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usaden 發表於 2014-7-19 23:14
九百十三章 打壓



鄭朗說的閱兵儀式,乃是一箭雙雕之舉。

第一是士氣。

軍隊改制,大肆裁兵之後,兵費仍占據宋朝開支的六成多。這個兵費不僅是付給兵士的糧餉,還有,盔甲武器製造保養,後勤供給以及運輸成本,軍隊所用的各種物資,邊境各砦堡的維修費用,買馬養馬,等等。兵費是大頭,但只占據其中的一半之數,可這一半之數得養活大量禁兵、蕃兵、鄉兵與廂兵,以及各種壯丁弓箭手、保丁的照顧。

朝廷是花了許多錢,但攤派在個人身上,卻是有限的。即便是兵士,又分成各個等級,就是一個等級薪酬也不一樣。改制前廂兵,上者僅給月俸三到五百錢,下者只給醬菜錢與食鹽錢。禁兵下者僅給三百錢,不過還有其他的待遇,就是下等禁兵也比上等廂兵強。而上等禁兵則給月俸錢七百,其他待遇也翻了一番。而塞滿了各個貴族子弟的捧日、天武、龍衛、神衛四軍一百三十五營上等禁兵月俸錢是一緡,其他待遇翻了三番。

後者一年的薪酬加上各種待遇,幾乎達到六十緡錢,有這個收入自然不愁衣食,況且他們本身家境就不錯,所以連搬一個行李,還要喊百姓做挑夫,這些人進入軍隊,不是來當兵的,而是來當少爺的。

而一些中下等禁兵一年各項收入也不過三四十緡錢,僅能勉強養家糊口,若不好,遇到一個貪墨嚴重的將領,層層克扣,只好讓妻子做軍妓,若妻子長相醜陋,只能整天想其他主意,養一家老小。也就是說能養家的。沒有戰鬥力。有戰鬥力的,因為生計,沒有心思去戰鬥與訓練。

更要命的是宋朝重文輕武,武將與士兵都遭到社會的岐視,因此民間有諺,好鐵不做釘,好漢不當兵。

改制後要好一點,然而鄭朗也有種種顧忌,不敢將步子跨得太大,這些弊端仍存在。包括克扣糧餉,只能說現在吃空餉的將校少了,一些有能力與武藝的壯丁漸漸成了中下層將校,戰鬥力在提高。

甚至鄭朗一度將禁軍家屬向郊區安頓,減少禁兵家屬的生活成本,使禁兵安心。不過想要全部矯正,那是不可能的。

好一點,可兵士仍是宋朝的下等職業。

這個大閱兵,讓百姓看一看宋軍的威嚴。讓更多的百姓對宋軍認同,提高兵士的自豪感與積極性,也提高了一些士氣,那麼未來大會戰勝利的機率又加了一籌。

似乎是一條理由。但趙頊有些狐疑,他說的是宰相人選,非是戰士的士氣。

鄭朗又說道:“陛下,接替吳相公人選固然重要。但有一件事更重要。西夏經濟崩潰,帝黨與後黨矛盾會更激化,時機也就說來臨就來臨。伐夏遠比接替吳充的人選重要十倍百倍。”

趙頊點了一下頭。

為了這一戰,甚至在仁宗時代就在佈局,有可能動用各種禁蕃鄉兵五十萬,若加上民夫人數會更多,動用的錢帛更是海量。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鄭朗又道:“戰爭乃國家生死存亡大計也,不可不察,上下不齊心,都不利於戰爭,何況這是一場滅國之戰。當初李繼遷還未成氣候之時,我朝征服都未成功,況且現在西夏已成了氣候。這不但需要將士驃勇,還需要上下一心。若連閱兵提高士氣都不同意,一旦開戰,就是不反對,也不會贊同。”

說得比較含蓄,不講拖後腿,放暗箭,而是說不贊同。

但趙頊會意了,嘆了一口氣道:“這樣也好。”

這番談話,是君臣私下裡的談話,其他人不知道。第二天都堂會,鄭朗又提出閱兵一事,講了前面的理由,未提後面。

而且有許多便利的地方,為了迷惑西夏與契丹,章楶去了西北,卻將劉昌祚等大將調回京城,整編軍隊,宋朝禁軍又是主要集中在京畿一帶,舉行一場閱兵,不需要太多的興師動眾。

但鄭朗前面說出,後面就遭到呂大防與王珪的反對。

呂大防認為沒有必要閱兵演武,會浪費許多錢帛,會破壞祖宗家法,讓武將重新抬頭。

前面理由並不重要,就著京城一帶的兵士閱兵,雖用錢帛,不會太多,幾萬緡足矣,這點錢帛還是在朝廷承受範圍之內的。後面理由才是呂大防內心深處的話。

王珪卻說了一個讓鄭朗意想不到的理由。

開封城禦道寬達二百步,是最理想的閱兵場所,但終點就是宣德門,一場閱兵動用數萬人馬,萬一有失,國家就會動蕩。即便無失,也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後人中萬一有不宵之輩學習,朝廷危矣。

這是一條歪理,什麼人有本事在宋朝這種制度下,能完全控制幾萬軍隊作亂?有這種本事,何須控制幾萬閱兵的將士,只要控制防禦大內的幾百名將士,就有可能實現心中的野心了,那樣風險豈不是更小。

實際他與呂大防一樣,擔心鄭朗這一步步的激勵,又會發生唐朝的悲劇。再往深處說,不是自發地在維護士大夫的利益,天大地大,士大夫必須最大。

但再進一步往深處想,就讓人感到不愉快了,宋朝有許多人想消滅西夏,這是眾所皆知,然想與做是兩回事,宋人不但想消滅西夏,還有人想消滅契丹,有這個能力麼,再如契丹,也有人想消滅宋朝,一統天下,可能麼。實際宋朝卻已經在準備真正動手,不過為了契丹與西夏有防備,至今只有少數幾個大佬知道。

宋朝伐夏之始,也就是鄭朗辭去宰相之始,這幾個大佬同樣知道,也就是說鄭朗呆在相位上可能不滿一年時間,僅花費幾萬緡錢,又不是制度上的變動,為什麼不能讓一讓,況且伐夏是鄭朗領手,功成反而功高震主不得不退,失敗將會留罵名于史冊。一生的努力化為一旦,鄭朗必然很慎重,為什麼不能理解?

到了今天,又有鄭朗的教導,趙頊心智成熟,但沒有作聲。鄭朗同樣沒說話,將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

兩人不作聲,呂王二人也不好再嘮叨,可是有些機靈的大佬心中略有些疑惑,有點兒不對。這些年來鄭朗有大的舉措,皆於都堂會商議,這是有意培育宋朝的民主作風,不搞一言堂。許多時候種種措施都有人不同意,然後鄭朗逐步說服,甚至修改方案,重者都能否決。再架上他從來不擺架子,弄得宰相不象宰相,反而像是一個罪人。當然。正是這種低調的作風,讓趙頊與高滔滔十分信任,下面的臣子敬仰。但這次為什麼連只提了一下,隨後連說服都沒有了?

這件事也就略過了。

隨後契丹派使來宋。並且帶來了許多禮物,耶律洪基此時很昏暗了,連選派大臣時都做了一個荒唐的舉動,將大臣分成甲乙丙丁六等。然後擲骰子,一就是甲,二就是乙。擲到一就選甲,擲到二就選乙。但耶律洪基不是傻子,糧食在這落後的年代,是每一個國家的頭等大事。宋使去賀元旦節,帶去趙頊的詔書,耶律洪基大喜,又派使帶著許多海東青與駿馬,以及其他禮物赴京,大侄子,你很不錯,咱們兩國是兄弟之國,等等。趙頊有氣沒氣地接待。

沒辦法,他還好一點,趙煦上位,整成了孫子。

契丹使者來,一是表示感謝,二是觀察,看這些農作物是不是那麼一回事。還有,聘請一些老農去契丹,宋朝從日本引進的水稻,送到契丹了,但契丹那有人會種水稻,這得從宋朝請人去遼東指導。

還未到成熟的時候,但各種作物長勢頗得喜人。


張方平帶著這幾名使者到郊外看了看,然後說了一件事,就是收獲還不能交給契丹,因為種子從大洋彼岸引進過來的,有一個適應進化過程,最少到後年,才能真正交給契丹。這些年宋朝大肆培育改良作物種子,天下紛紛揚揚,契丹也知道,張方平說法很合理。四個使者又親眼目睹宋朝派了專人細心在照料著這幾種作物,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宋朝。

就在這時,朝廷忽然下旨,將王珪與呂大防外放,以張方平為平章事,範純仁、張璪為參知政事,張商英與薛向為樞密副使,呂公弼與章敦為樞密使。張璪上位還是因為鄭俠案,在鄭朗默視下,鄭俠案不了了之,張璪卻沒有放過,暗中查訪,查到馮京頭上,正是馮京唆使,鄭俠才有這個膽量的。實際不可能僅是馮京一人,還有其他人,鄭俠案與王安石下馬案若將真相揭開,不知道會牽連多少官員,但揭開了有什麼作用,只能讓士大夫產生更嚴重的分裂,況且高滔滔顧全丈夫面子,根本不想揭開。鄭俠案沒有牽連到其他人,相反的因為富弼是馮京岳父,張璪彈劾馮京,導致富弼下臺,去了洛陽養老。這是鄭朗在西北發生的事,鄭朗雖然反對,卻不能阻止。東府現在變成韓絳、張方平、鄭朗、範純仁、張璪,西府變成呂公弼、章敦、曾孝寬、薛向、張商英。

這次兩府大臣的大調動,群臣大嘩。

與閱兵事無關,連王呂二人自己也沒有想到閱兵一事成了他們二人仕途的試金石,而是這個人選。

鄭朗執政到今,一直在執行著異論相攪的政策,可是這一次來了一個暗黑無比的轉變,範純仁是鄭朗學生,張方平是鄭朗好友,韓絳與章敦是鄭朗死忠,薛向與張璪是王安石提撥上來的,是堅定的改革派,其中薛向在杭州時還擔任過鄭朗屬下,曾公亮是鄭朗的好友,因此曾孝寬對鄭朗十分尊重,就差點執父禮相待,鄭朗與張商英來往不多,可張商英是鄭朗提撥上來的,只有一個呂公弼還因為鄭呂兩家的關系,動向曖昧。

現在的兩府幾乎等於是鄭朗的一言堂了。

難道鄭朗晚年墜落了嗎?

