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17
第十一卷 六百七十二章 強勢
    林中的交趾人嚇壞了。一個兵士從灌木叢中鑽出來,向李日同詢問,這一回說的是交趾土語,鄭朗聽不懂。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交趾兵士身上的藤甲。

    交趾有鐵製盔甲,藤甲同樣普遍,便宜,輕便,適應炎熱天氣穿戴,也適於在熱天叢林中行軍。當然,主要原因還是便宜。以宋朝的財政收入,都無法讓兵士穿上步人馬甲,三分之一的兵士穿著各種紙甲、布甲、棉甲、皮甲,餘下三分之二兵的步人甲與馬甲能達到合格的不足一半。鄭朗入主兩府後,整合兵械監後,也沒有將兵士的步人甲馬甲合格率提高到三分之二。太費錢了。以交趾的財力更不用提。

    鄭朗細細看去,雖是藤甲,做工十分良好,比元絛在廣州替自己準備的臨時藤甲還要精良,他又想到三國演義裡所寫的諸葛亮火燒藤甲兵。

    那是不切實際的,因為人是活動的,以如今技術,也不可能大面積迅速放火。除非像火燒赤壁那樣,大規的水戰,船隻集中,燒船。火燒華容道都不可能實現,南方此時植被太茂盛了,四季常青,比如眼前這片矮林,不砍伐,如何讓它迅速輕易地燒起來,估計很難很難。

    藤甲終是藤甲,也不是像三國演義裡所說的,防禦力比鐵甲還要好,對刀箭的防禦力遠不及鐵甲,僅是勝在輕便靈活,成本低廉,製造迅速。

    大約是要迅速趕路。所以才穿著藤甲來的吧,或者交趾自知他們的盔甲遠不如宋朝盔甲,於是自制的鐵甲索性不穿。省得丟人現眼。不過用在這片矮林裡,倒是將藤甲的優勢無限地放大,不但靈活。還略有些保護色,也可以阻止棘刺刮傷皮膚。

    天色晦暗,一個陰天。

    烏云在天上飄來飄去,不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景色,但可能下午會落雨了。然而風向不對,偏偏刮了東北風向,若是東南風,那就妙了。不過也無所謂。

    聽著那個兵士生硬難聽的交趾語。鄭朗突然感到時空重迭。

    今生前世一起交織在一起。

    痴痴地看著天空,心裡在低語道,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幾乎給全人類帶去文明的火種,帶來希望,可自趙匡義起,越來越來走向另一個黑暗的彼端。蒙清入關,倭寇入侵每次都帶來幾千萬人的大屠殺,就連一個小小的交趾,也要屢屢臨駕在頭上,甚至還有未來那個呂宋。

    這是怎麼啦。

    兩人嘀嘀咕咕說完。那個兵士居然用一種輕蔑仇視的眼睛盯著鄭朗。

    鄭朗忍不住笑了。

    兵士迅速鑽入叢林,鄭朗下令讓兵士將百姓往後驅散,一會兒這裡就要交戰了,弓箭亂飛,它們皆沒有長眼睛的。接著一輛輛車子推出來,兵士又從車子上搬下來一個個箱子。

    李日同大叫道:「不公平。」

    「這是戰爭,什麼叫公平,難道讓我的屬下騎馬鑽入那片棘刺叢中與你部下比試弓箭才叫公平嗎!」

    後面的百姓又是大笑。

    這個交趾使者簡直是秀逗了。

    不但搬來大大小小的箱子,奇怪的還有十幾口象棺材狀的物事。

    最後才運來一樣東西,氣艇。

    本來要運到廣州的,元絛想了一想,鄭朗還要回循州,各部蠻人也在源源不斷地向循州趕,以向鄭朗表示朝廷的忠心,說不定這個氣艇就能派上用場。

    但鄭朗沒有動。

    一次會起效果,兩次效果尋常,三次就氾濫了。

    有前兩次數百個大的部族配合,對於鄭朗來說,足矣了。

    兩廣想要全部開發,最少得十五年以上的時間,如今就是砸下六千萬,也只能將廣州等三四個州拉成面,其他的地方只能將線拉成塊,點拉成線。比如循州的西北角,能開發到嗎?

    當然,來了歡迎,但沒有必要浪費太多的精力。

    沒有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昨天李日同在帶人觀察矮林的情況,鄭朗卻命人又將氣艇擴大了一部分,這才是真正的制勝武器。

    看到這個氣艇,顯然李日同也聽說了,但一直認為是傳說誇大其詞,不過臉色有些變得難看,剛要說話,鼓聲已經敲響!

    宋朝其他的兵士迅速離開現場,再無任何旋轉餘地。

    李日同又看了看那個小吊藍,然後看著那片矮林,忽然心安定下來,即便它載人上天,樹林上長著茂盛的樹葉,又能怎麼樣?

    他是什麼想法,曹背嵬沒有管,與手下靜靜地替氣艇充氣加熱,氣球才出來時包括鄭朗在內,還有許多環節沒有設計好,就是在杭州那次裝神弄鬼,許多技術也未成熟。直到平王則時,雖然跨了一級,但經過鄭朗指導,時恆帶著許多工匠研發,才真正走向成熟。不過它的實用性仍然不是很大,除了特殊情況,比如這次,大多數隻能起一個開拓人們思想的作用,畢竟天空似乎對人類來說,不再是一個夢想。

    鄭肅與鄭黠騎在馬上,眼睛盯著樹林。

    其實隨著氣艇的膨脹,林中那幾十名交趾兵士已經產生很大的壓力。但這是一場不死不休的小型戰爭,仍克制著內心恐懼,潛伏在林中。李日同也交待過,不管怎麼著,千萬不要出林,就在林中與宋軍死耗,這是宋朝主場,若是耗上三兩天,宋朝的面子就丟光了。反正帶著足夠的乾糧,想飲水,邊上就有河,河水還十分乾淨。呆上三天四天的,絕對沒有關係。

    鄭朗卻抬起頭,看著天空。還好,風不是很大,不然再逆風,那情況會變得十分不妙。

    氣艇終於迎風欲欲欲升,弄了近一個小時。終於弄好了,曹背嵬指揮著幾名兵士,將箱子搬上吊藍。帶著那名下屬進入吊藍。這個龐然大物再次在循州城外飄了起來。

    「哇!」看到它,許多百姓發出一聲聲尖叫。

    鄭肅帶著手下,一個個掏出特製的大耳塞將戰馬的耳朵塞上。

    李日同嘴角動了動。又閉上。

    王綽已經反應出來,知道鄭朗要怎麼做了,來到鄭朗身邊輕聲說道:「鄭相公,他們是使者……」

    「王提點,若是你有一個偉大的母親,但別人沒有事總喜歡侮罵她,你如何做?」

    「……」怎麼能打這個比喻。

    鄭朗從地上抄起一把泥土,說道:「王提點。正是這方水土育我養我,正是這個國家,正是皇上的信任,使我以一個沒落的小官宦子弟擔任四年多的首相,權傾天下,對於我來說,這方水土。這個國,就是我的第二個母親。任何人我都不准他來褻瀆她!」

    王綽無言。

    如今鄭朗的德操高度讓人望而生畏,低調的作風更增加人們對他的尊重,誰敢懷疑他這句話不是發自內心深處的?

    交趾人侮辱了他偉大的母親,當然急得要拚命了。想到這裡。哭笑不得。

    氣艇越來越高,下面的兵士終於將繩索鬆掉,在曹背嵬的操縱下,開始慢慢悠悠地飄到矮林上空。接著一個個冒著火星的小包砸了下來,隨著又是一個個小球帶著火光落向林中。

    然後一聲聲如同驚雷的巨響傳出來,林中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僅是一聲,這片林子若是藏幾千兵士也許不算大,藏四十人算是很大了。幾個火藥包下去,僅炸死一個人。但還不是致命的,要感謝宋軍對武器的研發,原來火藥裡就有許多複雜的成份,例如狼毒、草頭烏、砒霜、桐油、干漆、芭豆、瀝青、黃蠟等等這些古裡古怪的物事,若將有些成份組合起來,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對付幾平方公里面積的敵人,無能為力,這僅是三十畝地大小,隱藏四十人足矣,其實面積也不大,隨著一個個「燃燒彈」掉到林子中,一股股濃煙隨著升起來。其中最狠的便是狼毒,不但燃燒時的煙嗆人,還含著一些有毒成份,僅是一會兒,幾十名交趾人就從林中鑽出,想逃到河邊蘆葦叢中。

    鄭朗喝道:「派兵士上船,對他們喊話,若出矮林,殺無赦。」

    「這不公平,」李日同大叫道。

    「李日同,某是怎麼與你約定的,交戰地點僅限於密林與林前這兩百步的空地,出了這兩個區域,殺無赦。至於公平,這是戰爭,戰爭詭計百出,示問誰會傻呼呼地打公平的戰場。或者某再問你,我朝有大軍百萬,你們交趾有多少軍隊?我朝一年國家收入是一億多萬緡錢,你們交趾一年有多少收入?兩國不開戰則己,一開戰對你們交趾來說,永遠就沒有公平可言!我朝對你們交趾一直撫柔有加,可你們交趾每隔幾年便要入侵一次,又叫公平嗎?當真以為你們交趾密林很多,可以起到保護作用嗎?戰爭時我會有幾十種方法將你們軍隊逼出密林,與我軍正面交鋒。若比試正面作戰也可以,只要他們出林,某絕對不會讓屬下投放任何火藥包與狼毒彈。」

    李日同啞口無言。

    想了一會,大聲喊起來,不知道他在喊什麼,但看到那些兵士開始用刀割下自己的衣服,沾上水,在宋兵的船還沒有到達蘆葦外圍退了回去,一邊還用那些濕布堵住鼻子,逃到林中。

    鄭朗冷笑一聲,心裡說道,這樣就能逃過去?

    氣艇又飄了回來,拋下鐵錨,雷得李日同一頭冷汗,敢情宋人將這龐然大物當成船了。空箱子扔了下去,又垂下繩索,吊上兩個棺材,很重,兩個大漢往上提都感到吃力,一邊提一邊不時的停頓休息。僅不到一百米的高度,卻花了很少時間才吊上去。

    李日同不知道它的用途,但是王綽、鮑軻與尚同皆在冒冷汗了。鮑軻忽然說道:「讓百姓再往後退,再往後退。」

    奶奶的,貝州那麼堅固的牆一下子就弄塌了。這一炸得多大威力?

    沒那麼嚴重,形式差不多,可體積小多了。裡面僅一百餘斤火藥,不過與上次的棺材不同,棺材上面的木板很薄。使沖壓向上,這次卻是棺材四周的板薄,使衝力擴散,而且沒有泥土的封閉,壓強也不及那次,鄭朗只能在裡面又裹了一層鐵皮子。再次慢悠悠地飄了過去。李日同又在外面大叫起來,是吩咐他手下注意這兩個棺材,掉下來時離它遠一點。不然身邊這個提點刑獄使不會這麼緊張。威力一定很大。

    兩個棺材砸了下來。

    鄭朗喝道:「捂耳朵。」

    圍觀百姓一起學著鄭朗將耳朵用手塞上。

    棺材落到地面,兩聲巨響傳出,驚天地動一般,就像世界要毀滅了,雖站在外圍,都感到大地在震動,身體在顫抖。許多百姓先是震蒙了頭。後是跪在地上喃喃祈禱。然後看到那片矮林,林子似乎象颳起一陣超級的龍捲風,無數樹木棘刺草皮子,接二連三地被拋向空中,然後狠狠地落在地面。又騰起一陣陣煙塵。彷彿升起兩朵蘑菇云。

    所有人嚇呆了,特別是那些心中有鬼的蠻人酋首們,跪在地上呆若木雞。他們在心中想像著若是宋軍駕駛著幾十艘這種巨大的天上飛船,飄到自己村寨上空,將這個武器投下來,會出現什麼結果?想到這裡,一個個額頭上直冒冷汗。

    飛艇又飄回來,再次將一個個箱子吊上去,重新飄回林子上空,煙塵才略略散去,隔著一層層灰靄,能看到林中出現兩個巨大的白窟窿。有沒有炸死交趾人,沒人知道了,估計就是炸死了,當時也聽不到慘叫聲。

    李日同臉上已經堆上一層層烏云,他同樣也在想,若是這玩意兒往交趾飛,會是如何?

    又是一連串爆炸聲響聲,不過與剛才那兩聲爆炸聲相比,那是小巫見大巫了。隨著毒煙又在林中蔓延,飛艇又飛了回來,往天上吊棺材。

    林子裡傳來幾聲哇啦啦地叫聲,三十一道人影滿身狼籍竄了出來。

    好笑的一面出現,大多數兵士逃出林子後,張弓搭箭,準備反抗,但有幾個兵士卻將手中的刀與弓箭一丟,伏在地上用結結巴巴的漢語喊投降。

    鄭肅舉起手中的彎刀,喝道:「殺。」

    箭在飛,馬在奔。

    果然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兵士,如此狼狽了,雖是南方馬,畢竟是馬,在高速奔跑中,僅是兩波箭雨,不到六十支箭矢,居然射中兩名蕃騎。一名蕃騎箭傷不嚴重,發出一聲大吼,連著箭頭生生從肉裡拽出來。胳膊肘兒上還在噴血,繼續使著彎刀騎馬向交趾兵士奔去。狂悍之氣再次讓這些蠻人汗顏。不僅是高科技了,兵士也凶悍哪。

    另一名蕃騎情況有些不妙,一箭正中胸口,掉下馬來,因為腳還在馬蹬裡,讓馬拖了很遠。

    這些蕃騎跟了鄭朗很長時間,看到他犧牲,鄭朗不由地攥緊拳頭,憤怒地低吼一聲:「殺。」

    彷彿聽到他的話,馬的速度更快,揚起陣陣塵灰,馬蹄聲踩在地面上,發出一首急促的進行曲。已經衝到交趾兵士面前,有的交趾兵士嚇得向林中逃去,可哪裡來得及?有的交趾兵士仍然勇敢地放下弓箭,撥出腰刀,想要拚命。

    「殺,」幾乎同時,三十幾名蕃騎舉起大刀揮砍下去,馬還在跑,刀卻在一次次地揮舞,雖有人在反抗,但幾無一合之敵,中刀必亡。鄭朗眼睛卻睞了起來,短暫的一剎那時間,讓鄭朗看到一個秘密,不是交趾這幾十名兵士不勇敢,在敵境深處,經此乍變,依然還有一半人在反抗,算是不錯了。換普通的宋軍前來,表現會遠比他們更差。不過也不能當作常例,畢竟是精挑細選過來的勇士,與普通兵士是不同的。與勇敢無關,而是紀律,自林中逃出來,有的兵士伏地投降,有的負隅頑抗,有的想要逃命,就連射箭時也不是很整齊,儘管有可能個個是射箭手。

    這個漏洞在自己手中無所謂,若是放在狄青這樣的名將手中,會將它無限地放大。

    戰馬還在狂奔,雖是三十幾人,還是不習慣的南馬,然而三十幾人穿插縱橫,進退自如,讓人看得賞心悅目。但這個賞心悅目的背後卻包含著一個巨大的意味,那就是訓練有素!這才是最可怕的。

    僅是幾次穿插,三十一名交趾人全部倒在血泊裡。

    「你,你……」李日同氣得直哆嗦,用手指著鄭朗,氣得說不出話。

    「別急,李日同,你既然來了,某還有一件事沒有與你談呢,」鄭朗說著「挽起」他的手,往城中拉。別以為鄭朗是文官,更不會什麼武藝,不過自幼家庭情況良好,對自己也不吝嗇,身體遠比普通人更強壯。說不定練一練,還是一個好戰士呢。李日同精瘦的身體讓他就像拎小雞一樣,幾乎是提著,提向城裡。

    人群還沒有散,在觀看氣艇降落,打掃戰場。

    鄭朗一行人卻進了城。

    對鄭朗做法李日同十分憤怒,可忽然想到自己四十名侍衛全部犧牲,僅剩下一些無用的下雜與文吏,而這個宰相心狠手辣,讓人難以想像,變得老實了。

    讓鄭朗強行拉到州衙,鄭朗說道:「坐吧。」

    「我不服氣。」

    「沒有關係,總有一天,某會讓你們交趾人從上到下一起徹底服氣老實的。」

    「你!」

    「我的做人宗旨便是朋友來了有美酒,敵人來了有刀槍。瞎氈原來對我朝有敵意,後來真心歸順我朝,就是朋友,某同樣很善待他。但他不老實,某就會讓他變得老實。」

    瞎氈的事也算是一件大事,李日同或多或少聽聞一些,閉嘴不語。

    「我們說說正事,儂智高算是你們交趾人還是我們宋人?」

    「有何區別?」李日同問道。真不好回答這個問題,儂智高是交趾人嗎,似乎也不是,是宋人嗎,似乎也不是。天知道這頭白眼狼是那一個國家的人。

    「若你們交趾認為儂智高是我們宋人,儂智兵革便是一場叛亂,是我們宋朝內部的事,與你們交趾並無關係。若是你們交趾人,那就是你們交趾人入侵我朝。某既然來到南方,並且帶著我朝最勇敢的狄青將軍南下,以及其他諸位勇將,就想讓南方一勞永逸。某的意思你明白嗎?」

    也就是若是你們交趾人,交趾入侵大宋,我必然要報復。李日同想都沒有想就答道:「當然,他是你們宋朝的人,出生在你們宋朝,長在你們宋朝。」

    「那麼好,既然他是我們宋人,我們兩國邊境問題就好談了。」

    「什麼邊境?」

    「我們兩國邊境難道你不想劃分清楚嗎?」

    「鄭相公,你要說什麼?」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若儂智高是宋人,他治下的七源州、門州、廣源州就是我們宋朝的領土,以此清楚地劃分兩國邊境,從此互不侵犯。若是你們有任何藉口來侵犯我朝,我朝必派大軍進入你們國家進行報復。或者你們說當地蠻部入侵,然而你們約束不了他們,我們宋朝替你們治理去。」

    「這是什麼理兒,若那樣,儂智高以前侵犯我國怎麼算?」

    「所以我朝默視你們交趾教訓儂智高哪,」鄭朗一攤手,十分寫意地說:「當然,你們交趾也可以不同意。請你回去帶一句話,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以廣源州、門州、七源州、祿州南方邊境線為兩國邊境線,以後約束各自蠻部不得入侵對方,你們交趾還是我們大宋最友好的蕃國。第二個選擇,你們認為七源州、門州與廣源州是你們交趾領土,那麼儂智高便是你們交趾的人,就算你不承認,但此次參戰戰士最主要的便是來自這三州壯士。你們無法辨解,這又有兩個選擇。請你們交趾償還我們兩廣幾萬百姓死亡以及無數家廬焚燒,婦女被姦淫的損失。或者你們交趾認為你們交趾很強大了,所做的一切,包括以前多次入侵我朝,都是理所當然的,那麼,結果某也不想多說了,你懂的。」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18
第十一卷 六百七十三章 幽蘭操(上)
    看著外面的雨珠,周沆抹了額頭上汗水。這才是五月份,若到了六月,天會熱得成什麼樣子?

    一場到來的大雨,並沒有將外面的炎熱澆滅。空氣到處洋溢著潮濕悶熱的氣息。到了夜晚,蚊子又煩得不行。周沆又看了鄭朗一眼,鄭朗一樣,與他都是北方人出身,怎能不熱?額頭上也在掉汗珠。

    周沆正襟危坐。

    都熱,但為朝廷辦事得忍住,喝了一口涼茶,說:「交趾使者怒氣衝衝地走了,我擔心哪。」

    「周撫使,漢唐會不會擔心交趾?」

    「……」

    「我不喜歡開疆拓土,若有一天將西夏這個禍害拿下,順便能使朝廷得到一大塊養馬之地,再收復幽云十六州,將長城修葺起來,我就心滿意足了。但是我們宋朝的疆域,我會一寸不讓,今天讓了一寸,明天就會讓一尺,後天讓一丈,再讓一里,讓百里,千里……」

    長城作用不可放大,也不可忽視。

    西漢之初,長城多荒蕪,北方又讓匈奴人藉機佔有,長城失去作用。但漢朝將匈奴拿下後,立即修葺長城,並且又從陰山開始,一直到遼東,在長城北方修葺一道新的長城,將南北河套一起籠罩在其中。不過收留了太多的匈奴人,又沒有將他們打散,更沒有漢化,繼續讓他們保持著遊牧習慣,於是有了西晉之患。這道新長城嚴格來說,反而成了這些胡人的保護牆,不受更北方更凶悍胡人侵襲,十六國南北朝的禍害便有了。

    唐朝胡漢一家,人家本來一半是漢人,一半是胡人,根本就不考慮修長城。

    明朝修了,韃靼人還能多次南下,長城在其中依然起了無可替代的作用。若不是為了一個陳圓圓妹子,吳三桂不獻山海關,國家正處於混亂時期,滿朝當真能入關。一統天下?

