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3:54
九百二十三章 歡迎



高遵裕眼中卻冒著精光,低聲說道:“鄭公,要麼將他們吃下來。”

西風徐吹,雖然靈興二州之地號稱塞外江南,風已帶來陣陣涼意了,但諸將心中卻是火熱的。章楶認為王恩等將能排進四十軍將行列,其實高遵裕與李憲若論軍事能力,同樣也能排進四十將行列,最少能名列二十下軍將,而且此人雖是尊貴的外戚,可與其他外戚不同,特能吃苦,常年累月呆在塞外前線,從不喊怨言,連鄭朗對他這一條都十分地看重。

看人不能看一方面,比如趙構,對百姓不惡,節儉,若非金人入侵中原,再沒有秦檜這個妖孽,可能還是一個比較適合的守成君王。但他的缺點比種諤更嚴重,更不能做為一個好主帥。再加上他的身份,鄭朗害怕又出現史上的故事,因此排將時並沒有將高遵裕排進去。當然,將是鄭朗排的,比如種樸與王厚,若論史上的做為,種樸排在王厚之上,多少有些不公平。

不過現在問題也不大,這些青年將領還沒有成長起來,現在將他們列入下軍將,主要還是磨練的,再加上此戰過後,會有一些新的將領湧現,代替和斌這些老將,那麼以後就是鄭朗去世了,宋朝也有了一個用將標準,至少二十年內不會出現用葛懷敏做為主將的故事。

連番的大捷,讓高遵裕信心有些膨脹,想試一試契丹人的戰鬥力。

鄭朗笑了一笑,不能說高遵裕提議不好。

宋軍與西夏人交戰,只要朝堂大臣們不茍和,那怕自己不出現,宋軍也是占據上風的,對陣契丹就顛倒過來了。但西夏人與契丹卻打得有聲有色,契丹人來到西夏,失去主場優勢。從容拿下這三萬契丹人,以後對陣契丹人就有了底氣。不過鄭朗還是搖了搖頭道:“不妥,若契丹人派來十萬兵馬,吃下他們還值得,僅三萬兵馬,吃下不妥。”

“為何?”

“高公,吃下十萬兵馬,契丹人就會害怕,他們的國力也受到嚴重的傷害,一兩年內不會對我朝用兵。三萬兵馬。對契丹影響不大,我擔心河北那邊。河北河東駐紮的兵力不少,而且有諸多城池拱衛,契丹人就是入侵河北河東,也不能動搖京畿安全。可畢竟所有精兵勇將一起調到河北河東來了,以兩地區現在的狀況,若契丹舉國來犯,無法禦敵於國門之外。那麼契丹大軍南下,河北河東震動。百姓流離失所。再說,此戰本來就苦了百姓,國庫更是空空如也,一兩年內元氣都不能恢復。再有契丹所帶來的傷害。後果會很嚴重,甚至能動搖未來整個西夏地區的治理。”

熙寧七年大旱,全國就著旱災的流民,大修土木。修了許多水庫、堰壩,還有道路。

這些道路包括呂梁山與太行山的一些道路,但只能說好一點。比原來道路拓寬鋪平了,以現在的技術,宋朝還不能將滄海變成桑田,將高山大嶺變成平原,更不能強行打通這兩大山脈,開通一條條暫新的道路。

宋軍想從陜西去河北,還是先去麟州,再渡黃河,然後去太原,再從太原一步步前往太行山,越過太行山,前往河北。七繞八彎的,最少近三四千里地,也就是說河北若有警,西方的兵力根本做不到及時的支援。

高遵裕不作聲了,戰爭需要兵力,但同樣需要懂軍事的將領指揮,河北河東現在那有什麼懂軍事的將領。

李憲道:“可惜後方動亂不休,不然三萬契丹人來了,也不打緊。”

“子範,此事勿要再提。”

西夏之所以動亂不休,主要是鄭朗這次用了殘忍的手段強行鎮壓。

順從歸順者有糧有錢有帛,但順從者也不易,必須配合朝廷進行軍事行動,鎮壓反抗的部族。不順從者,馬上就進行鎮壓。這必然激起更多的部族反抗。

但先難一難,將大部桀驁不馴的部族打壓下去,以後治理就容易了。

不然就是得到西夏,以後也未必容易治理。以前李繼遷才擁有多大一點的地盤,最終烽火燎原,一旦西夏失去控制,連帶著吐蕃也會產生新的動亂,大事去矣。

西夏治理了,平安了,沒有了倚靠,吐蕃就不會出現大亂子。別以為現在河湟平定下去,又經過蕃候的籠絡,但還有許多部族仍然居心叵測。

所以鄭朗寧肯時間慢一點,也將一些桀驁不馴的部族用血腥的手段消滅,減少以後不安定因素。

可這只有鄭朗心中有數,史上宋朝伐夏,動亂沒有這麼嚴重,並且之前也未實施各種籠絡政策,不過史上那次出兵錯漏百出。第一就是得到西夏,以後不安定因素必然很多。第二就是時季問題。

史上宋朝八月發起總攻,九月李憲法拿下蘭州後,梁氏震恐,立派使者向契丹求援。但西夏也有忌憚的地方,契丹雖然沒有對西夏用兵了,可多次假借拜禮佛塔名義,窺探道路與西夏情報,就象西夏對河州抱有野心一樣,契丹同樣對西夏抱有著野心。契丹有何動態,不記于史冊,但隨後十一月宋軍兵敗。

這個時季就不對頭,既然伐夏,西夏那麼大的地方,以宋朝的武力,不可能一兩個月就得到西夏的,況且史上兵力不及現在,武器不及現在,物資糧草準備的情況也不及現在,將領的任用更不及現在,八月出兵,只要拖一拖,很快就會進入冬月臘月,在最寒冷的地方,進攻西夏的核心,豈不是找死?

真要是那次宋軍贏了,契丹會不會出兵,誰都不好說,但契丹絕對不會輕易坐視宋朝得到西夏的。最直接的一次出手,就是派使來西夏將梁氏的女兒惠宗皇后梁太后毒死,給了李秉順與宋朝和解的時機,贏得了西夏的生機。

因此鄭朗心中有些疑惑,難道自己的一些做法是畫蛇添足了?

鄭朗想了一會,向斥候問道:“契丹主帥是誰?”

“稟鄭公,是契丹南府宰相耶律燕哥。”

“耶律燕哥?”鄭朗眉毛跳了跳,這個人乃是巴結耶律乙辛上位的。

前年秋天耶律洪基去夾山狩獵。耶律乙辛見耶律洪基久無子,這個很關健,若耶律洪基有了兒子,耶律乙辛只要挑唆一下,耶律浚的兒子,也就是耶律洪基的孫子耶律延禧就不會上位,耶律乙辛以後就不會被耶律延禧清算。

因此耶律乙辛進諫,不要帶皇太孫同往,想要加害耶律延禧。契丹大臣蕭兀納一再反對,說:“竊聞車輛駕出遊。將留皇孫,茍保護非人,恐有他變,果留,臣請侍左右。”

這個恐有他變,十分有含味。

耶律洪基這時突然腦子清醒過來,產生了警覺,但沒有立即對耶律乙辛動手,甚至聽從耶律乙辛的建議。讓張孝傑上位。直到去年,宋朝商議耶律浚與淑壽公主親事時,耶律洪基才開始將耶律乙辛外放。這是無奈的辦法,耶律乙辛畢竟已成勢了。立即徹底動手必有變,這種情況就象後世的趙構對秦檜一樣,趙構不滿秦檜,可不敢對秦檜動手。直到秦檜快要死了,趙構才將這個厭惡表達出來,甚至默示了養子宋孝宗重新禮葬岳飛。追贈武穆。也許那時趙構心中有些後悔了,畢竟象岳飛這樣的赤膽忠心的大臣,在整個華夏歷史也找不出幾個。

應當說耶律洪基這種做法十分明智,但鄭朗心中估計這不是耶律洪基想出的辦法,是另有高人指點。

究竟是誰,鄭朗不得而知。

但這個耶律燕哥卻是一個十分狡猾的人物。

契丹開始準備清算耶律乙辛,耶律燕哥卻未受到多大的波及,甚至在史上耶律浚之死,耶律燕哥是罪盔禍首之一,現在耶律浚救到宋朝,與耶律燕哥更無關系,再加上他及時倒戈,所以還帶著南府宰相的職位。

想了好一會兒,鄭朗對手下親兵說道:“去將郭逵與王韶請來議事。”

親兵下去,鄭朗坐在議事廳深思。

二人從前線騎兵回來,聽到這種情況,同樣感到頭痛。

三萬兵馬,動是不好動,不動,這個兵力卻足矣動搖西夏的局勢。最少聞聽契丹軍至,後方的反抗浪潮更激勵。

王韶道:“為何契丹只派了三萬兵馬,難道是才得到情況,未來得及準備糧草,或者契丹內部產生爭執?”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況。前者證明契丹準備對宋朝動手了,現在是三萬人來到西夏,未來就可能是十三萬人去了河北。而這種情況的發生,後果連高遵裕都知道有多糟糕。若是後者,問題又不要緊,等到契丹爭執好了,宋朝早就將西夏拿下來,各路兵馬各就各位,時間拖得越久,對宋朝越有利。一旦宋朝將西夏治理起來,沒有部族反叛,甚至將以前每年駐紮在陜西的二十萬禁軍集中起來,全力對付契丹。

高遵裕道:“只可惜,契丹那邊密探得不到有力的消息。”

契丹漢人不少,可入主契丹政治的多是契丹漢人各大豪門,漢人寒門子弟難以上位,西夏不同,它立國草創,各部混雜,因此自李德明時起,就開始吸納大量漢人地主與沒落文人,或者將士,各色工匠,為西夏帶來文明、技術,以及協助朝廷草創制度,因此斥候也容易打入西夏內部,得到隱秘的消息。

並且怕驚動契丹,以前特務營並沒有派斥候深入到契丹,後來派了,時間很短,打探不到核心的消息。

郭逵說道:“我還擔心糧草問題。”

西夏堅壁清野,境內一半秋收等於毀了,又掘開黃河河堤,試圖水淹宋軍,雖未得功反失去了民心,但造成幾百里方圓的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既然宋朝想經營西夏,不能不管不顧。

鄭朗派人將這些百姓組織起來,部分人留下,將河水疏導出去,播種冬小麥,其餘人等一起編制,奔向京兆府,于長安就食。又將其中的青壯年組織,或作為兵士協助宋朝鎮壓反抗部族。或作為民夫,協助宋朝將糧草押運到前線。

到長安就食,節約了大半的運輸成本,可這一年陜西動用了十幾萬兵士,二十多萬勞力,同樣破壞了農耕生產,前期朝廷是準備了大批糧食,並且自元豐元年就在開始準備,去年準備得最多。

但這麼多將士需要糧草,還有西夏百姓需要救濟。前期準備的糧草根本不夠。鎮壓是一個措施,安撫才是主要的手段。為了安撫百姓,只能分出軍糧,對一些缺衣少糧的百姓賑濟。

這造成大軍不得不在黃河邊停了下來。

同時也給後方帶來更大的困難與壓力。

鄭朗道:“仲通,糧草不用擔心,我已寫了奏摺,請陛下從銀行借貸三千萬緡錢帛,用這些錢帛緊急從全國征調糧草。”

又對李憲說道:“子範,你替我草寫一道令書。用布帛與茶葉等物資,從一些富糧戶中分出糧草,等兩月後,朝廷逐一補還。用這些糧草安置百姓。”

“好。”

李憲在寫草令,其他四人在沉思。

鄭朗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最好派幾將返回河北河東。”

說完了。看著王韶與郭逵。

有將還不行,還要有帥,這二人中。無論那一人坐鎮河北,因為其赫赫威名,再有幾勇將配合,契丹就不敢輕犯河北河東。

然而兩人全部低下了頭。

這當口上,誰也不想離開前線。種諤急了,章楶也不想,還是鄭朗開勸,說自己在趙頊面前進諫過,若是以後出征契丹,他會作為主帥,章楶這才不情不願與種諤來一個對換。

鄭朗嘴張了張,郭逵與王韶忽然抬頭,對視了一眼。未說話,可意思鄭朗明白,郭逵眼神中無疑對王韶說你有河湟之功,何必還與我爭滅夏之功。王韶意思卻在說,你能什麼能力與俺相比。

兩人各不服氣,於是又默默低下頭。

鄭朗搖了搖頭。

滅夏之功,非同小可。但功勞大,未必是好事。

鄭朗是不想回去擔任宰相,否則因為功高震主,會成為所有士大夫攻擊的對象。其他數人亦是如此,王韶與郭逵註定要被雪藏,高遵裕已是國公,賞無再賞,而他又是外戚,就是有高滔滔,他回去後必然打入了冷宮,但三人還沒有李憲悲催。李憲是太監,宮闈之變,危害尤烈,這次立的功越大,未來士大夫們攻擊得越厲害,甚至有可能連京城都不讓呆了。

其實去北河套,或者去河北,避過這場大功,未來在仕途上反而會更平坦。特別是王韶,他本身就是文臣出身,進士及第。

鄭朗是這個想法,但王郭不會這樣想,雪藏又如何,不會是死罪,這個功卻是實打實的,以後都能名垂史冊。

兩人一個不說話,鄭朗無奈,最後道:“這樣吧,為了防止萬一,先讓種誼與張玉率領兩軍去麟州待命。”

這兩人因為性格純善,讓鄭朗前年年底調到河北河東訓練鄉兵,種誼在河東,張玉在河北,二將連攻白豹金湯等城池,各自手下的鄉兵也得到了實戰訓練。

但主要還是他們性格好,聽話,所以容易調動。

鄭朗還嫌不夠,又道:“再讓曲珍與姚麟率騎兵去麟州待命。”

兩人勇冠三軍,手下又全是騎營,速度快,不是去麟州,鄭朗的權限也就是陜西與河湟,外加在戰區內的麟府路,河北河東不在他權限範圍,因此先寫奏摺用快腳遞送達京城,然後聖旨直接送到麟州。大軍開伐,速度快不起來,聖旨到了麟州,就是騎兵也未必到達麟州,然後曲姚二人迅速渡過黃河,自河東去河北。

至於河東,有了種誼的兩萬經過訓練,又經過實戰的鄉兵充塞,並且離西夏近,問題也就不嚴重了。

下完這道命令,鄭朗眼中閃出屈辱與不甘。

契丹人大搖大擺來了,馬上就撤離軍隊回去,雖然四萬鄉兵與一萬騎兵抽調回去,不會對戰場產生太大的影響,頂多種張曲姚四將有些不甘罷了。可鄭朗這個舉動,多少有點兒草木皆兵。