接著第二道聖旨又引起喧嘩。

蕭浚與淑壽公主訂下親事,兩年後淑壽公主下嫁給蕭浚,蕭浚就是耶律浚,但這件事更機密,外界皆認為他是鄭朗收留的第三個養子,執政宰相的兒子迎娶公主不是不可以,宋朝公主也沒有那麼金貴,但作為一名權臣。還呆在相位上,讓其子迎娶公主,同樣是破壞了祖宗法制。

就在這兩道聖旨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道消息在流傳,鄭朗不久就要辭去相職。

鄭朗呆在相位上,作為他的養子迎娶嫡親的公主是不大好,但他辭去宰相,其子迎娶公主也就沒有什麼了,甚至因為這一變,變成了外戚。辭去了相位,也等於是淡出了政局。

其實這時候提出這樁聯親,將耶律浚推出前臺,不是太好。但迫於諸人的爭執,不得不為,並且鄭朗還有一個用意,自己要下去,可不是真正致仕,離致仕時間還有好幾年。得將西夏事了,特別是伐夏時,自己將會統率幾十萬軍隊,再加上他的影響力。擔心高滔滔會有什麼想法。提出了聯親,現在人們並不知道耶律浚的身份,都認為他是自己的養子,這是皇家的恩惠。若鄭朗有什麼不好的想法。諸將士必會反感,自己也就失去了產生野心的條件。

還有,他在宰相位置上。無論是韓絳、範純仁、張方平、張璪、章敦,或是曾孝寬、薛向、張商英,都能擰成一股繩。但鄭朗辭去了相位,張方平能聽王安石的嗎?韓絳能聽張方平嗎?範純仁能聽韓絳的嗎?那麼朝堂就會再次形成一團散沙的「良好」局面。

只能說是這些大臣上位後,能保證改革繼續執行。甚至兩府大洗牌過程中,王安石沒有進入兩府,讓許多人長松了一口氣。

實際這次洗牌鄭朗沒有參與,趙頊心意鄭朗能理解,趙頊更害怕伐夏失敗,自己功成將要拂衣去,趙頊索性來了一次大洗牌,讓自己寬心。可是人選鄭朗也不大滿意,比如張璪與曾孝寬兩人才能有限,而張璪不僅才能有限,心胸還十分地狹窄,遠不如去年罷去的副相元絳。不過元絳下臺,是因為其子耆寧,太學虞蕃上訟博士受賄,牽連到元耆寧,元絳操作,使元耆寧免刑獄,禦史彈劾乃被罷相,出知青州。鄭朗改制三磨勘二保薦,就是對著官員操守而去的,若是重新召回元絳,會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

而且張方平與王安石因為政見不同,一直不和。不過不用張方平,又能用誰?但好在自王雱去世後,王安石略有些意志消沉,做事不再象以前那麼固執激進,張方平更沒有司馬光那樣難纏。自己未下去之前,還來得及有時間替他們二人化解矛盾。

就在這時候,司馬光寫了一封信給鄭朗,隱晦地反對鄭朗打壓王珪,畢竟根據以往王珪的表現,他是一個十分忠厚的長者。鄭朗看後瞠目結舌,王珪老實?若老實,蔡確就不會在史上被王珪活活陰死。

僅是外放了,又能算什麼打壓,其實鄭朗打壓的只有一個人,包括劉摯,鄭朗都沒有動打壓的心思。這個人誰都想不到,那就是蔡京。成長過程不同,心路不同,可是也不能忽視天性。經過改制後,後一輩士大夫官風漸漸變好,溫和派也在未來會占據上風。蔡京能變好最好不過,就怕他還是象史上那樣,那將是一條蠱母放在一群綿羊中間了,危害會更大。因此鄭朗不敢賭,在他暗中調遣下,蔡京一直在南方擔任地方官員,實際這些年蔡京等於是淡出諸大佬的視野。

這才是真正的打壓。

其他人,值得鄭朗動手嗎?

也有人詢問鄭朗是不是有想退出政壇的想法,得到準確答案後,許多士大夫失魂落魄,畢竟這些年鄭朗如同擎天之柱一般,支撐著宋朝江山。失去鄭朗,會給宋朝帶來什麼變數?

在這幾件大事下,端午閱兵反而沒有人去注意了。

所謂的閱兵也就是將兵士集合,隊型整齊地在禦街上走一走。而且鄭朗為了讓西夏契丹繼續迷惑下去,又提出了銀行監擴股,一旦擴股,朝廷也需要準備大量本金,也就沒有了戰爭的費用。

當然,這次擴股是假的。

端午節到來,大閱兵開始,先是重甲騎兵,重甲騎兵雖笨重,但威力不小,宋朝也設了一些,但主要還是輕騎。重甲騎兵過後,就是各式各樣的輕騎與步兵,還有武器。宋軍長久以來重視戰陣,實際效果讓人懷疑,但有一個作用,陣型十分整齊,略加訓練,就能達到閱兵時走方陣的效果。

兵士一隊隊整齊的走來,一邊走,一邊山呼大宋萬歲,陛下萬歲。花了一些錢帛,可確實鼓舞了將士的士氣與自豪感。但知道真相的士大夫不多,與呂大防一樣,擔心武將勢力會在鄭朗推動下,慢慢抬頭,因此許多言臣陸續對這次閱兵提出一些批評。

但當真如此?至少自己現在威信還是有的,所做所為,也漸漸得到更多的人承認認可,並且在兩府大佬大洗牌下,還有那麼多言臣上書呢,鄭朗坐在家中,認真的細想著這個問題,忽然他想到一個可怕又無解的真相,那就是儒學核心中一個最嚴重的弊端。

usaden 發表於 2014-7-19 23:19
九百十四章 萬事俱備


宋朝武將兵士地位低下,固然是因為趙家兩個祖宗害怕出現安史之亂與五代更替,於是重文輕武。但才開始時,武將還有一定的將兵權,並且出征時多用武將掛帥,後來卻被士大夫們扭曲。其實很好理解,就象士大夫們自發地維護權貴豪強利益一樣,因為財富是一塊蛋糕,分給了平民,豪強們也就少了。在鄭朗重新矯正下,利用開源矯正,將這塊蛋糕做大,那麼豪強獲得財富並沒有減少,同時也給了平民百姓更多的生機小說章節。財富這個蛋糕可以做大,但權利這塊蛋糕能不能做大?

所以士大夫排擠武將,與自發維護豪強利益一樣,乃是自發地替士大夫們爭取更多的權利。

似乎是一道無解之題。

鄭朗想破解這個難題的時候,忽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上,那就是士大夫們維護豪強權益。那怕歐陽修與蘇東坡這些後世都名聞遐邇的大人物,他們出身貧困,但站在士大夫之林,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

但考慮問題不能站在後世角度分析,若那樣,趙曙的濮儀之爭都不會有那麼大的風波,王莽都能稱為中國史上最牛的改革家。事實王莽的種種措施,讓當時的百姓苦不堪言。

也因此,鄭朗不敢將明朝一條鞭法用在宋朝,用得不好,會捅起天大的亂子。

鄭朗苦思冥想時,就想到另一個弊端。

孔夫子說上古時有多好,堯舜是千古大賢,老子也說上古時很好很好。這肯定是不對的,而且夏商周因為文明還是十分地落後,不能真正一統天下,諸候國戰亂不休,百姓實際過得很苦。周朝在衰敗,文明卻在進步。因此前世的一些賢哲們想替中國尋找一條出路。不但中國,外國也是如此,釋迦牟尼想不出辦法,於是教導百姓空,一切都是空都是浮雲,從精神上尋找安慰,來擺脫現實生活中的苦惱。老子清靜無為,月圓則缺,同樣是教化人們不要貪婪,不貪婪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公平的現象發生。

法儒卻很實際。試圖制訂一種規範與秩序,使得社會井井有條,不過儒家重教化,法家重武力手段鎮壓。戰國時,法家占據上風,於是一統天下。但法家的弊病也就出來了,因為重血腥的武力鎮壓,輕教化,往往使統治流於暴政。

西漢一懲秦朝政治弊端。重黃老無為而治,但無為本身就存在著許多缺陷。因此漢武獨尊儒家,罷廢百家。可是儒家也有儒家的缺陷,僅憑教化。百姓就能安份守己嗎?

後來的統治者用道家,甚至釋家來愚民,宣化,用儒家為表。法家為裡,治理國家。

特別得到統治者歡心的就是儒家的核心之一,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或者是上古的尊尊親親,但這個尊已不是原來的尊重,而是尊貴,君比臣尊重,因此臣子要服從君王,臣子比百姓尊貴,因此百姓要服從臣子。用此來構建一種安份守己的統治秩序。

不能說它不好,在一段時間內,它還是一種進步的思想,正是這種秩序,使得各個野心勃勃的梟雄謀反名份不正,減少了動亂。但社會在進步,這種思想也越來越落後。

正是因為這三綱與尊尊,各個豪強名正言順的對百姓剝削,到了饑寒交迫之時,老百姓可不管什麼尊尊三綱,於是張角黃巢之流迅速催毀了強大的漢唐。

一些前世有英明的人物,也看到這種缺陷,有了以人為本,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等的說法,李世民同樣隱晦地說了一句,民能載舟也能覆舟,趙匡未說什麼,但在做,重視民生內治,主動的對皇權限制。當然,他們還不能稱為跳出這個框框,特別是李世民與趙匡身為皇上,就算他們有超人一等的遠見識破這個框框,也不會主動揭破。後世朱元璋做得更激進,然而迅速讓士大夫們將朱元璋種種政策打壓下去。

正是儒家核心思想中這一缺陷作祟,那怕宋朝就是得到了幽雲十六州,如今內治更是花團簇簇,但一百年後,還會繼續兼併嚴重,貧富極度地分化,若再有一個不好的人君上位,很有可能廣大貧困百姓在走投無路之下,揭竿而起,國家迅速瓦解。

鄭朗想到這裡,找到趙頊,隱晦地將他的擔憂說出。

這沒有多大關係,在趙頊心中這個國非是鄭朗心中所想的那個國,而是趙家的國,鄭朗想宋朝長久,也是替趙家著想。

趙頊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鄭朗所說不是不可能,鄭朗要致仕了,自己還在,能繼續維護著改革,可自己也不可能長生不老,自己與鄭朗能發起改革,後人就能推翻或者篡改改革。

再說按照鄭朗說法,不可能有完全適合萬世江山的制度,就是眼下的改革,未來又會產生種種新的弊端,必須要後人不斷地矯正完善。

然而趙頊也茫然了。

人君能統治天下,正是儒家這種三綱與尊尊,將它推翻,也等於是將人君統治國家的法理推翻。這好比是杯毒酒,明知道喝下去會讓人慢性自殺,也不得不喝。

三綱出自董仲舒,夫子原意是德治,以仁為本,但某些思想也突出權貴的優越性,因此三綱迅速得到統治者的認同,就連鄭朗推翻了董仲舒許多儒學思想,都不敢推翻這個三綱。

趙頊問道:“可有良策?”

