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2:44
第四十八章 花之戰-四翁

    轉到了童飛燕,是肉字。

    這也不對的,以童飛燕的性格最好配上黃體,就是考慮到童飛燕對書法造詣略差,有可能不識,也不大適合,那也要配上那種枯籐體。然而鄭朗哪裡管這些,除了江杏兒的黃體字關照了一下外,其他三人完全是隨機。

    所以童飛燕手中是劉體。

    眾人也看畫,此時鄭朗繪畫技巧還沒有大成,也不及他在書法上的造詣,再加上又是浮雕,眾人只覺得竹筆筒有畫有字有上佳的詩餘,很雅致外,其他的沒有覺得什麼。

    而且宋人對畫雖重視,還不及對書法重視,對於雕刻藝術,更是不怎麼放在心上。

    當然,鄭朗可不這樣想,他心中是很喜歡的。

    詞也唱過,於是一起看書法,又一起嘖嘖驚奇。

    鄭朗琢磨好久,也臨摹了好久,最後才察覺出來劉羅鍋走的道路,還是為了討好乾隆的,因此在趙董字體上加肥。不過趙孟體的嫵媚,他同樣嫌之。於是吸納了顏體字的雄奇。這一改,字體還是以圓潤為主,雄奇沒有了,可是趙董體與肥字特有的一些媚氣也減淡了七分。

    不琢磨出來,就是形似,也臨摹不出來。

    近兩年的進步,雖不是大家,也是一個書法的小家了,完全有了這個資格。

    其實趙孟頫與董其昌的書法,沒有後人說得那麼不堪,只是字讓乾隆寫壞了,替乾隆擔負了不少的罵名。

    但這時候,哪裡有趙孟頫與董其昌的書法,因此放在劉知州眼中,便覺得不可思議,一開始也與許多人一樣的想法,是從顏體上吸體過來的一種新字體。可細細琢磨後,發覺不是。

    越看就越不是,然後心中茫然,不管什麼字,總有一個來歷,比如自己後生的字,仔細看出,字架結構是二王的,細節部分,有一些唐朝各大家的手法。難不成這種書法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帶著狐疑的心情,走到白玉娘面前,又是一種搞怪的字!

    晚清咸豐同治時的書法大家何紹基的回腕法字體。這個人不但是一個書法家,也是一個著名的畫家,同樣試圖以畫入字,因此書法帶來了獨特的線條感。

    他的楷書還算正常的,小行也算正常的,大行則古怪了,如一根根零亂的古籐在筒壁上爬行。若不是看中了這首詞,還有這個筆筒的新奇,當初白玉娘差一點將它扔出去。心中還歎息呢,製作這麼精巧的物事,又寫下如此雅約的詩餘,居然寫下這麼醜的字。

    可到了劉知州眼裡卻不是這樣。

    一眼就看出這種字體的縱逸超邁,醇厚有味,並且那種線條給人帶來獨特的審美感覺。

    新字體嘛,也想找一找,是從那種字體上演變過來的,看到了顏真卿、李邕、王羲之,甚至北魏碑刻裡的一些影子。可再尋去,又不像。換蘇東坡的超級大腦袋來想,也未必想到這世上還有一種叫回腕法的寫字方法。不知道這種方法,就不知道這個字從何而來的。

    這種似是而非的念頭,豈不折磨人麼?

    不由地撓頭,然後扭頭問:「鄭小郎,你是如何看這種字的?」

    「知州,以後生看,大約與第一種字體差不多,試圖以畫入字吧。」

    「是不錯,可這每一筆畫的線條從何而來的?」

    「是不是一種另類的握筆方法?」

    「另類的握筆方法?」

    「我來寫一畫,」鄭朗看著劉知州,若這個謎面不揭開,估計今天晚上,他回去都睡不好覺。

    白玉娘弱弱的問了一句:「此字寫得很好?」

    劉知州讓她一句問氣著了,道:「好好保存此物,這幾筒每筒最少價值百金,詩餘五十金,字也有五十金。」

    白玉娘直吐舌頭。百金哪?這是什麼樣的概念?自己在館閣裡一年下來辛辛苦苦的,陪笑,受客人凌侮,陪客的、過宿的費資,客人打賞的金銀首飾,頂多不過兩百金。

    但劉知州並不是指字有多好,而是指新意。

    自歐褚顏柳後,後人一直在突破,皆沒有成功,包括劉知州自己,都陷入了這樣的絕境當中。所以一看到鄭朗的字,立即如癡如醉。這樣的突破,需要多少才思與智慧?

    但百金誇張了一些。

    宋徽宗沒有做皇帝之前,用兩萬錢托讓蔡京家的僕人拿出蔡京寫的兩把折扇給他把玩。這也沒有可比性,蔡京那時的字開始有大成,可前面有蘇米黃,是可觀而不可貴。作為一個書法大家,兩把折扇兩萬錢,並不高,史學家們用此為宋徽宗的罪證,肚量太小了。

    因此,這個字雖不及蔡京的書法,價值卻比他高,高在新意!再加上詞的高度,器物的雅約,畫功與刻功,此次花會的背景,這幾個要素迭加起來,很有可能價值三四十金,或者四五十金。但絕不會達到百金的。

    四兒一聽,肉痛了,在鄭朗耳邊說道:「百金。」

    「器多價濫,並不值,回去後我與你說。」鄭朗很清楚。假如再弄出一個,那怕又是一種字體,都不值錢啦!頂多換一個幾金,就了不得。鄭家缺少幾金嗎?

    又回到江杏兒的桌前,討要了紙墨,用了回腕體寫了一畫。僅寫一畫,不然就會看出來了。道:「知州,是不是這樣?」

    「是……唉,」說著,劉知州自己也拿筆學著寫,彆扭不提了,更不像,慘不忍睹!自嘲的一笑道:「鄭小郎,你好才思,這麼快就看出來了。」

    不問怎麼知道的,自己後生是天才!

    反正這時候人們就這思想,包括天象,一有大災,那怕皇帝做得再好,下罪己詔吧。

    於是又來到了譚婉桌前,再次發出了一聲「咦」。

    這種磚頭書便是後來鼎鼎大名的漆書,也是揚州八怪之一金農的絕招。

    譚婉也在納悶,這是什麼怪書體?說它追求變化吧,又笨拙得可以。說它古拙吧,又沒有一些古拙字體的自然之趣。也看不出來是好是壞。正好知州來了,順便評一評。

    劉知州細看了一下,能看出一些,以隸書為主變化的,取了一些隸書的筆勢,又摻雜了楷書的筆法,篆書的筆意。更不是譚婉所想的那樣,字體蒼勁,古拙淡雅,飽含了一種磅礡的氣韻。看似矛盾,然而這種字恰恰將這個矛盾統一了。那些小鉤鉤添上,又增加了一份靈氣,於是讓字變得真率天成。

    「鄭小郎,你看又是如何寫的?」還是想不明白。自己老啦,節約一些可憐巴巴的腦細胞吧。

    「有可能載了毫。」但沒有再寫,再寫就會有聰明人聯想起來。

    「截毫……是象,」劉知州喃喃道。今算開了眼界,居然毛筆字能這樣寫。

    鄭朗又補充了一句:「知州,依後生看,不但是截毫,與結合了諸體之長,寫者同樣試圖以畫入字。」

    又是一個以畫入字!

    劉知州不由的將四個筆筒放在一起。

    眾人看著這四種字,表情各異,有的膛目結舌,有的愕然失色,有的震驚莫明,有的啼笑皆非。

    劉知州向江杏兒的小婢問道:「你可聽出那個老農是什麼地方的口音?」

    「似是本地人。」

    「多大歲數啦?」

    「大約有五十多歲。」

    「嗯,差不多,僕人這麼大,主人歲數更大。沒有這麼大歲數,寫不出來這樣雅約的詩餘,更創不出這樣的新體。不過這四人是誰呢?難不成是四個充滿風趣的四兄弟?」

    「知州言之有理,不是四兄弟,詩餘的風格不會如此相似,而且性格高潔,皆是風趣的隱者,所以不留姓名,送了一物,就讓僕役離開。」

    不但是四兄弟,還是充滿風趣的老者,還是隱士。四兒聽完後,一下子伏在鄭朗懷裡,忍不住了,咯咯大笑。

    原來鄭州的父母官,也這樣逗啊。

    PS:昨天晚上加精,才知道精華沒有了,星期一全部補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2:45
第四十九章 花之戰-普庵咒

    「小傢伙,你笑什麼?」愛屋及烏,劉知州也不生氣,問。

    「知州,後生剛才說了一個笑話,她反應遲鈍,到現在才醒悟過來。」鄭朗一邊說,一邊用小手在四兒的大腿上又掐又扭,傻丫頭,不能再笑啦,否則第一天就要露餡。

    四兒才忍住笑。

    劉知州想問說了什麼笑話,但眼光又被四個竹筆筒吸引了,道:「陸通判猜測,與某心中猜測差不多。有這樣的才華,居然多年為世人不知,豈乃不是心性高潔之流,如何作解?」

    眾人一起額首,四詞雅致,無一人敢否定,知州又肯定了字的價值,那就更了不得。可若不是這四個小筒子出現,鄭州無一人知道境內居然有這四個高人。

    肯定了這個推測,於是就有了下面的推測,又說道:「不過見到這些新字,某想,此四老一生很是風趣。也聽聞了花會之事,或者四人相聊時,打了一個充滿趣味的賭,又不想揚名,做了此物,派僕人送到城中。」

    「是,是。」

    眾人再次額首,像這樣的人,肯定不會被身外之物所打動,五個行首高低,對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但風聞了五行首花會,忽然心血來潮,來了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這樣講,也就通了。

    劉知州眺望著不遠處的蔡水,蔡水裡有許多船舶,居然也有船舶因為好奇,就著河邊泊下來,船上的水手與客商也從船上走下來觀看。心裡想著,這天下間奇人異士會有多少?或者種放與林和靖為世人所知,名聲才傳揚出來。

    這樣的人,才是品性高潔的君子雅士啊。

    其實今天花會,因為數首大詞的出現,再有這四筆筒,已遠超於花會的意義,甚至可以說是文壇上的一次盛會,不過最大的主角,或許不在現場。若是向京城報一報,也是一件雅事。

    這個想法在心中一閃而逝。自己春天的上書,京城不報,不知道老太太在想什麼。再想一想老太太的手腕,當年曹利用與丁謂將寇准與李迪弄下去,緊接著曹利用、馮拯、王曾又將丁謂弄下去,發生的這一幕幕大戲,無不有老太太在後面做著推手!而今呢,丁謂也下去了,居然自殺,天知道為什麼自殺的。緊接著因為那怕豪華的玉清昭應宮,被雷電擊中一下,生起了大火。卻將成了老太太的借口,將屢次反對她的王曾罷相。

    這些人無一不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大佬!本來是一件美事,這樣想一想,居然都不敢上書!

