區,還有就是瘧疾,這才是主要的。想治理瘧疾一是治,二是防,治最好用青蒿素,青蒿素來自青蒿,可怎麼樣用宋朝現有的條件將青蒿變成青蒿素,鄭朗不知道了。於是只宣佈了一件事,知道五嶺到重慶這一線的青蒿最管效,在此採購大量青蒿,以治療軍中有可能會產生的瘧疾。

    其次便是遠離蚊子,蚊帳法,還有一些土辦法避免,宋朝常見的辦法便是將浮萍於端午收集起來,加雄黃,作紙纏香祛蚊蟲。還有的人用松香粉、艾蒿粉、煙葉粉、少量的砒霜和硫磺作配料薰蚊子,又有的地方用青艾薰蚊,然艾之不得。復以鰻鱔鱉等骨為藥,紙裹長三四尺,竟夕熏之。五花八門的方法。

    都不大管效,最好的辦法還是老辦法,一頂蚊帳。

    看到那幾株類似除蟲菊的野草。鄭朗才想到除蟲菊這種植物,在中國似乎暫時沒有,但在西亞與地中海東海一帶,多有這種植物。它的功效暫時也沒有人意識到。

    只要得到它,至於蚊香從無到有經歷很長時間的,但對於鄭朗來說,並不費事了。加入木屑粉、澱粉、楠樹粉,一定比例的除蟲菊花葉粉末。便可以製出漂亮的盤香。

    一旦蚊香正式出現,對南方開發將會起到無可擬代的作用。

    大約國內還是找不到,托魏瓘讓大食商人去代為尋找,為刺激其積極心,鄭朗還親自寫信承諾,若能找到此種植物的大批種子,最先到達者給予五千緡錢的重賞。其他的人也按重金收購。

    仔細地繪畫了幾張圖畫。又用文字做了它的說明,怕弄錯了。

    信迅速發向廣州,鄭朗坐下來沉思。因為兩個文明差距太大,有的東西他知道,卻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變出來。但有沒有類似蚊香這樣有實際價值。對技術要求不嚴格的東西?鄭朗坐下來仔細回想,可腦海裡塞了太多的東西,一時半會卻想不出來。

    於是拿來各地官員遞來的地圖情報,在一張大地圖上作出補充。這是他來到桂州後下的命令,將各州府的地形圖以及瘴氣分佈地點,與各個相關情報一一送來。但還是不完善的,許多地帶都是一片空白,並且還不知道這些官員獻上來的資料有幾分是正確的。

    將大地圖攤開,盯著地圖,鄭朗有些發愣。

    地圖超大,整整擺滿了一張桌面,這是宋朝西南所有區域的地形圖,包括四川西部。

    看著地圖,各種資料在鄭朗腦海裡翻騰。主要還是蠻人,若按大區域劃分,從四川到沿海共分為七個大區域。第一部分是成都南方的諸蠻,邛部蠻、兩林蠻、鳳琵蠻、保塞蠻、烏蒙蠻等等,有投靠宋朝的,有投靠大理的,也有兩邊同時投靠的,或者東西不定的,主產是木棉製品,白氈,也產牛馬羊,其中良細馬雖是川馬,因性格溫順,被策封為御馬。自棉花普及後,對木棉需求下降,又控制了市馬數量,朝廷於是採取鄭朗的方法,用實物代替賞賜。但還是矛盾多多。

    第二部分是威州茂州蠻,實際多是漢藏兩族,也有其他的民族,但天知道後來哪變成哪兒的種族?這部分蠻人生性剽悍,不過後面沒有一個統一強大的吐蕃支持,再加上宋朝市馬貿易、朝貢貿易、蕃漢貿易等種種變相的安撫,反而成了最安靜的一部。

    第三部分是瀘州到戎州之間的蠻人,這部分百姓開化得快,多用牛耕,家家戶戶有存糧,但因為鹽井之爭,雖朝廷用了種種撫卹政策,也不管用,一直叛亂不休。不大好解決,若放開鹽井,實際鹽不值錢,經宋朝的鹽專營後才炒成的虛價。將鹽井交給這些蠻人,整個四川鹽政將會敗壞。若朝廷管控,當地豪強認為這些鹽井是他們的,而不是宋朝的,始終不服,這才導致戰亂不休。

    這一部分可以放在後面,關健是接下來的四大部分。

    第一部分便是雷州半島與海南的黎蠻,也未必全部是黎族人,發展到後來,還有其他民族。姓氏僅有王符張李數姓,同族同姓成親制,土地多原始公社公有制,也出現私婢、私有財產,有名的便是黎族婦女的紡織工藝,圖案精美程度連中原各大名牌產品都遜色一籌。還有銀皮酒,檳榔,名香,椰子,小馬,翠羽,黃蠟,蘇木,吉貝等在中原搶手的物產,可惜因此閉塞,不能量化。僅是海邊地帶湧來一些漢人耕作,宋朝管理的也就是這些海邊漢人地帶,附從著各州縣城附近的一些熟蠻,對離城市遠的地方宋朝幾乎不管不問。

    這就是宋朝的羈縻制度,宋真宗曾這樣表達過,朕曾戒邊臣勿得騷擾外夷,若他們自相殘殺,但用本地制度解決,勿得用國法繩之,否則必生事,羈縻之道,正在此爾。

    所以出現許多地區反潮流,越來越落後。鄭朗非得等儂智高將事情鬧大了。才提出經營南方。

    這是一種反潮流,吃力不討好的落後民族政策。

    第二部分便是分佈範圍更廣大的峒蠻,其習性是奴隸制。奴隸生出的子女還是奴隸,女子勞動,樵蘇種獲。負販趁墟,多是婦女的責任,而男子則抱哺炊爨,坐守茅廬。因此男人往往沒有女子力氣大,包括儂智高叛軍中都有許多女子兵,戰鬥起來極其凶悍。特產有做工精美的細棉布,壯錦,瓷器。但農業與黎蠻一樣。十分落後,高明者僅用腳踏犁,落後者刀耕火種。種植之後,旱不知道澆水灌溉,澇又不知疏濬積水,更不知糞壤,又不求好種籽。一任於天。

    看到這種落後的情況,諸多官員不欲多事,從來不過問,包括流放到嶺南的蘇東坡,也不過教幾個孩子識一些字。

    第三部分便是荊湖南路的猺蠻。重財產婚姻,往往為之仇殺,生產也極為落後。但是因為臨近中原,宋朝對這裡治理也比較嚴格,許多蠻人轉換為熟蠻戶,但上面用心是好的,多次嚴令不得地方官員用種種變相的手段苛剝於民,但到了下面官員執行時卻不同,產生了大量矛盾。況且背後還有一個梅山蠻,成了朝廷老大難。

    第四部分便是江南路、福建路與廣南路交界處的畬蠻,同樣十分落後,有部分畬部也向宋朝誠順,可因官員在下面做得不好,陸續產生無數爭端。主產便是畬稻,一種味質香美的赤梗,但是產量極低。

    造成這原因也不僅僅是朝廷政策的原因,也有蠻人自身因素,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民族問題。

    經過安史之亂後,漢族士大夫集團對胡人、蠻人產生一種既畏懼又排斥的心理,漢本族思想在崛起,因此在宋朝一個富商往往有可能娶到公主,但任何一個國家的王子也休想娶到宋朝的郡主。除非強行抓走。故對蠻族是持著排斥與隔絕的潛意識,不想去融合。

    總之,十分頭痛。

    而且他還沒有多少時間,儂智高謀反,朝廷花大錢去平定,沒有人反對,不能縱容儂智高折騰下去,但謀反鎮壓下去,自己每年卻繼續向這一帶地區砸下大量金錢,時間一久,必定會有議論聲。自己非得要一兩年內讓大家看到一些成效,才能堵一堵言臣的嘴巴,可實際情況卻十分複雜。

    正在思考的時候,余靖帶著一人來到衙堂。

    鄭朗抬起頭看著此人。

    余靖說道:「汝乃是廣州圍突時,率兩千餘勇卒火燒儂智高戰船的蕭注蕭岩夫。」

    「見過鄭相公。」

    「蕭禮賓,不用多禮,坐。」鄭朗說道。

    余靖又訕訕地說道:「行知,邕州宋克隆失德,不知行知有何人選?」

    鄭朗會意了,蕭注原為番禺縣令,廣州被圍時表現很勇敢,升為禮賓副使。隨後余靖用綏靖政策,用錢買通黃守陵等大酋,便用此人前去蠻帳說服的。狄青對這件事很惱火,誅殺陳曙後,召蕭注於帳下,多半想繼續誅之。蕭注聞聽陳曙等人死,不敢至,托為游言,繼續呆在外地。余靖看到自己邀黃守陵入座議事,狄青又前往特磨道,於是將此人喊回邕州,頂替宋克隆為新的邕州知州,將事情注成定局,那麼狄青也會無可奈何。

    繼續看著蕭注,問:「蕭禮賓,為何我讓狄青前去特磨寨?」

    「狄將軍用兵如神也。」

    「錯,特磨寨雖難以攻打,但終不是儂智高之流,狄青身為樞密副使前去,乃是大材小用了。之所以讓狄青前去特磨寨,是他平定邕州後義釋數千無辜被脅鄉民回家。我在狄青臨行前曾說過一句話,共八字,仁發內心,威若霹靂!邕州知州雖空缺,仍經儂賊之亂後,殘缺不堪,又有三十多羈縻州,經王堯臣進諫後,協管欽、賓、廉、橫、潯、貴六州,事關重大,必須恩威兼之,恩是法,威乃度,恩是仁,威及義,這個度你能不能掌握得當?」

    倒不是鄭朗有意要為難余靖與蕭注,而是蕭注這個人坐鎮南方不行。先是余靖提攜讓他與王成等人平滅特磨寨不得功,最後又換成楊元卿、陳充、楊文廣諸將才得功。但朝廷仍不怪,又用蕭注頂替余靖擔任邕州知州數年之久,不稱職乃罷。

    余靖有些怏怏不樂。

    鄭朗繼續說道:「安道兄。大約你不知道,我與狄青此行,將會在南方有五六年之久。不僅經營兩廣,有可能兩湖、夔梓。」

    你不怕狄青找蕭注的麻煩,儘管推薦。但還有一層意思,除了兩廣、兩湖與夔梓路外,其他諸路官職,任你用門路推薦蕭注前去擔任官職,我也不會從中作梗。

    不過倒使鄭朗想到一個人。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無人不大好做官。儂智高謀反之初唯一的亮點蘇緘在事後反而因金城驛之過貶為房州司馬。余靖有功,陳曙等人被斬,朝廷要替余靖遮掩,於是蘇緘等人成了替死鬼。

    其實此時邕州真要派一個良吏前來,比以前更好治理。該對宋朝不滿的各峒,也早捲入反宋的大軍中,餘下的即便觀望。對宋朝也不會有惡意。所需的僅是一個好的政策,一個好的父母官。

    拒絕了余靖,隨後推薦蘇緘。

    與同年無關,確實蘇緘是一個比較有作為的官員。

    隨著朝廷對各將臣陞遷或貶斥,最重的便是宋克隆。除名,杖脊刺配沙門島。溪峒都巡檢同修城劉莊,除名,杖脊刺配福建牢城。賓州推官權通判王方、靈山縣主簿權推官楊德言,併除名,免杖刺配湖南本城,永不錄用。敕書下,趙禎後悔處罰太重,派中使追,其日大雨雹,追之不及,趙禎繼續在犯偏軟的毛病。

    其後詔回孫沔,余靖同知桂州,又用田瑜為廣南東路體量安撫使,周沆為西路體量安撫使,分擔鄭朗事務,配合鄭朗治理兩廣。實際不知是誰的提議,能說配合,也能說分去一部分權利,但鄭朗聽聞後卻感到十分高興。田瑜多次在南方擔任官員,懂軍政事務,且善長治水,簡政少文,所過之處民皆稱頌。周沆同樣有著豐富的地方治理經驗,為政頗有政績。兩人來到南方,將會是一個好助手。兩廣太缺少良吏了。但現在手中有了狄青等武將,又有了周沆、田瑜以及轉運使元絛、孫抗,以及朱壽隆、鮑軻等大臣,讓鄭朗感到有點受寵若驚。

    周沆與田瑜沒有來,蘇緘提前擔任了邕州知州,這是看在鄭朗推薦的面子上,否則略遷得有些過了。鄭朗返回桂州,二月半大會開始。

    來了許多峒主與寨主。

    但最少一半沒有來,大多數在深山裡,官吏不敢前去通知,還有一些人是畏懼,少數人是輕視。

    鄭朗也沒有生氣,隔絕得久,各有各的難處。能有這麼多各大峒主與寨主前來,已讓鄭朗感很很欣喜。

    就著灕江江畔,於露天處劈開一席之地,備上一些山上的獵物,與江裡的河魚,做著燒烤,又將一壇壇美酒發放下去,依然還是以安撫為主。鄭朗這才說正事,站起來,沖四方一拱手,這些酋首們同樣站立回禮,畢竟與以前來到南方的諸位官員不同,鄭朗可是宋朝最正牌的宰相。

    鄭朗揮手讓大家坐下,慢慢說話,還有一些人不大懂宋朝的官話,必須讓屬下與朋友做著翻譯,徐徐說道:「諸位,某將各位召集起來,是說幾件事。第一件事便是辦學興學,嶺南離京師遠,有許多才第子弟本有學問,仍因路程問題不得入京科舉,故前些時間我向陛下進奏,於廣州設安撫置司於科舉年主持類似省試的科舉,擇其合格者四十名左右,直接送入京城參加殿試。」

    有的酋首還不清楚這一意義,不發一言,但更多的酋首響起一片議論聲。

    這個辦法是仿照南宋制度,四川離杭州太遠,在成都設司主持省試,通過者直接送入杭州參加殿試。名額也不高,有可能僅佔省試錄取名額十分之一不足,但整個兩廣經濟落後,教育更落後,歷年省試考那會能錄取到四十人?