鄭朗在修儒學,能看出這個儒學的弊端,說不定就能將它完善。

鄭朗搖了搖頭,後世喊出人人平等的口號,但那一個國家做到人人平等。再說人人平等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bug,不同的智慧與努力付出,創造價值也不同,能人人平等分配麼,最簡單的一個例子,一個杠夫一天扛五百麻袋貨物與杠一百麻袋貨物的杠夫同樣分配財富,對前者來說公不公平?

就算喊出人人平等,會給下層百姓更多生機。可鄭朗有沒有這個膽量?

過了好一會,鄭朗才說道:“陛下,還如夫子所說,以仁為本,著重德治,另外就是那一個監……用它去化解。”

那個監出來,也只能說是推遲這一弊端的發作,不能根治。但對此,鄭朗束手無策,心中想到。還是交給後人吧。自己能做到的,只能說是讓這個文明能平安的延續兩百年。趙頊眼中一亮,道:“若實施那個監,鄭公不得不繼續擔任宰相了。”

“陛下,勿用,”鄭朗立即拒絕:“朝堂有張方平,有王安石,還有其他的棟梁之材,老臣可以在臨行前。將這件事來龍去脈,利害關系一一交待。再說,這個天下乃是陛下與諸士大夫治理的天下,非是陛下與老臣兩人治理的天下。”

其實鄭朗還忽視了一個問題。

他一直說兩百年。是指科技的發展,現在技術與生產力仍然很落後,即便他將前世所學一一撰寫出來,並且利用手中職權與影響力。推行科技研究,也要兩百年時間,科技才能來一個大躍進。

但此時因為他的推動。宋朝已經正式出現資本市場的萌芽,宋朝若能平安過渡兩百年,資本會更發達,再加上科技的影響,到時資本主義必然與封建主義產生嚴重沖突。這個沖突嚴重程度有可能還要勝過史上的北宋黨爭,又會給宋朝帶來什麼變化?

當然,就是鄭朗想過,也不會說出口的。

端午節過後,又傳來一個好消息,雷管成功研究出來。這個成功不是指研究出來,早就研究出來,但不能應用,所謂的成功是指安全性提高,並且量產化,而非是試驗室產物。

為了研究它,朝廷花費無數,並且前後計達二十多名工匠在研究時,出現問題,爆炸犧牲。沒有辦法,主要還是工業與科學基礎太落後,盡管有鄭朗理論的指導,每出來一樣事物,仍然困難無比。不過一旦各種事物陸續研發出來,終會從量到質,產生脫變,也就是鄭朗所盼望的科技大躍進的到來。

看著工匠們在試驗,鄭朗嘆了一口氣。

出來是好的,可惜出來太晚了,沒有時間將熱火藥運用到武器上,只能說它馬上就可以運用在民用上,開山挖礦,不然會使伐夏之戰更添加了一份成功的機率。

雷管安全性提高,並且能量產,鄭朗立即命令用它代替黑火藥推廣,特別是平安監,有了它,馬上就可以使各種金屬礦產量提高,這對宋朝同樣重要。金屬的產量也是掣肘宋朝進步的重要元素之一。

但雷管的成功還沒有另一件事物重要。

這一天鄭朗在家中休息,三月末兩府人事大調動後,鄭朗漸漸對政務放手,與偷懶無關,而是培養各宰執的獨立性。

一家人呆在葡萄架上乘涼,一邊吃著冰雪甘草湯。

宋朝也有冷飲業,而且十分發達,不但皇家與權貴家,還有許多商人也開設了許多冰窖,到了夏天,從冰窖裡將冰塊取出來,因為酒的度數低,將冰塊磨碎放在酒中,相當於喝紮啤。至於各個城市更是擺滿了冷飲攤子,比如用甘草、砂糖和清水熬成湯,然後放涼,放涼以後再加進磨碎的冰塊,這就成了鼎鼎大名的冰雪甘草湯,也就是此時鄭朗一家喝的冰湯。或者把黃豆炒熟,去殼,磨成豆粉,用砂糖或者蜂蜜拌勻,加水團成小團子,最後浸到冰水裡面,這就是冰雪冷元子。或者將木瓜削皮,去瓤,只留下果肉,切成小方塊,泡到冰水裡面,做成生淹水木瓜。其他還有藥木瓜,雪泡豆兒水,等等冷飲。

各種冷飲品種琳瑯滿目,遠非後人所想像。

甚至有一些有錢人家用冰鑒避署,也就是一個雙層木桶,下有基座,上面有蓋,中間有夾層,將冰塊放在夾層裡,能保持冰塊很長時間不會融化,既能保存食物不會變質,又能使房間降溫。不過這種冰鑒比較奢侈,想使房間降溫冰少了不起作用,冰多了就會花很多錢帛。非是大富大貴之家,是無法享受這種原始空調的。

但各式冷飲,卻是多數百姓能食用得起,上到皇家。下到黎民百姓,各式冷飲是所有人夏天的最愛。甚至宋史裡記載著這樣一段對話,宋孝宗對大臣說,俺飲冰水過多,搞得我拉肚子,幸好現在不拉了。禮部侍郎施師點就說,你是大宋皇上,一舉一動關系到國家安危,千萬不能憑自己喜好亂吃東西。宋孝宗深然之。

這些年宋朝越來越繁榮,有錢人也越來越多。冷飲業漸漸成了宋朝一個支柱產業。到了冬天來臨時,各個河流上都鋪滿了鑿冰塊的百姓,一邊鑿一邊喊著口號,氣勢宏大無比。

趙念奴喝叱了兩個貪嘴的孫子,經過李貴與狄家小娘子基因的改造,鄭朗與趙念奴的這兩個孫子長得眉清目秀,至少在長相上勝過鄭朗十倍。然後趙念奴抬起頭,問:“鄭公,你什麼時候離京?”

“快了。”

趙念奴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鄭朗又道:“殿下。若等西夏事了,你也去鄭州吧。”

“這不行……”趙念奴道。

“無妨。”

趙念奴忽然用手捂住了嘴巴,又驚又喜。

江杏兒抬起頭,狐疑地看著丈夫。崔嫻在邊上平靜地說道:“西夏事了,官人幾乎完美無缺,太完美了,未必是好事。老子說水滿則盈,月滿則虧不是沒有道理的。讓官人留下一個缺吧。”

說得比較隱晦,但江杏兒會意了。道:“這樣也好,官人一生顛簸,最少得一家人團團聚聚地過一個晚年。”

不過想要安穩地過一個太平團聚的晚年,還很早,殲滅西夏不是那麼容易的。

一家人吃著冷飲,一邊說著話,這時小黃門來到鄭家,請鄭朗去郊外。今天是收獲各種雜糧的日子,鄭朗為了淡出這一功績,有意呆在家中,不過高滔滔在宮中發了話,趙頊又派人將鄭朗請去。

鄭朗搖頭,小黃門哀求著:“鄭公,你一定要去啊,不然太后會責罰奴婢。”

讓這個小黃門逼得無奈,鄭朗這才動身。

民以食為天,這一行包括高滔滔、向氏,以及趙頊,與群臣,各位宗室子弟,甚至契丹提前就派了使者前來觀看,一行人浩浩蕩蕩向郊外出發。

不是很遠,當時種植時刻意就在京城郊外選擇了一處土壤肥沃的場所,派了專人看管種植。因為種植方法還沒有完全掌握,一部分是來自鄭朗的記憶,一部分是來自兵士們的口述,具體的種植方法還在試驗摸索中。帶回來許多植物,不久前第二支船隊又返回宋朝,有許多需要多年才能看出效果,還有一些花卉蔬菜已經收獲起來,比如辣椒,但還是作為種籽培育的,沒有作為食材推向市場。

這些不關緊要,重要的就是三種雜糧。

選了三處長勢好的雜糧,丈量出面積,幾百名兵士下去收割,人多速度就快,迅速收割上來,官員開始稱其重量。先是從玉米開始,一畝地產量達到四石一鬥,這是長勢最好的一塊地,並且官吏精心照料,連雀子都不讓它們吃一粒,而南方的水稻收成超過四石一畝的不足為奇了。

但就是這個產量,所有人包括趙頊、高滔滔與契丹四名使者在內,身體都不停地顫抖起來。

南方圩田水稻產量很高,但那是南方,是圩區,而不是北方。整個宋朝的北方,能兩季產量合在一起達到四石的都不會超過一千畝,更不要說是一季產量了。但還不是驚人的,下面才是讓所有驚訝與興奮的。

紅薯一畝地產量達到了八石,土豆也接近八石。

其實對這個產量,並且是試驗田裡長勢最好的產量,鄭朗很不滿意。紅薯與土豆產量若是象這樣照料,應當是四千斤五千斤才對頭,然現在連一千斤都不足。

但其他人不是這個想法,趙頊聽著這個產量,差一點樂得手舞足蹈。

產量出來了,還有一個問題,能不能吃,能不能吃飽。

在鄭朗指導下,做了一頓雜糧宴,餘下的不能吃了,要留作明年培育推廣。天色臨近黃昏,皇宮裡在擺雜糧宴,才吃味道還是不錯的,但吃久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麥稻以後還是中國的主流糧食,但其他人不知道。一個個吃得紅光滿面,契丹使者似乎也看到雜糧帶給契丹的作用,一改以前傲慢的態度,大肆奉承。

消息很快傳了出去,真正推廣,最少還要到後年,但這個產量似乎讓整個宋朝百姓感到驚訝,甚至疏忽了試驗田裡的細絨棉。隨著消息流傳,雜糧還沒有推廣,糧價就猛烈的跌下來。在東南一斗米僅售二十文錢,京城的米價也不過三十五文。

米價低也是國家治理的一個標志,趙頊聽後大喜,對鄭朗問道:“米價太賤,會不會傷農?”

鄭朗此時神情有些恍惚,他在想一件事,在史上去年黃州米價就跌破一鬥二十文的低價,從這一點也證明瞭王安石變法帶來的變化,至少證明瞭王安石農田水利法對宋朝的幫助。隨著變法的推翻,米價漸漸上揚,到政和年間,連麥價也漲成一鬥一百二十文,是真宗景德年間的十二倍!

現在消息利好,僅與史上元豐二年糧價媲美,但鄭朗也不沮喪,非是他不如史上變法,而是人口比史上增加更迅速,掣肘了糧價下跌。

趙頊又問了一句:“鄭公,要不要儲備糧食,調控糧價?”