    眺望著蔡水,眼中有些遺憾,忽然又想到了四老的高風亮節,啞然失笑,心想,我也著相了。喃喃道:「不知道這四老是什麼樣的長者。」

    然後一臉的嚮往、尊敬、崇拜。

    當然了,這樣的人,還是讓人們尊敬的,其他人皆是這樣的表情。

    四兒看著這些人在發顛,又忍不住伏在鄭朗懷中大笑。

    陸通判問道:「劉知州,要不要派人悄悄查一查?」

    「嗯。」比較好查的,四兄弟,不是兄弟,關係也很親近,這是一個目標。既然寫出新體字,經常在家練字,又是一個目標。能寫出這樣的好詞,才華肯定有了,也經常看書,也是一個目標。這一來,想查,也是不難。

    劉知州點頭。

    就是不打擾,這樣的高才,這樣的雅潔,官府也要做一些賞賜。

    然後伏下腰,小心地用墨紙,將竹筒上的字拓印下來,讓衙役看護著,傳閱了一圈,又交給了四女,道:「此是善物,務必小心保管。」

    眼中很是留戀不捨,可巧取豪奪的事,終是做不出來。

    看也看了,獻花再度開始。

    有了這事物,獻花的積極性也提了起來。

    婁煙更悲催了,本來詞上的差距,就落在後面,四筒一出,更懶得有人往她台前盂蘭盆裡送花。倒是看到江杏兒也被那個所謂的四老賞中,有些人見她花朵數量落了些,也不停的將花朵落在她前面盂蘭盆裡。比起其他三女,依是落後,但不是太難看。

    已不用再看!

    鄭朗忽然來到柳永面前,問道:「君可是柳三變?」

    柳永愕然,這個小孩子怎麼認識我的?

    此時心情有些灰暗,本來想回家的,鬼使神差,居然來到了鄭州,被鄭州城四個隱士狠狠的打了四個大耳光子。但還是點了一下頭。

    「讓小子為你鼓琴一曲吧。」

    就著婁煙的檯子坐下來,反正這場花會也沒有了這個小姐的事。琴技此時他依是很生澀,琴又陌生,所以試了試琴音。這才彈奏起來,是一曲《普庵咒》。

    有同名經文,據說念此咒可以普安十方、驅除蟲蟻、蚊蚋不生、消災解厄、鎮煞安胎、驅邪除穢、逢凶化吉,未必,不過聽讀此經文,能感到清淨空靈。而且節奏流暢,不但便於人誦唱,也容易納入曲譜中。於是明末出現了《三教同聲琴譜》,就是根據普庵咒經文改編的。到了清朝後,又加入絃索、琵琶、絲竹與鼓吹,成為大曲。金庸《笑傲江湖》裡用來靜心的《清心普善咒》大約就是此曲,有可能金老先生記錯了名字,才變成了清心普善咒。

    此曲使用最多的是正撮手法,即兩手隔一弦或兩弦挑勾同做為小撮,若隔三弦或者四弦,必須要大拇指與中指同時撥動,大指向外撥曰托,所以又叫托勾,後者曰大撮。還有一種反撮,是在正撮之後,兩指順相反方向撥動剛才正撮的琴弦。難度有些高,此曲不多見,倒是在《陽關三疊》裡有不少反撮指法。

    正因為連綿不絕的正撮指法,雖彈奏時有些難度,卻能導致琴聲裡彷彿帶著一種絲竹之音。這也使得整首七分多鐘的曲子聽上去不但莊嚴肅穆,而且很乾淨空靈明快。

    柳永是風流才子,也精通音律,一開始沒有在意,聽了一段後神情莊重起來。詞曲是詞曲,琴曲是琴曲,好的琴曲並不多的。這首明快的曲子,卻是他從沒有聽到過的,隱隱都有了一種淨化人心靈的味道。

    只可惜眼前少年琴技不高,只彈出它兩三分韻味,誠為可惜。

    一曲了,鄭朗站了起來道:「柳三郎,心情是否好一些?」

    柳永只是苦笑,早知道這個行首如此市儈,也不來攪這場混水。

    「月有圓缺,人有離合,此事古人都不能難全也。若貪圖花艷,功名只能換了……還是好還家吧。」

    對這位大神鄭朗又憐又愛又恨。

    憐的是他一生的命運,愛的是他才氣,恨的是他的薄情。不像別人,他有一位世上難得的好妻子,名叫戚倩娘,因為他將家業敗光,戚氏營養不良,小產死去,清點遺物時,才發現她妝台裡有一本書,裡面用絹秀的小字寫下了他歷年來所作的詞,並有一序:外子耆卿,工於詞,常有佳句,振蕩人心,余女紅之餘則悉覓之,而志鴻爪,亦敝帚自珍耳!夫耆卿之作,散失者多,韓之詞,傳之則少,且溫韓之詞,香艷見長,憂時傷世則無,而余夫所作雖多綺語,卻含義深沉,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之句,不知者謂其冶艷,知之者則知為渠於詞壇之心力……

    聽聽,這才是柳永的真正知己,不僅是妻子。

    若沒有戚氏的知音與努力,柳永許多絕世佳詞將湮滅於人間。

    直到這時候柳永才後悔,寫下了《戚氏》一詞: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未名未祿,綺陌紅樓,往往經歲遷延。

    帝裡風光好,當年少日,暮宴朝歡。況有狂朋怪侶,遇當歌對酒競留連。別來迅景如梭,舊遊似夢,煙水程何限?念利名、憔悴長縈絆。追往事、空慘愁顏。漏箭移,稍覺輕寒。漸嗚咽、畫角數聲殘。對閒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後悔不該當初與一群「狂朋怪友」胡作非為,留戀花叢,冷落了妻子,也沒有將她照顧好。

    好好靜一靜心,回家善待你那個世間難得的好妻子吧。不然不要說是功名,否則連你那個好妻子幾年後也要離你而去。花叢雖好,只可小玩,別當真,看一看婁煙對你前後的反差。

    說完,站起來,沖劉知州拱了一手,搖著小扇子,又唱道:「寶鑒殘妝暈,帕羅新淚痕,又見梨雨打門。因,玉奴心上人,無音信,倚闌看暮雲。」

    是元朝張可久寫的一支小曲。

    將它唱出來,還是在規勸柳永。唱完了,擁著江杏兒,再次拉騷的離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3:13
第四十九章 小妻子,小心眼(上)

    這時的人,很難明白鄭朗對柳永的感情。

    奉旨填詞的事還沒發生,柳永有了名聲,但名聲不顯,與鄭朗一樣,毀譽參半。

    《普庵咒》雖好聽,鄭朗還沒有功力將它彈奏出來。是有人聽出鄭朗在規戒柳永,都沒有在意。

    今天的主角不是鄭朗,不是柳三變,也不是五行首,是那四個神奇的高士。全部在談論,居然有人說,是四胞胎,長得很矮小,白頭髮白鬍子,七十多歲,平時喜歡捉弄人。但這一次去了鄭州城,想看一看婁煙,結果被拒絕。正好聽到了花會的事,惡作劇了一回。

    還有種種的說法,這種說法比較靠一些譜,其他的說法,更怪異。

    鄭朗的幾個好兄弟越聽臉上表情越精彩,最後忍不住,離開人群,跑到蔡水河畔,一個個抱著頭,放聲大笑,笑得快透不氣。平喘了心情,回到了場中,結果還沒有出來呢,看一看排名。

    經過了這個刺激,插花的人很踴躍,結果僅一會兒,五千朵花就插完了。開始計數。

    婁煙比較悲催,盂蘭盆裡僅插了一百六十幾朵花,少得很可憐。

    白玉娘與譚婉、童飛燕相差不大,數了兩遍,最後譚婉最多,其次是童飛燕,然後到白玉娘,不過每一個人僅相差二十幾朵花。白玉娘臉色有些難看,輸得不服啊,就是這五十朵花,一個是今天的花魁,一個卻成了探花,性質卻截然不同。

    江杏兒更慘,略比婁煙好,盂蘭盆裡也只插了八百幾十朵花,相比於其他三女一千多朵,差得太遠了。

    迷糊的大眼睛有些委屈。

    盯著手中的筆筒,不知是愛還是恨,若沒有這個筆筒,自己會不會高調應戰?