    其實這條制度的意義便是聯繫。

    兩廣用人,一是處罰的官員,二是出身南方的官員,三是當地人,既然用當地人,為何不用「天子門生」?使南方與中原緊緊包容起來。若能實現,兩廣許多子弟將會有出人投地的機會。但還沒有下一句來得震撼,鄭朗壓壓手,讓大家停止說話,繼續說道:「另外某將在桂州設一學院,從中原廣招大儒,傳授嶺南子弟學習,某也會時間來此,教導諸位子弟。」

    天子門生太遙遠,但宰相門生就在眼前。

    所有人懂了,一個個站了起來,手舞足蹈。(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6

正文 六百五十六章 遠來客
    余靖聽到這裡瞠目結舌。

    鄭朗沒有認真思考過他這樣做的意義,直覺地做了,從太平州到杭州再到西北,多將相關的人召集起來開會協商,這是後來的民主或者是共和風氣,宋朝官員並不是這樣做的,將門一關,開始造車,然後執行,大不了下去看一看,再做一些修政,那就是好官了,肯定不是真正民主,卻給人或多或少尊重的感覺。

    做得好,會起到更多的作用,例如現在。

    一個峒主大著膽子問:「鄭公,你能在兩廣呆多少時間?」

    鄭朗和顏一笑,說:「我來不僅是平叛,而是帶著皇上的聖意,前來治理大家,給大家一個幸福的生活。既然來了,時間不會短,有可能兩三年吧。」

    不短也不長,想做宰相的門生,快點加入,否則過了這個村便沒有這個店。

    孫抗、宋咸、朱壽隆、元絛等人雖不算是頂級的良吏,算是好官了,但聽到鄭朗第一條後,也是驚訝萬分。

    鄭朗卻在看著各個蠻首的表情,來到嶺南後,看到許多壞現象,也看到一些好現象,如同秦州蕃子一樣,因仰慕漢人喜借漢人種,嶺南諸蠻對漢人沒有想像的排斥,一些蠻人也多喜歡漢人的服飾,不少人還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儘管是南方式的宋朝話。

    只要用心的包容,漢化並不難。

    沒讓他失望,諸多蠻首一個個踴躍發言。紛紛表示將子女送來求學,有的呆在深山老林中,還不是很通外面的世務。看到其他人如此,也跟著參與,要求將子女送到新學院來。

    這個意義非同小可。他們都是各寨各峒酋首子女,一旦學習漢家文化,必然將漢家的傳統帶到各峒各寨。從衣冠到禮儀到生活習慣等等,從上往下普及。畢竟像儂智高去考進士,卻成謀反分子的人很少。還有一個教育方式問題,天知道儂智高跟什麼人後面學習漢家文化的。

    這個提議到朝廷後,引起小小的急執,看到鄭朗分析種種的利害關係後。也通過了。用錢不多,大不了派一些未通過省試,但有學問的老舉子來到桂州,並且桂州也是廣西路唯一沒有傳說中瘴氣存在的地區,中原人對這裡不是很害怕。

    鄭朗又壓了壓手,從中喊出一個畬蠻打扮的人問道:「老翁翁,某問你。你們哪個寨子一畝地能收多少稻穀?」

    老者搖頭。

    溝通有些困難,鄭朗不急,看了看地面,用樹棍劃了一畝地大小的面積,復問道:「這麼大一塊地。能收多少稻穀?」

    這一回明白了,老者答道:「四五斗。」

    未必,南方各峒斗很不標準,但上下浮動不會超過四成,與鄭朗所得到的情報差不多。鄭朗拍了拍手,從他身後走出一個農民,說道:「他是江南太平州的百姓,牛四郎,你來告訴他,太平州一畝地一年能收多少糧食?」

    牛四郎小心地答道:「五六石,高者能有七八石。」

    整整超過十幾倍。

    鄭朗又拿出一根甘蔗,說道:「若是種甘蔗一年會有多少收入?」

    「三四貫吧。」牛四郎不確切地答道,甘蔗利潤雖高,但官府控制得嚴,而且種植頗費時工,又耗地力,牛家雖種了,從未計算過。

    鄭朗怕大家不明白,畢竟太落後了,又說道:「在嶺南,大多數地方一頭牛僅值兩貫錢,也就是一畝甘蔗種得好,能得到一頭半牛。」

    嶺南也有牛,但多用來吃的,而不是用來耕種的。

    「再比如草棉子,是某從嶺南引種過去的,可是中原種植得當,一畝地的產量是嶺南五到十倍。例如桂州,與杭州面積差不多,上有靈渠,下有郁水,中有灕江相接,人口卻不及杭州的四分之一,地廣人稀,土地肥沃,商業環境也好,為何如此貧瘠?」

    「有瘴癘啊。」一個個叫苦不迭。

    「瘴癘稍後再說,再者,這樣的一匹布,若是保持這個做工,在京師價值四五貫錢還超過,值兩頭牛的價錢,若是做工更精美,那將是天價,就出自你們黎蠻諸部,但你們有沒有利用好?」鄭朗拿起桌案上一卷吉貝布說道。這是黎族特產,黎蠻婦女自小就以織吉貝為生,用當地的綺、綵,或者也用中原的綺布,折取包絲,加木棉挑以單或者幕,因為手工精湛,所織花卉豔麗多姿,成為京城的搶手貨,鄭朗說四五貫錢一匹還是保守的數字,好的一匹能值十幾貫錢,往往以尺論價,而不是以匹或者丈。崔嫻還買過幾丈做了床單,一丈就要兩緡多錢,當然,那是最上等的貨色。

    一連串的數字讓大家花了眼睛,有的不知禮儀,居然在流哈拉子。

    鄭朗說道:「陛下從全國各地調來一千戶百姓,讓他們教導你們種植技術,教導你們經商,紡織,養殖,現在某隻要求你們一件事,劃一塊地給他們,好好地保護他們安全,能不能做到?」

    既然來的都是規模比較大的峒寨,保護幾戶漢人的安全,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不是要求,仍是恩賜,一個個再次拜伏。

    鄭朗又用手勢壓住激奮的群酋,繼續說道:「還有,此次朝廷賞賜了一些農具,以及一些生活物資,包括蚊帳之類,稍後我會派人派發到你們手中,自古以來,醫巫一家,你們的風俗多喜巫而厭醫,我希望你們能改正這個習慣,學院裡也會設一科,從中原或者你們當地請來高明的大夫傳授醫術,給你們的親人與族人治療各種疾病。有這個想法的,也可以派人報名參加。再說一次。學院將提供食宿,僅路費由你們自理。」

    連這個都考慮到了,但不知道朝廷得砸多少錢下去。余靖心中不由地搖頭。

    鄭朗又說道:「然後說瘴氣,也有治理的方法,大家食後。請跟某去府江。」

    提到這兩個字,諸人全部色變。

    桂州幾乎全境無什麼瘴癘,但南邊陽朔到昭平的府江地區,柳州的羅城,梧州,大藤峽皆是炎荒瘴癘區,三時瘴癘,不可久居。其實鄭朗認真的分析過。若是山清水秀,山林深葉茂,水是活水,未必是瘴氣,林淨化了空氣,活水將腐物帶走,不容易產生所謂的瘴氣。真要是廣大地區寸草不生。沒有生物存在,又不易產生瘴氣。就怕有水,水是死水,或者十分平緩,樹林又稀。再生長著諸多的毒物,這些場所真要小心了,別要不信邪,中招了誰都吃不消。

    然而大藤峽之類的環境為什麼是瘴氣重災區?不能說林不茂,水不活。無他,蚊蟲所帶來的瘧疾也,包括府江。

    就像蠱毒一樣,傳到最後,連苗人自己也相信了。毒物有的,但有傳說中那麼邪乎麼?

    可鄭朗也讓傳言弄怕了,刻意選擇在二月時季,府江瘴氣還沒有生起的時間,將大家帶到瘴氣地帶,傳言傳得狠,無人居住,樹林稠密,但水資源絕對很豐富。諸人有些害怕,鄭朗帶頭進去。看到鄭朗進去,諸人才戰戰兢兢走進去,余靖也猶鄧豫了大半天才進去的。

    雖是二月,還是讓農民們用樹棍劃著草皮,有蛇出沒了,因為無人居住,成了爬蟲動物的天堂,其中還有一些顏色鮮豔的蛇蛛。也沒有那麼恐怖,不過時不時會出現一些,避免有人受傷為妙。然後砍出一條隔離帶,這絕對要說清楚,雖多是常青植物,也要注意,防止整個山林著火。開始將木柴散於地面,特別是那些潮濕腐爛的地方,堆得厚厚的,開始焚燒。花了兩三天,整理出很大片地區,又趁著地面光滑的時候,用牛翻耕暴曬。一邊指揮一邊讓大家學習。

    先回去後用此法整理各個瘴癘區域,若還能看到所謂的瘴氣,明年再授一法,那只能強行花本錢改變土壤環境,將毒物逼走,改變土質。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也未必有多少酋首回去做。其實改變的還是另一樣大家想不到的東西,心態!根源依然是瘧疾。

    又將戰戰兢兢的大夥領出這片驚悚地帶,鄭朗繼續說道:「儂智高暴虐嶺南,在座諸位有許多人深受其害,為防這種現象再次發生,一是朝廷以後多加戒備,二也要你們自己,畢竟京城的禁兵對南方不適應,因此陛下詔書一戶三丁以上者抽一丁為保甲,免其所有稅務,冬閒時隨大部訓練,偶爾配合朝廷揖盜,或者參與鎮壓暴亂。但朝廷也對其做出適當的津貼。」

    實際就是保甲法與後來宋朝南方土兵役法的融合版。在這時候說出來,皆能接受的,不配合也強行征走土兵了。不如索性配合,還能換取一個高姿態。

    鄭朗又拿起一根羽毛,也就是孔雀的尾巴毛,嶺南南方多有人家養殖,當雞養的,交趾更多,說道:「這樣的一根翠羽在京師要值幾十文錢,豔麗的能值幾百文,但我卻看到有人將它當拉圾扔掉,為何?不知道它的價值。為什麼不知道,商旅不興。還有我所說的吉貝布,有的地方一匹上等吉貝布僅換回幾十個瓷盆子,可這種瓷盆子一隻在中原僅值幾文錢,貴者不過幾十文錢。為何?」

    慣性思維,幾乎同時答道:「商旅不興。」

    「中的也,為什麼商旅不興,乃是因為你們中間許多峒寨喜販賣奴隸,包括過往行商的商人也屢屢抓獲,這種情況,讓商旅如何能興?但能得幾何?一個奴隸不過幾貫錢,而稍大一點的黎蠻峒一年能產幾千根翠羽,僅是這個利潤就有上百緡,幾百緡錢,值多少奴隸?我僅舉一例,可見你們的損失有多沉重。因此,朝廷下詔書,禁止各部不得私自販賣奴隸,諸位同意否?」

    也可以說,朝廷給了你們諸多的好處,你們也要回報一下是吧,偏偏換一種說法。雖是命令,還是為了他們著想的。事實也是如此,繼續保持著種種野蠻落後的風俗。無論怎麼治理,這裡依然會落後。不過鄭朗也怕激起更多的麻煩,不敢提出什麼廢除奴隸制。部曲制,直接躍到封建時代。雖有人猶豫不決,還是勉強地答應,要看,真帶來諸多好處,肯定會配合的,若沒有好處,還是天高皇帝遠。誰怕誰啊。是鄭朗,又說了這麼多暖人心的措施,否則早就將鄭朗噓下台。

    鄭朗又說道:「諸多措施,皆是從無到有,你們也要聽從朝廷安排,有為難的地方找朝廷,找各地知縣。知州,若不服,請到桂州來找某。某做得不好,直接上書朝廷。」

    這說得更含糊,聽從朝廷安排什麼?

    鄭朗根本就沒有說。

    先將這個坑埋下去。首先就是稅務,嶺南稅務十分混亂,有重稅區,特別是漢人居住地帶,有輕稅區,熟蠻區域,有免稅區,生蠻地帶,不但免稅,反而有賞賜。不過後者也未必有好處,因為與先進文明脫軌,生活過得很苦,越是偏僻拉攏安撫的地方,越是貧困。

    這才是現在真實的嶺南,其他羈縻地區亦是如此。

    養成桀驁不馴的性格,又是貧苦,能不騷擾他處管轄區?

    這個必須要統一的,即便來的各個酋首稅務情況也不相同,但經過融合,又有弟子前來求學,必然產生疑問,讓他們自己提出解決辦法,朝廷不去主動強求。既解決了,又不會產生太多的矛盾。但還不行,只有一法,武力了。

    還有移民的問題,兩廣地區普遍地廣人稀,例如封州,若大的一個州,不足兩千戶。僅與一些縣城城區百姓相比。大批的漢人遷移過來,更利於這一帶的統治與王化,這才是根本之策。也比較容易,江南西路、兩浙與福建路人口皆是很稠密,土地緊張,又同樣是南方,以前不願意移民,一是朝廷沒人組織,二是安全得不到保障,即便如此,也多從福建路有大批百姓遷移到廣州潮州一帶。只要做得不過份,有足夠的土地可供安頓,但若是用商議的口吻直接說出來,這些人又以為吃了虧,反而不配合。

    模糊地說了,但說得不清不楚。

    皆大歡喜地離去,將各戶百姓當作寶貝領回各寨各峒,但這件事也只有鄭朗,其他人沒有這個威信,未必能使他們相信。恐怕鄭朗過後,宋朝也不會派這樣的重臣前來嶺南。

    還有更多的事務,修路,興修水利,整個兩廣除了少數官員有責任感外,幾乎沒有像樣的水利工程。以及靈渠擴建,移民,這些都要放在來年。得讓大家看到,原來是如此,一畝地可種出好幾石糧食,才能產生更高的興趣,才能主動配合。

    鄭朗將情況一一寫了奏摺向朝廷稟報。

    龐籍鬆了一口氣,不急,朝廷能等得起,你急俺才急呢,荊湖南路那邊要錢,嶺南再大批的要錢,仗還在繼續打,將士要賞賜撫卹,俺日子沒法過了。阿彌陀佛,老天保佑,今年可別出現什麼大災大害。

    大批的畬蠻還沒有到,這不僅關係到廣東南路的治理,還有鹽路,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最好能說服他們。但陸續的又有一些寨主峒主到達,有好處了,皆想來討要。

    鄭朗有意將他們冷落,找我可以,等上巳節。

    大多數能團結在手中,鄭朗便有了底氣,不能全面為敵,但可以局部為敵。適度的軟,也要適度的硬。

    讓鄭朗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一些商人陸續到了桂州向他拜見。

    果然是逐利而行,看到南方在大肆修建道路,鄭朗親自下了兩廣,儂智高被迅速平定,僅一役,管是誰打的,即便是狄青打了,狄青不也在嶺南麼?於是一些商人前來看能不能象太平州與杭州那樣,撈一點好處。這是整個兩廣路,無論面積或者人口不知道是杭州的多少倍。況且鄭朗在涇渭路一邊打戰一邊還搞了一個市易,兩廣路能不治?

    也歡迎,不過還是那句話,上巳節。

    同時小心地處理著各州府的事務,未來是什麼樣,誰也不知道,但能讓人嗅到空中那縷縷春天希望的氣息。

    上巳節也快到了,鄭朗從州衙回家,忽然一怔,一個美豔的少婦正在與月兒說話。鄭朗怔忡地問:「你怎麼來了?」

    少婦伸了伸腰,慵懶地說:「妾是嫁不掉了,只好來南方,看看鄭相公能不能看在故人面子上,讓妾做一點小生意,賺一點養老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6

正文 六百五十七章 眼兒媚
    什麼養老費啊,鄭朗根本就不相信。僅是平安監一年的分紅,以及朝廷的薪俸與賞賜,沒移一家子就躺在金山銀山上了,除非沒移皆山想住蔡京的宅子,行夏竦的豪華馬車,狎小宋的名妓,吃喝在樊樓。

    當然,敗起來也快,若是沒移皆山父子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再好的家底子也會敗光,但似乎並沒有聽到他一家有誰有這些不良嗜好。

    也不當真,月兒又坐在邊上,鄭朗只是低頭喝茶,隨你怎麼說。

    「鄭相公,妾不是開玩笑啊,去年一次爹爹就給了族人兩萬多緡錢用度,」沒移氏繼續用嬌脆的聲音說道。在京城呆久了,居然說得一口標準的宋朝官話。

    「你真想經商?」鄭朗抬起頭。

    「是啊,妾聽聞京城有一些商人南下,隨鄭相公而來,妾反正呆在京城也無聊,帶著一些錢帛也南下了,看能不能學習做一些小生意。」

    「明月妹妹,我也跟你一道做。」

    「好啊,好啊,」兩個女子牽手了。

    鄭朗很萌,大半天說道:「月兒,你也缺少養老費?」

    要昏了,一個是年收入五六萬緡的鄭家,一個是一年還不知有多少收入的樊家,還要做生意?

