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5
第十章 小鳥小飛(中)

    隔了一條街,看起來眼睛變小了。

    來到眼前,才知道店舖規模不小,寬達十米開外,長約二十米,貨架上擺滿了全國各地的布帛。

    僅布料就有羅、綾、綿、紗、絲、紬、雜折、絲線、錦、葛布、大麻、苧麻,還有吳興地區特產的一種黃草,色白而細,幾若羅縠,甚至還有幾匹來自福州特產,混有紅蕉花的蕉纖維紅蕉花布,只是產量少,又作為貢品,價格很昂貴。非是豪富人家,買不起它。另外就是棉花,來自嶺南,純粹的棉布很少,多夾生絲混合編織,稱為黎幕。

    種類很齊全。

    店裡面的劉掌櫃看到小主人來了,匆匆忙忙迎了過來,說道:「大郎,今天怎麼有空光臨?」

    笑咪咪的態度,也看不出來他的心思。

    將記憶翻了翻,他與以前的鄭朗關係不惡,還偷偷的替鄭朗挪了三次錢給鄭朗用度。

    「劉伯,我過來看一看。」

    「好啊,不過年關將近,生事繁忙,我抽不出多少空來奉陪了。」

    「嗯,恰恰相反,今天你恐怕無論如何,都要抽出一點時間陪我。」

    「這孩子,說孩氣話了。」劉掌櫃態度和藹可親的對宋伯說道。

    「錯,我不是說孩氣話,鄭家僅我一個男丁,雖歲數小些,卻最有話語權的。」鄭朗態度比他更可愛,同樣笑咪咪的,語氣卻很鋒利。

    「是。」劉掌櫃無奈,小主人要撒主人威風,怎麼辦?

    「你到內室來一下。」說著,鄭朗跨進內室,卻讓宋伯與四兒留在外面。

    劉掌櫃沖宋伯攤了一下手,很無奈的走了進去。

    相互坐下來,鄭朗問道:「我家是不是行首之一?」

    這個行首不是指妓女中出眾者,而是指各行各業經濟能力出眾者,組成了各個團行。進得各色貨物後,幾大行頭宴待客人,打壓進價,然後坐下來商議售價,取得市場價格的壟斷,以防惡性競爭,高利潤謀利。在這個過程裡,行首佔了很大的便宜,中小型店舖很吃虧的。但對他們有利的是這一政策,有力的排擠了外來客商的強力進入。同時應付官府的科索,官府的稅役通過團行,向各商人征現。各作坊店舖團結起來,也有了抵抗的力量,向官府表達自己的心願與想法,不讓官府胡來。然而發展到後來,在官府強勢與苛壓下,各個有力量的行首只好將苛稅向貧下行戶分攤,導致許多不平的事發生。

    喊虧損了,怎麼要有一個虧損的理由。所以有此一問。

    「不是。」劉掌櫃還沒在意,又小,又是一個紈褲子弟,怕什麼?

    在鄭州絲帛團行中,鄭家不是最大的行首,然而滎陽乃是鄭家的老巢,鄭家本身只是鄭朗一個慣寶寶,可是堂伯堂叔,堂祖,在滎陽不知道有多少。鄭父才死沒有兩三年,依然留下一些人脈。雖不是最大的行首之一,也沒有多少人敢怠慢。

    「城裡面增加了多少布帛店舖?」

    「有十幾家吧?」

    「朝廷有沒有增加稅務?」

    「沒有。」

    「那為什麼虧損了?」

    「這是我的錯,連連進錯了貨,導致積壓,不得不低價銷售,看明年吧,明年我小心一些,不讓幾位大娘與小郎失望。」

    還等到明年,明年下來,恐怕這個店舖也不得不便賣了。

    鄭朗語重心長地說:「劉伯,你是我家的長者,先父沒有為官時,這家店舖就交給你掌管了,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將今年的虧空填上去吧。省得大家到時候很尷尬。」

    「大郎,何出此言?」

    「宋伯,四兒,進來吧。」

    宋伯與四兒走了進來,又說道:「四兒,將那個珠盤拿出來。」

    「喏,」四兒將包袱解開,拿出算盤放在桌子上面。

    「劉掌櫃,不介意我看看這四年的賬薄吧。」

    「不介意,你看。」劉掌櫃依然笑咪咪的說,又大聲對外面喊道:「少主人要查賬薄了,將這四年的賬薄搬進來。」

    「喏,」賬房與兩個夥計笑嘻嘻的搬賬冊。

    就連幾個挑貨物的客人,都停了下來,伸頭向裡面張望。鄭家的好兒郎,有膽子,十歲狎妓,動小刀。好奇!

    聽到外面的議論聲,恥笑聲,鄭朗神情很平靜。得將眼下危機渡過,一家人的飯碗呢。

    四年賬冊全部在,不但四年賬冊在,還有前五年,前六年,這要等主家認可後,才能一一註銷,留下總賬的存根。前幾年,鄭父在任上,後來病死,一直沒有人盤賬,拖壓下來。

    但就是四年的賬冊,也厚厚的有一百多冊。

    將總賬打開,天聖二年,總盈利一千八百一十二緡十六文錢,金七十四兩又三錢,銀一百七十二兩又六錢。天聖三年,也就是父親去世那一年,盈利一千一百六十一緡四百九十二文,金六十二兩又九錢,銀二百九十三兩又七錢。下滑了一部分,下滑得幅度並不大,並且這個收入,也足讓鄭家一家人衣食無憂。

    到了去年時,開始巨劇烈下滑了,變成了九百六十七緡又三百六十二文錢,金五十三兩又六錢,銀一百六十九兩又七錢。就是這個收入,依然還能讓一家人衣食無憂!

    今年的收入卻是一片灰暗,虧損七百九十緡又七百六十三文錢,得金三十七兩又六錢,銀五十九兩又三錢。總體還是虧本!

    當然,店裡面還有巨大的本金,一共有兩千餘緡錢在做周轉資金,以及相關的貨物,折價還有五千多緡錢。不然幾個娘娘恐怕連誦經咒都沒有心思進行下去。

    「大郎,這裡面還有幾筆賬沒有記,去年你支了三百緡錢作為用度,今年又支了兩筆共五百緡錢,做了用度。」

    「這是我家的店舖,我支一些用度,難道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劉掌櫃與肥頭大耳的賬房點頭哈腰的說道。

    「劉伯,你到外面替我拿一些紙,還有筆墨進來。」

    「喏。」

    宋伯小聲的問道:「大郎,你還真查啊?」

    對這個賬目,不是專業人士根本就不懂。昨天得知後,他也向大主母獻過計策,警告一下,否則就請官府前來查賬。大主母立即否決了。既然他們想貪墨,賬目一定做得很嚴實,況且官府的那群人,手伸得很長,查不出來,反而有可能多浪費打官司的錢。兒子已成了笑柄,再傳出去,以後也沒有臉面見人了。

    管肯定要管的,大主母娘家還有人,鄭家幾位堂兄弟,有的家境很好,也請了賬房先生。不過未必有作用,既然他們敢貪墨,這個賬目沒有那麼容易查得出來的。

    「嗯,我來就是為了查賬,為什麼不查?」

    「但是……」

    「不用但是了,宋伯,到外面替我買幾份吃的來,這個賬沒有一兩天查不完。」

    「是……」看著這些賬冊,一兩天,十天八天也查不完。然而他看到自家小主人居然真的動手了。

    最簡單的會計事務還是懂的,無非就是進賬與出賬,進賬是銷售額,出賬有進貨的賬目,官府徵稅的賬目,店裡夥計工人的薪酬。房屋都是自家買下來的,簡單的房租支出都沒有了。

    想伸手,不可能在賣價與買價上動手,那樣的話,店裡面十幾個夥計,還有十幾個織女,其他的一些僱傭,一共三十幾人,想瞞也瞞不住。唯一還是在賬冊上動手,只是賬目會做得很隱秘。

    用算籌自己沒有能力,然而自己作為後世穿越,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士,想查現在的賬目,不要太容易。

    理好了,外面的嘲笑聲更大了,都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

    PS:科索就是對坊戶與商戶進行的一種變相稅務,用平價向商人強行購買貨物,甚至打白條。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6
第十一章 小鳥小飛(下)

    鄭朗說道:「四兒,將房門關起來。」

    雖說現在的賬目,對他來說,比較容易,後世的某些人,那才叫做賬呢!然而帳冊多,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先從天聖二年的帳目開始盤查。

    劉掌櫃與鄭帳房死活不承認,那麼自己來給他們上一堂生刻的教育課。說起來鄭賬房,還是同族的人,受過父親的大恩,唉,人心不古啊。

    敲打著算盤,四兒好奇的問道:「大郎,這樣就能算出來啊?」

    「嗯,如今最快的計算方法。」

    算盤珠子響個不停,宋伯從外面買了一些飯菜,端了進來,草草地吃了一頓飯後,鄭朗繼續清算帳冊。老宋頭看他查賬的速度,唬得一愣一愣的。

    低聲問道:「大郎,管用不管用?」

    「宋伯,你看這裡,再看看這裡,僅此一處,就誤差了五十六緡多錢的賬款。」

    宋伯趴在上面看,沒有看出來,做得很巧妙的。鄭朗細細地指出後,才恍然大悟。

    「這僅是天聖二年,那時我的爹爹尚在世間。」

    「他們為什麼如此膽大?」

    「簡單啊,爹爹生性馬虎,自己還有豐沛的薪餉,對這項收入並不計較。不過應當誤差不是很大。倒是爹爹去世後,幾個人看我家孤兒寡母,膽子也逐漸大起來。後來又聽到我的故事,認為鄭家早遲會讓我敗光。於其讓我敗光,不如先讓他們腰包肥起來,又自認為自己做得很巧妙,所以今年出現了虧空。」