盡管他做了近二十年的宰執,也知道飯得一口一口吃,然而心中怎能不產生屈辱。

因此……

耶律燕哥的軍隊速度比較快,未從府州走,府州是宋境,從府州走,就能給宋人動手的藉口,他也怕。

他率領三萬大軍,其實不能說三萬軍隊,只有兩萬軍隊,還有一萬押運糧草的民夫,自金肅軍向西,折向西南,渡過屈野河,沿著原來豐州的邊境再折向古長城,大搖大擺直奔西夏的核心地區夏州而來。

與囂張無關,這是宋朝一慣的弱勢造成的結果,比如契丹使者來宋朝東京躍馬長街,但宋使出使契丹往往又要委屈求全,又不能失大國禮儀,因此諸多出遼使詩中氣氛都是壓抑無比。

但這一回不同。

耶律燕哥來到明堂川,還沒有渡過明堂川河,與種誼撤向麟州的五萬宋軍相遇。

耶律燕哥十分不滿,派了使節前去種誼大營詢問是何意思。

種誼答復,他們奉命撤向河東河北。

去河東河北不是為了打仗的,現在最好不要與契丹開戰,之所以調去河東河北,乃是為了震懾,沒必要隱瞞。

當然,去河北還要一段時間。不過耶律燕哥將消息反饋到契丹,再做出部署,張玉早將軍隊帶到河北去了。

然後種誼又說道:“聞聽遼國大軍前來與宋朝合作勤王,鄭公心中歡喜無比。讓下官於明堂川立儀歡迎貴隊到來。”

使節回去。

種誼開始歡迎契丹軍隊了。

先是將兩千門火炮調了出來,這是調向河北去備戰的。

沒有對準契丹軍營轟炸,而是對準了左側平川地帶,兩千門火炮一起發射。連繼三輪轟炸,將契丹軍隊炸得目瞠口呆。接著兩萬兵士手持神臂弓走出,分成三隊輪射。

弓箭乃是契丹所長,但契丹弓箭射程僅是百步距離,非是象神臂弓,距離幾乎達到兩百步。在這冷兵器交戰時間,相差了一百步,那是致命的一百步。

隨著號角聲吹響,宋軍列成一個個方陣,手持兵器,於明堂川河西演練。

論陣型,三國當中宋朝當為第一,這些兵士又經過實戰,方陣不斷地變動,殺氣似乎沖天而起。

耶律燕哥有些傻眼,這是歡迎儀式?

隨著種誼帶著四萬鄉兵,一萬騎兵,還有近兩萬來自河東,順著遣返,押運物資的民夫,也大搖大擺地在契丹人眼皮底下渡過明堂川河。

耶律燕哥還不敢動,不要說兵力宋軍占據上風,就是剛才宋軍若用那兩千門火炮與兩萬柄神臂弓來一個體齊射,自己就會折損一大半部下。

是歡迎還是示威,鄭朗沒有太在意,想贏得的就是這三兩年時間,過了這個時間段,宋朝不可能再象契丹示弱了。

他在等消息,看歡迎儀式過後,耶律燕哥的反應。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3:59
九百二十四章 踏

耶律燕哥在明堂川停下腳步,仍不甘心,派使來到靈州,責問鄭朗為何向契丹示威。

鄭朗冷漠地答了幾個字:“要來便來,何必羅嗦!”

其實真來了,鄭朗會頭痛的。

這是鄭朗在賭,賭耶律燕哥的性格,但能不能來,耶律燕哥不敢做主,然而能不能來,得看耶律燕哥在稟報奏摺上會寫什麼。若他寫道宋朝害怕契丹插足,甚至不惜狐假虎威嚇唬契丹軍隊,那麼後果就嚴重了。耶律燕哥所率的軍隊主要是來自西山,西山還居住著許多百姓,急召十萬人那是不可能的,但還能召集兩三萬軍隊。契丹再從幽雲發大軍威逼河北與雁門關,兩國必然開戰。

但耶律燕哥若寫這樣那樣的困難,契丹君臣就會產生爭議,等到決定下來,西夏大局已經定奪。

前者可能性不大。

耶律燕哥多智狡猾,另一個詞就是多疑。

他做為南府宰相,率三萬軍隊進入西夏,多半是出力不討好的事,這也是耶律乙辛失勢後,契丹某些人對耶律燕哥的打壓,在這種情況下,耶律燕哥多半選擇明哲保身的做法。

沒有讓鄭朗失望,耶律燕哥這三萬兵馬呆在明堂川,就呆下去了,一直到一個多月後。

但這支契丹兵馬到來,給宋朝帶來了一些麻煩,耶律燕哥害怕會出事,沒有敢進軍,但在明堂川大搖大擺地接待銀夏各部族使者。在他的鼓動下,各部反抗更激勵。

僥幸將他們阻在明堂川,不然隨著契丹這支軍隊繼續深入,就連一些中立的部族都會參加到反抗浪潮中。鄭朗只好讓王祖德率兩千騎兵斥候,在契丹大營周邊活動,看到各部使者,立即截殺。耶律燕哥也不示弱,同樣派出斥候出來保護。每天明堂川都上演著隨時擦槍走火的緊張局勢。

鄭朗在觀望他。他也在觀望宋軍,不僅是等候國內的消息,還有糧草與天氣。

宋朝恩威並用,恩足夠恩惠,威足夠猛烈,不服者死!

不能說不對,比如宋朝在南方的民族政策,足夠恩了,結果呢。就包括後世許多人指責宋朝的鹽政導致瀘州蠻叛亂不休。但是鄭朗怎麼去做的,一是撥款修路。改善百姓生活環境,與外界溝通,增加商業氣氛,二就是鎮壓再鎮壓。未動任何鹽政。

不能動,宋朝鹽專營業明面上一年收入均攤起來只有一千來萬緡,可實際還有官員的貪墨,地方上的隱形開支,等等合理的與不合理的灰色收入,鹽專營一去。那麼這些灰色支出立即變成雜稅加在百姓身上。在這種情況下,瀘州大鹽井如何不控制在國家手中?

就是沒有鹽專營,也不能將所有大鹽井一起交給私人,這非是中原地區的大商人大地主。更非是河湟蕃候諸監股契,那只有股份權與分紅權,沒有經營權,命脈在朝廷手中掌控。若是將這些大鹽井一起交給當地私人。非是交給百姓,而是將利益從朝廷手中轉到各大蠻首手中,那麼瀘州江南就會產生無數個儂智高。

恩威並用。為了未來宋朝能平安統治這裡,打下了基礎。但在眼下,卻成了宋朝的難題。

一個威,導致無數叛亂,用兵不休。

一個恩,就需要拿出更多物資糧草救濟百姓。

正是因為糧草問題,讓宋朝在黃河邊停了下來。

還有呢,時光進入九月,馬上奔向十月,宋朝幾十萬兵馬吃的穿的住的,到了寒冬來臨,再加上百姓的安置費用,對於宋朝來說,也會是一場災難。

梁氏同樣打著這個主意。

黨項人不是一無是處,不但頑強,並且內心同樣有著一份驕傲,西夏流傳著一首黨項語詩叫《頌師典》:為何不跟西羌(吐蕃)走,西羌已向我俯首,大陸事務我主宰,政務官員共協輔。未曾聽任中國管,中國向我來低頭,我處皇族不間斷,彌藥(西夏在唐朝族名彌藥)皇儲代代傳。

鄭朗聽到後,不由大樂。

從這首詩上,他馬上就想到了後世的朝鮮人的YY精神。

宋朝這邊為了籌集糧草,從前方諸將,到後方京城裡的大佬,幾乎愁白了頭發。西夏那邊卻很從容,先是派重兵看守著黃河上十幾個渡口,然後派百姓將秋糧收割上來,甚至從容地播下冬小麥,以備來年夏糧收成。

還有戰鬥,橫山地區的一些部族反抗,那個規模不大,大多數地區是在橫山裡鉆來鉆去。每天都有傷亡,不過鄭朗沒有太在意,多數鎮壓的軍隊是為了練兵的,同時各歸順部族也產生大量傷亡,未來這些部族就與那些反叛的部族產生仇恨,那麼以後那些部族就會失去生存的空間,沒有生存空間,危害就大不起來。

要麼章楶帶著軍隊收復北河套,西夏在這裡駐紮了一些軍隊,但主要是防止契丹入侵,實際這裡百姓並不多,西部地區更是出現了沙漠化,而非是原來陰山下,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西夏也將主力軍隊與物資調到興慶府,因此章楶軍隊與其說是收復北河套,不如說是在北河套推進,然後陸續地分兵駐紮。有戰鬥,規模皆很小。

餘下開始靜悄悄一片。

時光迅速進入九月下旬,天正式冷了下來。

種誼軍隊進入了並州地區,曲姚二人的騎軍也抵達了河北,只有張玉的軍隊還在太行山半路上。

聽到這個消息,鄭朗一顆心定了定。

這是個人風格造成的結果,青年時代鄭朗也喜歡冒險,後來處理的事多了,性格越來越謹慎,再加上在荊湖南路出了事,後來改革,每一項決定都牽連著無數人的命運,因此性格越來越穩妥。

這種穩妥性格未必很好,戰爭誰敢說百分之百勝利,在國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適度地就需要冒一些風險。因此,從軍事角度來看,鄭朗也許做成功了許多事,數次戰役也大捷,但每次大捷都會出現許多傷亡,消耗也很大。這一點,就遠不如章楶與王韶。特別是與契丹交手,鄭朗這種性格十有,會落得諸葛亮北伐的下場。

也不能說不好,雖過於穩重。但不會出現失誤與意外。至少對付交趾與西夏,這種性格足矣。

有了這些軍隊進駐河北河東,即便契丹出軍,宋朝這一回也不可能再擺一個大陣,那麼就能將契丹軍隊拖上一段時間。

同時鄭朗也感嘆契丹的沒落,若是蕭燕燕在世時,看到西夏危急如此,也不用他施什麼陰謀陽謀,早就十萬大軍兵臨河北三關了。

鄭朗視線這才集中在河西。

進攻開始。

一個讓西夏意想不到的地方發起的進攻。

塔坦族。

賀蘭山西邊就是大漠。也就是後世赫赫有名的騰格裡沙漠,但在古代水土沒有惡化之前,騰格裡沙漠裡不但有居延海與石羊湖這樣的大湖澤,還有許多綠洲。

唐末通向西域四道。南二道一是蘭州涼州道,一是吐蕃的南絲綢之路,還有北二道,一條就是從賀蘭山去居延海的道路。還有一條就是從陰山去居延海的道路。

到了神宗年間,大漠裡的綠洲越來越少,可還是有。

在這些綠洲上生活著一些截然不同的遊牧民族。因為難以管理,西夏人同樣也只能羈縻而已,造成這些民族桀驁不馴。賀蘭山以西就有一個大部族,名叫塔坦族。

李浩與曲珍兵出居延海,西夏人沒有太在意,於是在宋軍兵臨靈州城下時,曲珍兵出賀蘭山,牽制西夏軍隊。沒有真攻打賀蘭山,僅是起牽製作用。梁氏不得不分兵駐紮賀蘭山,曲珍繞了一個小圈子,自賀蘭山外,抵達黃河畔,渡過黃河,與三軍會合。

這次軍事行動看似是為了牽制,實際還有一個用意,那就是與賀蘭山外塔坦族取得聯系,將軍中一些物資留給塔坦族,用以賄賂與拉攏。曲珍這才輕裝兵渡黃河。

曲珍離開賀蘭山,靈州又失守,梁氏不得不將糧草等物資放在後方賀蘭山處,派兵看守。

但西夏人沒有想到,塔坦族乘西夏將重兵駐紮前線的時候,突然越過賀蘭山,襲擊了西夏的糧倉。

聽到這個消息後,西夏人面如土色。冬天來臨,宋朝軍隊難熬,他們也難熬,就算興慶府中還有糧草,明年春天怎麼辦?

當然,未來這個塔坦族同樣也會讓鄭朗頭痛,可眼下暫時不用管他們。

最可怕的不是塔坦人燒毀搶走了多少糧食,而是一道消息在河西軍民中流傳。

西夏堅守河西,最大的底氣便是糧草,自五月初就開始,實際開戰時間更早,從去年冬天兩國就開始交惡,前線僵持,宋軍又收復河西,這都要浪費大量物資。

而這道消息恰恰是針對這一點的,宋朝不但要養軍,還要養一些河東的百姓,有的暫時安置在關中,有的留在原處,這批百姓數量不在少處,自銀州到會州,這麼廣大的面積,接近兩百萬眾。

但也不算多,熙寧七年大旱,最高峰災民達到兩千多萬,那一次大旱,前後持續了接近兩年,宋朝平安渡過,並且還在中間收復了河湟蘭州。

難道眼下這點物資就難倒了宋朝。

其實在中原養活兩千萬災民,未必能在西夏養活兩百萬百姓,但老百姓哪裡知道其中的區別。

消息流傳開來,多少削弱了西夏的士氣。

宋軍開始強渡黃河。

其實到了這時候,眾人才明白鄭朗小心翼翼的原因。

宋朝此次伐夏準備不可謂不充分,政治、經濟、軍事、後勤、武器、時季、人心、情報,還有各種陰謀陽謀,民族政策,前面也確實成功了,西夏僅壓縮在河西方圓幾百公里的點大面積土地上。

但面臨國家生死存亡關頭,西夏將士在每一寸土地上,與宋軍進行著血戰。

自河東向河西,有懷州境順化渡,靈州境呂渡,雄州境郭家渡三大渡口,還有十幾個小渡口。

整整強攻了三天,宋軍才奪下定遠渡、鼻浦渡兩個小渡口。

但雙方傷亡率,西夏遠高於宋軍。

雖有黃河天險在手,又於河對岸構建了許多防禦工事,宋軍火力太強大了,甚至直接將各種武器搬到船上,向對岸轟擊。至於每天轟擊會花費多少錢帛,西夏人不會有心思去算計,他們看到的是在宋軍轟擊,每天死了多少人。

到了第四天,又讓宋軍攻下兩個小渡口。

梁氏焦急之下,派使前來靈州與鄭朗談判,願意聽從鄭朗的要求,全部還政于李秉常,同時處理一批所謂的奸邪。

但使者未至,西夏兩名大將李段明與李開泰就開始與手下親信商議。

梁氏在宋軍進一步逼迫下,必然會做進一步的退讓。但這兩人當時跟隨李巖與仁多零丁帶著手下親信一道擊殺李清,關押李秉常,也是所謂奸邪之一,仁多零丁是西夏大族族首,與梁家人共同執掌著左右廂,梁氏不會處理仁多零丁,但必然拿爹不痛娘不愛的李段明李開泰出氣。梁氏若對他們二人動手,也必然會對他們手下親信動手。

