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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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午後方晴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文人最嚮往的年代,在這個朝代的文人過這一種非正常的文人生活,不必戰戰兢兢的擔心掉腦袋,你可以跟皇帝叫板,把唾沫星子濺皇帝一臉,衣冠不整的去上朝也無所謂;你不必滿口的主子奴才,哭哭啼啼的說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是理直氣壯的回答問你「天下什麼最大」的皇帝是「道理最大」,你更有一幫以「左右天子」謂之為大忠的同僚……

    在這個美好的時代,被漏電筆記本電暈了穿越而來的鄭朗,悲催的發現在成為一個讀書人,跨入士大夫行列過著這種墮落腐敗的日子之前,他有著更為嚴峻的難題要解決,例如怎樣扭轉先前紈褲惡少的名聲,怎樣應付走因聽聞自己爭風吃醋被人打暈而上門意圖退婚的未來老岳父……

【作者其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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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晉隋唐 ] 玩唐   

---喜歡本書的書友麻煩右上角點擊感謝相挺,謝謝!--- 本帖最後由 cheninda1234567 於 2014-12-13 21:24 編輯

唉  隨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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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0
第一章 七個媽媽,一個兒子

    房間很大,臨窗戶邊有一株樹種刺柏。樁體粗大,生出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腫瘤體,正面表皮遭到天然損傷,露出蒼白體的木質體,似灑了一層銀雪,又恍若幾縷飛瀑自天而來。細細看去,主體枯褐,表皮斑剝,極具滄桑老態。樁體上生出幾株樹枝,一篷篷散如雲狀。本來是一件難得的盆景,略加修理,可以盡得疏、漏、奇、韻之味。

    然久沒有人打理,幾株小綠枝亂長,成了一堆堆浮草,東倒西歪的砌在難得的主樁上,壓得主樁彎曲得更厲害,彷彿時刻在呻吟。

    這個盆景若是放在後世的市場上,會讓人千夫所指,萬夫痛恨,是誰家的敗家子將這個好樁子糟蹋成這樣!

    緊鄰著刺柏就是書桌。

    文房四寶,筆筒、筆洗、筆床、筆格、鎮紙、水中盂、水注、秘閣、墨盒,一應俱全。以自己的眼力看,這些物事,在北宋時不是最好的,也能算是不錯。

    但自己附身的這個傢伙,幾乎從來都沒有動過,若不是自己的「親生」母四娘與五娘出身窮苦,十分勤快,時常來掃抹,恐怕上面早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埃。

    在書桌的側面,是一個書架子,上面放著許多書籍,更不用說,以前幾乎從來都沒有翻過。

    幾個娘娘正站在書架前面,慈善的大娘與自己的母親三娘眼中閃著央求,二娘一臉愁容,三娘焦急萬分,五娘則是很擔心,出身勾欄的六娘與七娘手中拿著絲帕子,這一刻也不敢說,也不敢笑了。

    兩個平時侍候自己的小丫環柳兒、四兒,像犯了錯的孩子站在門口,低頭耷腦。

    未來的岳父泰山大人崔有節,穿著皂色深衣,頭戴著兩帶四角帕頭,臉上也沒有往日那種知州大人的威嚴,很是為難,唇唇欲動,每一次張開時,立即閉上。

    這一刻,鄭朗很悲催。

    換在七天前,他一定會發恨心,賣出手中的一樣東西,買一台新本本來,也就沒有今天的故事。

    很悲催的穿越。

    前世喜歡歷史,本無可非之,卻因為喜歡歷史,走上了一條歪路,喜上了收藏。亂世黃金,盛世收藏。話是不錯的,可玩收藏,終是有錢人玩的。自己只是一個工薪階層,卻偏偏染上了這個愛好。

    為了增加收入,白天上班,晚上碼字,加入了網絡寫手的行列,為了那一月幾千大洋的收入,白天忙,晚上忙,人忙得骨瘦如柴。風一吹,兩腿飄飄,似仙人,馬上騰風馭雲而走。為了多買一樣古玩到手,捨不得吃,捨不得喝,捨不得穿,一個本本用了幾年,80G的硬盤裡面塞滿了各種資料,開機後,轟轟地響,宛若鼓風機,彷彿交響曲。

    七天前,電閃雷鳴,本本藍光一閃,那時自己正趴在本本上,腦袋暈了一下。醒來後便來到宋朝,穿了!

    自己也寫穿越小說,終是哄人一樂。

    真穿了,很悲催的,穿到玄幻世界裡面,沒有奇遇,意味著死路一條。穿到將來世界裡,一無是處,等於是一個傻瓜白癡。穿到古代,如果有足夠的知識面,或者有些作用。但沒有電視機電話,沒有手機電腦,沒有汽車空調,沒有牙刷牙膏,身體還要健康,否則生一個差不多的病,閻羅王前來與你握手了。

    還不是最悲催的。

    也許是同名的原因,自己附身的這個人也叫鄭朗。

    家世還可,父親生前曾擔任過縣令,家裡也有三四百畝良田,兩個土山,在鄭州城還有一家店舖。可是一直無子,於是娶了一房妻子後,再納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六房與七房不算,是勾欄裡的美妓,父親貪戀人家的美色,贖出來納回做小妾的。

    直到四十多歲,母親才生下自己。

    一家人視若掌上明珠,兩年前,父親因重病,在任上病死。全家返回鄭州老家。沒有了父親的管制,七個媽媽的寵愛,使鄭朗欲所欲為。

    幾天前與一群狐朋狗友,前來鄭州城最有名的明珠樓裡,指名道姓,要狎行首婁煙。

    狎妓之風,在宋朝很盛行,上到士大夫,下到平民百姓,很多人都有狎妓的習慣。然而附身的這個小鄭朗……居然才只十歲。可見媽媽多了也不好的,寵成這種德性。

    本是一場笑話,可笑話在擴大。

    身為明珠樓的行首,愛慕者有很多人的,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人,想看一眼,都看不到。

    但一個屁大的孩子想要狎自己,婁煙同樣感到很好笑,於是走出來看看,倒底是那一家的小色哥來了。

    婁煙長得很美麗,這是鄭朗從原來的鄭朗腦海裡翻出來的印象,眼波兒滴媚,蛾眉兒籠著春山,秋唇兒泛著早霞,貝齒兒咬著碎玉,烏鬢兒挽著蟬玉,蓮步半折著小弓步,碎步走來,柳腰閃著似折似斷,香風撲面,鶯囀聲脆。

    當時小鄭朗看得如癡如醉,成了小豬哥。

    婁煙只是笑,在這個場合裡,看過的色哥不少,這麼小的色哥,還是第一次看到。

    鄭朗許久清醒過來,問價要泡美姐,很搞笑的一幕,看熱鬧的人很多,幾乎沒有恩客的小姐們全部跑了出來。

    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婁煙真正的一個恩客恰巧也來到明珠樓,他是滎陽縣縣令的兒子高衙內。開始時也沒有生氣的,用手推了推:「小孩子,這裡不是你玩的地方。」

    但鄭朗的幾個狐朋狗友,平時與高衙內不感冒,乘機挑唆了一下。鄭郎做一件壯舉,抄起切水果的小刀子要往高衙內身上捅。高衙內讓了過去,帶過來的僕人不樂意了,上來扭打。一群狐朋狗友仗著自己是鄭州本地鄉紳的子弟,對毆起來。因為歲數都不大,慘敗而逃。

    鄭朗成了主要被毆打的對象,一會兒打得鼻青臉腫,並且高衙內一怒之下,往鄭朗小上狠踩了幾腳。鄭朗大叫一聲,昏迷過去,醒來後,此鄭郎就變成彼鄭朗。

    幾腳踩得狠,鄭朗每次艱難的從床上起來尿尿時,小在閃爍,在跳躍,在呻吟,在躲縮,一點一滴痛疼的流淚。鄭朗也在流淚,因為痛疼,小便只能斷斷續續的進行,他懷疑以後小能不能正常發育。

    但鄭家還不能發作。

    自己家的孩子先用小刀子要捅人的,事後高縣令沒有怪罪,反而主動登門賠罪,還能如何?