他也怕,萬一大肆儲備糧食,明年糧價更加下跌,國家無形中就遭到損失。況且大戰來臨,國家能動用的錢帛有限,能調控一時,不能調控一世。

鄭朗這才回過神,說道:“陛下,這是好事,西北……”

趙頊恍然大悟。

一旦幾十萬人征討西夏,全國糧價必然上揚,現在備與未來備是兩樣的。

看似成本不多,一斗米三十五文與五十文之間僅相差了十五文,可是將它運到西北前線,半路上運糧的民夫兵士來回食用,以及少量貪墨造成的消耗才是損耗的大頭。從京城運一斗糧抵達前線剩下不足兩成,皆在路上損耗了,也就是說運糧到前線,在後方成本一斗五十文,僅憑食用的損耗抵達前線成本就達到了兩百多文。

糧價下跌十五文,到前線成本就能下降近八十文。這是與去年糧價相比的,若是與慶歷三年每斗米價一百文相比,運到前線成本會節約三百五十文錢,不過那時沒有那麼奢侈,為了節約成本,兵士多是吃粟,而非是大米。

雜糧的高產導致糧價下跌,等於是節約了伐夏的成本。至此,伐夏幾乎等於是萬事俱備,就差那麼一回東風了。東風已起……


usaden 發表於 2014-7-19 23:42
九百十五章 賣



這個要求不高,趙頊立即以糧價太賤傷農為名下詔,朝廷用一千五百萬緡錢購買糧食。在這之前,從前年到去年再到夏收,朝廷已經準備了大批糧食,但未來不僅是供出征的將士食用,一場大戰,陜西與河湟也多少會傷及元氣,西夏的農業更是全面性的破壞,西夏打下來還要占領,想占領就得安撫,不然西夏殘餘勢力再象李繼遷那樣來一個敵進我退,敵退我進,西夏就是占下來,過了幾年又會易手。民以食為天,糧食是最主要的。

至此,糧食已經準備完畢。但不讓西夏人警覺,大多數放在京畿一帶,暫時不運向西北。

鄭朗又說道:“陛下,可以派使對李越王朝警告,特別是那個李道成,讓使者直接對他說,若他不老實,我朝不介意對交趾清君側,再詔讓蘇緘出知桂州,兼任廣南西路安撫經略使。”

熙寧大旱前李日尊去世,其子李乾德繼任,李乾德此時才幾歲,朝政由權臣李道成掌控,可是這個李道成很不老實,勾連諒山諸部使三關以南各地區產生了嚴重的動蕩,隨後河湟大捷傳出去,交趾這才害怕了,派使來賀宋朝大捷。

現在李乾德仍不大,才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交趾朝政仍控制在李道成手中。但宋朝由於逼困於契丹與西夏,重心仍在西方與北方,不但對南方,就是西南許多地區,宋朝只能暫時放在一邊。只要不出大亂子,朝廷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鄭朗為相,也是無奈困於這種形式。這幾年,不但交趾不太安份。西南也有動蕩。

但西南動蕩原因很多,也有宋朝的民族政策錯誤,官員之錯,當然更有各蠻部桀驁不馴之錯,想要西南安,首先要解決這種種千頭萬緒的糾結,然而必須花大錢去修路,交通不便,朝廷官員官兵不能輕易到達各部族。就無法治理。然後王化,改善百姓生活,可西南山高水遠,即便鄭朗有金手指,也無法使當地百姓生活得以迅速改善。

西南暫時不管。不過伐夏時一定不能讓交趾在南方鬧事。這些年朝廷治理南方,蘇緘也活動在南方,頗有威信,不過蘇緘也老了。因此鄭朗又說了一句:“若等西夏事了,陛下可以將蘇緘召回京城。”

“嗯,這是一個能臣。”

鄭朗走出皇宮。

秋已深,落葉紛紛。

忽然一支錘騎從街上行過。引得先街道兩邊百姓全部駐足觀看。

因為馬匹多了起來,宋朝騎兵陸續增加,包括步兵,也教導他們會騎馬。非是讓他們在馬上作戰,而是在一定時候,利用戰馬將行軍速度提高。這是全能化的一面,但鄭朗卻將兵士集中化。

宋軍重甲騎兵最少。但不能說它就不起作用了,正面戰場上重甲騎兵沖擊力仍很大的。因此保留了一支重甲騎兵,在改團編軍時,鄭朗將重甲騎兵分為錘騎兵與刀騎兵,全部選擇身強力壯的兵力,錘是鐵錘,刀是大刀,增加重甲騎兵的殺傷力。錘騎兵平時訓練以練錘術為主,其他的為輔,這也叫術有專攻,讓他們技藝更熟練,那麼戰鬥力也會更強。

輕騎種類更多,有射騎,也就是專門在馬上游射的騎射兵,還有胡刀騎,非是重甲騎兵那種大刀,而是鄭朗推廣出來的彎刀,擲騎,在馬上擲投短斧、短矛的兵種,以及槊騎兵、槍騎兵、矛騎兵,矛騎兵手中執的是長矛。步兵又分成盾牌兵、槍兵、刀兵、斧兵、棒兵、弓箭兵、弩兵,以及對臂力要求嚴格的神臂弓兵,還有專門克制敵人騎兵的鉤鐮槍兵、削馬刀兵、削刀斧兵。

原先還有炮兵,也就是投石機兵,現在改成石炮兵,以及幾種新式真正的火炮兵種,甚至還包括醫務兵種。

想要宋軍恢復漢唐時的戰鬥力,那是不可能了,因此鄭朗意圖將各種兵種細致化,使他們變成一部嚴密的機器,通過軍紀與完美的配合,將其戰鬥力提高。

各個兵種在鄭朗眼中,作用是平等的,比如百姓輕視的醫務兵,他們作用難道比騎兵差嗎?但百姓不這麼想,特別是兩種重甲騎兵,讓他們最仰慕。

聽著百姓的議論聲,還有一些少女眼中的熱情,鄭朗又看著這支重騎,哭笑不得,對僕人說道:“備車,載老夫去城外。”

“喏。”僕人備好了車子,將鄭朗拉到郊外。

一是鄭朗現在對政務漸漸放手,空餘時間多了,二是他刻意去郊外看棉花去的。

幾乎所有人眼光一起集中在幾種雜糧上,一個個全部忽視了這種新式棉花。

但它的作用,不亞於任何一種雜糧,甚至按照中國人的生活習慣,未來還超過了這幾種雜糧。

鄭朗來到郊外,看了看,又問了問。

棉花同樣開始收獲了,因為是才移載到宋朝的,雖精心照料,產量仍不是很高,與一些高產的粗絨棉相差不大。這也是造成諸人輕視的原因之一。

實際它的產量在未來會遠高粗絨棉,並且皮棉比例更高,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的棉纖維,因為它的纖維長,不需要纏雜蠶絲,就可以織成精美的棉布。正是因為這個特點,未來棉布價格會猛烈下跌,那麼越來越多的百姓能穿上新衣服,甚至麻與葛漸漸退出歷史的舞臺,挪出更多的耕地空間。其意義不可想像。

不但這種細絨棉,今年在蘭州與秦州、渭州又挪出七千頃耕地,種植從西域引進過來的長絨棉。七千頃耕地棉花,是無法滿足西北百姓需求的,但能滿足前線兵士的需要。

僅是這一條,就為國家節約大量經費。一個兵士所需的棉被棉衣與布料不是很重,但幾十萬兵士呢?為了滿足幾十萬兵士的需求,必須從中原一步步地將這些用品運向西北,得用多少錢帛?

同時種植棉花雖累人,但是它的經濟效益更高。大肆種植棉花,會給西北許多百姓帶來富裕。

不僅是這個棉花,這兩年大豐收,西夏經濟瓦解,也不敢犯邊了,這一年西北十分平靜,因此讓宋朝騰出來更多的財富,鄭朗自春天起,從國庫裡撥出五千五百萬緡錢。儲備了大量的糧食物資武器,其中為武器盔甲動用了三千萬緡錢,雖然經鄭朗這一折騰,國庫又再次空蕩蕩的,但至少征伐西夏所需的武器物資準備了九成以上。但與糧食一樣。為了不驚動西夏,多在京城。

這才是戰爭。

沒有戰前精心的準備,倉促而戰,危矣。

秋去冬來,宋朝這邊十分平靜,西夏那邊繼續苦逼。

看上去,宋朝似乎沒有任何對西夏用兵的趨向。但不介意宋朝對西夏落井下石。

自從西夏銀行崩潰後,宋朝立即封鎖邊境,嚴禁任何商賈將宋朝貨物走私到西夏,這更使得西夏百姓雪上加霜。

出現這種局面。關健就是銀行。

為此,兩派大臣吵個不休。

后黨責備保皇派,保皇派要恢復漢禮,現在僅學習一個銀行。看看成了什麼局面?

其實所謂的漢禮蕃禮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趨向。保皇派若成功恢復漢禮,等於將梁氏的政策推翻,梁氏危矣。若連漢禮都立不起來,更不要說從梁家手中將政權奪回。

面對后黨的無理取鬧,保皇派同樣不甘心,所謂的銀行是誰的主意,梁永能與梁氏的主意,並且為什麼要設立銀行,若不是梁氏不顧大局,非要向宋朝用兵,綏州會不會失去,蘭州會不會失去,需不需要設立銀行,從老百姓手中騙取錢財。

本來經濟困窘,兩黨爭執不下,更使得西夏百姓民不聊生。

在這種情況下,李清又找到了馮高,說道:“李將軍,如今國家到了生死存亡時刻,你是先帝的棟梁之臣,不能坐看西夏覆滅。”

梁家控制著西夏的軍政財大權,后黨占據上風,李清想李秉常真正掌握政權,不得不借助馮高四將的力量。

馮高睜起眼睛,無力地說道:“李清,我老了,只想過一個太平晚年。”

李清多機靈,這個老傢伙話中有話啊,於是上前深施一禮,道:“李將軍,就算你想過一個太平晚年,也要為子孫著想,而且國家危在旦夕,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陛下是天,太后也是天,與昔日沒藏訛龐不同,”馮高仍搖了搖頭。

“李將軍,非是針對太后,而是鏟除梁乙埋等奸邪之輩,沒有此數人蠱惑太后,太后與陛下母子聯心,我國有救。”

“李清,對方力量很強啊。”馮高仍沒有答應,但話音漸漸松馳。

李清勸說良久,馮高這才說道:“李清,你給老夫兩天時間,讓老夫考慮考慮。”

馮高不僅馮高一人,還有呂毅、趙善金與魏治方,若這三兄弟不答應,馮高也不會答應,李清無奈的離開,心中忐忑不安,不答應事小,就怕這四兄弟做四姓家奴,去梁氏哪裡告密。

但他哪裡知道,隨後消息就悄悄送到宋朝京城了。

兩天後,馮高派人將李清請來,說道:“李清,老夫與老三老四老五商議過了。”

“他們怎麼說?”

“他們也擔心,本來我們手中有一些兵權的,然自從葫蘆川戰役後,梁大相幾乎全軍慘敗,開泰卻保住了三軍,這反而遭到梁乙埋的排擠。”

“正是,奸邪當道,國家怎安?”