    月兒知道說錯了話,吐了吐舌頭。

    不過月兒終究單純了,不是崔嫻,若是崔嫻在此,便能察覺沒移氏醉婆之意不在酒,而在於山水也。又不知道沒移氏給月兒灌了什麼**藥。明月妹妹都喊了出來。

    鄭朗裝聾作啞,問:「沒移娘子。」

    「沒移明月。」

    「……」

    簡單一句對答,讓月兒隱隱感到不對勁。但對丈夫相信,況且沒移氏雖豔麗無方,然那個身份擺在哪裡。丈夫不可能不知道輕重,故沒有往哪方面想。

    鄭朗嚥了一口氣,說:「真要做生意?」

    俺也不喊你沒移明月,也不喊你沒移娘子,這成了吧。

    「是啊。」

    「真做生意,南方不適合你。」

    「為何?」

    鄭朗耐心做了解釋。

    兩廣如今什麼都缺,包括技術,好的官員。教育,開化,最重要缺商人。無商不活,商人雖然逐利而行,讓人憎恨,可因為商人的來往販運,卻是盤活地區經濟最重要的途徑。

    兩廣實際有許多有特色的土特產。一些產品不亞於中原的名牌產品,一是沒有組織起來,形成群體效應,二是各部一些野蠻擄掠過往客戶的做法,道路不興。一些過於誇大的恐怖傳說,使商人望而卻步。

    解決好了,便藏著巨大的商機,畢竟兩廣有四百多萬百姓,其中大半處在閉寨環境當中,放在整個兩廣,地廣人稀,佔宋朝六分之一強的面積(此時兩廣路包括部分越南、貴州與云南土地,最少佔六分之一),人口卻不到二十分之一。但大半地區商業不興,即便是大半,也超過了開封人口數量,是杭州與蘇州、潤州、湖州、江寧這幾個特大州府的人口總和。況且這麼大面積,蘊藏著多少物產。

    這是其一。

    其二便是茶葉,兩廣糧食種植業落後,茶葉種植業同樣落後,甚至還從內陸地區將茶葉向兩廣運輸,實際後世許多地區都是優良的茶園,例如桂州靈川一帶丘陵地區,此時畬蠻人居住的貧瘠山區。這時蠻人刀耕火種,一個山一個山的燒,燒完幾個山種幾個山,明年再到下幾個山。不知道林木的稀罕,不知道這麼多面積土地,若是在福建路與江東路會有多珍貴。只要給當地蠻族一些稍許的禮物,就可以得到他們默認,在這些丘陵上經營種植業,木材,果樹,茶葉。大戶賺了錢,反過來也改善了蠻人生活條件。但千萬不能使強硬手段,不能為一些小錢,與蠻人發生激烈矛盾,那很麻煩的。

    這些話正是鄭朗要對諸多南下商人要說的話。

    不用多長久,一旦到了明後年,正式規劃時,必將規範稅務,輕徭薄斂。想重征都不可能,也不敢。

    加上面積廣大,只要與蠻人打好交道,再有官府的配合,同樣有著巨大的商機。

    其三便是蔗糖。

    來到桂州後,鄭朗就命令從番禺調來最好的甘蔗,請工匠過來製糖,比他想像的要糟糕。確實,雖是傳言過份,但可能因為種植不當,或者蔗種沒有進化改良,製出的糖不及四川與兩浙糖,連江東糖也不及之。然也不是一無是處,而且勝在產量高,依然有利可圖。有一句話鄭朗沒有說,在他記憶當中,兩廣蔗才是未來中國的主流,什麼遂寧蔗、江浙蔗,與之相比,全是浮云,僅能當零食嚼的。只要改進蔗種與種植方法,最簡單的一點,想要甘蔗甜,最重要的施餅肥。

    糞肥都沒人往莊稼裡施,還有餅肥?

    兩廣蔗糖才有真正發展空間。因此鼓勵一些商人在這裡種植甘蔗,另外將設立兩個蔗糖監,一個廣州,一在桂州。

    蔗糖監是聯合開發,與沒移氏有什麼關係?

    其他的生意都要深入到蠻族各部,沒移氏一個弱女子去幹嘛?況且沒移家又沒有多少行商的經驗,也許有,利用邊境之勢,與宋朝做過一些走私生意,可那是在西北,非是在南方。

    權貴,有權就貴,沒移皆山算是權貴,可這個權貴很尷尬,有幾個人真正承認沒移皆山是權貴?也許終有一天會成長為真正的權貴。畢竟他將是朝廷對付西夏的一個很好招牌,但需要時間沉澱,現在不行。

    要麼鄭朗不顧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支持……

    還有一點也可以。兩廣以後會出現許多類似江東圩的措施,所以鄭朗聽到朝廷讓田瑜到來,十分開心。不但有諸多水利工程,還有靈渠的擴建,急需要懂水利的官員來兩廣協助自己。

    可這一塊鄭朗不打算交給各個商賈與大戶。自古以來,對土地中國人就充滿了渴望,一旦放開,他們利用手中的財富與人脈關係,大肆吞併起來,兩廣會讓他們惹下天大的麻煩。

    若沒移家族對兩廣產生興趣,鄭朗是歡迎的,兩廣以佔六分之一的面積。僅擁有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人口,若將廣州拿掉,稅務有可能不足五十分之一,但一年國家卻需要拿出大筆錢帛來籠絡各蠻,這也是朝廷不感興趣的原因。

    老子說杯子虛了容易裝納,但杯子滿了,則必盈出。越是這種情況。若有能力,反而更好構圖,因此鄭朗初出太平州感到開心,到了杭州後反而憂心仲仲。

    兩廣就像一個巨大的杯子,如今才裝了一點兒物事。雖這些物事都是有些頭痛的物事,只要處理得當,有一個很大的空間裝東西。如今投資兩廣,必將有十倍百倍的回報。

    但不適合沒移氏來主持。

    鄭朗一口氣將中間道理剖解,沒移氏笑盈盈地說:「鄭相公,不需擔心,妾身刻意帶了一些幫手過來,當真讓妾前去那些生蠻部族……」

    沒移氏用手捂著小嘴,做了一個小女怕怕的表情。

    鄭朗無輒了,對月兒說了一句:「進去替我再煮一壺水。」

    將月兒支開,鄭朗低聲說道:「明天中午,城東北堯山西坡堯廟。」

    「鄭相公,幹嘛……偷偷摸摸的……」沒移氏又做了一個誇張的害羞動作。

    「……」

    第二天,鄭朗來得有些晚。上午處理了一件案子,洛容郊區有一戶姓張的人家,家境也還可,養有兩女兩子,其父母犯了鄭莊公母親的毛病,喜幼厭長,長子大了,每天在家中做著沉重的生活,可是父母親動輒毒打,忍不住頂了一句,結果讓父母親捆綁起來,將一條腿打折。還是好心的鄰居將其救下,送到城中一家做豆腐的劉姓親戚家中。

    命大,居然活了,就是腿有些跛,但幹活勤快,劉家僅有一女,沒有兒子,就將他當成養子收養,漸漸女兒長大成人,雖略有些跛腿,可人老實,長得也不醜,劉家老倆做主,將劉家小娘子嫁給了張家長子。

    劉小娘子也不惡,夫妻十分恩愛,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本來相安無事,但另一邊慣子不肖,肥田養稗稻。幼子也長大了,無惡不作,家產眼看要敗光了,去找兩個姐姐麻煩,兩個姐夫不好惹,對其不理不睬,吃了幾次閉門羹,罵罵咧咧斷絕關係。後來又聽說大哥日子過得好,便帶著幾個光棍無賴上門尋事。

    劉家也有人,將幾個小混混打跑了,張家幼子吃了虧,還是張家長子心軟求情,不然當時就能將他打趴下。如同宋朝的政策一樣,心軟了反而壞事。看到大哥老實,張家幼子回家蠱惑父母上門鬧事,俺們老子,你有出息了,得哺養我們。

    又是哭又是鬧的,張家長子鬧得沒有辦法,將這對寶貝父母親領回家中,搞糟了,將他家中財產偷偷往老小家搬。劉小娘子看不下去,讓丈夫將這對寶貝攆出,要他們沒我,要我沒他們。就是這樣,張家老大也沒有攆父母親走,苦口婆心勸解。然而這對寶貝呢,卻借此將這對小夫妻告到縣令哪裡去了。

    縣令是一個糊塗縣令,只曉得百善孝為先,不問三七二十一,將這對小夫妻笞了一百下,笞完了做榜樣,押著遊街,想讓百姓不能學習他們。受了這個氣,劉家小娘子怒極,上吊自殺。妻子一死,張家長子隨後也自殺。還沒有罷休,張家幼子又借用劉家原來的財產是大哥的名義,強行將劉家老兩口與一個外甥攆出去,霸佔了財產。

    縣令是糊塗縣令,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個冤就沒辦法訴了,但不知道從哪裡聽到鄭朗的一些事蹟後,老夫妻二人抱著一個小孩子,從柳州來到桂州喊冤。

    鄭朗不覺得奇怪,天下大之。無奇不有,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父母親也有。比如蕭耨斤。攤到這樣的父母親,怎麼辦呢。

    派人下去調查,果如此事。

    因此做出判決。張家歸還劉家財產,張家幼子黠面流放沙門島,殺過重,不過也是一個很重的處決,北人南下不宜,南人北上同樣不宜,到了煙台,就是沙門島現在沒了酷刑。也有的罪受。張家老倆口重杖一百,以做警告。洛容知縣罰銅一百斤,不僅是這個處罰,還要奪其官,但要上報中書省批准。雖有權,也要注意,若濫用。必引起朝堂一些人的不滿。

    鄭朗還據此事寫了一個奏摺,此事雖小,可有著濃濃的借鑑作用。在家是一家之主,在國是一國之君。主君賢明,恩威兼用。賞罰分明,人臣才能進退有序,國家才能大治。若是主君昏庸,恩威顛倒,賞罰不明,國家必然混亂。那不是出兩條人命,而必有亡國之象。

    也就是慈與孝的對立,仁與忠的對立,給與予的對立,沒有慈,想有孝難,沒有仁想得到忠難,沒有給想得到予同樣很難。但這個慈非是溺愛,仁非是婦人之仁,給非是濫給。

    趙禎好一點,不過或多或少犯了軟溺濫的毛病。

    處理好了,這才來到堯山。

    這裡乃是後世桂林有名的風景區,不過此時人煙稀少,罕有人跡。春天已深,滿山的杜鵑花開得姹紫嫣紅,向遠處眺望,白雲裊裊,在層巒疊嶂裡飄蕩著,景色十分迷人。

    走到半山腰,看到沒移氏站在一叢翠竹前。也知道鄭朗的為難之處,看到鄭朗來了,不說話,向前走,那意思跟妾來吧,還有你那幾個侍衛,你自己解決。

    鄭朗想搖頭。

    帶著侍衛進了堯廟,與幾個大和尚說了幾句話,讓鄭肅幾人留下,說:「讓我一個人靜靜看看山色。」

    過了堯廟,上面罕有人跡,而且桂州也不像其他地區,漢人多,民民也比較純善,鄭肅聽從了命令,但還是緊張地看守著山道。

    弄得就像做賊一般,繼續登山。拐了一個彎,沒移氏在一叢茶花下站立。鄭朗走過去,沒有他人在場,鄭朗直接說:「沒移明月,你也太胡來了。」

    「我也不求名份……」沒移氏委屈萬分:「妾如此,是你……」

    「得,你別說,沒移明月,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傳揚出去,會引起多大喧嘩?」

    「所以妾在京城未打擾你,如今你在嶺南。」

    「嶺南也有京官,還好,我的學生去了特磨道,否則以他的古板保守,看到你,必將我的耳朵吵聾不可。」

    「那個司馬三郎?」

    「嗯。」

    「他是你的學生,怕什麼?」

    「皇上做錯了事,大臣還要強諫,還要拉龍袍,況且我比他大幾歲,在他心中,禮儀遠比我這個老師重得多。」

    「這是什麼道理兒。」

    「是我教他的!」

    「他也不認識妾身。」

    「可天下間有幾個女子有你這般美貌。」

    沒移氏卻高興地笑了起來,這一笑間,容光煥發,彷彿花開了一般,然後盯著花,說:「你只要說了,妾知道分寸。」

    沒事,我聰明著呢,偶爾偷上幾回,比你做得更隱秘!

    「……」

    「這些茶花好漂亮,」沒移氏臉上笑容更勝,這位宰相嘴上說拒絕,實際未拒絕呢,於是盯著花轉換話題。

    鄭朗也看著茶花,以前來過此處,但未細看,果然是幾株美麗的茶花,花朵紅豔,最妙的地方是花蕊處皆帶著一抹紫紅,彷彿在紅色的花瓣上又認真的塗了胭脂。

    沒移氏仰起臉,帶著無限的嫵媚之意,說道:「妾叫它眼兒媚吧。」

    真的很像,這一抹紫紅確實很像美人嫵媚桃紅的臉頰。但相比於這些嫵媚的茶花,此時沒移氏一笑一嫵之意,更有媚意。

    鄭朗終不是柳下惠,美人當前,又不需要負責後果,而且他生育能力低,更不用擔心,心忽然激動起來,低聲說道:「你才是一個媚女。」

    沒移氏只是笑,身體湊了湊,一陣山風吹來,清香沁入鄭朗肺脾,鄭朗看了看寂靜的四周,手伸了過去,抓住沒移氏柔軟的胸脯,將沒移氏擁入懷中,手往裙帶上伸。

    沒移氏身體兒一旋,嬌聲說道:「鄭相公,不行,妾身還沒有做好準備,更不能野合……」

    然後咯咯笑著,向山頂上爬去。

    鄭朗帶著滿腔慾火,要絕倒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7

正文 六百五十八章 救人
    廣南路八成以上的產鹽是在廣州。自日後叫做香港、澳門的海南、金斗鹽場開始,一直向內延伸到廣州,這個灣口集中了大大小小十幾個鹽場。

    有兩個因素。

    第一個是製鹽方式,煮鹽,所謂煮鹽非是將海水截來,用柴禾煮,那個成本誰也吃不消。真正的煮鹽多是象錢塘江那種方式煮鹽,將鹵土取上來,用水澆淋,滷水濃度大,用柴草少,成本會自動下降。但這樣,真正產鹽的地點便不會多,多是在灣口地帶,海水退潮時間長,鹽份才能有時間沉澱,直到有一天,這些灣口高濃度的滷水越來越少,古人才將視線放在曬鹽上,那要過三四百年時間。

    第二便是發達的郁水流域,足以讓廣州鹽送到嶺南各地,甚至包括福建路與江南西路、荊湖南路的南方,包括虔州。

    虔州鹽本來用的是江淮鹽,真正運輸成本其實不高的,比如一斤十文錢的運輸,那麼正鹽一石就會達到三千多文,浮鹽就會達到一千文,一斗鹽就會達到三百多文,這幾乎快有糧食運到西北前線成本高了。

    事實不可能的,發達的贛水流域,怎麼也不可能使運費與西北運費相當。

    然而在官府低效與層層貪墨下,實際鹽運虔州各處,往往運費一斤能達到好幾十文錢,再由苛吏哄抬,直接導致虔州鹽價常年保持在一斤四十多文,高者與偏遠地區往往能達到一百多文,鹽質量還不好,劣質,有時份量也嚴重不足,私鹽於是產生。

    廣州各大鹽場鹵土含鹽量大,製鹽成本比錢塘江製鹽成本還要低,嶺南本來三不管地帶,按官方購價一斤也不過十幾文錢。若是有門路,一斤鹽可能不足十文錢,再順著龍川(東川)將鹽運到循州,經過兩百幾十里的山路。從虔州安遠的安遠水,到達虔州各地。若官府封查,又可以從始興水進入英州,從英州下小船折向翁水,進入韶州東南,經過不足兩百里的山路進入虔州西南的龍南,再經桃水將鹽送到虔州各地。再查。拿起刀砍死你們這些衙哥子。其運輸成本一斤不足十文,就是一斤鹽以四十文價格銷售,其利潤也超過百分之二百!