    鄭朗的小有多受傷,沒有人管,但此事迅速傳遍到四面八方,成為一樁笑談。

    連在孟州擔任知州的未來岳父,崔有節都聽到這樁笑話,放下手頭的公務,悄悄渡過黃河,來到鄭州詢問原由。

    PS:行首就是有名的妓女,還有一種行首,是團行裡有影響力的商人,後面會提到。順便解釋一下宋朝的貨幣。

    宋朝銅錢銅六分,鉛錫三分,千錢重八十八兩。然錢外流嚴重,內部商業繁榮,貨幣始終不足,有時候出現暴利大錢,這不是長久之計,得不到百姓認可,很快消失。甚至出了鐵錢與紙幣。金銀價重,不適小用。然在貨幣嚴重不足的情況下,陸續的走上舞台,特別是銀,太宗時流通的銀為十四萬兩,到仁宋時近五十萬兩,徽宗時近兩百萬兩。這是官方的統計數字,實際上民間有可能是五倍六倍十倍。金銀價十分不穩定,太宗前是每兩金一萬文錢,真宗最低時是五千文,到仁宗時又漲回一萬文,欽宗時最高時達到三萬文,到南宋還在繼續上揚,寧宗時到了四萬文。銀價真宗初期是每兩銀價值八百文,真宗末期是一千六百文,仁宗時漸漸達到兩千文,三千文,神宗時又跌回一千五百文,北宋末浮回了兩千五百文,南宋時在三千文左右波動。由於它又是貨幣又是貨物,進城時需交稅,每兩銀子交四十文錢,每兩黃金交一百文錢門稅。另外還出現了褚幣,那是南宋的貨幣,本書不會描述它了。

    再說一下宋朝的儒學,書中會說很多,北宋的儒學,最重要的兩個創立人,一是范仲淹,二是歐陽修。細劃分北宋有新學、蜀學、司馬光的朔學、張載關學,二程洛學,邵雍象數學派,周敦頤濂學派,等等。南宋朱熹狂批新蜀,實際他繼承的洛學也不是真正的洛學,吸收了許多新學與蜀學的知識,才大成的。但南宋除了理學外,還有陸九淵的心學,張栻的湘學,呂祖謙的金華學派,陳亮的永康學派,薛季宣等人的永嘉學派,理學不是一枝獨大的。這些儒學多數講不到,但會講先前一些學說,以及它們的誕生經過。前期的簡稱就是洛學、新學與蜀學。其實說這麼多,是因為第一章需要三千字,又不想將第二章切開。強湊了字數,竊笑中。

    這本書與前幾本書不同,輕鬆與裝逼為主,因為琴棋書畫與詩詞歌賦,甚至儒學中的理學、經學內容較多,偶有抄襲,請大家原諒。至於非人生活,就是騷得不像人類,大家懂的。老午開新書啦,請大家支持一下,收藏票票,包養啦。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1
第二章 修剪

    彼鄭朗是彼鄭朗,此鄭朗是此鄭朗。

    當初與肉身父親訂下這門親事時,兩人是同僚,是好朋友,父親死了,崔有節步步高陞,成了孟州的知州大人,也沒有嫌棄這門親事。現在的崔家不是唐朝的崔家,現在的鄭家也不是唐朝的鄭家。

    崔有節心裡面也許還想保持幾百年前的傳統,來一個崔鄭姻好。

    然而他終是一個要臉面的人,出了這檔子事,就是同僚交談時,哦,那個鄭州的小色哥,就是俺們崔知州的未來女婿,面子上肯定掛不住。

    前來問清楚原委,多少有悔親的動態,但因為昔日與父親的友誼,一直開不起來口。才形成現在唇唇欲動的場面。

    對此,鄭郎也無所謂。

    鄭家的家世還可以,自己也不是那個鄭朗,是敗家子,只要努力,做不成官員,可以做一個快樂的小地主。天涯何處無芳草,沒有必要非要迎娶崔家這個女兒。再說,長得什麼樣,還是數年前見過的一面,小色哥自己都記不起來了。

    但幾個娘娘的表現,特別是心地善良的大娘與親生母親四娘眼中都快閃出淚花,鄭朗不得不主動站出來。

    崔知州看著幾個女人,歎了一口氣,摔了一下袖子,要離開。

    鄭朗一下子將他袖子拉住。

    不能讓他走,崔知州沒有說什麼,可一旦回去後,與岳母大人一說,再次生起悔親的念頭。人在人情在,一離開,看不到幾個娘娘的悲傷樣子,為了女兒未來著想,十有還會悔親。

    悔親不要緊,屋子裡幾個女人肯定很難過。

    但也不能說。

    不穿不知道,一穿嚇一跳。

    古代遠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生活習慣不同,衣食住行不同,連說的話都不同。鄭州雖是地處中原大地,但百姓說的話絕不是普通話。通過原來少年的記憶,鄭朗能聽懂,可是講不出來。

    才清醒的時候,鄭朗嚇著了,看著幾個老老少少的婦人焦急在床前轉,條件反射的問了一句:「這是在哪兒?」

    問完了,幾個婦人哭了。

    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以為他腦袋打壞掉,丟了魂,連忙請了幾個大仙回家請神招魂。

    自此以後,鄭朗再也不隨便開口說話,說,也是慢慢地說,說得很彆扭。

    崔知州此時心情惡劣,自己若是象幾天前慢騰騰地,一字一頓的說話,會更生氣。因此,不說話,長揖伏地,態度十分誠懇。

    崔知州只好轉回身體,站了下來。

    鄭朗對四兒喊了聲:「剪子。」

    四兒跑走,拿來一把剪子,崔有節有些奇怪,看著他。

    鄭朗吃力的將那盆盆景拖了出來,拿起剪刀,在樹樁上周圍走來走去,端詳許久,才拿剪刀動起手。來了好幾天,每天看著眼前這盆刺柏,感到扎眼兒。一直在床上養著傷,心中對穿越而來,包袱重,沒有動它。可盆景不是一幅畫,它是立體的物事,不僅要從床上看的一面著手,還有兩個側面,一個反面,上下前後左右。

    先是小心翼翼的修剪去後來新長出來的幾樹小岔枝。再緩緩的剪去多餘的枝葉,最後才修華蓋。動作不是很快,剪慢一點不要緊,可以再進行一次修剪。但剪得快,大意了,剪去一個需要的枝葉,再也安上不去了。

    手有點痛,本身又不熟悉,但終於將它剪完,對崔有節說:「看。」

    崔有節一直在看,幾個婦人莫名其妙,只知道經兒子的手修剪後,這棵「小樹」變得很好看,但多是下人與工匠做的活,對改變崔有節的態度不會起到幫助。又轉過頭看崔有節,然而崔有節臉色已稍作緩解。

    鄭朗觀察著他的表情,知道還是做得不夠。想說,可連貫的宋朝話,至今還說得不習慣。想了想,走到書桌面前,從墨盒裡拿出圓墨,又搖了搖水中丞。幾個婦人不懂,簡單的規矩還是懂的,水中丞多用瓷陶,也有鉛錫玉等材料,最忌銅,銅性猛,儲水久則有毒,易脆筆。但不是銅丞,一般情況,水中丞水也不能久儲。

    鄭朗自父親死後,疏於學習,縱然讀書,只是做一個樣子,再加上傷病,因此水中丞裡沒有水。

    只好抄起桌上銅鑄牧童臥牛水注,對四兒又說道:「水。」

    僅吩咐四兒,柳兒歲數略大,曾多次遭到過原來的小鄭朗襲她的小鴿子胸脯事件,對鄭朗很反感。畏於下人的身份,平時敢怒不敢言,可不大聽鄭朗的話。

    可見原來的鄭朗惡劣斑斑如此。

    四兒小跑著,在水注裡盛了一些清水回來。

    用水注往硯台裡滴了十幾滴水,很有講究的,水太多墨淡而擴,水太少墨重而澀。並且繪畫寫字用墨皆是不同,個人風格,同樣用墨輕重不同,因此水注很重要,絕不是一件擺設品。往往內行的人,寫字或者作畫時,都是一滴一滴的水,來做調節。要麼通過研墨來調節,可那樣的話,又會浪費。外行人浪費不要緊,反正我就是一個大老粗,一年寫這麼幾個字,能浪費多少?但放在內行人,絕對不可以。

    能在館閣為某位小姐一擲千金,但不可浪費筆墨,這是對文化的尊重。

    鄭朗對宋朝的認識,僅是後來的一些知識,以及小鄭朗的記憶,倒也明白宋朝人的一些看法認同,然而不明白還好一點,一明白,心中有些緊張,動作做得很不利索。

    崔有節臉色又轉陰了。

    鄭朗詭辨道:「泰山,傷。」

    將袖子捲起來,打得狠了,不但小受了傷,胳膊、大腿上都受了傷。

    「你爹爹生前正大光明,節氣高昂,品行端正,到了你……為什麼會有傷?」

    鄭朗再次長揖於地。

    崔有節見到他誠懇的態度,發作不得。並且終於看出有一個優點,小傢伙雖小,可很會察顏觀色。卻弄不明白了,為什麼當初衝動的以卵擊石,與高縣令的兒子撥刀相向。只能在心中歎息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句話不分年齡大小,那怕是十歲的孩子,同樣也能中招。

    再用荷葉瓣定白瓷筆洗將筆毛洗軟,拿起毛筆,在硯海裡醮了醮,盯著白紙卻發起呆來。寫什麼才能勸說這個岳父大人呢?最少要寫幾句能打動人的話,盡到努力了,屈不在我,即便崔家悔親,也能安慰幾個媽媽。

    還有,記憶中鄭朗在父親教導下,讀了幾年書。原來的毛筆字還寫得有些模樣。然而父親死後,久疏練習,字越來越差。至於自己,整天伏在電腦上,鋼筆字都寫不好了,更不用說毛筆字。