二人針對這種形勢,問這些親信怎麼辦。

最後在他們有意無意誘導之下,手下決定擁護二人反叛梁氏,從前線殺回興慶府,處死梁氏,擁保李秉常,進可以與宋軍血戰到底,退可以求和。

商議定下來,二人立即丟棄防禦的順化渡不顧,帶著大軍殺向興慶府。

未得功,甚至連興慶府城門都未進去,但這一來,西夏整個亂了套。而且宋軍輕易的拿下了順化渡,逼向興慶府。

李段明進攻興慶府不能,宋軍又逼了過來,被“逼”之下,在他們再次有意無意誘導下,手下親信主動勸解李段明與李開泰投降宋朝。至此,馮高四人熬了幾十年時光,終於回到宋朝的懷抱,但眼下他們身份仍不能曝光。二人在手下大將逼迫下,三萬多軍隊投降。這一降,餘下軍隊再無戰意,包括守在呂渡的仁多零丁,也獻軍投降。

十月初七,鄭朗率領大軍浩浩蕩蕩來到興慶府城下。

至此,某種意義鄭朗已經快要實現岳飛〈滿江紅〉中所寫的「踏破賀蘭山缺」。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4:04
九百二十五章 雪(大結局一)

來到興慶府城外,鄭朗將郭逵與王韶喊來。

就是到達了興慶府,也未必那麼容易將興慶府拿下。

在西夏未崛起之前,這裡也有一個小城鎮,叫懷遠鎮,主要是用來用軍事用途的。後來李德明遷都於此,進行了大肆擴張,周回十八裡。與唐朝長安的八十一裡相比,於宋朝的五十八裡相比,規模小了很多。並且五十八裡周長的開封城已經容納不了城中的百姓,還在向城外擴張。嚴格來說,長安雖大,可南部諸坊有許多空地,甚至出現耕地,大量菜園子,實際開封城面積不及長安,人口數量卻超過了唐朝的長安。

但周長十八裡的城市,在西北豪無疑問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又因為南北有許從湖泊群,城市不得不東西相向。後來的銀川依然保留著西夏東西相向的格局,也有湖,不過湖遠不及現象之深之廣。當然,整個西北,若沒有相關的政策,水土在急劇的惡化。

十八裡的城市,東西長度倍於南北長度,因此開了六城門,南北各二門,東西各一門。城外又有十丈寬的護城河。城內仿照唐朝長安與宋朝開封構局,劃分了數十個坊,居民密集地分佈於諸坊之中。還有宮城建築,宮室殿宇,官廳衙署,一個官方的手工業作坊,兵營與倉庫。再加上提前準備的糧草物資,僅是興慶府就可以獨立生存數年之久。

整個興慶府佈局,不僅有城內,還有城外,城東十五裡處的黃河邊高臺寺與諸浮圖,西部賀蘭山東有五臺山寺,皇家陵園,佛祖院,以及當年元昊為沒移氏修的離宮,山東叢林中還有避暑宮殿。這部分梁氏主動放棄了,將兵力全部壓縮到城中。

但不可小視興慶府。

它作為西夏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修建得比靈州高大堅固。三十年前遼國進攻興慶府未果,鄭朗還知道另一件事,一百多年後,成吉思汗曾四度圍攻興慶府。史上宋朝攻打靈州未成功。現在攻打興慶府難度足比攻打靈州難度高上十倍!

拿下興慶府,這一役也就結束了,但弄不好,在興慶府就能僵持一年兩年三年!不要一年時間,只有僵持半年時間,就會生起許多不好的變故。

進入十月,河西平原迎來一場大雪。

有利的一面,此時天正式冷了下去。白天也許還是七八攝氏度的溫度。但到夜晚又恢復到零下。白天可憐的太陽。融化不了冰塊,無論是興慶府城外寬闊的護城河,各引水渠,以及各個湖泊,都結下了一層厚厚的冰凍,連馬兒都能在上面跑。宋朝軍隊可以一馬平川抵達興慶府城墻下。

有不利的一面。

城冷下來,河水冰凍,泥土也凍得堅硬起來。不要指望挖地道,轟炸城墻了。

在低溫的情況下,除了中午前後弓箭有效果外。早上與夜晚弓箭作用降低,包括神臂弓等利器。

天冷了,宋朝兵士雖有棉衣禦寒,不過穿上了厚實的衣服,影響了行動靈活度。但西夏兵士多生長於此,穿著一件簡單的獸皮袍子,就能作戰了,這種寒冷的天氣利敵不利於己。

西北道路開始冰雪充塞,後勤供給越來越困難。

宋軍紮好營寨。

十月初八,密密麻麻的宋軍陳兵於興慶府城南。

鄭朗開始下令:“除反抗者,除收留反抗者,除借機破壞城中治安者,三軍入城後若無軍令,不得屠殺百姓,違令者斬。不得燒毀民舍,違令者斬。不得姦淫民女,違令者斬,不得搶劫,違令者斬,不得隨便闖入百姓私宅,違令者執一百軍杖,不得接收百姓一針一錢,違令者執一百軍杖。三軍朗讀三遍。”

自從宋軍進入西夏領土,就執行過相關的命令。但這一次更嚴格。

這非是軟弱的民族政策,若有反抗,鎮壓起來也是極其兇殘的,甚至在發達的情報網下,故意將一些對宋朝敵意濃厚的橫山羌逼反,好來找藉口鎮壓,為以後順利治理西夏打下基礎。

但這僅是威的一面。

更多的是恩的一面,史上岳家軍與戚家軍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故百戰百勝。但那兩支軍隊是整個中國史上的奇葩。就連裴行儉治下的唐軍,到了敵人範圍,燒殺擄掠都避免不了。

暫時能讓士兵得到財富,增加了士氣,可為以後鋪就了更多的仇怨。

現在這一政策更嚴了,又刻意於城墻前三軍齊聲背誦三遍,是故意給城中百姓聽的,讓城中百姓反抗心理減弱。

這一條很關健,樂毅率五國軍隊連攻齊國七十多座城池,僅剩下即墨、莒二城,但在齊國軍民上下齊心的情況下,久不得功,最後不得不利用種種收買民心的政策,瓦解二城軍民的反抗之心。

王韶軍事能力不弱,但相信不會超過樂毅。

宋軍很強大,可對方力量肯定超過了當年的齊國二城力量。

火牛陣故事是上演不了的,但天知道時間久了,會有什麼變數。

並且也不能結下仇怨,興慶府畢竟是西夏中心,興慶府治理不好,以後西夏就治理不好。往長裡說,這也是一個樣板,以後還有雲朔、幽州……

這是第一個辦法。

還有,宋軍只是堵在南城墻前,北城墻沒有圍住。

若全部圍起來,西夏的殘餘力量不得不誓死而戰,但未圍住,有沒有這個心,就不大好說了。

還有……

宣過軍令後,宋軍徐徐退下,沒有立即強攻,那樣犧牲必會慘重。

接下來,一邊大造攻城器械,一邊正大光明地于護城河南岸開挖地道。挖了多深,頗讓人懷疑,不過自早到晚,炸藥爆炸聲響個不停。甚至都用上了黃火藥,每一次爆炸聲傳出,凍硬的泥土就會沖天而起。

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成功將地道挖到興慶府城墻下,不過進一步地削弱了西夏城中的士氣。

起的似乎是這個作用,但不可小視它。

十月十三。雪住天晴,陽光照射下,雪野閃著粉紅色的光芒。

高遵裕檢查了器械之後,對鄭朗、王韶、郭逵與李憲說道:“鄭公。子純,仲通,子範,我們可以進攻了。”

不同的主帥,考慮的重心也不同。王韶偏於軍事,鄭朗偏于後方,前方戰事拖延一天,後方就得不知花費多少錢帛。數年的積蓄與準備。早就因為戰爭。化為一空。隨著從銀行裡借來的錢。也漸漸花光。

前方戰線在步步推進,後方幾位宰相卻不停地寫信給鄭朗訴苦連天。

但這不能急的,欲速則不達。

鄭朗帶著王韶郭逵與李憲又檢查了器械,這才下令正式發起進攻。

先是推出五百多巨大的塔樓,這種塔樓下面裝著輪子,可以移動,上面可以容納近百人站立,但不是真讓一百兵士上去。只上去的數十人,同時又將神臂弓帶上去,帶上去的還有火炮。

它們是用來進行遠程攻擊。

真正攻城的還是雲梯。原來軍中帶來許多雲梯,這幾天又重新修造了大量雲梯。

但進攻時不是分成兩線,而是四線。

第一線是攻城將士推著雲梯向城墻下發起進攻,但在後方還有三條戰線,一是在兩個城門邊上,準備了大量弓箭手與刀槍兵,防止西夏人打開城門,來一個突然反擊。二是緊跟著雲梯後方,有大量的神臂弓與所有餘下的火炮,利用射程優勢,向城頭上攻擊。又有一些擔架兵,隨時準備將傷員抬下來。還有其他的一些軍種。最後才是塔樓,它主要是占據高度優勢,使目標更準確。

但這種攻擊,恰恰是最危險的。

若是沒有指揮能力,這麼多人混雜在一起,秩序混亂,說不定就能得到大敗。

其實若是宋朝以後不墮落,這次攻打興慶府,是積累攻打幽州的一次寶貴經驗機會。

漸漸逼近城墻一百步距離,西夏人已經用強弓開始反擊,鄭朗揮了揮旗幟,隨後號角聲響起。

幾乎同時,撲天鋪天蓋地的箭弩飛向了城頭,中間還夾雜著大量炮彈,帶著嘯聲,飛向城頭,不過大多數落在城外或城內。

但就是這樣,城墻的優勢漸漸失去。

王韶看著戰場,面部表情有喜有憂,輕聲道:“鄭公,若是這些武器給敵人掌握,對我朝不妙啊。”

現在這些武器利於攻打城池,但宋朝才是主要防禦的一方,就是能將幽雲十六州占下來,還是要防禦。或者進攻大草原,王韶倒是有些意同,不過鄭朗與諸士大夫們不是很贊成的,占據大草原,能打敗敵人,又如何治理?即便是唐朝,逼迫北方突厥人投降,又平安守了幾十年,五六十年也,而且在這五六十年當中,還多少發生了大型戰役。

不過鄭朗想法與其他士大夫又是不一樣,若是科技再進步一點兒,大量步槍面世,甚至出現了蒸汽火車,那麼大草原上無論是女真,或者元蒙,都不足以為害。

成吉思汗是禍害了歐洲,但那幾次遠征,同樣卻打醒了歐洲。總之,他的遠征對華夏文明,實際是害大於利。

當然,那是未來,與鄭朗沒有多大關系了,現在鄭朗所做的,是為未來打下一個更好的底子。

“子純,子范,高公,仲通,你們可以將這次進攻興慶府的情況,各自寫一道奏報,稟明朝廷。一是讓朝廷進一步擴大對格物學的研究,只有我朝技術一直處於領先狀態,就不害怕。二是加強對技術的保密工作。”

“是啊,這些武器的技術千萬不能流失到國外,”李憲道。

但第一天,西夏人反擊還是很勇敢的。

面對宋朝武器的優勢,他們也想出辦法,在城墻後面用沙包堆起來,人伏在沙包或者樓垛後面,躲避弓箭與炮彈,將城墻優勢進一步的利用,然後再從掩體裡反擊。

血戰半天,到了傍晚,宋軍才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這一天血戰,雙方死傷都很慘重。不過因為種種武器的出現,攻城的一方反而比守城一方死傷更輕。

鄭朗也未指望一天就能拿下興慶府,當天晚上繼續與諸將商議。

第二天進攻再次開始。

這一天風漸漸小了,宋軍軍中又出現一種武器。各種氣艇,但總的來說,還有微微的偏北風,不利於這種原始笨重氣艇飄向城中。

這是起瓦解軍心的作用,十幾個氣艇在城墻上方飄蕩,將各種酸水以及火藥包投下來,不是很準確,誤傷了一些城墻邊的百姓。不過隨後那些百姓一起逃向城北。甚至還誤傷了一些自己的兵士。

後面又有一些兵士從地道裡不停地將泥土抬出來。其實地道離城墻還遠著。不過挖了多遠,西夏人不知道。他們知道的只有一種可能,一旦讓宋軍挖到城墻下面,用炸藥炸城墻,興慶府城墻是立在泥土上面的,那麼城墻必然倒塌。

幾乎是上中下,三路對興慶府發起了威脅。

半天後,宋軍再次收兵。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其實打到現在,雙方的心態最為關健。

就象當年趙匡義攻打幽雲十六州。雖說高梁河之敗有種種原因,但若沒有韓德讓,將幽州拿下了,隨後各種獎勵頒發下去,士氣又振作起來,拿下也就拿下了,那怕是有遼景宗這樣的人主,耶律休哥這樣的名將。但正因為韓德讓的英勇反抗,加上將士乃是疲軍,以及其他的種種不利因素,久攻不下,一起爆發,最終大敗。

西夏守住一天,士氣會跌落一天。

對西夏也不利,現在西夏不象當年的幽州城,但拖得久,契丹有七成機率會出兵相助。不過宋軍進攻太猛了,每天犧牲幾乎是宋軍的兩倍,城北宋軍又不管,這對西夏並不利,畢竟有了逃跑機會,至少逃到契丹,契丹為了政治軍事需要,也會收留他們,許多貴族反抗的心思不烈。鄭朗的四斬二杖,讓一部分百姓心神搖動,沒有必死保家衛國的心思。隨著損失越來越慘重,士氣也越來越低落。

這就看雙方如何能鼓勵起士氣了。

為此,鄭朗每天晚上都要巡營,與將士們談話,記錄戰功,獎勵不能立即下來,但戰功記下來了,戰後獎勵是謂必然,又親自探望傷員,他做不到象吳起那樣吸手下兵士的膿血,但也主動著問寒問暖,並且親自動手,配合軍中大夫清洗包紮傷口,軍事能力上他不及王韶,但在政治上卻遠勝過王韶。

因此興慶府南城墻成了一處絞肉機,士氣並沒有跌落多少。

還有這次進攻,帥是帥,不僅有鄭朗為主帥,還有王韶這樣的名將,出謀劃策,指揮調節三軍,軍中更有諸多名將,就是種誼他們返回河東與河北,宋朝能拿出手的將領,大多數也集中在興慶府城外。再加上以前的練軍,兵士秩序井然。這也進一步保障了數天血戰,士氣不會下低落。