馮高心中暗罵了一句,國家不安才是好事呢,否則我們得到那一年落葉歸根?臉上沒有表露出來,道:“是如此,看到國家如此,我們也心痛,可因梁大相的排擠,我們手中都沒有多少兵權了,想匡扶皇室,力量薄弱啊。”

馮高說完,看著李清。

想要我們幫助你可以,你得將你的底牌拿出來。

李清會意,說了幾個名字。

這十幾個人於是開始商議,如何舉事。

然而這次精明的李清悲催了。

前面在商議,後面就讓馮高將消息賣給梁乙埋。

梁乙埋聽後大驚失色,連忙秘密將馮高喊到府上。馮高一五一十將事情經過交待,梁乙埋說道:“李將軍,這次多謝你們兄弟四人了。”

明面上看起來馮高幾人做法品德很不恥,可是若馮高四人與餘下發難,有可能就讓他們得功,那麼梁家兇多吉少了。梁乙埋又說道:“李將軍,你且等。”

說完立即進宮,向梁氏匯報。

梁氏聽後臉上陰雲密佈,半天後說道:“哀家這個兒子算是白養了。”

“太后,怎麼辦?”

“你讓李巖四人率兵將這些賊黨擊殺。”

“太后,讓我去吧。”

“勿用,這四人看似老實,實際狡猾之極,每每投機皆能成功,必須讓他們親自動手,不然以後又能反哀家。”

讓馮高四人親自動手,等於向西夏全國宣告,他們背叛李秉常,投靠了梁氏,自此與保皇派再也沒有了迴旋餘地。並且梁氏心中還有一個想法,這些年屢屢與宋朝開戰,敗多勝少,這也是西夏缺少得力大將之故。這幾人頗有軍事才幹,綁捆到自己戰車上,就能為自己所用。

梁乙埋帶著任命書下去,通知馮高,馮高假意面露難色,過了很久這才答應。

賣李清,正是為了謀換梁氏的信任,重掌兵權!

第二天黎明,冬天來臨,城中一些旮旯裡積了一層白霜。忽然無數兵士湧入興慶府城,闖入一些權貴家中。其中包括幾個皇叔,以及李清。

李清猝不及防,迅速讓呂毅率領兵士將一家老小抓獲,李清反應過來,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破口大罵道:“李巖、李段明、李開泰、李茴,你們這四個無恥四姓家賊,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呂毅努了一下嘴巴,手下親兵會意,上去一刀將李清腦袋削去。隨後梁乙埋又率領馮高、仁多零丁,將李秉常囚押起來。這次變故,西夏舉國大嘩,許多人暗中唾罵馮高。

但馮高一直是宋朝的大臣,所做所為為了宋朝平滅西夏,又怎能算是四姓家奴?

西夏的十月事件發生,鄭朗所期盼的東風也就到來了。

usaden 發表於 2014-7-23 23:28
九百十六章 風雪大斗拔谷



梁氏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宋朝,因為宋朝太平靜了,並且宋朝大肆宣傳銀行擴股,也將她迷惑。若是伐國之戰,宋朝得準備多少錢帛,要嘛小規模的邊境衝突,又無關痛癢。

因此將兒子囚禁起來後,迅速撲殺反梁集團。

但她想不到的是宋朝還真干涉了,派使來夏,責問梁氏此舉何為,要求梁氏讓李秉常親政,鏟除梁乙埋、仁多零丁、李巖三名西夏奸賊,以謝天下。使者是孫覺。

他是大儒胡瑗與陳襄的學生,蘇東坡、王安石、蘇頌、曾鞏的好友,又是黃庭堅的岳父,秦觀、陸佃與王令的老師,按理說這麼廣大的人脈關係應當平步青雲了。可是沒有。作為言臣,看不慣邵亢種種的不作為,彈劾邵亢,被貶為越州通判;作為王安石的朋友,又反對變法中某些激進的行為,落職廣德知軍。甚至在史上怦擊韓縝與司馬光無故割地給西夏,蔡確制造冤案,章敦人品低下、才薄望淺,又彈劾安燾才識淺陋。在他眼中,就事論事,可因為他這個性格,這個孩子悲催了,一生到處飄……也怦擊過鄭朗。

但他為政頗有政績,為人也頗有膽色,所過之處,民眾多為他建生祠,此時正擔任著秘書省少監,讓鄭朗找了出來,讓他出使西夏。

沒膽色,是不能擔任這一行使者的。

梁氏看後大怒,喝道:“這是我大夏國的事,與你們宋朝何干?”

“啟稟太后,雖是你們夏國的事,但你們夏國乃是我宋朝屬臣,豈能說不干我大宋之事!”

梁氏氣得渾身發抖,若不是擔心宋朝會借西夏危困時出兵。能當場下令將孫覺拉出去卡嚓了。未處死孫覺,讓人將孫覺轟出西夏。

這個出使很重要,當時孫覺出使西夏,許多人誤以為鄭朗要借刀殺人,實際很錯誤的,孫覺言事不是那種攪屎棍,多是就事論事,雖然少了心機,可能算是一個良臣。鄭朗在趙頊面前不僅推薦孫覺出使,還勸趙頊以后務必重用此臣。出使的過程也就是一個先禮後兵的過程,有了這個禮,這個兵才能名正言順。

既然梁氏不聽,朝廷下旨。涇原、環慶、鄜延三路陳北邊境,三路中除了涇原路是呂公著,略不懂軍事外,其余兩路一是王韶,二是郭逵,皆是名震中外的將帥。

但宋朝的舉動看上去仍然很可笑,是拉了許多將士到邊境。動用的僅是陜西的駐軍,京城與其他地區未調動一人去西北,不但西夏,就是來年正月。也就是一個多月後,消息傳到契丹,遼國君臣也以為宋朝僅是一次恫嚇。

元旦節又要來臨了。

宋朝很安靜,歌舞昇平。包括宋朝百姓有「懂行」的也在分析,皆認為宋朝是恫嚇。但也不錯了,能主動恫嚇西夏,比以前有長進。另外就是譏笑西夏,看看西夏這些年發生了什么,先是元昊在兒子親事上搶兒子的媳婦,代子提「槍」親幹。然後兒子寧令哥殺死老子,逃到契丹。再到國舅沒藏訛龐幹掉妹妹沒藏太后,李諒祚幹掉舅舅沒藏訛龐。現在又輪到梁氏準備幹掉兒子。

梁氏並沒有想幹掉兒子,就算她有武則天的本事,可是武則天有四個兒子,做掉了兩個,還有兩個來緩衝,她只有一個兒子,幹掉了,如何安撫西夏百姓?

但面對宋朝咄咄逼人,還是派駐了兵士,以防萬一。雖說看上去宋朝是恫嚇,若不準備,宋朝也不會介意在西夏身上狠狠的來一口。接著章楶又來湊熱鬧,將大軍集中蘭州,劍指涼州。不過看上去,還是沒有任何出兵的企圖,再說,元旦節就要來臨,難道宋朝不過春節?

就在西夏有些麻痹大意之時,宋朝真正開始出兵了。

這是一條長達一百來里的山區商道,可是道路情況十分惡劣,終年溫度在零度以下,最有名的乃是隋煬帝率領四十萬大軍滅吐谷渾,然後去張掖會見西域二十七國君主拜見,回來時雖是六月天氣,但在穿過「大斗拔谷」時,山谷忽起風雪,奇寒難擋,兵士凍死大半,連隋煬帝的愛妃張麗華都凍死在那場風雪之中。

這是一條很重要的谷道,同樣也是一條臭名昭著的谷道。

但此時在谷口忽然湧來一支又一支的軍隊!

伐夏分成兩步計畫:第一步就是河西走廊,斬其右臂;第二步才會動用大軍,真正攻打西夏。

宋朝是沒有從其他地區調動軍隊去西北,但不是沒有兵力,特別是河湟。

此時的河湟若是春暖花開之時,鄭朗再來河湟,都認不出來了。梁乙埋兵敗,宋朝扣留了數萬戰俘,並沒有虐待,有假期,提供充足的衣食,甚至一度還讓西夏各族派人過來探看安危。但也沒有將他們白養著,河湟建設,大修道路水利橋梁,植樹造林,修堡築城,建設學堂衙門營地,就是用他們來當主要勞力的。

同時各種基礎建役修到哪里,再請哪里的部族百姓配合,這是造福於各部族,不算是苛民之舉,勞力問題也就有了,同時又節約了大量錢帛。當然對於勤快者還給予一些獎勵,偷懶者就要懲罰了。

此時多數道路擴大平整,同時又出現了許多新的道路,大片的荒山野嶺變成了山林或者草地,吐蕃各部族是失去了自主獨立權,但六年下來,各族百姓生活確實得以改善。

鄭朗走的時候,吐蕃各族還不能稱為安定,因此留下八萬多禁兵與來自秦渭的蕃兵駐扎,對河湟震懾,又於各條要道處興修了大量寨砦,但幾年後,在朝廷投入大量錢帛,及范純仁治理下,各部族漸漸安定下來,這些砦堡軍事作用下降,向商業性質轉換。兵士們多於城堡外屯田,減少國家供給,實際這時候河湟駐扎了那麼多軍隊,再加上各族又有三萬多蕃兵,兵力已嫌得過多。但誰能想起來呢?