    忽然站起來,來到白玉娘三女面前,央求道:「三位姐姐,能不能讓我也拓印一下上面的字?」

    都知道她是書癡,看到她這個舉動,連劉知州都有些歎息,可惜生錯了人家。這個孩子還是不錯的,剛才自己那朵花就插在她盂蘭盆裡。可是大家要看跳的,彈的,唱的,拉的,怎麼辦呢?

    看到她的成績慘淡,再看著她眼中的小委屈,誰個去拒絕?

    讓她拓印。

    將幾幅字拓印完了,小心的拿著紙,迎著陽光看,終於露出笑容,這一刻再無悲慼,也像是陽光一樣燦爛。那種神聖膜拜,彷彿讓她成了聖徒。

    這表情居然讓許多人心動。

    於是導致了一個結果,江杏兒似乎輸得很慘,實際最後呢,並沒有輸。

    名次排完了,陸續的散去。

    但轟動了。

    花會出現的幾首詩餘太好啦。從鄭州開始向外輻射,迅速傳入洛陽與汴梁。

    劉知州摸不清劉娥的性格,劉娥聽到後,卻感到了興趣。高士啊,這好,而且這麼有才華的高士。聞聽後,立即下旨,讓劉知州查清楚這四位高士,是何方神聖。

    居然也走入誤區。

    若是中年人做出來的,僅是好詩餘,都不至於如此興師動眾,可聽信了傳聞,於是認為是四個很風趣的隱士。隱士嘛,不貪圖富貴,不好功名,那一朝那一代的統治者都會表示尊重。

    但……

    能找到這四位高士嘛?

    ……

    其實說起來,鄭朗的惡作劇,也沒有損害婁煙什麼。

    花花轎子大家抬,這事兒轟動了,連帶著幾個行首名聲也跟著水漲船高,許多人好奇的來鄭州,指名道姓要五行首,其他四位不用說。婁煙雖然墊了底,誰叫她沒有得到四隱士的新詞呢。

    生意也還不錯,甚至比以前更好。

    柳三變也受了益,此時他名聲還不像後來的大,但此次,也在傳誦之中,可褒貶不一,有歎息的,你這麼好的才氣,幹嘛不寫那首雨霖鈴?偏要攪和去寫什麼斗百花。

    宋朝狎妓之風很盛,趙匡胤居功甚偉。

    將石守信等人喊來,說了一些難過的話,然後一邊喝酒,一邊說,人生苦短,猶如白駒過隙,這麼辛苦,不正是為了貪圖享樂嗎?你們不如多積累一些金錢,買一些地產,傳給子孫後代,家中多置一些美妹,日夜飲酒相歡以終天年,君臣又沒有猜疑,上下相安,豈不是皆大歡喜?

    其實這杯酒不僅是釋去了石守信等人的兵權,帶給宋朝太多太多的東西。包括狎妓之風。

    這是老祖宗恩准的。

    可能享樂,你不能直接用文字將閨房中的事說出來。

    那成了什麼?

    畢竟人要一個羞恥心的,好比夏天再熱,那一個人不穿著衣服,上大街。這兩個性質差不多。

    寫艷浮之詞的人有,那都是沒有出息的,你一個大才子去寫這玩意……能不歎息?

    還有的將柳永的事跡翻出來,直接鄙視了。

    連著鄭朗再次成為了一個小小的焦點。人們的印象還沒有完全轉過來,有的承認有才氣了。好不容易!

    但又說了這個小東西很好色。僅有少數人,說小孩子很風流,還是一個說法。後者文雅些。

    談論更多的還是那個子虛烏有的四賢士。

    七個大少熱鬧看完,一商議跑到集市上買了半隻羊,兩隻兔子,兔子是秋高氣爽之節,山民們獵獲的。

    讓僕人提著,往鄭家走去。

    到了鄭家,見了大娘,很尊敬的唱了一個肥喏。

    難得的有這樣鄭重的表情出現,大娘狐疑的看著他們:「你們這是……」

    「我們決定了,以後要向朗哥子學習。」

    「那好啊,」只要不帶著我兒打架,那就謝天謝地,說道:「快進來。」

    「謝過大娘。」

    大娘又看著那半片羊與兩隻兔子,疑惑地問:「你們幹嘛帶這個羊肉與兔子肉?」

    「爹爹教導我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們要向朗哥學習,今天晚上留下吃個晚飯。」魏三少說道。

    「吃晚飯就吃飯,幹嘛帶禮物過來。」

    「我們打擾了朗哥,表示歉意,」其實是想慶祝一下的,可說完了,魏三少原形畢露,不顧大娘感受,再次向後院衝去。

    大娘只好搖著頭,讓宋伯的老婆何氏準備晚餐。

    來到了鄭朗房間,鄭朗正在安靜的讀書。性子宅,也就能坦然,發生了這件事,心中也沒有湧起什麼風浪、奔騰、激動的情緒,還沒有見到柳三變,給他帶來的震動大。

    過去也就過去了,迅速靜下心讀書。

    知識才是力量,靠抄襲終非王道。

    四兒不知道,趴在邊上看著自家小主人,一眼的小星星。

    七個大少爺就闖進來,一下子將鄭朗抬了起來。

    「放我下來。」

    放下來,還繼續摟著抱著。

    鄭朗有些暈,你們皆是大男人的,不是白玉娘,不是譚婉,抱著咱,不舒服。

    親熱完了,一個個說道:「大郎,你神了,哥服了。」

    朱少春又奇怪的問:「為什麼讓我們保密?」

    「是啊,」其他幾個少年立即隨聲附和。這事兒傳出去,多長臉兒。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3:15
第五十章 小妻子,小心眼(下)

    原因不能說,不過也有說法,鄭朗問道:「以前我有多少學問?」

    「你是天才。」

    「就是天才,也要學習。若沒有這兩年專心苦讀,能不能寫出來?」

    「是啊,」哥幾個象小雞啄米,直點頭。

    「若是真相傳開,會不會有很多人登門拜訪,來個互相交流,甚至都有官員前來看望的什麼。」

    「是啊。」

    「那我還有沒有時間,靜下心學習?為什麼劉知州將我寫的那首詩送到京城,一時間訪客絡繹不絕,我卻不喜。後來京城沒有消息,我反而感到很開心?是因為沒有人打擾我學習。」

    「是啊。可朗哥,以你如今學問,為什麼不參加科闈?」

    「科闈啊,我的學業還差得遠。記好了,學海無涯,一旦驕傲自滿,休想有出息。」

    幾個少年面面相覷,果然了不得,都這麼好學問,還要苦學。自己是不是也要象鄭朗學習?

    回去後,還真讀了一段時間書,可終不是那人,幾月後,先後全部放棄。

    鄭朗又叮囑一番,幾少年再三做了保證,不會向外人說。這才胡吹了一會,吃了晚飯,帶著興奮,或者讚歎的神情,回去了。

    ……

    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孟州離鄭州也不遠,也很快傳揚起來。

    當然,順便的議論一下知州大人的未來女婿。

    其實不用議論,聽一聽孟州城中各個坊館裡妓女的彈唱就知道了,花會一共出了八首詞,每一首詞都是妙作。就是那首斗百花,多少也讓人喜歡,士大夫們不鄙,可小老百姓們,管得了這些?

    並且八首詞都是嚴格的填腔詞,容易傳唱。

    這些小妓們一邊唱著一邊幽怨,為什麼咱們知州大人不主辦一場什麼詩社,或者花會的。

    那個花會是劉知州主辦的嗎?

    就是崔知州主辦,上哪兒弄出這些優秀的詞作?

    幽怨完了,然後談論知州的女婿,不是壞孩子。聽聽他的小令裡寫的,錦樣年花似水流,多知冷多熱啊。但知了你們的冷熱,有的人冷熱不知的。

    這麼大的事情,崔有節哭笑不得。

    鄭州兩次大會,都先後出現了女婿的影子。第一次直接讓他弄得散場。第二次同樣功不可沒。幸好柳三變來了,又出了一個四賢者。這才將這個小子壓住一頭,否則又要在花會上出大風了。

    將鄭朗的大舅哥喊來,將兩首小令拿出來,說道:「給你看一看,這是鄭家小郎寫的。」

    「爹爹,我也剛聽說過。」

    「看一看,裡面用了多少華麗的詡藻,或者典故?」

    「……」大舅哥無語。這有些難為人,比如山珍海味,只要照著菜譜走,廚藝不太差,燒出來的菜味道肯定好吃。然而僅用青菜蘿蔔做菜,有幾人能做出讓客人讚不絕口的菜餚?

    詩詞文章亦是如此,越用平淡的詞,越見功力。比如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後者幾乎連對駢都沒有了,可妨礙它們成為千古絕唱?

    崔有節開導完了,也去處理公務。

    大舅哥來到小妹房間報喜。

    崔家上下,崔有節是真正改變印象,大舅哥也不錯。畢竟讀了那麼多年的書,看到准妹夫與爹爹一番交談,讓他佩服不止。太神奇了,這個小孩子。有些缺點,也就自動疏忽。

    「小妹,你來看,」獻寶一樣,將崔有節寫的兩首小令,拿了出來。

    「我也聽說了。」

    「小妹,那個鄭家子還是不錯的。」

    「哼!他這兩首詩餘是寫給誰的嗎?」

    那首詩寫得不錯,可是為了陳四娘才出頭寫的。這兩首小令冒出來,也似乎為了博鄭州二行首的一笑,左擁右抱的情況下,才現世的。第二首小令,更是對鄭州那個行首婁煙的追憶與有感而發。

    至於那麼神奇嗎?