    這是一段悲壯雄闊的鬥爭史,磚家時常謳歌之。

    他們忽視最重要的一點,即便這些被高價鹽壓迫的百姓有本事將鹽運到虔州,又如何將它們銷售出去?

    權貴!各個官吏!

    實質是權貴和地方官吏與朝廷鬥智鬥法,至於貧困老百姓在中間的過程裡,只是扮演著炮灰的角色。這才是真相。

    鄭朗與龐籍不是白痴的磚家。是實幹家,倆人都不會胡說八道,因此對虔州鹽改皆是十分慎重。

    常達近百年的虔州私鹽。產生了一條在當地勢力龐大的利益鏈,兩百里的山道上還有一個畬蠻,於是問題變得十分複雜。

    但是龐籍很聰明,將蔡襄推出來。

    非得出事,可是蔡襄是樊樓宴主角之一,你鄭朗管不管。

    兩個大佬隔著萬里的長空鬥智鬥法,下面的老百姓與商人看不出來。

    知道問題十分複雜,然而利潤空間太大了,正常的成本一斤鹽不會超過二十幾文,以四十文銷售。也會產生巨大的利潤空間,其實何止四十幾文!並且量足,質優。

    三州二軍面積廣大,人口也算稠密,僅是吉州就接近三十萬戶,在戶部統計的數字就有六十餘萬戶。實際遠遠不止,幾乎與整個西夏人口相當,一年真正用鹽最少在四五十萬石,將會產生多大的利潤!

    水深,然有許多商人買鈔南下,還有廣州地區的商人同樣看重這份商機,買鈔北上。或者又有人買鈔後,又倒賣給南方商人。

    幾月動盪之後,一批批廣州鹽沿著東川北上,再由畬蠻居住地區進入虔州。

    ……

    翻過一道山嶺,大隊人馬又停了下來。

    山道過於艱難,雖路程不遠,仍在這些崎嶇的山道上行軍,許多車輪子被崎嶇的山路折壞,不得不停下來維修,嚴重影響了行軍速度。

    老劉站在一處高坡上,看著遠方,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群山翠嶺,行軍到這裡,給他印象最深的不是悶熱的天氣,三月才開始,雖熱,還在他忍受當中。最不能讓他忍受的是一個字,綠!

    青山碧水,那麼地可愛,無他,綠。

    但老劉從來沒有想過,一旦綠到極限時,不但不可愛,反而是恐怖。

    蓊蔥的綠意,幾乎印得山道都成了一條綠意,明明聽到對面山上有畬人在歌唱,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大片大片的鳥聲本來美妙的歌喉,在這片無限綠意中,也顯得嘈雜無比,刺人耳朵。

    他忽然想到定川寨。

    那一戰有幾十萬人參加,幾十里的範圍內都是廝殺聲,放眼是處是鐵甲的碰撞,在那時,他忽然想到說講裡一百萬人的大戰役,不知道該是什麼場景,定川寨一戰敵我雙方僅是二十幾萬人的戰鬥,都是如此規模,百萬人的戰役,難道將天地遮住了?可那僅是血腥,男兒的血性,能看到,能聽到。但在這裡,聽到卻看不到,看到的僅是綠,綠之外還是綠,卻讓他看到一種寂滅,一種可怕的殺機!

    而這段路卻有兩百多里。

    但老劉想不到的更多。

    能到達這裡,算是不錯了。

    因為兩地巨大的差價,一年幾百萬緡錢的巨大利潤,產生一個龐大無比的利益鏈,使得江南西路的虔州,福建路的汀州、漳州,廣南東路的潮州、循州、梅州、惠州、廣州,計八州,成了宋朝鹽政的禁區。官府屢禁不鮮,不但私鹽氾濫成災,最後導致一些鹽匪劫人谷帛,掠人婦女,每年都有與巡捕吏卒格鬥、以致直接將吏卒殺死的事件發生。

    他想不到的是因為事情嚴重,官府若抓得緊,這些私鹽販子便化為強盜。捉得緊,化身為民,在當地貪官污吏掩護下,捉都不捉不到。或者隱身畬蠻居住地,官府不敢碰,繼續逍遙法外,捉得松,繼續為私鹽販子,或者為強盜,以及到趙禎朝時。虔州鹽政成了朝廷老大難。

    他更想不到鄭朗太平州的屬下與同年,富弼的好朋友蔡挺擔任江西提點刑獄後,對虔州鹽政進行一系列的微調,緩和對私鹽販子鎮壓,不准百姓私藏兵械,私鹽二十斤內,不以甲兵自隨,止算輸不得捕。這一系列綏靖政策,以及增加淮鹽數量與質量,讓鹽價略為公平合理。無形中漸漸減少了私鹽販子的規模。

    他也想不到,無論廣州一方,或者江南西路一方,對此次鹽政改革的重視,導致兩條水路看守森嚴,這才換來的水路太平無事。

    老劉站在岩石上一動不動,看不到,但耳朵能聽到。

    一些民夫在修車子,其他人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老劉。雖是北人,人家參加了定川寨戰役。前後殺死六名西夏人!只是因為被敵人削斷一個胳膊才退下戰場,否則早就因功遷為一名中級武將了。

    西夏人有多厲害,那是屢屢讓契丹人吃鱉,吐蕃人與回鶻人聞風喪膽的凶悍種族。

    老劉回頭掃視一眼,此行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兩百多輛車子。四百名民夫,五十名護衛,當然,順利到達虔州後所獲利潤同樣巨大的,僅一次販運,就能獲利兩千多緡錢。

    可他看著這無邊的綠,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非是在西夏的戰鬥,也有松林,可那個松林與這裡的森林不同,哪裡僅是松林,這裡是森林,陰森的森!

    五十名護衛參差不齊,戰鬥力很差,做做樣子嚇唬人可以,真碰到不好的事,未必能發揮多少作用。

    就在此時,他聽到一陣瑣屑的聲音。

    常年生活在西北,多次參加戰鬥養成的直覺,讓他感到一份不安。於是問嚮導:「這裡離安遠水有多遠?」

    「劉官人,還有一百二十幾里?」

    「一百二十幾里?」老劉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然後在心中核計,很不安全的一個距離,因為這裡還沒有出蠻人的生活地區。蠻人沒有那麼聰明,可是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勾引下,反而成了一顆大大的獠牙,隨時能將人吃下去。

    豎起耳朵傾聽下去,那個聲音越來越近。

    老劉忽然說道:「準備戰鬥。」

    護衛一聽,全部爬起來,擦著額角的汗水,拿起手中刀箭,環繞在車隊邊上,緊張地注視著周圍的環境。兩邊是山,自己這一行呆在山坳中,山勢並不高大,可是遮天的樹林使山成為絕域所在,誰也不知道會從裡面鑽出什麼。

    老劉還在傾聽,沒有人說話,只有無數小鳥的嘈雜鳴叫,風吹過綠海掀起的濤聲,那些瑣碎的沙沙聲夾雜在濤聲裡幾乎細不可聞,若不是他在戰場上呆過好幾年,一度還做過斥候,都不注意到這聲音的存在。可現在感覺到了,它越來越近。

    細碎的聲響一點兒也不和諧,老劉毛骨悚然,突然喝道:「退。」

    呆在這個山坳裡,地形對自己十分不利,聲音卻從前方傳來的,只有往後退。

    聽到老劉命令,一干人慌忙地將鹽車往後推,引起一片混亂。

    看到車隊在向後退,沙沙聲音停下,最後從樹林裡竄出近百條大漢,知道自己暴露了,直接手持著土製弓箭與獵刀,跳上大道,居高臨下撲了過來。

    「退,退。」老劉連連喝道。

    敵人看到了就不會害怕,最怕的是敵人看不到,不到這裡,就不明白為什麼朝廷對蠻人軟弱,樹林太密集了,山太多了,就是藏上幾百人,也很難將他們找出來。連人都找不到,如何剿滅?

    車隊繼續往後退,老劉不停地用在軍隊裡看到的,來指揮這支車陣,又盯著前面的敵人。一個個穿著峒蠻特有的青黑色麻衣,又用赭砂赭著面容,十分猙獰恐怖。

    有的人害怕地喊道:「蠻人來了。」

    對五嶺深處這些生蠻的畏懼,不僅是中原人,包括廣州的漢人在內,都十分地害怕。

    老劉喝道:「不用怕,閩蠻(指畬蠻)從不赭面。這些人是偽冒的生蠻。」

    對老劉大家還是相信的,終於在這些人撲到眼前時,車隊撤離出低窪的山坳,也不大好。但稍稍佔據著地勢。老劉心神定了定,說道:「弓箭手,準備。」

    這時,他彷彿又回到西北戰場。

    敵人越來越近,但也到了山拗處,看到敵人無知,老劉心神更加安定。目測著距離,一百步,五十步,眼看到了近前,老劉喝道:「射。」

    幾十支箭羽飛了出去,近十人聞弦倒下,老劉又喝道:「繼續射。」

    兩撥箭雨飛出去,倒下了十幾個人。老劉心中卻在遺憾,自己這支護衛軍是雜牌軍,若是正規的軍隊。僅是兩撥箭雨,最少就射倒三四十人了。用獨臂抽出大刀喝道:「殺。」

    衝下山坡,一刀揮過,一名敵人倒下。

    敵人看到老劉的凶悍,陣型一滯,這也給了護衛更多的膽量,一個個衝下山坡,老劉又砍出第二刀,又一個敵人倒了下去,看到同位倒下了近二十人了。這一撥敵人畏懼之下。一轟而散,逃入山林中。

    往山林裡一逃,老劉沒有辦法了。在手下歡呼聲中,老劉喝道:「走。」

    隱隱地,他還有更加不安的感覺。

    車隊繼續上路,經過這場伏擊戰。大家意識到危險,速度終於快了。但是山路太顛簸了,不時地有車子壞掉,不得不停下維修,速度仍然沒有快起來。

    太陽漸漸快要落山,老劉盤算著路程,在前面有一片河谷,地勢開闊,對自己這一行防衛十分有利,這是今天晚上紮營的地點,那是畬蠻反覆刀耕火種燒過留下的空地。過了這片河谷,還是蠻人的地盤,不過漸漸是熟蠻為主,也就安全了。於是又喝道:「快,快。」

    隊伍速度再度提高,太陽餘暉變得可愛,隨著光線的柔和,天氣也沒有中午時的炎熱,老劉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在遠處時不時響起畬蠻人的歌喉,雖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但歌喉美妙動人,只是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人影在哪裡。

    眼看離河谷越來越近,忽然無數尖叫起從樹林裡傳出。

    一個個人影從樹林裡閃出,就像一隻隻猿猴一樣,身體靈活無比在密匝的樹林灌木叢中跳躍,人影越來越多,圍著車隊吵鬧個不休。老劉臉色灰暗了,他終於知道自己不安在什麼地方。

    私鹽販子要從廣州將鹽販到虔州,怎能不與這些生蠻人打交道。這些生蠻又不識好歹,往往一把弓,一支箭,一個鐵鍋就將他們收買了。這些年交道打下來,總有那麼幾個部族與這些私鹽販子有著密切的來往。

    在這條山道上,就是生蠻人的天堂與樂土,卻是自己這一行人的惡夢。

    眼睛掃過去,那些生蠻越來越多,是一百人,或者是兩百人,他數不過來。

    隨著人越聚越多,有的蠻人從背上抽出小弓。很好笑的小弓,居然是竹弓竹箭,但照樣殺死人的。

    老劉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他在做判斷,最後說道:「丟下鹽車,沖。」

    無法後退,後退死得更快。

    幾百人聞訊後向前沒命地逃跑。

    竹箭就落了下來,不時地從身後傳來同伴的慘叫聲,老劉只顧往前逃,心裡面黯然地想到,一世英名從此便丟了。

    河谷越來越近,太陽低垂,生蠻人終於停下圍殺。老劉將同伴清點一下,四百名民夫,加上自己五十一名護衛,安全逃到這裡,只有二十六名護衛,二百五十一人,有的還中了箭帶著傷。近兩百人剛才被生蠻人殺死。說道:「走。」

    即便河谷也沒有呆了,沒有輜重,也沒有了行李,大多數僥倖活下來的護衛為了逃命,連手中的武器也丟了,呆在河谷也不安全。一行人沒命地向前逃去。

    長夜過去,前面看到一座建築,那是一所哨所,裡面的人看到這一群人倉惶地逃過來,從哨所裡迎出,是幾個戍卒,一行人沒命地逃了一夜,看著這幾個宋兵,一起癱倒在地,說道:「兵哥子,救我們……」

    消息飛快地向各處,向朝廷傳遞。

    其實生蠻不可怕,一些不孝的漢人也不可怕,可怕的就是兩者聯手。

    如此大規模的襲擊,又是發生在儂智高事件之後,會讓人產生種種不好的聯想。閩廣贛之間生活著多少生蠻,是一個未知數,可一旦動亂,直接危害到江南西路、兩廣與福建路的安全。最可怕的是狄青將南方主力軍隊率到特磨道,鞭長莫及。

    事情也傳到桂州,此時正值上巳節,鄭朗在桂州開會,與前一次一樣,鄭朗還是以拉撫為主,甚至許諾從內地再次調一些農夫過來,對他們進行技術指導。情報先到的是余靖手中,余靖一看大驚失色,連忙將它交給鄭朗。

    鄭朗看後,手也微微顫抖,雖不能與儂智高相比,可這是鮮活的二百六十四條人命!

    踱了幾步,臉色變得陰冷,看著眼前諸位蠻酋,陰森地說道:「這是朝廷給予你們的恩惠,當然,若你們還不接受,偏要反抗朝廷,有時,殺人便是救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7
正文 六百五十九章 刀
    余靖著急了。

    在宋朝優容士大夫寬鬆環境下,給了士大夫天大地大士大夫第三大氣魄,有狂妄者或者認為士大夫最大,天第二,地第三。為了「回報」趙家列祖列宗給予的機會,士大夫主動化為全能者,會做文臣,會做工匠,會種田,會行商,會水利……會軍事,至於這些專業人士,你們是誰?就連援救都援救得莫名其妙,烏七八糟的尹洙尹師魯還能拿起筆桿子,寫下幾篇軍事巨著。

    因此許多文臣業餘也看一些軍事著作,至於沒有上過前線的他們看了這些軍事著作,畫虎不成反類犬,會不會將自己變成趙括,卻是從來沒有人想過的。

    鄭朗去年寫過一封信給范仲淹,這封信在明年范仲淹去世後才被范仲淹幾個兒子披露出來。

    皇權與皇帝!

    趙禎感到很委屈了,你范仲淹太不將俺當成一回事。范仲淹卻認為自己做對的,為何?也許范仲淹沒有深入想過,實際范仲淹的思想觀是俺服務於皇權,趙家王朝,而不是皇帝!

    廣義上這種思想更進步,若是深入人心,即便出了趙佶之流,皇帝老兒不好,俺們做大臣不聽你的,將你強行架空,繼續使宋朝走向正常的軌道。那麼封建統治連最後一道難關也得以克服。

    可是鄭朗指出一個最現實,示問,有幾個大臣有你這樣高風亮節的德操?一旦此例開了先河,帝權無限下降,這可是封建國家,帝權無限架空,權利下放到宰相之手,示問,是楊堅、李林甫之流多,還是范仲淹之流多?

    國家就等著亂吧!