    「大郎,這是什麼物事?」

    「珠盤哪,你問一下肖伯就知道了,我在珠盤上做了一些改進。」

    「老天終於開眼哪。」老宋激動的說。

    這個管家還是很忠心的,鄭朗立即留下了一個好印象。低聲說道:「宋伯,不要激動,呆會兒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等我將賬目全部查完後,一一清算。」

    「嗯,要不要我回去對幾位大娘娘們通稟一聲。」

    「不用,太平盛世,想他們也沒有這個膽量。」

    宋朝的老百姓也許比唐朝生活得好,然而銳氣與鋒芒,都讓趙匡胤與趙匡義哥倆銼完了。就連地痞小流氓打架鬥毆時,經常出現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搞笑場面。以前那個鄭朗,是令類中的令類,生生將晏大學士都嚇著了。

    僅憑店裡面這幾個人,沒那膽。況且還有幾個對鄭家很忠心的人,比如宋伯與許伯的兒子,此時就在店裡面幹活。

    天色將黑,劉掌櫃笑咪咪的走進來,說道:「大郎,若是缺錢用,先從我這裡再支一些。」

    別玩了,憑你怎麼能將我的賬目查得出來?回家喝奶吧,或者繼續到明珠樓泡你的婁大美妹,看看她今天會不會給你小屁孩的面子。

    「不用,這些帳目我還沒有查完,我要將它們帶到客棧去,大約三天後,才能還給你們。」

    「遵命。」劉掌櫃繼續笑。心裡面想,憑你,查十年也別想查完。或者你另請了高人,今天前來只是做一個幌子,但劉掌櫃也沒有認為有那個高人,三天時間就將這些賬冊全部查出來。

    帶著四兒,宋伯,將賬山搬到牛車上,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來。

    四兒爬上了床,先替他將床暖熱,期盼地問:「大郎,你真能三天時間將它查完?」

    「大約吧,有可能要不了這麼久。」

    今天大約將天聖四年的賬目理出來一大半,就是四年前賬目也有巨大的漏洞,查到目前,前後出現了七百多緡錢的錯誤。有可能僅這一年,就有上千緡錢,進了店裡面幾個重要人物的腰包。說著,藉著油燈,繼續在燈光下面,核對著賬目,有錯誤的地方,用筆寫在紙上,以便到時候雙方核算。

    沒有過多久,外面稟報,說劉掌櫃來了。

    將那幾張紙藏起來,笑著迎了過去,說道:「這麼晚,劉伯前來有何貴幹?」

    劉掌櫃不放心,雖說是敗家子,憑借他老江湖的經驗,總感覺有些不對的地方,來客棧看一看。沒有其他人,僅是鄭朗一人,心中鬆了一口氣,滿面春風的說道:「你來鄭州城中次數不多,我不放心。」

    「沒事,有宋伯呢。」

    「是啊,那就好。」隨便聊了幾句,告辭。

    「這個壞傢伙。」四兒憤憤不平的說。

    「不能這麼說,人心,總是沒有足意的,又誤認為有了機會……」

    「以前我還認為他是好人。」

    「好人壞人,豈能從臉上看得出?用之好,則是好人,用之壞,則是壞人。是一步步養成的,道德也是一天天培育起來的。但我還是不放心,怕冤枉了他,所以一來鄭州城,到李記茶樓觀察了一會兒。一溜子,十幾家布店(宋朝城鎮各手工業行,喜歡聚集在一起),我家的生意不算最好,可也是中上等份。這是一本活賬冊,通過它就能看出是否能盈利。進了店後,看了一下布料,比較齊全,這也決定了是否能招來客人,也是盈利的關健。然後我又擔心爹爹去世後,團行對我家打壓,確認了一下。這才斷定,非是虧損,而是幾人貪墨了。」

    「原來如此啊,大郎真聰明。」

    不是聰明,我不是僅活了十年,而是活了近三十年,這麼多年飯不是白吃的。

    也感慨宋朝商業的發達,僅自家一個店舖,有可能一年盈利就達到了三千多緡。和平年代,宋朝物價也上漲,初期每斗麥僅十文錢,米二十文錢。現在每斗麥三十文錢,米七十文到一百文錢,粟更賤,然而農業的發展,不像唐朝,除了一些偏遠的山區外,粟漸漸不成為百姓的主糧。除了粟外,還有黍與豆。

    按米價折算,一緡錢相當於四百多元人民幣。考慮到宋朝稻米貴,實價更高。

    當然,像他家這樣的大店舖,在鄭州城各行各業,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幾百家。許多中小店舖,僅只能溫飽,有的潦倒連房租都付不起。

    呆在客棧裡整整查了兩天,到了傍晚來臨,對宋伯說道:「麻煩你到武推官家中,將武衙內給我請來。」

    「這不……」宋伯臉色猶豫不決,武衙內正是原來鄭朗狐朋狗友之一,在家老三,比鄭朗大兩歲。自家小郎君好不容易學好了,怎能又與這些人裹在一起?

    「宋伯,我喊他有用。」鄭朗心中只是覺得好笑,都是蛋大的小孩子,在家中又嬌慣,自家有錢有勢,難免做出一些不好的事。難道還能影響自己的心性?

    「……」

    「宋伯,他父親是推官,明天能扯一扯虎皮。」

    宋朝的官制,讓人頭很暈,有職官,這是定品級、俸祿、章服與序遷的。但不是職權所在,職權所在的是差官,比如帶有判、知、直、試、勾、管勾、提舉、提點、簽書、監等字眼的官職,這才是實權所在。後來在寄祿官上又加上權、行、守、試的字樣。往往一個高官前面有幾個頭銜,先是寄祿官階,然後是散官階、差遣、封爵、食封,這樣的順序組合,又稱結銜。官越高,銜結得越長,有時候能拖近十個頭號出來。

    還有的官職分工不明,比如說推官,隸屬於三司六部的推官沒法比較,相當於後來的辦公室主任,高級秘書人員。京城的推官相當於法院院長,很有實權的。地方的推官,僅有掛職而沒有實權的意味了。

    不過用來嚇唬嚇唬劉掌櫃足矣。

    一會兒武三郎帶了過來,見面大聲喊道:「鄭大郎,想死我啦?」

    「為什麼不去我家?」

    「這不是怕幾位老大娘罵我嗎?我陪罪,明兒請你到醉白樓大吃一頓如何?」

    「三郎,倒不用了,明兒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啊?」

    「你附耳過來……」

    「行麼?」武老三狐疑的看著旁上厚厚的賬冊。

    「放心吧。」

    ……

    第二天,更近了年關,店裡面十分忙碌,帶著武三郎,以及四兒與宋伯,又回到了布店。沒有讓武三郎進去,只是讓他站在外面。自家事,能解決之前,沒有必要驚動外人。

    將劉掌櫃與幾位主事的人喊了進去。

    讓眾人坐下來,鄭朗將紙打開,說道:「以前的賬,我就不問了,天聖二年間,你們利用各種手段,扣克了五百六十七緡又三百二十七文錢,利用大宗金銀交易的差價,扣克了三百八十九緡又七十三文錢,還有三百多緡賬目有意混淆不清。天聖三年,扣克了九百六十四緡又八百七十六文錢,金銀的差價,扣克了四百九十五緡又四十一文錢,還有六百多緡賬目不清。天聖四年,扣克了一千一百五十六緡九十七文錢,金銀差價扣克了七百九十一緡六百三十七文錢,還有九百多緡賬目不清。至於今年,你們大約貪墨的心思亂了,經營狀況是不如前幾年,然而剋扣得更凶,特別我出事後。我替你們查清了一下,共計剋扣了一千五百九十八緡又四百七十二文錢,金銀誤差八百七十二緡九十九文錢,以及一千餘緡不清的賬目。」

    「大郎,你不能胡說啊。」

    「我有沒有胡說,你們看這份賬單。」將手中寫下來有問題的賬目單據拿了出來,一共兩份,一份備抄,這是原始的數據,交到他們手中。

    「這不可能。」

    「若你們不服,賬冊我送到武推官處,那麼我們只好公堂上見了。」

    「這是誰算的?」劉掌櫃臉上終於失去了笑容,變得陰晴不定。

    「是我算的,莫欺了少年,劉伯。」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6
第十二章 刻絲(上)

    「怎麼可能?」劉掌櫃喃喃道。休說一個黃毛少年,就是一個老歷賬房,也未必有本事,將這些賬冊中的漏洞找出來。況且短短三天時間。

    然而紙上白紙黑字寫得很分明,前兩年的事,都忘記了,近一兩年一筆筆做下的賬目,還是記憶猶新的。幾乎全部找了出來。驚訝之下,他都疏忽了此時鄭朗寫的字,也遠遠比同齡人優秀。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昨天晚上,我托武三郎派人打聽了一下,聽說你在城中買了一棟漂亮的房屋,不但替你兒子納了一個大家閨秀,還拿出本錢給他開了一個店,自己也納了一個漂亮的小妾。我不明白了,這些錢從哪裡來的?」

    「鄭伯,當年你屢次解試未中,家中連度日的餘糧都沒有了,是爹爹見你可憐,又是同族之人,你苦苦央求,才讓你破例做了賬房,甚至當初將賬目弄得混亂不堪,還是爹爹替你整理的。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家?」

    「張主事,你也是我家的老人了,爹爹臨終前,將我家托負的人,一是宋伯,一是劉掌櫃,一個就是你,如此的信任,你不覺得有愧嗎?」

    「劉主事,你是會一手好染工,可我家待你不薄啊,我爹爹身為朝廷命官,非但沒有將你當作低下的工匠,視你為友,又給了你重酬,在店中,你的薪酬僅次於劉掌櫃,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就是不滿足,可以提出來,為什麼也參與到其中?是,自從你來了後,有幾家有財力的鋪子也從相州請了染匠過來,然而我家世代忠厚,大娘仁慈,你當真不知?有沒有因此慢怠過你?」

    四句話,責備了四人,皆無言以對。

    在一刻,他們都彷彿看花了眼睛,眼前坐著的不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而是一個氣度端嚴的中年人。

    又說道:「出了這個大事,無法善了。只有兩條道路解決,第一條,於其讓你們將店舖所有財產貪墨之前,不如拋開臉面,到官府公堂上相見。」

    「大郎,不要啊。」鄭賬房嚇得面如土色,這一見,吃了官司事小,還有何臉面見鄭家的列祖列宗,回去後,無論眼前的少年怎麼頑劣,總是孤兒寡母,幾個主母性格平時也很善良,在鄉里很有名氣。自己前程就完了。

    不僅是他,其他人眼裡也閃過一絲懼色。

    豈止,他們忘記了所觸犯的律法,會對他們有什麼樣的處置!