    但不由得人們不這樣想。

    忽然大笑,道:「小妹啊,那個鄭家小郎身體都沒長好……」

    下面話不好說出口,又能做什麼,摸了她一下頭,道:「別吃乾醋,這是才華。」

    「大哥,我只是就事論事。《孟子·離婁》有雲,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衛,衛使庚公之斯追,子濯孺子疾作,不能執弓,曰必死,問其僕,追我者誰也?其僕曰,庚公之斯。子濯孺子曰,吾生。僕不解,庚公之斯善射,夫子曰生,何謂也?答曰,庚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庚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不執弓。答我疾作,不能執弓。庚公之斯曰,夫子有傷,我不忍以夫子技反害夫子,今日君事也,不敢廢。於是抽矢扣去箭頭,發四矢而返。大哥,這一段你應當記住吧?」

    大舅哥點頭。

    「韓嬰闡述《詩經》的《韓詩外傳》你也讀過吧?」

    再次點頭。

    「楚國有善相面者,王召之,曰臣非能相面,觀相人之友也。若友孝悌、篤慎、畏令,其家必益,而身日安。事君,其友誠信、有行、好善,措事日益,官職日進。觀人主,左右多忠,主有失,敢進諫,如此者,國日安,主日尊。你也讀過吧。」

    大舅哥只能點頭。

    「可鄭家子交數惡友,爹爹相勸也不聽,觀友而知其所為,以後又能如何?」

    「小妹,你不能這麼說,他寫的那篇文章也不是沒有讀過,周處都能改過,為什麼他不能改過自新?」

    「聖人言,不及他言?我承認他很聰明,但是否改了過來?詩社爭強鬥狠,與原來撥刀相向,有何區分,一是以力賭狠,一是以才賭狠。兩年前,為一妓子動刀,是力博色也。兩年後,為取兩妓作長短句,是以才博色也。有什麼區別?難道大哥也要對我說,匹夫之怒與君子之怒就不同了?」

    不會如此嚴重吧?

    可這個小妹沒有事做,就是讀書。

    兩年又長進了許多,自己想辨也辨不過,只能搖頭,用手摸了摸她的頭,道:「小妹啊,不要辨了,我知道你不舒服。」

    這才是真的。什麼交友以端,什麼才力之分!那是托詞,若是鄭朗寫上四首五首好詞獻給她,保準馬上就開心了。

    又說道:「就不知道你們成為一家子,那……」

    想想鄭朗與父親的舌戰,再想想小妹,這兩人一旦開戰,誰敢去摻合?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哪。咱還是閃吧。

    大舅哥滿面羞愧的溜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3:16
第五十一章 進京

    鄭家發生了一件事,使鄭朗不得不將繪畫與雕刻放了下來。

    鄭朗將陳四娘帶回家,幾位娘娘沒有反對。這也是在做善事,況且又是學琴。

    可兒子漸大,到了長身體的時候。陳四娘教琴,陪伴於左右,小不礙事,大了,男女終有別。萬一的啥,不說沒有可能,特別是六娘七娘如何相處?看著兒子漸大,說話也越來越老成,心裡面都有了心事。

    後來鄭朗也解釋過,教兩年琴放人,隨便她嫁給那一個,不會刁難。

    僅是學琴,稍安了心。

    可總覺得是一個隱患,幾個娘娘瞞著鄭朗商議了一下,於是五娘六娘七娘串門子時,順便打聽此事。正好隔村一位沈家漢子喪了妻子,家境也可,五十多畝地,沈大郎本人居然粗識幾個大字。不好的就是還有三個孩子,年齡倒合適,才三十六歲。

    背下裡詢問了一下陳四娘。

    陳四娘很感動,多好的一家人,將自己贖來,從來都沒有慢怠,連自己下半生都考慮到了。悄悄的跟著六娘,藉著串門子,留心了一下,見到這個漢子長得還魁梧,人又老實,與人說話時,僅是憨厚的一笑。心中滿意了七分。

    大娘還是不放心,相處了幾個月時間,也將她當作了自己家人。再派人詢問了一下,一個男孩,兩個女孩,男孩排行老二,十二歲,與自己兒子同齡,平時倒也乖巧。沈家大郎平時也無什麼不良愛好,因此雖中年喪妻,家中條件還可,住的房屋還是兩排三進三出的瓦房屋。

    這一來,心才許了。

    但自己願意了,人家未必願意,於是托人婉轉的說了一遍。

    就是隔村的,百姓經常相互往來,沈家大郎還有親戚就在鄭家莊,也無意中見過陳四娘。長相不是很美艷,否則也不會淪落到這地步。可那是與婁煙這些俏行首相比的,並不是一隻恐龍,中等相貌。

    並且這時候鄭朗名聲慢慢的正過來,至少鄭家莊與周圍幾個村莊百姓有好感的。旁的不說,就看人家整天呆在家中看書寫字,也知道變好了。能教鄭朗學琴,不管教什麼,大約不會差。

    然後又交談,聽聞還認識不少字,心中更歡喜。自家孩子還正犯愁,若是她以後也教自己孩子,就憑這一點也值了。於是答應了,並且承諾,若是鄭家放人,一定明媒正娶,給陳四娘一個好名份。

    兩相都願意,這門親事水到渠成。

    鄭朗聞聽後愕然,問:「為什麼不同我商議一下?」

    「你僅是一個孩子,這等婚姻大事,我們怎麼好與你說?」大娘和藹的說道。

    鄭朗無言以對,不管自己多麼天才,要考慮一下年齡!

    然後將陳四娘喊到一邊說:「別委屈自己。」

    「那漢子忠厚,奴也,也……」陳四娘紅著臉不說話。

    但那份願意分明寫在了臉上。

    鄭朗想了想,若按後世的角度考慮,這門親事不般配了,畢竟是一個村夫,陳四娘憑借這個琴技,也算是一個小音樂家。但放在這時代,似乎是很般配,出身卑微,琴技,也不會有人當作一回事。除非達到頂級大師水平,那麼會聞名天下。

    這樣想,倒也配了。

    忽然好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俗?

    道:「既然你願意,我讓娘娘們替你準備。」

    這一來,就上了正軌,可自己能等,沈家大郎不能等。於是放下了繪畫,也放下了雕刻,甚至放下了部分學業,乘著陳四娘未嫁的辰光學習琴技。實際上一心真的不能多用,若以學業為主,再輔以一兩樣業餘愛好,作為放鬆壓力的,倒也可。可這段時間他選擇的項目太多,甚至為了四種新體字,又浪費了大量時間。學了很久的琴,進步不大。對他來說的,對陳四娘來說,進步已經十分驚人。

    這一放,精中精力學琴,兩個月後,琴技居然真的大漲。離大家地步,十分遙遠,但比起向柳永彈《普庵咒》時要好得多,至少差不多的基本功全部掌握了。

    以後琴彈得好與不好,要看他花多少時間去練習。

    這才在十月底,將陳四娘出嫁。沒有讓鄭朗關照,大娘就主動拿出來許多嫁妝,真像嫁女兒一樣。從這一點看,大娘心腸真的很好。以至於陳四娘出嫁時,哭得像淚人一樣。

    哭得差不多,鄭朗才說道:「四娘,我知道你喜歡我爹爹那把琴,可是先父遺物,不能給,等過幾年,若有條件,我帶一把好琴給你,權當報答你的授琴技之恩。」

    「大郎,奴只是愛,可奴的身份,那敢有這奢望。」

    「不要小看了你自己,若不是你命運不公,出身大家,再有這手好琴技,未嘗不是一名好仕女。」

    說了一些關照話,才讓陳四娘坐上花轎。

    少了一人,似乎家裡變得冷清起來。可這時候鄭朗卻遇到了麻煩,寫了幾天字,突然間,發現自己寫的字很彆扭,再繪畫,同樣也是如此。心中清楚了,瓶頸來了。

    突破後,無論書或者畫,都會有再次的飛躍。突不過去,有可能很長時間就如此,甚至有可能會倒退。

    吃過了晚飯,十一月初了,天變得很寒冷。

    呼嘯的寒風從瓦稜上吹過,帶著一聲聲悲號,幾個娘娘開始生火取暖。

    鄭朗走進前屋,看著幾個娘娘,心中好笑,這幾個娘娘都是典型的小富即安。看到店舖收入正常,甚至比往年收益更高,對佃農的租子都沒有多大興趣,而且也很知足。

    每天要麼在村中轉一轉,到了天一黑,絕對的關門。畢竟寡婦六前是非多。幾個婦人就坐在前廳一個勁的閒聊。

    先喊好,媽媽多,愛多,可也麻煩,問好,要問七聲。

    問過好,坐在下首,說道:「兒想出一趟遠門?」

    「做啥?」

    「去哪裡?」

    七嘴八舌的問道。

    「兒想去一趟東京城。」

    「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大娘擔心的問。

    「又是武家那幾個哥子勾引你?」親娘四娘有些不悅的說道。

    「不是,與他們無關,他們皆不知道。這是兒的想法,你們也看到兒每天在練字。」

    「對。」

    「是不是連劉知州都誇獎兒的字?」

    「嗯。」

    「是因為兒的字裡面有一股真灑之氣,可是兒每天呆在家中,閉門造車,卻使兒子遇到了瓶頸,因此,想出去轉一轉,看一看山河,養一養氣。」

    「那好,你去鄭州城吧。」二娘說道。

    「不行,太近,開闊不了胸襟。」

    「可你太小了,要麼我們陪你一道去東京城。」三娘說道。

    我出去只想看一看宋朝的河山,壯闊一下胸懷,帶著你們七個關懷到無微不至的媽媽去東京城,還開個什麼懷!鄭朗看著幾位娘娘眼中又擔心,又關切的眼神,很是無語。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3:18
第五十二章 鳴天下(一)