到了第六天,天空又陰晦下去,可是宋軍攻勢仍然沒有減弱,又經過了數天轟炸,許多堅固的墻垛都炸光了,雖每一波兵士攻上城頭,最終被驅趕回來,但攻上城墻的次數越來越多。

到了傍晚時分,天空飄起了雪花。

鄭朗下令停止進攻,將士徐徐退下,其實數天打下來,宋軍也打得很辛苦,包括燕達、張整等將領因為身先士卒,都受了輕重不等的傷。

鄭朗下令,讓後勤民夫抬來酒肉,讓兵士喝酒吃肉,補助元氣,恢復體力,又讓一部分會黨項語的兵士唱著淒涼的黨項歌曲。

到了三更時分,鄭朗睡在帳中,忽然手下斥候進來稟報:“鄭公,有人從興州北城門逃向賀蘭山了。”

鄭朗一骨碌爬起來,道:“攻城。”

等的就是這一天。

即便將興慶府四面圍困,能強攻下來的把握也能達到九成,但那樣,犧牲會更慘重,故爾這次實施了圍三留一的孫子兵法中的策略。

但也非是一條陰謀,而是陽謀,西夏人也能看出來。不過看西夏人能不能撐下去,果然最終梁氏撐不下去了,就是她能撐下去,城中的那些貴族大老爺們也撐不下去。於是借助這個雪夜的掩護,想要逃向賀蘭山,從賀蘭山逃向契丹。

鄭朗一聲令下,接著又下了一道命令,讓郭逵率領部下,繞過城西,直追那支逃軍。

城中西夏守軍多數不知道這個消息,鄭朗一面下令強行攻城,一面讓將士喊話,梁氏都逃了,你們也不用反抗了,投降不殺,反抗者殺無赦。

梁氏逃未逃,西夏將士不知道,不過各個大佬們一個都沒有看到,於是反抗力度越來越小,天色黎明時分,宋軍終於連奪兩城門,軍隊浩浩蕩蕩開赴城中。

另一邊又在慘戰。

梁氏帶著兒子心腹,大量財富,以及近萬將士,逃向賀蘭山,郭逵在後面緊追不舍。

鄭朗在城中安撫百姓,賀蘭山外卻在上演著追逐戰。

第二天傍晚時分,梁氏正在逃亡中,前方有探子稟報:“啟稟太后,前方一左一右出現兩支宋軍。”

一支是李浩從居延海而來的,但潛伏在沙漠綠洲塔坦人部族中近半月之久。還有一支是章楶派王文鬱、折克行,從陰山西方順著唐朝通向西域道路的最北一條,插到賀蘭山的後方,同樣也潛伏在一個綠洲中,但潛伏的時間不長,僅只有四天時間。

三路兵馬迅速逼近,將梁氏包圍起來,看著西夏困苦不堪的將士,王文郁說道:“對面可有夏國主?我們大宋救你來了。”


本帖最後由 usaden 於 2014-7-27 14:06 編輯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4:11
九百二十六章 雪(大結局二)


王文郁喊話未必起作用,那是為了以後,梁氏親自騎在馬上喝道:“衝!”

衝破了這道防線,後面不遠處就是屬於契丹的阻蔔部勢力范圍,宋軍有膽量繼續追趕,但要為追趕付出慘重的代價,契丹會默視宋朝吞沒了西夏?那麼這次追趕就會給契丹人找到最好的理由。

雙方血戰再次開始。

寒風似刀,吹起的風沙刮在臉上,就象一粒粒尖錐刺在臉頰上。

但李、王、折三支兵馬占據著上風,這時交戰對宋軍是有利的,並且兵力也勝過了對方數倍。

亂戰之中,梁氏被幾名宋朝兵士亂刃分屍,隨後餘下兵士看到梁氏一死,大多數放下手中兵器投降了。只有少數幾百人,在風沙掩護之下,逃了出去。王文郁與王韶走到李秉常面前,說道:“參見國主。”

臨行前,鄭朗反復與趙頊講過當年李繼遷能反叛成功的原因,一種很公平的說法。

在宋初,宋太祖利用夏州黨項牽制北漢,自己忙於統一中原,事實李彝興李克睿父子也確實配合了宋朝,多次向北漢發起進攻,牽制了北漢兵力,為宋朝統一中原立下不小的功勞。但不能說宋太宗做得不對,從國家大業來說,中央集權也不容充這一龐大的勢力在西北生存。但站在西夏人的立場,他們心理又是兩樣的。

於是發生了後來的故事。李克睿死,其子李繼筠立,李繼筠死,其子幼不能嗣位,由其弟李繼捧襲職。李繼捧的叔父李克文上書,認為繼捧不當襲職,恐生變亂,建議宋朝召其入朝,意在借宋朝之手,解除李繼捧節度使職位。此舉正中宋太宗下懷。派官員尹憲同知州事,又派使臣詔繼捧入朝。李繼捧內外交困,被迫著入京,獻出夏綏銀靜諸州。站在黨項人立場。其做為是賣地求榮的,並且李繼捧這樣做也是心不甘情不願。所以宋太宗在李繼遷反叛時,用趙普計,重新任命李繼捧為定難節度使,並賜名趙保忠,李繼捧卻與其弟李繼遷私自溝通往來。再加上宋朝的鹽政,導致各部不滿。李繼遷終成燎原之勢,宋太宗雖將李繼捧免官。封宥罪候。賜第京師。但李繼遷卻尾大不掉了。

宋太宗大方向上是對的,但在實施時,細節上多沒有做好。

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他與趙普疏忽了一個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凝聚力,宋朝將李煜、孟昶、劉鋹、錢弘俶、王延政、高繼沖帶到宋朝京城,那是他們治下諸國百姓多是漢人,對大一統認可。

但西夏五州境內。多是黨項人,餘下還有部分羌人、吐蕃人、吐穀渾人與少量漢人,漢人比例不大。並且久在邊陲,雖是漢人,也羌化了。凝聚力不高,再加上鹽政所帶來的矛盾,這才給李繼遷成功的本錢。

所以鄭朗進諫,一反以前的規矩,不將李秉常帶到京城,而是繼續放在興慶府,繼續給他國主之職。

那怕百姓明知道他只是一個傀儡,多少會起安撫民心的作用。那麼接下來,只有民族政策治理得當,百姓漸漸將心歸向宋朝,那時候無論李秉常在不在西夏,問題都不要緊。只要他不死得莫明其妙,一直善待之,就是還有一些不軌的人,他們也聚不起民眾鬧事。

趙頊稱然。

這就是宋朝政治的好處,不怕說話。甚至史上高滔滔默視司馬光等人將兒子抹黑,宋哲宗差一點認可章敦對高滔滔來一個整體潑墨。

三人留下一部分兵馬打掃戰場,押著李秉常浩浩蕩蕩地返回興慶府,但明處非是押,而是如眾星捧月一般,甚至給了豪華的車駕、傘蓋、旌、金節、氅麾、鉞、星、臥瓜、立瓜等等,非是皇帝出行的儀仗,但也是按照古代諸候國王的儀仗來的。

大隊人馬到了興慶府,鄭朗遠遠地迎出城門外,以臣子禮相行,自稱為老臣,而非老夫,某。

城中許多百姓看到李秉常回來了,一個個淚如雨下,畢竟統治了這麼多年,最糟糕的就是張元吳昊,他們給李元昊出主意登基為皇,西夏人也有了正統。

而這個正統恰恰讓鄭朗頭痛了。

隨後將梁太后、梁皇后屍體找來,不管她們做了什麼,鄭朗給以厚禮下葬。

事情很多。

隨著要解散各個西夏軍隊,宋軍大部陸續返回各處,但還得要留下許多人。另一邊戰事依然在繼續,章楶帶著手下,一路東向,拿下牟都山,隨著跨過黃河,一路南下。耶律燕哥聽到宋朝奪下興慶府,又有大軍逼來,嚇得連忙將三軍帶回金肅軍。但各地還有一些反叛勢力在活動,不過大勢已去,加上冬天的酷寒,缺衣少食,反抗勢頭越來越弱,到了元旦節,僅剩下零零碎碎的幾處,不足為害了。

同時要劃分各路。

大捷之下,有的大臣欣喜若狂,又再次提起隴右路,但鄭朗還是不大同意,唐朝隴右道包括秦、河、渭、鄯、蘭、臨、階、洮、岷、廓、疊、宕、涼、沙、瓜、甘、肅、伊、西、庭、安西都護府。現在除了西域部分,其餘一起收了下來。

這也是唐朝武功的一個重要標志。

重新取名為隴右路亦無不可,不過會讓沙瓜西側的回鶻人生起擔心。回鶻人漸漸沒落,沒有必要與他們交惡,宋朝就是將西夏收復了,重心所在也非是大理、交趾、西域,依然還是北方契丹,未來是女真。

於是還是取名為河湟路,西夏改成靈夏路,保留了靈州、興慶府、會州、韋州、鹽州、宥州、洪州、夏州、銀州編制,而原來什麼石州、靜州、順州編制一律取消,改州為縣。又將府州西方的豐州重新拉回唐朝的北河套,於北河套設一州城,命名為豐州。再者,又將府麟二州與延州、保安軍劃為靈夏路,這是作為中原王朝紐帶的,與秦州劃為河湟路是一理。然後又在烏延海設置了懷遠軍。

這樣,新的靈夏路覆涵著十二州一府二軍。

該鎮壓的鎮壓,該拉攏的拉攏。重新議定蕃侯制度。

給予諸蕃侯議事權、反駁權,但與吐蕃一樣,各州府的知州知府皆是朝廷官員輪流擔任。

僅此一項。就有了不少事務。

功成身就了,王韶與郭逵一起調回西府擔任樞密副使,其實好休息啦。

但最頭痛的還是一個字,錢。

打到現在,先後犧牲的軍民,達到了九萬人,受傷的還不計。

這些烈士都要錢帛來撫恤其家屬。

這是死人的,活人有功也要賞。僅此兩項。就需要大量的錢帛。

還非是用錢的地方。西夏收回來了。少了一個重大的邊患,但西夏北方也面臨著契丹入侵的可能。同時未來國內還會有叛亂發生。這必須要駐紮大量軍隊,沒有西夏,陜西也要駐紮大量軍隊,但將物資運到陜西前線與運到賀蘭山、居延海是兩回事,後者成本還要高上數倍!

未來肯定不能這樣供給,可以在當地鼓勵自耕自足,不過眼下西夏一清二白。必須要從國內運輸過去。還有的就是西夏境內的百姓,幾十萬戶,幾百萬百姓。除了鎮壓的那批不算外,其餘的必須得將他們養活。

戰爭結束了,國內歡呼聲一片。

可是國庫空空如也,各方面的稅務不得不再度開始加重,許多地區百姓漸漸困苦起來。

甚至為了節約成本,一部分遷置到長安就食的黨項人,又一步步東遷,遷到陜州,在三門東側就食,與三門西側就食,成本整整要減少一半!

也沒有人說什麼,難的是眼下,沒有西夏之害,長久對宋朝會十分有利。

正月初一。

李秉常還是西夏國主,原來是皇帝,不過這個皇帝始終未得到宋遼的認同。從原來關系上來說,李秉常是國主,如今是國主,地位未動,並且繼續呆在西夏皇宮,皇宮裡還有許多太監宮婢,但侍衛減少了,這是不得不為,否則侍衛一多,可能會發生不好的故事。

並且還有大臣。

一些梁氏黨羽,還有一些對宋朝有惡感的,以及投降西夏的一些漢奸們,全被被以謀逆罪處決了。餘下來還有許多大臣貴族,有的投入宋朝蕃候計劃中,有的作為各州縣的副職官員收編了,但有少數人仍死忠於李秉常。

鄭朗仍保留著他們的原來官職,只是與制度有諱的官職一一取消。這些人隔三岔五地來皇宮朝拜李秉常,不過只是關上門的事,在外面他們沒有半點權利。

而且鄭朗在漸漸有意地打壓。

然而對這些人,鄭朗並沒有用粗暴的手段。這也進一步的安定了人心。其實不僅是為了成功將西夏納入宋朝體系,也是在摸索未來治理幽雲十六州的經驗。

大年初一,鄭朗作為靈夏路安撫經略使,也來賀拜李秉常。至少名義上李秉常是國主,河西節度使靈夏郡王,名義上的地位還比董氈略高那麼一點兒。不過在之前,李秉常必須拜見宋朝的使者。使者是蘇東坡。

各敘各的,這只是做一個樣子,減少西夏百姓怨言的,別當真。

然後於西夏皇宮歡宴,隨著蘇東坡隨著鄭朗去了他在興慶府的新宅子。

一個比較樸素的院落,蘇東坡與鄭朗說了幾句話後,拿出張方平的書信。

兩府人員又有變動,薛向病逝,張璪與曾孝寬因才能不足,讓言臣彈劾,先後離開兩府。蔡確與鄭朗的老鄉孫固、李清臣先後上位。呂公弼下,呂公著上。有的人才能薄弱,例如孫固,還有的人資質淺了,例如張商英。

去年前方在大會戰,後方壓力很重,因此又將章敦調回西府擔任樞密使。

信就是章敦寫來的。

第一件事就是國家財政壓力吃緊,年關到了,朝廷會得到一筆收入,那就是平安監的分紅。不過用錢的地方更多,過年了,外戚宗室官員將士,都要賞賜的,還有各種活動,不管怎麼說,這是宋朝歷上的罕見大捷,不能過一個寒酸的新年。

這些所用錢帛不菲。

並且西北還要繼續調撥大量錢帛物資。

與鄭朗說話,章敦沒多客氣,直接說了錢帛太緊張,不能再逼,再逼又有可能到處謀反起義。

這個倒是好辦的,鄭朗打算淡出政壇,朝堂的事多不過問,章敦說了,他也可以管一管。錢帛緊張,不能從百姓身上逼,但可以繼續從銀行裡借一筆錢來周轉,再壞些,不比當初欠下三億多要強吧。

他關心的是第二件事。

這些年平安監大肆從倭國進口木材,若大的宋朝一年得用多少木料,僅是制墨,幾乎在幾十年內就將華北地區的松樹砍伐一空。這種木材的用量放在日本,會帶來多麼驚人的影響。

大肆購買,為日本帶來驚人的財富,許多貴族綾羅綢緞,越來越有錢,甚至從宋朝商人手中購買豪華的船隻,來宋朝旅遊。說不定還有一些女子夾雜在這些船隻中,又借了一些種回去。

對此,宋朝不問的。
對它,還沒有對高麗看得重,畢竟高麗能起來牽制契丹作用。
這是富的一面。
但大肆砍伐的結果,就是許多地區山林變成了荒山野嶺,本來日本水土就很薄弱,後世它們森林占據著全國百分之七十的面積,還要進口木材,而非是從國內砍伐也是迫不得己,那方水土不能砍,一砍準得完完。

偏偏現在日本皇室控制力弱,而且宋朝也非是用強行手段購買,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去管?

