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18
第三十八章 謝絕

    「知州,前些天我去了一趟孟州。」鄭朗一拱手說道。

    劉敬冷哼一聲,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糊塗的岳父了。不就一個女兒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有六個乖孫女呢。

    這心思兒……也不大好的。

    鄭朗不知道自己岳父寫了一封詢問的信給劉知州的事,繼續說道:「泰山讓我與原前幾個少年隔絕交往。我與他辨了辨,舉了幾個例子,一說孔夫子有教無類,二用了李斯諫逐客書一段話,三是孟嘗君用了雞鳴狗盜,喻是人皆不可小視。再看一看,聽聞知州將後生的詩送到東京,門庭若市,沒有消息之後呢,登門造訪的還是這几子!豈能用出身看人待事?人若如此,學問也是如此。其實歸根倒底,是這四個字。知州請看!」

    用大毛筆寫了四個大字:有容乃大。

    「好字!」劉伯讚道。

    然後又看著這少年,好小的小孩,好漂亮的字,再次低聲歎道:「好字啊。」

    劉知州傲然一笑,那當然了,這可是我挑選的後進。

    「知州之意我感謝不盡,後生也自有分寸,何為輕,何為重,後生會知道的。比如四六分體,後生對它十分排斥,本來連文都寫不好了,何來寫四六分體。四六美分,古時有之,今人再難無。比如陳龍圖的《大寶箴》,先帝與天下百姓皆誇之,二儀之內,最靈者人,生民之中,至大者君,民既可畏,天亦無親……三靈降鑒,百祿無愆,由茲率土,永戴先天,巍巍洪業,億萬斯年。」

    一口氣背完它,又說道:「真有那麼好?後生說高衙內那首詩是堆砌空洞之作,這首四六分裡,是不是同樣有些弊病?後生可以斗膽的說一句,自宋一代,休想出一篇能流傳千古的四六分了。後生還不得不學習它。無奈啊。」

    不由的搖頭。

    不是驚世駭俗之語,對駢文的弊端,不只他一人,從唐朝開始,到宋初,都有大儒與巨匠,作為批叛。然而它的琅琅上口,又讓更多的人放不下,於是一直保留。

    批判的人,為了前途,同樣也不得與鄭朗一樣,學習它,儘管心中很厭惡。

    只是這句話出自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嘴中,總有一點怪模怪樣。

    意思也說出來了,該學什麼,以什麼為主,我還是知道的,知州,你就放心吧。但諸子百家也要學,養自己的才華,使自己才氣變得更大。

    劉知州很滿意的看著宋伯。道:「請。」

    十分客氣,宋朝文人雖重氣節,可晏殊官曾拜過副相,又是文壇上的宗師,手下的門客,也要給予幾分尊敬。

    這是我的後進,進雎陽書院,有資格了吧?

    其實聽到他的來歷,鄭朗就知道來意了,但僅是一個學院,又不是太學,並且僅是學習,幫助不大。因為學習的方法不同,腦子裡的資料,即便學院裡的大儒,也未必及。這些資料都是歷經後世許多大儒反思之作,他不相信雎陽書院裡的授課儒生都達到了這些人的級別。

    這些不用在書院裡學習的。腦海裡沒有的,自己可以從《辭源》慢慢查找,細細琢磨,學習的速度也不慢。可進了書院後,不可能為他一個人服務,肯定分成了各個課程,自己學習是浪費時間,不學是傲慢。反而不美。

    好處也有,學術的交流,畢竟裡面有許多儒生的,疑難的地方,可以進行詢問。

    有興趣,可興趣不大。

    宋伯開了口,道:「晏知府讓我邀你到應天府一敘。」

    「還有呢?」

    「只此一句,還有什麼?」難道讓我家阿郎派人用轎子將你抬去應天府?宋伯臉上笑容逝去,有些不悅了。

    鄭朗忽然臉色也是一掛,說道:「謝過晏學生抬愛,可小子生性粗鄙疏懶,怕污了晏學士的法眼,不敢從命了。」

    一語出,劉知州大驚。

    你這渾小子,知道在說什麼!

    「過來,」衝他招了招手,將鄭朗喊出去,低聲說道:「晏學士的美意,你居然敢不受?」

    「本來準備受的,可是不受了。」

    「為何?」

    「說來話長,前年泰山聞聽後生獻醜,便責問一番,」鄭朗沒有說崔有節親自來到鄭州的事,這不對的,一語帶過,繼續說:「小子寫了一封文章讓他看,說了一些道理。泰山看到後,以為後生有改悔的跡象,因為他與晏學士熟悉,於是央求晏學士,托他的關係,將小子塞入雎陽書院進學。晏學士大約聽聞了後生的一些事,猶豫不決,怕後生在雎陽書院鬧事,污了他的名聲。所以對泰山說了一句,看,若是後生能改悔,他會召之。這一看,過了很長時間,後生閉門不出,因為查賬時,武家三郎曾協助過,端午節躲不過,在鄭州城宴請了幾位同年。誰知道那一天又出了事。大約晏學士聽聞了,於是此事冷了下來。」

    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前年崔有節親自前去應天府,那是冒著多大的風險,若是讓言官得知,有可能三番五次進諫之下,連官職都丟掉了。

    也不是晏殊無情,他就是這種穩妥的性格,打武人,不算本事,現在的武將士兵還算人嗎?

    又說道:「此次他派家客過來,後生本以為也是為了此事,大約請我進雎陽書院學習了。沒有想到,僅是請我一敘。劉知州,你認為我有資格,能與晏學士一敘嗎?」

    「不能。但你的才氣能讓他失望嗎?談一談,進雎陽書院不難的。」劉知州也老實的答道。兩人相差太遠,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可終是一個好機會,嘗試的勸說了一句。

    「那麼敘什麼?因為坊間謠傳很多,他也難辨真假。即便有才學,沒有品德,以後是他所舉,多少會污他的名聲。因此,請我過去談一談,看一看我的舉止談吐。但我到雎陽書院能學什麼?從小自修,學的課目進展不同,學一些淺顯的知識,有可能我會浪費時間,一些我沒有學過的,進度又跟不上去。我看中的僅是學術交流。其實對我來說,可去可不去。我本來性格孤傲,晏學士都用二樣的眼光看我,況論別人,本來平安無事,有可能激怒之下,最後會讓大家失望。不如不去。」

    劉知州眉毛擰了起來。不是晏殊聽到什麼事,大約是范仲淹與富弼二人回去說了什麼,這才破例派人請鄭家子過去,看一看,是不是如同范富二人所說那樣。

    然而鄭朗說得也對,晏殊態度始終是持著懷疑的,歎息一聲:「雎陽是正規書院,裡面出過許多進士。」

    「我與泰山前年有約,十七歲中解試,二十歲中省試,難度有些高。可是解試與省試我若有心想中,早遲而己。那怕就是自學。知州,有些人是天生的。」

    劉知州呵呵一樂。

    但與他交往了幾次,知道他性格外柔風剛,才氣有了,那麼傲氣也有了。見勸不動,只好由他。

    結果讓宋伯很驚訝,真拒絕了。連鄭州知州拉出去勸,都沒有勸好。

    這是怎麼一回事?

    自家主人如今在天下是什麼樣的名望?居然被一名敗家子拒絕了好意。

    用眼睛盯著鄭朗看了大半天,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就離開鄭家莊。

    四娘聽聞後,失態地說:「朗兒,你為何啊?那是晏學士啊。」

    「娘,孩兒心中有數,」心中卻在低咕道,不就是一個晏殊嗎,最後連他的女婿都不屑與此人打交道。我寫了一句,說你是溫潤的君子,你還真當一回事了。孔夫子有教無類,你達不上那個高度,可你那些行為,真的叫自愛羽毛?

    鄭朗也記仇的,於是晏殊因為這個舉動,以後反而悲催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19
第三十九章 授筒

    宋朝對士大夫的優柔,產生了種種怪異的事。

    寇准每夜點百巨燭宴客,喧囂達旦,但那是豪飲,沒有飲出風情,看一看天三更了,客人一邊跌跌撞撞,一邊返回。有可能張三磕得頭上帶一個小包,有可能李四腿上不知在哪兒掛破了,也就散去了。

    宋祁更上一層樓,一邊喝酒行樂,一邊看著天色,終是不美。於是命人用帷幕,重重圍起來,裡面點著巨燭,無數美妓彈唱歌舞,天亮了,也是亮了,天黑了,也是亮了。喝是昏天黑地,玩得不亦樂乎,差不多了,一揭帷幕,乖乖鼕鼕,太陽到了正午。

    但有幾個人早就超出了這個誇富顯擺的境界。

    例如晏殊,人家比宋祁更富,學問更高,行為更優雅,可不誇,坐著亭台前,擺著一桌小酒,讓僕役端上來幾道雅致的小菜,然後與幾知己,一邊喝酒一邊談風花雪月,再唱:「樓台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

    這才是閑雅恬淡的底蘊。

    鄭朗比他做得更徹底,還沒有任何功名在身呢。

    難道僅為了使一個小壞,就要練四種新奇的書法?甚至還要不惜拿著小刀子,每天都要在竹筒上鑽研一番?

    這是他對雅事的愛好,甚至為了滿足這份愛好,都為自己去找一個借口,平撫心靈,並且是他自己的心靈!