    在北宋,若長城在手中,威力更大,宋軍善長守城,守得元蒙都望而生畏,宋軍多,有充分地兵力駐紮在長城各處。宋朝人口多,而且火藥的出現,使得築長城成本下降,也有勞力修築長城。宋朝富裕,有充分的財力修葺長城,至少不會出現孟姜女那樣的悲劇。一道長城建造起來,當抵十萬雄兵。若是還有成吉思法的故事,讓他們禍害中亞與歐洲去吧。

    「鄭相公。可是……」

    「我知道,狄青繼續率兵撲向西南,戰事未結束。兩廣開發又需要大量錢帛。一旦交趾與我朝開戰,那是一國戰爭,遠比儂智高更難對付。這時候,至少這兩年內沒有必要得罪交趾。不過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他們敢挑釁我?又為什麼要挑釁我?交趾這幾年擴張速度很快,往哪裡擴張,往東是大海,往西是真臘的腹地,高地,山多林茂。人煙稀少,不值,因此只有往西南的真臘人煙密集地區,往佔城,以及向北擴張。就是他們不想對兩廣下手,也不想兩廣變得團結一致。富裕強大。我繼續忍讓,有可能真的動兵了。」

    「交趾……」

    「不要不信,你聽話夜郎自大這個故事麼?而我朝表現得一直很軟弱,也是因為北方與西北拖累了,膽子很大的。我嚇了一嚇,至少他們暫時不敢動彈,得派人摸清楚我們的情況,才能做決定。」

    「那會不會……」

    「不知道,我做了,做了就有對有錯,對錯未來才能做判斷,誰敢預料未來呢?」鄭朗說完開始寫奏摺,馬上錢帛會陸續運到廣南東路,大規模開發要開始了。鄭朗發現一件浪費嚴重的事,火藥。

    修道路炸山劈嶺是免不了的,特別是石質堅硬的所在,反而最適宜修道路,那些石質鬆軟之所,開鑿容易,卻容易出現滑坡現象。石質堅硬,人工開鑿,成本太高,用工也多,必須用火藥代替。鑿下來的石頭既能鋪道路的窪地,也能利用水路,運向廣州或者各處陂堰,當作海堤、陂堤、河堤與堰堤。僅是鑿路鑿下來的石材遠遠不夠的,想要修海堤,必須要大量的石頭,這更要火藥。

    可朝廷管控嚴密,從京城運到兩廣,就是石頭也變成黃金,因此希望朝廷破例,調一批工人來廣州,臨時設一個火藥分作,就在廣州分工製造火藥。雖派駐兵士防止技術洩漏,成本也會下降了八成以上。這是臨時所設的,僅三年,兩廣大模樣出來了,火藥分作隨即撤銷。

    寫完這份奏摺,第二天將一些瑣碎的事務處理完了,再次出發。

    首先去了循虔道。

    兩條道路重要無比,將拉動整個廣南東路北部落後地區的發展。畢竟現在江南西路乃是南方除了兩浙外,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一個小小的江南西路,擁擠了一百五十萬戶,唐初全國戶數才兩百餘萬。但還不是最高的,史上江南西路在紹興時達到一百九十萬戶,若是加上無法統計的蠻戶與隱戶,可能會達到兩百五十萬戶。

    因此,江南西路在兩廣與荊湖南路開發中起的隱性作用,無可替代。

    再次到了那個碼頭,短短兩個月,面貌煥然一新,許多建築物豎立起來。僅客棧就有三四家,船隻也多了起來,不僅是鹽船,還有一些商船,上下搬運貨物。自循虔道運向安遠,再從安遠將貨物運回循州。

    進入山林,許多人在修道路了。

    一部分是循州與虔州組織的勞力,一部分是截留的逃戶。

    元絛與田瑜將從江南西路的逃戶截留下來,集中到了循虔道,建龍道,一工每天給米一斗,錢二十,布一尺,滿一月工給肉六斤,絹五尺。每天早晚勞作四個時辰,中午太熱了,只能休息。又派官員巡視,防止官吏剋扣勞力薪酬。對於南方來說,工薪算是比較豐厚的,不過天氣越來越熱,此時做工很辛苦的,這樣算也不算太豐厚,只能說比以前朝廷無償或者僅提供伙食用工要好得多。

    為了照顧外來戶。允他們回去吃飯,免費提供一些生活用具與工具。又聽從鄭朗建議,用山道中原來私鹽販子休息所在,開拓一些營地。將工人分散,蓋了一些吊腳樓,提供蚊帳,派專人燒茶水,防止瘧疾產生。

    鄭朗進入山道時,十分熱鬧,人來人往。加上做工的百姓,看上去,一路到頭都是人群。不過時不時地受阻,想擴大道路,必須用火藥炸山,炸下來的石塊用鐵錘子敲碎,與砂泥混在一起,將道路鋪實。不然這條山道太過崎嶇。不利於車輛往來。荊湖南路那幾十條山道上同樣也是採取了這種措施。然後再從安遠水運來細沙,鋪在路面上。一旦修成,一條很漂亮的道路就出現了。

    再將廣南西路通向荊湖南路的幾條道路擴大。這個意義不能說是絕後,但絕對是空前的。有可能到了後世的清代,都不會投入這麼多錢帛,大修這麼多道路。

    但會起到什麼作用,最少得過好幾年才能看到。

    出了循虔道,便是安遠城。這是鄭朗第一次踏上江南西路的地界。至此,宋朝十幾個路,僅是夔峽四路與福建路,他沒有去過。未做停留,他可以請求江南西路的官員與自己配合。卻沒有權利插手江南西路的事務。迅速來到龍南,從龍南又進入建龍道。建龍道地位也許不及循虔道,但同樣安排得井井有條。

    「資忠乃是良吏啊,」周沆嘆道。

    「你也是,」鄭朗微微一笑。廣南東路自身條件較好,主要就是私鹽之亂。將這個隱患剷除,只要政策得當,官員不胡來,就能迅速進入軌道。但廣南西路情況要惡劣得多。帶著周沆來,就是讓他觀摩學習。

    出了建龍道,開始正常巡視。這一行將巡視南雄州、韶州、英州、連州、賀州、封州、康州、封州與端州、廣州,六月底趕到廣州城,將水利計劃拍板下來。最後才順海濱,看一看春州與新州,做一些小小的補充。進入高、廉、化、雷、欽、橫,返回桂州。

    但天氣炎熱,中午不得不停下來休息,鄭朗能吃得消,周沆身體吃不消了。又在循州因為案子耽擱了許多時間,時間緊,這一行比較倉促。

    而且這一行十分「危險」,許多州縣都赫赫有名的大小殺場。鄭朗有意這樣做的,什麼瘴氣,不用怕,只要避過那少數環境兇殘的地區,注意好衛生,不讓自己得了瘧疾,就會平安無事。

    事實這一行人十分平安。

    但狄青那邊中招了。

    鄭朗到了賀州時,接到快馬送來的消息。

    特磨道地形複雜,更是瘴癘橫生的地方。狄青面對這個密集的山林同樣感到頭痛。不可能將所有村寨一一掃滅,即使調動五十萬大軍,在特磨道這種複雜的環境下都辦不到。

    僅是阿儂比較好對付,但還有儂夏卿,並且原來朝廷採用了懷柔政策,使得儂氏壯大,韋周黃三大姓氏部族或被吞滅,或被強迫性的改姓,一度擁有邕州管轄下十四個羈縻州地盤。

    其中特磨道就是儂氏的老巢之一,與儂智高一家來往密切。自己消滅了儂智高之後,這些人對自己痛恨入骨。但不能一棍子將所有的人打死,儂氏當中也有忠於朝廷,或者不忠於朝廷也不想謀反的人,況且還有其他部族。自己在這裡,言語不通,忠奸難辨。於是想了一個計策。

    大軍迅速西上,奪下文像水,這是很關健的。不然夏水一漲,敵人據渡口而過,強然攻文像水會十分困難。隨後到達寶月關,離特磨寨僅有五十里路了,不過此地地形險惡,山勢高大峭拔,關又有三重,易守難攻。

    聞聽宋朝軍隊迅速趕到,大出阿儂與儂夏卿預料,文像水是來不及設寨阻撓了,他們在寶月關三個關口設門築堡,重兵扼守。狄青渡過文像水,抵達寶月關下,屢屢進攻不得力。兩軍在此耗上。

    最後狄青捨不得犧牲,運來大型拋石機,向關城上拋投巨石與火藥包,炸死了許多蠻兵,然而一直沒有將寶月關拿下來。

    這一拖,從三月初抵達寶月關,一直拖到四月下旬。關還沒有奪下。但兵營裡發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春夏瘴氣重,宋軍中了瘴氣。每天都拖出一些屍首掩埋起來。

    最後狄青不得不將軍隊向後緩緩撤離,在撤退過程裡。不斷地又有兵士死亡。甚至害怕傳染,將一些活著的兵士活活埋了下去。整個宋軍的士氣萎靡不振。

    阿儂報仇心切,看到這種情況,心中大喜,率領著兵馬出了寶月關,在後面追擊。就是這樣,宋軍也不是那麼容易擊敗的。交鋒了數次,阿儂都被狠狠地擊退。但這樣一來,宋軍撤退的速度便越來越慢。

    到達文像水,宋軍死亡慘重,不是被阿儂手下擊殺的,是瘴癘痛殺。本來埋鍋做飯的灶也一天天減少。阿儂沒有龐涓的眼光,開始未看出來。當減少了快剩下一半時,她看不出來。有人能看出來,再看不出來,全部是傻子。立即將這條喜訊象阿儂、儂夏卿、儂夏誠匯報。三人大喜過望。集中所有儂姓子弟,向文像水發起進攻。

    血戰幾天後,宋軍士氣低落,不得不像文象壩子撤退。蠻兵順利渡過文像水,逼向文象壩子。這是特磨道里一個最大的壩子,面積寬廣。本來利於宋軍交戰,不過此時又死了一些兵士,三軍士氣低落。狄青只好帶著兵士一步一個腳印,向文象壩子東面撤離。名將嘛,即便到了這種田地。也難以啃下的。

    阿儂帶領手下再次壓縮,只要將宋朝軍隊逼出文象壩子,到了山道上,便是蠻人的天下,夫仇可報了。眼看宋軍逼到文象壩子的角落,不得不往山道上撤退時。戲肉來了。

    這便是狄青的計策。

    先是佯攻寶月關,再派郭逵、種諤、張玉、趙珣四員大將打著看守文象壩子的幌子,在特務營提供情報的幫助下,又再次派出斥候打探了文象壩子周邊各部族的情況。拉攏為主,鎮壓為輔。雖伸出橄欖枝,可多數部族不是很樂意。再次拉攏,也用了心思,還是不行,一個寨子還將宋朝的使者斬殺立威。四將就當此事沒有發生,繼續做唐僧,苦苦相勸,然後趁他們以為宋軍與以前一樣軟弱時,選擇幾個惡意明顯的部族,四員大將迅雷不及掩耳,率領軍隊出擊。五個村寨僅三天全部被鎮壓。其他的蠻部看到宋軍兇狠如此,怕了,立即派人過來表示效忠。

    表面看很正常,這些部族敵意明顯,不鎮壓,會嚴重影到後勤供給。但暗中變化就出來了,將這些蠻人的死屍運到前線,稍做打扮,當成宋兵掩埋下去。狄青後退。四員大將又在一些投降的蠻部配合下,略略深入,再次滅了數個敵意明顯的村寨。屍體拖到前方。這樣做,很有些慘忍,以致戰後都沒有登報紙曝光。

    但這樣做,卻有了成效。

    一路退又一路減少生飯的土灶,進一步迷惑對方。當從文像水退向文象壩子的時候,阿儂將所有屬下一起集中了,並且集中在開闊的壩子上。血戰開始。

    狄青看到敵人主力一起進入壩子,立即下令。倒在病床上的兵士也不生病了,精神抖擻地爬起來,穿好盔甲,兵分三路,郭逵與張玉各帶一部人馬,左右包抄,狄青帶領數將中路殺出。

    但還不是真正的殺著。

    埋伏在附近寨子裡的蕃騎聽到軍號聲,沿著一條小路,兜到阿儂的背後。

    僅交戰一會,蠻兵全部敗退。

    後面還有蕃騎呢,逃都不好逃。

    阿儂帶著手下與儂智高的幾個子女殺開一條血路,倉皇地渡過文像水。

    僅此一役,狄青斬殺四千餘名蠻兵,俘獲三千餘人,最少還有一千多名蠻兵在宋軍追趕下,跳到汛期的文像水,十之**被文像水淹死。阿儂主力軍隊幾乎掃蕩一空。

    大捷消息到了鄭朗手中時,鄭朗正在循州審斷私鹽案與兇殺案。

    狄青借勢率領張玉與郭逵以及八千宋軍向西追去。

    餘下的交給趙珣與種諤,逼問俘虜,再率軍押著這些俘虜前往各個村寨,強行他們無條件投降。將這些族人一起押到廣南東路,從廣南東路轉向江南西路,中原安置。不殺,也許說不定還能生活變得更好一點,但不能讓他們繼續呆在特磨道,嶺南都不讓他們繼續呆下去。

    狄青自己率軍迅速渡過文像水,寶月關雖險,阿儂也沒有手下來堅守,迅速拿下寶月三關,催毀特磨城,西上科岩,到達科岩,這裡已經真正屬於大理地界。

    這也是鄭朗的囑咐。

    大理沒有交趾那樣的膽大,對宋朝也不會友好,特磨道原先嚴格來說,還是大理管轄地區,阿儂與儂夏卿在此鬧得天翻地覆,大理不聞不問,不會出兵相助阿儂,但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再三的催毀,遷移,阿儂能返回特磨道也是物是人非,不足為害。但鄭朗不想讓狄青去殺,而是讓大理去殺。宋軍追擊,並且打著儂智高就在這支逃軍當中的旗號,逼迫大理,震懾大理。那麼大理不容,宋朝不容,交趾不容,天大地大,阿儂還有何去處?

    因此,狄青率軍到達八達哨與阿迷州,又停下來,讓阿儂逃,讓阿儂在和泥整頓逃軍,並且讓阿儂收買大理一些部族派子弟加入。實際斥候在密切注意著阿儂的一舉一動,準備一舉殲滅,並且用此恐嚇大理。不僅是阿儂,還有呢,夔州路南方許多部族與大理同樣眉來眼去,不治理夔州路則罷,一治理,這個大理很麻煩。

    就在這時,中招了,真的中招,不是假冒的。

    許多兵士天天發熱,打冷擺子,多汗。司馬光作為行軍掌書記,也在軍中,不但連司馬光,包括張玉先後中招。什麼藥方都不管用,狄青急切之下,派兵士用最快的速度將消息送給鄭朗,向鄭朗求救。打仗行,這個瘴癘狄青根本就不懂。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18

第十一卷 六百七十四章 幽蘭操(中)
    鄭朗看著信,發熱、打冷擺子,多汗,正是瘧疾,而非是什麼瘴癘。

    對瘴癘鄭朗真說不清楚,但沾到瘧疾同樣也不好辦。短時間內,鄭朗想到了白藤江戰役,以及後來郭逵南伐交趾戰役。皆被這個東西拖了後腿。

    鄭朗臉色變得難看。自己在這個大熱天裡,在各州各縣鑽來鑽去,不僅是看各州各縣的情況,以及相關的水利,還有一原因,告訴世人,只要注意合理的生活習慣,即便是瘴癘地區,也會平安無事。

    沒有瘴癘威脅,老百姓不再將南方當作畏途,才能樂意大規模向南方遷移,而不是現在的幾千戶人家。想要兩廣有一個大模樣,未來兩年最少得遷移二十萬戶百姓。即便是二十萬戶百姓也遠遠不夠,想要能看到人氣,最少兩廣保持在兩百萬到三百萬戶,人口在一千多萬到兩千萬之間,那麼這六千萬緡錢砸下去就有了意義。

    隨之福建路與兩浙路到江南西路人口擁擠的壓力會隨之一輕。

    但這個消息若傳出去,到了北方又不知變成什麼,別二十萬戶,兩萬戶百姓都難弄來。

    「瘧疾啊,」鄭朗低吟一聲。

    周沆也拿過這份情報觀看,神情並不大好。狄青的軍事行動並沒有向他隱瞞,若按照原來的軍事計劃,等阿儂稍稍聚集一起人手,正好趙珣將特磨道事務安排妥當,大軍會集,一道西上,對阿儂實施最後的打擊,然後兵伐三江口,威脅大理。不是真的消滅大理,是進行一次恫嚇。而且大理此時段思廉倚靠高家打壓楊家。畢竟他上位乃是段素興昏庸無道,高氏將其廢黜,扶立段思廉上位的。國內許多權貴不服。大理動盪的局勢,決定了大理面對宋軍的強勢,低下頭去。就能逼迫大理與宋朝簽訂一些對宋朝有利的條約,最少讓大理約束部下。不得再接受夔州路南方一些部族反覆倒戈。至於對大理本身,周沆不感興趣,鄭朗也不感興趣。

    這個意外情況,可謂糟糕之極。

    遲疑地問:「鄭相公,不是有了一些措施?」

    「有了也不行,估計狄青追趕阿儂,行軍速度快。不能一一依照我的囑咐去辦,讓蚊蟲叮咬。不是瘴癘,而是瘧疾。自特磨道開始,人煙稀少,毒物多,許多地區**物也多,產生大量污穢之地,蚊蟲在上面生。在上面長,帶的病菌更多,叮咬後更容易讓人產生瘧疾。」

    「病菌是什麼?」

    「……周撫使。讓我想一想。」

    想了一會,先寫了一封信給趙珣,讓他甄別戰俘,部分是被阿儂蠱惑的戰俘與部族,有改悔之心的,特別是韋周黃三姓部族,全部放過去,不要再往中原內處押送了。但要注意平衡,不能讓一姓獨大,要形成四姓數量差不多的局面。韋週二姓因宋朝扶持儂氏,二姓漸漸衰落,這兩姓可以進一步放寬。

    又寫信給狄青,讓他將詳細情況稟報,就在科岩駐軍勿動,患瘧疾的兵士儘量治療。但要隔絕起來。兩封信發向西方,又坐下來胡思亂想。他沒有想到葛洪《肘後備急方》那句話,但想到了似乎青蒿素與乙醚有關係。乙醚沸點低是知道的,難道水的沸點高,破壞了青蒿裡面一些成份,或者與乙醚產生一些化學反應。

    這樣想很苦逼的,缺少資料,就算是在前世從度娘哪裡查也不大好查的,理論是一回事,做出來的實踐又是另外一回事。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先寫了一封信給時恆,讓時恆用最快速度運一批硫酸過來。

    速度不會太慢。

    宋朝到嶺南有數條官道,一條是水道,自江州順贛水南上到吉州,自吉州後不是走私鹽路了,而是走大庚嶺路,又叫梅關古道。是唐朝張九齡告老還鄉,返回韶州看到梅關古道山道崎嶇,上書唐玄宗,利用農閒時季,動用民夫開寬的古道。自大庚嶺道直奔兩廣各地。這條路比較好走,不過行程慢。

    還有一條道,自潁州到唐州、襄州、荊州、鄂州、岳州、潭州、衡州,鄭朗南下時一半路程便是走的這條道路。到衡州時分為兩道,一條是前往郴州,過騎田嶺到廣州,一條是前往永州至桂州。這是驛道,又叫官道。

    鄭朗若將兩廣開發成功,就不是這兩道了,可供選擇的商道、官道將會達到七八條。但現在只有兩條,想要快,還是選擇後面的旱路。儘管運輸成本會更高,可全是旱路,能全程用馬,速度比前能快上一倍有餘。

    文書傳遞是遞鋪,因為宋朝養著大量的廂兵,又要安置一些退伍老兵,將遞鋪的工作交給軍卒。而且宋朝遞鋪既廣又密,不是象唐朝以州為中心,而是以縣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幅射,二十五里地便有一遞鋪。不過南方不怎麼重視,遞鋪規模要小得多,可在這兩條幹道上,特別是後一條幹道上許多遞鋪養有南馬。文書傳遞有步遞,包括水上遞送,馬遞與急腳遞。馬遞最低速度不能低於每天三百里,還不是最快的,最快的是急腳遞。這是用來傳達緊軍情的遞送方式,一路換馬,甚至換馬又換人,日夜兼程。速度要求不能低於每天四百里到五百里。如果在幹道換人又換馬,往往能達到七八百里,這才創造儂智高謀反時,兩廣的消息五六天時間便送到京城的宋朝奇蹟速度。

    鄭朗用的便是急腳遞方式,讓時恆速將硫酸運向桂州。

    接著又寫信給洪州知州,讓洪州知州立即安排洪州工匠,燒製一批藥玉,運到桂州,並且畫了樣式,標註尺寸,一定要有一些半透明性質。玻璃製造工藝很早就傳到中國,可一直燒不出玻璃那種透明感,卻成了另一種工藝,琉璃,就像中國的景泰藍到了倭國後,變成了七寶燒。有的琉璃盡光流光華彩,可因為完全不透明,不能用。藥玉製坊很多。洪州也有,必須要說清楚。

    又派人去嶺南採集大量青蒿過來。

    正好嶺南青蒿正是開花時季,藥效比較好,想要好。還要往後挪一挪,最好到八月份。不過開花時季的青蒿能用了。嶺南的青蒿花季要早,若是利用各地的青蒿成長時間不同,實際青蒿花季能從五月份開始,一直到九月末才結束。這段時間也是瘧疾高發時間段。

    不知道這個方法管不管用。

    又想到其他一些方法,覺得可用,派人用急腳遞送到科岩。不但有兵士,還有他的學生司馬光,未來河北第一勇將張玉,這兩人一個人都不能有閃失。

    即便兵士,鄭朗也不想他們有閃失,數次交戰,這些兵士都變成老兵了。未來就是不與交趾作戰,也要進軍梅山蠻。這些兵士就是作戰的主力部隊。調禁軍來都不管用,能迅速適應南方這種山林地形,濕熱氣候?