    「還有一條出路,前幾年的賬我就不查了,但這幾年我查出來的虧空,你們自己補上,至於那些我沒有能力查出來的不明賬目,也就算了。可以後我不希望有些一些模稜兩可的賬目出現在賬冊上。」

    「我們一定聽從。」

    「四兒,珠盤。」

    「來嘍。」四兒將算盤遞了過來。鄭朗啪啪,三下五除二,就將總補納的虧空數算了出來,說道:「總計是六千八百三十四緡又六百二十二文錢。僅是四年你們的貪墨,諸位,你們可知道,僅憑這個巨大的賬目,朝廷的律法,會對你們怎麼處罰?」

    幾個人面如土色。

    「你們只顧著貪墨,卻不知道刑律吧。像你們這種做法,是變相的從主家盜竅,太宗皇帝時,盜竅五貫者,決杖、黥面、隸牢城,五貫,配役三年,三貫,二年,一貫,一年,七貫以上者奏裁。裁,你們知道不知道意思?」

    這與盜竊還有輕微的區別,但是數量巨大,鬧將起來,未必這幾人不能不被判決死罪。

    四個人全部軟下來,劉掌櫃滿面春風的臉上,滴下大滴大滴的汗珠,劉東連瘦削的臉上騰起了一片灰暗與死氣,胖大的鄭賬房油光的大肥臉上,宛若雨下一般,歲數最大的鄭主事,直接跪到地上,說道:「大郎,饒了我們吧,我們以後不會再犯了。」

    「嗯,給你們一個改正機會,但必須在上面簽字畫押,這六千多緡錢,也務必在年前將它填上去。還有,那個賬冊,我放在武推官家中,隔幾天,我會派人抄兩份,一份給你們,一份我放在自家,一份放在武推官家中做備存。孫子為吳王練軍,眾宮女笑不整,孫子曰我沒有說好,再說一遍。復列陣,再笑,斬吳王二愛妃。若再犯,你們懂的。」

    「是,是。」

    四人驚嚇之下,又忘記了鄭朗手中那個奇怪的物事,事後才想起來,那是什麼東西,算賬怎麼那麼快?

    「走吧。」揣好了畫押的賬單,走了出來。

    外面很多人,幾個人得意忘形,將此事捅了出去。對此事,看法不一,有的人認為做生意,怎麼都有賺錢與虧本的時候,再說虧得也不多,三百貫左右,拋去這個敗家子支出的五百貫,還是小賺了。

    但有的人也看出一些問題,房屋是鄭家的,省去了租賃的費用。又是行首之一,佔了優勢,後院又有兩個作坊,說小賺顯然不合理的。然而既然這數人敢貪墨,這個賬做得會非常嚴實,豈是你一個小屁孩能查得清的?

    各種說法,但沒有一個人對鄭朗有好感的。

    看到幾個人走出來,一起好奇的張望。

    結果讓他們很奇怪,那個敗家子氣度很平和,平和二字在宋朝最受歡迎,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名的烈烈唐風,在宋朝受排斥了。然整個社會重儒風的風氣下,儒雅與平和,成為士大夫的標準。

    就憑這氣度,不像傳言中的敗家子啊。

    又看著他身後兩人,一個歲的小丫環,梳著兩隻羊角辮兒,高興的一蹦一跳,惹人喜愛,臉上更是一臉的喜色。還有一個老僕,笑得像喝了蜜酒,一個接著一個皺紋疊起,能夾起菊片了。

    劉掌櫃四人卻是失魂落魄,如喪考妣。

    難道真讓這個屁孩子查出問題?但幾人皆不說話,又不大好問,所有人都溢滿了無數好奇心,看著鄭朗附在武推官三兒子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登上牛車離開。

    ……

    「大郎,為什麼要放過他們?」四兒高興,自家小主人有本領,只是對處理方法略略不滿。

    「那怎麼辦?將他們告上官府,也不過追回財產。沾上了官府,就是追回財產,也會被剝去一層皮。以後再請掌櫃前來,他們熟悉不熟悉店中的業務?聽聞我們窮究之下,都將劉掌櫃他們重判,非死即流,心中害怕不害怕?」

    「是啊,大郎,很有理哎。」

    「豈止這幾條,我不是打算做商人,以後還要科考,為了錢財,不惜與家中僕役撕破臉皮,鬧上官府,以後別人會怎麼想?」

    「但他們……」

    「有了這條把柄,諒他們再也不敢了。不過倒很有可能沒有心思繼續替我家經營了,但不急,我回去後,讓大娘舅家替我家請兩個人來,平穩過渡吧。若是知錯能改,給他們一個機會,不能改正,就將他們解雇。」

    「大郎的心思,豈是你能猜透的,」宋伯高興的大笑,鄭家有救啦!

    這一架真打好了,生生打出了一個周處啦!

    鄭朗卻坐在牛車上沉思。

    自家店舖生意還是很不錯的,可他通過觀察,卻有數家比自家生意更紅火。這倒不是幾位管事的不力,而是父親去世後,力量變弱了,資源分配不力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管事心不在焉了,只想著怎麼變著法子,將錢往自己腰裡裝。

    但想生意再次紅火起來,必須要保持一定技術上的優勢,僅染布是不行了。

    因此,他想起一個有名的工藝,刻絲!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7
第十三章 刻絲(下)

    刻絲又叫緙絲、克絲、克絲,之前還有織成、刺繡,織成是將所有文字圖案與地子同時織造,刻絲與刺繡是先製成地子,然後製作文字圖案,不同的是不去掉地子的稱為刺繡,織成後去掉地子的稱為刻絲。做工更複雜,效果也更佳。

    「山水分遠近之趣,樓閣得深邃之體,人物具瞻眺生動之情,花鳥極綽約嚵唼之態,佳者較畫更勝,十指春風盍至此乎?」

    這項工藝出於何代不知,到了宋朝後進入了大成,後來元明都遠遠不及,只有清朝的工藝才追趕上來,可多了一份華貴,少了一份雅氣。

    早先是貢品,後來皇家需要量大,結果聘請了優秀的織女,直接進入皇宛,在刻絲作與繡作裡進行刺繡或者刻絲。坊間裡流傳的刻絲製品良莠不齊,且十分昂貴。

    並且也走錯了方向。

    比如在自家店裡面就看到幾件刻絲製品,是刻在衣服上的,這個很費工時,一織女一年僅刻一件衣服。鄭朗刻意留心看了一眼,卻讓他很失望,連他這個小收藏的,都看不上這幾件作品。但也難怪,好刻絲製品很少,就是有,也不是現在鄭家能拿上手的。

    然不是最關健的。

    刻絲製品不僅昂貴,還有高雅的一面,它是藝術品,不是用來當衣服穿的。就像後世再有錢,若用價值上百萬人民幣,明朝萬曆黑漆描金龍鳳紋筆練毛筆字,其他人會產生怎麼樣的看法?

    它最主要的作用,是用來臨募書畫,這才相得益彰,彰顯它的價值。

    工藝也走錯了方向,皇家裡什麼工藝不知道,但坊裡的工藝,一女一織,浪費了速度與工時,一般大型刻絲,皆是多女協同絲織,分工合作,才能完成的。

    但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氣沮了。不是織女,織女比較好請,只要出得起重價,定州的小機刻絲工藝十分成熟,也能請來工藝好的織女。真不行,憑借後來記得的知識,以及腦海裡的硬盤,還能點撥一二。

    不為賺錢,每年店裡推出十幾件高檔的刻絲,都能提高店舖的擋次。

    然而,上哪兒去請書畫大家?

    難不成自己還要練習繪畫?

    腦海裡翻轉了無數個心思,這一行,知道店裡大約收入了。若是經營正常,一年收益三千緡錢還是有的,在鄭州不算是大富豪,但足以讓他能過上小資的生活。

    電視汽車大約不要想,但這種生活似乎也不錯。要麼改天買一些硬鬃毛來,再用一塊竹片,做一個土製牙刷,再將現在這種用天麻、稿本、細辛、沉香、寒水石製成的牙粉,做成泡沫狀,那麼也可以刷牙了。

    其他的熬一熬也就過去,再用上幾年功夫,考中解試,帶著功名,也沒有人敢小視自己。似乎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當然,那個十年的約定,有些壓迫感的。

    要不要從現在起學習繪畫,自己以前還有一些畫功底子,再認真學一下,綜合後世的一些畫法,成大家未必,可成一個小家,倒也能辦到。只是這樣一來,會不會分去心思?