    天漸漸熱了起來,鄭朗終於練習第四種書體。

    劉羅鍋的太極書,但鄭朗取笑為肉書。

    劉羅鍋的書法十分臃腫,這是書法家的大忌,可他有的書法卻讓人覺得臃腫得恰當好處,竟然自成一體,所以人誇稱為渾然太極。

    過誇了。但他用筆粗重豐肥,濃墨大筆,也似有一些可取之處。於是擇了出來,當作了第四種怪字,放在後世,經過許多搞怪的大家洗革後,劉羅鍋的字不足為奇。然而放到宋代,同樣會讓人目瞪口呆。

    不過鄭朗在練習前,還要弄清一個問題。

    有人說劉墉的字源自顏體,又在顏體上突破,將顏體的雄渾變成了豐厚。但有人認為不是這樣的,乾隆喜歡館閣體,作為太子少保吏部尚書,劉墉也不敢違反這一大勢的,於是從趙董入手,在他們的字體上加以粗重墨,作肥筆書,這樣又不遠離聖寵,還遠離了館閣體的呆板。看似也做成功了。

    說沒有關係,然而寫,必須要將這一點弄清楚。

    天就熱了起來,幾個好兄弟又到來。

    武三郎說道:「大郎,白玉娘與譚婉捎了信給你,讓你去一趟鄭州城。」

    「是啊,你上次收了人家的方帕與玉簪,還沒有回情。」江家二郎也說道。

    「你以為我真白收她們的禮物?」鄭朗反問了一句,坐下來沉思。城中的事聽到一些消息,武三朗等幾人攛哄著,要幾個行首比一比。他們聲勢小,攛哄不起來。可是附事的很多,好奇的人更多。沒有人提起罷了,有人提起,也會想,是啊,這五個行首各有千秋,可究竟誰能排在第一位?

    這一來,聲勢會越來越大。

    對這個結果,那天在回來路上,幾乎從腦海一略過,就想到了。

    然而五個行首一個動靜都沒有。

    但這是表面的現象。

    固然,一旦大比獲勝,那就意味著她們地位一躍而上,日進斗金。若輸掉了呢,特別掉成最後一名,那真成了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了。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她們沒有一個人敢應和的。

    可是暗下裡小動作不斷,包括讓武三郎捎信。

    其實在鄭州城中,此時自己名聲毀譽各半,也要感謝高衙內、馬衙內幾人的努力。一開始他們不敢高調弄一些小動作的。最後看到了劉知州將那首詩送到了汴梁城後,沒有動靜,膽子才大起來。於是逢人就說,自己是抄襲的,劉知州沒有看出來,然而東京城中高人無數,怎能看不出來?若真是他所寫,早就轟動了東京。

    那麼多高人在東京城,怎麼不提攜一下這個小子?

    至於字,疏忽沒有提,那個無法狡辨,是成千上萬的人親眼目睹。

    連陳四娘,都讓他們說得十分不堪,不過陳四娘出身於花柳之地,也沒有很在意,相反,在鄭家這段時光,讓她覺得十分滿意。

    如果自己真的去了,帶上幾首好詞兒,會很受歡迎的,不去,也未必十分掛念。自己要這樣賣弄麼?

    突然找上自己,證明白玉娘與譚婉都在背下裡有了小動作。都央求自己,看能不能抱有一絲希望。

    分析了一下,說道:「陪我出去轉一轉吧。」

    「好啊,」幾個少年雀躍起來。

    但讓他們帶了一些工具,幾把鐵鍬,兩把鋸子,這才來到自家那兩個土山上。

    梨子已掛了枝,一個個小青果,在枝頭十分可愛。綠葉成蔭,山風清涼,景色怡人。岑大少叫道:「這裡風景很好,你為什麼一次不帶我們來?」

    「那好,我以後花一些錢,在這裡蓋一個小亭子,三五天舉行一個詩會如何?」

    作詩啊,岑大少嚇得不敢說話。

    穿過了梨樹林,來到那片小竹林,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竹雕了。得尋一些好看的竹根,一邊尋,一邊讓幾人挖。武三郎抹著汗,問道:「大郎啊,你究竟要做什麼啊?」

    「一個月後,你們就知道我的用意。」

    「能不能提前告訴我們?」

    「不行,天機不可洩露,還有你們,也不能向外洩露,否則我就不安寧了。」

    「喏。」

    挖了好一會兒,嚇跑了許多小鳥,踩死了若干小花草,毀壞了二三十根竹子,終於找到了七個比較滿意的竹根,說道:「好啦。」

    「這就好啦?」江二郎狐疑的看著這幾個奇形怪狀的竹根,不知道它與幾個行首比賽,有什麼牽連,於是問道。

    「嗯,不過要經我的手變一變,一個月後你們來,便得知。」

    幾個少年離去,鄭朗在家琢磨起來。

    其實還是練手,不過這物事一旦出現在宋朝,若是自己的畫與詞搭配得雅趣,多少也會掀起轟動。

    ……

    過了一個月,幾個少年又來了。

    臨近七月,一路走來,皆抹汗,要喝井水。

    喝了一大口清涼的井水後,討東西。

    鄭朗將四個筆筒拿了出來,幾個少年驚訝的把玩。

    「這詩餘兒好。」好在哪兒,看不出來。

    「這畫兒好。」好在哪兒,也看不出來。

    但這個筆筒配上這些東西,立即顯得很雅趣,魏三少大聲道:「朗哥子,這物事我要一個。」

    「三郎,不行,我剛試手,刻工粗躁,過一段時間,技藝粗長,我替你弄一個更好看的。」

    「那這物事……」

    「正好你們過來,」鄭朗想了一想,道:「魏三郎,你家與我家一樣,不在城中,家中的家客,城裡的人多不認識。還是你來完成這個任務吧。」

    「要我做什麼?」

    「你只要托一個生面孔的家客,將這四個物事,秘密的帶到城中,每一個行首皆送一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讓她們自己知道,那麼中秋節到來,蔡水河畔,就有好戲看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20
第四十章 花會(上)

    陳四娘將琴譜放在台前。

    這是她先父留下的古譜,以後進入青樓過著淒苦的生活,全靠這本琴譜打發辰光,也因此得入鄭家。

    徐徐說道:「下面就要教彈《陽關三疊》了,但這一曲用的指法會很多。你看著譜子,尤,是遷就,左手按弦音位與按指也是前面一個音的按位與按指,例如這一節這個音符,上尢中同框下包頭,裡面四(古琴譜是漢字組成的,唐朝轉換為漢字減字譜,一直流傳到現在。通過一個個漢字,顯示指法與音節。不過這些字幾乎都打不出來,不得不拆開。若有興趣者,可以百度一下,不知道度娘能不能顯示),尤是指上一個音到了七徽六分音位,繼續彈奏時暫不動。中同框兒下包字頭,是剔,剔有兩種剔法,旋律徐慢,音型疏寬時,勾之後中指即停留在所落弦上,然後手略向外送,中指繼續貼在所落弦上,成充分彎曲狀。中指末一節略向外傾,撥出指甲三分之一處觸所要撥的弦。在彈奏快速曲時,或者較密集短促的音型時,中指不用做其他輔助動作,直接向外撥出即可。」

    還有一個四,一二三四五六七,指對應的七弦某一弦的,那個陳四娘不用多說了。

    不過她心中也在驚詫,這個小孩子基本功真的很差,差得都出忽她的想像。可尋刻發現這個小孩對音樂的理解能力與領悟能力,居然都敢在古譜上做一些變動,似乎變得也很好聽。

    天才小孩,果然與眾不同啊。

    那是,差的正是基本功,若是基本功跟上去了,腦海裡還有《古琴曲集》七十多套曲譜。

    七十幾套,很多啦。

    民國時,有一個荷蘭人高羅佩,崇尚明代文化,能寫一筆不錯的毛筆字,作合格的漢古詩,娶中國人為妻,然後跟著葉詩夢、關仲航兩位大師學古琴,學了好幾年,自稱能彈八九曲,已是很不容易了。

    若是鄭朗將基本功打紮實了,然後帶著這七十幾套,甚至會打譜的話,有可能一百多套古曲,在宋朝到處溜躂,彈給那些琴師們聽,保準這些琴師們會羞愧的撞南山去!

    教了一會兒,停了下來。陳四娘準備收琴,好奇的問了一句:「聽說城中到傳揚五行首要比試的事?」

    具體的不知,但那一天她與鄭朗一道回來,聽到他與幾個少年的一些談話。當時認為是天方異潭,沒有想到居然漸漸演變成真要發生的事情。

    「是啊。」鄭朗笑了起來。

    誰沒有想到,這個惡作劇是自己發起來的。

    得到了自己送出的那幾個竹筆筒,至少其他四個行首都認為有把握了。於是在全城人議論聲中,終於一個個表態,同意在蔡水河畔,於中秋節一試才藝高下。

    不提相貌,相貌到了她們這一級別,沉魚落雁的,都差不多了,只剩下各人的所愛,有人喜歡豐滿的,有人喜歡苗條的,那是無法滿足的。

    婁煙一直沒有吭聲。

    但其他四個行首皆去,她能不去嗎?

    就不知道高衙內有多大能量了。或許能找到晏殊?他可能為婁煙作詞?要麼還有其他人,腦海裡回想了一下,林和靖剛去世,楊億即使出面,也沒有用。范仲淹更不可能。要麼只剩下兩個人,柳永似乎有四十歲了,此時寫的詞,已有了一些模樣,然而他人在福建,如何去求?還有一個張先,也有三十多歲,大約明年會考中進士,詞寫得也可,可這時他在浙江,遠水解不了近渴。

    還有什麼人能拿得出?