不但各種禁兵,以及秦渭地區的蕃兵與當地的蕃兵,使河湟兵力達到十一萬五千多人,同時河湟各族還有五、六萬民兵性質的壯丁與弓箭手。這才是鄭朗最看重河湟的地方,一旦伐夏開始。能從河湟得到十萬左右,英勇善戰的蕃騎。

章楶開始命各蕃候召喚各部族戰士。

不是所有蕃候都那麼聽話,越是勢力弱小的蕃侯,越想得到宋朝扶持,越是獻媚宋朝。還有一部分對宋朝抱有極大好感的部族,特別是「熙鞏地區」,對宋朝好感度最高,再加上各作監股契的盈利,這兩者很聽話的將各族壯士迅速集中起來。反正是冬閑時刻,無所謂。

但還有一部分蕃侯仗著自己勢力強大,或者以前對宋朝有惡感。自尊心強,盡管宋朝給予種種優惠政策,對章楶的命令仍然陽奉陰違。這個不要緊,這筆賬等到滅夏後可以慢慢清算。關鍵是董氈。

青海多是高山、大陵、雪原。但也有少數平原谷地地帶。赤嶺以西多數地區包括唐朝有名的「牛心堆」、「赤海」與大非川地區成了戈壁灘了,還有一些水草豐美的地區,嶺東的九曲之地。邈川,湟川。以及嶺西北的浩亹川等。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在古代因為種植業落後,戰亂傷害極大,因此隋唐更替,隋朝的六百多萬戶到了唐朝立國時僅剩下兩百萬戶,天寶時近億百姓,到了宋朝立國時只有三百萬戶。唐朝自安史之亂后,民不聊生,吐蕃那邊也不好,雖然一度擴張到了西北、銀夏地區,但隨後崩潰,各族也有戰亂,但那一百多年間,要比中原地區戰亂危害小。再加上嶺西水土惡化,因此百姓多集中到河湟。

鄭朗為了使戰爭迅速結束,給了董氈許多獨立自主權,包括湟川大片地區,宗哥城、青唐城與歷精城,也允許董氈經營,同時還承認他是吐蕃精神上的領袖,也是最大的蕃侯。

甚至如果宋朝昏暗,就憑借著手中的勢力,董氈都能重新崛起。但宋朝也不是沒防范,在湟川派駐了一部分兵力,同時興修了各個砦堡扼守各條要道。

因為湟川地區水草豐美,宗哥三城又是重要的商業城市,董氈手中還掌控著近六萬戶,三十多萬百姓。

所以章楶下令讓董氈調撥三萬軍隊配合宋朝行動。三萬兵士會產生多大幫助不得而知,這是抽走三萬兵士,不讓董氈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與條件。

但此時的董氈與彼時董氈心態不同,彼時宋朝得到河州候,並沒有任何染指湟州的想法,僅是擊斃了瘋狂反撲的鬼章。西夏那邊卻借勢在沙州向南蠶吞臣服董氈的各個勢力。因此董氈這才出兵相助宋朝伐夏,至于董氈是真心相助,還是想宋夏兩國兩敗俱傷,讓吐蕃自固,那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可是此時宋朝已經拿下了整個湟州地區,雖然宋朝對他給予了特別照顧,終是寄人籬下,作為曾經的吐蕃之主,董氈一點想法沒有那是不可能的。西夏派使蠱惑董氈,董氈沒敢同意,但也不想直接得罪西夏。

因此章楶下令後,董氈推三阻四。

在他帶動下,湟州地區許多蕃部也在尋找借口,不愿意配合宋朝出兵。

結果緣邊四路,章楶兵臨蘭州時間最晚。

就在臘月十五這天,董氈突然接到前方的匯報,說郭成、王光祖、李浩、種樸、曲珍率領六萬宋軍,兵臨宗哥城。

董氈大驚失色,心中想到,難道宋朝恫嚇西夏是假,試探各族才是真的,這是要對我動手了?以現在他的力量,是不敢對抗宋朝的,急忙起身,從歷精城趕到宗哥城。見了郭成的面,問道:“郭將軍,為何大軍來到宗哥城下?”

鄭朗那個「四十將排行榜」出來後,多有爭議,雖然詔書未說它就是排行榜,但有了先後,無疑就是排行榜,特別是前十將,許多人認為王光祖不能排於十大上將行列,又有人替種諤抱怨,他排名太低了,還有種誼與郭成。這兩人成名也就是一次偷機性質的狂跑,有何資格排在種諤之前。其實這個排行十分地公平,種諤軍事才能可能在劉昌祚之上,但他的私心重,性格暴戾,因此成就卻在種誼與郭成之下。在史上種諤名氣很大,但再分析他的勝負得失,也不及郭成與種誼。

但在董氈心中,郭成無疑是一個殺神。況且還有另外一個十大上將王光祖。一個十大中將李浩,還有兩個排名于四十將行列的種樸與曲珍,雖然種曲二人名不顯,但能擠入四十將行列,並且位於下將的前面。想來也不是簡單的。

董氈說話時陪著萬分小心。

郭成皺了皺眉頭道:“董氈,為何章知州下令,你不聽?”

“郭將軍,我這就調派兵馬。”董氈無奈道。

“非要大軍親臨,你才聽命令?某看你是蕃侯做到頭了。”

“郭將軍,這不是快到元旦節嗎。”董氈額頭上冒著冷汗,又說道:“郭將軍勿用擔心。兩天之內,我就調動三萬兵士,配合大宋出兵蘭州。”

“不用了,給你四天時間。調動三萬軍隊,同時調派兩萬民夫,於「長寧峽谷」會合,聽某安排。”

“長寧峽谷?”董氈莫明其妙。

迫於宋軍之威。董氈只好急忙調派三萬兵與兩萬民夫,於「長寧峽谷」會合。郭成也率領著宋軍。押運著大量物資抵達。然後派將領將董氈部下整編。

董氈不解地問:“郭將軍,意欲何為?”

“出『大斗拔谷』!”郭成冷哼一聲,此時各個關卡已經封死,況且董氈還有五萬壯丁扣於自己手上,也不害怕董氈將消息走露。

“大斗拔谷?”董氈這一回終於知道宋朝要做什麼?可他同時也呆住了。

郭成沒有解釋,率領九萬軍隊,兩萬民夫,浩浩蕩蕩地起軍,第二天傍晚兵至浩亹川貓牛城,湟川交給董氈,但整個浩亹川卻是由宋朝直接控制的,在這里宋朝也提前準備了一些物資。將物資會合,宋朝又迅速奔向

董氈當時驚訝萬分,是因為這里惡劣的地形與天氣。六月天都能飄鵝毛大雪,況且這是最冷的臘月,就算現在宋軍準備了大量棉衣棉被禦寒,冷得也讓人受不了。

不但冷,而且許多山梁道路上都結了厚厚的冰凍,人在上面行走,隨時能滑摔到懸崖峭壁之下。

軍隊于谷口停下,郭成來到前方,還沒有入谷,呼嘯的寒風吹來,就像刀子一樣在臉上刮。

一名親衛不由地哆嗦了一下,說道:“好冷!”

郭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下令安營扎寨休息,第二天冒著漫天的風雪,強渡此時橫渡大斗拔谷,看上去幾乎像找死一樣。但宋朝提前就有了許多準備,不但準備了大量棉衣,還刻意為戰馬準備了特製的棉服,將馬匹從上到下包裹起來,同時準備了許多防滑的鞋子,以及防滑的馬蹄鐵。還有,帶來大量原始鑽頭。利用螺旋原理,利用鉆頭在路面上鑽出一個個窪坑,減少冰塊的滑動。同時還帶來一些烈酒與辛辣的調料,讓兵士禦寒,身體回溫。

但就是這樣,一百二十里的大斗拔谷,宋軍花了四天時間才得通過,為了通過這條惡劣的谷道,近五千名宋軍倒了下去,從董氈手中征召的兵士與民夫同樣也倒下了三千多人。有的活活凍死了,有的滑到懸崖下活活摔死。

可最終宋軍奇跡般地出了大斗拔谷,來到谷東。

天色黃昏,郭成下令三軍休息,又讓醫務兵給兵士治療,不但犧牲了幾千將士,也有一些兵士凍傷了。包括許多戰馬,也倒在大斗拔谷這條山道上。但這行意義非同想像,任何人也想不到宋軍敢在這個酷寒的天氣里強渡並且要命的,又到了年關旁邊。無論涼州後方或者西邊的甘州根本就未設防。而大斗拔谷離甘州只有三百二十里地,離涼州只有三百里地,就算是步兵,搶一搶速度,三天時間足以兵臨甘州或者涼州城下。況且此時宋軍還有大量的騎兵與戰馬,速度會更快!

士兵一邊扎營,一邊派出兵士將周邊各族百姓控制起來,防止走漏消息,余下的兵士開始歡呼。四天的路程,就象惡夢一般,許多兵士甚至產生一個想法,寧肯戰死在沙場上,也不愿意再從大斗拔谷走一遭。

郭成與王光祖等將領卻面露微笑。

這一行兵士苦,他們也苦,僅四天,他們身上就長起許多凍瘡。但此時十幾員將領皆面帶得意的笑容,兵士歡呼惡夢般的行軍旅程結束了,可他們眼中卻看到天大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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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十七章 臘梅


當太陽漸漸落山之時,最後一支軍隊在阿里骨率領下,從谷道裡鑽了出來。
有可能是董氈不放心,有可能是讓阿里骨增加威信,因此董氈讓阿里骨領軍,但沒有想到宋軍兵出「大斗拔谷」,當時聽到這四個字,董氈與阿里骨臉都青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阿里骨與宋軍一個副將,押著輜重鑽出谷道,看著雪野上宋軍紮好的一塊塊營地,凍得烏青的臉上終於鬆馳,長長地呼了一口冷凜的空氣。這一行居然能平安活著出來,真是奇跡。

但阿里骨不知道,為了這一行,僅是打探谷道地形,凍死的斥堠就有十幾人,所帶的防寒防滑物資化成一枚枚銅錢,能將整個大斗拔谷道鋪滿。

郭成與王光祖親自迎了過來,讓他們進入營地,帳蓬裡早就用煤炭升起了火,知道阿里骨對宋朝有敵意,但能爭取最好不過,兩人並沒有排斥。接下來一系列的軍事行動,也要阿里骨配合。

兩人將這支最後來到的軍隊安置,帶著諸將來到為阿里骨準備的大帳。出了谷,天氣還是很冷,畢竟這是臘月,寒內呼嘯,塵雪飛揚。但相比於谷內,風不及谷風,冷度更不及,甚至在四天內,軍隊遇到一場突然來到的暴風雪,大風、冰雹、厲雪同時而至,僅是那場大暴雪,就導致了近三千兵士死亡。

谷外雖冷,已在諸人忍受範圍之內。

阿里骨烤著火,喝了幾口烈酒,終於回過了體溫。看到諸將到來,立即站起來迎接。

在半路上有怨言的,但出了谷,他也想到了軍事意義。

侍衛在邊上烤著羊肉,諸將開始商議明天的軍事行動。兵出大斗拔谷。是一次充滿想像力的軍事行動,就是為了取得奇兵作用的。因此兵貴行速,明天大軍分為兩支,一支兵赴涼州,一支兵赴甘州、肅州、瓜州、沙州。

未來還有一些不確定性。

雖是奇兵,兵力也不少,但相對於鑿通整個長達近兩千里路的河西走廊,兵力還是不多。而且這個兵力,只有說是宋軍,郭王二人率來的六萬宋軍。有禁兵,有蕃兵,但都是整個河湟的精銳將士,那怕是蕃兵,也隨隊組團成軍,訓練了大半年時間,再也不是以前那種軍紀鬆散的蕃兵部隊了。不過董氈部下,能發揮多少戰鬥力,或者說他們願不願意為宋朝死戰。頗讓人懷疑。