    鄭朗也沒有心思巡視下去。自賀州出發,穿過昭州,來到桂州。

    未進城,來到灕江邊,在這裡,興修了一座學院。但它與雎陽書院不同,與後來的宋朝四大書院皆不同,準確來說,它應當叫做少數民族學院。前後吸納了一千一百多名學生,有近六百人是各部首領之子。還有幾百名烈士之子,一百來名桂州當地子女。各種族蠻人佔到九成以上。

    成立後,余靖感到人招多了。

    鄭朗說了一句話:「若不是拘於財力與師資,我恨不能將所有蠻人子女一起招納入學,那麼僅是二十年時間,南方就不會再分什麼蠻人與漢人。」

    余靖聽到最後一句。沒有作聲了。

    它的作用主要便是將兩廣漢化,鄭朗為此還寫了一篇奏摺,鮮卑人南下後,北方一片胡音。自北魏主動漢化鮮卑人後,現在中原有沒有胡音了?其實北方,有許多人身上流淌著鮮卑人的血脈,甚至趙匡胤的祖先都有可能與漢化鮮卑人聯過親,可後來北方有沒有民族矛盾?

    融合了,是一家人,談何矛盾。

    鄭朗在南方要做的就是這件事。包括衣冠,入學第一件事便是身著漢家儒生的衣冠,對此蠻人不排斥的,相反,很仰慕。入學後一邊教導經義,算術,一邊教導他們漢人的生活習慣。

    最早入學的這批蠻人將先後有重用,能科舉成功的,讓他們科舉,不能科舉成功的,只要不是太笨拙,太殘暴,或者沾有其他不好的嚴重行為,將會一一放在各州縣,讓他們擔任基層官員,讓蠻人主動參與到兩廣事務當中,進一步融合。不過現在必須要學習一兩年時間,知道一些經義,會算會寫。

    鄭朗又撥款八萬緡錢,這是一個龐大的數字,若在京城,物價昂貴也許不算什麼,放在桂州,八萬緡錢算是一個天文數字。用八萬緡錢興修了一個龐大的書院,有上千間寢室,一百教室,還有一個圖書館,兩百多間員工宿舍,外加一個上千平方米的大操場,幾百平方米的大花園,一個鋪滿石子的人工小湖,湖中還有一小島,島上有一個涼亭。建築、風景,無一不勝過了雎陽書院數倍。

    直到四月末,這個書院才建造完成。

    唯獨讓鄭朗不滿的便是師資問題,花了重金,只請來兩百幾十個沒有中進士的舉子。一個有名的大儒都沒有請來。沒有辦法了,鄭朗在廣東南路寫信給余靖,兄弟,你委屈一點,抽空也去教一教這些學子吧。怎麼辦呢,整個桂州就你的學問最好,又是韶州人,大家對你不排斥。

    看到鄭朗到來,師生一起夾道歡迎。

    鄭朗讓大家在操場結合,讓侍衛將他那把古琴抱來,一邊彈琴一邊唱道:「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採而佩,於蘭何傷。

    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

    薺麥之茂,薺麥之有。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這是韓愈寫的,乃是孔子《幽蘭操》的同人版,但這個同人版在文學造詣上還勝過原創版,儘管原創版作者乃是孔聖人。鄭朗歌喉不是很美妙,但這曲《幽蘭操》唱得卻十分空靈,也讓人感覺是天籟一般。

    此曲道出他的心聲,與鄭朗產生了共鳴。

    周沆聽著鄭朗的琴,聽著鄭朗的歌喉,忽然間,他在此刻終於明白鄭朗的內心世界。

    默默地看著台上的鄭朗說道:「行知,你若是薺麥,便是這世間最璀璨的一株。」

    余靖鄙了一眼感慨萬千的周沆,沒有作聲。與鄭朗政見不合,但不能否認鄭朗的德操。不過心裡想到,鄭行知,此次科岩的危機你如何化解呢?

    鄭朗唱完後說道:「這首四言古詩乃是唐朝韓愈寫的,他知潮州時頗有政績,你們南方人也很懷念他。今天某唱出,不是讓你們悼念他,而是要明白它的含義。學問,不但要學要問,還要學會如何做人,做君子。象蘭花一樣美好,象蕎麥那樣,不畏任何嚴寒困難,都能生機盎然,綻放出奪目的光彩。等我安定以後,我會時常來給你們講學。今天我暫時先給你們講一講《論語》裡如何做人的章句。第一句是《雍也》裡一段,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人要正直,只有正直才能光明磊落,我們身邊不正直的人也能生存,那只是因僥倖避免了災禍。這種僥倖必不長久的。學習也是如此,沒有任何巧徑而言,只有二字,刻苦。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當朝有學問的大臣們,無論范仲淹、歐陽修,或者其他人,青少年無一不刻苦學習,這才有今天的成就。就是我略有小成,少年時也曾多年刻苦學習,甚至長達數年時間閉門不出。至今然不敢放下書本,手不釋卷,唯恐學問丟下去……」

    一路講去,講仁,講德,講道,講剛、毅、木、訥,講恭、寬、信、敏、惠,講六藝。

    直到天色黃昏,鄭朗才帶著沙啞的聲音,宣佈大家散去。

    對如何做人,鄭朗很看重的。不會做人,學問越好,危害越大,例蔡京,例秦檜,例李林甫。

    在一片圍觀與仰幕眼神中,鄭朗帶著周沆與聞訊趕來的桂州官員離開書院。

    走在路上,余靖小聲地說道:「行知,我剛接到狄將軍情報,我軍已在科岩死了七百餘兵士。」

    又過了數天,整個大軍感染瘧疾,死七百餘人十分正常,鄭朗卻瞟了余靖一眼,因為狄青斬殺陳曙等三十二將,余靖多少對狄青產生痛恨情緒。科岩遭到瘧疾的危脅,不知道余靖是什麼心情。

    看了看,也未看出余靖有何表情。鄭朗心想,慶歷新政失敗後,這些君子們也個個成人精了。

    他問道:「張玉與司馬光可安恙乎?」(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19

第十一卷 六百七十五章 幽蘭操(下)
    「沒聽說,不過……」余靖一臉沉痛,鄭朗也看不出來他是否真的沉痛,但余靖說話時神情的確很悲傷,又帶著七分的擔心。

    這玩意兒只能預防,沾上必死無疑,即便在前線用各種藥方不惜成本地將各個將士性命吊著,也不過讓將士多活上幾天,身體素質好的多活上十幾天,或者二十幾天。拖不到最後的。

    當然,能活過去,人體自身將會自己建立對瘧疾的免疫反應,以後即便在瘧疾流行地區生活,被帶著瘧原蟲的蚊子叮咬後,感染瘧疾的可能性會嚴重下降。

    原理余靖不知道,但聽鄭朗反覆地說過它。

    南方不要說什麼瘴癘了,百分九十以上的症狀非是真正的瘴癘,而是瘧疾。

    就算有什麼免疫能力,關健能不能治好它。

    余靖又說道:「狄青將軍看到病情嚴重,已經率將士與病人撤回特磨寨。只是狄青將不忍心將病人留下,往回撤的時候全部帶上,又導致更多士兵感染……」

    「我知道了,」鄭朗心情灰暗,回到家中。

    聞聽丈夫回來,月兒準備了豐盛晚宴,又刻意打扮一番。

    一身紫色的宮裝,做過加工,略有些像唐朝宮裝形式,肩頭披著碧色披肩,酥胸小半露在外面,又知道鄭朗不大喜歡高貝髻,於是將貝髻放矮,餘下的青絲在後面編了一個馬尾苕。兩邊還結了幾個小辮子。沒有沒移氏那樣明豔過人,也沒有崔嫻那樣小巧嫵媚,卻又有一番青春動人,健康活潑的感覺。

    女為悅己者容。

    不在乎丈夫的想法,自然不會刻意在丈夫面前打扮,將美好的一面展現出來,但在乎丈夫的想法,化妝自己使自己美好,必不可少。故有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

    若換在以前,小別勝新婚,鄭朗會立刻撲過去與她親熱親熱。

    但鄭朗此時沒有了興趣。

    「月兒,給我備筆墨紙硯。」

    月兒先是愕然。然後聽命。

    鄭朗拿來筆墨紙硯,開始抄寫腦海裡記載的《本草綱目》,這是他下載到硬盤裡的資料,但在宋朝,各項科技與生產力皆達到巔峰,包括中醫。也許將此書抄襲出來,會對中醫起補充作用。不過作用未必很大,又不是他的本職工作,也沒有空,因此沒有抄寫。而且相對於中醫,改革宋朝制度尤為重要。再者便是科學,也就是他那個格物學,一旦發展起來,對醫學的進步會起更重要的作用。

    現在鄭朗逼得。在抄寫這本書,示圖從書中找出一條治療瘧疾的捷徑。

    「官人不吃晚飯哪?」月兒問。

    「放在哪裡,我暫時不餓。」

    「官人。大娘子寫了一封信給你。」

    「拿過來。」

    月兒將信拿過來,在信上崔嫻作嗔怪的語氣問他,你真的快樂嗎?別的人家一家團圓,可我一家分居三處,嶺南一處,鄭州一處,京城一處。別的人家孩子圍著父親轉悠,可我家兩個女兒,兩個養子天天問父親在哪裡,讓我指著地圖。這樣。你是不是很快樂。

    下面是杏兒寫的話,讓鄭朗不要四處巡視,到處是瘴癘,難道不害怕嗎,若有一個閃失,不要考慮自己。也要考慮家人。況且鄭朗說過,治國者非是一人治國,要學會用人,難道兩廣除了他之外,就沒有巡視各地水利的官吏?這樣到處轉著,讓她們感到比鄭朗在契丹還讓人不放心。

    四兒與環兒又寫了一段文字,說想要來嶺南。

    鄭朗看著信上一行行文字,神情變得溫柔起來。

    扭頭對月兒說道:「委屈你們了。」

    「妾沒事,官人是做大事的。」

    「你明天帶人買一些像牙,還有那些黎花布,以及兩廣其他的一些特產,託人帶回京城。」

    「喏。」

    鄭朗回了一封信,先向一家人問好,然後讓崔嫻帶著家人去鄭州。不一定非得在京城,鄭州也可以。其實自己這樣做,做為一個官員,若是一州一府官員問題不大,然而執掌兩廣所有事務,略有些過了。但到現在,還沒有大臣囉嗦,有好幾個原因,一是趙禎袒護與信任,換其他任何一個皇帝休想了。二是官場風氣還不算太惡劣,自己德操也可,又是文臣,官員怕清臣群起圍攻,因此不敢找自己的麻煩。三是無子!這點同樣重要。四就是家人全部留在京城或鄭州,自己很愛護家人,不說嶺南多凶險,就是不凶險,家人也不能接過來。

    很含糊地說了這一點。

    然後又說另一件事,人們對地域差異性的適應能力。

    這時代人們外出旅行的很少,南方人不適應北方的寒冷,北方人同樣不適應南方的酷熱。曹操大軍南下,當時江南多未開發,於是軍中多疫。正是這個不適應地域性差異導致的。吐蕃人佔有長安,很快因不適應低氣壓氣候,將士多病,嚇得撤了回去。還有未來,強大的元蒙軍隊,為了南北對宋朝形成夾攻之勢,從吐蕃繞道大理,一高一低,一南一北,一寒一熱,死了無數將士。非是戰死,而是病死。甚至鄭朗有時候心中YY,若是那時宋朝出兵相助大理,元蒙會不會在大理失敗?

    元蒙未說,僅說前者。

    這是大的例子,又舉了一例,范仲淹原配妻子李氏,因為下江南,到了饒州,不適應南方氣候,很快病死。嶺南遠比饒州更惡劣,別看到張岊將軍那麼勇敢的一個人,自己強行將他扣在荊湖南路,不讓他越五嶺一步。無他,身上多傷,又是北人,到了兩廣來,對張岊身體會產生很惡劣的影響。現在月兒來了,沒有關係,她身體健康,又勝在年青,其他幾女皆不行。

    再說所有南下的官員,有幾個帶著家眷?

    只有餘靖,然而余靖的妻子就是韶州人氏。人家出生在嶺南,長在嶺南,與北人如何相比?

    至於會不會有瘴癘,自己一行心中有數。不會偏偏往那些傳說中的瘴癘地帶裡鑽的,這請放心。就是在這裡,熱得難受。這也不要緊,在兩廣時間不會太長,頂多還有兩年時間,自己便要調回荊湖南路了,到了荊湖南路。朝廷就不會有那麼多忌憚,看看能不能將她們帶到潭州,一家團聚。

    最後又說一件事,若是熬上幾年,將南方治理一個大模樣,自己聲名會達到巔峰。那麼為了避嫌,必須停下來休息幾年,脫離政權中心。那時候自己會帶著一家老小,在鄭州休養幾年,供奉幾位母親大人。順便著書立說。一家在一起可以過著開心的生活了。

    倒也不是說的假話,是打算這麼做的,就算趙禎阻攔也不行,不然就是不知進退之道。

    將信封好,對月兒說道:「明天將這封信寄回京城。」

    然後又說道:「你派侍衛前去余靖府上,讓他將城中所有大夫一起喊來,還有將城中一些關於醫學方面的書籍一起抱來。」

    「好來。」

    過了好一會兒,余靖帶著許多書,以及十幾名大夫到了鄭家。

    鄭朗說道:「大家坐吧。」

    眾人陸續地坐下。

    鄭朗開始與大夫們討論如何治療瘧疾,講著講著。牽涉到中醫的方方面面了。余靖卻意識到其中的價值,說道:「別急,別急。」

    「幹嘛?」

    「行知,記錄下來,記下來。」兩廣問題多多,余靖作為嶺南人氏。怎能不希望家鄉變得更好?對鄭朗種種做法,也沒有鄭朗所想的那麼黑暗,十分配合的。這也是余靖在史上,於兩廣任職政績赫然最重要的原因。

    嶺南有種種弊端,特別就是病患。百姓喜巫,不喜醫,每年都有無數百姓因各種疾病而去世。包括韶州。看到這種情形,余靖心中著急,同為韶州的名相張九齡還想家鄉變得更好,修了大瘐嶺古道。可自己呢。今天所討論的看樣子牽連甚廣,甚至對嶺南醫學發展都會起到極大的幫助,再者鄭朗此時在兩廣威信越來越高,會扭轉兩廣這種落後的醫學觀念。

    因此備下筆墨,開始記錄,怕自己一人記不下來,又派人喊了小吏過來幫助記錄。

    但主要的還是針對瘧疾。

    包括本草綱目裡的常山湯。

    常山湯也不能根治瘧疾,可是正因為這些藥方一一送到前線,起到延緩作用,吊住了許多將士的性命。

    並且這幾天的討論,一張張藥方傳了出去,幾乎成了中醫界的一場盛典,最後周邊許多州縣大夫一起跑到桂州來,一是想看看鄭朗的樣子,二是心中佩服鄭朗,果然是宋朝學問最好的人,連中醫居然也懂得不少,三是想過來學習。

    接下來幾天,鄭朗幾乎閉門不出,專門與大夫們交流,晚上又抄寫《本草綱目》。直到洪州將那些藥玉運過來,鄭朗這才出門觀看。看了看,有許多器皿不標準,不能用了。將這些器皿丟棄,留下一部分有用的器皿,接著又命人搭建幾間屋宅,準備試驗。

    但防止萬一,依然鑽進各種古方裡研究。

    又自特磨道到桂州開設一條通道,提高傳遞速度。然而一天天地傳來不好的消息,每天都有上百名士兵死在病魔下。

    急切之下,鄭朗寫了一封信,讓使者送到大理,將滔天的怒火發洩在段思廉身上,為什麼你們大理敢收留我朝的叛黨,若再收留,請等著我朝大軍進入你們的大理城。

    這封信也暴露了鄭朗失措的心理。

    宋軍迫於瘧疾撤回特磨寨,大理不可能不知道,有了這個天然的保障,大理會害怕嗎?

    鄭朗確實似乎在走火入魔了,即便沒移氏來看他,他都恍若不覺。余靖搖頭,鄭朗用心是良苦的,但這個瘧疾自古就成為不治之症,想短時間治好,怎麼可能呢。

    因為這個瘧疾,廣州那邊水利的計劃也拖了下去。

    眼看到了七月,朝廷聞聽此事,也感到急迫。再次用特腳遞將大批硫酸運到桂州。

    鄭朗第二次出門,他在做試驗,讓大夫與各個小吏觀看,一旦成功。不能做任何盈利,必須要普及。瘧疾之痛,不僅關係到大軍安全,此時每年嶺南都有許多百姓死在瘧疾之手。而非是所謂的瘴癘。

    前面看懂的人不多,是用高度酒與硫酸起反應,蒸餾乙醚。因為乙醚沸點低,容易爆炸與燃燒,所以蒸餾過程非常麻煩。而且此時高度酒裡成份非常複雜,酒精含量不純,未必能成功。

    經過兩天時間。幾十次研究,中間發生了兩次爆炸事故,有一次爆炸掀起的氣流將鄭朗的臉都刮傷了,終於研發成功。

    余靖聞訊後趕過來,看到鄭朗的樣子,嚇得一大跳,全身焦黑,沾滿了煙塵。臉上還在滴血,說:「行知……」

    「安道兄,別打擾我。」鄭朗粗暴地說。

    接下來最重要的一道關卡。便是用乙醚處理青蒿。

    處理後,用一個個小瓷瓶子裝上,再用軟木塞住,緊急送向特磨寨。另外又寫了一份說明書,說明大約用量,不知道啊,於是這個用量十分古怪,上下相差了近十倍。

    無奈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只好用染瘧疾的兵士做小白鼠了。

    藥劑送走。鄭朗目送著兵士與馬越去越遠,心裡面在做祈禱,這是最後一個措施,若沒有效果,兩廣開發,將會變得困難重重。

    然後坐在桂州等候消息。繼續與大夫們討論病理,研究一張張藥方。

    七月初四,特磨道派使返回桂州。

    鄭朗老遠地迎過去,問道:「如何?」

    兩個兵士一臉喜悅,說道:「好了,好了,所有瘧疾得到控制,前天僅十名兵士犧牲,其他的都挺了過來。」

    但也未必,主要是兵士身體素質高,許多兵士吊到現在,身上產生了抗體。真正這個藥劑也非是百分之百的青蒿素,想要成為青蒿素,還要經過許多道程序,乙醚處理效果也不大好,想要效果好,必須要沸點更低的溶劑,這種溶劑以宋朝的條件,就算鄭朗帶來相關的知識,也弄不出來。並且這種提取物沒有分離酸性與中性物質,其中的酸性物質毒性大,對人會有傷害。

    還有季節,鄭朗不知道如何保存這種藥劑,想要藥劑,只能在青蒿的花季,這將時間限制在五月到九月,其他季節染上瘧疾依然束手無策。

    藥效也有限,對兵士產生了良性作用,對普通老百姓未必能起到這麼高的治癒率,頂多保持在六七成。特別這種有毒的藥劑對孕婦與老人、兒童將會產生嚴重的傷害。

    僥倖的是藥劑裡確實含有大量青蒿素,而且鄭朗用花季的青蒿葉片,也沒有記錯,青蒿花季也是瘧疾肆虐的時季,過了這幾月,就是冬天與春天,也許有冬瘴與春瘴,但多不是瘧疾,而是其他的疾病,危害不大了。

    副作用鄭朗不知道,但心中估計會有副作用,可不管什麼副作用,活著比死了的強。

    十幾天,鄭朗崩緊的心一下子鬆弛下來,腦袋一暈,一下子坐在地上,身體軟軟的,未站起來,還是侍衛將他扶起來。鄭朗顫著聲音對大夫與一些小吏說道:「來,來,跟某一道去作坊裡,某教你們怎麼做。」

    不僅有兵士,還有百姓。

    走進作坊,鄭朗在激動之下,手腳都不利索了,邊上幾個小吏看了後怕,將他攔住,說道:「鄭相公,你教導,還是讓我們來。」

    這玩意兒太危險,前幾天那個爆炸威力彷彿小火藥包一樣。若不是一個侍衛將鄭朗撲倒,鄭朗都能發生生命危險。鄭朗這個哆嗦的手,讓他們看著很擔心。

    他們還不知道這種藥劑出現的意義。

    雖然不能完全克制瘧疾,但有了希望,若再注意合理的生活習慣,瘧疾將不會成為南方的主要危害。甚至消息傳出去,會引來更多的百姓主動南下尋找生路。

    天色暗下來,消息迅速傳開。

    鄭朗回到家中,這十幾天內,沒有吃好睡好,一下子全身心地放鬆,身體整個都軟了,是讓侍衛扶回去的。

    月兒心痛的掉眼淚。

    鄭朗呵呵地傻笑,撫摸著月兒的臉說道:「你不懂,你不懂。」

    不但是兩廣的未來,還有六千萬緡錢,什麼時間宋朝砸過六千萬緡錢經營那一個地方的?