    想了半天沒有想出。

    也許此時她急得掉眼淚吧。

    想過了,也就略過了,繼續讀書學習。

    其實未去雎陽書院進修,對他來說,真未必是壞事,若是大佬晏殊說一句,此人我看好啦,進了書院,風平浪靜。晏殊帶著有色眼鏡,進了書院,高衙內之流不要太多。

    環境未必適合了。還有功課也未必進展一樣。他這個性格,更不合適,看書寫字累了,彈一會兒琴,或者作一會兒畫,做為調節的,或者直接盤坐,從腦裡翻看記存儲的各種資料。進了書院,允許他這樣做?

    鄭州城風波卻越演越大。

    春天的詩社美則美矣,可那有幾個行首比拚才藝來得香艷?

    況且這個社會風氣。是男人的,都產生了好奇感,連周圍數州的百姓都驚動了。中秋將近,哥幾個又跑過來,怎麼辦呢?好兄弟要出人頭地,所以閉門苦讀聖賢書,能理解。那麼有事,只能往鄭家莊跑了。指不准,以後自己能不能發達,還要靠自己這個小哥。

    岑家老爺子更無恥,自己訓斥了鄭朗,事後知道訓錯了人,不好意思向一個小孩子登門道謙,於是對孫子說:「出去玩可以,只能與鄭家子玩。」

    岑大少只是盯著自己這個祖父大人。

    不過岑老爺沒有將孫子這眼光當作一回事,老子與你還要什麼臉面!

    岑家老爺子如此,其他各家家長更不用說了。還刻意派人打聽了一下,好孩子,整天就在家中讀書呢,連門前的小池塘都讓他洗毛筆,洗黑了。那是誇張的,門前有水,確是一個小池塘,但這個池塘沾著上下游的活水渠,十個鄭朗也沒有能力,將池塘洗筆洗黑。

    但幾位家長聽到後很開心,跟著鄭家子,學問學不到,能學到一種態度,豈不也很好?

    見了鄭朗,曾家四少說道:「大郎,有些不妙啊。」

    「哪裡不妙?」

    「那個婁煙忽然很高聲了。」

    如今這田地,雙方恩怨似乎無法化解了,你挑釁我,我挑釁你,一個不饒一個,幾個少年人,都恨不能將高衙內與婁煙,生吞活嚥下去。

    「怎麼一個高聲?」

    「她忽然也答應比試,不但答應,還放出言,說邀請鄭州風流才子,一起前去評議。到時候五行首各帶一個盂蘭盆。再備上五千朵金菊花,其他觀摩的人,凡看好那個行首,花一兩銀子買一朵金菊,為了公平,每人只能買一朵。然後將這個所得的款子,捐給貧困學子。」

    「有這麼回事?」鄭朗有些驚訝的說。

    用錢買花,似乎有人做過,倒不是先例。可這個慈助貧困學子,是一個高明的主意啊。

    並且也暗符了社會大風氣。

    趙宋並不是象許多後來的史學家所怦擊的那樣,能指責的就是軍事軟弱,內治十分好的。也注意緩解貧富之間的差距,減少社會矛盾。比如科舉,先是糊名制,可是主考官還能根據字跡卻辨認那一個考生的試卷。比如像自己寫的字,天下獨一號,想不認識都難。於是又實現了謄錄製,然後用焻、躬、任、賢等這些字作為卷頭號,學子考完後,再發往謄錄房重新謄錄,然後才交給主考官審閱。卷子錄中者,再到別房復考,不是學子考,是諸官一起審議。名次排定後,拆號對名單。

    還有其他的一些措施防止舞弊現象,雖防不勝防,不過比前朝做得更完善了。這也給了沒有社交能力的寒門子弟一個機會。因此祥符八年省試都實施了這一制度後,真宗問王旦等人:「可知姓名者?」答曰:「人皆無知,此真乃搜求盡寒俊之策也。」

    儘管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舞弊還是避免不了。並且字寫得好壞,也是關健,若寫得不好,謄錄官吏都會有意刁難。更不說以後為官了。這也說明了宋朝的政策。

    婁煙兵未發,僅憑此議,就贏得了人心。

    摸了摸鼻子,說道:「背後有高人哪。」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21
第四十一章 花會(中)

    「朗哥子,你那四首……」朱少春遲疑的問道。

    雖紈褲,不是當真的不懂事,這個婁煙像一條大黑魚一樣,陰在水草裡一個多月沒有動靜,臨近花會時,忽然高調起來,凶狠的撲向了其他四個行首。

    若大獲全勝,那麼自己哥幾個的安排,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個不會,」鄭朗斬釘截鐵地說。

    除了晏殊與柳永二人外,其他人皆不行,就包括楊億、張先,或者被自己哥哥剝去狀元的宋祁。他雖有才氣,在詞上的造詣也就這樣了,能拿得出手的兩首詞,一首是《錦纏道》:燕子呢喃,景色乍長春晝。睹園林、萬花如繡,海棠經雨胭脂透。柳殿宮眉,翠拂行人首。向郊原踏青,恣歌攜手。醉醺醺、尚尋芳酒。問牧童,遙指孤村道:「杏花深處,那裡人家有。」

    還有一首《玉樓春》: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一個寫得活潑,一個寫得雍容。

    但也只在北宋之初揚一下名,後來諸多大家一出,這兩首詞根本就不算什麼。況且這還是他做了尚書之後,歲數也大了,才寫出來的。正因為兩首紅杏,才博得了一個紅杏尚書的美名。

    現在讓宋祁寫,即便狀元之才,也未必寫成什麼樣子。

    他信心十足,可哥幾個很擔心。武三郎問道:「大郎,她請了高人的。你也是這樣說。」

    「我說的是這個主意,不是詩餘,到時候你們等著看吧。」

    「可你不能說你的詩餘,比天下……那個山外還有山。」

    「唉,你們怎麼不相信我呢。」

    哥幾個鬱悶的離開。咱這個小兄弟也太狂妄了吧,可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地步,卻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了。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中秋節和花會一天一天的到來。

    中秋節就要到來了,各種各樣的消息都在流傳,最多的是五個行首的生平特長資料。

    譚婉,十七歲,家道中落,自幼被賣入青樓。因為姿色出眾,被老鴇悉心調教,善長各種樂器,最拿手的還是古箏,也善長唱歌,不過不如婁煙。其他幾位行首同樣如此,歌唱是行首必修之課,不過歌喉比起婁煙,都稍遜一籌。其人心較冷,眼高絕頂,非是尋常客,有可能出再多的重金,都不接待。

    是民間的說法,鄭朗家中還有她那條從胸口處掏出來的繡帕。通過這一點,也未必如此,不過是沽名釣譽,抬高身價罷了。

    白玉娘,十六歲,也因為家道中落,被賣入青樓,可是父母很不好,母親輕浮,作風不正派,父親好賭,到了青樓後,漸漸揚名,父親經常來討要錢財,然後到賭場揮霍。白玉娘逼迫無奈,只能自掉身價,出錢高者,都一一接待。因此,在五個行首中似乎最賤。不過,有許多人慈念她的孝順,倒也不嫌棄。

    鄭朗聞聽後,慨歎一句:「這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做父親的好意思要這個錢麼?還是去賭博的。」

    童飛燕,十八歲,父親殺人罪,處死。於是家境中落,母親為了哺養幾個兄弟,不得不將她賣入青樓,善長跳舞,有人說她無腰骨,也就是腰間沒有骨頭,想要怎麼扭就怎麼扭。聽聞後,連鄭朗都感到有些好奇了。難不成,她還能將前胸扭到後胸來,用頭看著自己的臀部?

    第四個叫江杏兒,十五歲,她的善長與其他諸女略有不同,對樂器造詣皆很差,歌喉一般。但善長書法,繪畫也似不錯,並且對書法迷戀到癡絕的地步,經常不惜重金購買大家的書法回來把玩。這也是雅事,不過作為行首,終是不好,人家來玩,是看你唱歌跳舞,或者表演樂器的,難不成刻意前來花重金看你寫字繪畫?那是文人做的事,你一個小姐,懂一點,就行啦!

    可她年最幼,卻擠身於行首行列,卻有另一個特長,長相清秀,有可能都略在其他行首之上,加上性格隨和,因此,不善長樂器,不善長歌舞,在鄭州城也有一些名氣。

    最後就是婁煙,讓以前的鄭朗名聲大壞的行首。

    樂器也懂一點,詩文也懂一點,最拿手的就是歌喉,其他幾個行首無一人能及。此次比試,唱歌也是一個關健,這一點似佔了優勢,加上她說的那番話,隱隱有師未出,先聲奪人之勢。

    除了這幾個行首,還有其他的一些行首,不過名聲不顯,不會出來丟人現臉了。

    這件事,都震動了鄭家莊。

    吃晚飯的時候,幾個娘娘都忍不住談論此事,大娘說道:「這幾個娃兒,也是的,都是苦命人家的孩子出身,爭什麼爭?」

    「大姐,她們才不苦命呢。」六娘說道。自己有過這段經歷,知道名氣到了五行首的地步,每年會有多少收入。

    「那更不能爭啊,不愁吃的,不愁穿的,何苦爭一個勝負。勝了好,敗了,又怎麼辦?這幾娃傻了不成?」

    陳四娘與四兒聽到幾個娘娘對話,只是埋頭吃飯,不能言。心想,本來好好的,之所以爭,全是你寶貝兒子弄出來的事。

    四兒還小,並不能理解失敗後會有多痛苦,可也關心,回房時,悄悄問道:「大郎,你說誰會獲勝?」

    「不知道,與她們我也沒打過交道,甚至童飛燕與江杏兒,我都沒有看到過。」

    「那,婁煙會不會勝?」

    「無論是誰,都沒有她的份!」鄭朗肯定地說。

    雖然說了善款的事,先拔了一籌,可能花一兩銀子買朵花的人,家境皆不會很差。這不是去狎,只是買來,放盆裡一放,就走了,甚至連行首都記不住你的樣子。

    一兩銀子,不是大數字,也不是小數字,整兩貫錢,好買到二十斗最好的大米,幾十斤豬肉,青齊能買近一匹絹或者紬,一匹半綢。平常老百姓能捨得花一兩銀子買朵花,連美人一笑都博不到?