    趙匡胤想要一個小竹藍子,居然得不到,不是告訴文臣天大地大,道理才最大,而是告訴大家一個規則。作為規則制訂者,就是皇帝也要遵從這個規則,不得踰越。

    這個規則就是無論皇帝或者大臣,都要相互制約,使得國家像一部機器運行,不會因出現昏君或者奸相而耽擱國事。在這台機器裡,皇帝有皇帝的權利,文臣有文臣的權利,武將有武將的權利,不能相互踰越,特別是皇帝,必須處在一個核心地位,但不可突破一個底線,士大夫更是如此。

    這封信披露後引起轟紈但在信中鄭朗有兩點未說,第一條趙匡義的無能,他是用化學手段上位的,那個寒冷的夜晚,伴隨著小玉斧(再次申注,鎮紙用的,不是大斧頭,所以傳言中趙匡胤的死法也有許多疑點)的影子,許多忠於趙匡胤的武將不服,所以趙匡義進一步放寬文臣的權利,使自己地位鞏固。再加上高梁河一敗,宋朝注定內斂的格局。

    是相信趙匡胤的家法,還是啊信趙匡義的家法?

    誰敢提!

    其次趙匡胤的家法也未必是對的,儘管他在眼界與忠厚、武略上遠勝過趙匡義,這個制度依然不行,與范仲淹一樣,過於理想化,無論怎麼制約,一旦皇帝與宰相聯手起來昏暗,國家還會走向滅亡。例如宋徽宗與蔡京,宋高宗與秦檜。

    鄭朗這封信只想說明一點,文臣無法無天,根本就沒有依據。

    然而現在這封信還沒有披露,趙禎很辛苦,終於籠回一部分帝權,但文臣依然無法無天,搶商人的權利,搶工匠的權利,搶農民的權利,搶武將的權利,順帶著在不激怒趙禎的情況下,再搶一搶皇帝的權利。

    余靖是這群士大夫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不以為他不懂軍事「懂」看了一些軍事著作,狄青崑崙關一戰,幾乎是宋朝趙禎朝時的巔峰之戰。鄭朗也戰,打得辛苦,也未將敵人奸滅,而狄青僅是一戰,便將儂智高全部催毀。

    他本身與張九齡一樣,韶州人氏,屬於嶺南人,也屬於虔州鹽政動盪的地方。對蠻人比較瞭解。

    狄青打過了,他做過反思,宋朝平南一戰,最輝煌的肯定不是狄青,而是名將潘美。但其次便是崑崙關戰役。

    除了崑崙關一戰外,還有衡州蠻的反叛。其他戰役,宋朝都打得十分艱難,甚至失敗。

    為什麼狄青會取勝,余靖最終反思之下,想出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使敵人集中。在衡州時,通過招安送禮的方式,使叛蠻集中在九嶷山,順便使敵人產生鬆懈輕敵的心理,再用騎兵衝擊,步兵包圍的策略,一舉殲滅敵人的主力部隊,崑崙關戰役也十分類似,從爾繞過嶺南複雜的地形不利之處。

    但狄青去了特磨道之後,迅雷不及掩耳越過隘岸(今云南富寧剝隘)三弦水,文象壩子,用重兵經血戰衝過文像水(後稱西洋江),卻受阻於寶月關與牌頭山,無他,地形太複雜了,狄青是名將,卻不是神!

    出事的蠻部相對於其他地方,要好一點,北是福建,南是廣南路最發達的地區,西是比江東開發更成熟的江南西路,大部分生蠻轉換為熟蠻,可僅是大部分,在一些複雜的山區,仍然零散地生活著一些生蠻。這些生蠻力量也不強大,往往一部只有一百來戶或者幾十戶。但想一想五嶺那無邊的密林崇嶺,想要剿滅是何等之難?

    而且軍隊卿經儂智高一番糟蹋後,並且深入到人口最密集的廣州,最少十幾萬戶百姓受到戧害,而整個兩廣戶數也不過七八十萬戶。遭到儂智高殺害的百姓無法統計,但軍隊能統計出來,先後有兩萬多兵士官吏犧牲,其中兩廣要佔到一半。至於儂智高屬下戰死的一萬多兵士,余靖忽略不計了,這些人死了百了,死了最好。狄青又帶走一萬多兵士,兩廣此時休生養息,無法再抽出多少軍隊。

    能動用的兵士似乎有,還有兩干兵士,可防止萬一,又抽調了一千兵士與當地土兵一道駐紮在遷隆寨、太平寨、橫山寨與邕州城。桂州又必須留守五百以上的兵士,鄭朗能動用的僅是五百人,與他的一百名侍衛。

    六百人,想扎身於茫茫的五嶺地區,平滅這些生蠻?

    有人能做到,例如衛青、霍去病、李靖,或者馬援、馬超但絕對不是鄭朗,不是狄青,連諸葛亮也不行!

    余靖不由暗中拉鄭朗的手,低聲說道:「行知狄將軍主力沒有回歸,不可得罪這些蠻人。」

    能來的多是熟蠻,不會是循虔道上的作案兇手。但是天知道他們有沒有來往?

    鄭朗也低聲說道:「我怒了。」

    「怒也要遏制。」

    「安道兄」鄭朗蹙起眉頭,在宋朝叫安道的字太多了,好幾個安道,又徐徐說道:「你以為我為誰而怒?」

    「為誰?」

    「兇手用刀殺人,是兇手有罪還是刀有罪?」

    「兇手。」

    「是啊刀雖有罪能有多少罪呢,作惡的乃是凶乎。」

    余靖明白鄭朗意思,苦笑道:「行知,若如此,比你想的更困難。」

    「我是想輕鬆了」鄭朗說道。虔州鹽政難就難在當地的私鹽形成一條龐大的利益鏈,包括八州許多官吏豪強,以及生蠻有可能被當作一把刀利用。但有許多有利的地方一是朝廷對虔州鹽政的憎恨,二是八州之外,許多地區豪強大戶商賈對此利益虎視炕眺虔州鹽政不僅是江西路三州二軍,若要順利,甚至可以通過惡溪(榮陽水)進入福建路的汀州,輻射到漳州西半部,南劍州大部分地區,邵武軍,又是二十多萬戶,一百多萬百姓。若加上江南西路,是五百萬百姓的用鹽。

    西夏有多少百姓,契丹有多少百姓,唐朝建國之初百姓總數量也不過兩千萬人,也許還不足!

    八州豪強雖強大,但八州之外的豪強巨賈並沒有得利。

    這便是優勢。

    可這次循虔道上出了事,不僅讓朝廷對南方局勢再次擔憂,也是一次**裸的宣誓,俺們是地頭蛇,你們過江龍該滾到哪兒就到哪兒去,別想瓜分這塊蛋糕。

    生蠻人是刀,受蠱惑的凶悍貧困百姓也是刀,真正得利的是背後那些人。

    造成的後果不僅如此,兩廣在開發,看似惡劣,種種妖異的傳說也讓中原人望而生畏,實際有許多優勢,另外就是人們的獵奇心理。例如僂國扇,鄭朗不服氣了,在杭州鼓勵人們制扇,並且出了許多主意,這些年發展下來,扇子的工藝實際在僂國之上。但到市場上轉了一轉,僂國扇依然吸引著百姓,獵奇也。外國名牌貨,不是好的也是好的。

    嶺南不是外國,但是笨拙而凶悍的蠻人製造出來的,同樣有吸引力。一旦開發出來,會帶動整個嶺南的發展。

    但一次次的叛亂,殺人,劫貨劫官的事件發生,就連自己與狄青在此坐鎮,都無法杜絕,中原人會對這些產生徹底的畏懼,沒有先進文明的吹拂,嶺南會再次退回黑暗的蠻荒時代。

    既然如此,只有一法,以殺止殺!

    鄭朗想到這裡,對這些蠻酋說道:「諸位,前幾天發生一件很不好的事。」

    將循虔道上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一些俞蠻惶恐不安地站起來說道:「鄭相公,與我們無關哪。」

    他們是熟蠻,訊息比較發達,已聽到崑崙關戰役的經過,那麼強大的儂智高,遇到宋軍主力,灰飛煙滅,自己不是生蠻,往深山密林裡一藏,宋軍就無輒了,得洗脫責任。

    況且一旦如這個相公所說的那樣,自己這些部族都會過上比以前更美好的生活。一個個替自己辨解。

    鄭朗揮手讓他們重新坐下,說道:「但某需要你們配合。」

    這些部族族酋又一個個面露難色。

    三月到來,自己部族還要種莊稼呢,僅管這個種植讓這個相公一再的恥笑其落後,事實也感到有點兒落後,不過怎麼辦呢,為了填飽肚子,春天到來,萬物復甦,還要進山狩獵。

    最關健的是想進入哪些蒼莽的大山剿滅這些生蠻,得填多少人哪?漢人對這些生蠻畏懼,自己這些所謂的熟蠻同樣也畏懼那些生蠻。

    鄭朗再次揮手,讓嗡嗡的議論聲停止,說道:「我需要你們的配合便是一部一族派出一個代表,陪某走一走這條鹽路!」

    沒人反對了,一部僅是派出一個人,那怕送死的也不能拒絕啊,誰叫人家是宋朝的並相呢。

    余靖還要反對。

    鄭朗揮了揮手說道:「安道兄,無妨,別忘記了,張臣手中還有軍隊。」

    「張將軍哪……」余靖不作聲了。

    鄭朗又說道:「諸位,此事太過惡劣,某不得不請諸位移駕循州,等某將這股強匪剿滅後重新召開此次議會,但耽擱諸位時間不會太久,十幾天而已。」

    這句話意思很簡單,俺生氣了,必須將這股生蠻與匪徒剿滅,可俺有自信,只要十幾天時間。

    大家面面相覷,覺得不可思議,休說這些深山老林的生蠻,就是宋朝軍隊前來【鎮】壓自己,自己據險而守,也未必十幾天就將自己拿下來。但人家有這信心,只好相信,權當自己用宋朝的公款旅遊一番。還有一些窮哈哈的酋長們這幾天吃得好,睡得好,希望這次會議最好不要停止,時間越長越好。

    余靖嘴又張了張,十幾天哪,難道這些生蠻是泥巳做的,一擊即碎,或者自己腦袋瓜子不夠用?

    鄭朗繼續說道:「安道兄,我離開後,政務就交給你主持了,但狄將軍在那邊更辛苦,他若有什麼要求,你不得為難他。」

    兩人疙癟梁子算是結下了,狄青雖未召回,可是趙禎在一高興之下,封賞其為護國節度使案宋史宰相表作護國節度檢校太尉河中尹兼御史大夫,聽聽這些名頭吧。雖是假官,那一個官職稱號不是最頂級的?估計一群士大夫們都快要急得發瘋了。

    狄青率領兩萬多人在絕域,萬一余靖眼紅加上仇恨,在後面抽梯子,大事去矣。

    余靖訕訕道:「行知,放心,我會以國事為重。」

    他與鄭朗之間關係更古怪,鄭朗來到桂州後,對他十分信任,那份策文也傳到他耳朵裡,特別是說不當岐視南方大臣,讓他十分欣賞。但兩人絕不是一路子人,強硬的個性使他與鄭朗始終相處不來,鄭朗不喜歡他認死理的個性,他也不喜歡鄭朗略有些偏陰柔的個性。

    大家散去。

    鄭朗回到家中,給寄弼寫了一封急信。

    然後對月兒說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妾陪微……」

    「不方便,我這段時間要視查各地,有可能還會有軍事行動。」

    一聽軍事行動,月兒憂上心頭,刀箭無眼,月兒擔心了。

    「不用怕,我也怕死的。」

    月兒姍姍的一笑,不是很開心的笑。

    「我朝不戒懷軍中出現女子,可戰時來臨,終會影響士氣,我不想開這個壞頭。你若急,可以喊那個沒移明月來敘一敘。」

    「沒移明月……」月兒捂起小嘴,懷疑地弄著鄭朗。

    堯山一別後,有可能沒移氏有些矜持,或是吊鄭冉胃口,或者也怕影響鄭朗前程,沒有再找鄭朗,然而卻在桂州附近定下一大片荒地,準備種植茶葉與甘蔗,並且寫了一封信給家裡,讓家裡面派人過來支援。又在鄭家不遠處購買了一個宅子,看樣子!是想打持久戰了。鄭朗心中也後怕,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現在被人發現,自己並沒有做什麼,無論別人怎麼說,不怕。一旦做了,一口吃下去,早晚會被別人知道的,那麼傳揚出去,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自己如何選擇?

    聽到沒移氏的一些事,可是他不敢與沒移氏再見面。

    自己走了,問題就不大,京官不多,要麼就是余靖的夫人,也五十歲了,有代溝,與月兒難以相處的。倒是月兒與沒移氏年齡相差不大,慰一慰月兒的思鄉情緒,而且沒移氏帶來幾名沒移族的侍衛,兩相重疊,有一個保護。實際這樣做,鄭朗潛意識還有其他什麼,但鄭朗自己不會往上面想……

    「你胡說什麼」鄭朗敲她的腦袋瓜子:「我是那種人?」

    月兒似乎有些相信,丈夫是一個很克制的人,但讓她奇怪的是有一天,丈夫居然做了六次郎,每次撞擊都深入到自己的花心,勇猛得讓月兒徹底的敗下陣來。第二天早上鄭朗癱了,她也癱了。她又想到沒移氏的相貌,隱隱有些不安。

    兩天後,張累的屬下調來,一道來的還有田瑜與周沆。

    謁見後,鄭朗說道:「資忠,季貞,你們來得正好,陪我去循州一行吧,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到處看一看,對兩廣形勢有一個瞭解,更利於你們協助我治理兩廣。」

    要上路,可是余靖再次急了,問:「行知,就這些軍隊?」

    還以為鄭朗從張田哪裡借來兩三千軍隊,卻只有三百人,加上鄭朗帶走的軍隊,總計才九百人。九百人能做什麼?往五嶺那一座山峰一塞便看不到人影了。這點人,想去剿滅生蠻?