    第二天特磨道又傳來消息,依然是捷報。繼續有人病死,然而死亡率還是維持在很低的數字,僅是十幾人。有的人新患了瘧疾,喝下藥劑後,立即病癒。又經過軍中大夫的研究,將用量大約地得出結果。還導致一個良好的結果,看到一個個兵士病情控制,邁向康復,沮喪的士氣全部消失,士氣比以前更盛。瘧疾都擋不住他們,南方還有什麼可怕的?張玉與司馬光病情同樣得到控制,不過病了很久,依然躺在病床上,但沒有生命危險了。

    余靖接到消息後,來到鄭家,月兒卻說道:「官人在睡覺。」

    太辛苦了,這些日子。

    「那我不打擾了,」余靖告辭,然後去了作坊,讓官吏與大夫繼續配製藥劑,又代鄭朗寫了一篇奏摺遞到京城,將這個好消息向朝廷匯報,並讓朝廷送一批硫酸過來。高度酒兩廣自己可以慢慢蒸餾,硫酸與火藥一樣,乃是軍控事物,必須從京城調運。想要前線安全無事,還得需要大理藥劑,另外嶺南百姓也需要這種藥劑治療瘧疾。

    鄭朗一覺睡到中午才爬起來,看著太陽在正中,感到愕然,來到府衙,看到余靖安排得井井有條,點了點頭,說道:「安道兄,廣南西路繼續交給你了。」

    「你要幹嘛?」

    「我要去廣州,那邊水利還等我去拍板,拖了很多天,不能再等。」

    「這麼快?」

    「不快,慢了,眨眼之間,秋冬就會來臨,那麼多事務要安排,等不起。」

    但這次在月兒強烈要求下,鄭朗將月兒也帶上,一道去了廣州。

    來到碼頭,忽然看到無數人站在碼頭邊,書院裡所有蠻人學生一起趕來。為了這個藥劑,鄭朗熬得圓臉生生變成方臉,許多人都看到了。而藥劑的成功,不僅是前方將士,各族蠻人也會受益。直到此時,這些蠻人學子們才相信鄭朗前來,是真正給他們帶好日子來了。

    鄭朗前面研發成功,後面又匆匆地趕向廣州,這麼辛苦讓他們感動萬分,自發地與書院的教書先生趕來送行。

    「謝過諸位,」一夜恢復,鄭朗神情恢復正常,又恢復到以前從容淡定的表情,沖四下里一拱手,帶著侍衛與月兒,還有馬,上了船。

    水手解開纜繩,忽然一些教書先生坐下,捧出二十幾把古琴,席地彈奏,隨著琴聲響起,書院的學子齊聲唱道: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採而佩,於蘭何傷。

    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

    薺麥之茂,薺麥之有。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反覆地吟唱,歌聲在灕江兩岸迴蕩,經久不散。在他們心中,鄭朗就如同詩中所歌吟的蘭花蕎麥。

    聽著嘹喨的歌聲,隱在人群中送行的沒移氏忽然從眼角滴出晶瑩剔透的淚花……(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0
第十一卷 六百七十六章 復北歸(上)
    鄭朗站在船頭,聽著這歌聲,眉著卻緊皺起來。

    藥劑究竟如何,鄭朗沒有本領知道,得看普及以後的效果,才是真正的效果。隱隱地鄭朗感到它的不完善之處,製作成本也比較高,又有時季的約束,即便藥劑出現,鄭朗依然渴望著金雞納樹。

    不過最大的威機渡過,也會對瘧疾肆虐起到極大的制止作用。

    凡是任何事物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鄭朗嗅到空氣中一些負作用的味道。

    消息遞到京城,趙禎長鬆一口氣,接著他立即明白藥劑的重大意義,不僅是活人無數,因為這個瘧疾,南方成了北方人最畏懼的地方。比如交趾無禮,宋朝一直待之懷柔政策。不僅僅是北方有契丹與西夏拖了腿,還有這個瘧疾與瘴癘。用兵用得少,擊不敗交趾,用得多,大軍必會有感染瘧疾的可能,兵士多死亡。在這種情況下,朝廷不得不忍受交趾的無禮。

    藥劑成功,這一道魔咒等於去掉一半。

    意義不僅於此,瘧疾危險率下降,官員去南方的積極性會提高,就能如鄭朗所願那樣,調一些良吏前去治理南方。但犯了錯的官員往哪裡貶,至今這個問題趙禎與龐籍皆沒有想好。

    還有其他的積極意義,總之,會給南方帶來數不清的好處。

    這種藥劑的出現,幾乎就是一個奇蹟。

    趙禎又想到那曲《幽蘭操》,心中感慨萬千。韓愈也是不錯的大臣,可惜未得唐憲宗重用。想到這裡,趙禎頗有些自得,至少在用人上,自己遠遠超過唐憲宗。

    但鄭朗反對他這種想法,趙禎重視人才,幾乎每一個風流人物,在他手中都得到過重用,不過重用得過頭了。反而造成一些負面作用。可鄭朗這個想法不敢說的,那同樣是堵別人的仕途,會遭人憎恨的。

    帶來的意義有很多,嚴格來說,因為使用乙醚處理青蒿。已經脫離了中醫範疇。本來格物學漸漸冷卻。這時候讀書主要目標還是為了功名,科舉不考格物學,太學學格物的人在風頭過後,越來越少。然而格物學能治瘧疾。再次引起人們關注,又增加了一批學格物學的學子。這個鄭朗並不急,關健是火炮。一旦成功,在戰場上露出它猙獰的威力後,即便沒有學子學格物學。朝廷也會強行派一批學子學習它。

    火炮有了一些眉目,雖未成功,也很快了。

    接著兩廣許多消息傳來。

    非乃小事,聽聞鄭朗準備投下去六千萬緡錢後,每一個大臣對兩廣皆產生重視,但多是或信或疑,若是有鄭朗構畫的前景,那般美妙,六千萬緡錢砸下去是值得的。若是沒有。這可是六千萬緡錢。再加上兩廣戰爭費用,荊湖南路等等費用,將會達到一億緡錢以上。有這麼多錢,甚至能差不多將鄭朗所說的徹底治理黃河工程扶上馬。

    鄭朗到達廣州,程師孟與楊察、蔡挺早來到廣州。聽聞居然將瘧疾治好,幾人同樣震撼了一回。不過水利才是他們本職工作,加上田瑜也比較精通水利,元絛不算是一個劣官。鄭朗未至,粗粗地制訂了一個計劃。

    鄭朗到廣州後。與一干官吏商議了好幾天,再次確定水利計劃,實際這是第三次的制訂計劃。第一次是鄭朗自己一人完成的草圖,第二次是田周等官員修改的草劃,第三次是鄭朗與大家共同商議的結果。但在施工前還會再次做細微的調整。

    這是大事,鄭朗不敢藏拙,上奏朝廷。

    計劃分為兩部分,一是今年秋後即將動工的工程,也分先後,看能遷移過來多少百姓,不然缺少勞力,這些工程無法上馬。標註了先後,但在奏摺裡請求朝廷下詔福建路與兩浙路官員配合此次移民活動,主要是福建路,還有人口密集,山區多,與福建路差不多的浙西地區。

    未提江南西路,百姓自己來歡迎,不會動援他們來,那是留作明年廣南西路的遷民。但有一條分界線,非是從長江開始,而是從西湖浙江開始,一直到黃山、鄱陽湖一線,往北去的百姓一律不鼓勵南下,太熱了,不但熱,許多地區多濃密的樹林,水資源豐富,一到天熱之時,空氣裡充滿了稠密讓人壓抑的水蒸汽。除了南方百姓,北方百姓很難在這裡呆習慣。但與太平州一樣,開發出來,情況就會好轉。不過現在的悶熱遠遠勝過了太平州,時間更漫長。

    這些都是人性化的措施。

    至於資金問題,鄭朗第一次公開向朝廷請求動用銀行的利潤。

    第二部分是未來的規劃,要過好幾年了,一旦今年工程動工,會造就大量的耕田,以及蔗園、果園、茶山,無論怎麼遷移,勞力會嚴重不足。必須將它們消化,才能著手下一步的規劃,不過那時兩廣也有了自己充足的財政收入,不勞朝廷投資。

    然後便是一張張地圖,上面標準清晰,甚至一縣一圖,那一個陂,那一個堤,那一個堰,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大家看了這些規劃與圖,一個個苦笑,總算看出來,這是為將來著想的,朝廷想要兩廣得到收益,最少得等到十幾年後。

    可是不能反對,難道說鄭朗做錯了嗎?

    作為一個朝代,越長遠越好,不能只顧著眼前。要麼學習楊廣,強行百姓勞役,不給一文錢,那怕大批大批百姓活活累死。那個官員敢說出這句話!只要敢說出來,會立即讓言臣拍死。要麼學習曹操,強行將漢中百姓遷到關中,不顧百姓死了大半,曹操比楊廣好得多,可同樣不敢學習曹操的做法。遷移百姓必須讓百姓主動前去,還要安頓好,否則就是鄭朗本人,也會受到言官怦擊。

    商議大半天,最後趙禎寫了一個准。

    龐籍又私下裡寫了一封信,隱晦地勸說鄭朗,你步子稍稍邁小一點,俺們真的吃不消。

    鄭朗回了一封信給龐籍,實話實說,南方的事步子已邁得夠小。一旦南方事了,接下來就到黃河了。這將是國家根本,黃河不穩,北方就不穩。因此這十年時間內,國家必須小心地經營。以建設為主。將這兩項工程扶持上去,馬上宋朝將會煥然一新,就會迎接下面的計劃,西夏。

    夏天契丹對北阻卜發起一系列的進攻。長久的畏懼,儘管有西夏暗中支持,眼看節節不支。到了秋後,契丹更多的軍隊到來,北阻卜之亂必將滅息。經此一戰。契丹與西夏兩敗俱傷。

    幾年內暫時宋朝會平安無事。

    不過按照發展的走勢,長久的戰爭,西夏國內產生動盪,國力弱,國家小,最終還會與契丹苟和。契丹雖然憎恨西夏,遼興宗非乃昏君,會忍辱負重,提出一些條件。答應這次苟和。幾年發展下來,兩國國力會慚慚恢復過來。若有機會挑起他們再度開戰最好不過,沒有機會,西夏又會成為宋朝的心腹大患。

    這個時間也不會很長,可能只有十年時間。

    十年國家將這兩項工程實施下去。國力大增,百姓休生養息,就能給西夏迎頭痛擊。若做不到,國內是一堆爛攤子。西夏再度入侵,契丹從北方壓迫。宋朝依然水深火熱。

    龐籍接到信後無語,只能繼續做著這個苦逼的首相。

    兩人通信之時,鄭朗又派人前去福建路與浙西宣傳,動援一些貧困百姓中有威信的長者,前來兩廣觀摩。不是看兩廣,一些前來做示範的農民耕種頗為成功,觀看他們的收益。以及其他的一些蠱惑手段,再將這些長者送回去,讓這些長者替自己宣傳。到八月份,開始正式動援百姓南下。九月各項工程施工。不及大運河工程壯大,大運河那是強行讓百姓勞役的,否則休要說六千萬緡,在宋朝,沒有三億四億緡錢也修不起來。但是零零碎碎的工程加在一起,也是宋朝自立國以來,規模最大的水利工程。

    鄭朗又將月兒留在廣州,自廣州開始,前往賀州、封州、康州、春州、新州與端州巡視。還是以水利為主,順便瞭解各州的情況。於八月末再度回到廣州,主持移民活動。至於廣南西路,留下交給余靖了,先以廣南東路為主。

    特磨寨那一邊戰事再度打響。

    許多兵士的瘧疾治好,還是有後遺症的,再加上病了這麼久,身體元氣大傷。一直到七月底,許多兵士才漸漸恢復元氣,還有一些人沒有好清,比如司馬光。也別什麼行軍掌書記了,他是鄭朗最得意的兩個學生之一,狄青省怕出了意外,強行將司馬光留下來。正好特磨道經鄭朗改變主意後,大多數部族留了下來,給他們一個改新悔過的機會。

    至少經過這次恫嚇,幾年內他們會很老實。不過即便以後產生其他的什麼想法,從一姓而治變成了四姓統治,缺少凝聚力,危害也不會很大。這樣一來,速度加快,趙珣將特磨道整治完畢,至於那些特別偏僻的深山老林,無論是誰,包括儂夏卿本人都不會產生興趣。兵力收縮起來,損失慘重,從寶月關佯攻到文象壩子決戰,僅犧牲了一千餘兵士,兩千人不足。一場瘧疾肆虐下來,折損了三千兵士。若不是鄭朗及時的配製出藥劑,這一數字會增加三倍有餘。

    狄青同樣暴怒,將病情未康癒者留下,再留下一些駐守的兵士,帶著一萬三千將士,再次西上。阿儂此時也恢復一些元氣,一部分人看到宋軍得了瘧疾,以為上天保佑,偷偷西上科岩與阿儂會合,再加上蠱惑一部分大理諸族壯士參加,再度擁有五千多兵力。聽聞宋軍前來,還想做夢有好事發生,於科岩設阻。

    狄青這一回沒有墨唧,軍隊來到科岩,發起強攻,動用了熱氣球與大量火藥。僅一天功夫,阿儂軍隊大敗。狄青指揮軍隊跟後面進行追擊。此戰全部在大理國發生的,但大理還是抱著以前那樣的態度,不聞不問。

    阿儂帶著幾百名殘兵敗將,渡過三江口,逃向和泥。狄青忽然改道,對在和泥繼續聚集打散了逃兵的阿儂不管,而是改道西北,突然來到最寧府城。大理是一個內陸國家,除南方有交趾兵患,宋朝對大理不感興趣。吐蕃分裂,藏南各部同樣形成不了危脅。因此城牆多有損毀。宋軍突然到來,根本無法反抗。最寧府失守,但狄青嚴格遵守著鄭朗命令,沒有多做屠殺之舉。僅是擊殺一部分反抗的軍隊。然後將最寧府貴重財物運向特磨寨。沒有多少,蚊子雖小也是肉,可以增加將士的賞賜與犧牲兵士家屬的撫卹。

    阿儂繼續在和泥收攏從馬關、屏邊與紅河南岸的逃兵,狄青彷彿摸錯了方向。軍隊又向西北方向進軍,很快抵達秀山郡城,秀山郡城官員匆匆忙忙組織一部軍隊,在城外展開一場激戰。僅是半天功夫,被狄青擊敗。與特磨道戰爭不一樣。那是為了以後的統治,此行僅是為了破壞,所以不計較後果,每一戰皆是迅速結束。

    拿下了秀山郡城,在秀山郡城終於嘗到戰爭的甜頭,收穫頗豐。再度出兵向北,兵鋒指向善闡府(昆明),大理國的首府在大理城,但善闡府同樣重要無比。乃是大理國第二大城市。從善闡府到大理也不遠了。並且這一行破壞嚴重,是未殺多少百姓,然而供給全部來自擄獲的,貴重的財物更是洗掠一空。

    段思廉只好一面組織軍隊準備抵抗,一面派使與狄青談判。狄青說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為什麼收留儂智高的反兵,第二個問題,鄭朗派使責問。為何置之不理?

    段思廉無奈,國內還有一大堆糟糕的情況。再加上宋軍的壓力,都能導致自己的皇位不安穩。只好承諾,派兵剿滅阿儂,同時派使與鄭朗談判。

    然而狄青軍隊繼續西上。

    來到善闡府城,段思廉氣憤難當,調集了許多軍隊,想據城而守。不過大理封閉的局面,使他忽視了一件事。儘管大理城牆高大,但現在城牆已經漸漸失去作用。這也是鄭朗加快熱武器開發的原因。不然火藥技術傳到北方遊牧民族,將是中原人的惡夢。

    相持了三天,地道挖好。

    幾聲巨大響後,善闡城倒下一個巨大的豁口,宋軍殺了進去。本來善闡城中還有大批大理軍隊,能做抵抗的。可經此巨變,士氣全無,甚至有的士兵直到宋軍殺到眼前時,還站在哪裡發呆。

    一天功夫,善闡城全部失守。

    段思廉這一回真的害怕了,此戰宋軍僅派來一萬多兵士,別忘記了似乎宋朝有上百萬的將士。

    派出使者乞和,同時發瘋地派出兵力,圍剿阿儂殘部。

    阿儂與儂夏卿以及儂智高的子女全部抓獲,其他的殘兵敗將無一人逃脫,和泥漸漸進入大理國的腹地,畢竟是大理國的天下。阿儂僅是一個外來戶。將人犯獻給狄青,狄青給了答覆。你們大理此次略有那麼一絲改悔之意,不過我不相信,也做不了主,必須問鄭朗,鄭相公同意撤兵,我才能撤兵。反正善闡府有吃的有喝的,供給不用愁,又有大量財富賞賜將士,呆上一年兩年都沒有問題。

    段思廉一聽傻了眼,別呆上一年兩年,呆上三四個月,馬上大理國就亂了套。

    數戰,使狄青名聲更加推向巔峰,自宋太宗滅掉後漢後,宋軍每況愈下,做夢也沒有想到大軍居然拿下善闡府。有的激進分子甚至想上書,趁機將整個大理拿下來。

    鄭朗及時的上了一份奏摺,不能激動。大理雖做反抗,但看出來宋朝並不是想來滅國的,否則不會僅派一萬幾千兵士前來大理,所以戰意不烈。一旦宋朝露出想拿下大理的野心,逼迫大理負隅頑抗,就不是狄青如今面臨的局面。那是保家衛國之戰,大理的反抗力度會強上十倍幾十倍。宋軍損失會慘重無比。就算拿下來,想要治理,又要必須鎮壓各地的反抗武裝力量,以宋朝的國力能辦倒。可嶺南都沒有治好,夔峽四路更是爛攤子一大堆,要大理有何作用?

    狄青兵伐善闡城,僅是為了與大理簽訂一些有利於宋朝的和約,不能當真。

    這才打消了少數激進大臣的念頭。

    狄青大咧咧地率領軍隊呆在善闡城不走了。段思廉與高家的人看到這個情形,一個個快要氣昏了,戰也不是,不戰也不是,只好派出一撥撥使者前往嶺南,最讓他們氣憤的是那個宰相居然跑到廣南東路,而非是在桂州,增加了來回時間。

    最終使者到了廣州,鄭朗也剛剛返回廣州,答應撤兵,但提出一個條件,儂智高未抓住,讓大理將儂智高捉來,宋軍就立刻撤兵。段思廉再次傻眼,雖看出來,鄭朗敵意不盛,不像是滅亡大理國的樣子,但到哪裡得到儂智高。最頭痛的是通過審訊,有的人咬牙切齒地說,儂智高就在軍中,他平安逃了出去,早晚會率領更強的一支軍隊,向宋朝向大理展開報復。有的人說在特磨寨只看到儂智高的家人,從未看到過儂智高。這上哪兒抓儂智高去?