    那麼買得起花的人,會不會在意你將這個錢捐助給貧困學子?像自己幾個好兄弟,能讓他們不危害百姓就算好的了,還指望他們有這個慈善心?

    會起作用,可起的作用很小。

    這是起加一些小分作用的。

    相貌才藝各有千秋,起決定作用的,還是表演的詩餘,所選的詩餘好與壞,才會決定最後花魁的走向。

    四兒眨著眼,心中與幾個少年一樣的想法。

    雖然你給了她們一人一樣東西,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還小,現在豈就能小視天下人了?

    在諸人期盼下,中秋節終於到來。

    鄭朗也出動了,也想看一看婁煙吃癟的樣子。

    可幾個少年臉上卻是充滿了各種表情,心中或得或失。

    一會兒,來到蔡水河畔,已來了許多人。隨著幾輛香車在涼亭駛了過來,在涼亭邊停下,五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走下車子,決戰終於到來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22
第四十二章 花會(下)

    五個少女,鄭朗認識三個,另外兩個,第一次認識。

    可是人群中有許多人見過,迅速指出來。從面部上也多少分辨出大約的年齡。

    第三個下車的就是童飛燕,穿著大紅長裙,梳著雲髻,腰果然很細,走路時都似在搖舞一樣。不過鄭朗聽說此女脾氣很烈,頗有先父之風,其父也是因為一言不合,與人鬥毆,導致殺人被斬首的。此女沒有烈到要殺人的地步,可同樣很剛強,常常一言不合,連收下的錢都不要,就將客人趕走。

    典型的弱化版女王。

    看似很柔弱,不過兩道英眉高高豎起,彷彿隨時能揚起來,讓人隱隱能看到那份剛烈之氣。

    第四個就是那個江杏兒,很小,身體還沒有發育,整一個半大小孩子,抬起眼,向四周黑壓壓的人群掃了一眼,眼中還有些迷茫,就像一個小糊塗。不過在那個場合裡呆久了,就沒糊塗的。看一看自家的六娘七娘,想過一個安份守己的日子,將大娘哄得那個滴溜溜轉兒。

    但鄭朗稍微留心了一眼,都說她長得最漂亮的。漂亮,肯定很漂亮了,這五個少女就沒有一個是弱色的,不過也未必最漂亮,五女春花秋月,各有特色,況且那麼小,整個揚州瘦馬。

    不過愛好書畫,整天在墨香裡爬,身上多了一份書卷氣息,映得比其他諸女少了一份風塵味。

    加上又小,又柔弱,給人一種很想疼愛,想憐惜的感覺。所以坊間傳名其女長相,是最出眾的。

    五女一一走出,亮了一個相,站在涼亭邊,涼亭裡面擺著一些椅、台,這等美事,少不了鄭州的官員,裡面那些椅子正是為了鄭州城重要官員擺設的。外面還有兩排長長的椅台,一邊二十幾張,也是為鄭州有身份的人留下的。最末才是五張木椅,東邊三張,西邊兩張,木椅前是五張長檯,要獻藝,彈琴寫字,都需要一張長檯的。這才是五女真正的位置。

    每張長檯前是一個很大的盂蘭陶制花盆,留作投花的。另外每張椅子邊上還有一張凳幾,這是給五個行首丫環坐的,不過以示尊卑,只放了五個凳幾了。

    長檯前就是一藍藍子金菊花。

    來的人,有錢拿出一兩銀子的,定沒有五千人,不過這場合,即便有人投二朵三朵,也不會有人認真在意。

    四周是黑壓壓的觀望的人,多是年青人,不過也有一些老者好奇,擠進來,看他們白髮蒼蒼,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會時不時發出一些嘲笑聲。

    要麼幾十個衙役在維持著秩序。

    大多數人還有分寸的,不管內治如何,依然是一個階級分明的社會,有錢的有勢的弟子們,都擠到前面,其次是普通地主與低層官吏家的子弟,接下來才是普通讀書人,最外面是老百姓。

    人多,有些亂,但不至於擁擠不堪。

    鄭州八惡嘛,也算最頂尖的一群人行列了,八個兄弟擠到前面,離得很近。

    五女走到各位的長檯前,一一落坐,這個位置也不大好排的,接近涼亭的,是鄭州尊貴的大人物,會顯得地位高些。因此,鄭朗又聽到人群中的一個議論,說是五女在離開鄭州城時,爭執不下,於是抽了簽,才落實好座位。

    不知道真與假,可現場沒有發生衝突,東邊是童飛燕、白玉娘與譚婉,西邊是婁煙與江杏兒。五女款款坐了下來,丫環雖有凳幾,皆沒有入座,站在邊上準備伺候。

    人群忽然嘩然起來。

    一個皂衣中年人從人群中走出來,國字臉,氣質儒雅,穿著皂衣,一個也不認識。但這不要緊,今天來的這些人,不僅僅是鄭州的富豪官宦子弟與學子,還有從鄰近的州縣湧來的一些好奇者,甚至有可能離這不遠的東京城,都有一些人好奇,趕來觀看。

    可這個中年男,卻徑直的來到婁煙面前,那個凳幾是小丫環坐的,他卻坐上了!

    不但挨著婁煙坐在一起,婁煙居然還倒向他的懷中,親暱的說著話。

    這個中年男是誰?一個個猜疑,然後不約而同的扭頭在人群中尋找,找另一個人呢,高衙內。可找了半天,皆沒有找到。

    各種各樣的猜測就傳出來了。

    「高手?」牛二郎問道。

    「不知道,大約是,」鄭朗不明此人來歷,也不敢確認。不過既然坐在婁煙身邊,都讓高衙內自覺沒來現場為情人鼓勁,來頭不小。可是看他的穿著,鄭朗感到疑惑。不一定要顯富,可有來歷的人,總有一些身價的,比如自己家境只算是中富家庭,身上還穿著綢緞子做的衣服。這個中年人,僅穿著一件麻布長衫。單從這一點看,不是那種手頭富裕的人。

    正想著,一大群人再次過來。

    劉知州帶著鄭州的頭面人物來了。

    在宋朝,不會犯錯誤,東京城中大大小小的館院教坊歌廳,從皇城外圍到外城,加起來一萬多家。東京城一百多萬人口,適齡女子頂多二三十萬人,一萬多家,有多少比例?

    人群紛紛讓開一條道路,劉知州忽然停了下來,看到了鄭朗。

    鄭朗在人群中拱手,施了一個晚生禮。

    劉知州忽然走過來,問道:「你怎麼來啦?」

    「在家裡讀書悶了,聞聽盛會,前來湊一個趣兒。」

    能不來嗎?這幾乎是他一手推動起來的。

    「適當出來走走也好。」說完向涼亭走去。此舉大有用意,是對諸人說,這是我後生,以後不要在惡意中傷了。不僅在這場合,做了小小的暗示。因為高衙內幾人肆意誣蔑,謠傳越演越熾。對此,劉知州也不好過問,於是在一次與群僚進宴中,說了一句:「某這一生,最得意的不是考中進士,不是陞遷官職,乃是在鄭州得一後生也。」

    宴間就有高衙內與馬衙內等人的父親。

    管管你們的孩子,不要再惡搞我的學生了。學生不能提,有些忌諱,但用了後生這一詞,意思都差不多。

    沒有想到,白玉娘與譚婉不約而同的站起來,也走到鄭朗面前。

    白玉娘嗔怪的問道:「鄭郎君,為何奴請你來城中,不來?」

    譚婉也幽怨的說道:「大郎,你莫忘了我的約。」

    「這段時間我忙於學業,不過我也給你們準備了一樣禮物,耽擱了許多時間。」

    「什麼禮物?」

    「日後自知。」

    「今天你要替奴捧場。」兩人同時說道。

    鄭朗又摸起鼻子,若是不認識,我各送一朵花,許多人都認識我,我如何送兩朵花出去。更不好捧場了,忽然看著摟著婁煙的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好,今天我就給你們捧一個大大的場。」

    說完了,走到二女身邊,身體還沒有長好,個頭比二女略矮,但不妨礙摟抱,一左一右,將二女抱著,兩隻小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二女的胸脯上,向場中走去。

    轟!

    圍觀的人又亂了,雖然二女對你有好感,可你小子別當真,居然來一個左擁右抱。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23
第四十三章 花之戰-納蘭

    這一刻,二女心中也亂。

    第一個想法,是不是自掉了身價?

    但是二女立即察覺到異樣。外面的人看到鄭家小子十分輕薄,你摟就摟,抱就抱,不能在這廣大化日之下一摟就是兩個行首。不是存心氣人麼?

    可身在其中,感受不同。鄭朗的手是搭在她們的胸口上,雖說因為身高的原因,也顯得輕浮了,至少往下去一點哉?但搭就搭了。不像別的哥子,搭在滑香酥軟之處,相貌又是明艷如花,會有一些小動作的。

    身在歡場,見過許多人,各色各樣都有,這一點幾乎逃不了。可鄭家小子只是搭上去,任何的小動作都沒有。

    本來二女前來,都抱著小心思的,外面的傳言很多,分不清真假。以至她們自己兒都忘記了與鄭朗的約定。直到劉知州發話的事傳出,二女才知道外面有一些說法是錯誤的。再怎麼說,人家是進士,並且是定州人,與鄭家一無關二無眷的。若沒有才華,會如此提攜?