    一路想著,牛車到了自家門前。

    幾個娘娘全部迎了出來,很是擔心。

    大娘關切的問道:「宋伯啊,沒有與劉掌櫃他們發生什麼衝突吧?」

    「沒有啊,神了,大娘。」四兒喜得眉開眼笑,搶著答道。然後將事情經過,一股腦說出來。

    「作孽哦,他們怎麼這麼黑心啊。」幾個婦人一起叫了起來。六千多緡錢,放在那一家都不是一個小數字,其實真追究下去,碰到一個執法嚴厲的官員,四人是能全部判決死刑的。官司打到京城,都沒有用,貪墨的數量太大。

    「這也好,朗兒處理很對,得人饒處且饒人。」大娘撫著胸口說道。

    「大娘,事情到這一步,爹爹也有錯,孩兒更有錯。人心沒有善惡之分的,每天經手大量錢財,爹爹管得又鬆,膽子一天天的大起來。再加上爹爹去世得早,看到我家孤兒寡母,又認為孩兒不爭氣,膽子更大。兒饒了他們這一遭,但店裡面必須再派兩個新掌櫃過去,不怕浪費,否則到明年,又生出什麼事端。到時候,我家心好,反而會讓人以為軟弱可欺。」

    「大娘,小郎的話在理兒,」宋伯這一回算是服氣了,對自家小主人都快到了膜拜的地步。誰說我家小主人是敗家子的,看看那一家兒郎能有我家小主人聰慧?

    大娘還在猶豫不決呢。

    「大娘,防人之心不可有,害人之心不可無。」鄭朗道。

    「大姐啊,就聽朗兒的話吧,看看這幾個作孽的東西,若不是朗兒聰明,兩三年下來,都能將我們店舖給賣了。」

    「豈等到兩三年,若是今年我們忍氣吞聲,明年店裡面財產變會讓他們便賣一空。不會給我們兩三年時間。」鄭朗苦笑。這樣的事,以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所發生的對象,主家都似象自家一樣,看似沒落了,結果被惡奴奪去了剩餘的財產。就連官府都理不清,換句話說,律法是律法,無論任何年代,又能有幾個公平執法的清官?

    四娘狐疑的看著親生的兒子,低聲問:「朗兒,你什麼時候學會算賬?」

    對於宋代人,算賬也是一個技術活,各種算學經義不在科考項目之內,然而國子監裡除了太學外,還有算學與律學、醫學、武學、書學、畫學以及道學,當作了重要的專科,為國家培養特殊人才。

    「娘娘,真宗皇帝不是寫了一首詩嗎,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心裡面卻在說,這首詩害得多少人讀成書獃子。

    四娘不懂,也認不識幾個大字。搪塞過去,畢竟她才是真正的親生母親,臉上終於綻放出笑容。

    但正事要緊,鄭朗說道:「大娘,你到舅家,讓舅父他們請兩個可靠的人手吧,店裡面不看管一下,孩兒是不大放心。」

    大娘是一個沒主見的人,都這樣說了,只好點頭同意。收拾了一下行李,準備回娘家,鄭朗又將她拉住,說道:「大娘,稍等一下。」

    元旦節就要到了,家家備年貨,還準備一樣東西,桃符。原來是在桃印上刻有神荼、鬱壘二門神的,後來蜀國於桃板上書寫對聯,漸漸流傳開來,用春詞代替了門神。但沒有用紅紙,還是用薄木板,長的能達二三尺,大四五寸,寫好了春詞,將舊的桃符拿下來,換上新的桃符。

    鄭朗拿出一隻桃符板,用毛筆寫了一行字:

    堤林錯蒙煙,一對剪燕正欲回。

    舅舅也是一個舉子,多次沒有考中省試,後來灰了心,但平時喜歡賣弄風騷。因此,寫了這個上聯,大有深意的。

    大娘不懂,識幾個字,大約意思明白,天要下雨了,河堤上柳林蒙上了一道雨煙,但這場雨下得不大好兒,一對剪燕踏著春天的氣息,飛回來了。一副很清新的畫面。看到兒子寫完了上句,就開始用筆洗洗筆,不由奇怪的問道:「還有下句呢?」

    「大娘,上句足矣,舅舅一定會喜歡的。」

    PS:諸位,若有下句,敬請對出,有賞。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7
第十四章 山外的山,人外的人(上)

    鄭朗的媽媽多,舅舅更多,僅是大娘家就是三個舅舅。

    大舅聽完了大妹話後,沉思了一下,說道:「嗯,能改過來就好。」

    他可不相信是鄭朗查出來的賬,認為有可能是鄭州城中那一個高人幫了忙,畢竟妹夫以前還有一些人脈存在。不過鄭朗此次表現得很得體,特別是處理時,圍三闕一,很理智的做法。

    只是未必是鄭朗想出來的。

    大娘將半個桃符放下來,道:「大哥,是朗兒寫的,說你一定會喜歡。」

    「哦,讓我看看,」眼睛盯在上面看,懷疑的問:「這個字是朗兒寫的?」

    「是啊,大哥。」

    「朗兒能寫出這個字?」

    米體勉強能寫出兩份的味道,離大家行列十分遙遠,但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寫出這個字,十分不易。可惜他學問還淺了些,若是晏殊在此,就能發覺這種書體的新意,才是最可貴的。

    只是感覺很好,又道:「你親眼看到是他寫的?」

    「是啊,這幾個月,他就在練字。」

    「看來他真改正了。」很不錯的,只比自己差那一點,然後又看聯句,這小子啥意思,想反過來考我了?寫得馬馬虎虎,不算是好對句,只有一個回字用得可以,用歸字太俗,用了回字,正好將燕子似來未來的時間寫了出來,頗有韻味。

    就憑這對句,想難倒我?

    喝道:「拿桃符過來。」

    僕役拿來差不多大小的桃符,大舅很有自信的潑墨寫了一行大字:清池惜翠葉,數團花紅將似來。

    看看,還是我的好啊,最後一個來字,而不是開字,不但掐中了時間,還將花從苞放到盛開那種動態也寫了出來。可再一看,不對啊,就是不對。什麼絕聯的,到了明朝後,才漸漸走入人們的視野,在唐宋,考究的人不是很多。然而那個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偏旁放在哪裡,多扎人眼了。

    終於看了出來,喝道:「將我寫的桃符拿下去?」

    唬一下大妹還可以的,但往外一掛,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大哥,怎麼啦?」

    「這小子賊壞。」想了一會兒,搜腸刮肚,沒想出答案,五行偏旁的字很多,可不能強鑲上去,要能組合成一句話,還要符合春詞的氣息,並且要對上上句。上哪兒找去?

    「以前他是不好,可現在變得很乖。」

    「你別說話,讓我再想一想。」

    想了好一會兒,想不出來,心裡面說道,這小子大約是以前我訓了他幾句,從哪裡弄來的怪句,為難我呢。道:「大妹,我們一道去你家。」

    難得看到古怪的對句,想不出下句,心裡面癢癢。

    兩人到了鄭家。

    鄭朗正在寫字,寫經義上的字,不但是練字,也在學知識,學習嘛,無非就是多看、多寫、多想。大舅手一招,道:「小子,過來。」

    舅舅不少,最有權威的還是這個大舅。鄭朗走了過去,親切地喊了一句:「舅父好。」

    「好什麼好啊,我問你,這句春詞從哪兒弄來的?」

    「是我想的。」

    「你都有這能耐了?」

    「有什麼不對嗎?」肚子裡還真記得許多絕聯,但這句對聯,還真是他想出來的,如假包換。

    淡定。

    自然。就像做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大舅很暈,噎住了。過了好一會兒說:「那下句呢?」

    「我沒有想出來,大舅才氣好,對出下句一定手到擒來。」

    「……」

    「要麼,大舅,侄兒再來一個難度高的,煙鎖池塘柳。」

    還來啊?

    「不過,這對大舅來說,恐怕難度還是低了些,要麼侄兒將它變上一變,煙沿簷煙燕眼,燕厭煙,煙鎖池塘柳,這一句對,才能考出大舅的真實水平。」鄭朗賊兮兮的笑道。

    大舅可不會上他的當,作色說道:「你小子是有意為難我,是不?」

    「大舅,請聽我說,馬上就到新年了,大舅會不會拜一個親,訪一個友,與三兩雅騷之士,談得詩,作幾首詩餘,以賦雅興。到時候,將這三個聯句拿出來,嘖嘖,大舅啊,你將會萬眾矚目啊。要麼,大舅,侄兒再送你一個難句,山石成巖,巖上古木枯,枯木此木柴,柴因火生煙。」

    「這個似乎好對。」

    「那是當然,對於舅舅來說,那一句對句能將舅舅難倒的?」

    但真那麼好對?