    但有一個人很激動,梁適接到一份又一份的捷報,心中大喜,幾乎差一點想喊出來,狄青,你小子太給力了,比我想像的還要給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0
第十一卷 六百七十七章 復北歸(中)
    烏云在天空空層層疊疊,若山起,蔓延到天空盡頭,忽然風起,又化作馬奔,風雨交加,颱風便降臨人間了。

    但在廣州很正常的天氣,杭州也有。

    幾個官員沒有當作一回事。

    鄭朗繼續說道:「這樣,元轉運,你負責總調度,以及道路修葺工程,鮑刑點,你負責維護治安以及移民安置,田安撫,你負責海堤,楊轉運,蔡轉運,你們在江東任職多年,有著修圩的經驗,雖然廣東南路與江東圩形式有所不同,大體相彷彿,內河堤圩就交給你們了。程轉運,你的擔子稍重一點,雖然工程總量不大,但自北到南的廣大山區陂田與堰田、車田全部交給你。」

    「喏。」幾人答道。

    這項調動可謂人盡其用,比如程師孟,雖說對水利精通,多在北方主持水利,真讓他主持堤圍之事,他在水利上比蔡挺與楊察更高明,卻未必能有楊察與蔡挺做得好。回到廣州後,鄭朗又做了第四次計劃調整。

    也不僅是鄭朗一個人,一頭獅子帶著一群綿羊,上了戰場,綿羊同樣會化成獅子,一頭綿羊帶著一群獅子,上了戰場,同樣也化成了綿羊。水利也是如此,幾人對水利方面皆比較善長的,至少最低的蔡挺與楊察二人,在宋朝官員中也能排到前五十位。由鄭朗帶領著,幾個官員將所有潛能一起發揮出來。

    快到施工時,各自對即將施工的工程再次派官吏視察。重點工程他們自己親自前去觀察過。第四次計劃是大家共同調整的。

    鄭朗不是神,有的僅是金手指,落實到細節上,又是這麼大的地盤,必須要眾人協手同心,共同出力。

    這就是用人之道。

    中書做得好,也是人用得好。兩廣也是如此。鄭朗說過多次了,可未必有多少官員能會意。

    看著桌面上厚厚的地圖,大家長鬆了一口氣。

    這次計劃才是大約模的計劃。當然還要做一次調整,直到下月第五次計劃才能真正的落實。

    有張有馳,到了聊天時刻。鄭朗讓月兒沏上茶。茶葉乃是上等的建州茶,烏龍茶味,不過大家皆喜歡。為什麼許多官員跟在鄭朗後面感到舒服,也是這個原因,生活不太摳門,要求也不是很高。相反的,范仲淹不行了,想學都沒有辦法學,根本做不到,不過學鄭朗還是可以的。大不了辛苦一點,盡心盡職。

    鄭朗說:「諸位,看到三千五萬緡錢,一年之內便被我們用完,有何感想?」

    「行知。什麼感想?」楊察問。

    「這樣大手大腳的花,是不是很愉快?」

    幾人哭笑不得,不過似乎也是,幾人從來沒有掌控過這麼多錢帛的花銷。

    楊察說:「龐醇之那邊壓力很大啊,臨行前都寫信求我,讓我不要聽行知的話。」

    「苦一苦吧。楊轉運,你想一想,若是兩廣、荊湖路全部開發出來,郁水流域、韓江流域與欽江流域以及湘水流域整個成為魚米之鄉,國家可以多容納四五千萬人生存空間,我朝經濟會是何等的光景?」

    也不能這樣說,要看的,增加控制區域,必須增加官吏,兵士,與管理費用,支出也在增加。得看如何調整與治理,治理得當,這些都是真正的魚米之鄉,一年三熟之所,宋朝經濟會更上一個台階,治理不當,反而麻煩多多。

    終是一個夢想,幾個官員抬起頭,深思,眼中皆有些期盼。

    雨點落下來。

    打在瓦簷上,猙猙的作響。

    看著窗外,宛若一片片水幕從天空拉到人間。

    周沆忽然問:「鄭相公,狄青那邊怎麼辦?」

    「狄青啊,善闡城乃是春城,一年四季如春,氣候宜人,諸位將士一路辛苦,犧牲更是慘重,讓他們在善闡城多療養一段時間吧。」鄭朗說了一句憊懶的話。

    蔡挺說道:「其實大理還是不錯的。」

    「子政,你不會真對大理產生興趣吧?」鄭朗愕然地說。之所以兵進大理,非得想從大理身上撈取很大的便宜,主要還是為了震懾,特別是邊境各部族,大理不像交趾那樣可惡,可在大理縱容下,邊境各族時降時復,例如儂夏卿,若不是以為大理可以做退路,就未必敢收留阿儂與儂智高的子女。嚇一

    嚇,讓大理以後變得老實一點,邊境各蠻部會更安份守己。

    用兵大理,值嗎?

    頂多一兩個月時間,大理答應了自己條約,狄青就要率兵返回了。自己還要向狄青請教如何對付交趾呢。

    交趾才是南方的重中之重!

    第二天,又是大會。

    主要是請來的外地長者,以及各部蠻首,讓他們分開,面對面坐下,然後是一系列的慶祝活動。鄭朗這才說道:「諸位,請你們伸出手,手拉著對方的手說,我們是一家人。」

    伸出手,手拉手,不用說也就是這些外地長者與蠻首手拉手,先是面面相覷,倒是蠻首們十分熱情,主動伸出手,請來的長者多,於是有的蠻首自動拉著兩名長者,然後大吼起來。

    未必是一家人。

    這也要看,蠻人骨子裡還是桀驁不馴的,不過在鄭朗再次蠱惑下,這些蠻人聽到一句真言,想要兩廣好,他們能力不行,必須遷來大批漢人帶動,春天說未必管用,現在說就很管用。

    許多漢人的農民正在被他們供在自己部族,那個收成,一個個看得眼熱。

    鄭朗做得也好,硬可以,兵鋒相見,滅族相待,軟更歡迎,繼續像以前那樣。酒肉相待,物資送個不停,並且發明一種藥,治療了族中許多瘧疾患者,又讓子女在書院讀書,堂堂的首相,親自來教導。如何選擇。傻子也知道選擇後者。

    主要是對地沒有太看重,甚至不知道使用肥料,多也不知道灌溉的妙用。至於耕種技術,有幾個蠻人掌握了耕種技術,所謂的耕種。刀耕火種,就像原始人一樣。

    因此鄭朗在大會開始之前,派人對他們說,能不能讓他們有幸福的生活,就看這些人能不能招待好,若將他們嚇回去,沒有人修水利,修路,沒有人指導他們耕種,兩廣就是砸下再多的錢帛。他們生活也不會改變。所以千萬莫要嚇著他們。

    蠻人看到好處了,當然也希望自己有這個好處,再加上前來開會吃著喝著拿著,對這些漢人代表熱情萬分,有的蠻首還給這些老者來了一個熊抱。讓這些老者瞠目結舌。

    這就是機會。

    現在時機頗佳,蠻人對土地不是十分重視,重視的是有足夠的糧食,足夠的酒肉,不是太排斥此次移民活動。時間也來得及,無論如何的手段來動援移民。若不是生活過不下去,大多數百姓不願意遠離鄉土的,最多讓鄭朗移來四十萬戶,那就是比發明青蒿藥劑還是一場更大的奇蹟。但不能讓他們低於三十萬戶。兩廣七十幾戶百姓,四十餘戶熟蠻戶,生蠻無法統計,漢戶僅三十萬左右,多集中在廣州周邊地區。有三十萬戶移民,以後再陸續遷移一部分百姓過來,漢戶就佔著絕大多數。漢戶多,大家才能利於融合在一起。不然很討厭的,燕山北他可是親眼目睹,漢戶種植,奚人坐享其成,為何,因為契丹立國一百多年,奚人已經知道耕地的重要性,佔著地不放,加上契丹政策包庇,於是漢戶想要生存,只好淪為佃戶。這個局面,鄭朗不想在兩廣發生。

    所以水利必須立即要上得多,移民也要移得多。能做到,以後就是一家人。做不到,還是兩家人!

    不過隨著這些蠻人大吼聲,這些老者一顆心也落到實處了,來南方,顧慮很多,瘴癘,蠻人是最重要的兩條。瘴癘似乎鄭相公發明了藥劑,能治療了,蠻人這麼熱情,似乎也不是傳說那樣。至於水利與道路,都沒有多少人想,能想到的睿智老者,也聽說了六千萬緡的事,也聽說了江東圩,不是太擔心。

    繼續開會,也不過說一起大家團結之類的話,再者,叮囑不能侮辱對方,漢戶過來了,不能瞧不起蠻戶,認為他們粗鄙無知,蠻戶也不能憑藉自己是地頭蛇,用武力欺侮漢戶,讓漢戶望而生畏。再者,嚴禁奴隸買賣。

    想要全部禁止奴隸制是不可能的,但時間來得及。

    兩廣若真有錢帛砸了下去一億多緡,將所有水利潛力挖掘出來,最少有一百多萬頃耕地。而這些耕地多是能保持一年三季收成,再壞些,只要精耕細作,一畝地產量不會低於六七石。就是旱地,也可以從容地收兩季,或者種植桑麻、茶葉與果樹,都需要龐大的人力照顧,如今一戶人家平均連老帶小六口人,勞力半勞力四口,算是不錯了。耕種四十畝都會很吃力。特別是蠻人懶散的性格,很可能連二三十畝地都照顧不過來。別的不說,在江東鄭朗呆過很長時間,江東圩鄭朗鼓勵是一年兩季的,百姓太累,一戶人家照顧五十畝地,從早到晚,到夜裡,從老到小,全部趴在上面了。好日子是有了,可百姓那個勞累,讓鄭朗看得都感到辛酸。

    那麼兩廣可以養活三百多萬戶,在三百多萬戶之內,只要將身體放下去,每一戶人家都能像江東圩那樣,有一個小康生活。這個地不會產生矛盾,直到人口總數變成三千多萬,五百萬戶,還是能養活,不過矛盾便有了。但以現在落後的醫療條件,縱然國家太平,沒有一百年時間甚至兩百年,兩廣人口也不會從一百萬戶翻成五百萬戶。不用一百年時間,自己這些舉措嚴格執行下去,五十年,百分之九十的蠻人會全部漢化,就像當年的鮮卑人一樣。漢蠻一家了,還有何矛盾可言?即便有矛盾,那是各姓與各村寨、各戶之間的矛盾。並不是種族的矛盾。

    這是血淋淋的歷史教訓,自古以來,能悟出的只有老美一個國家,在別的國家鼓吹民族獨立活動,讓這些國家產生內亂分裂,可在自己國家內,卻拚命的融合。只可惜人種太多。黑色人種,紅色人種,黃色人種與白色人種。但在兩廣不存在這個問題。皆是黑眼睛黑頭髮黃皮膚,為何要劃分出幾十個民族,腦袋秀逗了不成?

    沒事找抽的。

    大會折騰了三天。主要是讓大家呆在一起喝酒聊天,然後唱歌跳舞,表演節目,似乎是兒戲,可在這個胡鬧之中,許多人確實產生了一些友情。而且蠻首們又吃又喝又拿的,很激動,帶著漢人活動,歡快團結的氣氛濃厚無比。

    這才將一些老者送回去,事情沒有完。派了一百餘人,帶著車輛與印發的傳單去了福建路與浙西。

    在兩地各州縣巡視,先是派發傳單,說明移民措施,各位儘管放心來。條件只有一個,帶足到廣南東路路上吃的乾糧,到了廣南東路,什麼也不用擔心了。修一修道路與水利,這不是為朝廷而修,是為你們自己修建的。每工每天給米一斗,錢二十,布一尺,滿一月工給肉六斤,絹五尺,還是田瑜的薪酬待遇。婦人與老者算是六分工,苦一苦,第二年的吃穿都有了。另外官府免費供給其生產用具與耕種工具以及種籽,每戶若十口人以上者,給水田五十畝,旱田六十畝,五口人到十口人的降十畝,五口以下者再降十畝。這些田作為永耕私田。而且宣傳了兩廣的稅務,蠻漢一樣待遇,一畝地僅稅兩斗糧,沒有任何加耗支移,要麼供絹四尺,或者稅錢四十文錢。再者便是兵役,三丁戶者才抽一丁,冬訓,當作土兵,給予一些物質獎勵,免其稅。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兩稅附加稅務。

    不算太高的稅務,若是一戶人家真正擁有四五十畝良田,在宋朝中原也算作是四等到三等戶了,一年稅務不足兩緡錢,很輕的稅務。也不敢收太高的稅,打消百姓的積極性,蠻人也不會同意。

    真正的收益,鄭朗是將眼光放在商稅與各種作監、司的收益上,就連專營鄭朗也不大感興趣,當然也不敢放棄專營。國家這幾十年內用錢的地方太多太多。

    並且與江東圩不同,耕地分完,什麼也沒有了。未來孩子多,還是這麼多耕地。兩廣卻有無數發展空間,一百年兩百年都不會缺少耕地,只要去了兩廣,再也不擔心孩子多,長大後沒有耕地種養不活,而將親生子女活活掐死溺死的悲慘事件發生。

    最後一句,那是活活擊中福建路老百姓脆弱的心田。

    又在車子上豎著一幅大木板,上面標註著廣南東路未來的規劃。

    一州一縣走過去,一路敲鑼打鼓,引起無數百姓圍觀詢問。再加上那些老者回來宣傳,前面車子剛走,後面就有百姓收拾行李,典賣家當,帶著輜重往廣南路遷移。

    條件真的不高,自己僅帶路上的食物,這還是能夠辦到的。只要一到廣南東路地界,馬上就有官員安排去處。這兩處百姓勤勞,可過得也最苦,本來田地就少,寺院佔田,地主佔田,福建路寺院佔田達到耕地的六分之一,要命的還全部是良田,浙西比例也很高。所以鄭朗前去杭州排佛,危害太嚴重了。可無路可活,許多人不得不出家為尼為僧,到寺院尋找一個活路。於是形成一種惡性循環。儘管僧尼沒有幾個真正做到清心寡慾,永信大師還狎妓被公安活捉了呢,況且普通的僧尼。但有多少人真正願意做僧尼?好吃懶做,不思上進的人,或者真正尋求佛法的人佔的比例終是少的。

    再加上地主的佔地,還能剩下多少耕地在普通百姓手中。為了活路,浙西與福建路百姓與山爭田,與海爭田,各種手段即便是鄭朗的前世,也望塵莫及。

    其實這些老百姓一個個就是土專家,以他們種種神鬼莫測的手段,一旦全部擁擠到兩廣,只要沒有蠻人之危害,沒有瘴癘之擔憂,即便五嶺,他們也有手段讓五嶺改天換地。因此,那些老者們被鄭朗派人請到嶺南後。根本就不問水利與道路的事。俺們說不定比你更精通。

    重要的原因,還有一個,鄭朗。

    江東圩大家看到了,整個宋朝最富的地區乃是京城與杭州,其次才到成都、揚州、蘇州、鄂州這些地方。農業永遠幹不過工商業。但最幸福,貧富懸差最小,各戶幾乎全部能保持溫飽。小康比例最高的地區還是江東圩。在鄭朗帶導下,圩堤盡種柳植桑,溝渠井然。不但富足,風景如畫。看到結果,再想去。去不了,沒有地給你耕種,去有何用。

    況且在鄭朗背後,還有三白渠,黃河淤田,水利法等一連串的政績。

    這個信譽同樣是宋朝的一個名牌產品,質量絕對能保證。

    之後還有一個六千萬緡錢。

    一時間,去向廣南東路的道路上擠滿了各家各戶,有的貧瘠地區幾乎頃刻間少了一半百姓。許多大地主大寺院捶胸頓足,然後尋求官員進行阻止。不然馬上沒有佃戶耕地了。

    但那個官員敢阻止,不僅是鄭朗主持的事務,朝廷又下了明確旨書,讓各州各縣官員配合此次移民計劃,那個官員有膽量逆風而行?

    並且在他們心中。也想這些貧困戶離開一些,不然境下也難以治理。想要政績,要仁民,要愛民,要讓百姓豐衣足食,可是百姓連耕地都沒有。難道將自己薪水拿出來養活他們?鄭朗在中書時又下過命令,各州縣以百姓富足為己任為政績,別要弄出什麼稅務了,稅務再高,百姓不開心,不承認你這個政績。因為那幾年國家情況在轉好,趙禎默認了這種政策。所以在一些官員心中,反而認為這些貧困戶走得好,走得妙。

    朝堂大臣們接到下面的消息,一個個哭笑不得。

    只有龐籍每天提心吊膽,省怕鄭朗弄去四十萬戶,五十萬戶,那得多少錢帛安頓?

    百姓瘋狂地湧來,鮑軻的擔子無疑重了。鄭朗留在廣州,配合鮑軻工作。

    這次移民一直到明年二月份才中止,正好深秋到冬天、春初這段時間瘴癘不嚴重,便於各種水利動工,二月份春耕生產。但既然打算來了,冬天也就來了,不可能等到春天的,有,會很少。

    即便鄭朗配合,鮑軻壓力依然很重。

    其他官員也好不了,於是鄭朗從書院裡抽調三十名有基礎,德操比較好的學子,讓他們來到廣州,讓他們跟隨自己觀摩學習,進行載培,準備將他們分配到各縣擔任主薄等職務。

    也有更優秀的漢人,但為了民族融合,不得不以蠻人為主。事實這項措施,更贏得許多熟蠻的信任。

    而且跟在鄭朗後面,等於同鄭朗有了一些牽連,各縣官員不能小視,不然會產生排斥心理,反而不妙了。

    在一片忙碌中,大理使者又到了廣州,帶來一個人頭,「儂智高」的。天知道是誰的,鄭朗根本沒有打開盒子,大約用石灰保存,可不想看這個噁心的東西。推開盒子,說道:「高使者,某接到狄將軍的信,這個人頭不是儂智高的。」

    大理的使者快要急哭了,迫於無奈,返回去尋找儂智高,但上哪兒找去。想審犯人犯,人犯又交給了狄青,無從審問。只好尋找一個相似的百姓,將他殺死,冒充儂智高,讓宋朝退軍。到狄青哪裡,狄青說不是,讓他來找這個宰相。這個宰相又說不是,這回怎麼辦?

    鄭朗呷了一口茶說道:「不過某聽到一些傳言,說儂智高乘亂逃到梅山蠻去了。」

    使者先是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又到了梅山蠻哪裡?一會兒終於悟出來,心中狂喜,梅山蠻好啊,差一點想跪下來抱著鄭朗的大腿痛哭。連連說道:「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

    「那這個人頭是怎麼一回事?」

    「……」

    「說。」

    「鄭相公你別為難我們大理了,我們大理是貴國的蕃國,對貴國忠心耿耿,沒有得罪貴國啊。」

    「那為何收留儂智高與阿儂?」

    「那是邊境地區,我們管不到。」

    「和泥都過了三江口,屬於你們大理核心區域,如何說它是你們大理邊境,難道你們大理想將最寧府與石城郡割讓給我們宋朝?」

    使者又急得要哭,大理總共才十幾個郡與府,最寧府與石城郡乃是東邊兩郡,面積很大,這個怎麼能割讓?哭喪著臉,說道:「鄭相公,你倒底想要什麼?說吧。」

    俺將脖子伸出來,讓你宰割行麼?

    「好,要求我們退兵行,第一個條件,別弄一個假人頭糊弄我們宋朝。」

    「是,是,儂智高逃到梅山蠻了,我們大理沒有本事,未捉到。」

    鮑軻與周沆差一點暈倒,這個儂智高怎麼逃到梅山蠻,難道他長了翅膀?