    久在歡場,逢場作戲,旋即理通了這個關節。不過為了花會的事做準備,因此沒有理會。今天劉知州刻意停下,與這小子說話,提攜的意味更濃厚了。

    機會難得啊,說不定那一天真變成了鳳凰,一飛沖天。沒有想到演變成這種樣子。

    犯了眾怒。

    鄭朗並不在意,反正幾年來,也沒有人說過我什麼好話,我行我素,倒也合了他的性子。

    劉知州聽聞眾人的嘩然,扭過頭,想說。可走近了,他沒有戴有色眼鏡看鄭朗,就看得分明,小子雖然似乎在發花癡,一雙眼睛卻十分清明,找不到半份色授魂與。

    是……

    沒有想明白。

    但這清澈的眼神讓他歡喜,就是狎妓,也是那種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是高境界。

    敢情這個狎妓……還分境界的?

    好!

    心中反而喝了一聲彩了。

    喜歡,這樣的絕色女子,都沒有讓他色授魂與,可見心性的堅定。低聲對身邊衙役吩咐了一句,這個小衙役從前席上搬來一把椅子,然後將白玉娘與譚婉的長檯居然挪在一起。

    反正東邊三人,稍擠一擠,反而對稱些。不然一坐下來,自己的後生如何左擁右抱。

    難道過份嗎?

    即便是左擁右抱,也是對你們賞識。再過幾年,就是你們是行首,恐怕都沒有這個福份了。

    圍觀的人目瞪口呆。但怎麼好言語呢?人家左擁右抱,知州沒有阻攔,卻變相的進行支持。可知州大人,你要知道,今天五行首才是主角,不管鄭家子是不是你後生,這樣做,未必太讓我們傷自尊心了吧?

    但是白玉娘與譚婉心中更明亮了,這是知州在強抬自己的後生啦!

    白玉娘低聲撒著嬌:「大郎,我與譚婉姐姐所有矜持,都讓你毀了,你如何回報?」

    鄭朗呵呵一樂,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然後又在譚婉耳邊說了幾句。

    後面的人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還以為鄭家這個敗家子在與兩個行首親暱呢。有的人眼紅得恨不能衝上來,對鄭朗拳打腳踢。

    白玉娘心中默想了一下,終於記下來,再次撒嬌道:「冤家,你為什麼不早說?」

    鄭朗告訴她們各一首清新的小詞,怎麼辦呢?自己的竹筒一送,就送了四個,可是自己卻沒有接受過江杏兒與童飛燕的示好,未免對她們不公平。不過現在說,是晚了些。

    宋詞一開始幾乎完全是為了唱而服務的。

    也就是無論創一首詞牌,或者填詞,必須按照樂譜來。詞的音節服務於樂譜,樂器也服務於樂譜,有的適合用簫,有的適合用琵琶,有的適合用古琴,蘇東坡就記錄了一件事,沈遵之聞山翁詞美,試圖用琴奏之,雖粗合韻度,然琴聲為詞所繩約,非天成也。唱有樂器伴和,方為美,可得提前練唱,然後尋找合適的樂器伴奏,這樣才能相得益彰。

    特別是這種場合,疏忽一點,有可能名落孫山,奪不到花魁不要緊,落在最後一位,那就慘啦!

    正是因為這種制約,鄭朗自己兒都不敢輕易填詞了。

    但這一現象在逐漸改變,自蘇東坡等人起,種種優秀的詞面世,漸漸從為歌唱服務,向正宗的文學形式轉換,這才造就了一大堆不會填腔的文學家踴躍參與,更多的好詞也一一問世。

    因此終宋一世,可以將詞家分成三類人。比如周邦彥、姜夔,鄭朗所擔心的柳永等人都是絕對的按譜填詞。還有一種人,是按簫填詞,他們不會打譜,可能識曲知音,所以能寫出合乎音律的詞,但不會填腔,比如蘇東坡、秦少游,最後一種,詞僅是文學了,管它合不合譜,合不合腔,我只要依句填寫就行了,比如秦少游,陸游。到了元明清時,後者居多,不過就是依句,也沒有填出什麼好詞來。也有少數才華橫溢的,既填了腔,又寫下了一些好詞。

    比如鄭朗所選的這兩首。

    鄭朗只是垂目微笑,心裡想到,知足吧,兩位大小姐。

    看到二女在撒嬌,童飛燕問道:「兩位妹妹,你們在說什麼?」

    白玉娘道:「鄭郎君贈送了兩首好詩餘給了我們。」

    此句聲音大,剛剛落坐下來的幾十個大人物,全部聽到。劉知州似乎摸到自己這位後生的秉性,不是好東西,是不會拿出來的,道:「鄭小郎,什麼詩餘,唱來聽聽。」

    詞,就是用來唱的。所以說了這一句。

    鄭朗也不拒絕,當真不知道自己這一摟,都影響了二女身價?甚至影響今天的「花戰」,最後一名不會了,掉到第四名去,同樣也很慘的。似乎二女大有我用青春賭明天之意,萬一不好賴上自己怎麼辦?

    當時摟二女時,就想到了這後果,所以說,我給你們捧一個大大的場。童飛燕問,劉知州請求,幾乎水到渠成了。

    這一唱,就挽了回來。

    說給她們聽的是兩首小令,納蘭性德的。此人長調評價不高,可是小令太有殺傷力了,幾乎是後來小資的最愛。

    同樣不敢用樂器,不過他也不參加花之戰,倒也無所謂,於是扣著桌子清唱:「

    錦樣年華水樣流,

    鮫珠迸落更難收,

    病余常是怯梳頭。

    一徑綠雲修竹怨,

    半窗紅日落花愁,

    愔愔只是下簾鉤。」

    「好啊,」劉知州撫手讚道。這首詩餘太清新了,乾淨得像流水一樣,不論其他,僅論這個清新,似乎整個宋朝,只有晏殊少數幾人能寫出來。

    但五個行首聽他唱完,全部低下了頭。

    這幾人既然名列行首,對文學也有一些天賦的,未必能寫出什麼好東西,可好東西能分辨出來。

    這首詞其他幾句倒也罷了,可破開的第一句,錦樣年華似水流,太有殺傷力了。宋代人結婚比較早,因此狎妓時,也多認為是小妓為美,十幾歲正值風華正貌之時,可時光很快的,一轉眼,二十歲大關就將到來。看一看五個行首,那一個有二十歲的!

    到時候自己怎麼辦?

    僅七個普通的字眼,居然引起她們情感上的強烈共鳴!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26
第四十四章 花之戰-雨霖鈴

    有的人心中不服氣,可是四顧茫然。

    僅這首小令來說,未必能達到晏殊的高度,可小令中的優雅清新,卻不遑讓一分。能寫出這樣小令的人,難道甘心為一個小孩子代筆?

    再這樣說,未必太說不過去了。

    其實一曲唱完,也無形中打了許多人的臉。

    白玉娘低下頭,捏著衣角,然後用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鄭朗,真有些心動了。甚至早些天得到這首小令,她能將前面準備的那首高雅的詩餘丟掉,轉唱這曲。

    可她也沒有想過,你就是心動,人家還沒有發育起來的小孩子,會做什麼?

    一曲唱完,拱了一下手,說道:「見笑。」

    、接下來又唱道:「

    一霎燈前醉不醒,

    恨如春夢畏分明,

    淡月淡雲窗外雨,

    一聲聲。

    人道情多情轉薄,

    而今真個不多情,

    又聽鷓鴣啼遍了,

    短長亭。」

    又是一首優雅清新的小詞!

    特別是「一聲聲」與「又聽鷓鴣啼遍了」兩句,是那樣的銷魂。沒有明說什麼,但聽著,似乎讓人想黯然淚下!

    兩首小令如出一輒,因為送給兩個行首的,所以略帶著粉意。但與北宋初流行的詩餘不同,這個粉得那麼的優雅,就像一個一塵不梁的翩翩美君子。最妙的,兩首詞用的都是普通常見的詞眼,可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洗淨鉛華的絕色少女,楚楚動人。

    許多人不由地回味起來。

    特別是幾個少女,在歡場是也遇到過一些如意的郎君,可最後的結果呢?

    就像婁煙與高衙內,其實高衙內還不算多麼出眾,然而卻同一場馬拉松比賽一樣,跑了三年的時間,卻沒有半點准信。這豈不正是人道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彷彿為她們這些青樓女子亮身打造的一樣。

    又引發了共鳴。

    連江杏兒與童飛燕,都驚訝的抬起大眼睛,盯著鄭朗看。

    鄭朗心中歎了一口氣,納蘭的小令對小女子的殺傷力果然是強悍哪。

    可有更多的人,卻用眼睛盯著婁煙。

    不要說鄭家子是蛋大的孩子,兩年前就知道為婁煙撥小刀子拚命。小屁孩子如今傷透了心,不多情啦!想到這裡,再聽著他還沒有發育起來,也沒有變聲,尖細尖氣的童聲,眾人都覺得啞然失笑。難道天才小孩與平常小孩就是兩樣,連這方面開竅也開得比平常的小孩子早?

    可是無形中,這時,他們都默認鄭朗是天才了。讓人代寫,一次可以,兩次可次,還能每一次都讓人代寫麼?