    但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難,自己只堅持了一會兒,幾個娘娘就屈服了。

    讓鄭朗哭笑不得。

    兒行千里母擔擾,這句話放在鄭家最適合不過,還沒有動身,七個娘娘全部忙碌起來,從行李,到日用品,全部準備好了。看著山一樣的物品,鄭朗抹了一把汗,道:「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難道我將整個家當搬到東京城去?」

    六娘七娘也感到好笑,於是選了選,還是帶了許多行李。

    兩件裘衣,三四套換洗的衣服,一床契丹人的毛毯子,是害怕客宿客棧時,客棧簡陋,會凍壞了鄭朗。兩個暖壺,十幾本必讀的書籍,文房用具,一些紙張,還有琴。一些錢,這是最累人的,一緡錢整一千個銅板,帶上十幾緡,就十分沉重。

    看著這銅錢,鄭朗也是苦笑,這麼重的一塊銅板,市面上僅值一文錢,難怪自漢朝起,一些不法商人就不顧國家法令,將銅錢銷毀融器謀利。也不能帶,此行用度有些大,會顯眼。於是帶了幾錠銀子。不過進城要交稅,兌換時又會吃虧,但無奈了。

    還有手套,皮革制的比較保暖的四角小帕頭,洗涮用品,等等。

    並沒有完呢,此行要有好些天時間,駕車的老宋也要帶一些行李,陪行的四兒同樣也要帶行李過去。

    看到四兒雀躍,柳兒咬著牙,低頭不語。

    鄭朗拍了她一下道:「柳兒,你漸大,四兒還小。」

    冬天來了,每天晚上要暖床的。這是去外面,不是在家裡,柳兒不大方便。

    柳兒臉一紅,輕聲道:「喏。」

    在幾個娘娘千叮嚀,萬囑咐下,老宋駕著車,離開了鄭家莊。

    坐在車子上,四兒一臉的期盼,問:「大郎,東京城會是什麼樣子?」

    「你就想像一下,放大的鄭州城。」

    在這時代,汴梁可了不得,是一百多萬人,還是兩百多萬人,在粗陋的人口普查政策下,就是包大老爺恐怕也弄不清楚。但它的規模、人口密度與繁華,肯定勝過了唐朝的長安。

    只可惜不會像長安那樣,萬國來朝,群胡拜伏。

    可放在鄭朗眼中,又算什麼呢?一千多萬人的大城市都見過,難道會因為兩百萬人的城市折服?

    宋伯覺得鄭朗的話說得很古怪,只是笑。

    牛車上了大道。

    若是詢問這天下間最好的道路,毫無疑問,汴梁到洛陽,汴梁到應天府這一東一西兩條大道。道路上有許多行人,客旅,商人,也有各種各樣的車子,大貨車太平車,又叫大力車,最多用驢或騾二十餘頭,拉的貨物也很多,多者能達數十石,比農用拖拉機載重量還要大。還有平頭車、獨輪車,偶爾還能看到雙輪雙轅加帷幕達官貴人所乘的篷車,以及加垂簾的宅眷坐車。後兩種車子駛來,一般百姓都主動讓開,車上面的人非大富即大貴,惹不起。

    四兒又問道:「要不要換一下暖壺?」

    提前灌了熱水,放在毛毯裡保著溫。

    「不用,」鄭朗搖了搖頭,這幾十年恰巧是暖冬,到冬天天氣很暖和,甚至有時候都不降雪。這個麻煩有些大,老百姓還指望著適度的降幾場雪,當棉被,莊稼不易凍死,雪水融化涔入泥土深處的寒氣,又能將蟲子殺死,還有融化所帶來的雪水。不降雪,很不好,於是皇帝率領百姓,來祈雪了。

    將整個東京城的百姓帶著祈雪,也不會起作用!

    但對行路人來說,倒是好天氣,眼看冬至就要到來,鄭州還沒有降下一場雪,只有在大道兩旁草叢上,能看到一些銀霜,像是白糖脂粉一樣,一路灑到了天際。

    靜靜的看著這景色,不思不想,甚至連這兩年多時間學習的各種經義,都沒有翻動。

    出了鄭州城,離東京城不遠了,不過天色也暗了下來。

    辰光短,無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鄭朗要了兩間客房,自己與小丫頭一間,出門在外,不像在家裡,暖了床後能回去,將就了。這也是鄭朗沒有帶柳兒來的原因。這小丫頭估計到現在還有心裡陰影,若擠在一起,夜裡自己睡覺不老實,碰著了某些禁地,指不準會大喊大叫。

    坐在桌前看書,一會兒洗腳睡覺。

    四兒沒有睡,眼睛在黑暗中閃啊閃,忽然抱著鄭朗道:「大朗,我要為你生一個孩子。」

    鄭朗一下子坐起來,額頭上流了幾滴汗,道:「四兒,你才十一歲,胡想什麼?」

    「奴只是想。」

    「想什麼呢!你沒有看到崔家大娘子的樣子嗎?」

    「可他家小娘子好。」

    「只說了幾句話,就知道人家好?」

    「是好嘛,長得又好看,比那個江杏兒都好看。」

    「嗯,」鄭朗有些懷疑。不過能趕上江杏兒的相貌,想來不差的,只不過不知此女心性如何。唉,就是北宋,這個男女交流也很困難,娶媳婦就像賭博一樣。

    但只一會兒,摟著四兒進入了夢鄉。

    ……

    進了東京城,雖是前世見過太多的繁華,鄭朗也震驚了一下。

    首先就是寬大的御街,全長八里路,寬達兩百步,也就是三百米左右。站在街道這邊,看那邊的人都隱隱的。

    然後就是發達的商業與娛樂,那些紅燈所在不用說,且說瓦捨與勾欄,廣義說,那些紅燈也屬於勾欄,但這是狹義的說法,指純粹的娛樂場所,不沾顏色的。

    唐朝長安這些場所同樣有,僅在平康等坊,東京城東西南北皆有,大規模的如中瓦、裡瓦、桑家瓦子、州西瓦子、州北瓦子、朱家橋瓦子。有的瓦捨可容納大小勾欄五十多棚,上千人進去賞玩。瓦捨裡表演的遊藝種類也很多,演雜劇、傀儡戲、影戲、雜技、散耍、說史書、講故事、談經、學鄉談、炎諢話、舞番曲、諸宮調、鼓子詞、唱賺、賣嫖唱、合生、武藝等等。

    有的節目都是鄭朗兩世為人,都從來沒有見到的。

    四兒更是象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張大嘴巴,到處看得發呆。

    鄭朗主要還是看了一下雜劇。遠不能稱為戲曲,正處於舞曲向戲曲過渡階段,由歌舞、音樂、調笑與雜技組成。第一次看的雜劇就是《目連救母》,這一場雜劇幾乎完全成了雜技表演,導致前後並不連貫,故事也不完整。皺了皺眉頭,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有興趣去改良。宋代人看得喜歡就行。

    又看了其他幾場雜劇,除了雜技歌舞外,還有對話,四五人塗脂抹粉,扮成古人模樣,說說唱唱。僅能說是戲曲的雛形,離真正的戲曲還很遙遠。到處轉了轉,甚至看了一下熱鬧非凡的相國寺。

    冬至也就要到來。宋人很看重這個節日,又稱為過小年。甚至朝廷要準備許多禮儀,包括郊祀天地大典。在宋朝諸禮中,這個禮十分重要,其實就是小型封禪,隆重程度都遠超每年元旦日的大朝會。

    既然來了,鄭朗肯定不想錯過的。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條消息,皇宮裡的小皇帝突然宣佈,要率文武百官到會慶殿為皇太后祝壽,然後才到天安殿受朝。

    「官家真孝順啦,」談話的老者歎道。

    可鄭朗心中「咯登」一下,一件大事要發生了,坐在哪裡發呆。回到房中,歎息良久,忽然對四兒說道:「將琴拿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3:19
第五十三章 鳴天下(二)

    趙禎的聖旨,老百姓是這樣認為的,皇帝孝順。

    但不是這樣!

    就在鄭朗琴聲揚起的時候,一個人坐在窗下沉思。這個人就是范仲淹,孝期滿了後,因晏殊保舉,擔任了秘閣校理。

    聞聽這個消息,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他在想這些年太后所做的某些事。

    先帝下葬沒有多永,第二年就將年號改天了天聖,天一拆,就成了二人,從今天起,這天下是二人主了,大家招子放亮一點,二主中誰才是主!

    隨著一系列的小動作就來了,將每年正月初八定為長寧節,慶祝儀制規格與皇帝的乾元節相當。過了四個月,又讓禮儀院特製了「大安輦」,護衛儀仗人員達到一千零八人,完全向皇帝看齊。

    到了天聖二年,真宗的謚號、皇太后與皇帝的尊號,要舉行冊命大禮。再次看齊,皇太號也用純金冊命。更離譜的是要在天安殿進行她的冊命禮,只有頂級大典才能使用天安殿,此舉說嚴重的話,完全可以視為逾禮篡位。王曾反對,爭執不下,最後各退讓一步,於文德殿受冊。

    天聖四年年底,皇上突然對群臣說,朕打算在明年元日朝會時先率領百官為皇太后祝壽,再去天安殿受賀。

    是不是皇帝的想法,不得而知,但范仲淹認定了是老太太唆使逼迫,皇上才這樣說的。

    按照規矩,還要推讓一二,老太太隨口說了聲不可。於是王曾借勢說道:「陛下以孝奉母儀,太后以謙全國體,請如太后令。」

    劉娥臉上的笑容立即凍僵了。

    其實都準備打劫兒子了,還裝什麼偉大的母親!范仲淹心中很不恥。

    劉娥只是嘿然。

    然而群臣退後,皇上出墨詔付中書(皇上寫的聖旨沒有經中書批准,稱之為墨詔,通過後才能稱為詔旨),強令諸宰相同意。為什麼皇上要這樣做,范仲淹甚至浮想到那一天在**裡,老太太一嘴噴著唾沫,一手拿著皮鞭子,一手拿著大蠟燭,對小皇上又打又罵,不停的滴著蠟油,暴力之下,小皇上不得不屈服。

    舉朝無奈。

    元旦之日,皇上穿著兗袍,沒戴兗冕(皇帝帽子),在文武百官與契丹使者面前,向劉娥行二拜之禮,跪獻兩杯酒,再由群臣的代表樞密使曹利用向太后上壽,這才戴上兗冕,前往天安殿接受百官的朝拜。

    這個上壽的儀式成了所有忠於王室大臣的噩夢!