    鄭朗說道:「安道兄,吏治是你的長處,軍事卻非你之長,九百人足矣。」

    田瑜狐疑地問:「什麼足矣?」

    余靖臉上飄著黑灰,沒好氣地說道:「資忠,行知帶領九百人是前去循虔道剿滅前段時間那些生蠻部的。」

    老弟,你以為去行什麼萬里路,錯了,你與周沆二人是陪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送死的。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8
正文 六百六十章 裴行儉
    船隊順流而下,迅速離開桂州,幾天後便到了梧州地界。

    站在船頭上,鄭朗看著青山碧水,黃河此時水不用說了,一片濁浪排空。長江要看,冬天枯水時季也變得不大好,披上一層渾濁之色。只有在夏天水位線最高時,才略略看到那份春來江水碧如藍的畫意。但郁水不同,清澈見底,若眼力好,能看到水底魚兒在游動。

    幾艘大船駛過,帶起一層細微的白浪,就像一朵朵白雲在碧波上蕩漾,瞬間又化為粒粒珍珠散落在人間。

    鄭朗忽然指著遠處說道:「資忠,季盧,你們來看,那就是傳說中的瘴癘地帶。」

    田瑜與周沆抬頭順著鄭朗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郁水邊的一片沼澤地帶,長著一些矮小的樹木,大片的蘆葦,以及一些草地,在這片片綠意中有大團晶亮的水面,此時,沼澤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靄,若有若無的,時有飛鳥從上空掠過,傳出清脆的鳴叫聲。很安靜很美麗的一塊地方。

    但兩人看著那片淡霧,臉上都露出凝重之色。

    田瑜忽然想起來,問:「鄭相公,為何用傳說二字?」

    「資忠,實際兩廣大多數瘴癘地帶都是無害的,有害的不是瘴氣,而是蚊蟲所帶來的瘧疾之災,一些毒蟲。越往南去,氣候炎熱,糧食高產,還能一年三季,水果也比北方甜美。然後老天卻沒有偏愛,給了你一面,便讓你失去另一面。」

    後面這一句說得很有哲理。

    「北方毒物稀少,過了長江,開始有少量毒物生存,例如竹葉青,土地蛇。但再往南,毒物更多,不但有毒蛇。蠍子,蜈蚣,蜘蛛,巨蜂。蟲蛾,一些花草,人煙稀少,這些毒物聚集區,成了人類膽寒之地,又有一些**地區,可也要看。你們看。如果在那片沼澤地帶,圍上一道堤埂,及時將低窪區的水抽乾,等過了瘴氣發作時間,進行翻耕暴曬,將這些毒物逼走,**物燒焚,還會不會有瘴氣存在。」

    「代價太大了。」周沆說道。

    「代價是大。可是季盧,你再目測一下,那一片沼澤能有多大畝積?」

    周沆既然名列良吏行列。也不會是一個只讀死書閉門造車的官員,上過山,下過鄉的,目測了一下,說道:「大約有三四百頃面積……鄭相公,耕地?」

    「對了。就是耕地,兩廣若是全部象河北那樣開發出來,最少能獲得耕地一百萬頃,並且多是三季之地,糧食高產。一畝地年收成能在四五石之間,能養活三四千萬百姓。」

    這是一個理智的說法。

    宋朝說江東圩能高產到七八石,實際均產遠不是後人所能想像,不要說七八石,就有一個三四石,以宋朝六億多畝的耕地。糧食可以吃一半扔一半,米價甚至能掉到十幾文錢一斗了。

    真正的高產田,一是江東圩,二是兩浙耕地的精耕細作,整個北方與西部產量其實很低的。有的低產地區甚至不及一石,還有大量的瘠地,山地,坡地,鹽鹼地,又要分出一部分糧食釀酒,喂牲口,以及種子,又有一部分地因為收益低下,或者地的主人逃荒而荒蕪,一部分地又種桑植麻,還有災害,將這些意外的因素一起加在裡面,一畝地產量有可能僅勉強一石。

    所以鄭朗說一畝地收成能達到五石,沒有說能養活七八千萬百姓,而只說養活三四千萬百姓。

    就是這個數字,已經讓周沆與田瑜驚訝萬分。

    周沆張大嘴巴道:「三四千萬人啊?」

    田瑜卻想到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那麼北方怎麼辦?」

    不是問北方,而是問宋朝怎麼辦。禁軍主要呆在京城,也要保持京城的人口密度,若是整個宋朝重心向南偏移,未必是好事,有可能就會引發災難。

    「北方……北方……我在想辦法啊,資忠,季盧,若是我有一策能解決北方糧食問題,但要付出幾萬人的生命,你們說值不值?」

    「什麼辦法?」

    「在大洋的彼端有幾種作物,適合旱地種植,產量極高,往往一畝地能收成五石,十石,可是相隔幾萬里,中間甚至沒有島嶼做補給,彼端又生活著大量的土著人,不是南海那個大島(指大洋洲)的土著人,比哪裡的土著人更密集,偏偏文明又稍稍先進,對付起來更頭痛。地形也遠比嶺南還要惡劣,大洋風暴又多。想要成收,最少得派出十支船隊,每一個船隊要保持在數千兵士,才能在抵達時自保。可是我枯算了一下,即便十支船隊前往,以現在的船舶技術,以及彼岸的凶險,又必須要找到這些作物的種籽,而不是僅登一個岸就代表著成功,那也未必能有一支船隊安全返回來。你說我該不該提出這項提議?」

    「提……」田瑜忽然停了下來。

    到了這層面上,田瑜不傻。

    怎麼提?

    五石十石固然動心,可得死這麼多兵士,若成功了,還好一點。若十支船隊全部失敗,即便是鄭朗,政治前途也徹底完蛋。

    周沆問道:「真有?」

    「有啊,在杭州南海的海客說過,」鄭朗又將他編造的那個故事重新說出來。

    「就是有,我朝不是隋煬帝時代,」田瑜苦笑道。

    鄭朗也搖頭笑了笑。換那一個時代,聽聞這個消息,也會不顧幾萬兵士的犧牲,前去尋找,但在趙禎朝或者趙頊朝都不行,西伐失敗,宋神宗痛哭數天,難過得生了一場大病,請問沒有足夠的把握,誰敢讓幾萬兵士東下,去那個神秘的彼岸尋找幾個作物種籽?

    這是美好的時代,還是有些悲催的時代?

    三人又站在船頭說話。

    這一行,鄭朗用意也是培養全能戰士。

    全能戰士乃是鄭朗最反對的地方,臨行前趙禎在都堂與諸相議事,鄭朗就問了一件事:「世上有沒有全能的人才?」

    幾人被問得莫名其妙。

    鄭朗又說道:「沒有。不但我朝沒有,前代也沒有。蕭何做不了張良的事,張良做不了韓信的事,韓信做不了蕭何的事。為什麼李靖與曹彬出將入相,真正入相後十分低調?一是美好的品德,知道謙讓,二是他們本質就做不好文臣要做的事!」

    新穎的說法。大家全部訝然。

    鄭朗又說道:「再如我朝,臣雖打了幾個勝仗,實質是諸位武將在出謀劃策,韓琦、范仲淹與龐籍三人雖有瑕疵,在文臣當中算做得很好了,若再換其他文臣,只會更糟糕。真實的祖宗家法乃是文臣治國。武將出征,如潘美、王全彬與曹彬例,出則為將,戰後回歸,收回將兵權。嶺南是特例,不過若給武將更多的權利,也需節制,武將將兵。不可觸動財權與吏治政權,若想觸動,隨即召回。如此,安祿山會不會得逞實現野心?」

    還得用武將,還得防範,但不能防範過頭。

    怕觸動整個士大夫集團,鄭朗沒敢多深說,只是說了狄青南下的權利分配。

    實際無論史書怎麼謳歌,韓琦與范仲淹軍事上的造詣其實還是一個二百五,半罈醋,離張亢與王韶等人差遠了。是在宋境作戰,若是出征西夏。由兩人領兵,還不知得敗成什麼樣子。算是好的,若是讓余靖、尹洙與歐陽修等人領兵,會敗得更慘。

    鄭朗看上去,很接近這個全能戰士,可許多地方也不完美。況且還有金手指,若將他腦海裡的那個硬盤摳出來,即便他很盡心盡責,有可能連余靖都不如,就不用說是范仲淹了。

    不過到了嶺南,無奈了。

    不動無事,以周田二人的能力,會做得不亞於余靖,甚至更好。然而一動,什麼事都會發生,必須讓二人更深入瞭解,也必須親臨一場戰役,以免發生意外時,產生怯弱。

    在船上,鄭朗時常與二人交流,是一個相互學習的過程。

    船隻順流而下,船速很快,眨眼之間,那塊沼澤地帶遠遠地丟在身後。田瑜問道:「鄭相公,我們當真僅有這點兵力征討蠻部?」

    不大相信哪,如余靖所想,狄青是人,不是神。鄭朗同樣是人,不是神,只是一個很有本事的大臣罷了。這點兵力能做什麼?

    「這還能有虛言?」

    「……」田瑜與周沆二人無語,還真想做神哪?

    鄭朗瞟了一眼二人的表情,慢條絲理地說道:「打一個比喻,一座山脈上有二十頭猛虎,我只帶五十兵士上山,可帶上足夠的輜重車做攔截,帶上足夠的強弓勁弩與刀槍長矛,最後是我勝,還是虎勝?」

    「如此,則是相公勝。」

    「為何?」

    「虎無人聰明耳。」

    「季貞,中的也。薛仁貴兵敗大非川,有人說郭待封之錯,有人說是失去地利人和也,有人說是論欽陵兵力佔據絕對的優勢。錯也,智謀不及也。一個統帥,若不能將手中的資源發揮,缺陷克服,就是失誤了。薛仁貴是虎,孤身一人在十幾萬高麗大軍中殺進殺出,無人能阻,三箭平定天山,可是智謀不及論欽陵,所以為論欽陵侮辱。呂布譽為三國第一猛將,論勇力能擊殺一百個曹孟德與劉備,但終被二人所殺。無他,智謀不及也。」

    「鄭相公……」

    「故我這一戰有這幾百人足矣,有兩個原因,一是地形?」

    「地形?」田瑜不解了,整個鹽路除了廣州附近有大片平原地帶外,向北便是連綿的青雲山、羅浮山、九連山、蓮花山、武夷山這些超大的大型山脈,山勢蒼莽,樹大林茂,有何地形有利而言?

    鄭朗搖頭:「你不懂,太行山也不小,但我朝就不能統治嗎?王化至也。自廣州北端開始,到循州到虔州,雖多是高大連綿的山區,長著密集的山林,可大多數地區因為文明比兩廣其他地區發達,王化也至矣。朝廷難以管制的山區並不多,也就是生蠻所寄生的居住地帶厚度不及。這一點不像特磨道,皆是朝廷不能管制的地區,背後又是大理。生蠻活動空間除了這一百里的山區,有可能厚度僅是幾十里,不能向南,不能向北。而我們可以借助南面北面我朝的力量進行配合。這就是優勢。第二便是智慧。天生的軍事家很少,即便是霍去病、衛青這些絕世名將,也是自幼受過良好的教育,然後一步步成長起來的。不提軍事,其他方面也是,夫子這樣的聖人,還嘆惜一聲。四十不惑,到了四十歲,不解的知識才漸漸少了。試問,落後的生蠻地區,會不會出現名將?一個儂智高,已算是一代人傑了,還經過多次與交趾戰鬥的經歷,才得以成長。也不過如此而已。沒有地形的厚度,智慧又不足,故我用九百兵士足矣。」

    「何策?」

    「用裴行儉之策。」

    「裴行儉?」二人皆是喃喃。

    裴行儉與鄭朗十分相似。能文能武,智慧得有些妖異。先是文臣,做成很成功,軍事上真正聲名大振是在晚年,不過他很悲催,碰到一個更妖異的人物,武則天,因為與武則天不對頭,被武則天蠱惑裴行儉的同族兄弟裴炎,借裴炎之手使裴行儉手下兩名心腹程務挺與張虔勖背叛。又不停地輾奔,累氣之下,一病去世。另一個猛人論欽陵同樣也是很悲催,那麼一個猛將,生生弄死了四十多萬唐軍,妖人裴行儉都不敢與之爭鋒。卻讓另一個女人沒祿氏弄死了。

    這是周田二人的想法。

    鄭朗卻不這樣想,人有所長,有所短,陰謀詭計,朝爭,政治上的陷害利用,乃是武則天與沒祿氏之長,軍事卻是她們的短板。正是一物剋一物,克住了裴行儉與論欽陵。不是二女智慧總和一定勝過了裴行儉與論欽陵。若強行比較誰更妖,真的不好比較,就像關公戰秦瓊,誰能說出一個長短。

    裴行儉只有三戰,一戰是吃著喝著玩著,就將李遮匐阿史那都支捉住。二是黑山一戰,糧車伏兵,使突厥人不敢襲糧,於黑山又與突厥展開陣地戰,使突厥無以為繼,產生內亂,殺死可汗阿史那泥熟匐來降,大首領奉職被活捉。三戰是代州陘口一戰,先是挑撥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博不和,後是出奇兵出金山俘獲阿史那伏念家人,逼迫阿史那伏念自己兒將阿史德溫博捉住來降。

    三戰經過史書做了詳細的記載,可細細想起來,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勝利的。如同陳慶之,幾千人縱橫幾十萬胡人當中,大小數十戰,擊敗幾十萬胡人,自己豪發無損,沒有道理啊。就是幾千兵士個個有項羽的本事,也做不到,但人家做到了。

    再說通俗一點,李白的詩寫得好,可是誰能學習?

    這三戰打得太過神乎其神,無可學習。能有什麼戰例可以借鑑?

    周沆問道:「難道鄭相公也得到李衛公的兵書戰策?」

    鄭朗大笑:「季貞,那是傳說,即便李衛公有兵書戰策,其造詣也未必能及上孫子兵法,孫子兵法早就普及,你看過,我看過,不知多少人看過,可看過的人又有幾個成了名將?」

    「那是何策?」

    「天機不可洩露,到時候你們就看到了。」

    鄭朗就像鬧著玩一樣,然而另一邊余靖有些著急了。

    雖與鄭朗有些不感冒,但知道鄭朗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別看朝廷又讓自己,周田二人來分鄭朗的權。這是皇上不想因鄭朗開一個惡例,而不是不信任鄭朗。

    假如鄭朗出事,自己同樣會嚴重被牽連進去。

    鄭朗大咧咧地說俺有把握,余靖有點不相信。這是一個「悍不畏死」的猛人,西北數戰,一直就在前線,甚至利用自己做誘餌。然後膽大包天,真的跑到契丹。但沒有差錯?契丹一行多危險哪,只相差幾個時辰就回不來了。福大命大。萬一有失誤呢?

    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不但官大,資歷也比自己深,學問也大,聲望更不用說了。那一方面自己都壓制不了這個強人。可膽子也太大了,九百人就敢深入生蠻境內。不行,越想越後怕,於是將事情經過寫了一遍,用快馬遞向京城。

    與俺無關。俺是勸說過的。

    此時孫沔已經返回朝堂擔任樞密副使,余靖也有功勞,擔任工部侍郎(是職官,非是差官。人依然在桂州同知桂州,做為廣南二路的二把手),但另一個人,趙禎苦笑了。

    鄭朗。

    此時鄭朗各項官職,職官,差官,兼官。館職官,一起到了頂,已經賞無再賞。

    趙禎就想到以前種種史例,到了這地步,就意味著開始打壓了,不然怎麼辦,或者只有一個辦法,殺!

    不過趙禎不是這種人。鄭朗對官職的輕淡也讓他放心。

    不但賞無可賞,相反,許多大臣進言。不行哪,鄭朗擔任兩路的安撫經略招討使,掌握著所有的軍政財大權,不合祖宗家法,此例一開,鄭朗不會危害宋朝安全。可是後人誤會了怎麼辦?

    趙禎只好讓周田二人去分鄭朗的權。

    感到很內疚的,委婉地寫了一道旨書。鄭朗卻寫了一封回奏,說了一句,陛下恩寵信任便是對臣最大的賞賜,若擔心賞無可賞。君臣必生戒心,臣相反在嶺南不便行事。

    多感人的一句話,只要恩寵便是賞賜。讓趙禎嘆息良久。

    因此,鄭朗遠離朝堂,在趙禎心中地位不減反增。

    接到余靖充滿牢騷的奏摺,趙禎擔心了。將諸相召集,關切地問:「鄭朗此行可有危險乎?」

    龐籍也茫然了,他未去過嶺南,可久在西北,對軍事或多或少懂一點,九百人,如何剿滅這些桀驁不馴的各部生蠻?