    有的人在悄悄議論,這一回婁煙真看走了眼。

    多好的機會啊,是大了六歲,以鄭家幾個婦人的寵愛,真若從良,鄭家豈不會花重金贖下來?況且鄭家那個六娘七娘,本來就是出自青樓的。

    婁煙躺著也中了槍。聽著眾人的議論聲,雙眼都要冒出火來。

    實際那有這麼情與恨的,鄭朗隨便挑了兩首,比較好的,又不突兀的小令,比如納蘭還有一首詞,風絮飄殘已化蘋,泥蓮剛倩藕絲斷,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這首意境與韻味就遠不及第二首。或者那首濕雲全壓數峰低,影淒迷,望中凝,非霧非煙,神女欲來時,若問生涯原是夢,除夢裡,無人知。文字很美,意境很美,如夢如幻,然似乎在說男女之情事,對他不合適,格調也低了。

    所以選了這兩首出來,不那麼唐突。

    劉知州沖鄭朗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別折騰了,上次生生讓你將詩社折騰散了,再賣弄,馬上花會成了你的會。

    鄭朗放下二女,來到劉知州面前,居於側面坐下。

    「你這兩首小詩餘做得也好。」

    「知州抬愛。」

    「貪多嚼不爛,無論詩餘,或者琴曲,或者諸子百家,眼前還不是你主要的學習方向。」

    「小子明白。」

    但是劉知州眼中卻充滿了歡喜。

    別人想貪還貪不起來呢,這才叫天賦。

    可是鄭朗眼睛忽然奇怪的瞟著婁煙的方向,他看到婁煙附在那個中年文士的耳朵旁悄聲的說著什麼。中年文士面露難色,婁煙不斷地向他撒著嬌。

    鄭朗更感到古怪。

    白玉娘與譚婉對自己謙讓,是因為自己家世還算可以,並且自己歲數很小,看起來很有出息,很有天份,知州再三的提撥,是一支潛力股,就是這樣,自己用手將她們二人摟住時,兩人身體還僵硬了一下。

    這個中年大叔倒底是什麼人?

    並且當著眾人的面,婁煙這樣做,很有可能也會影響她今天的得分,還有,高衙內當真一點不在意?

    想到這裡,扭頭,悄悄看了一眼高縣令,卻見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忽然也明白,高縣令不反對兒子狎妓,可不希望兒子與她來往過於親密。婁煙這樣做,反而合了他的心意。

    正在想著,忽然中年文士面露難色的站了起來,沖四周施了一禮,婁煙身邊的丫環遞來一張古琴。文士也坐下去,雙手搭在琴弦上,一陣優美的樂曲傳出來,文士用蒼涼不平的歌喉唱道:「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他的琴彈得很好,歌唱得也就那麼回事,可這首詞的詞境優美淒冷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單論詞,已遠在剛才鄭朗所唱的兩首小令之上了。眾人都感到有些訝然,這人是誰?

    可是鄭朗都差一點從椅子上跌落下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26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6 04:29 編輯

第四十五章 花之戰-鬥百花

    劉知州也額首道:「好。」

    幾個行首輸贏,他不管的,況且這首詩餘作得是很好,自己後生輸了一籌,也不打臉。人家都四十多歲啦,自己後生才十二歲呢。沒有可比性。

    可是鄭朗驚得差一點眼睛珠子掉下來,這個大神不是在福建嗎?怎麼來到鄭州?

    因為《宋史》沒有將柳永載入史書,對他的歷史,後人知道得很少。少年時的柳永的確是在福建長大的,後來到汴梁應試,自負有才華,準備大展宏圖,可那時候他心性沒有穩定。一到東京城,看到那麼多紅燈,那麼多美人,看花了眼,省試未考中,就開始花天酒地了。

    結果,錢也花了許多,省試又沒有高中,只能回家。但在東京城卻樑上了狎妓的不良習慣,吃喝嫖賭,後兩者為害最大,像婁煙這樣的行首,宿一夜,可需要不少錢的。

    父親留下的家底子迅速敗光。

    人生的大起大跌,反而開闊了他的胸懷。若他改良這個不良習慣,說不定以他的才氣,能在考場上與仕途上雙雙斬獲。但開闊了胸懷,使他的詞越作越好,習慣並沒有改掉。又有一些美妓貪圖他的美詞,甚至不要錢,讓他留宿。

    這就像鴉片一樣,越抽越上癮。

    今年前來汴梁,再次科考,還是沒有考中。只好打算回家去,與東京城結交的一個相好行首不得不告別,心情感到很淒涼,於是寫下了這首留芳千古的雨霖鈴。

    然而事情發生了變化。

    四大行首紛紛應戰,婁煙逼得快要懸樑上吊了,四方托關係。宋祁,那是不用想了,人家是狀元才,憑什麼為你作詞?晏殊,更不用想了。

    正好聽到柳永的事,大喜,於是花重金請他。柳永依然遲疑,婁煙只好以身相許,將這個柳三變請了過來。高衙內成了苦逼的主,怕激起這個大才子的反感,只能退避三舍。

    這過程,鄭朗哪裡能想到?

    甚至他還懷疑是不是柳三變來了。

    轉眼一想,不大可能的。與自己不同,自己抄襲納蘭,抄襲辛棄疾,那怕就抄襲歐陽修與蘇東坡的,往後去,這二人想到了此詞,怎就那麼巧呢?可能言嗎?

    但已出現的詞,特別是這樣的詞,誰敢抄襲?

    況且不是柳永,如何讓婁煙屈身如此?

    這一番爭鬥,難分難解了。

    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柳永的來歷,一個個用狐疑的眼神看著他。

    表演開始了。

    其實也沒什麼,很像是後世歌舞團的表演,只是表演的幾個女子長相略略出眾罷了。白玉娘依然彈琵琶,譚婉還是撫箏,倒是婁煙沒有唱歌,這要留作最後角逐的,改成了彈古琴,造詣遠不及陳四娘,但她身邊的小丫環配合得不錯,吹起了嗚咽的塤,兩相般配,互相和應,也算不錯。然後再到童飛燕,跳了一支舞,很有可能是從唐朝柘枝舞改編過來的,舞蹈激烈優美。

    鄭朗盯著她的細腰,看了大半天,雖然也呼好,但也不像外面所傳言的那麼嚇人。鄭朗一邊看著幾個行首的表演,一邊悄悄地盯著柳永。嚴格意義上,這是他來宋朝後,認識的第一尊大神。不過,從他眼中,並沒有看出像野史上所寫的那種風流,倒有幾分落寞。以他的才情,淪落到這種地步恐怕也不甘吧。

    終於到了江杏兒出場。

    對這個小女孩子,鄭朗十分好奇,特別是她眼中那種茫然迷糊的眼神。

    見她忽地歎了一口氣,也不是真迷糊的,現在的小孩子懂事早,許多人家十五六歲的孩子都能當家立事了。她歎息她的拿長之處,本來在自己閨閣之中,客人站在邊上欣賞,都不在意,況且這麼多人,又離得這麼遠,若不是有那……自己注定是同花了。

    歎息後,寫了一幅字,大約知道討不了好,寫完了將字幅往下傳閱了一下,重新端坐下來。

    鄭朗也看了看,字寫得確實很不錯,從二王書法裡臨摹出來的書體,十分嫵媚。算不上大家風範,但比普遍人寫得確實要好看。看過,傳了下去。

    這才到最關健的一項比試。

    客人來了,最多的節目,聽你唱歌啦。這是紅行首必備的技藝。歌喉好壞,眾人早就知道,可這中間還有一個致命的因素……所唱的詞好壞。

    紅花還需綠葉配,而這個綠葉的功能,往往勝過紅花數倍。

    能唱出多好的詞,就意味著此女能請動多大的神,這個神未必是高官,指的是才子,還有這個才子能情願為你付出多少心血,做一首佳詞給你。後代也有這種現象,但沒有宋代嚴重。

    奇怪的是五個行首,此時都是信心滿滿。

    然後相互的看了一眼,眼中皆閃過戰意。

    剛才的表演是開壇小菜,現在才是動真格!

    婁煙脆聲說道:「奴先來。」

    先唱的未必能討得了好,後唱也未必討得好,關健還是看詞的質量好壞,以及她們的準備工作。說完了,掃了其他諸女一眼,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於是抱起琵琶唱了起來:「颯颯霜飄鴛瓦,翠幕輕寒微透,長門深鎖悄悄,滿庭秋色將晚,眼看菊蕊,重陽淚落如珠,長是淹殘粉面。鸞輅音塵遠。

    無限幽恨,寄情空殢紈扇。應是帝王,當初怪妾辭輦,陡頓今來,宮中第一妖嬈,卻道昭陽飛燕。

    煦色韶光明媚。輕靄低籠芳樹。池塘淺蘸煙蕪,廉幕閒垂風絮。春困厭厭,拋擲斗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緒。終日扃朱戶。

    遠恨綿綿,淑景遲遲難度。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處。深院無人,黃昏乍拆鞦韆,空鎖滿庭花雨。

    滿搦宮腰纖細。年紀方當笄歲。剛被風流沾惹,與合垂楊雙髻。初學嚴妝,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雲情意。舉措多嬌媚。

    爭奈心性,未會先憐佳婿。長是夜深,不肯便入鴛被,與解羅裳,盈盈背立銀扛,卻道你先睡。」

    這個詞牌叫《鬥百花》,是柳永自己創的。

    不能說不好,至少讓鄭朗現在作,定下來作不出。不過鄭朗低頭竊笑,前世也看過許多柳永的詞,但都是比較優秀的,這一首從未見過。終於明白為什麼士大夫不恥了。

    香艷可以,甚至寫上床的事都可以,但要寫得隱晦,比如月亮隱啦,蠟燭滅啦,或者巫山雲雨,就那樣已經就很下流了。可不能直接寫什麼入鴛被,解羅裳,什麼你先睡。再加一些油鹽糖醋,就成真正的黃、色小調啦。

    心中長鬆了一口氣,他生怕柳永下了狠心,再來一首與《雨霖鈴》差不多的大詞,送給婁煙,那樣的話,配上婁煙的歌喉,此次其他四女未必有勝算。

    不過知道內情的人沒有幾個,雖然詞中有些內容略讓人感到反感,可整首詞還是不錯的。是三段詞,卻講述的一件事,一個少女從未嫁之前的幢景,到嫁人進入洞房寬衣解帶前欲迎還拒的羞澀。有可能是明面上的意思,或者是暗指柳永與婁煙某些事,婁煙裝腔作勢的可愛樣子。

    這個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其實寫得很成功的,若將其中的一些露骨的句子改一改。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填腔!