這就導致了一個結果,許多山谷山洪暴發,泥石流現象增加,無法居住耕種。一大批百姓紛紛逃亡,有少數人逃到海上,有的經商,有的打漁,還有的就幹起了盜賊勾當。

原來禍害的是日本周邊地區,漸漸隨著活動範圍擴大,漸漸延伸到琉球與舟山群島一帶。

禍害不大,只有少數幾十艘船隻漂過來。但漸漸有了蔓延的趨勢,並且對海上的事,章敦雖是福建人,同樣不大懂。

於是寫了信,問鄭朗怎麼辦?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4:28
九百二十七章 雪 (大結局三)


鄭朗聽到這個消息非是氣憤,相反的,是五味雜陳。

這種心態很複雜,在宋朝就要言宋朝,經他這一整,估計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也不會有後世那種悲慘的故事發生了。當然,還有東北的問題也要一併解決。畢竟,若讓文化落後的蠻族入侵華夏,鐵定會帶來文明的浩劫!

也比較容易解決,鄭朗立即執筆,寫了一封回信。兩條策略,一是於沿海也設立保甲法,於各州各府訓練大批保丁,非是為兵源而設;一是濟貧,二就是防禦。

其實明朝倭寇之害,害在國內政策,導致沿海地區的百姓為了生計冒充倭寇,或與倭寇勾結,若沒有這些人與倭寇勾結,以當時倭寇的真正實力,很難以為害。所以鄭朗第二策便是任何人與倭國海盜勾結,全部得殺無赦。

宋朝海政是開放的,除了偶爾派使去高麗,很少打造寶船,對國外耀武揚威,可真正的足跡,就是沒有鄭朗,走得也不比鄭和下西洋的少。因此鄉紳勾結倭寇,百姓冒充倭寇的機率很小,再加上這道禁令,倭寇以後會越來越多,但不會形成多大危害。

「四兒」端上茶水點心,蘇東坡連說不敢。

然後他又說道:“鄭公,我從京城來,聽到一件事,契丹派使,強令我朝從靈夏路撤軍回去。朝中正在為此事煩惱。我一路西來,看到一些地區,若是官員苛刻,百姓已露出困苦之色……”

“契丹也未必可怕,不過今年是很難……”鄭朗想了想,又提筆寫了一份奏摺。讓朝廷與遼使商議,拿出三到四百萬緡錢向契丹購買皮毛牲畜。

“鄭公。太多也。”蘇東坡看著這個數字,有些肉痛。說老實話,蘇東坡還是不錯的,愛民,但政治上遠不及蘇轍,因此擔任地方官員時往往出了政績,進入兩府後有時不但辦不了事,還壞了事。

鄭朗說三、四百萬緡錢。就是財政不困難,對於宋朝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並且現在這種交易是等於賄賂性質的,毫無疑問,契丹會大宰特宰。

“子瞻,不厚不足以成功也。就是這筆款子,也未必會讓所有契丹有遠見的大臣茍和。不過會讓一些眼光短淺的貴族與商人。遊說契丹與我朝繼續和好。今年雖難,一旦契丹正式出兵,那麼會更難。到了明年,契丹若要出兵,甚至我心中還會歡迎。”

“並且再過幾年,我圌朝都可以隨時將歲幣中斷。至少會將這個納字去除。”

蘇東坡眼中閃過幾道光亮。

西夏對宋朝起的是重要的軍事牽制作用,因為它屢屢犯邊,不得不在陜西路駐紮大量將士,增加了冗兵與冗費,也給陜西百姓帶來沉重的負擔。但非是宋朝的恥辱。兩國交戰,互有勝負。就是給了幾個錢買安,那是賞錢,不像契丹那樣,是一個納字。到了南宋更恥辱,宋高宗寫信給金國皇帝,在信上自稱“臣構……”

其實歸根到底,是面子問題。

但面子當真那麼重要?

留蘇東坡呆了一晚上,兩人又談了一些詩詞歌賦方面的知識,如今蘇東坡在文學造詣上早就超出了鄭朗。當然,鄭朗對此不是很介意,蘇東坡也不敢自傲。

第二天蘇東坡匆匆忙忙趕回京城,得趁契丹使者沒有離開京城時,將鄭朗這封信帶到京城去。

果然,這個三百萬,讓遼國使者心動了,不敢做主,也沒有再爭執,匆匆回去。

宋朝因為財政壓力,仍然很困窘,不過許多地方在轉好。

比如陜西,九成以上的壯丁、蕃丁與弓箭手等兵役逐一裁去了,就連鄉兵也裁去三分之二。去年一年的鏖戰,讓陜西百姓過得很苦,不過自此以後,逐步鬆壓。

再比如禁兵。

本來禁兵不多,再加上前後犧牲了數萬禁兵,沒有再裁了。而且河湟與西夏占領時間不長,各地還有一些部族不滿宋朝的統圌治,也必須要駐兵。同時豐州與府州、興慶府與懷遠軍這幾個地區更要駐紮大軍,以防契丹入侵。

駐軍暫時不敢減少,不過分散到這麼廣大的地區,生產恢復過來,當地供給,再加上兵士的屯田,至少在糧草上能幾乎自給自足了。僅此一項,一年就會替宋朝節約大量錢帛。

而且宋朝以後不會再為戰馬與牲畜發愁。

部分地區已經開始推廣雜糧,這會進一步緩解北方糧食的壓力。特別是玉米,它不僅是雜糧,還是上佳的飼料,利於百姓養殖牲畜。

但鄭朗在興慶府的動作,使得宋朝財政進一步的惡化。

用費最多的便是綠化,先是自賀蘭山引雪水,開挖一條小運河通向居延海,這條小運河不寬不深,非是用來運輸的,縱然再寬再深,沒有充足水源,也不可能當成船行駛的運河。就是這條小河,以後還會是一條季節性的河流。

它起的就是綠化防風沙作用,又于小河兩邊開挖幾十個小型湖泊,在汛期蓄水,兩邊載上許多耐旱植物。防止風沙惡化,而且能護住商道,一旦兩邊綠樹成蔭,昔日唐朝時的北商道規模又能恢復過來,上通阻蔔,西溝西域,給興慶府、鹽夏、府麟、太原、延州會帶來無限商機。又於南北河套開挖了大量引水渠,植樹造林。

但在許多地方設置了禁牧區。

包括弱水兩側,花了許多錢帛植樹,或者種植了大量牧草,又修了許多小型水渠滋潤。

樹林所在一律不得砍伐,並且種植密密麻麻的棘刺,以防人類進去胡亂砍伐,至於草地,只有少數地區給牧民放牧,其他草地同樣禁止牛羊進入,但允許牧民每年分成四到五次,定期進去收割牧草。

這樣經濟效益會更高,並且等於強迫性的將牧民逼著定居下來。不定居就無法管理。

是互惠互利之舉。只是這樣一來,朝廷必須投入大量錢帛下去。

因為水土比河湟惡化更激烈。這次投入的錢帛很多,前後三年時間,投入的錢帛達到三千四百多萬緡。

還有興修道路,開辦學堂,原先的黨項文字放在博物館了,全部普及漢字。

去年前面收復一處,後面就組織百姓種植冬小麥,但等冬小麥上來。必須到五月份,早錯過了植樹造林時間。現在這些工程提前了,百姓要吃要喝要穿要工錢,花費更多。

鄭朗做得有些急,但必須讓西夏百姓立即看到希望所在。西夏越是穩定,契丹越是猶豫。若是西夏不穩,就是有三百萬。契丹還可能會出兵。但這些錢帛逼得官員團團轉,還好,有了銀行相助,否則戰爭結束了,還會因為錢帛惹出大亂子。

不過種種舉措,到了秋後。西夏漸漸安定下來。

而且那三百萬也起了作用。

契丹有遠見的人不少,可未必是所有人大公無私的,這一點與宋朝一樣。三百萬讓許多貴族動心,並且契丹內部也有許多事,第一就是清除耶律乙辛勢力。正在清算時,拖住了契丹後腿。第二個就是雜糧。雖得到宋朝種子,但需要宋朝派人指導種植。很多人抱著一種想法,契丹軍隊戰鬥力強大,所短之處是糧食產量不足,百姓無法保證溫飽,經濟不足,一旦雜糧大豐收之後,百姓溫飽問題解決後,契丹就會將軍隊的戰鬥力發揮出來。因此有些人想等上幾年……

於是又派使來宋,繼續強硬地要求宋朝從西夏退兵,又一面談這個三百萬。

最終雙方搭成協議,分四次,分別於六月、九月,來年二月,五月,分別從契丹購買三百七十萬緡皮毛,很貴的皮毛。

這個協議,最少使契丹勒索了近三百萬緡錢帛。

但讓宋朝換回了最寶貴的一年喘息時間。

元豐八年。

王韶未死,相反的他弄了一出讓宋朝群臣瞠目結舌的事。

先前王韶遷為樞密副使,還是很太平的,但時間長了,士大夫開始虐了。王韶悲憤之下,向鄭朗發出請求,讓鄭朗保薦他參加舉良方正科。

舉良方正科雖貴,那是提撥後進的,他班列西府副相……

鄭朗接到王韶信後,不由大笑,又寫了一封信勸王韶,心靜自然涼,而且趙頊治下的宋朝,幾乎達到了巔峰,若沒有這個背景,就不容易平滅西夏。趕上了好時光哪,這才建立豐功偉業,人要貴在知足。

有所得必有所失。

並且將自己的信複製了一遍,又與王韶的信合在一起,遞給了趙頊看。

趙頊看後也是哭笑不得,將王韶喊來問:“王公,你何至於與後進爭奪制試科名額麼?”

經過這一折騰,王韶漸漸看開,又因為多次上戰場,身上有積傷,於是提出致仕的請求,不給士大夫抹黑機會,咱功成身退了。返回老家江西養老去了。

另一邊郭逵也遭到排擠,學習王韶,隨後致仕。

其實對於他們倆人來說,這反而是最好的結局。

不但他們倆,包括高遵裕與李憲,先後遭到士大夫的攻擊。只有鄭朗沒有,非是害怕將鄭朗逼得致仕,是不敢,純粹的不敢。

其實鄭朗也想退了,不過西北還有一些事務沒有解決,不敢退。

但經過三年時間修生養息,戰爭所帶來的經濟壓力漸漸解除。並且欠負也所剩無幾。一旦欠負解決了,宋朝財政將會變得無比的健康。這一切,似乎給宋朝帶來了無限生機。

最大的生機是在西北。

無論河湟,還是西夏,因此大面積的綠化,許多地區從荒蕪地帶變成了綠野,有的樹苗還很幼嫩,但那份勃勃生機卻是無比的喜人。

最大的生機,卻是百姓。

各種雜糧,以及牧草在推廣,再加上朝廷又投了不少錢下去,百姓生活漸漸得以改善。這種改變幾乎可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畢竟以前西夏好戰,以西夏的國力與人口數量。發起了那麼多戰爭發,會給百姓帶來多大的壓力。現在不打仗了。種種政策治理得當,馬上老百姓生活就得以改善了。如今,西夏百姓未必對宋朝有多忠心,但至少在百姓民心所向上,鄭朗不弱於李秉常。而且這個天平,一天天地向宋朝,向鄭朗傾斜。

六月,興慶府帶了一行人。

李憲帶著一個客人來到興慶府。

鄭朗狐疑地看著這個少年。李憲道:“鄭公,請接陛下口諭。”

介面旨不需要那麼隆重,不過也要面對東方伏拜,做一個樣子,李憲道:“傳旨鄭愛卿,朕讓李憲將朕的六子帶到興慶府,你好生教導。”

鄭朗蒙了。定了定心神,看著這個未來的宋朝皇帝,不得不施禮:“見過六殿下。”

“鄭公平身,”趙煦將他扶起來,這個小傢伙資質很不錯的,史書上最有名的事例便是在他九歲登基之時。遼使來弔唁神宗,蔡確因兩國服飾不同,怕他害怕,反復給趙煦講契丹衣著禮儀。大半天后趙煦問道:“遼國使者是人嗎?”蔡確道:“當然是人,但是夷狄。”趙煦道:“既是人。怕他做啥?”蔡確無言以對。

鄭朗又在發呆,不要說趙煦。以他如今地位,即便面對趙頊本人,趙頊也要持七分的尊重態度。

他在想一件事。

然後問道:“子範,朝中諸臣怎麼同意的?”

李憲來西北倒是可以理解,趙頊比較講良心,可是李憲這段時間十分地悲催,士大夫幾乎在用超級顯微鏡將他每一缺點放大,然後進行攻擊。來西北,避一避風頭。不然李憲有可能就讓士大夫們活活虐死了。

他能來,但趙煦不能來。

與當初趙頊去鄆州不同,哪裡是中原,離京城近,而且當時連趙曙地位都沒有明確,趙頊地位更低,連殿下都不能算,只能算是一個世子。並且趙曙地位未定,鄭朗態度十分關健,收留了趙頊,多少對趙曙明確地位有利,九成以上的士大夫眼巴巴地希望鄭朗收下趙頊。

但如今沒有當初的曲折,趙煦雖是六皇子,可前面五個哥哥早殤,他是長子,等於是皇太子。按照制度,怎麼可能讓皇太子出宮來受一個大臣的教育,並且這個大臣還遠在西北。

李憲道:“鄭公,誰說不是呢?”

看到鄭朗,李憲還是很歡喜的,休要指望鄭朗會去巴結一個太監,但鄭朗對太監一直沒有持著岐視的看法,甚至對一些有能力的太監,也十分看重。有這個想法,主要是這段時間他讓士大夫們虐慘了。

又道:“然陛下說了一句話,國家未來也,何拘小節!群臣終於不語。”

其實士大夫們倒不是很在意鄭朗有沒有扶立之功,別人會在意,鄭朗何須這個扶立之功,相反的,對鄭朗來說倒是一個麻煩所在。主要是制度不合。

不過趙頊非是指制度,而是指鄭朗的教育能力。若是包括趙頊在內,鄭朗共有十個學生。十個學生當中,一個是有作為的皇帝,四名宰相,大、小蘇文壇大家,也是兩個有作為的大臣,嚴榮掌管著銀行,隨後又到平安監,在經濟上頗有作為,時恒的格物學,為宋朝帶來許多先進的武器。可以說這十人就沒有一人差的。

這中間多半是鄭朗「金手指」發崛出來的,但誰能知道,皆認為是鄭朗的教導能力。再說鄭朗三個兒子,兩個養子資質平庸,也中了同進士。知道李貴是鄭朗兒子的人不多,但都知道李貴自幼就隨鄭朗學習,科舉時名列榜單前茅,若非是外戚,又是一個有作為的青年。

鄭朗漸漸被神話,他的教導能力同樣在神話。

若是能替宋朝又教出一個好皇帝,就能足保宋朝未來數十年又是一個太平時光。那麼北宋一代接著一代上去了。

所以個個認為有違制度,不過想到這一點,又一個個不吭聲了。

個中原因李憲一講,鄭朗也就想明白了,但他還在想。

沒有那麼簡單的,像宋高宗與宋孝宗的那種例子很少很少。有人說為何中國封建王朝那些皇帝們不早立太子?非是不立,太子一長,皇帝又沒有死。就是太子很孝順,他手下的一般人也會篡奪著他有動作。

最後做為皇帝本人,只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是殺子,廢子。第二種是讓位,但讓位會有什麼結果?往往前面讓位,後面就因病去世了。但天知道是真病還是假病。

所以一般不到萬不得己之時,多不會提前明確皇太子的地位。

現在這樣一來,趙煦就等於將這個位置明確下來了。也許大臣們反而十分高興,東宮早定,對國家好啊。但趙頊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且今年正好是元豐八年!