    思考了大半天,什麼頭緒也想不出來。再次作色道:「你小子,是誠心想為難我嗎。」

    「既然舅舅都對不出了,還能有什麼人能對得出的?這四句對句,會不會讓舅舅揚名立腕?」

    「你這小子,」作勢要打。不是真打,能在這上面用功,怎比原來聲色犬馬好,心中暗暗替大妹喜歡。

    「舅舅啊,侄兒這麼報答你,你是不是要幫我家一個小忙?」

    這才是鄭朗的用意。

    大娘提出來,她娘家張家肯定會幫助的,但一個有心幫助,與一個無心幫助,結果會是兩樣。想要張家幫助,自己必須拿出一些東西出來,讓張家看一看,鄭家並不會垮下,這樣張家才會出力相助。

    店裡面的事,燃眉之急了,就像漢唐的一些皇帝,借用了外戚的力量,那也是沒有辦法,外有權臣,內有強宦,做一個傀儡皇帝,最後都能莫名其妙死去。於其這樣,不如借助外戚之力,博上一把,儘管會引起更不好的後果。自家人丁單薄,族中有一些大人物,能不能借用?幾個主事的都敢貪墨,將鄭家的那幾個大人物引來,會不會成為驅虎逐狼?只好從幾個母親的娘家著手。六娘娘家在相州,七娘娘家在舒州。其他幾個娘娘的家都在鄭州附近,然而二娘三娘四娘五娘的娘家都是中貧農家庭,幫不上忙,能幫上忙的只有大娘的娘家。

    做了一把秀,也是給張家人一些信心。

    大舅哭笑不得的離開,但滿臉堆起了笑容。

    ……

    新年的鐘聲就要敲響。

    其實日子過得很安靜,寫字,對鄭朗來說,本身就不是很排斥。若沒有科考逼迫下。

    拿起了一個定白瓷茶壺,忽然懷念起以前手中經常捧著的那個紫砂壺。紫砂壺大約有的,只是宋朝時,還沒有名匠,更沒有名壺。

    家中與江南一些客商有來往,托他們帶一些紫泥、紅泥來,不是很大的難題,若是遇到罕見的綠泥,那更妙了。只是……

    繪畫啊,繪畫是刻絲的必備,想做好的紫砂壺,也要有繪畫的功底。

    難道真要練習繪畫。

    這個想法纏繞了他一天都沒有心思看下去書,最後還是決定了。學一學吧。

    此決定,讓他在雅騷上,又更進了一步。

    PS:十一更求收藏與推薦。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49
第十五章 山外的山,人外的人(中)

    正月初十,也是宋朝的大節日,立春節。老百姓賣泥做的春牛,有時飾有百戲、人物,大者如貓,相互饋贈。還有食春盤、春卷,大內出春盤,以賜近臣。民間也互相饋贈春盤,相互交好往來。

    但初九,同樣很熱鬧。

    鞭春牛。

    開封府牽一牛進入皇宮,皇上,或者掌權的太后,象徵性的抽三次鞭子,春天來了,要幹活了。這個,能看到的人,不多。各府才是真正熱鬧。選一頭牛,官僚鞭打春牛。鄉下裡,是長老鞭牛。然後端上來可供食用的「土牛」,真牛在宋朝同樣不能隨意宰殺。大多數用豬肉,或者其他肉類,和以麵粉代替,捍成牛狀,放在籠裡蒸熟。

    舉行一些儀式後,這個土牛分食於百姓,因為民間傳聞,得牛肉者,其家宜蠶。蠶桑對宋代人意味著什麼,那是第二飯碗。於是庶民雜沓如堵,頃刻間分裂都盡。有的時候,因為爭搶的人多,都能因為踐踏而受傷。

    每到這時候,是各府官員既高興又擔心的時刻。

    高興的是難得百姓樂一樂,百姓一樂,政績就有了。擔心就怕踐踏出事情,那不是喜事了,有可能連累著自己的烏紗帽。朝中那群言官們,什麼事不做,就專門替自己這些人挑刺兒。害得許多官員寧肯不作為,都不願生出事端。

    崔有節看到「牛肉」搶光了,也沒有出現問題,這才抹了一把汗。

    回到家中。

    不是買來的房屋,是租借的。宋朝的官員經常性調動,有的官員索性就住進客棧。但崔家家世尚好,再加上俸祿,也沒有必要委屈自己。除非想做馮拯。

    這個人很意思,工部尚書,五鬼之一林特有些公事想找他聊一聊,不見。林特轉念一想,這是公事,那有私辦的,自己不是找抽嗎?於是去政事堂找馮拯,還是不見,帶了一句話,公事何不達朝廷。你小子那些小心眼,當真我不知道?別動歪主意。

    多好的一個大臣!可一件事讓大家終於不恥了,生病,裡的老太太派人探望,看到家中又窮又陋,連蓋的被子都是百姓用的葛被。老太太身在富貴鄉,糊塗了,撥了五千金,錦銹做的臥具、屏風等物,送到他府上。

    鄭朗小算盤算了三天三夜,劉掌櫃四人精心設計了四年,也不過六七千緡錢,裝了一下子,就得了近六萬緡的橫財。但一個堂堂的宋朝宰相,當真窮到這份上了?

    裝得太過頭了。

    崔有節不屑為之!

    府邸雖是租來的,面積卻不小,有三排三進的房屋,前面是天井,後面是一個小花園。環境十分雅約。就連在這個還有些寒冷的時季,花園裡依然有三株臘梅,綻放著清傲的風彩。

    妻子走了過來,問道:「官人,你有沒有聽說鄭家的事?」

    「嗯,聽說了。」

    他是孟州的父母官,與鄭州僅是一河之隔,鄭家與自家有親事,鄭家有什麼風吹草動,孟州傳得比鄭州的速度都要快。

    對此,半信半疑。

    在宋朝不擔心妖異,那怕一歲的孩童會作詩,那是上天賜福,不是妖怪來臨。若是真宗在世時,說不定馬上就賞賜什麼一官半職。

    可是鄭朗以前的斑斑惡跡,讓人無法相信。

    對此,說法各異,有人說劉掌櫃幾人吃了豹子膽,粗心大意,才讓鄭家找到把柄的。有人說,鄭家暗中請了高人相助。至於談了什麼,貪墨了多少數額,沒有人說出來,於是都不相信,是鄭朗三天時間,將所有賬冊查出來的。

    崔有節也認同是後面的觀點。幾個傢伙將好好的鋪子折騰得虧本了,鄭家能不急嗎?聽說了,沒有說。

    「怎麼回事?」鄭氏有些急,本來就不情願這門親事,若是連鋪子都折騰垮了,這門親事要之何用?

    「不要多說,某與此子定了約定,就要遵守,否則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然……」

    「然什麼?若是他十七歲考中解試,二十歲考中省試,配我家的小女不行嗎?」

    「但那時,嫻兒她……」

    「嫻兒她就是二十歲,也不會愁嫁不出去!此言以後勿得再說,傳出去都能影響我的風評。」

    「是。」

    這件事不急,最關心的是長子。長子考中瞭解試後,兩次省試皆名落孫山。家中三子,二子不學無術,以後只好置一些田產,讓他做一個小地主了。三子尚幼,也準備解試科考。

    來到長子的書房,正在寫詩。

    看了一眼,大怒道:「寫的什麼詩!」

    春光新歲野,王社步豐邑。

    遵道得耿路,清廟秉文德。

    登高臨深谿,結霄慰營魄。

    我害梁不為,遠道思歸切。

    聽到爹爹的喝罵,鄭朗未來的小媳婦托著腮,說道:「爹爹,我看不懂唉。」

    這小子大約想寫春天來了,很高興,遙想當年正是春天時周王遷都洛邑的。所以與幾個好友呢,秉程著前人的光澤,遵循著前人的聖德,出去遊玩一下。但有幾個好友不在,於是登高臨淵的,想著他們。什麼時候,遠方的好友才能回來啊。

    除了第一句外,皆是枯澀的典故。王社步豐邑出自《尚書·召誥》,周王在二月出發,到了豐邑,然後占卜,吉,在此建城。次月,周公也來到這裡,十分滿意,舉行了祭天的郊祭。隨後,又舉行了社祭,這才真正大興土木,正式建城。這個典故比較容易理解的,畢竟出自《尚書》裡著名的一篇文章。

    可下一句起,越來越冷門了。

    遵道得耿路,居然出自《楚辭》,彼堯舜之聯介兮,既遵道而得路。堯舜是多少耿直光明啊,既遵循正道又走對了路。

    就算這句能記住,再下一句,又跳起走了,到了《詩經·周頌·清廟》,於穆清廟,肅雝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莊嚴清靜的宗廟啊,助祭的公卿氣相顯耀。濟濟一堂的官吏,秉承著文王的聖德。

    這個能記住,下面的能立即想出來,算你好本事了。居然跳到了《荀子》,是勸學裡一句,故不登山高,不知天高也。不臨深谿,不知地厚也。不登上高山的山頂,就不知道天有多高。不親臨深澗,就不知道地有多厚。所以這一句,又能模稜兩可的解釋為,我出去了,登上了高山,親臨了深淵,想起了幾個遠方朋友美好的品德。

    還是能解釋通的。

    但小子下一句又跳到謝靈運寫的《石門新營所在,四面高山,迴溪石瀨,茂林修竹》這首古詩上面。結念屬霄漢,孤景莫與諼……庶持乘日車,得以慰營魂。這個營魂,是作者的反思,也是對好友的遙念。

    若說有人記憶力就像電腦一樣,說不定這些典故能一一弄清楚,但後面一句呢!

    這是出自古樂府《巫山高》,很冷門的一首樂府,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難以逝。我歇東歸,害梁不為。我集無高曳,水何梁湯湯回回,臨水遠望,泣下沽衣,遠道之人心思歸,謂之何!

    我想回去,可有很多困難,回不去。只好在他鄉思念著故鄉,怎麼辦呢?

    讓這子小用比喻不能與朋友見面的。

    這樣的詩寫出來,有幾個人能看得懂!就是將度娘請來,若直接進行搜索,肯定同樣弄不明白。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52
第十六章 山外的山 人外的人(下)

    鄭朗未來的准舅哥還感到很委屈:「爹爹,我哪裡錯了?」

    看到沒有,我引用了這麼多典故,但卻將我意思表達出來了。對仗工整,音律優美,用意高昂。容易麼我?

    崔有節毛猜猜的,猜了大部分意思,是飽讀詩書,但怎麼可能馬上就知道所有典故的來歷!是大腦,不是電腦。知道兒子又犯了新派的病了,奇、險、詭。然後又想到了鄭家那個小子,那篇文章寫得還是不錯的,辭句優美,主題明確,讀起來也琅琅上口,連晏殊都誇了聲好,而通篇只用了一個熟悉的典故,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頭痛了。

    這僅是一首小詩,若是一篇更長的文章,這樣堆砌上去,那個主考官有能力看得懂?