    趙禎又轉向王堯臣與孫沔,二人對軍事方面也懂一點,問:「王卿與孫卿意下如何?」

    王堯臣喃喃道:「有些冒險。」

    孫沔也搖頭:「至少臣無能為力。」

    這些生蠻必須鎮壓,不然頭一開,再次叛亂,幾路動盪。但僅九百人,兵力太少。

    富弼在軍事上更差一點,與劉沆、高若訥都是一臉的擔心。

    趙禎只好轉向梁適。

    梁適在深思,突然抬起頭問:「陛下,鄭朗與狄青誰在軍事造詣上更深?」

    「狄卿吧,」趙禎不確切地說。

    對此鄭朗做過自我剖析,論長,我長在格物經濟,格物學無幾人能及我,經濟上也無幾人及我,儒學還行,與范仲淹、胡瑗、歐陽修等人相差無幾,但在吏治上卻有數臣比我還要精通,只是他們在經濟上不及我,我能給百姓更富裕的生活,所有短處在這個前提下被掩蓋起來。

    似乎是謙虛的說法,可趙禎細細一想,確實是如此,鄭朗擔任首相數年,長也就長在這個經濟,有了充足的經濟,才得以實行各種善政。還有許多短處的,不過一俊遮百丑,什麼缺陷都用錢砸死了,什麼災害用錢也堆沒了,所以國家數年大治,若不是契丹與西夏之逼,都能與貞觀、開元盛世相媲美。

    至於軍事,鄭朗也反覆提及,對軍事上,我也是短板,僥倖我用人還行(金手指不錯),敢用一些武將,又聽取了適當的策略,這才取得數次大捷。真實軍事水平,不及狄青,不及張亢,不及王信,不及種世衡。

    還是謙虛地說法,即便是真實的,會用人,會採用最恰當的策略,同樣也是一種軍事能力。

    但此時幾大將領一起跟隨狄青去了特磨道,鄭朗手中並無大將可用,能用的僅是九百名兵士,是單獨行動,所以趙禎自己都不大確信。

    抬起頭,盯著梁適問:「梁卿,你認為呢?」

    「陛下,臣以為鄭朗軍事天賦遠在狄青之上,不信,陛下將拭目以待。」說到這裡,他眼睛有意從龐籍身上掃過,鄭朗為首相,集東西府兩府權利於一身,梁適是沒有辦法了,這個小子太猛,俺招惹不起,但龐籍為首相,梁適不服啊。鄭朗這次循虔鹽道一行,讓他看到一次天大的契機,一個撬動龐籍首相的大好機會!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8
正文 六百六十一章 七天
    「理由?」趙禎不客氣地說。

    梁適一笑,說道:「陛下,天聖年間陛下方少之時,已對鄭朗青睞有加,這是聖君的眼力,也注定我大宋將會成為一場傳奇。」

    幾個宰相想嘔吐。

    在趙禎朝想拍馬屁得拍得有學問,若過於明顯未必是好事,有可能讓言臣就給噴死了。

    但吐完後仔細地回味,確實也有五分道理。

    鄭朗說刀子與人的關係,君臣之道也是如此,周文王遇到姜子牙,姜子牙很牛,絕對比周文王更牛,於是周朝興。商湯用伊尹,伊尹也比商湯牛,商朝興。劉邦用蕭何,蕭何也比劉邦牛,韓信逃走,劉邦就當沒有這回事發生,蕭何騎著馬,在月亮下邊跑啊跑,將韓信追上了,漢朝興。還有更多更多的事例,齊桓公與管仲,劉備與諸葛亮,符堅與王猛。

    為什麼前者是皇帝,後者反而是臣子呢?

    不能用王八之氣解釋,那就是識人馭人之道,無論蕭何張良韓信多牛,劉邦僅是一個小流氓,但三人被他而用,而不是他為三人所用,所以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就像刀一樣,能切胡蘿蔔,能宰雞殺牛,能捅人,也砍青菜根子,還能用來放在丈夫小**上恐嚇丈夫不要在外面找小三,但無論刀有多厲害,刀始終是刀,用好刀的不是刀本身,而是用刀的那個人。

    少年時鄭朗很厲害,但宋朝天才兒童不要太多。那時皇上也不大,偏偏看重,對其寵愛有加。讓小鄭感動得一塌糊塗,風裡來雨裡去,刀裡滾。油裡翻,無怨無悔,這就是本事,皇上的識人馭人之能。

    至於劉娥在中間扮演的角色,幾個大臣自動無視,一個女子,好意思擺上檯面提?

    真實內幕不是這樣的,少年時鄭朗還是一個小宅。說話帶著大叔腔,儘管趙禎比他年齡大,說話老氣橫秋的。換其他皇帝,有可能會記仇了,比如那個明神宗,但趙禎不,他性格有點喜歡被人虐。孔道輔多次虐他,對孔道輔一直不惡,過世了還多次追贈,敢虐朕,是忠臣哪。包拯。唐介等等,虐得趙禎越厲害,趙禎越重視。以致鄭朗有時候懷疑張貴妃得到趙禎喜歡,除了相貌溫柔外,在寢宮裡晚上有沒有穿上皮裝,一手拿著皮鞭子,一手拿著蠟燭,給趙禎時不時來上幾下滾蠟,抽上幾鞭。

    因此,對這段經歷,趙禎根本不在意,現在梁適提起,趙禎嘴角反而洋溢著笑意。

    梁適有點後悔,早知道皇上是這個反應,應當多添加一份水份,反正鄭朗這一去是數年時間,對自己沒有妨礙。不過看著幾個宰相,特別是高若訥警惕的眼神,這個想法立即中斷。

    「理由,」趙禎隨即清醒過來。

    宮外他不能出去,但有些小太監也時常將宮外的消息帶回來,有的百姓說這幾年是黃金時代,他還不滿足,想開創白金時代,寶石時代,鑽石時代。

    中間,鄭朗將是一個重要的棋子。

    什麼人都能出現閃失,唯獨不能讓鄭朗出現差池。

    不要拿什麼天命神話來哄騙朕,得拿出一些實際的原因。

    「陛下,余靖雖在奏本裡用鄭朗契丹一行舉例。鄭朗為什麼會有契丹一行?」

    趙禎啞然,還不為了自己寶貝女兒才冒的險。

    「當時我朝不可兩面開戰,鄭朗被迫答應。然僅是一些生蠻輪為盜匪,與當時情況可能相比否?鄭朗沒有十足的把握,值得冒這個危險麼?」

    這一分析倒是有幾份道理的。

    「陛下,行軍作戰各有各的風格,狄青是勇,鄭朗是智,兩相不能比較。因為鄭朗是文臣,不能身先士卒,加上他低調謙遜的性格,故認為自己軍事才能不及狄青,但當真不及?僅看如今契丹與西夏鬧到這種地步,狄青能辦到嗎?」

    這一說,更有道理了。

    鄭朗代表的是士大夫,狄青代表的僅是武人,在幾個宰相中,除龐籍能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外,誰會替狄青說話?若不是鄭朗對狄青看重,幾個宰相早就掏小刀子,在狄青背後搞刺殺活動。

    實際根本不是這個理兒,在軍事造詣上鄭朗確實不如狄青,不但不如狄青,不如還十分遙遠。西夏一事乃是金手指與後世的高度,之所以鄭朗有這個膽量,是對蠻人的瞭解,比這時代任何一個大臣的瞭解,所以才敢託大。

    鄭朗敢去,心中有把握,但梁適一條也沒有說出來。也沒有關係,鄭朗在軍事天賦上不及狄青,這幾人連鄭朗也不及。聽了梁適似是似非的理由,還一個個相信了。

    趙禎默想半天,說道:「梁卿,言之有理。」

    也沒有給余靖回話,反正鄭朗說十幾天,很快就有消息傳回。

    但是龐籍卻更對梁適產生了警覺,再想,又想不出梁適在弄什麼名堂。

    諸宰相退下,梁適心中大喜過望,今天不但給皇上留下一個好印象,而且邁開搬龐籍第一步。就看狄青那小子是否爭氣,若再爭一口氣,那麼首相之位,離自己就更近了。

    對於狄青來說,戰爭比較單純,但對於大多數文臣來說,戰爭豈止是戰爭,不但是政治的延續,一場南方幾百兵士的小型戰役,還能牽及到權利之爭,相位之爭,太神奇了,比鄭朗九百兵士前去五嶺平叛生蠻還要神奇……

    鄭朗的船隊繼續順流而下,船速很快,越行田週二人眼睛越明亮。

    離廣州境內越近,百姓越來越多,地勢也變得平坦開闊。儘管遭到儂智高的嚴重戧害,百姓的恢復能力不可小視的。再加上鄭朗這頭老虎坐鎮,接連著幾個不好的官吏貶職、處罰,官吏不敢怠慢。漸漸郁水兩岸重新恢復了生機。

    特別是廣州,自唐朝時在此設立市舶司後,越來越繁榮。接著宋朝在此設立了銀行。更加推活廣州的經濟。此時到達廣州,幾乎已經看不到儂智高給廣州帶來嚴重的創傷。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人總要活著,不能活在傷痛裡,還要面對未來,卑微的老百姓更是要為每一天的柴米油鹽而掙扎,沒有空為親人去世而去哭泣……

    況且幾天來與鄭朗長談,鄭朗已在為兩廣構畫著一個美妙的未來。

    廣南東路轉運使元絛、提點刑獄鮑軻、廣州知州魏瓘迎出城門口。與諂媚無關。鄭朗也不喜歡象趙禎那樣,無緣無故的被人虐還虐得開心,但想鄭朗重視,拿出真本領出來。

    這三個官員皆算是良吏,也沒有諂媚的習慣。迎到城門口,僅是對鄭朗所做一切表示敬重,並無其他意思。

    幾人一邊進城。一邊說話,也沒有說多少寒暄的話,直接進入主題,談地方的吏治。

    田週二人對視一眼,心裡皆在說。名相,果然很有意思,與眾不同。

    鄭朗並沒有做停留,開過口的,十幾天時間就得將生蠻搞掂,時間寶貴,在廣州僅是停留一天時間,立即轉到龍川北上。可北上一天,田週二人臉色便灰暗一天。

    在廣州看得很好,越往北去越沒有那麼美妙。

    山越來越多了,最後山連著山,林連著林,大團濃烈的綠意都綠得讓人感到壓抑。

    這還是在惠州境內,若是到了循州,到了五嶺會是如何?

    兩人腦海都不能想像。

    他們看到的僅是外表,還沒有看到剽悍的民風,聞聽儂智高來犯,惠州許多不肖子弟不是害怕,而是歡喜若狂,準備借亂做大匪,大撈一把,幸好王罕鮑軻等官員鎮壓及時,否則將會成為烽煙四起之勢。

    鄭朗說嶺南是處女地,一個龐大的空間袋,裡面還能裝很多很多的東西,可已經裝的一點點東西有著太多太多不好的成色,如何將這些成色去掉,不亞於一場大型戰役。

    鄭朗未多做解釋,一路繼續北上,到了循州終於停下。

    讓隨行的各個酋長與官兵下了船。但進城離船前,所有兵士一起脫下盔甲,化作平民商人的行頭,鄭朗又再三吩咐諸人對這一行人的身份保密。不知道鄭朗葫蘆賣的什麼藥,但是鄭朗的吩咐,又關係到軍事行動,諸人不敢違抗。

    隨著鄭朗又說就在這裡繼續開會,但諸人一起產生狐疑,鄭朗說的,十幾天,已經過去了十二天時間,就算十九天吧,還有七天時間,如何取得大捷?

    連田瑜也不由擔心地說:「鄭相公,時間不多哪。」

    鄭朗睜大眼睛,看著田瑜,無語了,這說得倒是什麼話哉。

    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鄭朗將諸位酋首召集,說道:「請你們將派出的人選挑出來,跟某走吧。」

    大家忽信忽疑,各自挑出一個代表,一共兩百多人,上了船。

    船的數量在增加,不過船已經換了小船,到了這裡,龍川水開始淺了,大船無法航行。

    田瑜與周沆也上了船,但他們發現更奇驚的一幕。

    到了船上,所有兵士扮作了伙伕,押運的車伕,僅有少數人扮作侍衛,但也是沒有盔甲的私人武裝侍衛。船上還有大大小小的車子箱子,有幾個箱子沒有保管好,往船上抬的時候,能看到箱子裡裝著雪白的廣鹽,另外幾個箱子裡還有更貴重的香料,精美的綢緞,這些香料與綢子引起岸上一些百姓的注意與驚嘆。

    也沒有什麼不對,扮作鹽商進入五嶺也是可以的。主要不對在兵士數量忽然變少了,僅剩下四百餘人,要麼就是兩百多名代表。本來兵士數量不夠,怎麼越變越少?連鄭朗所帶的一百名蕃兵侍衛也消失不見,他們可是最強的戰鬥隊伍。

    田瑜忍不住又問:「鄭相公,其他兵士呢?」

    「資忠,該出現時他們就會出現。」鄭朗做了一個等於沒有回答的回答。

    但鄭朗上船後接見了一個人。

    一個獨臂大漢跪了下來,號淘大哭:「鄭相公,我丟臉了。」

    正是劉古,那個老劉。

    作為西北戰場上的佼佼者,擊斃數名西夏戰士的勇士,在生蠻出現時,沒有作戰,而是選擇了象文官一樣逃跑,這比殺了他還難受。不僅是這個,傳了出去,以後誰敢僱傭他?

    這些天,一直在鑽牛角尖。

    「劉古,你坐。」

    「我,我,我……」

    「叫你坐。」

    劉古悲憤地坐了下來。

    「劉古,當時你第一選擇為什麼出逃?」

    「我,我……」

    「不是你出逃,而是為了其他人,當時你若是反抗,可能你們四百五十人性命全部丟在哪裡。或者當時你不及時做出判斷,不向北逃而是向回逃,估計死的人會更多。有什麼錯?犧牲了個人榮譽,卻救了一百多條性命,那一個更重要?」

    劉古再次大哭。

    「想不想重新奪回失去的榮譽與勇敢?」

    「想。」

    「想,請回想一下當時蠻人的情況,以及循虔道的道路情況。」鄭朗溫和地說。這一行必須保密,不敢從當地請嚮導,天知道所請的嚮導會是什麼來路?故寫急信,讓富弼將老劉送到循州。

    「屬下遵命。」

    「這樣像是我部下,」鄭朗讚賞了一句,然後拿出地圖,一一詢問對比。

    在兩人一問一答聲中,船隻開始啟航。

    七天時間,這是第一天!

    二人還在談話,船隊北上,離開循州郊外,青山隱隱水迢迢,不對,是青山重重疊疊水急急,水很碧,但許多地段變得十分湍急,山很綠,綠得快要將綠意汪出來。

    不時地傳來畬蠻特在的歌喉,一個喜歡唱歌的民族。

    現在周田二人因為鄭朗這幾天的談話,對畬蠻印象扭轉。不是人家不好,關健是朝廷沒有做好。是有理,心中還是有些不快。這都是次要的,看著這些連綿的群山崇嶺,蒼莽的森林,田瑜與周沆皆產生更大的懷疑,時間短,兵力少,連一個嚮導還是來自一個逃兵,僅來過一次循虔鹽道,倒是如何打敗蠻人?