想到這裡,他擔心地問李憲:“陛下身體安康否?”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4:34
九百二十八章 雪(大結局四)


李憲小心地答道:“陛下身體偶爾有小恙外,算是康健。

當然,他不知道鄭朗心中想的是什麼?

史上趙頊死後,發生了一系列的故事。蔡確想扶持趙頊的弟弟吳王趙顥,蔡確有蔡確的想法,不管宋太宗是怎麼上位的,宋朝也有兄傳弟這個傳統,一個思想身體都成熟的皇弟登基,國家馬上就能平穩過渡。結果遭到王珪與章敦的反對,最糟的是高滔滔突然反戈。結果趙煦登基。然後司馬光召回,對改革推翻再推翻。

但故事沒有結束,高滔滔對趙煦採取了壓制性教育,還有程小夫子這個腐儒添油加醋,趙煦少年時生活在黑暗裡,心情低落,再加上缺少鍛煉,身體沒有多少免疫力,結果患上癆病,也就是肺結核。但開始時,這種病也不是不治之病,高滔滔害怕病情曝光,影響宋朝安定,或者其他什麼想法,居然將趙煦的病情隱瞞,甚至不讓大夫治療。

從史上北宋各個皇帝畫像裡也能看出來,宋哲宗的形象就象一個鴉片鬼子一般。

高滔滔死,宋哲宗親政,但因身體素質低下,一直無子。本來章敦為了改革,學習司馬光等人抹黑宋神宗那樣,將高滔滔抹黑,向氏聽到後在驚失色,若那樣,高滔滔抹黑了,她地位也不能保住,於是找到了宋哲宗的母親朱太妃,朱太妃求情,事未得果。宋哲宗病危時不能說話,向氏當著宋哲宗的面就撒起了彌天大謊,說趙煦臨終遺言將皇位交給趙佶,也就是宋徽宗。其實宋哲宗還有一個親弟弟叫趙似。就是按照宋朝的傳統,怎麼傳也不可能傳給趙佶的。

向氏為何這麼做,權利二字。

朱太妃本以子貴。再有一子為君,就會動搖她太后之位了。

前世他曾與一人辨論,這難說,萬一趙似比趙佶更壞呢。前世鄭朗就不同意,無他,宋朝古怪的政治體制!在這種體制裡,想做好事難,想改革難,但想做壞事也不大容易。就是宋真宗晚年昏庸成那樣。北宋仍然在發展。可以說趙佶能將宋朝敗成那樣,是極品中的極品。

這中間的種種一是權利,二是能力。

三個女人的故事,一個不如一個。劉娥權利心也重,但在她經營下。交了一個大好的底子給了養子。

在高滔滔手中沒有讓宋朝崩潰,但私心極重,甚至聽信娘家的挑唆,完全抹黑兒子的成就。

至於向氏,那就是一條陰險的毒蛇了,除了禍國殃民,什麼都沒有留下。

可對此鄭朗不是很擔心。

在自己有意照拂下。曹高向三家收益不錯,雖讓他們公開了大量隱田,但各監股契讓三家肥得流油。沒有這三家的挑唆,宮中的幾個女人對改革一直不惡。

高滔滔還經常在自己給趙頊授課時隔著屏風聽講。偶爾還發出疑問,多少會受一些薰陶。而且自己的改革步伐所激起的矛盾在後來漸漸化解。當然,權貴們還會是貪得無厭,這不僅是宋朝。契丹也有,那個三百幾十萬生生就讓契丹不能發兵西夏了。也就是說趙頊死了。改革所產生的矛盾沒有史上嚴重,高滔即便採取一些保守的做法,不會像史上做得那樣絕。

但鄭朗還是希望趙頊活著,最少要活上十年。

那麼權利就能平安交接,趙煦沒有那種壓抑的環境,未必會得癆病,就是得了,也能及時治療,不會象史上那麼嚴重。甚至還會留下皇子皇孫,只要不是趙佶這種極品貨色上位,北宋就沒有那麼快滅亡。

還有,科技技術在進步,說不定在未來就研究出更強大的武器,甚至只要趙頊平安,欠負漸漸償還,國家財政越來越健康,就能試探性的對幽雲發起進攻。不需要勾引女真人,那麼金人南下的可能性無限地降低。

李憲是這樣說,但不能這樣聽。

鄭朗又看了看身邊這個清秀的少年。

趙頊身體什麼情況,只有趙頊與身邊幾個御醫清楚。

大約不會危險,否則不能讓趙煦來到西北,否則趙頊一出事,趙煦就是騎千里馬去京城,也來不及。

而且也不大可能,一無伐夏之敗,二無永樂城之敗,國泰民安,文治武功幾乎在同時達到宋朝巔峰,趙頊心情無疑是開朗的。

在他剛登基時,自己幾乎將所有事務攬了下來。非是史上,史上皆說王安石主持改革,但都忽視了趙頊的作用,趙頊實際暗中參與了,並且內外交困,嚴重地耽擱了他身體健康。

不過在皇宮裡活動少,又有N個美妹,想長壽很難很難。宋高宗長壽了,可有幾個人知道他自幼鍛煉,武藝都勝過了一般的武將,長壽是趙構青少年時代打下的底子。

或者後來的乾隆,他長壽同樣是喜歡活動的結果。

因此趙頊現在身體素質不是很好,經常生病,略有些擔心,再加上自己西北事務越來越少,趙煦九歲漸長,所以才做出這個舉動?

因為遠在西北,又刻意遠離權利中心,鄭朗得不到有用的情報,想不明白。

想來想去,先讓李憲與趙煦坐下喝茶,然後寫奏摺。

一是寫趙頊這樣做,有違制度。

其實這種做法鄭朗還是很歡迎的,讓這些皇太子們走出宮看一看,能看到民間的疾苦,或者未來會有權臣利用,但就是皇太子們在深宮裡,權臣們不會參與奪嫡?

但確實有違了制度,必須寫出來。

其次說可以將六皇子放在身體教導,但只是在西北,一旦西北事了,他致仕了,就必須有致仕的樣子,遠離政治,趙煦必須也要重新帶回皇宮。

最後才說另一件事。

鄭朗發了狠心搞綠化,前後僅是朝廷直接撥款就達到了近七千萬緡。他非是環保人士,而是迫不得己。中國的地形西部有高原隔阻。在科技時代未到來時,這種地形成了中國的天然保障,使它不遭到中亞與歐洲文明的波及。至於南部,那根本不成危脅的,包括現在的交趾。最大的威脅還是在北方,因此北方才是中國未來兩三百年時間裡的重心。

但因水土惡劣,多次大旱大澇,黃河決堤,一次次地傷害了這個根本。

若是綠化跟上來。災害會減少,北方經濟糧食生產也就全部跟上,北方安定,全國安定。所以才有河工,才有綠化。一個個禁牧、禁耕區域。

現在包括陜西、河湟與西夏許多地區出現大片大片的綠色,也看到成果,許多黃河支流泥沙量在漸漸減少。特別是西夏。

但這種安定的生活,西夏地區未來人口也必將激增,人口多了,為了生活,又要濫砍濫伐。

這是西部地區未來的危機。

在全國還有更大的危機。

今年春天戶部統計戶數。包括河湟與西夏地區,全國戶數達到了兩千四百七十多萬戶。也就是宋朝每年戶數以五十萬到七十萬速度增漲著。

按照這個速度,二十年後,全國戶數必達到三千五百萬戶到四千萬戶之間。那時。以宋朝這點大的面積,就是有了雜糧,也會出現麻煩。但那時因雜糧出現,這麼多年種子的培育。糧食產量雖沒有激增,可每畝產量增加了近半石。也就是那時這種危機還不明顯,頂多奪佃等現象越來越嚴重,佃農與貧困戶越來越多。

但再過五十年呢?

那時戶數很有可能達到六千萬戶。一旦達到這個戶數,就是沒有外敵的威脅,宋朝最大的危機也就來臨了。

記得春天戶數出來,許多文人寫詩詞贊誦。在古代,人口增加是一個國家內治的重要表現。但他們不知道這個可怕的危機已經在悄無聲息降臨。

還有一個危機,那就是宗室子弟數量的增加。為了防止諸王亂國,宋朝政策是將宗室子弟圈養在京城,因為數量增加,又開始移向應天府。但這個增加的速度越來越可怕,今年兩千,二十年後就是四千,四十年後就是八千。

到時候內藏庫的錢帛不是用來國家急用的了,連供養宗室子弟都不夠!

所以鄭朗提出了最後的那個監,鎮遠監。

這是南方開發與蕃侯計劃的結合體。

先是將南洋諸無明顯政權王國的島嶼劃分出來,進行拍賣。

一是給經營權,二是給各島主伯爵虛爵位。

零星的小島嶼幾個合在一起打包,大的島嶼分成幾個或者幾十個區域。這個拍賣所得的錢,朝廷不會挪用,而是用來鎮壓各島嶼上的土著力量。

這是開始,以後則是蕃侯計劃的放大版。

靠土著人是不能經營的,必須要從中原移民,給每一個島主移民數額,讓他們自己帶著貧困戶前去南洋。然後每年交納一定的錢帛給朝廷,讓朝廷養駐紮的官兵。這一過程中,朝廷會賺一點,但不會太多。

各島主經營所得,包括種植礦業牲畜,交納朝廷賦稅後全部歸他們自己。但做了種種限制,以及對中原移民的保護。

中原移民過去後,享有宋朝律法保護,盡管他們等於是各島主放大版的佃戶,但待遇不能比在國內低。其次是對中原移民的租約,所交給島主的賦稅不能高於宋朝朝廷規訂,其實這將是一個很低的賦稅,朝廷規訂百姓交納的稅賦並不高,高就高在各州縣官員的雜稅上。還有就是選舉制度。

移民過去將會出現各個新的村寨,一定數量移民讓他們自己選舉一個代表,若島主有政,這些代表將代表著各移民的心聲與要求,與島主共同議事否決,甚至提出一些政務的提案。

以後朝廷會協助各島主鎮壓反叛,但若是移民因為島主暴政反抗,朝廷將不會配合島主鎮壓,甚至取消島主的資格。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4:50
九百二十九章 雪 (大結局五)

鄭朗盯著北方茫蒼蒼的陰山,又說道:“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海外。”

“設立鎮遠監有許多用意,錢帛不是朝廷的難題,”出售了部分島嶼,收得四千多萬緡錢,看似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實際相比於二十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這點錢實在不算什麼。

但有了這個錢,足以供給宋朝遠征的軍費。

並且還有一個用意,這些年因為欠負,又發動了數次大型戰役,整個國家過得苦逼無比,元豐五年伐夏戰爭時還沒有還清楚,又因為戰爭積下新的銀行欠款。

直到去年秋後,才終於還幹凈。鄭朗不在京城,據說當天從三司得知這個消息後,高滔滔與趙頊差點喜極而泣,然後於宮中大宴群臣。高滔滔親自拋頭露面,舉杯對群臣說道:“今天哀家大喜,終於將仁宗皇帝與先帝的欠負還乾淨了。”

主要是趙曙時積下的欠負,不過趙曙終是高滔滔丈夫,掛上仁宗,趙曙責任要小一點。

這個過程整整花了十五年,而非是韓琦所說的五年時光。當然,這中間還做了許多大事,將熙寧七年大旱化解,收復河湟與西夏。

然後在今年元旦時,趙頊難得一回,拿出一千萬緡錢賞賜官員將士。

這個償還不難得,難得的是一直未從百姓手中剝削而來的,國家在這十幾年中過得緊巴巴的,但民間經濟卻地蓬勃發展。民間有許多權貴大賈積累了可怕的財富。

這個財富不疏導出來,也會是很可怕的。

當然不能往房地產上疏導。也不能往股票上疏導。

鎮遠監便會在中間起一個作用,除開始時,朝廷會派官兵鎮壓,隨後不僅將經營權,包括管理權,治安權,等等,一起交給各島主。各地有耕田。有礦產,有香料,有當地特產,能發展種植養殖業,工商業。但不是交了拍賣錢後就不花錢了,想要從這些土地上變出財富,先前還要投資道路水利開墾。需要投入更多的錢帛下去後。才能有回報。

鄭朗說要善待中原遷移過的百姓,並且制訂種種政策保護。其實不需要,暫時間各島主也會善待之,難道讓當地土著人替他們管理?

但這非是在嶺南,而是在海外。

若日子勉強能過得去,誰願意離開故土到海外?甚至有些百姓寧肯乞討都不願意去。並且國家是如此的太平。

朝廷也不管,想要動援他們去,各個島主只能動用那些赤貧戶過去,想他們生存下來,必須要管他們吃喝住用。就是這樣,還沒有多少人願意離開。結果又承諾種種好處,才有部分百姓離開,並且多是東南沿海地區的百姓。這又要花上一批錢,那麼國內積累的財富壓力便疏導開了。

其實難就難在開頭,因為平安監,與海外來往密切,過了數年之後,這些遷移百姓在異土他鄉生活越來越好,也就會有更多的貧困戶願意離開家園,到海外討生活去。

不過現在人口壓力並不大,至少十年內人口增漲不會帶來顯著的矛盾。

去年通過後,臘月開始騷動,但結果不是太理想,面積不小,朝廷允許的遷移的戶數也不少,各島主用盡了各種手段,真正讓各島主遷出去的百姓只有數萬戶,而非是朝廷規訂的七十多萬戶。

趙頊為此,還寫信拿鄭朗開了玩笑。其實他心中還是很高興的,這說明瞭朝廷對百姓的吸引力,百圌姓對朝廷的認可。

經濟上沒有為宋朝帶來難題,甚至會賺一點,就是以後,朝廷也未指望它能賺多少錢,但海外的開發,會使工商業更加繁榮,那麼商稅也會逐步增加,朝廷會得到隱圌形的一些收入。

難的是表面上的軍隊。

拿了各豪強的錢,朝廷需要出動軍隊去海外,這讓契丹會產生一些錯覺。

其實契丹人若是這樣想就是錯誤了,現在的海外是指南洋,天氣濕熱,朝廷出動的禁兵並不多,多是從南方用厚帛半命半雇性質,調過去的鄉兵以及雇傭的一些民兵。

整個宋朝軍事力量重心還是在北方。

現在出現這種情況,有兩種辦法對付,一個立即將這些反叛分子抓捕起來,沒有他們做內應,契丹又不敢出兵。一個坐視他們發展,引契丹軍隊西下,打上一戰。

鄭朗將這些情況分析一遍,然後問道:“六殿下,你認為應當如何?”