    「你能做李商隱的先生了。」

    「爹爹,孩兒那敢。」

    「還那敢呢?新學摒棄六朝浮華,本是無錯的。可新學是讓你作詩寫文非得用枯澀的典故?看看新學的宗師王禹偁寫的《村行》,馬穿山徑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棠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悵,村橋原樹似吾鄉。淺顯易懂,飄逸有味,又有那一句用了枯澀的典故?」

    自己忙於政務,這個兒子疏加指教了。

    女兒的事不急,小。但兒子不管不行,像這樣發展下去,說不定鄭家子十七歲就能考中解試,以後也說不定能考中省試,但自己兒子一輩子休想了。

    崔大少還沒有弄明白,不知道哪兒錯了。

    就是弄明白,作詩寫文用慣了典故,偏生記憶力也不錯,能記得,能記得就能用上,讓他一時半會不用典故,怎麼可能?

    崔有節歎了一口氣說道:「嫻兒,你來寫一首詩。」

    「好哎!」美麗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想了一會兒吟道:「春光新歲野,山花媚青林。」

    崔大郎狠白了小妹一眼,你怎麼也來了一句春光新歲野?

    可是兩人作出的詩風大不相競同!

    崔嫻繼續吟道:「粉蝶波煙暖,柳絮落風輕。

    萬峰競翠來,群水環柏陰。

    駐車石苔碧,聽澗白鷺鳴。

    天高雲暈淺,地闊草色新。

    殘照上月早,回首惜惜行。」

    「看到沒有,同樣寫春行的,你的詩誰個能看懂?為什麼寫詩,為什麼寫文,這是寫給人看的,欣賞的。看看你小妹的詩,再看看你的詩!」

    崔大郎不以為然。小妹寫的是南朝體,浮華,淺白。看看這些字眼,花,媚,青,粉,煙,絮,輕,翠,陰,碧,白,暈,新,都能做一件花衣賞了。

    辨也沒法子辨解,自己小妹才十歲,自己都二十二歲了。兩者年齡的差距,就沒有辦法比較。管它是什麼南朝體,北朝體,上官體,一個十歲的孩子,寫出這樣的詩,還能爭什麼!

    「這一個月,你也別想出門,給我關在家裡面,好好寫二十篇時文,再寫二十首詩,不准用任何典故!」崔有節強行矯正。

    說完了,又衝崔嫻招了招手,說道:「你過來。」

    「是,爹爹。」

    走了出來,崔有節憐愛的撫摸著她的小辮兒,說道:「你終是一個女孩子家,女紅才是你的本份。」

    「爹爹,我也在學,還學了刺繡。」

    「哦,讓我看看。」

    崔嫻將崔有節帶到她的閨房,拿出一方繡帕,上面繡著一株寒梅含苞欲放,還有一個小娘子探出半個頭來,又繡著一首小詩: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末。

    圖案繡得很生動,字也好看。

    笑道:「嗯,不錯,不錯。」

    「爹爹,孩兒想問一件事。」

    「問吧。」

    「孩兒聽說那,那……」鼓起勇氣問道:「那個鄭家的小郎很不好。」

    「以前小,不懂事是有的,但經過那次教訓後,改了。他寫的那篇文章,你不是看過了嗎?就憑借那篇文章,都勝過了你的大哥。」

    「他那麼小,以前又頑劣,就是改,幾個月,怎麼能長進如此?有可能是別人代寫的。」

    「不會,我是突然前去登門造訪,他們家裡的人又不知道。況且幾個婦人在家裡面,會有什麼好主意。」

    「若是有些才華,鄭伯父在世時,管教得嚴,為什麼名聲不揚?」

    一個小蘿莉居然有這麼細膩的心思!

    僅一個疑問,都讓崔有節居然產生了懷疑。不過不能說出來,道:「別要想那麼多,爹爹與他有了約定。有沒有本事,七年後就能看出來。上了考場,誰個幫他代寫?」

    崔嫻還想說。

    崔有節搶著說道:「乖女兒,爹爹不會害你。」

    「嗯。」

    然後走了出去,心中有些歎息。自己這個小女兒的聰慧,長相,才氣,配那個鄭家子可惜了。雖有了那條看似不可能的約定,心中多少生起後悔之意。

    ……

    但最轟動鄭州的是鄭朗的大舅。

    幾句對句很快傳了出去。

    武無第二,文無第一。文人更喜歡爭強鬥狠,只不過斗的是嘴皮子。宋朝文風又很盛,結果有許多人不服邪,於是絞盡腦汁想。但就是想不出來,有的湊出來了,可意境相差得太遠,自覺丟人,主動不拿出來丟人顯眼。特別是簡單的煙鎖池塘柳,在四聯中意境公認是最佳的,也是字數最少的,卻是最難對的。

    結果連鄭州的知州都驚動了。

    新年新氣象,大家一片喜色,於是湊了一個趣,說對出一句者,賞銀五十兩,四句對出者,賞銀五百兩。

    然後將張大郎喊了過去。

    張大朗沒有考中省試,也是一個舉人,有功名的。張家同樣是望戶,財大勢大。這也是鄭父死後,團行不敢對鄭家布帛鋪動手打壓的原因。鄭家有人,張家也有人。

    當然了,若是鄭家換作以前那個鄭朗,連舅家都討厭,沒有劉掌櫃的貪墨,最後末落也是早遲的事。

    做了交談。

    然後就問:「你怎麼想出這四句對句的?」

    「知州,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那個侄子。」

    「你那個侄子倒有才氣。」

    也不知道有沒有才氣,好像臭名卻是有的。猶豫了一下,說:「他以前作風也惡劣,只是這段時間學好了。」

    「哦,知錯能改,也是好的。」

    「嗯。」

    「不知是你那家侄子?能不能讓本官見上一見?」認為既能出了這四個對句,才氣有了,說不定自己培養一下,還能得一個青眼的美名。

    「就是我大妹家的獨子。」

    「那個鄭家子啊……」嚇得不敢吭聲了。

    事情也傳出去,皆不相信,認為是張大朗搜腸刮肚,想出來的四句對句,替自己侄子正名的。就包括查賬的那件事,張大郎都是幕後的推手。看到沒有?張家出手了,請了兩個高明的人,一個掌櫃,一個賬房,去了鄭家的布帛行。

    這件事也傳到了孟州。

    但崔有節居然,還相信了鄭州傳來的說法。

    不相信這小子有這麼好的才氣。才氣,還是自己小女兒才氣最好啊。可惜了,是一個女兒身,否則以她的才情,培養一下,二十歲考省試,未必不能通過。

    這個黑天冤枉……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0:53
第十七章 好兄弟

    過了立春,武三郎帶著六個公子哥,來到鄭家拜訪。

    大娘有些皺眉,兒子好不容易學好了,與這群壞伴再交往,弄不好又能「改正入邪」。

    但此次查賬過程中,武家三郎出過大力的。至今還有一個賬冊副本放在他房間保管,以防萬一。

    只好迎了出來,一看,更皺眉。

    七個少年,大者十四五歲,小者與兒子同齡,都是好家境的子女。全部身穿著錦裘,頭戴著四角小帕頭,有的手指上還戴著玉板戒,大冷的天,手中搖著紙扇,七張乾乾淨淨的小白臉,溢不住的輕浮浪蕩。

    大娘是沒有從現代穿過去,否則以為這七個少年,不用打扮化裝,都能演電影裡面地主惡霸家的壞兒子。

    幾個少年唱了一個肥諾:「大娘好。」

    「好……好。」

    「鄭郎君呢?」

    「他在書房。」

    「能不能讓我們見一下,」是客氣的說法,直接就進去了。

    大娘一個婦道人家,又老實,能拿這群少年乍辦?

    來到鄭朗房間,鄭朗正在寫字,一群公子哥好像看到大熊貓一般,牛家二郎嘖嘴:「朗哥子,這個字寫得好啊,能比擬李西台了(指李建中,前期宋朝文人以臨募飛白、二王與歐褚顏柳為主,大家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李建主,後唐主李煜、林和靖)。」

    「三郎,以後有出息了,別忘記咱春哥,」朱家的大郎朱少春無恥地拍著鄭朗的肩膀。

    七嘴八舌,亂蓬蓬的一團。

    鄭朗看著這幾個不知憂愁的少年,哭笑不得,說道:「我們出去說話吧。」

    來到後廂房的客廳,讓柳兒與四兒斟上茶,問道:「諸位,前來,有何貴幹?」

    武三郎說道:「鄭大郎,馬上就到了元宵節。」

    「嗯,還有三天,怎麼啦。」

    「我們一道去東京遊玩幾天如何?」

    元宵節乃是宋朝最熱鬧的節日。主要就是張燈觀燈,各州縣都會張燈結綵,燈的品種也多,珠子燈、無骨燈、羊皮燈、萬眼羅燈、走馬燈……還有許多燈上寫著燈謎,供人獵射。

    最繁華之所,還是汴梁城。除了無數達官貴人,富豪紳士家門掛起各色奇異罕見的燈籠外,自正月初七起,皇宮御樓與官衙前,官府還會用燈籠搭起山林形狀,宛如燈山。天黑後,一旦全部點亮,金碧相射,錦銹交輝,再好的形容詞,都形容不出來那種壯觀富麗的景象。

    除了燈外,在年前,對著宣德樓,在開封府衙外設置大型山棚,廣邀各方異士,表演幻術與雜技歌舞,觀者如山。若是一項表演精彩,贏得的喝彩聲,能聲震整個東京城。除了這些活動外,官方與民間還組織了一些表演活動。

    不考慮到邊患與軟弱的軍事,元宵節的東京城,那可以說是真正的盛世輝煌。所以後來有一句詩,直把杭州作汴州。

    但是京城居住著多少達官貴人?這幾個少年人,居然敢紈褲到汴梁,可見他們膽子之大。

    鄭朗寫的那篇文章,也確有其事的,原來的鄭朗與這群紈褲子無所事事,真在冬天裡跑到少室山轉了一圈子。松下那兩個老者在下棋,也是真的。幾個少年跑過去觀看也是真的。只是兩個老者沒有說那番話,倒是幾個少年站在邊上胡言亂語,將兩老者氣得三魂冒火,七竊生煙,一怒之下,將棋子棋盤收起,揚長離開。

    崔有節是看到文章的新意,若知道這個真相,就是鄭朗寫出米體真味,有可能當場將那張短箋撕碎!