    又想到了一些書法,忽然間腦海裡無數種書法一一閃過,還有後人的各種評價,大量的信息紛至沓來。因為接受的信息量太過龐大,「轟」的一聲,腦海就像炸開似的。

    「兒,你怎麼啦。」幾個夫人搶著上來,將他扶住。

    「沒,什,麼。」鄭朗重新站穩了,忽然哈哈一樂,大笑起來。

    崔有節氣得一摔袖子,道:「慣子是害子啊!」

    對鄭朗的失態,十分失望,又要離開。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2
第三章 選書

    不能走,鄭郎再次將他袖子拽住。一走前功盡棄,但剛才自己是失了態。

    有原因的,在回憶腦海裡一些能想起來歷朝歷代書法時,他驚喜的發現硬盤也穿來了。

    那個老式本本裡,自己儲存大量的資料,有關於寫作方面所需的資料,也有關於收藏方面,自己下載了一些資料與圖片,還有某島國的十幾張A片。剛才一剎那間,全像炸開似的,浮現在大腦裡。

    A片大約沒有作用了,受傷的小成了他眼下最擔心的東西。更不知道怎麼硬盤裡存儲的內容也穿了過來。靈魂穿也許能解釋,是異時空哪,平行時空,閃電帶來巨大的能量,形成了什麼東西。然而硬盤上的知識怎麼穿呢?並且還悄悄附在自己這個肉身的腦海裡。想不明白。但是這些知識,會讓他在這時代脫穎而出。

    於是失態。

    但不能讓崔有節離開,對崔有節,鄭朗能理解,換誰作為父母的,攤上這樣的女婿,都會擔心失望。他自己也無所謂,可這幾天躺在床上,幾個便宜的媽媽無微不至的關心,讓他這個宅男,感到了那種濃濃的母愛。不想讓她們失望,因此,還是要爭取一下。

    再次長揖於地:「請看。」

    拖著崔有節來到書桌邊,拿起了毛筆,腦海裡有了東西,膽氣壯了。

    然而信息量很龐大,這一回記住了各個名家的書法,卻不知道選擇那一種了。

    宋朝以前的書法不能選,那叫募仿,不算本事,宋朝前期的書法不能選,要麼有可能出現,要麼有可能會撞車。還有兩條也要注意的。一是適合自己性格,以書觀人,比如顏真卿胸懷闊大,一身正義,生性剛烈,才出現了顏體字。後來只能臨募出三分真味。

    王羲之出身於頂級的金鼎世家,所以書法清雅秀媚。後人將王羲之聖化,神話,已有人提出駁議,他的書法是登峰造極,但還有一些書法大家並不比他遑讓多少。這個爭執姑且不提,自己沒有王羲之那種出身,估計也很難寫出那種真味。

    蘇東坡胸襟遠大,性格坦率,書法得「真」味,又不是自己的性格。

    北宋的蘇米蔡黃,嚴格來說,是蔡京,非是蔡襄,只是因為人品的問題,將蔡襄強行塞充進去,擠掉了蔡京。「蔡卞得筆,其書圓健遒美。」一個圓健是不是代表著高深的機心?有圓滑,有鋼健,豈不是恩威並用最好寫照?

    這一條對普通書法家要求不高,但對那種頂尖的書法家,卻有著很高的要求。只有將自己的心性代入書法,才能使書法進入登峰造極的地步,步入頂尖書法家的行列。

    二是時代的需要。

    宋朝重文輕武,對官員十分優容,養成了濃厚的士大夫氛圍,詩詞主流是雍容華貴、雅正。所謂雅正是表達情感要有節制,不可過激,語言典雅清新要有來歷,聲律要和諧,音樂要和雅,抒情敘事時有吞吐之勢,以達含蓄無限之妙。

    書法亦是如此,可以求新奇,但不能追求偏鋒,可以狂勁但不能沒有節度。可以有變化,但不能求險峻。最好能在創新中略帶著一絲古韻。

    因此,在北宋,周邦彥被視為詞家正統,蘇東坡恥為關西大鼓。對宋徽宗的瘦金體評價僅是創造意識強,而對宋高宗的書法評價則遠遠高得多,被譽為繼承傳統意識最強,成就最高,見解最深刻的宋朝皇帝書法。就連對宋孝宗的書法評價也在宋徽宗之上,稱他的書法得儒雅真味。

    同樣也很重要,無論記得多少種書法,想要寫好它,只能選擇一種。不可能在剛健大氣的顏體字上有所造詣,然後又能在絹秀有餘,雄強不足很女性化的董其昌體上超人一頭。

    自己必須要選擇好一種適合自己的書法,還能讓這時代的人認可,才會對自己有幫助。

    首先要適合自己的性格,很宅,性格有些恬淡,不喜歡太過拘束,喜歡一些雅趣的物事。書體也要雅正,千萬不能將徐渭那種狂放到有可能張旭、懷素都甘拜下風的書法拿出來,金農那種險極的漆書要不得,鄭簠每成一字,必氣喘數刻的苦拙之字也要不得,鄭板橋怪誕的柳葉書更不可取。

    想來想去,首先看中了蔡襄體,但會立即撞車。接著又想到了趙孟頫,安詳富貴儒雅,很符合他的要求,也對了大部分的性格。可是趙體字卻被後人怦擊不止,說整飭有餘變化不足,線條拖沓缺少彈性,氣象疲軟,遠不及氣象堂皇的歐顏諸家。甚至說他將顏柳蘇黃的新派書法重新拉回二王懷抱,貶為書壇一大罪人。

    黃庭堅又是一個不遑讓蘇東坡的書法大家,離得太近,總讓鄭朗有種負罪感,性格吻合點也不多。

    石濤體同樣很不錯,不但是狂草,小楷比他的狂草絲毫不遜色,可他的精凝與靜穆又是自己學不來的。

    甚至他又想到了沈度兄弟,後世書法界對明朝台閣體與清代館閣體十分貶視,沈氏兄弟就是明朝台閣體之首。所謂的台閣體是指士子為了迎媚上好,練就一手方正光潔烏黑,大小一律的楷書以應試貼的書體,所以呆板死條。

    不過用此來貶低沈氏兄弟書法有些冤枉了。二人少了創新叛逆,可也不是後來台閣體烏光方那一套,瀟灑俊逸,揖讓自如,頗能窺出先賢的風範,點畫周詳,結構平實,貌似不驚人卻內含逸氣。二人當中,沈粲略差,特別是草書,因為陪伴君側,十分拘束僵硬,小家子氣濃厚,連刻板呆滯的乾隆書法,也比他略勝一籌。沈度略優,被明成祖評為我朝王羲之。可是鄭郎始終覺得他的書法缺少了放達,也略略有拘謹之嫌。放在明朝適合,但放在士大夫氛圍很濃厚的北宋時代,未必深受歡迎。

    腦海裡閃過無法大家的手筆,甚至連吳昌碩那種率真的天籟行書都閃了過去,居然找不到一個適合他臨募的書體。

    「侄兒,你倒底要寫什麼?」

    鄭朗在苦思冥想,崔有節再一次不耐煩。

    「難,難,難。」鄭朗連說了三個難字。

    「侄兒,你今天好生古怪,有什麼話說就是,何必用筆寫?」崔有節終於察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狐疑地問道。

    我倒是想說啊,但我一句宋話也說不周全,要麼一字一頓的說,那樣,恐怕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你能讓我氣跑了。

    「沉,默,是,金。」

    「那你就寫吧,」崔有節道。

    沉默是金不是壞事,既然想寫東西打動自己,想一下,也能理解。不過崔有節,今天已表現了足夠的耐心,否則換誰在兩家這種形勢下,又聞聽如此荒誕不經的事跡,確認後早就揮袖離去。

    但這句話驚醒了鄭朗,管它寫得好壞,我只是講一個道理,講完了,你聽,兩家坐下來談談,你不聽,悔親那我也沒有辦法,也能向幾個母親大人做個交待。

    自己雖穿越了,但穿的時代也不錯,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寬鬆的時代,就是後世,也似乎不能與它相提並論。所在家世似乎也還不錯,怕什麼呢?

    況且這時代的士大夫們,都做出許多放蕩不羈的事情,自己害怕什麼?剛才的表現太過拘謹了。

    忽然腦子裡靈光一現,想到了一種適合他的書體!