這就是鄭朗的啟發性教育。

“與契丹人戰能勝否?”

“若說以前,我朝未與契丹簽訂〈澶淵之盟〉時,實際雙方交戰互有勝負,不過高梁河之戰,讓大家皆蒙上了陰影。但公平來說,契丹軍隊戰鬥力那時還是在我朝軍圌隊戰鬥力之上的。但現在我朝兵器遠比契丹先進,河湟伐夏之戰,對許多將士進行了實戰錘煉,得到西北,也得到了大量騎兵,契丹主庸臣暗,不及我朝政治清明,若沒有其他因素,我朝軍隊與契丹相比,能略略占據上風了,至少雙方能持平。”

“那麼可以打一打。”

“說說原因。”

“戰爭需要錢帛的,我朝將欠負償還了,不用擔心錢帛。”

“也能算一個原因。”

“靈夏路百姓不及河北河東忠誠,不過朝廷盡了善意,這裡算是我朝的大半個主場。”

“也能算。”

“多年生活在契丹陰影下,如今國力強盛,也應當打一打,洗刷這個陰影與以前的恥辱。”

“不錯,它算是一個重要原因。”

“還有鄭公的軍事能力。”

“呵呵,軍事非是我長。不過有一人。”

“誰?”

“章楶。”

伐夏戰爭中,章楶調到北河套。心中有些怏怏不樂,不過看到王郭的下場,現在心中應當幸慶了。其實鄭朗對章楶很看重,甚至認為舉宋能超越章楶的只有二人,岳飛與孟珙。不是說其他人不行,潘美、楊業、李繼隆、曹瑋、王韶、狄青、韓世忠、狄青、李寶、劉錡、余玠、杜杲都能算是一代名將,但這些人與章楶相比,不會超出太多。至於曹彬與劉光世、張浚。好洗洗去睡覺了。

鄭朗又問道:“殿下,國家財政情況雖轉好,可國庫並沒有多少盈餘,與契丹爆發戰爭可不是花費幾百萬緡能解決的,會達到幾千萬緡,甚至幾億緡。若是那樣,又該當如何?”

趙煦深思。顯然這個問題超出了他年齡的範圍。

大半天後趙煦反問道:“鄭公,那應當如何?”

“速戰速決!”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張元、吳昊這兩個漢奸,西夏確立了正統,盡管我朝花了無數錢帛,甚至陛下認同老臣的建議。將整個靈夏路鹽政採用了通商法,化解鹽政矛盾。但還有一些貴族對舊夏國念念不忘。未平之前,可以鎮壓,平定後只能安撫。可這些人一直心懷復國夢想,又有契丹在邊上側應蠱惑。終是靈夏路的隱患。未發作,不好動手。一動手會讓百姓怨恨。一爆發,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鎮壓,將這一弊端徹底解決。”

鄭朗開始坐下來思考。

向趙煦說了很多,僅是一個靈活的教育方式,以他十歲的年齡,鄭朗不可能指望趙煦會有什麼好辦法的。

倒是李憲激動了:“鄭公,要讓我做監軍。”

“你不怕啊?”

李憲鬱悶地不能回答。

天氣眨眼之間就到了四月。

鄭朗寫了一份辭表:臣年幼潑賴,後自持文字輕俏,奈章獻太后仁宗皇帝撥臣於郊野壟畝之中,以少年知太平杭州之重任,臣越加輕薄……反正是他得到幾個皇帝重用重負,沒有做好,犯了很多錯誤,如今天下略略太平,而且也老了,請求趙頊準許他致仕。

趙頊不同意,寫信責備鄭朗,夫子說國家清明,當出世治國治民,你在西北活得活蹦亂跳,為何置國家百姓不顧,要求致仕?朝野內外更無人嫉功彈劾你,朕不准,還得給我在工作崗位上站好著。

鄭朗又寫奏摺,說當年伐夏未開始時,老臣就說過,等到西夏事了,臣要告老還鄉。如今靈夏路太平無事,臣有言,必須遵守。

趙頊沒有回話,在朝會上,又在報紙上就鄭朗這件事發起大家爭議,是誓言重要,還是國事重要。

前面消息傳出,不僅是靈夏路百姓挽留,其他各路百姓士子紛紛上書請求朝廷挽留鄭朗。范仲淹德操好,可人過於峭凜,鄭朗脾氣卻是很好的,改革引起許多爭議,但他並沒有一刀切斷,反過來用了各種手段化解。恨的人少,愛的人多。就是人在西北,偶爾也在國事操勞。並且為了國家風裡來雨裡去,哪裡需要立即到哪裡,從不計較官爵名位。

到達他這個高度,那是需要仰望的,甚至朝中士大夫攻擊王韶、郭逵、高遵裕,都沒有敢攻擊鄭朗。

特別是靈夏路百姓,鄭朗手段不算軟,比如伐夏時的殘酷鎮壓,但治理時卻是十分地用心,處事公正,呆在靈夏路這幾年,足跡踏遍了靈夏路十五州軍每一個角落,替各部族調解矛盾紛爭,向百姓問寒問暖。

而且與其他漢官不同,鄭朗對羌人、蕃人從來沒有抱有什麼岐視感,至少做到了趙頊所親書的那幾個大字:尊重、互助、友愛、共贏!

聞聽鄭朗要致仕,離開西北,許多百姓如喪考妣。

在這種氣氛下,趙頊更不准許。

鄭朗雖留在興慶府,不過人心多少有些不安。

就在靈夏路人心不安,也有些擔心彷徨之即,契丹突然打著扶助李秉常親政,還西夏故國的旗號,兵分四路向靈夏路發起了進攻。兵力並不多,惕隱耶律坦,奚六部禿裡耶律郭三率四萬大軍自金肅軍向西,一指府州。二指銀州。右監門大將軍耶律燕奴率兩萬兵馬自河清軍出,兵指地斤澤。西北路招討使耶律阿魯掃古率領兩萬白達旦、達底裡部、撥思母部征來的兵力。兵出陰山,直指北河套。阻卜酋長余古赧、愛的率三萬阻蔔聯軍攻向賀蘭山。直屬的契丹軍圌隊只有六萬兵馬,其餘的都是契丹羈縻部族的聯軍。

不過此時非是耶律燕哥兵馬去西夏之時,那時候宋朝在西夏堆著近六十萬兵馬,二十多萬民夫,耶律燕哥不敢動彈了。而此時,整個靈夏路宋朝只駐紮了不到四萬禁軍,還有一兩萬蕃兵。並且因為鄭朗要離開。人心有些混亂,至少無論怎麼換,來的大臣在政務上肯定不及鄭朗了。還有那個底氣……

兵馬不多,在牌面上卻超過了宋朝。

大義上扶持李秉常,也得到一些靈夏路百姓支持。

又來得十分突然,有些奇兵作用。

而且經過鄭朗三年半時間的治理,宋朝大肆的投入。南北河套到處是禁牧區,樹林,草場,六月正是草長時刻。又在許多地方種植玉米麥子,遠非以前苦哈哈的西夏,此行連糧草都不要帶了。

四路兵馬浩浩蕩蕩而來。速度奇快無比,一路南下,勢如破竹。

兩國雖然表面上和平,實際各有各的心思,但久未開戰是真的。

聞聽契丹軍來。鄭朗略有些失措,不得不將靈夏路各州府的軍隊一起向前線調動。

就在這時候。西夏宗室嵬史阿吳、嵬名麻胡等人,與原來西夏的一些貴族、族酋聯手在後方興慶府、宥州、夏州、銀州、石縣發動暴亂。

興慶府因為有鄭朗坐鎮,還有留守的軍隊,雖有數百人突然發動暴亂,迅速被擊敗,大多數當場斬殺,只有少數人逃了。然而其他三州一縣,因為兵力抽空,暴亂規模迅速變大,並且向城外各部族蔓延開來。

也就是說前方宋軍在與契丹人惡戰,後方黨項諸族叛圌變的兵士很有可能與契丹人對宋軍聯手夾攻。

叛亂規模在迅速擴大,但這些年各州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真正願意參加叛亂的部族與百姓並不多。於是這些叛亂的人在羞怒之下,大肆燒殺搶掠。

直到形勢變得漸漸惡劣起來,慶州知州李舜卿與鄜州知州種誼這才率領一萬鐵騎從兩州前來支援。

但一動身兩軍速度就變得飛快,加上這些年大修了許多道路,交通便利,更提高了行軍速度。

隨著兩支宋軍到達,叛亂迅速被扼殺。

幾乎同時,代州知州遊師雄率領河東將領張整等人兵出雁門關,迅速將契丹武州奪下。

李浩、姚雄二將兵出火山軍,這時契丹西東勝州整個兵力抽出,在屈野河畔與宋軍鏖戰,諸城空虛。二將迅速奪下寧邊州城,金肅軍城,撲向河清軍城。

王厚又兵出陰山,實際茫茫陰山有許多山谷,想要潛伏一支規模不大的軍隊太容易了。但這支宋軍正好將耶律阿魯掃古的後路切斷。還有一支,那就是攻向賀蘭山的阻蔔軍隊。不過鄭朗沒有將他們當作一回事,非是不勇敢,而是這數年來宋朝與阻卜商貿來往密切,關系十分友好,雖然余古赧、愛的兩個族長忠於契丹,但北阻蔔諸族當中多數部族對宋朝不惡,就連他們兩人自己部族中都有些戰士對宋朝的富足充滿了嚮往。兵力本身就不多,加上士氣又不旺圌盛,並不足以為害。

這時章楶才在前線現身。

刻意將他調過來的,但為了讓對方輕視,刻意隱瞞了消息。

在他指揮下,折克行、折可適、高氏兄弟、燕達、曲珍諸將于屈野河、地斤澤與豐州城三個方向正式反擊了。

此戰,宋軍又出現了一種新式武器。

鄭朗最嚮往的步槍始終未研究成功,非是理論不行,理論站在前沿的,而是這時代整個工業基礎與科技術太落後,加上鄭朗的圖紙是後裝槍,他記憶的知識又不完整,所以進展不大。但研究出來另一種武器,手榴彈。屬於原始的手榴彈,不過威力卻是很強。

打到現在,在前線僵持時,宋軍用了火炮,用了神臂弓,不過為了迷惑契丹人,這種武器一直沒有運用。隨著李、種二人將叛亂鎮壓下去後,趕赴前線支援,宋軍拉開了反攻的號角。

又因為後路為宋軍切斷,契丹人心不安。特別是手榴彈,這種手榴彈技術有些目不忍睹,甚至必須點燃火舌後拋投出去才能爆炸。但勝在輕便,裡面又裝著許多鐵砂,火藥也是黃火藥,它一面世,就成了契丹軍隊的惡夢。

經過大大小小幾十場戰役過後,契丹軍隊終於潰敗。

這一戰宋軍傷亡了數千人,但前後擊斃了近萬名契丹兵士,又俘獲了一萬多名戰俘,連耶律燕奴、耶律郭三這兩個主將也被生擒活捉。

不過,隨後遊師雄與張整在契丹援兵未至時,徐徐帶著從武州城中收繳的物資,退向雁門關,李浩與姚雄同時也押著物資返回火山軍。

戰爭來得快,去得也快,六月初契丹入侵,七月中旬戰爭就結束了,雙方傷亡有些重,不過對於宋、遼兩個龐大的國家來說,都不算什麼。關鍵這一役宋軍勝得很是輝煌!

接著趙頊派出使者,責問耶律洪基,為何無故不顧兩國友好,發兵西北?難道我朝有負貴國。慶歷戰爭,契丹不從中調解,反而勒索了歲幣。熙寧大旱,契丹再次勒索疆域。除了歲幣,為了解除你們的財政困窘,多次以高價購買貴國所產的皮毛牲畜,僅是朝廷為此就撥款七百多萬緡。還有,考慮到你們契丹缺少糧食,前面花了無數錢帛,許多兵士的傷亡得到的雜糧種子,後面就派使通知貴國,將種子與培育方法一起交給你們。可你們契丹的種種做法太讓人失望了。

現在要打,我們就打,大宋不再對你們契丹做出任何退讓。要和也行,甚至還會給你們契丹歲幣,但那非是納,非是獻,而是歲給。若是依照有些強硬的大臣,連歲給都不行,而是歲賞。賞給你們契丹的。

西夏問題解決了,國家財政也健康了,兵強馬壯,宋朝第一次對契丹發出了憤怒的吼聲。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5:13
九百三十章 雪 (終)



八月,黃河上傳出一件奇怪的事。

一個遊客意中來到開封城北的黃河,突然喊道:“黃河清了!”

實際根本未清,不過這些年,宋朝投了許多錢帛下去,除了黃河上游幾百里外,餘下的主流與支流兩岸九成以上地區遍布樹木草地,河水泥沙含量漸漸降低。正好秋水伊平,又久未落雨,沒有多少泥沙沖向河水中,河中泥沙含量進一步減少。河水未清,還是很渾濁,但遠遠看上去,略略有些白意,而非是象以前那樣渾濁不堪。

對於久在黃河邊的百姓來說,這已經很神奇了。

並且又是在宋軍輕鬆地擊敗了契丹軍隊的辰光下,於是數京城百姓湧出城外觀看。最後居然驚動了君臣,趙頊帶著諸大臣一起來到河邊。一條黃河養育了華夏文明,可人類過於透支,黃河造福百姓,也將百姓害苦了。

王珪誇張地伏在河邊說道:“陛下,這就是祥瑞啊!這才是真正的祥瑞!”

但不久後一場秋雨落下,河邊又再度變黃了。但這件事迅速傳遍五湖四海,越傳越神奇!