    鄭朗有些猶豫不決,腦海裡還儲存著《東京夢華錄》裡的一些文章,也想看一看如今宋朝王都的繁華。可想到家中幾位娘娘的擔心,立即做了拒絕,說道:「諸位,今年不行,去年家中發生了許多事,我再離開鄭州去東京,不大好。要麼改天我去鄭州城,宴請各位如何?」

    對朋友,幾位「好兄弟」還是很講理的。

    去年在明珠樓,鄭朗被打得半死,嚇得幾位大少爺多少天都不敢出門。

    鄭家又似乎發生店裡面的掌櫃想侵吞財產的事,雖然處理了,餘波未了。但他們更不相信,真是鄭朗查出賬目漏洞的。用小刀子敢,查賬,好兄弟有這能力麼?

    岑大郎搖著小扇子,歎息一聲說:「說倒底,還是明珠樓那個小姐害的。」

    「這個騷女子,郎哥子,要麼我替你出一條主意,你花點錢,將那個小姐買下來。」

    「嗯嚴三哥子,你知道買那個妖精得花多少錢嗎?她可是明珠樓的行首,搖錢樹。」

    「四郎,能有多少錢,花上三千緡,就是一頭豬來買,老鴇也將她賣掉了。」

    嚴家三郎說得粗鄙之極,兩個小丫環聽了後,捂著嘴在邊上竊笑。

    「三哥子,算你有理,可三千緡錢,不是三百緡錢,上哪兒弄這麼多錢?」朱少春懷疑的問:「還有,買那個害人的妖精回來做啥?」

    「錢嘛,問題不大,朗哥子此次清查他家的布帛店,為家裡挽回了不少財產吧。鄭家就朗哥子一個獨子,開口向幾位大娘娘討要一些錢帛,大娘娘能不給?餘下的錢,我們幾個再墊一些。那個小姐豈不就能買來了?」

    「三哥子,買來幹嘛?」

    方法看似可行,自己幾個人,每一個人拿上千緡錢,是拿不出來的,但是在家中想一想辦法,每一人拿三四百緡錢,大約還是可以。再加上鄭大郎拿一個大頭,錢就湊足了。

    終不是小數字。花那麼多錢,買來總得有一個用場。

    至於狎妓,幾個少年大多數半發育半不發育之間,倒沒有想過這麼多。就是狎,也是好玩的味道多過狎的味道。

    「買來報仇啊。那天晚上害得我們丟了那麼大的面子,整個鄭州城都在談我們八兄弟,將她買來後,每天用皮鞭子抽,用竹棍打,只要不出人命,是小妾,官府也管不著。然後我們也經常過來,用腳踹,有拳頭揍。」

    「不錯,三哥子主意好。」

    「還不夠,要讓她下田幹活,每天太陽曬,風吹雨淋,像男人一樣耕田。做不來,也要用鞭子抽。」

    「勞動也不夠的,在掃廁棚,倒盂桶,每天晚上要跪著服侍洗腳。」

    幾個少年越說越興奮,眼睛放著綠光,像七匹來自北方的狼,興奮不止,嗷嗷直叫。

    可憐邊上的兩個小蘿莉。原來站在邊上竅笑,聽著聽著,冷汗滿面,連裡衣都幾乎感到汗濕了,小臉兒更是害得慘白慘白,身體骨兒直哆嗦。

    PS:小姐在北宋是專指妓女,也是一種罵人的稱呼。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0
第十八章 詩社(一)

  鄭朗也聽不下去,道:「諸位,咱是男子,與一個小姐有什麼好計較的?」

  幾個少年全部閉上了嘴巴。

  欺負自己不是婁煙,而是高衙內。但人家二十幾歲了,同樣有一群狐朋狗友,歲數比自己都大,難道要請哥哥幫忙,肯麼?自家爹爹還不得將自己皮扒掉!

  岑大郎憤憤不平的說道:「要麼這樣,他不是喜歡去明珠樓嗎,我們伏在他回去路上的某一個巷口處房屋頂上,等他回來時,來一個萬石齊發。」

  兩個小蘿莉早就嚇跑了。

  武三郎心思更「細膩」,道:「不行,我們爬人家屋頂,人家讓我們爬嗎?」

  「要麼來一個背索!」牛二郎眼裡冒出凶光說道。

  這是一種傳說,說少數偏遠的地區,有些歹徒為了謀財害命,手中提著一根繩索,看到對像過來,與他擦肩而過,突然伸出繩索,勒住了對方的脖子,往自己背上一背,拖上十幾步,此人氣阻,會立即斃命。

  只是一種傳言,卻沒有聽說準確的案例。況且那是成年人的作為,憑借這幾個少年,能將高衙內那個大人背動?氣得,過過嘴癮。

  胡言亂語了一會,幾人離開。

  鄭朗安心的學習起來,又多了一份任務。

  無論是為了雅興,或者為了刻絲,必須要學繪畫。其實一旦決定下來,這些僅成了他學習的理由。喜歡收藏怎麼能不喜歡書畫呢?為了甄別真正書畫,在他硬盤裡珍藏了許多資料,包括各代大家的真跡圖片,以及手法。比如繪畫的用筆,運墨,破皴,勾線,佈局,染色。但在前世僅是愛好,一次實踐的機會都沒有用上。

  大家的真跡,豈是他能收藏到的。

  可心裡面對這些雅騷的事,十分喜歡,與前世不同,前世手中的經濟甚是可憐,每天還要為生存奮鬥。這一世沒有那個必要了。

  隨著布帛行收益轉好後,一家人足以維持一種小康的生活。

  「還是做地主好啊。」心中不由歎息一聲。

  在練習書畫同時,他也沒有忘記學習。收藏也要懂歷史的,不懂,就無法甄真贗之分。他經濟實在很可憐,買不起大部頭的實體書,於是下載了《辭源》,未必所有古字全部收集於內,大多數古字與集注,都收於這本書了。

  崔有節努力沒有成功,使他無法進入雎陽書院深造,可這本《辭源》則成了他很好的老師。不懂處,從腦海裡翻一翻,就能明白九成的意思。學習實際是一個很枯躁的過程,但對於他這種很宅很散慢的性格來說,卻不成問題。

  一年眨眼過去。

  這一年中,他幾乎沒有外出過,只是在端午節被幾個「好兄弟」強行拖出。還欠他們一頓飯。結果幾個少年宴間居然吃多了一些酒,酒吃多了,又是紈褲的性子,在觀舟時,與人發生了衝突。

  然後群毆起來。

  擒賊先擒王,鄭朗在中間算是歲數小的,可是最有名的,敢撥小刀子。一群人還沒有群毆,首當其衝就向鄭朗衝來。鄭朗一看形式不妙,咱有一個成年人的心靈,可只有一個孺臭未干的身軀,好漢不吃眼前虧,拔腿就逃。就是這樣,依是被人狠揍了幾拳,跑到家中痛疼了數日。

  僅一次,使他的名氣又上了一層樓。

  娘娘來勸他,大舅來勸他,做了再三的保證,咱今年再也不出去了。但正因為這件事,又有一個機會錯了過去。

  本來因崔有節的請求,晏殊還是放一點關心的。鄭州的幾個對句,他在應天府,最後也聽說了。心中在猶豫不決,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是他舅舅為了親外侄花費的苦心。是一個舉子,終有些學問的,若是苦思幾月,想出這幾個絕對,倒是有可能的。那樣,沒有提撥的需要。但另外一個可能,假若此子真是一個罕見的天才呢?

  不是沒有,比如自己,再比如故去沒有多久的大臣陳彭年,十三歲就寫了萬言《皇綱論》。若是這樣的人才,給他一次機會又有何妨?

  心中主意不定,不怕是人才,就怕不是人才。自己在宋朝略有名聲,無論接見誰,那怕是一個販夫走卒,也會傳揚天下。假如還繼續是原來的動小刀子的紈褲子,自己這一生名聲就污了。

  不久後,就聽到端午群毆事件。傳到了應天府,會成什麼樣子?離事實不知差了十萬八千里。

  晏殊聽後,一聲長歎,崔有節是好心,可此子不可教了!