    PS:各位猜一猜,最終選了什麼書體?猜中有獎。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2
第四章 第一米

    鄭朗想到的是宋四家中另一人,米芾。

    後世說蘇米蔡黃,是因為蘇東坡在文壇上的地位,故將他排在第一位。

    還有一種說法,是蔡黃蘇米,最有力的一個人,朱熹說了一句話,字被蘇黃胡亂寫壞了,近見蔡君謨一貼,字字有法度,如端人正士,方是字。到明朝,都是老朱家,這種言論更熾。

    這個蔡是蔡襄還是蔡京呢,或者稱二者,還沒有弄清楚呢。

    黃庭堅悲催了,無論怎麼排,他都沒有排到第一位。

    到了明朝中期後,蔡襄體漸漸淡化,蘇米黃成為主流,越往後,因為米體字在四大家中是糅合傳統與創新做得最好的,也越受歡迎。所以董其昌直接說:「吾嘗評米字,以為宋朝第一,畢竟出於東坡之上。即米顛書自率更得之,晚年一變,有冰寒於水之奇。」

    米芾所走的道路,與鄭朗這一番思考也很類似。不過他的道路走得很苦,少年米芾即以書法成名,但名不顯。中間受了五位唐人的影響,顏真卿、歐陽詢、褚遂良、沈傳師、段季展。到了三十歲後,為了尋找書法突破口,聽從蘇東坡的建議,遍訪晉人法貼。一年後得到了王獻之《中秋貼》,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讓他覺得王羲之的字被誇大了,實際不如其子。可很快不滿足王獻之的字,重新回過頭來,在二王的基礎上,吸收了顏體轉鉤一些特殊手法,歐體的辣削體勢,大字學習段季展,他的「獨有四面」、「刷字」就是來源於此。特別是褚遂良富有變化的用筆,結構生動,合了米芾的口胃。直到五十歲後,才完成了這一吸收融合的過程,書法始大成。

    性格上他與米芾性格很相似。

    字體更加能讓鄭朗看中。米體總的來說追求變化但不露斧劈鑿痕,恣肆放縱卻不流於肥鈍癡敗或者薄峭尖刻險峻。因此,有人說北宋的米體與薛紹彭體是兩大貴字。兩者又有所不同,米體是豪門子弟風範,仗劍縱馬,衝突當衢,然而細加尋繹,卻不失進退之道,動靜擴張無寒酸之氣。薛體是貴族王孫,漫步輕吟,慈母照拂,賢妻護持,多了一份雅氣,卻少了一份陰剛之色。高下立分。

    而這種充滿意趣,卻又穩而不俗、險而不怪、老而不枯、潤而不肥,也容易為這時代的人接受。

    時代更靠後,鄭朗內心沒有負罪感。

    鄭朗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微笑,其實鄭朗長得不算很好看,只能說模樣中等,不是太醜。否則長得像冰雕玉琢一般,那天晚上婁煙看了一個洋娃娃來了,也會喜歡,不會讓高衙內狠揍他。

    但一刻,因為這微微張揚的笑容,居然讓崔有節感到有些動容。

    「我,寫,了。」

    看了一眼未來的岳父大人,兩道劍眉揚於天海之下,目光炯炯有神,膚色白暫,一縷美髯掛於唇下,鼻直口方,雖清瘦不失沉穩,雖不壯碩但不失其俊逸,年漸老,可也能看到昔日年青時的一絲風采。

    一個中老年美男,從記憶裡翻了翻,似乎那個岳母大人,長相也不錯。

    不知道這兩人養出的女兒如何?

    甚至這一刻,他居然將三個年長的大舅哥,兩個小大姨長相也翻了出來,有長得好的,也有長得差的。

    龍生九子,未必每一子都優質的接受了父母最好的遺傳基因。

    胡思亂想了一下,用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天聖四年冬,予與數子游於少室。

    僅劈頭一句,崔有節漂亮的小劍眉又斂了起來。非是這個頭開得不好,這是一個標準新文體的開頭。新文體講究復古,追求文以實用,之前在唐朝時就有韓柳兩大家的努力,反對六朝駢體的浮華,宋朝的柳紹先也說了,文章為道之筌,王禹偁在古文上成就更高,被人稱為古雅簡淡,真宗以前,未有及者。

    已經許多學子,包括他的兒子,在嘗試著用古文書寫。

    但寫的內容讓他反感了,天聖四年,也就是去年,你那時才九歲,與什麼數子游於少室山!自從至友死後,這個敗家子,讓屋內幾個女人寵成了什麼樣子!

    並且這個字也讓他產生了反感。

    鄭朗腦海裡是浮現出大量的知識,可這些知識要慢慢去理解,最後才去熟練的運用。將《孫子兵法》倒背如流,也未必能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事家。將經義讀得如滾瓜爛熟,也未必能寫出傳世文章。

    腦海裡有米體字,不是馬上就能寫出來的。

    原來的鄭朗功底淺,學的還是飛白體,至於鄭朗本人,毛筆拿過的,但那個字寫得也只能說,讓人能看出來,能放穩,不像隨時會倒下來,或者七歪八扭,也就是鄭朗的水平了。

    怎麼可能一下子寫出米體字的真味?

    胳膊肘兒還帶著傷,也用了桌子上的秘閣。對這種物事後世許多人很陌生,它是在書寫時支撐腕臂,不至於為桌面掣肘所用的文房雜項。這份秘閣是用烏木做的,上面刻著幾隻小蟋蟀,三兩叢小竹子,刻得十分傳神,然而是鄭父所用之物,不大合適。

    所以第一行字寫得目不忍睹。

    鄭朗都放得開,字寫得不好,可以慢慢練,自己才十歲,怕什麼。

    秘閣用得不舒服,索性將秘閣拿了下去,繼續寫道:

    石徑徐上,積雪滿山,天低雲昏,偶出一鳩於群嶺盤旋,鳴苦音悲。行數十階,少林寺未至,道旁生四五株參天老松,華蓋遮日,針葉陰森。松下坐兩耆對奕,一著白衣,鶴髮童顏,衣帶飄飄,一著褐衣,和藹可親,春意拂面。

    予見其奇,擁數子往。近前,兩耆方奕罷,落子於壇。白耆撫青松曰:「吾最愛青松,冬日到來,天地慘淡,蒙霏雲斂,天昏日垂,礪風呼嘯,冰人磯骨,草拂之枯骨,木侵之葉脫,偶爾雪降,天地寂寥,萬物死寂,唯有青松者,寒風催之不凋,冰雪壓之不倒,越壓越明,青色錚錚。」

    「嗯,這一段寫得好。」崔有節道。

    剛才恐怕是緊張了,字寫得慘不忍睹,寫到此時,字跡漸漸有了一些小模樣,以他敏銳的眼光,似乎看到是一種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字體。還沒有在意,鄭朗那怕將米體字寫出來一半味道,也會讓崔有節驚訝萬分。但沒有寫出來,也看不到這種字體的可貴之處。宋朝開明的政治文化氣氛,又使得文人喜歡創新。

    比如儒學,在宋朝是一個巔峰,先後出現了以蘇東坡代表的蘇學,又叫蜀學,以王安石代表的王學,又叫新學,還有程頤代表的心學,發展到南宋,被朱熹等人吸收,發展為理學。再比如詞,文章,字,在宋朝都完成了一個脫胎換骨的轉變。

    有許多人想納古創新,這讓崔有節以為此子向某一個人學了什麼新體字,因此疏忽了。

    但是文章寫得還是不錯的,四平八穩,有理有據,十分有序,雖然幼嫩,畢竟才是十歲的孩子嗎。

    寫得好與不好,鄭朗沒有在意,我是說道理,得將這個道理寫出來。

    難度似乎還是不小的。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2
第五章 约定(上)

    「遵,命。」鄭朗答道。

    這孩子不會有口吃病吧?崔有節又有些擔心起來,想想自己小女兒的天賦、才華、相貌與天性,若是缺點太多,自己的女兒長大也後,也未必會同意。

    唉,當時只顧了友情,匆匆忙忙地訂下了這門親事,現在頭痛哪。

    鄭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寫下去。

    褐耆曰:「松成材於頑石,渴飲山泉,飽於霜露,可敬也。然吾最敬小草,高山雪原,莽蒼大澤,酷熱戈壁,南於大海,北於塞外,無處不生,無處不有。冬日不見翠色,亦合天地之道也。春之耕耘,夏之成長,秋之收穫,冬之收藏。故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一月有三旬,上旬月缺於東,中旬月圓於中,下旬月缺於西。一日有十二時辰,晝之生產,夜之安眠。豈曰小草為凌風厲寒侵襲也?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兩月後,萬物復甦,一川煙草,將碧天涯!」

    咦!復有此辨?

    「有理。」崔知節點了一下頭。

    從這篇短文中也看到一些可喜的跡象,放而不羈,正而不拘。

    字也越寫越好了,雖不能上眼,但隱隱有一些大氣與新意。至少能改變他心中的印象。

    看到崔有節臉色得得平和,幾個婦人一個個撫胸,大娘二娘四娘與五娘都用手合著什,心中默默念道:「阿彌陀佛。」

    崔有節又說道:「繼續寫下去。」

    鄭朗又往下寫去。

    今日思之頗得,萬物皆有可敬之處。松之錚錚,草之頑強,豈言不壯哉?人亦如此,小晏學士幼時成名,揚於天下,溫文爾雅,恍若春風君子。魏玄成剛直令人君色變,天地沮喪,弗似於青松棟樑?然生一變,吳中暴強,廣成浪子,一經點化,美名千古。有大鳥棲於齊魯之地,三年不鳴,一鳴揚於九霄之上,震於四海之外。

    昨日之水去於東海不回,今日之水滾滾東來,明日之水醞於雪山之上。敦用昨日之水觀今日乎,今日之水觀明日乎?