在陰山那邊,卻有一場浩大的工程在施工。兩國戰爭結束,朝廷迅速撥下一千三百萬緡錢,先是在陰山各個峪口修建關卡,這是暫時的,若是以後得到幽雲十六州,一直要修到東陰山尾端,與燕山相連。然後於牟那山南部開始,一直到黃河,跨過黃河到宋朝府州地界,修建一條長達三百多里的長城。

這道長城修起來,也就是以後你們契丹不要打靈夏路主意了。

若打也可以,從北阻卜穿過茫茫的沙漠。襲擊賀蘭山西側沙漠綠洲里的各個部族。但那樣,用兵少了不得功,用兵多了又不值。而且這一隔,西夏少數人也失去不軌的念頭。

也能看成另一個意思,我們宋朝只想得到西夏,不要說原因,西夏將我們宋朝害苦了,但對你們契丹沒有敵意,甚至用長城關卡主動與你們契丹的雲內州、東勝州、天德軍隔絕起來。

這項工程有點兒大。估計要到明年秋後才能完成,但那時候是交給章楶了。

鄭朗這才寫辭呈。

其實原先那幾封辭呈,是刻意唱給某些人看的。

非是想擊敗契丹,一旦正式與契丹開戰,也就是收復幽雲十六州之始。那得做許多準備工作,並且國庫也需要大量儲蓄,現在還未到時候。最少要等五年後,還要看契丹國內的情況,以及其他的時機。

之所以要打一打,如趙煦所說,宋朝多年生活在契丹陰影下。如今國力強盛,也應打一打,洗刷這個陰影與恥辱。主要還是針對靈夏路某些人,這些人又不大好處理。未謀叛之前,就是有了證據,若輕處理不管用,若處理得重。百姓多少有些怨氣。

於是用那個辭呈,造成靈夏路百姓人心動蕩。再加上其他的種種假象,勾引契丹發兵。契丹發兵,這些人必叛亂。在開始時,鄭朗除了興慶府不能讓它亂外,其他幾個地方故意讓它們叛亂擴大。

那麼,誰想謀叛,全部顯露出來了,而這些人中間良莠不齊,有許多人燒殺搶劫。這就讓鄭朗找到嚴懲的借口與理由。擊敗契丹後,少數人十分聰明地逃向契丹,還有一些人到處躲藏。鄭朗將他們所犯下的罪狀一一列出來,公布於各州各縣城門口,派人抓捕。

經過這次肅清,靈夏路境內不安定因素大幅度下降了。

這時候又發生一次變故,李秉常本來身體不好,經這一嚇不久病死。宋朝又扶立李秉常的兒子李乾順為河西郡王夏國主靈夏節度使,但賜名為趙乾順,並且因為此次叛亂,各個宗室或逃或殺,剩下的人不多了,於是將這些宗室子弟與趙乾順一起帶到京城。

夏國主稱號還在,但至此,夏國真正實亡名也亡,西夏成為一個歷史。

看著黃河兩岸勞碌的百姓,鄭朗說道:“質夫,雖西夏宗室一起帶到京城,但還是要善待百姓啊,沒有十年時間感化,靈夏路百姓未必對朝廷有多少忠誠。”

“放心吧。”

“另外多注意一下契丹動靜,以後幽雲十六州就指望你了。”

鄭朗要離開西北,將章楶請來,一是為了指揮戰役,二就是代替鄭朗經營西北,經過這一役過後,契丹多半暫時不敢對西北有什麼想法。過了幾年後,非是契丹有想法,而是宋朝有想法了。當然,也要看,若是耶律洪基奮發圖強,或者趙頊去世,都不能對幽雲十六州下手,那怕國庫的錢帛再多。但也為了防止萬一,有章楶坐鎮,契丹人就是來了,也會被打得頭破血流而去。

不過,鄭朗辭呈到了京城卻沒有了消息。

直到十月末,京城才有一封姍姍來遲的聖旨,讓鄭朗判西京。也不能真的讓鄭朗在西北苦寒之地呆上一輩子,并且鄭朗也到了六十九歲高齡了。難道讓鄭朗來一個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乾?因此將鄭朗詔回洛陽養老,但不准鄭朗致仕。

鄭朗未遵旨,直接拒絕。

既然要致仕了,那麼就得弄一個一清二楚,何必掛一個虛名惺惺作態?

傳旨的太監只好領旨回去。

就在這時,一個小道消息在宋朝開始流傳,它揭露了一個可怕的真相,那就是李貴的真正身世。世人所知道的是趙念奴為婆婆所逼,離家出走,淪落到了鄂州,讓張亢手下找到了。

但這個小道消息非是如此,而是說趙念奴並不是在鄂州,她奔向辰州向鄭朗求救。因為在路上失去了錢財,一度淪落成乞丐。剛找到辰州,兩人同時出事,綁架到了那個山洞,冬天寒冷,兩個抱作一團。然後什麼事該發生的一起發生了,這才有了李貴。

消息傳出後,許多人恥笑。

甚至多的人打抱不平,趙念奴在京城,但不好詢問,可崔嫻也在京城,於是有貴婦人旁敲側擊,但沒有想到崔嫻居然承認了此事。是真的,不是流言!

這一下子炸了營。

鄭朗功勞很高的。可功歸功,過歸過。

許多言臣上書劾,有的人話說得難聽一點,那就是雖人之有慾,但那是公主。如果實在憋得難受,寧肯能揮刀自宮,也不能與公主發生什麼。說者都是很輕巧的,真攤上他們自己,看他們能不能揮刀自宮。

鄭朗開始從神壇上一路下跌。

還有人大臣劾,既然犯下如此大錯,還有何顏面繼續在朝中做官。就在這時候。高滔滔於宮中設宴,對群臣說了一句:“這件事自始至終鄭公就不想隱瞞。前面救出來,後面就將事情經過親自稟報了仁宗皇帝,而且哀家也知道此事。司馬光與王安石同樣知道。所以鄭公一再拒官爵,但論是仁宗皇帝,還是哀家,或者是陛下。都強行勒令鄭公將此事隱瞞。不為他故,若沒有鄭公。何來河工?若沒有鄭公,何來熙寧變法,國家富強,何來收復河湟靈夏?大宋又何來這等盛世華年?諸位,不要再以小人之心置君子之腹了。”

就是這一句話,讓所有言臣不能再言。

高滔滔又說道:“諸位劾鄭公,哀家理解,可想一想鄭公一生為大宋所做的一切,就是這點錯誤又算什麼?並且知道此事真相的人不多,真相不會是哀家陛下與王安石、司馬光散布出去的,散布真相的人是鄭公自己……他要致仕,陛下一直不肯,這是鄭公逼迫陛下准許他致仕啊!”

“諸卿家,鄭公這一生為了宋朝奔波不休,過得太苦,真相散布出來,哀家與陛下也不得不准許他致仕……難道諸位還想讓他背上一個沉重的包袱度過晚年嗎?”

元豐十年,西歷1087年,鄭朗七十歲,威廉一世去世,但因為他的出現,英國轉守為攻,以後戰爭主要是在別人的國土上發生,為後來的英不列顛王國的出現打下了基礎。

但整個歐洲仍然在黑暗時代,此時距離歐洲大航海時代僅有近三百年時光,距離歐洲工業文明時代還有五百多年時光。

宋朝剛剛與契丹進行了一場中型規模的戰役,並且贏得十分光彩,同時國內諸島主們還在拼命地勾引百姓向南洋遷移。遷移的百姓並不多,但這個古老又封閉的國度,終於步履艱難地邁出了第一步……

元宵佳節,滿京城火樹銀花。

國家財政轉好,想收復幽雲十六州,還得要儲蓄大量錢帛,不過朝廷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勒緊褲帶過日子了,趙頊拿出一些錢帛大肆賞賜,又免去了一些災區的兩稅,并且又從內藏庫撥出三百萬緡錢救濟京畿地帶的貧困百姓。

高滔滔一句話,替鄭朗下了一個定論。

鄭朗終於退致仕了,但宋朝仍在飛速地發展著。

想到鄭朗,許多百姓仍然唏噓不止,不過也阻止不了他們的樂事。

夜色來臨,東京御街上載歌載舞,趙頊帶著群臣於宣德門上觀看燈山。其實鄭朗的秘聞傳出來,許多大臣都喘了一口氣,一個人品德到了這種地步,其他人除了敬重外,還有的就是十分難受,因為他們根本做不到。這些年論他們做了什麼,都生活在鄭朗龐大的陰影裡。鄭朗為了致仕,自己主動走下神壇,許多人感到莫名的輕鬆,包括剛剛去世的王珪,以及蔡確、孫固……

不過趙頊一直不開心,自從下詔准鄭朗致仕後,他就感到惆悵萬分。

鄭朗想的實際是為了整個這個國,但他不會說的,趙頊卻認為鄭朗忠的是趙氏這個大家。

盯著外面歡鬧的人群,孫固捻著鬍鬚說道:“盛世華年啊!”

趙頊也不作聲,就在這時,一個太監匆匆來到趙頊身邊悄聲說道:“陛下,鄭公返回速度很快,到了洛陽候迅速趕向鞏縣,大約不想驚動各地地方官員。”

趙頊苦笑了一聲,喃喃道:“鄭公,你真想撇得一乾二淨?”

確實撇得夠乾凈了。以前趙頊不知道怎麼回報鄭朗,於是封賞鄭朗為河西郡王,居然還沒有幾人反對。但讓鄭朗果斷拒絕。趙頊下旨准許鄭朗致仕,但還帶著一連串的官職爵位。鄭朗又寫奏折說老臣以前犯了錯誤,得仁宗陛下,英宗陛下,兩位太后與陛下不嫌,繼續重用老臣。老臣所做的一切,也不足以回報幾位陛下與太后對老臣的器重。既然致仕。又有何臉面帶著官職爵位?

辭去了所有官職爵位,然後與章楶交接,以布衣身份返回中原來了。

身邊的幾個大老聽後,一個個默默無語。

趙頊忽然又問道:“你估計他什麼時候能到鞏陵?”

繞道鞏縣,必是去祭拜仁宗陵墓的。並且趙念奴帶著李貴一家子也去了鞏陵。

“鄭公老了。西北苦寒,他身體漸漸不如往日,來的時候聽說又染了一些風寒,不得不改乘馬車回來,不過若是,今天傍晚時分能到鞏陵。”太監嘆息道。

多好的一個大臣啊!說老也就老了。

趙頊在城樓上踱來踱去。突然說道:“備馬。”

范純仁一把將他拉住問:“陛下,你要做什麼?”

“朕要去鞏陵。”

“不可啊!”大臣們伏倒下一大群。

“誰敢攔朕,難道你們真想鄭公如此灰暗地回來!”

說完趙頊飛地下了城樓。

諸臣一個個傻了眼。阻止不了皇上,但也不能讓皇上這樣去,於是亂成一團,有的大臣宣侍衛騎馬保護。有的大臣會騎馬的四處找馬,要伴隨趙頊左右。

天未亮。鄭朗起床,「崔嫻」翻了一個身問:“官人,你要做什麼?”

“我們起床吧!”

“這麼早?”崔嫻看了看床邊的沙漏奇怪地問道。

“終於能休息了,我一時睡不著,不如起來,悄悄祭拜仁宗陛下,我們就返回鄭家莊,省得官員來打擾。”

“是『鄭鎮』了。”

“唉!是工業化的代價,大約老家也沒有以前那樣幽靜了。”鄭朗有喜有憂地嘆了一口氣。

“什麼工業化?”

“就是作坊……”鄭朗解釋不清楚,索性穿衣服。

另一邊「趙念奴」也驚醒了,從隔壁房間裡走出來。隨之李貴夫妻與他的孩子也走了出來。

看著趙念奴,鄭朗愧疚地說:“殿下,這么多年,我才給了你們母子真正的身份。”

其實鄭朗派人將真相迅速散布,非是為了致仕,而是為了這兩個字,身份!大臣對他喜也好,恨也好,彈劾也罷,反正他無官半身輕,都不會在意,但不能再讓趙念奴與李貴委屈下去。

天色仍然黑暗一團,一家人從客棧裡走出來,走向永昭陵。

趙頊在前面騎馬狂奔,後面許多老臣在馬背上氣喘吁吁,還有的大臣在心中打著草稿,準備用什麼言語勸諫皇上這次冒昧的舉動。

天色終於昏昏亮。

趙頊也不知道鄭朗住在哪兒,但似乎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似的,徑直奔向永昭陵而來。

來得巧,正好鄭家在永昭陵前燒紙錢,燒的還有另一樣東西,一個高大的木馬,上面騎著一個儒衫佩劍文官,樣子頗似鄭朗本人。文官手持著一張地圖,借著火花,能看到那是一張大宋疆域圖,包括河湟與西夏。

趙頊扭頭沖著諸侍衛與大臣們做了一個手勢,讓他們禁聲。然後悄悄走了過去。

正月峭寒,并且天空中飄揚著一些小雪花。

西曆1087年天氣是比較冷的,史載自冬京師大雪連月,至春不止。雖然到了正月,京城仍然時常落雪。這個黎明所落的雪算是小的了。

走近,趙頊盯著那個木馬,這段來歷他是清楚的,宋仁宗死,所帶物,唯獨帶著一個玉馬陪葬。雖國泰民安,未收復西夏,終是趙禎一生最大的遺憾。

其實後來有一個機會,但錢帛有限,選收復西夏或者河工,趙禎選了河工。不過這件事,鄭朗提及,也時常悶悶不樂。

此時,鄭朗認真的燒著這個木馬,眼神卻有些飄忽,他的家人也發現了趙頊帶著群臣過來,趙頊仍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認真地看著鄭朗,這一別就是好幾年時光了。

原來那頭白發雖白,但還有些光澤。幾年過後,西北的苦寒,使得這頭白髮光澤全變,變成一團枯槁。就連原來健康的身體,也漸漸有些佝僂。趙頊盯著這頭白髮,這個佝僂起來的身影,鼻子酸酸的,眼睛裡忽然出現一滴滴濕潤。

天光漸亮,一輪紅日居然冉冉升了起來,在紅光拂拭下,雪染上了一層粉色,天地間似乎在剎那蒙上了一層瑰麗的光彩。

陽光溫暖的照著大地,滿地的白雪在陽光照射下,無比的晶瑩剔透……


全書完


PS:這本書就這樣結束了,有人不滿意後面的章節。其實可以理解的。因為想要嚴謹,就必須往歷史上靠,可鄭朗的出現是改變歷史,量變結果就是質變。到後面脫離歷史越遠,嚴謹感下降得也就越厲害,諸位看得不喜歡,我寫得也苦逼。但終於結束了。是好是壞,各位定論了。新書《創天》見,不一樣的仙俠小說,應當也不算是膚淺的仙俠小說,最後拜託各位支持一下。 本帖最後由 usaden 於 2014-12-11 11: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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