  鄭朗偶爾也到村頭轉了轉,卻遭到了大量白眼。心態也很好,我將來不是鳳凰,也會是一隻白天鵝,何必計較?終沒有多大意思,就是天鵝,也不願意自己找上門去,遭人白眼抽。

  轉了一次後,反而將自己真正關在家中。

  你說你是白天鵝,得有潔白的羽毛,強健有力的雙翼,在它們沒有長出之前,只能乖乖的做一隻醜小鴨子。

  春天再次來臨,春節時,七個好兄弟玩瘋了,沒有來打擾他。快到清明節,再次想到了被自己遺忘了的小兄弟,登門拜訪。

  看到幾人到來,幾個娘娘想用掃把往外趕。

  然而皮厚質量好,就當沒有看到,直往鄭朗書房裡沖。

  「朗哥子,我們來看你了。」

  「嘖嘖,你真想學周處啊?」

  去年來過三四次,每一次看到鄭朗都在讀書寫字,或者繪畫。

  「四兒,來沏茶。」

  四兒不滿的燒茶水,用小木柴在小柴爐裡搗得「啪啪」作響。

  「四兒,你脾氣越來越大了,這可不好的,」曾四郎不樂意地說。

  「朗哥子,要管教啊。」

  四兒聽著哥幾個胡言亂語,陰著臉,不說話。

  「她只是一個小孩家,別去計較。」武三郎說道。

  「是,且饒她這一遭,朗哥子,今年新知州在寒食節時,於蔡水河畔要舉辦一個詩社。」

  「哦。」鄭朗好奇的應了一聲。這個詩社不僅是指作詩的社團,也是指作詩的一次社會。

  「朗哥子,我們一道去吧。」

  「娘娘看得緊,還是你們去吧。」

  幾人對視一眼,新知州主辦詩社,應者如雲,聽說城中許多好人家的小娘子,以及青樓裡的行首們,都會親自前往。自己幾人也想去湊一個熱鬧。但無論是誰,肚子裡皆沒有多少貨,前去有可能會讓不滿的人出一些難題,丟人現眼。

  鄭大朗這一年半在家裡閉門苦讀,讀到什麼地步,幾人不知。但看到他寫的字,他作的畫,十分漂亮。應當還是不錯的,拉上他去,幾人心裡面有膽。

  武三郎再次勸道:「這是詩社,會有許多青年後進於詩社時,吟詩作賦,你去,也是長見識。幾個娘娘們不會反對的。」

  鄭朗思考了一下,心裡面有些心動,他腦海裡塞滿了後來的名詩名詞,但能存在硬盤,留芳千古的,都是黃絹幼婦、外孫齏臼(絕妙好辭),不知道普通讀書人會作出什麼詩,寫出什麼賦。這也是一次很好的學習觀摩比較機會。再說,蔡水離自家又不是很遠。於是說道:「好,我答應你們了。」

  PS:蔡水就是蔡河,以前楚漢爭霸的鴻溝。馬上奉送第一個小高潮。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0
第十九章 詩社(二)

    「四兒,收拾一下。」鄭朗喊道。

    外面他的名聲越來越惡,不僅是因為明珠樓事件與端午節群毆事件,還有七位好兄弟做下的斑斑惡跡,結果也算到他頭上。

    但自家人能看清楚,自家小主人真的變了。

    這個理向誰說,為此大舅都差一點與好朋友鬧翻了臉,不准說我家侄子不爭氣。總之,是一個黑了天的冤枉。

    當事人自己卻絲毫不在意。一半年時間的靜心學習,心智終不是十一二歲的少年人,進步很大。外人怎麼評價要緊嗎?早晚我會有一鶴沖天之時。

    柳兒也改變了態度。然與鄭朗依然十分生份,有可能是前兩年抓小鴿蛋,將她嚇得心裡面留下陰影了。有可能漸漸長大,身體發育,帶來少女的羞澀。

    兩個小丫環中,鄭朗仍然與四兒走得近。

    「來嘍,」四兒高興的答應道。

    一張小臉紅樸樸的,彷彿熟透的蘋果,能捏出水來。對自家小主人,她自從親眼看到查賬的那一幕,從心眼裡面充滿了崇拜。

    新知州主辦的詩社不遠,都沒有坐牛車,與幾個鼎鼎大名的好哥們兒,穿著輕薄的春衫,搖著扇兒,向蔡水河畔走去。

    寒食節與清明節到了宋朝時,合二為一了。大約的習慣依然保留下來,禁火,吃冷食,祭祖,踏青。同樣一個很熱鬧的節日。和平已久,北宋幾代皇帝比較著重內政,老百姓生活漸漸變好了,逢到這樣的大節日,就充滿了喜氣。

    聽聞新知州主辦詩社,來的人很多,有鄭州各級官吏,富豪鄉紳,文人雅士,包括鄭朗的大舅,也有不少平民百姓前來觀熱鬧。還有,就是女子!

    北宋的風氣並不像後來人想像的那麼保守,稟程著唐朝的一些習慣,依然十分開放。寡婦再嫁並不以為恥,比如范仲淹的母親就曾改嫁過,並沒有官員認為他母親做法是不對的。再比如女子的出門,也沒有那麼多框務約束。

    許多良家女,一起從閨房裡走出來,看一看鄭州的青年英俊。

    還有許多小姐們,有的被恩客拉著,擁出城外,有的沒有恩客相邀,自己兒約伴來到蔡水河畔看熱鬧。

    新知州劉敬看著從四面八方擁來的人群,枯瘦的臉上堆滿了春風般的笑容。

    他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以文學拜官,上任後政績平平,僥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態度,讓他在任上沒有發生重大的事件,慢慢地陞遷到知州這個位置。

    但人心總是不滿足的,鄭州離東京近,就在諸位大佬的眼皮底下,很想做出一番政績,能不能進入三省中樞。其他的舉動怕會出問題,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巡視了一下在場的人,大多數鄭州城中自認為是青才英俊的人幾乎全部到了。

    朱通判低聲問道:「劉知州,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吧?」

    「嗯。」

    衙役們抬來六張朱漆桃木夔鳳紋翹頭長案,很有喻意,桃木暗喻桃李滿天下,象徵了此次主辦詩社的用意,夔鳳紋暗喻諸多學子一朝一日高中省試之榜,飛上樹頭變鳳凰。接著又拿來大量筆墨紙硯,紙放在木桶裡,筆插在筆筒裡,放在長案上,邊上依次放上墨與硯台。

    鄭州的大豪紳岑東台,也就是岑大少的祖父,上前大跨了一步,說道:「劉知州,三月景明,恰遇佳節,知州主辦詩社,乃是一場盛會,我代表鄭州父老,邀請劉知州留墨一首。」

    「謝過岑兄台抬愛,然此次詩社本意是為了褒獎後起,讓他們一展風彩之舉,劉某豈敢專美於前?」

    僅一句,就定了義。

    想上去亮一亮本事的,只能十幾歲,或者二十方出頭,歲數大了,看的書多,寫的字多,老而彌姜,上面出現一篇篇佳作,準得將後進的小青年嚇跑了。

    歲數大的,就包括劉敬自己,都不要出來賣弄。看到那個桃,那個鳳沒有。

    知州大人堅持,岑大少的祖父與眾鄉紳不好再堅持,退下。

    宋朝狎妓之風十分盛行,甚至為了安撫邊疆的將士一顆寂寞的身心,還設有軍妓。如此佳會,怎能沒有青樓美妓呢?

    劉知州拍了拍手,鄭州的黃判官帶上來四個妓女。有兩人是行首,另外兩人也長於樂器,其中一女年芳二八,雖不是行道,長相也頗為艷麗。此三人分別表演箏、洞簫、琵琶。只有最後一女,出忽大家意外。

    叫陳四娘,姿色十分平庸,因此在青樓裡呆了十幾年,名不顯。此時都三十五歲了,快到了人老珠黃之年。但她卻彈得一首好琴。劉知州無意中聽到她的琴聲,十分欣賞,心中可憐她的遭遇。若是長相再好看一點,憑藉著這一手琴技,也能在鄭州城留下芳名了。然而因為姿色不出眾,在青樓裡過著淒苦的生活。

    恰逢盛會,將她邀請出來,一是同情,二是琴技是很出色,讓她當眾彈奏的。

    劉知州輕咳一聲,人群立即安靜下來,知州大人要發話了。

    忽然人群一陣騷動,還傳出幾聲喊:「讓一讓,讓一讓,否則某不客氣了。」

    人群自動閃開一條道路。

    劉知州有些慍色,心裡,這是誰啊。抬起了老花眼,向西方看去,看到幾個少年帶著丫環,或者家奴,向正中走來。

    卻聽到一聲風響,眼睛一花,看到岑老爺子此時身手變得無比敏捷,像一道風,向那幾個少年殺了過去。劉知州轉過頭,向通判問道:「這幾個少年郎是誰家的孩子啊?」

    通判小聲的將八個少爺來歷說了一遍。還沒有說完,劉知州就恍然大悟:「原來是鄭州八惡。」

    武推官聽到後,羞愧欲死。心裡面暗暗想到,這小子回到家後,老子非給你一頓板條炒螺絲不可!

    幾個少年茫然不知,人多啊,可精華所在,全部在場子中間,包括寫詩的地方,什麼青年英俊哪,或者什麼好看的小娘子,與漂亮的小姐們。過來不正是為了看這些美麗的小娘子?不擠到中間,怎麼能看到?

    鄭朗也沒有反對,好哥們兒是看小娘子的,他是來看詩的,看字的。但不擠到中間,同樣看不到。八個少年在鄭州擁有很大的名聲,前年折了一遭,去年折了一遭,可是敢與他們群毆的能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嗎?尋常老百姓看到他們哥八個前來,誰敢惹得起?岑大少與曾四郎喊了幾聲,比涼水噴過的還要靈光,人群嘩就閃開了一條大道。

    幾個人帶著丫環僕役,順利的來到場子中間。鄭朗直摸鼻子,難道做惡人也有好處?

    開始東張西望,前方一個檯子,正中一個老者,十分瘦,精神卻很好,大約是新知州了。但為了表示親民,脫下了官服,換上了便裝。兩邊陸續的站著一些人,都是鄭州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檯子下面是一溜子六張長檯,四周就是許多十幾歲或者二十幾歲的青少年了。還有的擁著美妓,比如差一點廢了他小的高衙內,此時正擁著婁煙,在與幾個青年說笑。除了這些青年,還有許多年青的女郎,穿著各色的春衫,下身綴著美麗的羅紗裙,春風吹來,香氣襲人。

    正在好奇看,岑大郎滋溜一下,丟下了家中的老僕,就往人群中跑,接著岑大老爺也殺到眼前,大喝道:「小子,往哪裡跑!」

    鑽進人群要抓。

    看到這搞笑的一幕,許多人笑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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