    但並沒有完,接著一個小臣方仲弓的上書,讓老太太立七廟。

    所謂的七廟,即三昭三穆,加太祖之廟,只有皇帝才有資格這樣去做。當初武則天篡位之前,也只按諸侯禮立了五廟,最後才冊立七廟的。但劉娥還當真了,詢問諸臣。

    還好,這時候有魚頭宰相魯宗道,他只問了一句:「你如何處理陛下?」

    你要做皇帝了,那麼皇帝怎麼辦?是切來炒肉絲,還是割來水煮,或者直接來個大清蒸?

    僅此一問,太后退縮。她手中的權利,正是因為她是皇上的母親,並且連皇帝都不知道,僅是一個養母。一旦失去這了這份大義,後果她同樣預料不到,儘管她的智商有可能高達一百八十。

    接著去慈孝寺上香,劉娥又提出了讓自己大安輦走在皇帝玉輅之前。

    經過劉娥的加大,此時的大安輦與玉輅差不多大小了,又走在前面,御道又是那麼寬,老百姓如何分得清,那麼按照以前的慣例,是會向第一輦歡呼,還是向第二輦歡呼?

    老太太大安輦出來了,萬歲萬歲萬萬歲。真正玉輅出來,卻屁都不吭一聲。

    到時候皇帝怎麼辦?

    又是魯宗道,他說了一句:「婦人有三從,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歿從子。」

    鄭朗幾個媽媽就是這麼玩的,是沒有本事,否則鄭朗要天,她們都會想辦法將天摘下來。但這正是婦人的美德,更是孔夫子說的話。

    面對孔聖人說的話,劉娥無言以對,結果讓大安輦落在後面。

    但是敢於進諫的直臣,王曾罷了,魯宗道也死了。

    坐在窗前,夜風已冷!

    腦海裡閃過一幕幕先聖的名言,大義,忽然他坐直了腰,拿起筆在紙上飛快的寫著。

    冠蓋滿京華,無人敢直言,那就讓我來言吧!

    儘管他只是一個秘閣校理,秘閣是什麼所在,僅是崇文院替皇家收藏三館書籍真本與宮廷古畫墨跡的地方,況且上面還有直秘閣管轄,秘閣校理在高官雲集的京城,簡直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

    但他還是寫了。

    「……天子有事親之道,無為臣之禮,有南面之位,無北面之禮。若奉親於內,行家人禮可也。今顧與百官同列,虧君體,損主威,不可為後世法!……」

    皇上,你要孝敬你老媽,請回自己屋子去,辦公地點,不是內宅。更不要不顧我們做大臣的感受,也要一道陪你遭罪。你不像做一個皇帝的樣子,還要為你的子孫後代做一個榜樣!

    就包括幾年前,你下的什麼屁墨詔,強迫大家陪你元旦一道受罪,都是錯誤的!

    書上,晏殊嚇暈了。

    將范仲淹喊來,狼狽不堪地問道:「希文,你想害死我?你胡說亂說高興了,可想到事情的後果?」

    你不要命,可你是我保舉的,我還想要一條老命。

    晏殊不是壞人,也是一個愛才的人,後來名臣當中幾乎有三分之一,是他引薦或者保舉,或者是其他關係,慢慢走上政治舞台的。但他本人膽小怕事,惜命如金,卻讓許多清流大臣不恥。

    在范仲淹召回京城不久,他也被召回了京城。

    今天注定的結果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要的是官位,范仲淹要的是名節,往大裡說,是天地間那一股緲緲的正氣剛骨。

    冷冷道:「承你薦舉,每日怕不稱職,讓你難堪。今天居然以忠直得罪門下!」

    我小心的做事,怕污了你的名聲,可沒有想到,我居然以忠直,讓你不高興。估計還留了一份面子,否則也像管寧那樣,不好意思,晏大學士,咱從此以後割席吧。

    但書上,未報。

    范仲淹並沒有氣妥,前一次說得是含蓄了一點吧。好,這一次我來個鯨吞!

    又寫了一封奏折,皇太后,皇帝也二十歲了,你老人家好退位了,將親政大權還給皇帝吧。

    注意背景,這十年來劉娥呼風喚雨,殺伐果斷,倒在她手裡的人不計其數,寇准、李迪、丁謂、曹利用,那一個不是強橫得不能再強橫的主。像王曾與魯宗道這樣的才華,只是阻止了她幾件嚴重出格的事,都沒有想過剝奪她手中的權利。

    那是劉娥的生存根本!

    范仲淹卻來了一個鯨吞,想將她根本給剷除。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3:19
第五十四章 鳴天下(三)

    范仲淹寫完了,長舒了一口氣。

    暫時是無事的,就像武則天,一開始大仁大義,一旦大局注定,秋後慢慢算吧。

    可是不悔!

    然而疏奏呈上後,他左等右等,居然風平浪靜,碧空萬里,就像那個鄭家子寫的一樣,桐和荻賀葉瑟瑟,蜂飛蝶慶舞翩翩。河水無阻向海去,一路鋪綠到天涯。粼光彈奏黃金曲,青藻編織碧玉釵。繞檣紫薇飛雙燕,傍水芷蘭發岸花。朝堂安靜祥和,朝堂仍像一個風和日麗的大好春光。

    這不大可能啊。

    自己官職低,掀不起多大風浪,可這樣的一封疏奏上去後,也會引發一場小型的風暴,不該如此詳和。

    老太太在搞什麼?

    查了一查,他的奏折根本沒有呈上去。

    其實後來人多胡說八道,說范仲淹在秘閣校理這段時間裡,經常與皇帝見面,趙禎是偶爾會去秘閣看書,可有范仲淹上去攀談的份嗎?

    這份奏折被政事堂直接扣壓下來。

    領導班子換了一批人,首相呂夷簡,次相夏竦、薛奎,樞密使陳堯佐。

    對夏竦這個人後來很有爭議,可沒有他的手腕與皮厚,根本沒有辦法在歐陽修這些牙尖齒利的大臣眼皮底下存活。呂夷簡同樣有爭議,可這時候他犯得著與一個小小的范仲淹過不去嗎。薛奎權知開封府時,以嚴為治,京師為之肅清,權貴畏之,私下稱綽號為薛出油,這個人肯定不會對范仲淹安壞心的。陳堯佐來歷有些大,一門三兄弟,三進士二狀元,他哥哥陳堯叟與弟弟陳堯咨皆是狀元。這簡直太可怕了,三兄弟老子陳省華待客時,將三個兒子往外一拎,害得人家都不敢登門。

    不過政績只有陳堯佐還可以,特別是陳堯叟,澶淵之役時,就是他帶著勸皇帝逃向江南的,結果被寇准一頓扁後,才停了刮躁。但陳堯佐的政績也僅在地方,到了朝堂後,反而膽子變得很小,幾乎不作為。

    肯定也不會對范仲淹起壞心。

    幾個大佬還真安了好心。你上這份疏後,老太太就退下來?等著倒大霉吧。我們將它壓下來,這件事也就遮過去了,老太太手腕雖高明,但殺戳心遠不及武則天。事後就是聽聞,也會當作沒有發生過。

    范仲淹慢慢將這一節明白過來,歎息一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該說的該做的,自己也說了也做了。多少也要考慮人家的感受。再說,自己職位小,就是想越級進言,都沒有門路。

    可是看到朝政如此,他也不想與這些軟貨同流共污,於是主動上書辭職,你們將我調到外地吧。

    幾個大佬一見大喜,這小子純是一把傷人又傷己的利劍,還是讓他到地方上打磨打磨吧。這一次反應超級快,任命范仲淹為河中府的判官,即日上任,馬上出京,走得越快越好。

    還不放心,自范仲淹準備動身,就派了門人打聽消息,上了御街,哦,要離開了。出了南薰門,哦,出了內城,向外城出發了。這一回這小子終於走了,幾位大佬相視一眼,長鬆了一口氣。

    咱傷不起啊。

    沒有說,一切皆在不言中。

    ……

    但這不是一件小事,想瞞也瞞不住的,秘閣裡的同僚,還有許多慕名前來的官員,甚至還有一些布衣儒生,比如儒生林獻可,同樣從并州調到京城擔任一名小官吏的劉渙,監察御史蔣堂、楊偕等等,一起前來為范仲淹送行。

    對這個,幾個大佬沒有辦法,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皆是一群頑固不化之徒,如果管得緊,說不定來一個上書,惹得一身臭氣。

    罪盔禍首離開就好。

    一行人將范仲淹送到了城外的長亭,這也是朝廷有意的安排,設一個長亭,送人送到長亭外,多詩意雅意。柳永的相好,就是將柳永送到這座長亭,才灑淚回去的。只是沒有想到,讓婁煙派人堵上了。

    不僅有他們,還有一些人前來為朋友告別,看到這一群官員前來,好奇的打聽。一聽,原來是范校理。這幾天京城傳遍了,一個個尊敬的讓出地方。相互坐下,設酒把歡。

    說了一些憂國憂民的話,范仲淹正準備離開。

    忽然兩個小孩子走了過來,范仲淹看著這兩個小孩子,帶著笑容,站了起來,他認識鄭朗,鄭朗不認識他,來到長亭,茫然地看著大家,問了一句:「誰是范希文。」

    「某是,」范仲淹臉上笑容更勝。

    晏殊早就忘記了此子,是自己回去後提醒晏殊的,結果晏殊沒有請動。當然,以晏殊的雅量,也犯不著與一個十二歲的小傢伙生氣。況且也被召回京城,那麼多事務,更不放在心上。

    對此子的才華與字,范仲淹頗為欣賞。

    這一切鄭朗不知道。

    其他官員也不知道,就看著這個十二歲的孩子,穿著一身白裘,長得不算英俊,圓乎乎的小臉,不過氣質很從容。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丫環,穿著綠衣,梳著兩個小髻,懷中抱著一把古琴,正用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著他們。

    這是誰家的孩子?來幹嘛的?