    「第二個,劃分邊界線,以後互不侵犯,也不准收留對方任何一個部族,以免產生誤會。」鄭朗說著遞來一張地圖,上面清楚地標註著兩國邊境線,宋朝這邊以特磨道、自杞、羅殿、羅氏、烏撒部、烏蒙部、馬湖部、龍游、黎州為線,大理那邊以最寧府、石城郡、東川郡與建昌府為線,劃分兩國疆域線。

    特磨道、自杞等部族,除了黎州少數地區外,大多數弄不清楚歸屬,他們倒向大理就是大理的,倒向宋朝就是宋朝的,這次嚴格將他們劃為宋朝疆域。佔了大理一些小便宜,也能說得過去,更沒有要求最寧府四州郡任何一處地盤。

    但這個劃分後,大理便不可再收留這些部族,對宋朝管理這些地區會十分有利。

    大理的使者哭喪著臉,想了想說道:「我同意。」

    不同意怎麼辦呢?再不同意,那擺明了是想對宋朝繼續使一些小手段。

    鄭朗繼續說道:「第三條便是擴建茶馬古道。」

    「不可,」大理的使者尖叫起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1

第十一卷 六百七十八章 復北歸(下)
    茶馬古道嚴格來說分為兩條,一條從四川出發,經瀘州等地,從大理的建昌府到藏南,一直到尼婆羅、天竺,另一條從大理的威楚府步日部(普洱)出發,經大理到麗江,再到藏南、緬甸、尼婆羅、天竺等國。這兩條道路自古以來就有,不過規模很小,吐蕃入侵大理後,想經營大理,經過一些擴修,後來吐蕃分裂,唐朝衰落,南詔獨立,成了馬幫之路。但蘊藏著巨大的商業價值,一些百姓自發修建,成了這條茶馬古道。

    全長上萬里,許多道路是在絕域上穿行而過,是人類史上一個奇蹟。

    但長萬里的僅是干道,還密佈著大大小小的無數支線,一直延伸到兩廣。

    因此沒有一國政府大規模的組織修建,雖商業價值巨大,運輸成本太高了,道路十分崎嶇,軍事價值並不大。一旦擴建後,宋軍可以直接從四川進入大理。

    還不止如此,這個宰相不會僅有這個野心,一定還盯著兩廣到大理的茶馬古道延伸道路。

    若將這條道路也修通,那麼宋軍會隨時長驅直入。

    鄭朗平淡地說道:「你猜對了,必須擴修從邕州到貴國的大道。」

    「難道貴國……」

    「這回你又猜錯了,若對大理有野心,狄將軍前去善闡城就不是一萬幾千兵軍隊,而是十萬大軍。」

    大理的使者臉色巨變。

    大理常駐軍隊只有兩萬人左右,當然。若遇到危急關頭,可以招募各部勇士參戰,或者向滇東三十七部借兵,宋真宗祥符七年交趾野心勃勃,想進攻大理,大理曾組織了二十萬軍隊進行反抗,一直打到交趾國內。這才撲滅交趾的野心。但這次戰爭的結果,大理財政吃緊,也未討得什麼好處。而且大理國內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非乃是高楊之爭,正是滇東三十七部,雖然大理偶爾向滇東三十七部借兵。然三十七部時常發起叛亂,但屢次被大理鎮壓。事實滇東三十七部成了大理的羈縻難以統治的地區,這也是大理君臣的一個隱痛。

    狄青坐守於善闡府城,滇東一些部族又開始蠢蠢欲動。

    若是宋朝派出十萬大軍,再聯繫這些不安份的部族,未必能顛覆大理,但大理即便是勝,也是慘勝,可能大理因此產生分裂。

    「以前你們不是抱怨我朝在橫山寨榷場控制不嚴嗎,現在給了你們大理機會。為什麼不同意?」鄭朗淡淡問道。大理與宋朝有許多榷場,雅州、黎州、嘉州、敘州、長寧軍、邕州、宜州、觀州、橫州、賓州,大理商人運來馬、畜牧產品、冶金製品、藥品與土特產,換回宋朝的紡織品、日用品、藥品、文化用品。多是以貨易貨,不見錢。其中規模最大的乃是瀘州與邕州橫山寨。大理商人帶來麝香、胡羊、長雞鳴、披氈、云南刀與諸藥物,換回宋朝的錦繒、豹皮、文書與諸奇巧淫物,交易量很大。可無論川南或者兩廣,朝廷對此控制力很弱,不欲生事,更不想這些部族因為交易與大理聯繫更緊密。畢竟南詔那齣戲,同樣讓人記憶猶新,虎無傷豺意,也擔心豺有傷虎心,例如交趾。所以對交易不感興趣,只是百姓需要,無法強行杜絕,可做了種種節制手段。

    「……」大理這個高家子弟又不能說話了,是有此事,以前派使者去宋朝京城,還刻意提及,不過宋朝皇帝沒有答應。

    大半天后,說道:「若此,我們大理沒有力量修建這些道路。」

    「無妨,我會派人向你們大理提供兩萬包計達四十萬斤火藥,轟炸山石,降低修路的難度。」

    大理的使者聽了又是一呆,現在都知道那種火藥的力量,有那種力量,成本不會太少,四十萬斤可不是小數字,傻傻地問:「為什麼?」

    「不錯,如你擔心的那樣,這兩條道路修建起來,會起軍事作用。但你們大理安分守己,對你們大理我們宋朝不會產生興趣,這是太祖的旨意,後人不敢違抗。除非你們大理圖謀不詭。」

    「我們大理不敢。」

    「那是當然,你們大理敢以卵擊石麼……修茶馬古道,某不是當作軍事用途的,看重的是軍事。你們大理在歷史長河中,一半時間是我朝領土,只是因為唐朝衰落,才分了家的。你記住了,勿得對我朝有惡意,我朝不會對你們大理太薄。」

    「是,是。」

    「此道興修,乃是經濟,一旦修建,對你們大理,甚至吐蕃南端各部族,以及我朝川南,兩廣經濟發展將會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我正在開發兩廣,故對這條古道產生了濃厚興趣,可古道的主要干道是在你們國內,想要修建,必須要你們大理配合,而且此道修建後,你們也加強對滇東三十七部的管理,我朝也加強了對川南與廣南西路各州的管理與控制。這是互惠互利之舉。這就是我第三個條件,答應了,狄將軍馬上就會退兵。對貴**民同樣秋毫無犯。甚至你們大理若對我朝真的忠心耿耿,我們會共同聯手對付交趾。替你們化解南方的壓力。」

    「敢立誓否?」

    「只要答應,某會寫奏摺,讓陛下與你們大理盟約,盟書刻石立碑,就放在特磨道與你們最寧府交界的邊界線上。」

    若真如此,似乎是好事,不過此人忽信忽疑,說道:「此事關系重大,非是我能做主的,能否讓我回去稟報吾皇。」

    「行。」

    送走大理使者,周沆好奇地問:「鄭相公這樣做,可有其他的用意?」

    「有啊,一旦同意。大道修起來是對兩國都有好處,南方缺馬缺牛啊。」鄭朗搖頭。百姓紛紛湧來,朝廷與銀行也將錢帛撥過來,不缺錢不缺人,但缺少牲畜。

    北方經過鄭朗的種種鼓勵政策後,又向西夏與契丹採購了大批大牲畜,漸漸耕地用的大牲畜與拉貨物的牲畜多了起來。仍不足。可缺口不嚴重了,如今宋朝北方各條道路上能看到許多馬匹,儘管這些馬已經不能成為戰馬。

    但南方牲畜缺口依然很嚴重。

    為了支持兩廣的開發。鄭朗以三到五緡錢向江南購牛,購來不到一萬頭牛,實際運到南方使成本達到七八緡錢。浪費巨大,仍耕牛仍不足。只能盯著大理,別當食物吃了,多可惜啊。沒有牛,馬也行,也有許多旱地呢,南方同樣可以用來耕地,也可以用來拉貨物。成本雖高,可為了效率,就不能計較。

    又徐徐說道:「經濟是主要的。大理相比於交趾,沒有那麼可惡,僅只敢在背下使一些小動作罷了。但也有軍事作用,一旦大道修建起來,本身就是震懾。若再弄什麼小動作,我朝大軍能借助大道迅速西上。他們在弄小動作時,不得不顧忌這點。即便設關卡,善闡府城牆迅速炸塌,更是一次警告。那麼西南邊境便變得容易治理。」

    也未必的,若是象長城修在崇山峻嶺上。或者將關卡建築在堅硬的岩石上,挖不起來地道,便會起作用。不過此乃軍事秘密,等到洩露出去,時恆早將各種火炮發明出來,關卡會再次失去作用。火藥容易仿造,火炮卻需要精密的技術,不易仿造的。若等他們仿造出來,格物學在宋朝發展,又有新的武器發明創造出來,又將他們甩在後面。可想進入真正的熱武器時代,以現在的工業條件,沒有兩百年三百年是不行了,鄭朗肯定看不到的。

    「妙啊,戰後?」

    「算是戰後。」

    接著鄭朗又處理了一件事。

    自春天起,一些商人等不及,種植了甘蔗,又開發一些山陵做為茶山。

    對此,鄭朗不排斥的,只要在計劃範圍內,反而鼓勵,反正是開發,這些商人撥下資金,多少在替朝廷節餘錢帛,還能或多或少,先收一筆稅務。

    但他們反應了一件事。

    九月後,甘蔗漸漸成熟,他們發現甜度不一,施過肥的甘蔗長勢旺盛,糖份充足。施肥不足的甘蔗甜味遠不及浙東蔗,多半也沒有什麼榨糖價值。這個問題很重要,明年遷民增加,對肥料重視,種蔗的商人也會增加,肥料來源減少,種出來的甘蔗不甜,不能做糖霜,種植甘蔗很有可能成為一個虧本的買賣。

    說著,他們還拿來一些樣品。

    鄭朗盯著這幾根甘蔗,沒有吃,然後沉思。未必是肥料問題,可能是蔗種沒有進化。但未必說得不對,現在沒有化肥,南方甘蔗長勢好,往往是北方甘蔗的三四倍,對肥料需求更大。難道這是番禺蔗不甜的原因所在?

    弄不清楚,不敢賭,若是明年種出來的甘蔗皆不能製作糖霜,會帶來嚴重問題,想了一會兒說道:「某倒有一個良策。」

    「何策?」

    「唐將名將劉仁軌為相時,少府監裴匪舒善於經營之道,為了國家增財,奏請出賣宮中的馬糞,這樣每年可以為國家帶來二十萬緡錢收入。說兩個背景給你們聽,第一個背景便是唐朝關中人口密集,耕地普遍缺少施用肥料,故糞肥也可以賣錢。唐朝養馬多,因此每年賣馬糞可得錢二十萬緡。第二個背景便是唐朝收入遠不及我朝,高宗時一年國家收入大約只有一千幾百萬緡錢。二十萬緡錢對於唐朝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但是劉仁軌卻說了一句,利雖厚,怕後代稱唐家賣馬糞,非嘉名也。於是作罷。」

    「鄭相公是什麼意思?」幾個商人聽了莫名其妙。

    「作為皇家賣馬糞當然不是美名,可你們不是皇家。」

    「我們……」幾個商人嚇得臉全白了。

    「你們本來就是商人,逐利而行。可以反其道,用錢買畜禽的糞,我再出台一些措施,鼓勵百姓養雞鴨鵝。與豬馬牛羊,不管怎麼說,即便遷移過來大批百姓,如今兩廣依然是地廣人稀。有許多荒坡野地,可以利用起來發展養殖業。並且兩廣離京城遙遠,一旦開發,調運到京師成本太高。只能自產自銷,糧食價格會十分便宜,這也是我將稅務定在二斗米僅四十文錢的原因。不但糧價會便。鹽價同樣便宜。肉食不同,它的價格永遠貴於糧食,一旦存在差價。運費便可以忽略不計。活的禽畜運輸不便,鹹肉可以運輸。現在連它們的糞便都可以賣錢,你們說養的人會不會多起來?」

    「明白了,明白了,鄭相公真乃神人也。」幾個商人高興地手舞足蹈。

    鄭朗也是苦笑,運輸成為這時代最頭痛的問題,因此他此次多鼓勵發展副業,對糧食興趣也不大。缺少大牲畜,也注定了大規模種植糧食很困難,難道讓遷移過來的漢民也用腳踏犁人工耕地?

    這些靈活機便。說起來也很普通的策略,也讓一干官員看得心曠神怡。別以為簡單,實際能想到不容易的。

    大理很快帶回話,可以同意鄭朗的盟約,但必須要趙禎的親筆詔書。

    鄭朗笑了一笑。

    要趙禎詔書容易。趙禎本身不希望戰爭,況且這是一份有裡子有面子的盟約,相比於與西夏、契丹那些盟約,不知道好到哪裡。趙禎怎能不答應。

    雙方草簽了一份盟約,在等朝廷詔書。

    狄青率領主力軍隊東下,返回兩廣。僅是郭逵留下來,一旦盟約生效,火藥要炸山石,也是自己人炸,不可能交給大理的。但為了使大理安心,僅留下五百兵士。

    人雖少,但大理絕對不敢動他們半根汗毛。

    其實有一個用意,郭逵非是普通的斥候,他精通軍事,率著手下配合大理修路,到處轉悠,大理的地形便能掌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些資料說不定就會派上用場。

    奏摺到了京師。

    京師此時比較安靜,應當是宋朝最風光的一年,宋軍打到善闡府,這是自高梁河一戰後,最大的捷報。江東圩,再加上三白渠,以及農田水利法,造就了大片耕地。

    幾年大災導致糧食徐徐價揚,但隨著兩年的五穀豐登,京城的米價掉到七十五文一斗,江南米價掉到一石三百二十文。這也是政績,龐籍最高興的地方。

    接到鄭朗奏報後,一個很有利的盟約,嚴格說佔了很大便宜,象西南的特磨道、烏撒部、烏蒙部、易娘部、茫布部、阿頭部等等,很難說他們的地盤就是宋朝的。這次明確劃到宋朝的疆域裡面。況且鄭朗解釋了表面背後的巨大意義。打了這麼久,從特磨道打到善闡府,僅是犧牲了八千餘人,其中三千餘人還是倒在瘧疾之下,真正犧牲的兵士不足五千人,更是一場場大捷。

    看到奏摺後,便同意了。

    京城百姓聞聽此事,也覺得揚眉吐氣。

    許多人感覺宋朝站了起來。

    又有許多雜劇上演南方的幾次戰役故事,不過這次鄭朗是配角了,主角是冷面將軍狄青。

    就在這時,京城傳來一句歌謠:鄭迭(狄)趙,文武配,往南飛,復北歸。

    第一句不能想,一想問題嚴重無比,其他幾句說狄青與鄭朗一文一武,去向南方,又要返回北方。但不是用朝北歸,向北歸,而是復北歸,再有一個鄭狄趙,這個復是什麼含義?

    不是小事,特別是古代,往往將這些莫名其妙的讖語無限地誇大,例如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有可能是李密放出的歌謠,以示自己的正統。劉秀當天子時,很有可能是有人想謀害另一個國師劉秀,說了一句劉秀當天子。中間會存在若干個若有若無的讖語,偏偏這一句巧合了,成為千古之迷。

    有的皇帝不相信,無所謂,有的皇帝卻是很重視。

    四句話,十二字,要人命的讖語,瞞也瞞不住,趙禎很快得知消息,他非是昏君,別人不相信,但對鄭朗與狄青卻是很相信的。況且就是兩人一文一武佔據兩廣,真能得勢?能聚集多少士兵,能有多少戰將,物資與武器從哪兒來?就算能得到,也要謀劃數年時間,鄭朗也不用等到那時候了,一兩年時間後就離開兩廣,如何起事?

    這是有人在搗鬼了。

    氣憤地說道:「派人給朕查,是誰在誣衊造謠。」

    不但敢誣衊鄭朗與狄青兩位有功之臣,還有一大堆事呢,此謠興起,倆人政治仕途可能到此全部結束。鄭朗一回,兩廣與荊湖南路那一攤子事,不是三百多萬緡錢,若加上前期撥的款項,戰爭費用,荊湖南路修路的費用,達到近七千萬緡錢。放在唐朝,若有這筆財富,都能出兵發起滅國戰爭了。

    此人用心歹毒啊。

    想到這裡,又恨恨地說道:「將諸位相公以及言臣一起喊來內宮議事。」

    不管怎麼樣,先將言臣嘴巴得堵起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2

第十一卷 六百七十九章 公平
    二十幾個大臣帶了進來。

    趙禎憤怒地問:「是誰,是誰想斷朕的手臂?」

    一旦四句讖語傳出去,鄭朗仕途到此結束了,以後只能做打醬油的大臣。否則就要「迭」帶趙家江山。有果有因,四句讖語是對著鄭朗來的,想得利的人無他,一個是兩府宰執,不希望鄭朗以後威脅他們的權利,二是言臣看不慣鄭朗在南方種種做法,找麻煩又找不到,只好先弄出來四句讖語。有了讖語,再彈劾鄭朗就容易了。甚至以後動輒將這個鄭迭趙搬出來,鄭朗只有灰頭灰臉的份。

    至於狄青,趙禎還真沒有想過。在宋朝,一個武將永遠沒有話語權的。

    幾十個大臣面面相覷。

    趙禎未說讖語,但知道是為了讖語。

    富弼說道:「陛下,下詔嚴查,此人太無恥。」

    政治鬥爭是難免的,蕭何與曹參乃是西漢兩大賢相,拋開這個光鮮外衣,認真分析,實際鬥得你死我活。開元盛世之初三大賢相姚崇、宋璟、張說,同樣鬥得你死我活。

    李林甫釘在恥辱的柱架上,但分析起來,之所以蠱惑李隆基不問政事,無非想大權在握,用胡人為節度使,也是防止漢臣在邊疆立功,回來任相,危脅他的政權。但他內心並不想唐朝瓦解崩潰,為了處理政務,將被子帶到政事堂,連家都很少回,就在政事堂睡覺,勤政的程度罕有幾人能及。實際在他為相時。唐朝並沒有走向衰落的跡象,李林甫更沒有想有謀朝篡位的想法。一切為了一個字,權。

    斗也要有分寸的,不能連鄭迭趙都弄出來,這個先河一開,可以想像未來朝堂的殘酷。

    梁適說道:「陛下,不用動怒。以臣之見,派人嚴查,此語出來時間不長。如嚴加盤查,終會能找到線索。其次臣還有兩條意見,第一條未必是朝堂大臣所為。陛下賢明,造謠生非得不了逞,事情若暴露,陛下必會重懲,得不償失。臣倒以為可能是敵國所為。」

    「那一國?」

    「臣也不知,但不可小視密探之作用,特務營幾個密探將契丹與西夏攪得天翻地覆,僅是散佈幾句謠傳,兩者都不能相比的。」

    說得似乎有道理的,特別是西夏人。連趙禎放出去的宮人都收買過去,幾乎無所不為,趙禎沉吟一會,說:「第二條呢?」

    「第二條以臣之見,可將狄青召回京師。儂氏謀反幾乎全部撲滅。餘下或有幾生蠻部不聽朝廷調動,以鄭朗在循虔道戰役的表現,足以將這些部族撲滅。且儂氏忘恩負義如此,千古罕聞,也可著狄青將儂母與儂智高數子押回京城,以示警戒。狄青一回京師。謠傳自破。」

    「儂氏啊……」趙禎不悅地說,宋朝養了好幾隻白眼狼,西夏不算最厲害的,說起來多少與趙匡義一些做法有關。只有這個儂智高才是真正的白眼狼,沒有宋朝扶持,就沒有儂氏的壯大。而且看到儂家不詭,宋朝繼續給之沒有任何限制的獨立與自由,不但坐視他們做皇帝,還主動劃分七源州等羈縻州給他們做為大南國治下的土地。或者說宋朝不接受儂智高為臣子,當真如此?

    做臣子行啊,既是臣子了,將你治下原來宋朝的羈縻州重新交出來。不交,又要繼續做皇帝,繼續在宋朝各羈縻州上擴張自己領土,交趾來了,俺又是宋朝臣子了,你們宋朝得派幾萬大軍替俺抵抗交趾的進攻。

    宋朝幾萬臣子,加上皇帝,近億的百姓,難道全部是傻子不成!

    所以宋朝君臣皆覺痛恨與委屈,鄭朗卻不是這樣想的。世上那有絕對的獨立與自由,自由萬歲,民族自主,都是騙人的,用心極其歹毒的說法。想要治理,就不能給地方絕對的自由與獨立,那不是自由,是縱容治下百姓分裂,要麼就像大理一樣,將他們當成一個國家看待。再者,將兩廣當成宋朝的疆域,不聞不問,甚至將它當成下等的地區,流放之地,又讓嶺南百姓如何對國家產生忠心?