郭成與王光祖也未指望這支蕃兵願意替宋朝死戰,將他們帶來,主要是後勤需要大量兵力與民夫,同時失去了五萬壯丁。董氈不會有其他的想法。大家坐下,開始分兵。

此行更重視速度,郭成以跑得快聞名,王光祖巴蜀一戰。同樣也是以速度聞名。但兩人是主將,肯定不能做先鋒。先鋒是曲珍與種樸,後軍則是交給李浩與阿裡骨。但後軍主要是支援王光祖的西上軍隊。畢竟奪下涼州後,就能與章楶的軍隊會合了,不愁物資供給。但郭成這一行任務更重,雖僅奪一涼州,然因為章楶的吸引,涼州駐紮的西夏軍隊更多,同時主要軍隊與物資不得不支持西上了,東路軍兵力少物資武器也少,而且涼州必須拿下,否則十萬人就成了孤軍,活活困死在河西走廊。

喝著酒,吃著羊肉,喝完了喝完了,也商議完了。

大家休息。

第二天天剛昏亮之即,宋軍就撥營而起,阿里骨與李浩的後軍未行動。一路上死了許多將士與戰馬,同樣也損毀了大量物資,就連輜重車也多有損壞,必須留下來修補,這支軍隊要晚一天才能出發。

當天傍晚,曲珍先行來到刪丹縣城,縣城並不大,因為經濟蕭條,導致刪丹縣城更加死氣沉沉,這個因為絲綢之路曾經繁華的小城,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榮光。

宋軍突至,猝不及防,再加上這裡多以回鶻人與蕃人為主,根本就不想反抗,曲珍只是發起一波進攻,就成功的登上城頭,將城門打開,衝入城中。守城的幾百夏兵紛紛向甘州逃去。

曲珍留下一支兵士駐紮刪丹城,等候王光祖軍隊,餘下的帶著一些簡易的攻城器械,不顧雪夜酷寒,又追了出去。天色未明之即,就來到甘州城下,城頭上的夏兵也發現了這支軍隊到來,吹響了號角。

可這是除夕,而且天氣又冷,城頭上的守兵不足百人,迅速讓曲珍再次將甘州城拿下。從甘州到肅州還有四百里地,肅州到沙州還有三百里地,同時路上還有一些西夏人的關卡,曲珍不得不將腳步停了下來。

大年初一下午,王光祖主力軍隊進入甘州城,在城中搜集了一些馬匹,當作馱馬,帶著物資,又讓曲珍西上。

西行暫時很成功,東路軍卻遇到了困難。

自谷口到涼州距離比到甘州還要更近一點,再加上全部是騎兵,第二天中午種樸就率軍突然到達了涼州城。若非路上雪很厚,時間還要更快。一開始是成功的,種樸軍隊在後方突然到來,又臨近年關,西夏將士倉促應戰,迅速讓種樸率領手下登上城頭,然後衝入城中,將甕城與西城門打開,宋軍殺進涼州城。

但此時涼州城中駐紮了許多西夏兵士,看到來的宋軍少,迅速組成起來反抗。宋軍雖驍勇,寡不敵眾,漸漸被再度逼到甕城邊上。然而城中喊殺聲,也將郊外的蕃部驚動了。

銀行系統崩潰,帶起一系列嚴重的後果,比如經濟蕭條,城中八成以上工商業者破產失業,民不聊生。比如物價上漲,以前一匹駿馬能換回十匹絹,現在兩匹駿馬僅能換回一匹絹。河西走廊背靠回鶻,宋朝封鎖了邊境,回鶻人未封鎖,相對要好一點,然而西夏為保核心地區穩定,對河西走廊諸部加以沉重的稅務,再加上以前種種矛盾。聞聽宋軍到來,馬上就有部族反水。

只可惜宋朝經營河西走廊時間太晚。此時涼州一些部族為西夏感化,還有一些黨項部族這些年擴張,有反感西夏統治的部族,也有忠於西夏的部族與貴族,否則倒戈的更多。

幸好因為經濟問題,一些部族與西夏統治者產生尖銳的矛盾,抵消了西夏這些年來的統治成果。還有以前因為戰俘問題,西夏認為他們與宋朝眉來眼去,有意地打壓一些部族,造成了更多的矛盾。大多數部族聞聽後觀望。但有些部族因為西夏的剝削與打壓,或者有其他的想法,聞聽宋軍到來,立即舉兵響應。在這些部族戰士支援下,種樸在甕城邊上漸漸將敗勢穩住。

除夕夜,兩軍仍然在血戰。

一直到天明,種樸的部下剩下的兵力不足一半了,郭成率中軍趕到。這時,更多的部族從遠方帶著壯士。來到涼州城外,同時章楶也接到消息,大軍渡過黃河,向卓囉城發起進攻。牽制著西夏的兵力。

下午時分,涼州守兵看到大勢已去,棄城逃亡。

郭成再次分兵守城,率領大軍出了涼州城。衝向濟桑城。

當天晚上,將濟桑城拿下。

初二,前線卓囉城西夏守兵聞聽後方全部失守。再加上卓囉城本身漸漸不支,棄城從小道逃向零波山。

四天時間,涼、甘二州收復,章楶又讓郭成率一支勁旅,匆匆西上,支援王光祖。然後將大捷消息,用快馬向京城通知。

消息初六就到達京城。

這時,宋朝君臣正在皇宮宴請契丹使者。

遼興宗與遼道宗父子對宋朝不惡,雖然勒索了兩回,讓趙頊氣憤不已。但誰讓宋朝軟弱呢,人善了要被他人欺負了,國家軟弱了,他國怎能不想來吃上一口。當然,宋朝若有吞併西夏趨向,那麼就不好說了。

宋朝主動給糧食種子,還有從籓屬日本國引進的高產水稻,在宋朝派出農民幫助下,也種植成功了,可能日本國稻種此時還十分落後,可能種籽還沒有進化,產量並不高,一畝地收成僅有一百來斤。不過慢慢進化之後,產量會進一步提高。就是這一百來斤的產量,已經讓契丹君臣開心萬分了,北方天氣寒冷,不宜種植糧食,只要能種植,地廣人稀,產量雖低,可是遼東有多少黑土地啊。

還有宋朝那種更高產更耐旱的作物呢。

因此這次派出使者,帶來了大量禮物,以表謝意。

其實就是雜糧,也沒有那麼高的產量,那是長勢最好的幾塊地收成。一旦推廣,肥料跟不上來,種植方法不當,產量會進一步下跌。若是粗獷式的廣種薄收,產量會不及一半之數。並且天氣因素、蟲害、瘟病、土壤等等因素,會使產量進一步下降。這也是鄭朗不滿的原因。

不過想讓鄭朗滿意,大約在鄭朗在世的時候是不可能了,後世產量高,甚至出現一畝紅薯產量達到三千公斤的高產,那是有多種因素的,一是化肥,二是種籽,甚至出現了轉基因,現在這兩樣皆不可能出現。

這是他的想法,他人卻不會這樣想。

鄭朗對照的是前世,他人對照的是現在,現在北方夏天種植的是粟,是豆。豆產量更低,而且對水源要求更高。粟產量也不高,並且現在脫殼技術落後,粟米裡一半是粟殼,特難吃,若讓百姓選,寧肯天天吃紅薯,也不願意天天吃粟米。事實在水稻未普及之前,隋唐時高檔的主食非是粟,第一是米,第二是豆。就算一畝地玉米收成不足兩百斤,紅薯不足五百斤,對現在這個時代來說,也是一個了不起的貢獻。

趙頊對契丹反感,特別是熙寧七年大旱契丹的敲詐,讓他心中怒火萬丈,但也知道輕重。一旦正式收復西夏,全國精銳盡出,雖然北方駐紮著許多禁兵,可是精兵勇將多在西北。一旦契丹動用了十幾萬軍隊圍魏救趙,不要說茍和派,就是鄭朗也不大放心。

宋朝伐夏,必須在滅夏之前,將契丹穩住,就算是滅了西夏,想要治理,最少得一年時間,這一年多時間內。契丹若出兵,對宋朝皆不利。因此趙頊在殿上,大敘兄弟之情,友邦之情。

氣氛相當地好。

就在這時,太監悄悄地在趙頊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頊面露喜色,不敢說,甚至為了隱瞞消息,以免驚動契丹,大捷消息都不能見於報紙。宴散後,趙頊將重臣留下。

契丹使者與其他大臣散去。趙頊說道:“諸卿,涼甘二州拿下了。”

知道真相的人不多,禦史滿中行聞之愕然:“這麼快?”

前幾天宋軍還在蘭州與西夏僵持,怎麼就拿下了涼、甘二州。況且涼州非是別的城池,城墻高大堅固,甚至還設有甕城,僅憑一個涼州就能將宋朝阻擋一個月時間以上。

章敦道:“非是蘭州方向宋軍得功,而是之前章楶暗派郭成與王光祖自大鬥拔穀潛行到涼州後方。”
原來若說『大斗拔谷』,也許有大臣不知道它在哪裡。但這次宋朝風波鬧得很大,多數大臣皆對西北投以觀注。聽到這四個字,許多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滿中行喃喃道:“我們大宋軍隊這麼強大啊。”

鄭朗心中冷笑,就是此時的宋軍。也不及漢唐時強大,只能說是比真宗仁宗朝的宋軍好一點。之所以順利拿下甘涼二州,乃是集中了章楶諸人的智慧,還有鄭朗以前利用金手指數番大捷所積累起來的士氣與信心。準備充分,武器更先進,將領任用得當。以及鄭朗幾十年的謀劃,若是對像是『幽雲十六州』,就不會那麼順利了。

當然,這一條不必要說。

總體現在宋朝茍和派還是略占上風,沒有信心,就不敢收復幽雲十六州,但對幽雲十六州,又那麼渴望。難道非要與女真人聯手收復幽雲十六州嗎?十之又會悲催。

但鄭朗也長松了一口氣。大斗拔谷對於古代人來說,是一道天塹,但因為有大雪山(祁連山)與癿六嶺(東祁連山,也就是冷龍嶺)的隔阻,現在人不得不將大鬥拔谷當成兩地來往的重要通道。計劃是章楶制訂的,反饋到朝廷,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鄭朗也同意了。可是整個行軍過程裡充滿了許多不確定性。

如果運氣不好,遇到那種特發性的災難天氣,宋軍都有可能在這個谷道裡全軍覆沒。當然,成功了,效果無比的顯著。

新年來臨之時,鄭朗也知道宋軍開始出發,一直在為這一行數萬軍隊擔憂。直到捷報傳出,他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留下的都是精英。

到了圖窮匕現之時,都明白了朝廷的戰略企圖,敢情宋軍在三路陳兵列陣,皆是一個幌子,真正目標乃是河西走廊四州,斬斷西夏右臂。

還有人也明白了鄭朗為什麼說辭去相位。

拿下河西走廊,西夏又因梁氏囚禁皇上怨聲載道,經濟上又出現了大麻煩,宋朝能不收復西夏嗎?只要收復西夏,必然鄭朗領軍,得到西夏,鄭朗功蓋於世,還能再回到東府為宰相麼?