    鄭朗也看著范仲淹,這才是大神哪,中國幾千年歷史唯一的真正士大夫。

    然而這個人生命起點卻是如此的貧寒甚至屈辱,父親早逝,母親改嫁到朱家做了一名小妾,於是連帶著姓也改了,叫朱說。小妾的兒子,還不是朱家的親生子,范仲淹母子處境可想而知,最後居然被朱家將母子驅出家門。就連他自己的身世,到九歲才得知。

    這樣的人,換作他人,早就消失了。

    那時他真的很小,才九歲,才得知自己真正的姓氏。在這種屈辱下,他沒有自暴自棄,辭別了母親,發奮去外地求學。十二歲時漂到了雎陽學院,沒有人知道他這幾年到了哪裡,是怎麼熬過來的,連史書都不願提及,這是對士大夫的侮辱!要隱之。

    要感謝宋朝的恩賜,鼓勵教育,雎陽書院將他收留下來。一個傳奇就開始了,生於憂患,甚至恥辱,朱說的起點已經低到不能再低!

    看著此人,鄭朗都覺得身心被滌淨!

    深施一禮:「請聽小子一曲。」

    「好。」范仲淹鼓勵的笑道。

    這幾月在京城也聽到他許多傳言,可憑自己直覺,這小子並不是傳言的那樣。

    鄭朗端坐下來,手搭在琴弦上,彈了一首《白雪》。原來是《陽春白雪》,後來又改了改,一切為二,分成了《陽春》與《白雪》兩部。鄭朗只取了《白雪》,難度有些高,若是在兩個多月前,他還沒辦法彈奏,就是這樣,提前練了幾十遍。今天才能用此曲為這位品性高潔的士大夫送行。

    范仲淹對曲不識,悄聲問了一句:「何曲?」

    劉渙低聲答道:「白雪。」

    范仲淹聽著曲中透出的那種冰凜高潔之意,忽然明白鄭家子用意,坐了下來,閉起眼睛傾聽。

    場景有些古怪,可四周的人沒有一個說話,皆站著,安靜的將這首高潔的曲子聽完。

    鄭朗彈完,一抱拳離開,居然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當真攸忽而來,飄然而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3:20
第五十五章 鳴天下(四)

    過了好久,四兒才問道:「那個人是誰啊?」

    「他啊,是一個讓我很佩服的人,」鄭朗道,其他的就沒有說。

    自己前來,只是想做一個歷史的見證者,同時鼓了一曲,表達對這位士大夫的仰慕,彈完了,也就離開。他現在是什麼身份?一個好色的浪蕩子,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與這個冰清玉潔的士大夫攀談。

    這個問題,劉渙他們也在問。

    范仲淹本來想說,最後忍住沒有說。

    鄭家子僅是一個布衣,今天場景又有些驚奇,讓他隱隱感到會有事發生,不想讓這個少年捲入其中,因此,僅僅一笑,就離開了。

    可還是小視了這件事的後果。

    京城百姓直達天庭,本來就住著許多官員,甚至有可能連皇家發生的事,都能傳揚出去,況且范仲淹的上書?作為老百姓,還是認為趙宋才是正統的。

    因此很多人,支持范仲淹的行為。

    鄭朗只想表示一下尊敬,話說得少,但越見古怪。特別是他的儀態沉穩,就像一個大人一樣。許多看到這一幕的,又不知道他的來歷,於是產生了種種猜測。

    居然都有人說是兩個仙童,不是從人間來的。否則有那家的孩子十一二歲,有這等的風采?

    幾個大佬聽後,知道不妙了。

    但發生也發生了,不能將老百姓嘴巴捂上,一個個直皺眉。范仲淹主動離開,好不容易,卻又冒出這件事。

    只好裝聾作啞,祈禱內宮暫時不會聽到,那麼過了一段時間後,閒言碎語消停了,也就平安無事。

    但怎麼可能?

    老太太沒有找幾位大佬麻煩,卻將開封府尹王博文找來。

    開封府尹在宋代的地位,只要熟讀歷史的人都知道,比如後來的范仲淹、歐陽修、包拯,或者前面的趙匡義、畢士安、寇准。就是在王博文前面幾任,也都是政績斐然的官員,薛奎,陳堯咨與陳堯佐兄弟,很有政績的清流官員王臻。

    新知府王博文資歷稍差,仍然擔任過河北與陝西轉運使,為政平恕,很得民心。還有一個資歷,原先擔任過開封府的判官,又與監察御史崔暨、內侍羅崇勳查曹利用侄曹汭謀反一案有功,算是劉娥的親近大臣,所以劉娥讓他權知了開封府。

    沒有客氣,劈頭就問道:「為范仲淹奏琴的那個少年是誰?」

    「啟稟太后,臣不知。」

    「京城裡謠傳沸騰,為什麼不過問!」劉娥作色地問。

    他大爺的,都成了仙童仙女,那麼老娘成了什麼?難不成是地獄裡出來的女魔王!

    王博文本來想說一句,只是彈了一曲琴,不用小題大作,聽到老太太話音裡的不悅,嚇得不敢說,只好道:「臣這就安排人手去查。」

    這比那四賢者好查,兩個小孩子,男孩子喜歡奏琴,十一二歲,穿著似乎很不錯,應當家境還可以。於是挨家挨戶,或者順著各個客棧查下去,沒多久,就得到了消息。

    王博文又寫了奏折,遞到了內宮,查出來了,是鄭家官宦弟子,其父早亡,原先還有一些惡跡。後來隱然改惡向善,閉門讀書,在今年鄭州的詩社上寫了一首好詩,然後在那場轟動四面八方的花會上又寫了兩首好的長短句,似乎字寫得也不錯。不知道怎麼來到東京城,有可能恰巧聽說范仲淹的一些事,年齡小,不懂事,前去彈了一曲《白雪》。

    劉娥一看,氣壞了,怎麼又是這個鄭家子,下了命令,給我查,查是誰指使他的。

    王博文有些流汗,只是彈一曲琴,誰去指使他?這麼蛋大的孩子,往公堂一拖一嚇,不要本來沒有的事也會亂說,那麼一樁冤案就出現了。不但出現冤案,有可能自己一生清名也化為流水。

    不過太后的命令不敢違,只好下令抓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鄭朗哪裡知道發生的這一切。

    不錯,他腦海裡儲存了許多歷史知識,包括馬上發生的許多事,許多人的缺陷,例如范仲淹的迂闊,呂夷簡的手腕,夏竦的不要臉,歐陽修不顧大局,上跳下竄,韓琦的強橫,真實版包拯如何不顧國家大政,只盯著雞毛蒜皮小事磨蹭,至於司馬光的陰沉與王安石的倔強,更不用說。或者范呂之爭,龐包之爭,韓富之爭,司王之爭。

    但知道,不代表著他會運用。就像他腦海裡儲存了那麼多字與畫,到了他手上,能不能寫出來,或者畫出來?

    根本就沒有想起來,

    轉了一天後,剛回到客棧,幾個衙役如狼似虎的撲上來,將他按在地上。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值得如此出手嗎?

    鄭朗還沒有反應過來,雙手屈到背後,繩子捆了上去,接著枷鎖套在脖子上。這就是沒有功名的壞處,若有了功名,即使詢問,也是「請」。

    宋伯與四兒阻攔,被兩個五大三粗的衙役,一下子也推倒在地。

    鄭朗說道:「宋伯,四兒,你們不要動。」

    宋代這時官場不算太黑暗,但這些衙役與什麼廂兵的,多是社會散雜人員,或者流民,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後世的城管,與他們有理講不清。然後想了一下,自己來到京城,比較安份守己,什麼也沒做,只是到處轉一轉,看了一些瓦捨的節目,或者京城的一些名勝風景,連各個青樓都一次沒有去過,更不要說與他人產生爭執。

    眨眼就想到了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為范仲淹送行,彈了一曲,京城裡稍微有些謠傳,讓宮裡那個老太太不快樂了。想清楚了原委,又說道:「宋伯,你立即回去,帶一些錢過來。」

    監牢裡生活不大好過的,需要打點。

    又對四兒說:「你呆在客棧裡不要動,以免走散,等待消息。更不用急,要不了幾天,我就會回來。」

    似乎這件事牽連了一些人,可那都是大人,自己只是一個小屁孩,老太太終不是武則天,她還要一個臉面呢。正是這個臉面,使她最後沒有坐上女皇帝的。

    能好意思為堵天下人的嘴,對自己一個小孩子下黑手嗎?