    但儂智高卻給了鄭朗一個極大機遇,若沒有儂智高,鄭朗想開發嶺南,想在嶺南實施眼下的種種舉措,想要朝廷投資一億緡錢下去,根本不可能。

    趙禎思考一會,說道:「梁卿,准奏。」

    知道狄青在嶺南會給鄭朗幫助,但讖語事情鬧將起來,會十分嚴重的,兩相擇取,丟車保帥,只好將狄青調回京城。

    其他諸臣也覺得此議頗為合理。

    只有龐籍狐疑地看著梁適,再想,又想不出什麼。

    事後也似乎證明梁適判斷是對的,讖語傳了沒有幾天時間,在諸多衙役狠抓嚴查之下,迅速查出來。

    是兩個中年人用了錢,與一些玩具,果子誘惑京城裡一些頑童傳唱的。連口音也問出來,是西北口音。又請了畫師畫像,不過畫師們沒有掌握西方那種寫真技巧,只畫了一個大約模。

    用這兩張畫像下去海捕。

    是人刻意放出的謠言,那就不是讖語了。

    但傳也傳了出來,終是一道陰影,於是詔狄青押著儂智高家人,帶著餘下的蕃騎,返回京師。

    這麼大的事,鄭朗在廣州很快知道了。

    沒有辦法,不知道是那一個人弄的,也可能確實是西夏人做的,不能小視沒藏訛龐。但狄青是留不住了。正好狄青回到桂州,於是將廣南東路諸重要的官員一起召集。

    月兒給十幾人沏茶。

    鄭朗拿出圖紙,總共一千一百張圖紙,不但涵及到水利,還有道路。僅是修建的堤圍、堰、陂、車、坡、梯,帶來的各種耕地就達到近三十萬頃。未必全部是新耕地,有十萬頃是加固圍堤,但新耕地佔了大多數。也不全部給遷移過來的漢戶,也耕不了,二十萬頃耕地最少得四十萬戶百姓耕作,這是移民不可能完成的數字。其中部分會交給當地熟蠻,以及部分從深山老林裡聞訊走出來。表示歸化的生蠻部族。未來還有,但現在的耕地與水利工程、道路已經滿足兩三年廣南東路開發的需求。

    經濟條件也不允可,再開發。也拿不出錢帛。

    這麼多圖紙不僅僅是鄭朗與諸位重要官員的功勞,還有各州各縣官吏的功勞。但鄭朗在中間功勞最大,超前的理論。開闊了許多官員的思路,例如車田,有了車田,可以對許多旱地進行灌溉。再比如「竇」,有的地方又叫涵,或涵洞,堤上建竇,以備宣波,在海堤上建竇,又可以吐納潮汐。可以方便控制調節水源。但讓鄭朗直接過度到清朝時代,竇用長大方砧石砌築,閘門用堅韌松木為之,能讓啟閉之時,雨季能分波內潦。旱則可以灌浸圍糧,那些窪亢之田,也就是那些沼澤地帶,甚至是多生瘴癘的低窪潮濕區,立即變成良畝高腴。但不是所有堤圍皆以竇主持控制水源,有的地區又根據地形。建小石橋代替,旱則灌,潦則塞,還能利於內河小船來往。

    以及其他種種。

    正是這些思路,使明清得以漸漸將兩廣開發起來。

    清朝雖開發了兩廣,可國家始終缺少統一規劃,大多數工程都是地主經官府允許後,帶著百姓自己興修的,造成許多糾紛與浪費。不過這個浪費是出自民間,與朝廷無關。因此,百姓雖勤勞,仍開發一直卻很緩慢。

    也就是說鄭朗給兩廣來了一個大躍進。

    但問題也多,臨海郁水三角洲多有大型堤圍,其他地區多是零碎分散的小工程,有的陂田車田僅能灌溉幾十畝。僅是水利工程就達到了近千個,各種堤圍、陂坡堰車,達到六百多處,圍堤長度達到七千餘里路,石堤佔據四千多里之巨,新修與擴修的道路長度達到近兩萬里路。至於用工,多多益善,越多越好,那怕有百萬人施工,都不會嫌少的。

    幾千萬緡錢就是這樣砸了下去。

    還發明了火藥,否則工程費用還會增加一半。

    將這些圖紙交給元絛、田瑜與程師孟、楊察、蔡挺,說道:「諸位,廣南東路的事交給你們了。」

    田瑜很不解,問:「為何?」

    兩廣你才是真正的大佬,馬上工程全面動工了,你不能逃。

    「鄭迭趙,文武配,往南飛,復北歸,我能不忌憚麼?」

    「何來此語?」楊察驚詫地問。

    「京師裡剛剛興起的童謠。」

    「可惡。」周沆氣憤地說。太不公平了,鄭朗累死累活,居然換來這句誣衊。

    「雖可惡,我也要警心,兩路的經略安撫招討使,總掌著嶺南所有軍政財大權,又有五嶺之隔,朝廷各項投入,可能會接近億緡錢,全部交給我一個人,已經有違祖宗家法。再有狄青將軍為軍事助手,怎能不會引起一些閒言碎語?故我將廣南東路事務交給你們。」

    大家一起不作聲。

    也就是分權。

    狄青走了後還不行,必須將權利分化下去,特別是這麼多錢帛,若用來謀反,可以做很多事的。但交給了田瑜等諸臣,鄭朗就不能掌控,謠傳自破。故鄭朗返回桂州,這也是一種高姿態。

    鄭朗又說道:「諸位,雖前期準備完善,可工程零碎,一旦實施下去,會必引發諸多糾紛,要注意調解,持公平之心。到了明年春天,工程基本能草工,百姓開始春耕播種,諸項事務也就落實了。」

    說完,商議一些細節問題,第二天鄭朗便離開廣州,乘船返回桂州。

    狄青還要準備準備,沒有走。

    鄭朗將狄青與司馬光喊到家中,讓他們坐下來,說道:「狄將軍,這大半年來辛苦了。」

    「鄭相公,不敢當。」

    鄭朗又看著司馬光,說道:「君實,你也辛苦了。」

    「鄭相公,謝謝你。」司馬光說道。心中慼慼。差一點就將命丟在特磨道。

    「你做事踏實,學問淵博,這是你的強項,可行事略過保守,故我讓你前來磨練,開拓你的思路。不知道未來有沒有戰爭,否則我會將介甫喊來。讓他看一看戰爭的殘酷。」說完,又看著狄青說道:「我將寫一封奏摺,你站在我邊上觀看。」

    「喏。」

    鄭朗讓月兒拿來筆墨紙硯。開始寫奏摺。首先說戰事,梁適說嶺南平安無事了。非也,交趾野心勃勃。不可小視,況且還有梅山蠻,這兩戰皆凶險。我對軍事不是梁適所說的那樣精通。現在因為某些人用心不詭,不得不將狄青調回京城,但還要派一名名將過來,張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又說朝中缺少能征善戰的武將,南方雖有禍,僅是疥癬,割除時會痛。但僅是痛,不關係到生命危險。北方才是最致命的,無論西夏或者契丹,皆不可小視。雖有些將才,可僅善長於指揮步兵。能有大局與謀略,並且善用騎兵者,僅狄青一人。未來在北方作戰,必用騎兵。此次誣謠一案,狄青又是一個武將,擠身於朝堂之上。必受文臣排擠。望趙禎三思,要善待保護好狄青,不是為了狄青,而是為了宋朝的未來。

    將狄青與宋朝未來劃上等號!

    「鄭相公……」狄青感動得不能作聲。

    鄭朗這些話是發自內心的,也料定狄青回去後,不是好事,會很慘很慘。他性情又剛烈,身上多處帶傷,一旦受到打擊,會與王忠嗣一樣,命不長久。

    這封奏摺當著狄青的面寫,就是給狄青看的,不要感到委屈。還有我在後面支持你……

    還是不放心,將奏摺放下來,說道:「狄將軍,皇上對你很喜愛,加上你此番數次立下奇功,一回到朝堂必會重用你。但對於你來說,卻未必是好事。」

    「然而皇上……」司馬光嚅嚅道。

    「君實,皇上是一國之君,是治天下,非是開罪天下。即便袒護狄將軍,若是所有士大夫憤起夾攻,皇上是要狄半軍一個人,還是要士大夫?」

    「我也沒有得罪士大夫。」

    「狄將軍,你是沒有得罪士大夫,可你是一個武將,擠身兩府,士大夫如何容忍?」

    「不公平!」狄青氣憤地說道。他下句話未說,俺拚死拚活的賣命,為什麼這些士大夫僅動動嘴皮子,就能拿我當猴耍?

    「狄青將,所謂的公平,只是一個傳說的名詞。看看這天,天是圓的,太陽又大又明亮,月亮次之,星星微弱,即便星星與星星也有區別,天不公平!再看看這地,地有高山峻嶺平原,高低不平,地不公平!再看看這水,水有清有濁,有寬有狹,水不公平!天地不公平,山川河流日月皆不公平,天下間何來公平而言?所謂的公平,僅是強者給弱者的一種施捨,一種平衡之道。不然弱者積怨難返,最終會產生脫變。畢竟強者是少數的,一旦積怨到一定地步,他們凝聚起來,便會產生翻江倒海的作用。國家滅亡,權貴消失,強者不再是強者,只能任意的踐踏。所以強者越明智,施捨得越多,強者越昏暗,越貪婪,施捨得越少,貧富分化嚴重,弱者怨氣積累,最終強者化為烏有。這便是易經的演變之理,我的中庸之學。」

    狄青聽了還有些發愣,司馬光卻在沉思。

    「說公平,實際根本就不可能有公平。即便是皇帝也要平衡之道,如郭皇后之死,楊尚二位美人拉出皇宮為女道士,陛下應怎麼辦?殺掉相關的士大夫?不能。一殺,士大夫就寒心了。為了國家的平衡,因此忍氣吞聲,擇大棄小,默受之。若是士大夫對你群起圍攻,陛下為了平衡,又該怎麼辦?」

    「我要怎麼辦?」

    「學王德用!」

    但狄青未必聽得進去,到時候再說吧,鄭朗又說道:「狄將軍,正好你要離開兩廣了,我問你一件事。」

    「何事?」

    「交趾,」鄭朗將循州經過說了一遍:「若是交趾突然對兩廣發起進攻,我應當用何策對付?」

    「難辦啊。」

    「我知道,交趾乃是一個國家,非是儂智高可相比的,而且交趾這些年一直在擴張當中,也不能小視其軍隊的戰鬥力。地形與氣候對我朝軍隊又相當的不利,難辦。」

    狄青沉思良久,說道:「鄭相公,你想佔領交趾,還僅是讓他們安份?」

    「大理不感興趣,交趾我更不感興趣。」

    「那就好辦,鄭相公,唐朝是如何擊敗高麗的?」

    「如何擊敗高麗的……」鄭朗回想,擊敗高麗有種種原因,不能小視這個棒子的頑強,不但隋唐打得吃力,如今契丹,未來女真、元蒙與明清都無法讓其滅國。唐朝擊敗高麗有種種原因,隋唐多次攻擊,讓高麗舉國凋零,高麗又正好產生內亂,唐軍的強大,名將如雲,等等,這才讓李績、劉仁軌、薛仁貴得逞。當然,寒冷的氣候也成了高麗的保護傘。

    但不可能將隋唐滅高麗的經驗拿到交趾來,朝廷也不會准許自己發起那樣規模的戰爭。

    想了一會,眼睛亮起來,說道:「我明白了。」

    司馬光問:「何策?」

    「天機不可洩露,」鄭朗笑了一笑,用眼睛看著南方。

    狄青也是一笑,又感到遺憾,不打便罷,一打,這場戰役與自己一點干係也沒有了。

    狄青與司馬光帶著蕃騎返回京城。

    朝廷派富弼為使,來到桂州與大理盟約。很慎重的,雖然宋軍攻到鄯闡府城,連鄭朗都不感興趣,朝中君臣更不會對大理感興趣。但盟約簽訂後,邊境會變得很安寧,這才是大家最看重的。因此派了富弼為使,與大理盟誓。

    大理更重視,派來扶國功臣岳候高智升。

    這個高智升很有意思,後面楊家楊允賢公開叛亂,段思廉無力平亂,於是讓高智升出兵滅之。為了封賞,將高智升封為鄯闡候,使王室實力更加削弱。最後高家漸漸壯大,直接取代段家成立大中國,但看到各部不服,高家的高昇泰又將皇位傳給段正淳,段正淳也是高家的女婿。因為高家的權勢,段正淳害怕高家,也害怕自己的妻子,曾給寫妻子高昇潔一首贊妻詩:國有巾幗,家有嬌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東走莫朝西,朝東甜言蜜語,朝西比武賽詩。丈夫天生不才,難與紅妝嬌妻比高低。

    比天龍八部裡的那個段正淳,更是一個男子漢,大豆腐。

    不過那已是五十年後的事,與鄭朗肯定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高家的壯大,正是從高智升開始的。

    富弼與高智升談盟約細節,鄭朗未參與。

    但富弼找到鄭朗,說了一件事:「鄭相公,我臨行前龐醇之托我問你一件事,關於錢幣的問題。」

    「錢幣?」

    「龐醇之說你將所有錢帛一起調到嶺南,國家錢帛不足,錢幣也不足,此事龐籍替君遮掩過去,否則傳揚出去,會掀起更大的喧嘩。」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2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章 夜郎
    鄭朗笑了一笑,龐籍未必有那麼好心。問道:「彥國兄,他倒底要說什麼?」

    「龐醇之想擴大交子的數量。」

    「你意思呢?」

    「我認為也可以」富弼說道。

    大約這兩人在富弼臨來之前,做過詳細的商議,龐籍說動了富弼。

    表面上是可以的,因為交子做工精美,成本高昂,不易仿冒,印刷後迅速流通全國各地。有的人還將交子珍藏起來。開始交子與銅錢兌現嚴格的是一比一。

    可交子遠比銅錢便於攜帶,而且面額不大,不僅能做為數量大的商業交易,平常百姓也可以適用。數量發行得少,又進一步決定它的緊張。在同等數量下,百姓是願意帶著交子,還是願意帶著沉重的銅錢?

    因此交子價格略略上漲,有人甚至出一點零五的價格用銅錢換交子。

    宋朝的政策是為了保持有足夠的錢幣流通,採納的是與唐朝一樣的制度,讓貨幣【中】央集中化,集中到京師地區。現在鄭朗卻將這些錢幣一起調到嶺南。

    宋朝貨幣依然不足,導致京師貨幣繼續不足。僅靠一年開採的金屬是遠遠滿足不了宋朝的貨幣需求量,故龐籍想再發行一批交子。

    鄭朗喃喃道:「空手套白狼?」

    「不是,行知,想一想巴蜀原來那種落後的交子,貨幣不足,確實是一個弊病……」

    鄭朗低下頭不說話。

    他在想,想史上的宋朝交子。

    宋朝商業發展是一件好事。可錢幣卻是一場嚴重的苦難史,災難史。

    以現在的技術,開採金屬礦藏十分困難,要命的是這些金屬不僅是做貨幣,用途良多,還有向外國流通。要命的是百姓飽受苦難,消費觀念保守。喜歡儲錢。存在錢櫃裡要收利息,又要防止錢櫃倒垮扯皮,於是藏在家中。如楊六秀才妻氏家中藏錢十萬緡,錢屋十間,青州麻員外其家富三代。其祖以十萬緡錢鎮家庫,三代益富,而十萬緡錢始終一子未動。不僅是青州麻,還有壽春王、大賈焦、龍門李,等等無數赫赫有名的大戶,藏錢皆以十萬緡為基數。不藏錢十萬緡,不稱豪戶。實際財產更不止十萬緡錢,流動的資金、屋宅、田地、作坊、商舖等等,往往超過百萬緡以上。銀行開設後,這些人依然將這些藏錢當成自家的鎮宅之寶。不拿出來。於是北宋一百多年,發行了三億多緡銅錢,錢荒卻一直困惑著宋朝。

    後來蔡京想出一個辦法。

    他的鹽法洗掠一些大戶與商人,錢法也是如此,明知道趙禎大錢鐵錢之害。還鑄就許多大錢與夾錫錢,執行掠奪性的貨幣政策。結果使宋朝貨幣混亂,錢荒仍沒有解決。

    加上朝廷將錢往北方回收,才使得四川出現交子。交底為普通的紙,圖案有屋木人物鋪戶押字,各交子發行戶又印有各自的暗記。不過因為製作便宜容易。偽冒者多,導致許多訴訟與官司。劉娥是四川人,不想家鄉如此,讓轉運使薛田實行官辦。印刷更精美,印模保密,不易偽冒,但實行時交子數額巨大,一貫與十貫兩種面額。還是有人偽造,不過損失由朝廷承擔了。在這個流通過程裡,朝廷吃了許多悶心虧的,又不能說,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誰讓國家錢幣不足呢?然後朝廷又想了一個辦法,交子兩年一換,前面研究出來印刷模肯,後面朝廷已經舊交子換成新交子了。又為交子準備三十萬貫保證金,這才使四川交子流通起來。但鄭朗心中估計一下,這個過程裡,朝廷最少損失五十萬貫以上。

    但要看,交子成本遠比銅錢更便宜,便宜一千倍甚至一萬倍,一張紙成本可能不及一個銅子,便是十貫。於是到了宋神宗時看到錢荒嚴重,大規模發行交子,導致交子崩潰,宋徽宗時交子生生貶值了二十倍。

    可還不是嚴重的。

    嚴重是的在南宋時,北宋滅亡,對銅產量影響不大,宋朝多數銅礦在南方,可錢多向金朝流通,南宋經濟總量雖縮小,還是十分可觀,錢荒更加嚴重。宋孝宗北伐,加劇了錢幣的緊張。

    然後大規模交子發行。

    紹興末到乾道初八年發行一千萬緡交子,這是正常的發行,兌換比是一貫比七百七十文(宋朝實錢一貫也僅是七百幾十文,一緡才是一千文)。乾道初到淳熙初二十年間發行了兩千萬交子,舊交子依然在流通,貶值到一貫比七百五十文。後來規模越來越大,僅是淳熙末三年間發行了兩千四百萬交子,這時在市面上流通的交子最少達到五億緡錢以上。南宋的經濟流通貨幣需求肯定不止五億緡,可沒有足夠的金屬貨幣兌現,交子信譽嚴重下跌。兌比下跌到一貫比七百文。

    作為南宋最好的明君,孝宗做得還是很有節制的,一千比七百,比北宋末年的情況要好。

    寧宗開始胡來了,開禧到嘉定二十年間,發行交子達到三億七千貫,使交子下降到一貫兌五百文。但還沒有理宗來得厲害,僅是紹定五年、紹定六年、嘉熙四年、淳祐六年,四年時間發行交子十七億九千萬貫,其他年份沒有記錄可尋,或者腦海裡硬盤沒有拷貝下來,不得而知。但估計此時宋朝的交子總數額已經達到五十億貫以上,甚至可能達到一百億貫。

    那時金朝銅錢開始向宋朝回流,兩相夾攻,交子跌到七十文舊會僅能換四文足錢,相當於一千比六十都不足。但能保持這一數據,已經算是奇蹟,估計宋朝百姓也弄麻木了。於是交子整個崩潰。

    想到這裡,鄭朗說道:「萬萬不可。銀行運轉良好,僅有二字,信譽。今天發行一批交子,明天會發行更多的交子,交子一旦氾濫成災,銀行全部面性的崩潰。這可不是小損失。如果銀行全國性拉開,收入會提高四到五倍。」

    「四到五倍?」

    「是啊。」

    「不僅是十成契股嗎?」

    「越往後收益會越低。但往後參加的皆是猶豫不決者,可能再投資者,這是對先行者的獎勵。為朝廷謀財也。此事不可外洩。至於貨幣不足,即便發行幾千萬交子,貨幣仍然不足。有金銀銅做保。它就是貨幣,沒有充足的金銀銅擔保,它就是一張布帛。我於廣南路也在鼓勵百姓養蠶植麻,雖不及北方絲帛質量好,也可以當成准貨幣。不過需要兩三年時間,熬過去,南方便可以向朝廷進行反哺。至於醇之說的遮掩,無妨,也不用遮掩,我待會兒寫一道奏摺上書朝廷。將此事言明。無論如何,交子都不能讓它有任何氾濫成災的趨向。」

    富弼對此也不是很懂,又說了另一件事:「這是你學生時恆帶來的物事,還有一封信。」

    乃是小蘇打。

    工作化生產不可能,鄭朗還是從試驗室著手。

    先是製作鹽酸。這個放在試驗室裡,可以用硫酸與鹽起反應,產生鹽酸。然而硫酸製作昂貴了,再進行複雜的第二步,鹽酸將會成為天價。於是改成第二種方法,鹽與礬產生反應。

    但這時候鹽也不是純鹽。甚至裡面有許多有害的物質,只是百姓吃慣了的,胃腸適應,不被它毒死。礬更是如此。

    只有一個辦法,找合適的鹽,合適的礬,找到後想方設法提純,再經過一次次試驗,僅此就用了數年時間,huā費巨大。

    再用稀鹽酸與石灰石產生反應,製做氯化鈣與二氣化碳,用二氧化碳吹進水稀釋的鹼面裡進行碳化,放在後世有可能一堂試驗課就解決的問題,但放在宋代,集中了許多人力物力,前後幾乎砸下去十幾萬緡錢,試驗了近十幾萬次,導致兩名工匠因失誤死亡,數人受傷,huā費數年時間,才將這個小蘇打從試驗室弄出來。