    最後一句寫出來,崔有節哭笑不得。

    終於明白他剛才為什麼修剪那盆刺柏了。

    笑了笑說:「侄兒,將這張短箋給我。」

    「喏。」鄭朗應了一聲,用嘴吹了吹墨汁,將短箋遞到崔有節手中。

    「還有那個物事,」崔有節手一指刺柏。

    將這兩樣東西帶回去,閤家商議。不能害了女兒,也不能不給一次改正的機會,貽笑天下。然後拱手說道:「各位嫂嫂,我回孟州了。」

    「親家翁,那個……」大娘擔心地問。

    不能就這樣走了啊,鄭朗看出來,她也看出來了。回去後一商議,再來一個退親,怎麼辦?兒子又做出這件笑柄,崔家退親,合乎情理。就是走,親事還能不能繼續存在,也要給一個准話。

    可是她信佛,心地善良,嘴又咄,說不出口。三娘與六娘嘴巴子很厲害,但她們身份卑賤,沒有資格說話。

    崔有節看著幾個婦人,不能說話。也說不通,僅憑寫了這篇短文,能代表著什麼?那一次小孩子犯了錯誤,一頓打之後,不是說我要改悔了。可好了傷疤後呢?又忘記了痛!

    不能做承諾。即便如此,自己態度已經是很寬宏大度。本來前來證實此事後,都不打算考慮一下,回去後就托人將這門親事退卻。

    然而當初結為至交時,自己歲數小了兩歲,為弟,這幾個婦人嚴格來說,是真嫂嫂或是假嫂嫂,都要喊一聲嫂子。只好將頭扭過來,看著鄭朗,說道:「五年後,你考中解試,我就同意這門親事。」

    解試包括州試(鄉試),學子參加最多的考試。轉運使司試,又叫漕試,這是照顧各個官員的,由各路轉運司試考現任官員的親戚或者子女,合格後,即赴省試。但還沒有出來。

    國子監試,又叫太學試,是對國子監裡的學生進行的考試,錄取率比較高。但進入省試後,待遇與其他學子一樣。還有別頭試,考官與地方官子弟親戚與門客參加解試考時,必須迴避,朝廷另派考官別設場屋進行政科考。實際上還是有濃厚的照顧性質。比如以後崔有節若是轉到鄭州擔任知州,兩家親事沒有解除,恰巧這一年鄭朗參加解試考,就必須進小房間參加科考,這中間就有許多貓膩了。

    最後就是鎖廳試,防止官員仗勢濫取科名,不常見。

    是基層的考試,比省試要容易。錄取率仍然很低,往往十不足一。

    崔有節提出這個要求,連幾個婦人也明白他的用心。五年後,崔家女快到了及笄之期,若是鄭朗能在這一年考中,那時鄭朗才十五歲,還是大有作為的。崔家女下嫁也不屈。若考不中,也不耽擱崔家女的婚嫁。

    可是……

    幾個婦人都想搶著說話,這不是承心在為難人嗎?鄉里面學子有幾個能在十五歲就考中瞭解試?

    鄭朗看著崔有節的表情,忽然明白,崔有節沒有將話說死。給自己刺激動力,讓自己改邪歸正,發奮讀書的。若真考不中,他也未必會將這門親事回絕。不然自己在這幾位母親的寵慣下,不久後,依然會「原形畢露」。

    科考自己肯定要參加,在這時代,必須身上有功名,才能更好立足。但萬一考不中呢?他可不想受嗟來之食,道:「泰,山,太,短,七,年。」

    「七年也短了啊,兒啊,你傻了不成?」二娘氣憤地說。

    「是啊,鄉里面有幾個十七歲考中解試的?你以為你是誰啊,小晏學士?」七娘不滿的搖著花手帕說道。心裡面罵道,大媽媽的,老娘在青樓裡面混了近十年,看到那麼多的學子,也沒有見過幾個十五歲就考中瞭解試。官人一死,崔家是瞧不起了咱家啦。

    崔有節卻用古怪的眼神盯著鄭朗,鄭家的幾個婦人憤憤不平,可都沒有想到過一個問題。自己女兒與他同歲,七年後,到了十七歲,談論婚嫁還來得及,畢竟晚了。再說,十七歲時悔婚,也容易落人笑柄。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女婿有意設下的圈套。若是那樣,又不知是好事,或是壞事。

    遲疑了一下,說道:「七年也行,但你必須中省試。」

    「親家翁,若你不同意這門親事,罷,誰叫官人去世得早,」大娘終於哭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3
第六章 约定(下)

    每逢科考之年,在八月十五開考解試,連考三天。考中解試的舉子,又稱為舉人,冬季集中到京城,次年參加禮部主辦的科考,又叫省試。省試合格者,才能進入最終的決戰,殿試,決出最終的三甲、進士與諸科。

    這個錄取率更低。宋初一般能錄取幾十名進士與一百多名諸科,比唐朝數量多了很多。可是讀書人更多了很多。不但有新舉人,還有數量更大的老舉人。除非特殊情況,像開寶六年,知貢舉李昉徇私事發,宋太祖複試,又錄得二十六名進士與一百零一人諸科,這個錄取率比較高了。一般情況下,只有百分之幾的錄取率,有時候只能達到百分之一點五。

    因此落第的舉人考啊考,有的能考十幾屆,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心情平靜,遠非新舉人能匹敵的。十七歲考中省試,有,每一屆都有,可也就那麼幾個人,放眼宋朝,又有多少人在讀書,在考功名?

    自家官人沒有做到,直到二十八歲,考了四屆後,才考中省試,中了進士的。眼前這個親家翁同樣考了三屆,二十六歲與自家官人一道考中的。這已經轟動鄉里了,更多的人是三十多歲才被錄取。還有的四十多歲,五十多歲。

    當然,通過解試與通過省試,待遇也會截然不同。

    舉人免除本人丁役,免納身丁錢米稅務,犯徒以下杖以下私罪,允許贖免。但一登省科,便可入仕做官,特別是進士科,赫然顯貴。做北宋前期的文官,想想都讓人流口水。

    鄭朗終於沉默起來。

    自持的是腦海裡有了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但需要一個融會吸納的時間,可圖書放在大腦裡與放在圖書館裡總是兩樣的,因此,自己說七年通過解試考。省試……就是再放一個圖書館進來,也未必有把握。

    想了良久,道:「十,年。」

    「好,就依你十年,但七年內你必須考中解試科。」

    「喏。」

    崔有節離開,幾個婦人大憤,大娘說道:「朗兒,那是省科啊。一生能考中就很幸運了,十年後,你才多大?」

    二娘說:「朗兒,大娘說得對,你今天的承諾太孟浪哪。有你這一句話,以後崔家想悔親就能悔親。」

    「是啊,朗兒,你上當哪,若是你真的能在十七歲就考中解試,二十歲考中省試,這天下間什麼樣人家的女子娶不到?就是公主也能下嫁咱們鄭家。」六娘說道。

    「平六姐,公主不能娶,一娶做不成大官了。」七娘說道。

    「你們不要吵了,還做什麼大官……」五娘將耳朵捂上。

    親生母親雲四娘一句話沒有說,只是擔憂地看著兒子。

    是……很吵,但在鄭朗的耳朵裡,卻如同一縷縷薰人欲醉的春風,一道甘之如飴的清泉。心志沒有成熟,是容易被這幾個婦人的痛愛迷失了,對於鄭朗,感到的只是溫馨,是可貴的親情。

    道:「娘娘,我,不想,你們,失,望。」

    幾個婦人全部安靜了,然後七娘瘋狂地撲上來,揉著他的頭髮:「朗朗,你終於懂事了,七娘我,我很開心。」

    其他的幾個婦人,讓他這句話,硬是激出眼淚。柔弱的大娘忽然說道:「朗兒,不用擔心,考不上就考不上,憑借我們的家世,難道不能替你找一個好娘子?」

    「也,要,讀書。」

    「是,是,是。」兒子的忽然懂事理,讓幾個婦人樂昏了,差一點手無足蹈。

    ……

    其實崔有節真的不像幾個婦人想的那樣。

    離開鄭家後,不住的將那張短箋拿出來看,左思右想之後,讓下人們將那個刺柏先帶回孟州,自己卻悄悄的前往應天府。

    宋朝在開國之初將汴梁定為東都,將洛陽定為西都,這是宋太祖想將都城往洛陽,長安一步步地轉移,借山河之險,使宋朝國運變得更長久。然而宋太宗的建議,導致宋朝都城最後沒有遷成。到了祥符七年,宋真宗又將應天府定為南京,十幾年後,宋仁宗又將大名府定為北京。作為陪都。

    宋朝各代皇帝還喜歡做一件事,對一些政見不同,或者犯錯誤不大的資深官員,流貶太過,放在朝堂上不合適,於是將他們一起放於幾個陪都休養。他要拜訪的正是這個人,神童晏殊。

    這些年國家有些亂,真宗死後,趙禎年幼,劉娥主政,朝堂上丁謂與曹利用想大權獨攬,諸官議論紛紛,束手無策。晏殊提出垂簾聽政的建議,得到大臣的支持,遷為樞密副使。

    但這時,犯了一個錯誤,反對張耆升任樞密使。升任的原因他也知道,昔日宋真宗聞聽四川女人得漂亮,又很聰明能幹,花錢買了一個四川人婦,也就是劉娥回來,很是寵愛。結果讓宋太宗知道了,將她驅逐出去。宋真宗捨不得,悄悄將她放在親信臣子張耆家收養。劉娥主政了,回恩的。