    過了朱雀門,走不了多遠就是州橋,橋東北就是大相國寺、土市子、靈東宮,再往北就是潘樓、樊樓、馬行街,西北就是都亭驛,旁邊就是開封府,後面是御史台、尚書省,可以說是天下最繁華的場所。甚至有的官員辦公累了,從衙門裡走出來,挨著牆壁,站在哪裡默聽,隔壁就有青樓,能聽到青樓一些樂妓的演唱彈奏。若是聽中意,心裡面合計了,下值後,該不該去樂一樂。

    衙役就押著鄭朗向開封府走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9 23:21
第五十六章 鳴天下(五)

    有可能受父母遺傳的影響,鄭朗到現在還沒有發育,這必然要經歷的,但屬於那種身體晚熟的孩子,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小了一兩歲。一路走來,頸子上還戴著好幾斤重的大枷鎖,幸好衙役看他小,沒給他上腳鐐,否則一步路都走不動。這多扎眼啊。

    有的老百姓也不怕,就問:「幾位差哥子,這麼小的孩子,你們抓他做嘛?」

    「范校理離開京城,就是這個小孩子裝神弄鬼去彈琴的。」

    「就是他啊。」

    不說還好,一說,全部跟上來了。有人又問:「難道他犯了什麼罪?」

    「裝神弄鬼不是犯罪嗎?」

    「這叫什麼罪名?」

    「對啊,只是彈琴,與裝神弄鬼有何干係?難道大宋要變天?」

    連這個都要抓,除非宮裡那個老太太想學武則天,開始胡亂抓人,胡亂殺人,不叫變天叫什麼?

    能在開封府做衙役,也不簡單,一看形勢不妙,其中年長的一個衙役說道:「我們也沒有辦法,是奉上司之命,不敢違抗。」

    不這樣說,有可能憤怒的人群,能激出民變。

    人還沒有押來,就掀起了這麼大聲勢,王博文直拍腦門,一臉愁容,不知如何是好。

    鄭朗被帶了進來,王博文差一點破口大罵,你們這幾個差役,都是豬啊。就這麼大的屁孩子,卻弄得如臨大敵,全身上下五花大綁不說,還套上一個大大的枷鎖,能不引人注意嘛?

    但讓他著惱的事在後面,此時鄭朗還有些蒙。雖然做了幾句囑咐,可百思莫得其解,僅是彈了一支曲子,居然興師動眾的對自己問罪?難道老太太也聽到了許多不好的傳言,對自己產生了濃濃的厭惡感?

    幾個衙役看到他直愣愣的站在哪裡,一腳踹去:「見了府尹還不下跪?」

    一腳踹得不輕,一下子被踢趴到地上,枷鎖也磕了鼻子,頓時流出鮮血。鄭朗也惱了,邪氣上來,掙扎著,重新站起來,向幾個衙役喝道:「我雖然沒有功名在身,可也是一個學子,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今天我無罪,憑什麼讓我下跪!」

    幾個衙役還要按,王博文氣得差一點吐血,你們這樣搞,傳出去,我就是沒有責任,也會讓你們生生沾上了騷氣,喝道:「不得無禮,快將他枷鎖解開。」

    府尹發話,幾個衙役不敢胡來了,上去將枷鎖解開。

    鄭朗心中舒了一口氣,這還差不多,就怕史書記載有誤,宋朝的官場不是那麼一回事,那麼自己麻煩可大啦。

    但王博文忽然一拍驚堂木,喝道:「你為何前去為范校理奏琴,又是何人指使?」

    心裡想到,小子,我也沒有辦法,做做樣子,你能將這幾個問題過了關,我就好交待啦。若過不了關,老子也讓你拉下了水。臉上色厲內荏,心中卻在祈禱,祈上帝,祈真君,諸位大神,你們顯顯靈吧。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會對鄭朗動刑,可鄭朗太小了,休說他是一個小孩子,就是一般的大人,來到開封府的公堂上,也會嚇得兩腿憟憟顫抖。

    沒讓他失望,鄭朗並不懼,只要真實的宋朝官場與史書記載得差不多,自己就會沒有多大事。況且他還憋了一肚子火,聽到王博文的問話,用袖子一抹鼻血,正色說道:「小子前去為范校理奏琴,是讚揚天地間的正氣,幾千年的道德傳統,至於何人所授,乃是歷代聖人大賢,各朝各代的忠臣良士,是他們教小子這樣去做的!」

    「好啊,」是王博文在心裡說的。嘴上肯定不好說出來,不然老太太一怒,自己也會倒霉。

    有這句話,我就好交差了。

    但不能不問,就是做樣子,這種程度還不夠的,繼續問道:「某也聽說你一些事,頑劣好色勇狠,又有什麼資格說正氣道德,聖人大賢,忠臣良士?」

    問完了,心裡又想到,老太太,俺都問到這份上,算對得住您老人家了。

    「小子能不能請教府尹幾個問題?」

    「可以。」

    王博文態度如此,也是無奈。

    事情還要從他審理曹利用侄子曹汭一案說起。

    弄倒了丁謂以後,曹利用權傾朝野,為人又十分霸道,連宮裡的太監,甚至太后與皇上,都有些輕視,犯了眾怒。正好有人告發曹利用的侄子趙州兵馬監曹汭,說他喝了酒,穿上了黃馬褂,帶著人家喊自己萬歲。

    朝廷諸官員聞聽此事,全部震驚,寇准當年也穿過龍袍,不但穿,還是在他生日那天穿的,然後簪花走馬,四處張揚。都知道他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就是這樣,宋真宗聽得多了,依擔心的問了王旦,寇准想要謀反?王旦只是苦笑,道,寇准這麼大年紀,還不自重,太不像話,我立即回信,罵他一頓。宋真宗才醒悟過來,再想想這老小子性格,也就釋然。

    但寇准也不敢讓人喊他萬歲。

    這意味著什麼,於是劉娥派了王博文與太監羅崇勳、監察御史崔暨去審理此案。當時王博文做得有些急,嚴刑拷供,拿到供詞後,想到曹利用的霸道,憤怒之下,將曹汭放在開水鍋裡,給活煮了。

    本來這件事到此結束,可沒有想到曹利用因此事倒台,房州安置,護送的太監楊懷敏痛恨曹利用的往日做為,於是在一路上不停的羞侮。這個號稱大宋最堅忍的大臣,忍無可忍之下,懸樑自殺。

    這一死,有些臣子心中也後悔。

    雖然曹利用霸道,但比起丁謂來,要好得多,況且當年澶州城下,孤身一人,前往契丹大營,搖身一變成了鐵公雞,將契丹人的大嘴巴堵住,也不是容易的。

    真正數落惡劣,除了傲慢外,也並沒有做什麼大壞事。至於斗倒寇准,在宋代官場上太正常不過了,濁臣有,清臣同樣有,沒有一個人沒做過相互傾軋的事。包括范仲淹在內,都做過!

    於是態度轉變,開始同情了。

    這一轉變,王博文很悲催,因為曹汭一案又傳來新的說法,他家中有一個婢女長得很美艷,妻子吃醋,兩相爭寵鬧得不可開交,曹汭只好將婢女出嫁。可他又難以割捨,隔三差五往婢女家跑,婢女的老公很憤怒,有一次曹汭又來糾纏,她老公看到曹汭穿著黃色的袍子,便故意拜倒於地,山呼萬歲,引來街坊鄰居一起過來觀看。事情也飛快傳到了京城,一系列後果產生。

    若是那樣的話,曹汭只能定為一個囂張罪,而不能以謀反罪活煮。

    於是許多大臣認為王博文是媚臣。

    這件案子若處理不當,有可能自己會成為第二個王欽若,無論為朝廷做了多少貢獻,都會被清流之輩打得永世不能翻身。

    鄭朗問道:「能不能讓牛馬去彈琴?」

    問得很古怪,但王博文卻正色答道:「不能。」

    「府尹,你也有孫子了吧?」

    「有。」

    「那能不能讓他在一歲時不尿床?」

    「不能。」

    「能不能讓他在十歲時寫出《騰王閣序》那樣的華章?」

    「不能。」

    「那麼小子十歲時雖做了一些荒誕不經的事,後來也改正了,是不是可以原諒?周處年近三十,才改邪歸正,姚元崇也二十多歲時才發奮讀書。孔夫子同樣也是十五歲才認真學習。府尹大人,你是不是要責問一下,孔夫子十五歲之前幹嘛去了?」

    這句話是出自孔子的《論語》,吾十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我十五歲才開始學習,三十歲才自立,四十歲才能明白許多事情不被迷惑,五十歲才知道萬事自有天命。

    試問,你敢反駁孔子嗎?

    又說道:「府尹身為開封府知府,小子改惡向善,非是美事,也不是醜事,仰惡揚善乃是君子的美德,難道府尹沒有聽說過嗎?為何將小子年幼無知的事翻出來,嘲笑小子?」

    王博文呵呵一笑道:「說得好。鄭家郎,我問你,為什麼要替范校理送行?」

    你不用僅答覆我一句,什麼正氣道德哪,總要來句實的,我才好交待。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己,不亦遠乎?遇到了這樣的士,小子僅去為他奏琴一曲,有何不可?」

    這是曾子說的話,士不可以不心胸寬闊,意志堅定,因為身負重任路途遙遠,他把實現仁德作為自己義軍,不是很重嗎?要為之奮鬥終生,到死才休,不是很遙遠嗎?范仲淹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不是「士」的精神?憑這精神,我前去相送有何不可?

    又用聖人的話反駁,王博文哭笑不得,最後道:「我聽過你的事,說秋後展翅,冬天已至,雖來得晚,但自今天起,你會鳴天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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