    不過真說起來,在北宋之初,整個詞風格調低下的情況下,這首詞已經獨傲一頭。婁煙唱完了,聲音好,詞嘛,雖然劉知州等人皺了皺眉頭,可小青年們聽了喜歡。對頭,詞就要這樣寫,索性再放開一點哉!

    聽到無數的喝彩聲,婁煙信心十足的衝眾人欠身,施一禮,然後傲然的看著其他四女!

    我倒不信,鄭州城中還有人能寫出這樣的詞作!

    她這一次真的錯了。

    柳永這首《鬥百花》雖好,可是格調已先輸了七分,並且倒霉的是,鄭朗小心眼忽然上來,所以選了四首雅詞!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27
第四十六章 花之戰-雅詞

    雅詞出現得較晚。

    看到作詞的人越來越多,可詞的內容浮艷又露骨,有的都直接變成了黃、色小調,更有的充滿了俚俗之語,有的士大夫看不下去,自黃庭堅等人起,開始鼓吹詞風要象晏殊寫的那樣,雅正。

    男女之情也可以寫,必須含蓄又含蓄。就像鄭朗心中顧忌的那樣。隨著更多的人支持,最後為雅詞寫了一個調,詞以雅為最高典範,市井俚俗語為不雅,琢句精麗為不雅,詞語不典為不雅。按照這個區別,納蘭那兩首詞合格了,可柳永的雨霖鈴定下來狗頭拜。

    再者,既然是士大夫玩的文學形式,那麼必須要懂音律了,所以必須要合乎嚴格的填腔。

    於是乎呢,蘇東坡很悲催,面對這個框框條條,他寫不好詞了。只好忍著別人指責他的詞風粗魯。

    其實加了這麼多框條,還能寫好詞麼?就像一個武林高手,關在五平米的小房間裡,沒有身手施展的餘地,五個大漢圍上來,準得死。因此,雅詞越來越多,若不是北宋滅亡,詞這個文學形式,有可能因為走向這個岐路,最後滅亡。另外,寫出好雅詞的人,也沒幾個。

    但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在詞上,幾乎一生讓蘇東坡仰望之。當然,後人不會這樣看的。

    這個人正是周邦彥!

    鄭郎在周邦彥的詞中擇了擇,擇出了四首,《風流子·新綠小池塘》、《醉桃源·冬衣初染遠山青》、《解花語·風銷絳蠟》、《玉樓春·桃溪不作從客住》,不問好壞,只是考慮到某些背景,比如說到了江南哪,或者年老回憶哪,詞中出現這些意境者,一略擇去不要。不過以他的年齡,若傳出去,說是他寫的,還有些令人感到愕然。

    但不考慮才氣,只考慮到他十歲為行首動刀子,今天一摟倆,倒也能解釋過去。

    也沒有問字的合適不合適,只有一條,蛇書寫起來太吃力,枯籐體是浪費體力,但不難寫。蛇書是絕對的追求以畫入字,甚至要保持每一個筆畫像是畫,而不是象字,還要寫出字的新意,讓它成為中看的書法,不成為惡作劇,因此難度最高。

    《玉樓春》這首詞比較短,於是選了蛇書書寫。可寫出來,又怕別人認不出來,最後交給了對書法頗有研究的江杏兒。

    其他的三個筆筒,隨武三郎的下人送了。

    婁煙這一回大錯特錯,放在後世,也許世人會做出另外的評價,在這時代,四首周邦彥的詞一出,意味著什麼?有可能後來蘇東坡詞風到了成熟時,都要低下驕傲的頭顱!

    能為行首,自從無一不經過悉心的教導,若是懸殊不大,也許沒有這眼際分辨出來。可懸殊大了,都有這個眼力。

    聽完了,四女皆是微微一笑。

    婁煙心中很古怪。

    她搶在第一個唱,是想給諸女一個下馬威的,然而諸女心中有貨,一個個鎮定自若。但總要有人出頭的,相互看了看,江杏兒歎了一口氣,只好自己先唱了。

    徐徐道:「桃溪不作從容住,秋藕絕來無續處。當時相候赤闌橋,今日獨尋黃葉路。煙中列岫青無數,雁背夕紅欲暮。人如風後入江雲,情似雨餘粘地絮。」

    一曲唱完,許多人默然。

    然而鄭朗知道這是風暴的前夕。

    若是柳永不將那首雨霖鈴留給了自己,送給了婁煙,也許加上婁煙唱功,還可以拚一拚。但留給了自己,送的卻是一首輕浮的小詞,兩相對比更明顯。

    這首詞不但雅正,而且感情真切,自有一氣鼓腸之感。

    這樣的詞……震驚了,許久,響起了更大的喝彩聲,不是為江杏兒唱功喝彩的,其實唱得還可以的,不過婁煙前面一唱,讓她失色,甚至有可能對樂器不太精通,是身邊丫環伴奏的。

    但喝彩聲是為了這首詞作。

    劉知州也有些失態,心中更充滿了疑問,一年當中,宋朝要湧現出多少詞作,可佳者並不多。先是自己後生兩首小令一出,讓人感到一股清新之氣,都壓過了初秋的清涼。然後是那位文士的一首長短句,再次震驚。其實婁煙那首詞若不是太過浮艷,也是上乘之作。

    然而比起這首詞,前面數詞什麼都不是。

    劉知州茫然,能寫出這樣的詞,大約宋朝不多吧,這是誰的手筆?難道是晏學士出手的,不然沒有其他人,有這功力啊。可不大象,拋去風格不談,有的詞家,也會寫不同的風格之詞,可晏殊值得為鄭州幾個行首出手麼?

    不但他茫然,許多人都在茫然。

    太好了,就不能理解了。連柳永都驚訝的抬起頭,婁煙臉如死灰。不過幸好啦,是江杏兒唱出來的,若是其他諸女,後果不堪設想。

    但接下來,她再次呆住。三女又抵了抵,豪爽的童飛雁終於耐不下,也出手了。

    撫著古箏,唱道:「冬衣初染遠山青,雙絲去雁綾。夜寒袖濕欲成冰,都緣珠淚零。情黯黯,悶騰騰,身如秋後蠅。若教隨馬逐郎行,不辭多少程。」

    大家還沒有消化剛才那首玉樓春,又一首妙絕的小詞傳入眾人的耳際。上半闕很平淡,甚至到了悶騰騰時都很平淡,然而一個蠅忽然如泰山升入眼前,大海生起蜃樓。

    作為讀書人,蠅這個典故多懂,「蒼蠅附驥尾而致數千里,以譬顏回因孔子而名彰也。」再聯想到下一句,我只想做附在你馬尾巴上的一隻蒼蠅,不管郎到哪裡,到多遠的地方,我都跟著你。

    這是何等的感情。

    僅是一個蠅字,托起一句之靈,而通篇的樸素,更襯托著這句的神韻。樸與靈的結合,立即使整首詞得到了昇華。

    也是寫男女感情的,可對比一下婁唱的那首斗百花,這首詞多雅約,格調有多高?

    全場只要肚子裡有些貨的,全部再次驚呆,劉知州差一點站起來,對兩女詢問,是什麼樣的人,給了你們這兩首詩餘的。

    不得了啦。

    真的不得了啦,這場花會過後,今天出現的幾首詩餘將會風靡天下。

    潑天般的喝彩聲再次響起。

    婁煙變得面如死灰,花魁不想啦。

    豈止,這事兒還沒有完呢。

    大家都很奇怪,三人唱的新詩餘都了不得啦,可白譚二女神情依然很平靜,難道她們手中還有什麼好貨色?

    二女相視了一眼,白玉娘沒有抵過去,抱著琵琶唱了起來:「新綠小池塘,風簾動、碎影舞斜陽。羨金屋去來,舊時巢燕;土花繚繞,並度莓牆。繡閣裡,鳳幃深幾許,聽得理絲黃。欲說又休,慮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觴。遙知新妝了,開朱戶,應自傳月西廂。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問甚至時說與,佳音密耗,寄將秦鏡,偷換韓香?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

    一曲唱完,再次全場寂靜。

    因為出現了最苦、天便,所以後來張炎以為周詞中偶失雅正之作。其實,真率與鄙俗並不是一回事,這些語愈樸愈厚,愈厚愈雅。張炎等人要求太高啦!但就是不雅,對比一下斗百花吧,也不知雅了多少倍。

    並且通詞有天然風姿,無矯作造作之感,讀起來又明快,又讓人感到饒有情趣。

    有許多人心中感慨,這三首詩餘才是真正寫男女之情的高明之作。

    不過一個個感到古怪,是那三位大家出手寫出來的?

    現在活動沒有結束,又不好問。一個個只是相互驚疑的看著三女,又看著譚婉,然而此時譚婉表情還是很平靜。

    有些蒙!