    然而晏殊認為他才幹不足以擔任樞密使的職務,強行力爭。接下來又犯了一件錯誤,從去玉清宮,有侍衛來遲了,晏殊犯了邪,用牙笏擊打這個侍衛的臉蛋。宋朝文官是高高在上,武官那就不是人了。侍衛不敢還手,他是國家副相,用的牙笏質量好,正宗象牙做的,打得很重很有力,「啪啪」,只幾下子,結果侍衛的牙齒都讓他打掉了。

    不過也不奇怪,寇准曾經穿著皇龍袍遊街,宋真宗聞之只是一笑,這個老小子讓父皇寵壞了,穿就穿吧,別再將我往前線硬推就行。但兩罪歸一,將他貶知宣州。不久後,又將他改知應天府。

    古代地方官員不得輕易離開治所的,重則砍頭,輕則挨大板子,拿烏紗帽。宋朝對文官十分優容,就是這樣,崔有節臨來之前,找了一個理由請好了假,一路偽裝,弄得像一個電影裡面的特務,很詭異的來到鄭州。這個難度不高,從他的境內,過了黃河就是鄭州,鄭家在城外,不在城內,比較容易掩飾。

    況且女婿出了這件事,心情也能理解。從鄭州到應天府,那可是一件高難度的事。

    憑借這一點,崔有節也是用心了。

    他拜訪晏殊是看中晏殊在應天府大力扶持的睢陽書院。不是晏殊開辦的,而是後晉商人楊愨所開辦,晏殊知了應天府後,大力發展睢陽書院,還力邀了范仲淹前來書院講學。原來書院就很有名氣,多有舉子中第,經過晏殊大力發展後,遠近聞名,前來求學的學子絡繹不絕。

    崔有節看到女婿似乎有那麼一點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味道,與晏殊又有些私交,看看能不能托他的關係,將鄭朗塞到睢陽書院接受正規的學習。

    鬼鬼祟祟的來到應天府,晏殊讓他嚇著了,問:「崔知州,你為何來到應天?」

    崔有節搖頭,苦頭,說:「你先看一樣東西。」

    將短箋拿了出來。

    晏殊沒有在意,隨意說了一句:「好醜的字。」

    「寫的人歲數小,一開始心情緊張,後面的字大約是他的真實水平。」

    晏殊就看後面的字跡。鄭朗的能力很有限,一分米體字的味道都沒有寫出來。否則能將晏殊嚇著。

    北宋經過幾十年休生養息後,文風大盛,有許多文人在考慮字與文的事,做著嘗試性的變革。這是潛意識的感到不變不行,像電視台,今年放的是射鵰,上海灘,明年放的改版射鵰,上海灘,後年再來個B版的改版射鵰,上海灘。最後還有幾個人去看電視?

    書法亦是如此,要麼晉朝的二王,要麼唐朝的歐褚顏柳,其他的都是臨募作品,了無新意。最後書法藝術很有可能像漢賦、唐詩一樣湮滅在歷史長河中,淪落為寫字的工具。晏殊所認識的幾個很不錯的後進,如歐陽修,也在想從古字上尋找一種書法的新徑。

    做得最成功的,不是蔡襄與歐陽修,而是後來的蘇米黃。

    可沒有寫出來,晏殊疏忽了。

    就算後面的字,也不會入晏殊的法眼,於是看文章。看後道:「若是少年人所寫,亦可。是誰寫的?」

    「是我那個幼女……」崔有節說不出口。

    「你那個女婿啊,」晏殊語氣十分玩味,臉上表情十分生動。

    「晏相公,你也聽說啦?」崔有節額頭上涔出了細密的汗珠。

    PS:這是常見的科考,還有其他一些形式的科舉,甚至有不要臉的官員直接替子女討要官職,有的以後在正文中會提到。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4
第七章 坐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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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晏殊差一點說,你那個女婿就差一點成為我們宋朝的傳奇人物啦。但礙於交情,沒有說。再次看著文章,若真是他那個女婿自己書寫的,倒也值得培養。

    不能與自己相比,自己五歲就是鄉里的神童,十四歲被先帝賜同進士出身,是最低的第五甲,可考慮到他的年齡,足以自傲了。但站在正常人的思維,十歲的孩子寫出這樣的文章,還是不錯的。

    並且這一次,他能看出新意。

    字在變,文章在變,宋初還保留著南北朝華而不實的駢文體。不過越來越多的文人大儒在反思,再次將韓愈的文以載道翻了出來。但認為他不夠資格,將文道位置顛倒了,用它的文,害了他的道。中得很公平的,韓柳與孫樵等人散文雖在復古,過於用了新奇與險怪的字句,說理的文章寫得古奧難懂。韓愈又說,文本難易,唯其是爾。宋朝文人們最後捨其難,取其易。散文也變得明白曉暢,平易近人,當然,也有缺點,少了修飾,變成了長於議論,疏於弘麗。但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去做,反而先取其難,因此在轉變初期,有許多人拋棄了華麗蒼白的駢文,轉而追求古文,可是文章只取其險,其聱,其澀,其奇。好文章出來還是很少,最後才察覺到方向走錯了,丟其難,取其易。

    這時,正處在這個巨大的轉折點時期。

    若是將文章好壞丟棄,這篇文章可以做出新式散文的一個樣板。

    「若是他所寫,這篇文章也能上眼,」晏殊公平地做了一個評價。

    「晏相公,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前來,想求晏相公,能不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放在睢陽書院裡學習?」

    不但是交情,這篇文章裡寫了幾個大人物,前朝的有魏征、齊景公、周處、姚崇,今朝只有晏殊一人當作了溫文爾雅的君子列入。所以崔有節冒了一下險,看能不能讓晏殊開個後門。

    「崔知州,你僅是泰山,令小娘子並沒有嫁入鄭家……」

    「晏相公,有所不知,昔日我與鄭父結為至交,親若兄弟,才訂下這門親事。好友故去,膝下僅有一子,若是頑劣不化也就罷了。似有改悔之意,不為小女,就是為了好友,我也想拉他一把。」

    晏殊肅然起敬,道:「崔知州高義。」

    可他的眼睛盯著這張短箋,久久後說:「崔知州,你的高義,他的文章,能進書院,狎妓風流也不大,風流不是惡習,但我聽聞他小小年齡,居然撥刀相向……」

    字寫得再好,文章寫得再好,若是品德不好,也讓晏殊擔憂。他是一個自愛羽毛的人,想一想,若是以後他大力興辦的書院裡,收了一個動不動拿著小刀子拚命的紈褲子弟,會有什麼後果?

    崔有節無言。

    但晏殊念在他一番心意與平日交情上,沒有將話說死,道:「這樣吧,我以後留心一下,若是一兩年後,真如他在此文中所寫,能改過自新,我不妨破例,將他召入書院進修。」

    ……

    崔有節走後沒有多久,北風吹得緊,一場鵝毛大雪飄下來。

    鄭朗倒不覺得很冷,儘管這時候沒有棉被,但也有葛麻做的被褥,抵禦冬天的酷寒。窮人家難過一點,富裕人家問題卻不大,市場上有氈毯,有裘衣,防寒的效果,不亞於棉衣棉被。

    縮在毛毯裡,外面大雪翻飛,鄭朗卻覺得很暖和。

    也知道現在他的毛筆字寫得很差,不過胳膊帶著傷,暫時性的練習不起來。然而也不能清閒著,崔知節的到來,激發了「硬盤」,讓他腦海裡塞滿了大量的知識。

    躺在床上回味,一字一句的推敲,將這些知識吃下來。

    也是在學習。

    可兩代人,讓他潛心到文言古文中,十分不易,腦海裡經義回想得少,倒是吉澤明步、桃夏鈴的影像不停的浮動。

    抹了一把汗,心道:「暈。」

    坐了起來,喊了聲:「四兒,替我拿一個暖壺過來。」

    「大郎,來啦。」四兒燒了開水,灌入暖壺裡,遞了過來。

    鄭朗放在懷中,然後雙腿一盤,打了一個禪坐,坐在床上,使自己靜心。

    還別說,真有了效果。

    心中感慨了一句,倭國害人不淺哪!慢慢地將心中雜念拋開,在一把大雪中,盤定入坐,沉浸於知識的海洋裡。

    堂屋還坐著兩個小丫頭,四兒和柳兒,說著悄悄話。

    「四兒,你說我們家大郎是不是被高衙內將頭腦打壞掉了?」

    「柳兒姐姐,怎麼說?」

    「他有什麼本事,十年後能高中省試?」

    「那也不好說,說不定鄭家祖宗顯靈了。」

    「切,顯靈,才怪!」柳兒不屑地說。對這個小少爺,她是恨之入骨,不但屢次對她耍流氓,還用力的拉、拽、捏,她某處羞人的地方,以至每一次羞侮後,讓她胸口的小鴿蛋兒,痛疼不止。

    對幾位主母說換一個服侍的人,幾個主母又不同意,後來被小少爺知道後,毒打了一頓,還是大娘拉住了他。自己是下人,又是羞人之事,不能將原因說出來。

    讓柳兒覺得自己被鄭家買下來後,比進了地獄還要慘。

    四兒小,沒有遭到鄭朗的戧害,不懂,眼睛眨啊眨道:「大郎若有出息,我們日子也會好過。」

    「四兒,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還有出息呢,我看你,也犯了渾。」

    「那也不一定,這幾天大朗性格改了好多。」

    「得,你就天真吧,過幾天大朗傷勢好了,讓你看看,有沒有改好。」

    柳兒的話讓四兒感到害怕,聽了聽屋子裡,道:「柳兒姐姐,屋中好久沒有聽到動靜。」

    「那你去看看,若是心疼了,你替大郎捂被子去。」

    「那有什麼呀,你也捂過,我也捂過。」

    「好,我將這個榮職以後就交給你了,進去看看吧,」不管怎麼說,柳兒也害怕鄭朗出事,她還沒有貧苦大眾,反對地主階級的勇氣。

    四兒進了屋,又害怕地跑出來,說道:「柳兒姐姐,大事不好,你也進去看看吧。」

    「什麼不好的事?」柳兒被四兒拉進了房間,看到奇怪的一幕。

    鄭朗盤坐於床上,眼睛微閉,雙手平放在雙膝上,臉上似笑非笑,就像一個得道的小高僧。

    小高僧得道也是美傳,關健鄭家就這一個寶貝疙瘩,他若悟了道,以後靠誰來傳宗接代?