    還不能代表勝利,以後還要使它能大規模生產,成本進一步壓縮,那時才能說是勉強性的成功。但想黃火藥正式能量產,還有一樣東西,雷管。眼下依沒有任何眉目。

    不過走出關健的一步,並且相關的附帶產物,如鹽酸、氯化鈣等等,有工業化作用,也能當成【藥】品。最終這些物質一個個研究成功,不但使軍事產生脫變,也會使工業生產、醫學與其他種種方面產生一個脫變,意義不可想像。

    「好啊」鄭朗說道,眼中出現一絲遐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好在什麼地方,富弼並不知道,只知道那個黃火藥普及的意義。

    富弼與高智升順利搭好盟議,兩人前去特磨道與最寧府交界的地方豎立石碑。後面還有事務,盟約生效,要修道路,修好了路,雖對大理會產生危脅,不過對大理,兩廣、川南以及藏南各地區經濟會產生良好的效應。

    路的事鄭朗交給余靖主持,盟議鄭朗也未參加,全部由富弼在主持。

    有一種愛,叫放手。

    有一種安靜,叫學會放權。

    鄭朗丟下一大堆事務,全部交給了余靖、孫抗與宋咸、朱壽隆,自己帶著周沆準備再次巡視廣南西路各州各縣。不過此時廣南西路同樣人才濟濟,拋去余靖的軍事不足,外交不足外,作為一個地方大吏,還是可以的。朝廷又聽從鄭朗的意見,讓趙珣為容州知州,郭逵為宜州知州,張玉調回陝西,楊文廣與種諤卻留了下來,先後擔任廣南西路鈐轄。

    這些大將留下來,不僅是以後謀劃梅山蠻,還防止交趾,並且主持廣南土兵的冬訓事務。

    說什麼鄭迭趙,雖可惡,實際是一個笑話,此時兩廣正規的禁軍,包括鄭朗與趙珣帶來的一萬兩千兵外,只有八營禁軍,再加上西南戰役的犧牲,此時剩下不足九千人。不要謀反應付宋朝六十萬禁軍,就是應付交趾入侵,都沒有把握取得勝利。必須將土兵戰鬥力提高上去。

    又調派一百名官吏前去廣南東路。協助廣南東路工作,但主要目的是觀摩學習。開發廣南西路基礎條件,比廣南東路要差得多。其中官吏的能力是最主要的。許多官員衙吏對水利根本就不懂,孔宗旦弄了一個小型的水利灌溉工程,便讓邕州百姓感恩戴德了。一個冬天的觀摩學習,會給這一百名官吏打下一些底子。

    正準備離開,沒移氏又來到家中做客。

    很機伶的一個女子。鄭朗不在的時候,時常來鄭家走一走,鄭朗回來的時候。卻很少來。因此,至今未引起其他人懷疑注意。

    看到沒移氏,鄭朗表情略有些訕訕。

    一個鄭迭趙。差一點惹出大風波,僥倖在各方自覺的壓制下,事態沒有擴大。即便如此,自己也不得不讓狄青回朝堂受苦受難去了。偏偏狄青似乎不相信,這才是苦悶的地方。

    若再來一個沒移氏,自己趕快收拾行李,滾回鄭州吧。

    雖然沒移氏越來越風姿綽約,美麗動人,可鄭朗心中慼慼,幸好上次在堯山沒有發生什麼故事。

    沒移氏很平靜地施了一禮。

    月兒看著丈夫。又看著沒移氏,兩人皆沒有什麼異常的表情,心中狐疑壓了下去,說道:「官人,明月妹妹來。是想與官人說一件事。」

    「沒移娘子,有何事?」

    「我家想與樊家合作,多開發一些荒山,種植茶葉,不知道可否?」

    「你家怎麼與樊家聯繫在一起?」鄭朗問過了,很快想到【答】案。怎麼著沒移皆山還頂著一個國公稱號。就看脫變了,若能在宋朝站著腳,以後對付西夏時又立下功勞,他是一個家族,便能化身為宋朝真正的權貴家族行列。樊家財多權卻很弱小,故讓月兒做自己小妾,也想與沒移家聯手,是一次互利互惠之舉。

    不能說不對,史上樊家就因為力量單薄了些,所獲財富又大,讓別的權貴吞去樊樓所有產業。

    「兩廣開發,有桑麻、商業、蔗糖,為何僅看中茶山?」

    「妾聽聞朝廷與大理盟約,又大修茶馬古道,茶葉需求量必須很大。而且兩廣若開發成功,來廣州的蕃船必然增加,蕃船也會多攜帶茶葉銷往大食。」

    「不是大食,銷去的地方更遠,乃是極西之地。」

    「極西之地?」

    「拜占庭、英格蘭、法蘭西、神聖羅馬帝國與意大利等國。」

    「他們大不大?」

    「不大好說,諸國並立,有幾個國家強大如西夏,小的如交趾,如我朝與契丹者幾乎沒有。文明與經濟更不及我朝,先進者與契丹相彷彿,落後者與吐蕃差不多。」鄭朗淡淡說了一句。不過他沒有小視這個西方國家,馬上就開始產生劇烈的脫變。若歷史不改變,到了明朝時就迎頭趕上來,清朝已經將中原文明遠遠甩在後面。

    不過想到那包小蘇打,以及太學兩百多名學格物學的學生,鄭朗並沒有產生緊迫感。

    笑了笑說:「沒移娘子,你倒是很聰明。」

    確實,茶馬古道擴修成功,南方茶葉種植有很遠大的前景,儘管想要收效,必須等很長時間,從開耕山陵,到載植,到正式取茶葉,最少得五年以上的時間,想要盛產,更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

    兩人淡淡地說了一些話,沒有談其他,沒移氏趁月兒未注意,用幽怨的眼神看著鄭朗。鄭朗只顧低頭喝茶,就當沒有看到。

    第二天鄭朗離開桂州,儘管南方還是熱,不過比在廣南東路的巡視情況要好得多,那時才真正叫炎熱。進入秋後,不但炎熱減少,濕悶的空氣也變得清爽起來。

    使得這一行不那麼辛苦。

    但這一行時間會十分漫長,除了瓊州之外,鄭朗將巡視廣南西路各州各縣,甚至包括一些羈縻州。

    十月中旬,鄭朗來到欽州。

    欽州同樣可以做為一個良港的,也有部分海船來商貿。不過有很多不足之處,以廣州為分界線,自登州到廣州沿途多有良港,與市場舶司無關,許多地方不設市舶司,但有港口存在。若遇到大風,可以迅速進入港口避難。這也是船隻技術落後的制約,海客雖航行甚遠,甚至宋人的腳印到達東非,但船隻僅能順海岸線航行,害怕遇到颱風。這也是平安監開發後,多設供給點的原因,正是這一個個供給點,使宋朝海船腳步成功邁到大洋洲。若沒有這些供給點,船主根本不敢向大洋洲那麼遙遠的地方航行。

    然而自廣州往西開始,能避風的港灣少,這是其一。相比於遠海航行,避風港灣距離還是比遠海航行要好。不僅是避風港灣少,廣南西路北海灣地區海岸砂土多,往往導致擱淺。北部灣地區不僅有砂土,海下還有許多尖聳的暗礁,所以海船來得比較少。

    實際還是一個經濟問題,欽州比較落後,人口少,獲利不大,再往北去,又有郁水代替,所以海上貿易發展不起來。但事實是欽州有良好的三角洲,發展前景是很美好的。

    然而有一個最大的弊端,就是離交趾近,容易遭到交趾入侵。

    正在想交趾時,特務營的斥候悄悄送來一個消息,說交趾正在備兵,將一些軍隊向北方移動。

    自交趾使者離開後,鄭朗就調動特務營四十多名斥候,潛入交趾刺探情報。

    看到這個消息,周沆擔心地問:「鄭相公,不妙啊。」

    向北方移動,要麼對付大理,要麼對兩廣不詭。大理剛剛與宋朝打了幾場小規模的戰爭,被迫簽訂了三條不平等的條約。交趾沒有必須與大理交惡,那麼只剩下兩廣,恰恰狄青又調回京城,時機良好。

    鄭朗忽然想到狄青的話,鄭相公,你想想唐朝如何戰勝高麗的。想到這裡,信心滿滿,說道:「夜郎自大,自取滅亡。若他們敢不詭,我不介意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2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一章 魔術師(上)
    「鄭相公,要三思,」周沆急切地說道。

    鄭朗軍事才能肯定在自己這些文臣之上,但交趾最終是一個國家,甚至能動用十幾萬兵士入侵,與宋朝相碰,可能會是夜郎。但那是宋朝,這是兩廣,朝廷有軍隊不代表著兩廣有多少軍隊。

    再說眼下的情形,也不適應發起國與國的戰爭。

    「周轉運,我心中有數,」鄭朗拍了拍周沆的肩膀。如今兩個有許多官員能拿得出手,吏政能力最好的非是曾擔任御史中丞的楊察,而是程師孟,其次還不是楊察與余靖,而是田瑜,拋開學問不談,餘者,楊察、蔡挺、余靖、周沆、元絛、鮑軻、魏瓘都能說是好的官員,但實際與程師孟、田瑜略有那麼一點差距。

    這兩人是用了心的。

    將心投入治理地方,而不僅是才華。

    但周沆跟自己一路而行,無論德操或者對軍事,對吏治,皆開始產生昇華。

    這讓鄭朗感到很欣喜,自己在兩廣時間終不會長久,有可能一年,有可能兩年,頂多兩年罷了。這一攤子事並沒有結束,至少在這五年之內,必須良吏來完善,來穩定。

    那麼兩廣未來的走向,也許成為花,成為錦。否則就會成為宋朝一個最大的爛尾工程。

    隨著又看著情報,交趾北上的兵士不多,僅是三四千人。

    他們也在觀看,即便決定入侵。不敢國與國的發起戰爭,依然與以前那樣,藉著蠻部的旗號,嚴重侵害嶺南各地區。但這次想要入侵,規模必勝於以前,故還在遲疑當中。

    鄭朗隨即下了一道命令,讓種諤率四千兵士前來邕州坐鎮。

    僅此足矣。

    邕州還有兵士。再加上土兵,交趾想要大獲而歸,必須派兩萬人以上的軍隊。那就成了豪賭。能不能賭,交趾必會產生爭議,即便還是繼續入侵。也要進行更仔細的準備,最少能拖上一年時間。

    自己就可以從容準備了,戰可以,必須讓對方跟著自己的節奏走,才能佔據主動。否則,跟著對方的節奏走,自己會很被動。

    周沆還有點擔心。

    鄭朗說道:「周轉運,勿用擔擾,明面我們只有九千兵士,實際不止。張岊八千兵士就在荊湖南路,若爆發戰爭,最少能抽調六千兵士過來。土兵雖弱,可一萬多土兵隨狄青西上,經過諸多血戰。又經過狄將軍調教,這些土兵再也不是以前那種雜亂無章的土兵。交趾兵士雖然多經廝殺,戰爭經驗豐富,不過他們缺少軍紀,武器裝備更不及我軍。就是用這些土兵組織的軍隊,也略略勝過交趾的軍隊。克除犧牲的。與受傷的兵士,此次平安回來的土兵達到八千餘人。兩萬多強大的兵士,還用擔心?」

    最妙的是狄青西上的收穫。

    接連攻破大理三個府城,未得到多少銅錢,但得到許多金銀珠寶玉石像牙之類貴重的物資。經鄭朗上奏後,朝廷同意將這些貴重物資便賣,用於獎勵將士,撫卹烈士家屬。正好許多商人湧入兩廣,迅速將這些物資吃下。讓兩廣得到近百萬緡錢。這些錢財再次化為銅錢、銀子與布帛派發下去。很厚的一次賞賜與撫卹,由是將士歡心鼓舞,而犧牲兵士家屬雖悲傷然不怨。若再發起戰爭,兵士會認為繼續有收穫,踴躍參加。

    實際不止這麼多收入,有部分讓將士裝入腰包了,在所難免的。狄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鄭朗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聽報紙上說的宋朝軍隊前去大理,秋毫無犯,前世是哄人的輿論,這一世還是哄人的輿論。宋軍去大理未做下多少惡劣的殺戳,已算是仁慈的戰爭。

    或者若不是鄭朗考慮到不想大理與宋朝關係惡化,下令讓狄青再放手狠一點,大肆搜掠大戶豪強,收入會更多,甚至會多上三四倍。畢竟是三個府城,還有一個是大理第二大城市。

    適可而止,若為了這些錢製做得太過份的話,大理也要給百姓一個交待,兩國再無挽回餘地。

    鄭朗藐視交趾,國家小,若是西夏與契丹,鄭朗萬萬不可這麼輕視。派出大批斥候,潛入交趾,小的舉動無法察覺,大的軍隊部署還是能知道一點。料敵於機先。

    命令下達了,鄭朗就沒有再為交趾分多少心思,繼續察看欽州。

    廣南西路比廣南東路情況要複雜,老百姓幾乎九成是蠻人,地形也更複雜。

    在廣南西路的規劃中,水利工程分為四個部分。

    第一個便是靈渠,不能小視古人的,靈渠選擇很巧妙,象龍川與安遠水、翁水與桃水、耒水與水武溪、沱水與光水,兩者距離皆不是很遠,可上游水源不足,就不支持一條河渠的灌溉與航行任務。

    靈渠在宋朝也維修過,因為兩廣不重視,投入的人力與物力不多,效果也不大。鄭朗有兩個打算,一個復引他處水源,擴大靈渠水流量,不過似乎難以辦倒,還有一個辦法,延長靈渠長度,使之字渠變得扁平。那麼灌溉的地區更多,陡度下降,也可以減少陡門,利於船隻航行。第二個辦法,就是加固靈渠堤岸,挖深挖闊,不變動它的長度,繼續順著老渠修建,如此,必須增加陡門,控制靈渠陡度,船隻還是能航行,甚至擴建後船隻通航的噸位隨之增加,可一個個陡門等候,航行速度會變得很慢,成本也隨之提高,但修建難度與成本下降。

    兩個辦法只能選一個,鄭朗還沒有考慮好,南下時,仔細看過靈渠,幾乎全是土堤,這肯定不行的。

    第二個便是明朝的相思埭。在桂州的南部,一條長達三十幾里路的運河。將灕江與柳江相通,利於水運,更利於數州開發,商業來往,以及水利灌溉。這條運河開通,整個廣南西路北面全部盤活,若再與靈渠聯繫。就會與荊湖南路,甚至中原聯為一體。

    第三便是陂塘,與廣南東路高低分明不同。廣南西路大多數大小山峰與丘陵遍佈,山與山之間往往形成許從盆地與河谷,只要在兩山之間築堤。就能形成一個個陂塘,有的陂塘面積還很大,例明清時陽朔神陂可灌田千餘頃,河池蔣村陂可灌田千頃,平樂壕陂、隴陂可灌田千餘頃,宣化銅鼓陂可灌田一千六百頃,也有一些小陂僅能灌田幾頃,類似大大小小的陂塘,在廣南西路可以達到近千處。

    但各自形式又不同,低窪處。常年比水位線還要低,純是倚靠堤岸防水的類似江東圩,地勢稍平,可洩可灌的,類似太湖兩浙圍。地勢高,多引水的又成了廣南東路與福建路的正宗陂坡。

    前景很可觀,但必須要細緻規劃,否則會很亂。

    第四便是堰壩,堰就是能蓄水與排水的水利工程,最有名氣的便是都江堰。

    壩則僅是一道堤。起攔水作用的,如後來的葛州壩,三峽大壩,一是攔水,二是發電。

    但在廣南西路鄭朗推出一種水中壩。

    這個壩大多數時間在水面下,用在各條河流的上源河溪處,在廣南西路合適,其他地區就大不合適了,例如黃河,本來水流量不足,一截,那會糟糕透頂。

    在廣南西路不存在這個問題,水流量乃是全國最高的地區。因此出現這種水中壩。

    直接在上游各溪設水中壩截流,枯水時季,水中壩露出水面,將溪水截住,不往下游流淌,就可以將這些水引向岸邊進行灌溉,一旦水流量增加,會自己兒蔓出水中壩,向下流淌,不會發生澇災。這同樣也是明朝出現的事物,徐霞客初來廣西,聽到河中有滾雷聲,不解,跑來觀看,然後驚嘆水中壩的驚奇,刻意記載於遊記裡。

    可欽州不同,廣南西路的主體是郁水與各大支流,如灕江、左右江,這些主幹與各大支流四周多是平原河谷,缺少河流的地區便成了丘陵地帶。不過在南方幾個小州又不同。

    欽州的欽江、廉州鬱林州的晏水、容州化州的龍化水、化州的吳川水,皆是獨立於郁水流域之外。

    這些河流流量季節明顯,雨季時河流闊大,旱季時河流狹小,河流皆不是很長,下游又有大大小小的沖積平原。沖積平原的肥沃無用置疑,然治理起來頗為麻煩。想要治理,會出現各種水利形式,例如圩陂、圍陂,坡陂,堰壩,車田,還有海堤,幾乎集中了兩廣所有水利形式,有的還會相互交錯在一起。不但如此,因為河流短,沒有他流容納,颱風到來,山洪暴發。

    現在蠻人倚山刀耕火種,危害不大,一旦開發沖積平原,山洪暴發危害會很大的。

    並且因為山洪暴發的次數多,帶走大量泥沙,也不僅是人為破壞,河流與地形也決定這一結果,導致北部灣地區多砂,有一個好處,會形成一個良好的天然浴場,但壞處更多。海船航行不易,水利施工難度增加。

    方法還是有的,讓海船往深處走一走,不要沿著海岸線航行,在深處再用鐵鎖下大鐵錨,鐵鎖上系浮木,浮出海面,浮木上用紅漆寫上醒目的大字,標準航道方向,從北部灣開鑿數條安全的航線。沿途多建設一些港口,規避颱風。海船便可以平安抵達這裡。

    這不是問題關健,關健還是開發當地,使當地人口增加,能產生商業價值,商業繁榮了,以後著手瓊州也就容易了。若不是交趾這個國家惡劣,甚至北部灣地區開發成功,對佔城與交趾的發展都會起到幫助作用。想要開發,必須找出來解決這種複雜小地形的方法。

    於是鄭朗在欽州、鬱林州、廉州、高州、化州、雷州、容州南部地區速度放慢,看得很細,甚至幾次深入到生蠻人居住的地區。

    鄭朗的這些奇思妙想,讓兩廣官員讚歎不止。

    像水中壩,那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自古到今,就沒有人想到呢。

    象北部灣的泥砂多,那麼多海船往來,為什麼沒有人說出它與北部灣數州的河流短促,颱風多,導致山洪暴發次數多有關係呢?

    但京城,一個魔術師正在變一場偉大的魔術。

    梁適!

    兩廣開發,讓朝堂事務同樣增加,諸相未怎麼變動,龐籍依然如鄭朗一樣,權領兩府。餘下的是西府略有些變化,王貽永以病求致仕,以高若訥代樞密使,王堯臣、孫沔與富弼為副使,東府仍是梁適、劉沆,不提龐籍,與高若訥相比,缺少的是資歷,與富弼、王堯臣相比,梁適欠缺了德操與名氣。與劉沆相比,欠缺的是吏治之能。唯獨能相比的,只有一個人,孫沔。

    當然,若按職位排,真的將龐籍擠下去,富弼、王堯臣、孫沔與劉沆絕對排在他後面,但別忘記了,前面還有一個人,高若訥。

    以一個參知政事,弄倒龐籍與高若訥兩位大佬,這不能用難度形容,而是用不可能三個字作結論。況且後面還有好幾個人,富弼差了?王堯臣差了?孫沔雖初為西府副相,那也是在南方立下大功回來的,劉沆的政績讓滿朝大臣交口稱讚。

    就是這樣的一個格局,梁適卻在做著首相夢。

    但這個關健,不是高若訥,而是龐籍,誰敢低估了龐太師的心機,那是連鄭朗都忌憚的人物。

    高若訥先放在一邊,於是梁適苦思冥想倒龐。

    然後就想到一個關健,狄青。

    只要將狄青扶上樞密使的位子,龐籍首相就塌下去一半。

    皇上聽從他的建議,詔狄青回歸,梁適喜出望外。

    一場宋仁宗時最大的爭議開始,一場小人的偉大魔術傳奇也將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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