    難不成還有第四首高明的詞作在等著。

    撫箏唱了:「風消絳臘,露浥紅蓮,花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晝,嬉笑遊冶。鈾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年光是也。惟只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

    單論雅趣婉約,這首詞當在四詞之首。

    上闕最妙的是相射,不是光相射,聯繫下面的內容,是看到上元節遊街諸美女,感到了燈月下美人有麗光相射。看美人就看美人唄,有誰能有本事寫得如此婉轉?

    下闕更妙,因念,點明詞人在回憶,通領全篇,這等手筆也非常之大。憶什麼呢?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馬逐香車,美人遺帕,下馬拾之。這也是這時勇敢的女子,在無緣結識機會下表達傾慕之情的唯一方式。當然,只一丟一撿,兩人只能各奔東西了。

    回來後,日夜想著這個女子,歌舞都罷了。

    用上元節的繁華,烘托這份情感的悲哀短暫,偏偏繞了七八二十四個彎子,委婉如此!

    至於是鄭州的上元節,或者是汴梁的上元節,不知道詞者是誰,無法知道。可諸人再次沉浸這首詞的意境當中。

    劉知州在抓頭,喃喃道:「怎麼可能?」

    不對啊,這樣的詩餘出現一首兩首,就讓人震驚萬分了,居然一出現就是四首!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23:29
第四十七章 花之戰-筆筒

    四首詞唱完,婁煙忽然一下子從柳永懷中掙出。

    老娘出重金,甚至倒貼身體,是為了贏得這場比賽的,可倒好了,你居然讓我輸得這麼慘!

    其實不對的,晏殊有些詞很雅致,並且明快動人,回味無窮。可論層次感,以及委婉,還是趕不上周邦彥詞作高度的。只是後人多鄙其人,又喜壯詞,才貶低了周詞的價值。

    若真是如此,怎麼終其宋朝一世,皆將周邦彥的詞奉為第一。蘇東坡那麼心高氣傲的人,也不敢爭辨?

    加上雅致婉轉,當世的人,無論柳永,或者范仲淹,歐陽修、晏殊,或者錢惟演、陳堯佐、楊億、張先、梅堯臣,這些詞作大家,皆一個不及。

    請誰來都沒有用!

    鄭朗眼光冷了下去,他是一個善良的人。難得的惡作劇了一回,四詞一出,婁煙悲催了,略有些負罪感。可看到婁煙這個卸磨殺驢的舉動,僅存的負罪感煙消雲散。

    投花開始。

    婁煙欲哭無淚,有錢投花的多是出身良好的家庭子弟,皆受過教育的。當然,武三郎等人歲數小,又不學無術,他們是例外。不過不比較,一比較,還能能略略察覺出來的。

    你是行首,多少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說什麼睡啊,脫衣服啦,沒有比較感覺不出來,一比較多粗俗啦!難不成,你也變成了村頭的潑婦,俚語連篇,無所謂!

    還有一個劣勢,她死心戀著高衙內,這幾年拒絕了許多恩客,人緣上略差一籌。

    於是除了幾個對她繼續抱著好感的恩客外,其他的花,一朵朵的拋向了四女的盂蘭盆裡。

    投的人越多,她盂蘭盆裡那稀疏的幾朵小花兒,就越可憐。

    慘……不忍睹。

    武三郎幾個少年郎在遠處很開心,可事前鄭朗一再關照,不得對任何人洩露,否則以後不用做兄弟啦。這時候不能承認,他進步很快,可文學修養離周邦彥差得還是很遠。洩露了,上門打擾的人多事小,也有可能都無法解釋自己作出這幾首詞的原因。

    幾個少年只好憋著,然而看到婁煙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要哭出來,那個解氣別提。

    另外還有一個人也很慘。

    江杏兒長相乾淨,可她先前寫字,輸了一分,歌喉與對樂器造詣的低能,再次輸了一分,花也很少。眼看三女盂蘭盆裡花越來越滿,她的盂蘭盆裡的花卻少得越見可憐。

    嘴中有些發苦,之所以前來參加,也是仗著手中有這首好詩餘,沒有想到居然一出現就是四首。比婁煙的略好,然而落在第四名,以後同樣會很悲催!

    漂亮又帶著一絲迷糊的大眼睛裡,閃過了一線幽傷。

    小丫頭看不下去了,忽然說道:「別急,你們不急著投花,我家小娘子還有一樣好東西呢!」

    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筆筒,上面刻著一幅畫,還有幾行字。

    自家小娘子天天將它當作了寶貝,甚至對著上面的字跡臨摹,肯定是好東西啦。此時拿出來,是為了自家小娘子加分的。

    其實許多人正想詢問她這首詞的來歷,見到這事物,一個個圍上來。自然,先圍上來的是劉知州他們。

    中國畫,用各種筆法,或者染墨構成層次感。但雕刻也可以用刀功、技法,或者深淺,構成圖案的層次感。鄭朗此時那有這個水平?勉強能利用竹表與竹肌不同色澤構成一些簡單的層次就不錯了,刀法也是簡單的剔地浮雕法,也就是將非圖案的部分用刀刮平,使圖案部分突出材料。也不是很容易,不過相對於其他更複雜的雕刻技藝,要簡單些。

    並且鄭朗還是選擇最普通的剔地浮雕,並不是多層次剔地浮雕,或者組合式的剔地浮雕。

    因此,地面(指刮平的部分)粗糙,勾勒刀痕直露,人物、圖案僅存意象,沒有多少神韻。當然,放在後世可以這麼評價,然而在宋代,明清時的竹雕大師吳之瑤、劉海心,還有那個曾拍賣出一千多萬人民幣的竹筆筒作品,竹高浮雕山水人物圖筆筒的大師顧宗玉,等人一起沒有出現之前,誰敢說這個筆筒做工不好的?

    打磨了不相干的稜角,上面對著各詞,配上一幅精美的圖畫,還有……字,刻好後,又打上蠟,顯得十分雅趣。

    都沒有見過筆筒能這樣玩的,一個個發出驚訝聲,這真是一件雅趣的物事了!

    劉知州很快就發現了一個秘密,字啊。

    與諸人把玩了一下,眼睛立即盯著上面的字。正是鄭朗模擬楊州八怪之一,著名的書畫家黃慎的狂草。當然,他也沒有能力寫出黃慎狂草的真味。不過近兩年苦練書法帶來的基本功,又刻在腦海裡,僅憑形似,倒也臨摹出幾分。

    臨摹完了,用墨汁裹紙拓印在竹筒上,用刀小心的刻出來。變成了立體,不懂的人看上去,更像一條條小蛇在爬行。可放在劉知州這樣內行人眼中看卻是不同的。

    不算很成功,也不算很失敗,畢竟此時的鄭朗已經有了很好的底子,又提前用黃體練習了四五十遍這首詞。已經讓內行的人看出了新意,至少每一筆每一畫,看上去似乎是奔蛇走虺。劉知州喃喃道:「這是一種新草書啊,似乎是從懷素狂草裡演變出來的,又不同……懷素尚使轉,此草卻尚點畫頓挫,懷素尚流暢,此草卻磊落有奇。鄭小郎,你過來看看。」

    四兒要笑,還看什麼看,就是自家小郎群整出來的。讓鄭朗暗暗掐了一下,才忍著笑,走過來看了看,道:「知州點撥得對,不過略顯生澀。」

    「也是不易,畢竟是新字體,脫離古法框架,古人思維,獨創一家,是何其的艱難。」

    「是。」

    江杏兒道:「知州,奴也是這麼想的。一開始收到此物,心中也奇怪,觀摩良久,才知道這種書體的可貴,縱橫排奡,別有另一番雄偉的氣象。然而奴臨摹良久,卻不得門徑。」

    別摹啦,鄭朗忍不住說了一句:「小娘子,想要臨摹,先做好畫,以畫入筆,似每一筆每一畫務求畫意,甚至為了畫意將字形打散,再追求其排宕之象,就可以領悟幾分了。不過剛才我看過你的書法,你的書法以嫵媚見長,臨摹這種書體顯然不合適。」

    「鄭小朗此評中的,小娘子,不要鑽牛角尖。」那是當然中的啦,這世間還有其他人比鄭朗更瞭解這種書法嗎?四兒又想笑。劉知州不知這主僕倆的古怪,又問道:「某能不能問你一句,此物事是何人所送?」

    「奴不知,甚至連人都沒有見過,只聽小婢說一老農托於此物,說是自家郎君所制,送於奴,奴接到此物後,此人已離開不見。」

    連僕都不知道來歷,如何尋找此人?

    眾人紛紛感到驚奇,這也是一件逸事。也許是好奇心,也許是讚歎這名高士,作下此詞,寫下此字,製出這種風雅的物事,居然連名姓都不留,隱然有林和靖的風範,於是投花人立即變多起來。

    一眨眼功夫,江杏兒盂蘭盆裡的花就追趕上來。

    其他三女也急了,扯了一下身邊的丫環,自己不好說出來,失去了身份,但能讓丫環說出來。於是三女身邊的丫環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此筆筒,我家小娘子也有一個。」

    這樣的新奇雅物與剛才的雅詞一樣,出現一個就不得了啦,居然一出現是四個。幾乎所有人一起停下來,看向其他三女。

    PS:這一波高潮要過去了,不大,主要為下文鋪墊的,過幾天潮會更大。大家若看得滿意,請用收藏、推薦與打賞往我身上砸吧。再感謝雨葉淋、半隻阿宅、乾坤索、621、浩臨天下、挑嘴的烏鴉、書友080520134512900等書友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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