    柳兒也覺得不妙,拉著四兒的手,匆匆地來到前院,稟報幾位夫人。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4
第八章 危機

    幾個婦人正圍著火爐烤火,聊著家常。

    宋朝小妾地位很低的,甚至可以輕易的轉讓,送人,買賣。就包括子女權,若是主母無子,將小妾的子女抱過來收養,小妾都不能相認。但也有特例,若是主母氣度大,小妾再有自知之明,一家人同樣還能其樂融融。

    鄭家目前就是這種情況,大娘娘家是鄭州城外的大地主,祖輩還做過太祖時的知州,人老好,可幾個小妾,沒有一個敢動彈。然而大娘心好,丈夫死了,平時都是姐妹相稱的,也讓幾個丈夫的小妾留了下來。反正家境還可以,不再乎多養幾個人。

    六娘七娘出自煙花之地,也過了三十出頭,一顆心淡了下來,大娘如此的態度,於是安心的留在鄭家。但鄭家的未來,是鄭朗的,一個個就想著法子寵鄭朗。

    愛有了,愛得薰人,每天每人都給鄭朗薰上一斤酒,鄭父死後,鄭朗兩年下來,被愛薰昏了。

    七個婦人圍成了兩個小圍子,四娘五娘正在聽大娘說鄭州城外慧遠寺,幾個高僧的雅聞逸事。三娘、六娘和七娘聽二娘傳授繡紅的經驗。

    柳兒與四兒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說道:「稟報幾位大娘娘,大郎他,他要做和尚。」

    婦人們一起站起來,趕忙衝向鄭朗房間,這一刻大娘四娘與五娘一起將佛祖忘記了。

    推開房開,一看,都有些傻眼。兒子在床上盤坐著,臉上掛著天女散花般的「天籟」笑容,態度安詳,神遊天外,似我非我,就連慧遠寺那幾位佛法精深的高僧在坐禪上,也沒有他這般美妙之姿。

    大娘一下子衝了過去,大聲問:「兒啊,你這在做什麼呀?」

    將鄭朗驚醒。

    迷糊地看著幾位婦人,問:「幾位,娘娘,你們,是,做,什麼,呀?」

    「我們沒有做什麼,就是在前院說說話,你為什麼這般姿態?」

    「我,在學,習,溫習,爹爹,以前,教,的知,識。」

    「那你為什麼要坐成這種樣子?」二娘問道。

    「靜心,好,想。」剛才確實在想。知識放在他大腦裡,佔了很多便宜,學起來快。但沒有準備好,本子老,硬盤容量小,除了那幾張A片外,大多數存放的是收藏上面的知識,也有為碼字下載下來的各種資料。包括一些史書,一些經義,詩詞歌賦,還有註解。這些主要是為了創作下載的,不全面。若不是收藏也要吸納一些歷史知識,甚至會下載得更少。

    想要靠它通過科舉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是真正的鄭朗,知道做學問一步步來,先將腦海裡有用的資料融會貫通,再來學習其他經義,那時,自己肚子裡有了一些貨,也有了一些底子,會更容易。

    字也要寫好,但時間來得及,還有幾年時間,以後勤奮一點,慢慢練習就是。

    這樣一想,心也靜下來,成年人思想學東西,遠非少年可及,又有一些古文底子,各種資料在腦海裡像走馬燈似的,對比,揣摩,居然連柳兒與四兒進房間看他,都沒有察覺。

    幾個婦人又不懂,聽到兒子不是想出家,都鬆了一口氣。至於學習時,是盤坐著學習,還是站著學習,或者坐著學習,她們不管了。

    又過了數天,傷勢漸癒,鄭朗摸了摸胳膊,道:「要練字了。」

    臨募米體同樣不易的。

    蘇體講究的是真,是無意於佳,是殊不知西施捧心而顰,雖其病處,乃自成妍,是無法,但支持蘇體的是蘇東坡龐大的才情,儒雅之氣,對佛道兩教的精通與理解,這是鄭朗學不來的。

    可是米芾同樣講究是一個真,而且真很最徹底,唐朝的歐褚顏柳無不在他譏誚之列,所以筆下才寫出那種天真爛漫意外的驚喜。同樣不是很好學。

    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搖了搖頭:「不像,太差,差得太遠。」

    好在他前世宅了許多年,耐心不缺。

    外面寒風呼嘯,房內鄭朗卻在紙上一行一行的行書寫了下去。

    ……

    轉眼間,交年節到來,宋朝每敗於外敵,令後人感到恥辱。但在內治上,罕有朝代能及,百姓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可比以前的歷朝歷代要快樂得多。於是節日隆重,慶祝的花也多,甚至節日時間也很長。

    比如新年前後,先是十二月二十四的交年節,再到最後一天的除夕,新年第一天的元旦節,正月初十的立春節,十五的元宵節。

    鄭家自一大早就開始忙碌起來,照例要掃屋宇,交年日掃屋,不生塵與埃。還有醉司命,這一天灶神要回到天上向天神稟報人間善惡,予以獎懲。家家戶戶用酒糟祭灶神,好讓灶老爺吃得發醉,吃得嘴軟,回天上後,替人間多說說好話。

    晚上還有活動,照虛耗,家家戶戶在床下點燈,趕走虛耗,明年會大吉大利。有錢人家還有誦經咒的活動,請來僧道誦唸經咒,焚燒紙幣,以示祈禱送故納新的願望。

    看到家中的僕役,連同幾個娘娘忙上忙下,一大早鄭朗也走出來看了看。也就是大掃除嘛。

    大娘拉著他到灶神龕面前,讓他跪下來,做了祈禱,然後大娘用盛滿酒糟的瓷盆,恭恭敬敬的放在神龕前,他就回去了。

    家人還在打掃除,四兒與柳兒沒有參與,讓她們專門侍候著少爺。

    將寫滿字的紙拾了出來,四兒看著上面的字說道:「柳兒姐姐,我真捨不得將它扔掉。」

    「……」柳兒不作聲。

    原來自己說過的,大郎傷一好,會原形畢露,傷好了,卻比以前更用功了,要麼「盤坐學習」,要麼趴在桌子上認真的寫字。說話語氣也很溫和,更沒有再向她毛手毛腳。

    難道自家的大郎,還真是宋朝的周處不成?

    「柳兒姐姐,你看,大郎字寫得越來越好看。就像一個個小花,不對,小花太柔弱了,我怎麼就說不來呢?」

    「別發花癡,幹活吧,不然幾位大娘娘會說話的。」

    「嗯。」

    到了傍晚時分,又來了幾個和尚,吃過齋飯後,要誦經咒,以前鄭家每年都請過和尚。鄭朗被喊到前廳吃飯,然而這次他分明感到幾個娘娘臉上神情有些不對。

    自從自己來的這段時光,讓她們誤以為兒子改邪歸正,每天都像過年似的,開心萬分。今天又是一個節日,應當更開心才對,為什麼臉上好像都帶了一片愁雲。

    沒有直接問,吃過晚飯,藉著幾個和尚跳大神的辰光,將管家的老宋拉了出來,問道:「宋伯,今天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啊。」

    「那麼為什麼幾位娘娘不開心?」來了宋朝幾個月時間,終於能說一口流利的宋朝話。他不是十歲的小鄭朗,說話時有一種成人的威嚴。

    宋伯不以為憂,反以為喜,小主人若真像幾個月前,幾個主母無所謂,可他感到天塌了。繼續發展下去,家中沒有一個得力的家長管教,鄭家非是敗掉。

    小心的說道:「具體的我也不知,今天城中張掌櫃年底交賬時,好像說今年店裡面業務不景氣,有一些小的虧空。」

    「我知道了。」又走回場中,看幾個和尚跳大神,腦海裡卻在盤計。宋朝與唐朝不一樣,有明確的商稅,有時候甚至略有些重,不過非常鼓勵商業發展,好像東京汴梁那個小皇帝以後還一度打算讓一個商人家的女兒做皇后。所以商業十分繁榮。

    鄭州夾在汴梁與洛陽之間,星光失色,但多少沾了些光。自己祖父當年看重了這一點,在城中買了一間店舖,專賣絲綢布帛。在父親手中又將店後面的民宅買了下來,進行了一次擴張。店舖的面積不小,在鄭州城中能排上號的。鄭家的經濟來源也主要於此。

    一旦出事,對鄭家打擊非同小可,雖有一些良田,可幾個娘娘一個比一個心善,收的地租少。佃戶們快樂了,家中收入並不多。而大娘與自己親娘、五娘又信佛,經堂出入寺廟,花了不少香火錢。六娘七娘出身青樓,奢侈慣了,要穿好的,吃好的。還有一些窮困的親戚,偶爾要救濟一下。家中用費很大。全部指望著這間店舖。

    怎麼就虧空了?