    拚命的想,拚命的不懂。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09
正文 六百六十二章 變臉(上)
    船隊在北上,但在某一處地方,幾十個人在進行著秘密會議。

    其中一人問道:「廣州那邊有沒有傳來消息?」

    是問鄭朗的。

    鄭朗這次真的有些動怒了,說十幾天俺們就將這些生蠻解決。但知道的僅是在場的一些人,以及上層人士,隨著鄭朗耽擱兩天就順流迅速東下,真實的內幕消息還沒有傳到廣南東路。至少普通人不知道。

    然而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鄭朗突然來廣州,還是引起一些相關人的擔心。不過因為帶的軍隊不多,並不認為是對付生蠻的,或者馬上就要對付生蠻。

    就不知道鄭朗是來幹什麼,也不敢前去詢問,只好打探鄭朗來的用意。

    一個人答道:「他順著龍川水北上了。」

    「北上?」一屋子人抽冷氣。

    另一個人敲著桌子,說道:「北上又能怎麼?別忘記了,他還帶著一百蕃騎,一百匹馬,這樣的目標到哪裡都會引人注意。若是來到循州,我們一定能得知消息。」

    大家一起點頭。

    又有一人說道:「主要廣州那邊有變化啊。」

    大家一起沉默,指源頭的亭戶與大小官吏以及一些豪強。

    宋朝份量最大的是淮鹽,其次是解鹽,還有其他地區的鹽,各個地區情況又不一樣。例如登密二州的鹽,主要供應京東路大部份地區,這部分鹽依然還是謀利的。濱滄二州的鹽。供應河北路與青淄齊三州,這裡情況又與其他地區不一樣,抵消契丹鹽的侵襲。實行的是最直接的通商法,鹽價低,宋朝政府謀利不大。福建長清鹽。產量低,供應福建路,不過因為山路運輸艱難,朝廷想謀利,出的鹽價高,使得福建路西南地區遭到廣鹽私鹽侵害。井鹽地區,供應夔峽四路。浙鹽,供應兩浙路與江東路歙州地區。還有廣鹽……

    這一制度乃是趙匡義實行下來的。

    趙匡胤三條最重要的家法。不殺士大夫,用以收文臣心,使文臣盡心盡職為國家效力。不殺柴家子孫,善待之,畢竟柴榮對趙匡胤有知遇之恩,自己卻篡了柴家的皇位,感到內疚。其三便是不得加稅。五代更替,百姓太苦了,包括他一家都生活在膽顫心驚的日子中,他一統天下,就是想給全天下百姓一個好日子。

    一開始執行很好。但高梁河一戰,趙匡義將大哥留下的家底子全部打完了,意識到契丹強大,不得不增兵,國家開支浩大,又不好公開加稅,於是將主意放在其他方面,例如鼓勵行商,對幾項專營加強控制。

    不能一昧貶之,有好的一面,有壞的一面。

    為使鹽政不能混亂,嚴格地劃分了各處產鹽官榷與通商的範圍。

    可是時代在變,這些劃分的範圍漏洞漸漸擴大,各路鹽都出現許多問題,廣鹽也是如此。國家鹽政大頭在淮鹽、解鹽、浙鹽、井鹽、建鹽、京東鹽。這六種鹽幾乎佔據國家用鹽量百分之八十幾。但還有兩種鹽,一是河北鹽,獲利最少。其次便是廣鹽,因為控制弱,以撫柔政策為主,怕激起蠻人生變,獲利同樣很少。出鹽價低,稅務也低。(官方統計數據,淮鹽兩百多萬石,解鹽一百多萬石,浙鹽五十多萬石,廣鹽二十萬石左右,建鹽十萬石左右,京東鹽與河北鹽四萬石左右,井鹽是謎,實際產鹽數有可能是其一倍)

    於是麻煩來了。

    廣鹽又分為兩部分,北部灣地區的兩個鹽場,產鹽量小,主要供應北部灣與雷州半島數州,其中高州與竇州(後廢,以信宜併入高州)因為當地情況,允民將廉鹽販來自賣,朝廷直接放棄這一地區鹽利所得。另外就是廣州鹽,佔據廣南鹽產量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產量高,而兩廣人口少,供遠大於求。加上朝廷管理鬆懈,所以一些相關的亭戶、官吏與豪強與走私商人勾結起來,將鹽運向虔漳汀等地,以謀取利潤。於是鹽政混亂八州,廣州也名列其中。

    新鹽政出來,並沒有加強管理控制,一旦公開讓虔州等地區成為通商區,甚至傳言福建數州也將實行通商法,那麼這些大亭戶、豪強與官吏將會謀取更大的利潤。

    因此這個鬆散的聯合出現分裂。

    對鄭朗來幹什麼的,也不那麼上心了。

    一人說道:「無妨,只要外地商人不敢將鹽向虔州運輸,遲早新鹽政便會罷廢。到時候他們還要與我們站在一起。」

    怎麼辦呢,人家是源頭,鹽從他們手上出,雖不樂意此次分裂,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最痛恨的是廣州一些商人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加入商鹽行列,那麼衝擊力會更大。

    討論了半天,也沒有研究出鄭朗此行的目標,反正目標顯著,一百蕃騎,一百匹馬,到哪裡都會引人注意。索性不管,又開始商議正事,一人問道:「碼頭上的人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上船的貨物大箱子是鹽,中箱子是綢緞,小箱子是香料。」

    江南西路也產絲綢,並且比兩廣發達,不過有部分人將北方絲綢購來,經過一些黎蠻的再加工,織花繡圖,又反過來運回北方銷售,若是這些綢緞,價格更貴,有的貴者都不可估價。

    「來者是什麼來頭?」

    「聽說是杭州錢家的人。」

    「那個吳越王?」

    「吳越王一家多搬到京城,大約是錢家的族人。」

    大家鬆了一口氣,一起呵呵笑了:「這些人膽真大,不要說錢家,就是吳越王的後裔又如何,早沒落了!」

    一人又說道:「那個相公在杭州擔任過好幾年知府,大約他們仗持這一點。才敢南下的吧。」

    「那個相公又如何,難道他有本事將這些大山的野蠻一起給收拾了?」

    大家再次歡笑起來。

    那是不可能的,就是鄭朗將兩廣所有軍隊集中起來。都不可能辦到。

    「做不做?」一人問道。

    「為什麼不做?」

    這段時間他們很苦逼,不但他們苦,福建那邊也苦。

    福建路轉運使乃是楊紘。幾乎整個宋朝都知道,王鼎,王綽,與楊紘,三人皆出自頂尖的官宦世家,卻沒有官宦子弟的自覺,專門打壓豪強官吏,連皇帝的宦官都不放過。手段嚴厲之極,被譽為江東三虎。來到福建路後,依然死性不改。在他的打壓下,漳汀二州的私鹽販子噤若寒蟬。

    蔡襄與李肅之性格算溫和的,可李肅之身邊有張岊這個殺神與數千精兵,誰個敢碰?蔡襄主要就是針對虔州鹽政改革而來的,一開始手段還算溫和。隨著循虔鹽道案發。蔡襄同樣被激怒了。一些人想哄抬鹽價,蔡襄立即召集土兵,還是從他州召集的土兵,帶到三州二軍,專門找那些哄抬鹽價商人的麻煩。又將庫裡的淮鹽向市場發放,生生將鹽價上抬的風頭壓住。

    至於兩廣,不用說,有一個更猛的人在哪裡坐鎮。

    但這些人也不擔心。

    根源還是在循虔道,或者建龍道(韶州建福到虔州龍南的山道),只要這兩道沒有商鹽過來,蔡襄只好一直動用淮鹽救急,最後不得不放棄新鹽政,恢復以前的淮鹽禁榷法,他們就可以宣佈勝利了。

    故刻意選擇老劉護送的鹽隊,無他,規模最大。

    現在又冒出一批不怕死的人,還得要用暴厲血腥的手段,進行震懾。否則在利潤誘惑下,廣鹽會源源不斷地向虔州湧來。要命的是廣鹽產量很大,若放開的,十幾個鹽場一年生產七八十萬石都不會有任何問題。只是因為銷路問題,產量萎縮。

    況且還有更昂貴的綢緞與香料。

    一個個心動了。

    ……

    陰謀在展開,鄭朗在船上不自覺,繼續與田瑜、周沆商討著嶺南事務。

    想要好,得解決三件最重要的問題。

    第一就是蠻人的王化,宋朝看似給了這些蠻人最大限度的自由與獨立,可過了頭,已經成了嶺南發展最大的掣肘。不能再一昧優柔下去了,但也不能殺,能殺得完嗎?必須恩威並用。

    其次是道路,要想富,先修路,這時不會出現水泥馬路與汽車,但有了良好的道路,便能使各地區相互溝通,不但利於文明氣息吹拂嶺南各地,也利於商業發展。

    第三便是水利。

    嶺南除了一些有良心官吏弄了一些簡單的水利工程外,絕大部分地區百姓都不知道何謂灌溉。肯定不行的。

    但各地有各地的情況。例如北方,水利主要是引水,水害卻是地上河,除了秋後冬天枯水時季,自桃花水後,便開始有了水患威脅。江東地區不同,水勢平穩,要麼圩區,水害卻是在夏天。兩浙又不同,離出海口近,不怕夏汛,反而怕秋天颱風暴虐,帶來大雨,形成山洪暴發,生起秋潦。

    廣南地區卻更複雜。

    有的地區離出海口近,利於修圍田,有的地區離出海口遠,地勢低窪,利於修築圩田,還有的地區有山有水,利於修築堰田、陂田,還有的地區多是山區,只能修梯田。

    水勢不同,有的地區水勢平穩,怕的是夏汛,有的地區水勢急促,怕的是秋潦。也未必是秋潦,有山有水的地區,山洪暴發時間很不穩定,夏天照樣有潦水。

    想要開耕,水利必須先上的,可情況複雜,不得不區別性的對待。

    至於虔州鹽政改革,在鄭朗心中僅佔據著一個小小的角落。

    田瑜看鄭朗提都不提,忍不住又問道:「那些蕃騎呢?」

    「他們根本就沒有上岸,還在後方呢。」

    「在後方?」

    「不在後方又能做什麼?若是在平原地帶,氣候適宜,跨下有良馬,手中有兵器。一百蕃騎足以沖垮一千以上的蠻人部隊。但在這個山林地帶,樹木密集,山道崎嶇。蕃騎又能做什麼?」鄭朗伸了一個懶腰說道。

    「那為什麼帶他們過來?」

    「他們是我的侍衛。」

    「鄭相公,別賣關子。」

    「資忠,請放心。我既然帶他們過來,就必派上用場。然而怎麼去用,要斟酌的。現在不到他們出現的時候。」

    「可……」

    「放心吧,此行我有足夠的把握。若是沒有一些良將出同出謀劃策,以我的水平,對付儂智高都會十分吃力。」鄭朗說的是實際話。不開金手指,僅是軍事水平,自己未必是儂智高對手。

    「但……」田瑜未好說出口。現在就是換狄青前來,也不敢僅率九百人剿匪,不對,現在好像只有四百餘了,四百餘兵士想在七天,也不對,路上還要耽擱兩三天。還有返回的時間,真正時間只有兩三天可用,爬十幾座山時間就沒有了,何談剿滅?狄青也辦不到。

    「足夠了,資忠。我未必及儂智高,可儂智高僅是一個,不可能遍地可見儂智高。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無論循虔道或者是建龍道,都沒有老虎,那麼輪到我這個猴子稱霸了。」

    鄭朗說得憊懶之極,二人皆是無言以對。

    真實情況卻不是二人所看到的那樣,一系列的佈置早就安排下去。

    鄭朗說得輕鬆,那只是戰略上的藐視,戰術上卻很重視的,陰溝裡照樣能翻船。

    逆流而上,河流湍急,船速更慢,直到第二天傍晚時份,這一行水路才結束。龍川還沒有到盡頭,可上游水淺,水流更急,已經無法行船。因此在這裡百姓自發地修建了一個小型的碼頭。

    按照各州管轄範圍,實際這裡已經屬於虔州範圍。不過中間還有大片的生蠻居住區,劃分得一直很模糊。以前這裡幾乎屬於三不管地帶,因為有一條簡易的山道,所以有商業來往。

    因為生蠻的蠻橫,商業量不大,反過來卻成了私鹽重要的通道,故有人稱它為循虔鹽道,而不是商道。應這個勢,這裡陸續又出現兩家簡易的酒館,早點、茶水與酒菜全包式的簡易酒館。還有一些小地攤,十幾戶人家。

    又有一些凶悍的人、流匪與亡命之徒、逃亡的犯人在這裡找生活。官府越加不想過問這一個小碼頭。直到虔州鹽政改革開始,鄭朗主動替蔡襄分擔壓力,在這裡設立一座小戍所,駐紮著十幾個兵士,現在是保護鹽商安全,未來卻有重要的作用。一旦循虔道威脅解除,不僅會是鹽道,還會是一條重要的商道,甚至鄭朗準備拿出資金對此道進行重新翻修。那麼不但會有戍所,還會是一個徵稅的重要所在。來往的商人多了,會在此形成一個小草市。至於鎮,鄭朗不想了。畢竟這一帶人口基數太少,沒有成為鎮的可能。

    船隻一個個靠了岸。

    幾個兵士來了精神,從哨所裡跑出來,喝道:「裝的是什麼,打開,打開。」

    鄭朗從船上走下來,遞過從廣州拿來的券書。

    「老子不識字,將貨箱打開,讓老子查。」

    鄭朗忽然臉色一沉,喝道:「某從廣州來,只聽到幾位在這裡有保護來往商人安全之責,誰給你們盤查貨物的權利!」

    他長時間上位,雖不怒也自威。一聲低喝,臉上立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幾個兵士不由地一怔。

    鄭朗從袖子裡掏出十貫錢新紙鈔,紙鈔發行得不多,但已經開始流行。因為防偽措施嚴密,成本高,也得到百姓的認可。只可惜鄭朗擔心之下,發行的數量很少。市面上有,但不多。

    十貫錢紙鈔,數量不多也不少,鄭朗又說道:「幾位兵哥拿去喝茶,但要知足。」

    幾個兵士又怔了一怔,一個兵士想過來,卻被另一個兵士攔住。這一行人數量龐大,不好惹的。而且帶著這麼貨物,弄不好大有來頭。幾個兵士將紙鈔接過去,低聲罵咧咧地離開。

    田瑜皺了皺眉頭,不滿地說:「都成了什麼。」

    他身為廣東體量安撫使,兵士也是他的管轄範疇,看到這幾個士兵就像土匪一樣,自然不樂意了。

    鄭朗拉了拉他胳膊肘兒,說:「資忠,我們前來辦正事,幾個兵匪不用理他們。」

    諸人開始魚貫下船,將貨物從船上搬下來,就著旁邊的空地,搭了一個簡易營寨,將那些箱子環繞在中間,因為帶著一些名重的商品,還放進帳蓬裡面。

    遠處有十幾個大漢冷冷的盯著他們,一臉的剽悍之氣。管得松,這個碼頭繼續成為藏污納垢的所在,這十幾個大漢一看,就不是好人。但面對鄭朗龐大的隊伍,也不敢生產什麼歹意。

    鄭朗也不想過問他們。

    各不相干,平安地過了一夜,第二天太陽剛出來,就開始再次出發了。

    實際到了這時候,還剩下不到五天時間。

    一會兒,小碼頭丟在身後,道路也變得崎嶇起來。鄭朗皺了皺眉頭,這一行前來,鄭朗做過許多精心安排,包括車子,箱子以及所備的輜重行李武器。

    但山道的艱難,還是出忽他的想像。

    即便車子質量好,時不時因為顛簸,車子損壞。

    可以維修,不過時間略有些緊張。

    隨著耽擱的次數越來越多,鄭朗有些不耐煩了。田瑜與周沆不知道鄭朗什麼計劃,依然察覺不到其中的區別。

    只是越往深處去,樹林越密集,大片的綠影壓抑得人都快喘不過氣來。

    有聲音,時不時傳來蠻人的歌喉,不過一行人除了那兩百多名熟蠻代表外,皆聽不懂在唱些什麼。並且只聽到聲音,因為樹木的稠密,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山也多,山連著山,幾乎沒有盡頭。

    田瑜帶著擔心問:「鄭相公,這一帶是不是熟蠻區域。」

    鄭朗搖頭:「不是,已經進入生蠻居住區。」

    一句話,田瑜感到一陣莫明的緊張。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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