    想了一下,大約猜出原因,家中幾個婦人不管事,自己又是一個紈褲子弟,那樣的笑柄之事,自己都做了出來。鄭家要垮台了,不如乘還有些油水可撈之前,動一些小手腳吧。

    想到了原因,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5
第九章 小鳥小飛(上)

    第六更求票與收藏。

    ===========

    大和尚們大神跳完,經文念完,合了什,拿著錢,笑咪咪的離開。

    閤家上下在點燈。

    寡婦門前是非多,放在鄭家顯然不合適,一是鄭家乃是滎陽名姓,雖不能與魏唐相比,終要一個臉面。大娘的操守,安靜,也影響了其他女子。家中用了一些傭人,除了幾個女僕外,還有三個老年夫婦,鄉里的宋伯,能識幾個字,跟在鄭父後面服侍很久,是鄭家最忠心的僕役、家客。

    另外是許伯夫婦,世代替鄭家看守著田地,也是放心的家客。

    後來大娘又收留了一個浮客,姓肖,看到他們夫妻老實,讓大娘收下來幫忙。宋伯與許伯各有一子,放在城中布店裡在幫忙。肖伯有兩子,在城中,但不在聞家的布店裡,一個在學打鐵,一個自立門戶,在碼頭上槓大包謀生。

    這就是鄭家此時人員的構成。

    燈放在床下,眾傭人要散去,鄭朗悄悄將肖伯喊了出來,說道:「肖伯,你替我制做一樣東西。」

    「大郎,想做什麼?」

    「跟我來。」到了書房裡,用毛筆畫出算盤。印象中沒有,鄭州各個店舖的掌櫃算賬時還有小木棍做的算籌在算賬。

    「大郎,是珠盤啊。」

    「珠盤?」鄭朗疑惑的問。

    「很像,又有不同,上面是一個珠子,大郎這個珠盤是兩個珠子,下面是四個珠子,大郎這是五個珠子,也沒有孔,更沒中間的木檔,是塗了不同顏色放在木盤上來算數的。」

    「難怪,」鄭朗長舒了一口氣。若是有了算盤,人們不會用原始的算籌算數的。大約某一處出現了這種原始笨拙的珠盤,肖伯是浮客,也就是居無定所的逃戶。見得多,看到了。

    「肖伯,能不能晚上將它做好?」

    「不難,」他還有一手好木匠活,鄭家後來家俱,全是他打造的或者修補的。

    又找到了宋伯,說道:「明天用牛車載我進城。」

    「進城?」以前宋伯萬不敢發出疑問,但現在少爺變好了,所以問了一聲。

    「是,進城!」鄭朗堅定不移的說道。

    ……

    鄭家莊是一個典型的農村,東西兩處高坡,是環境好的地區,住著鄭朗與鄭覃兩家富戶,往下面去,屬於兩家的十幾戶佃農。都不多,有的完全僱傭主家的田地某生,有的半雇半耕,偶爾也請請短工,在農忙時協助收割。除了十幾戶佃農外,還有二十幾戶平民,都有自己的耕地,有的多,有的少。男人耕種,女人紡織,農忙時,婦人也不得不下地勞動。

    村東口是通往城內的大道,兩邊長著濃茂的桑樹,臘月天,桑葉凋落,只剩下一團團褐色枯枝。遠處是一片片浮著積雪的農田,荒野空漠,寂寥無人,幾個丘陵在天地窮處默然悚立,極像一幅慘淡若眠的郭熙《關山春雪圖》。

    但一大早,安靜的鄭家莊居然熱鬧起來。

    家家戶戶都出來了人,看著牛車上的少年。

    鄭家的敗家子,丟了那麼大的醜,居然又出來了?

    一個個很好奇。

    其實鄭家下人也在說,自家小主人性格真的改變,可誰去相信?

    一個個指指點點,宋伯擔心的扭過頭來,看了一下小主人。發現他盤坐在牛車上,臉上表情無喜也無憂,心裡有些喜歡,想到,難道這一頓打,真將小主人給打好了?

    老百姓眼裡還是不同的,眾人的指點,安若泰山,是叫執迷不悟。身邊穿著黑色裘袍(不穿真冷啊),裡面穿著白色的裡單,黑白分明,顏色搭配得很好看,是謂繼續紈褲。邊上坐著四兒,穿著樸素的厚麻冬裙,還要替鄭朗一會兒塞暖壺,一會兒挪毛坐氈,一會兒正衣(不想帶她來,偏要來),是謂好不了。

    牛車駛過,留下一路閒言碎語,有的婦人居然當著鄭朗的面,對家中的孩子說:「看到沒有,別學此人,一學,多大的家產也能敗完了。」

    「大郎,那些人真可惡。」四兒不平的說。

    「鄉里人,觀念樸素,善惡分明,若是原先,他們說得倒也不錯。」鄭朗睜開眼睛,淡淡地說。

    「可管他們啥事?」

    「四兒,大路不平有人鏟,不平了,說兩句,總會有的。官家做得不好,老百姓還能指指點點呢。」

    「大郎說得好啊,」宋伯欣慰的吼了一聲。誰說鄭家就能敗下去呢,有少主人這句話,鄭家還能發達起來!心裡面高興,牛鞭兒揚得響,「駕!」,大黃牛跑得歡。兩個時辰後,牛車就到了鄭州城外。

    與宋朝大多數城市一樣,經過幾十年發展,又因為宋朝對商業的鼓勵,城市人口增漲很快。汴梁城擠不下那麼多居民,於是往城外發展。鄭州城也有類似的情況,城市出現了一些坊裡,一排排的沿著護城河,延伸到遠方。沿街的地區,開了許多店舖。不過鄭家的布店卻在城中。

    通過了士兵的盤查,進了城。

    鄭朗忽然說道:「到李記茶樓。」

    「喏。」不明所以,宋伯還是應了一聲,將牛車栓好,兩人上了李記茶樓的二樓,斜對面就是鄭家的布店。向夥計要了兩壺茶,一碟茶點,坐在臨窗的座位下邊,然後看著窗外。

    也不是刻意觀察自家的鋪子,同時也看著街對面,所有的店舖。

    自家的鋪子看得多些,上面一個黑底金字扁額,廣帛齋,認識,父親的字體,寫得有些柔媚,不算出色的字,當然,比起現在鄭朗的字,還是要好些。就是在鄭州城中,這三個大字也能拿出來了。

    扁額下面是寬達十幾米的大門,裡面是長長的櫃檯,擺滿了各色布帛,但在茶樓上,看得不大真切。有不少客人進進出出。後面還有兩排房屋,東邊的小排是庫房,西邊的大排是作坊,自己兒從農村收來生絲,紡染,然後作為成口出售。紡倒是很少,只有十幾台織機,供店中夥計家中女眷謀生的,盈利很少。主要是纈染,就是印花,相傳是從唐玄宗柳婕妤發明留傳下來的。宋代雕版業日益盛行,於是用版將各種圖案雕到綢布上用夾纈法與臘纈法染上花色,彩帛就出來了。

    前面店鋪是鄭家的祖傳遺產,後面的梁坊是鄭朗父親生前在相州擔任官職時,結識的一個染匠劉東連,他技術很好,六娘七娘經常找他梁花色彩帛做衣服,後來慢慢熟悉,結果想到自家的布店,將他用重金請了過來,相出茜草,纈名天下,劉東連到來,帶來了更紅火的生意。相州大染師來了,總不能買了人家的布,拿到鄭家的店來彩染吧。

    但代表宋代紡織業最高技巧的刺繡與刻絲,鄭家沒有經營。整個鄭州好像只有兩家有這個能力。

    在兩廂房屋中間,是一個很大的天井,長著幾棵蒼老的樹木,後面還有幾間房屋,是幾個主事掌櫃所居住的住宅,順便看管店舖。

    這是原來鄭朗的記憶,可穿過來後,鄭朗自己一次沒有來到過。甚至將自己關在家中,都沒有出門,所以今天出門,才引起鄉里的轟動。

    「大郎,你看什麼?」四兒好奇地問。

    「我在看賬本呢?」

    「賬本,在哪兒?」

    「嗯,就是眼皮底下,不過也看好了。宋伯,我們到店裡面吧。」

    「喏。」宋伯知道店裡面收入有鬼了,然而不相信自家小主人能找出什麼馬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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