多數大臣又高興又惆悵。

張璪看著殿外一株臘梅迎著寒風綻放,喃喃道:“鄭公,乃是臘梅啊。”

他是想拍鄭朗的馬屁,宋朝如今經濟變好了,再加上各種雜糧的出現,文治上無幾朝能過之,差的就是武功。若滅掉西夏,沒有西夏與吐蕃的牽制,就算得不到幽雲十六州,宋朝也能與契丹平起平坐,甚至不高興了,可以直接拒絕屈辱的歲納。那麼雖不及開元盛世時武功強大,但最少在武功上遜色于漢武,文治上卻高過漢武,甚至高過于文景之治,武功上也高過文景。這還不能算是盛世來臨嗎?

但盛世到來,鄭朗卻要辭職回家了。

這種品德無疑就象這株臘梅一樣,百雪侵殘之時,獨迎風綻放,為這寒冷的冬天增加一份香氣,百花綻放的春天,臘梅卻無聲無息的開始凋謝。

是好心,王安石卻狠瞪了他一眼。

不能想的,一想這句話容易引起誤會,盡管張璪是好心。

鄭朗道:“介甫,無妨,但真正是臘梅的非是老夫,而是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

宋軍無比迅速地奪下甘涼二州,宋朝君臣歡天喜地,然而西夏那邊,幾乎所有得到消息的人全部呆若木雞。但這僅是第一步,不過在目標未暴露之前,宋朝開始扯皮了。


usaden 發表於 2014-7-23 23:46
九百十八章 扯皮



肅州,位於河西走廊的中段,自古以來是一座重要的軍事與商業城市。

因為西夏與宋朝交惡,西夏又為了斂財,加重了商稅,絲綢之路在宋朝多改從吐蕃繞道而行,因此諸城市包括肅州在內,皆有些沒落。宋朝得到河湟後,順著青海湖兩側將商道重新修葺,又修建了一條很寬的防沙林,此時數年過去,沙林成蔭,於是更多的商隊繞道南絲綢之路,導致河西走廊商業更加萎縮,肅州也更沒落。在肅州的南端也有幾條小道通達青海,自去年宋朝封鎖道路後,一度成了重要的走私商道。但本身彼端草頭韃靼沒落,再加上冰雪封路,肅州防衛不嚴。

然而這個冰雪天氣,也導致宋軍行軍速度下降,當曲珍前行軍來到肅州時,肅州開始全城戒嚴。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還有一個黑水鎮燕軍司。河西走廊北方就是大漠,也就是後世鼎鼎大名的騰格里大沙漠,現在也是沙漠,但不及後世惡劣,大漠裡有許多綠洲,甚至湖泊。比如石羊河的下游,就沖積成兩個湖泊,其面積不亞於後世的巢湖。發達的石羊河湖水系,養育了許多遊牧民族。但這不是最大的水體,最大的水體乃是自祁連山發源的山丹河,再到肅州的黑河,過了古長城後又稱為弱水。弱水的下游位於夏遼邊境,形成三個湖泊,居延海,是中國的第二大湖泊,面積僅次於青海湖,比鄱陽湖與洞庭湖面積還要大。

遼夏爭甘州,遼國伐甘州回鶻就是從漠北出發,抵達居延海,再順著弱水川、合羅川抵達甘州的。居延海與弱水川、合羅川水草豐美。又是到達漠北的重要道路所在,因此成為西夏的經濟與軍事中心。西夏在這裡為了防止契丹南下,設置了黑水鎮燕軍司。

曲珍攻打了兩天,未攻下肅州,燕山軍司聞聽後,派出軍隊來援,僥幸王光祖也料到這種局面,隨後率領中軍匆匆趕上。肅州攻防戰開始。雙方兵力對比宋軍仍占據了優勢。當地有百姓,但各部族也多反感西夏的統治。大多數保持了中立態度,在這裡,在人和上兩國是平等的。武器宋朝更犀利,西夏占據著的僅是肅州城墻優勢。

連續攻打了十幾天,經過一場場鏖戰。王光祖犧牲了六千多名將士,包括曲珍本人也身負重傷,才將肅州拿下來。然後兵出肅州,直奔瓜州。未動黑山軍司,它的位置同樣重要,是防止契丹入侵的北大門,但從黑山軍司有段段續續的綠洲。通往賀蘭山,宋朝現在若動黑山軍司,目標太明確了。

又是一番血戰,二月初三。瓜州再度奪下。瓜肅二州奪下,西夏在沙州的駐兵也因為支援瓜州所剩無幾,宋軍兵出沙州,沙州餘下的兵將立即逃之夭夭。

至此。河西走廊全部收復。

西夏大駭。

其實自從聽到宋朝出兵甘涼,動向已經明瞭。都知道宋朝劍指河西走廊。

但正月裡天氣仍然很寒冷,這給宋軍帶動許多麻煩,同樣給西夏也帶來一些麻煩。李元昊風雪奪甘州,行軍速度很快,可那是經過數月準備的。現在西夏上下根本就想不到,再加上春節來臨,更沒有人注意。自宋軍出兵甘涼,除了黑山軍司組織了人馬支援肅州,西夏一兵一卒都未來得及出,就眼睜睜地看著河西走廊四州丟失。

梁氏耍無賴很厲害的,二月來臨,準備完畢,派軍隊強攻涼蘭二州。這是無奈的事,西夏得到河西走廊,乃是河西走廊分佈著各個種族,大家各打著各的心思,這才大搖大擺地從沙漠的邊緣分散入侵各地,最終將河西走廊拿下。現在為宋朝所奪,西夏不敢故伎重演,那樣必被宋軍截段後勤奮供給。只能強攻蘭州與涼州。但反過來,只要奪下涼州,宋軍孤軍海外,只能從青海撤回內陸,河西走廊也就重新收回來。

但還是不夠的。

梁氏又派使責備宋朝,為何侵犯河西走廊。

宋朝回答得十分理直氣壯,想要宋朝交還河西走廊不難,請西夏人清君側,恢復漢禮,讓李秉常親政,同時誅滅三十名奸邪,包括梁家諸子,以及仁多零丁等大將。

若僅是恢復漢禮與李秉常親政,梁氏肯定會答應,關健是後面三十個人選,梁氏是不可能誅殺的,若殺,梁氏所有的臂膀自斷,她的下場會很慘,她能關兒子,兒子為什麼不能關上?甚至還不如武則天臨死的那一年。

梁氏也知道討不回來,因此聽聞涼甘失守之後,就派了使者向契丹求援。

契丹這幾年與宋朝關系良好,特別是去年宋朝奉獻種籽,讓契丹許多大臣對宋朝的友誼交口稱贊。並且還有一個方面也能看出宋朝的友誼,宋朝占據河湟後,封董氈那個不重視的契丹公主為北朝大長帝姬,賜絹帛三千匹,金一千兩,銀三千兩。其實契丹那個悲催的公主淩結摩此時在吐蕃沒有半點話語權,為何宋朝如此重賞?這也證明瞭宋朝敬重契丹。

但契丹也不想宋朝侵吞河西走廊,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下,派使來宋詢問。

宋朝立即給予了答復,當初狄青得到西夏六州,並且是西夏最重的六州,老巢所在,但很快就交給了西夏。這次是一樣的,西夏奸邪亂政,梁氏把握軍政大權,對宋朝一直沒有抱有友好的態度,這些年年年犯邊。

然而李秉常主張恢復漢禮,勤政愛民,頗有作為。故此,宋朝出兵河西走廊,逼迫西夏還政李秉常。只要西夏還政,宋朝還會將河西走廊交還給西夏。

契丹聽使者回去稟報後,忽信忽疑,似乎宋朝在外交上是一直傻呼呼的,狄青歸還六州,也確有此事。再加上開戰至今,宋朝都沒有增兵西北。大多數人相信了。

某種程度上,契丹的心態與當初夏遼交戰宋朝心態是一樣的,最好兩國打得魚死網破。

這種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以及忽信忽疑的心理,再加上契丹還貪圖著秋後的雜糧種子,因此對宋朝出兵河西走廊緘默不語。

三國在扯皮,甘涼治理卻開始。

鄭朗推薦了趙挺之,因此朝廷以趙挺之前來主持安撫任務,為了不表示占領河西走廊之心,宋朝也未設甘涼路。僅給予趙挺之一個甘涼安撫使之職,配合章楶安撫百姓。

接著大量物資從陜西運來。

因為宋朝禁商,以及西夏重斂與經濟崩潰,整個河西走廊百姓過得很苦逼的生活。一匹駿馬一度只能換半匹絹,物價上漲到何等程度。但前面宋軍占領。後面大量的絲絹布匹、茶葉瓷器、鐵器紙張、藥材香料、糧食礬酒,滾滾而來。

不是無償供給的,那樣太浪費錢帛,鄭朗也一再警告,對於民族政策亦如教育孩子一樣,平時不能鄙視,虐待。苛政,但也不能慣著寵著,當大爺,今天當了大爺。明天稍有不好的地方,這些部族就會鬧事甚至反叛。對中原百姓如何治理,那麼對各蕃部也應當如何治理。

所以這些貨物是通過兩種方式交給當地百姓的。一是商業交換,但非是現在這種物價。而是很公道合理的價格,通過皮毛牲畜與當地的一些特產。將這些貨物換回去。

這就足夠了,很快物價就平定下來。

還有,就是挪出少量貨物,以貨代工的方式交給百姓,讓百姓與戰俘配合宋朝於一些重要的關卡所在修建十幾個堡砦,以及拓展現在的主道。

同時暗下裡放出風聲,甘涼四州同樣會實現蕃候制度。

蕃候制度主要是拉攏收買各部,使各部歸心,分化董氈諸王室的影響力,削弱各部首領的自治權,使得河湟能迅速安定,並且朝廷能治理與控制這塊地域。

對於河西走廊諸部,無論是西夏治理,還是宋朝治理,皆是一樣,反正皆沒有了自主權,對此不是很排斥。相反,宋朝統治,不會發生西夏統治的暴政,甚至因為宋朝統治,絲綢之路會重新繁榮。而蕃候制度中的種種讓利,則是讓他們感到了意外之喜。

但在沒有暴露宋朝的雄心之前,宋朝沒有公開承認此事。

進攻河西走廊,是「託管」,逼迫西夏恢復君權,還會交給西夏的。

這是說,但不是這麼去做。

接著宋朝又將四州大批的貴族,以及一些死忠於西夏,英勇反抗宋軍的各個部族強迫著,送到西夏。這批人不少,畢竟西夏經營了這麼多年。但沒有動他們的財產,讓他們將財富與奴僕帶回西夏國內。

非是宋朝好心,這同樣是為未來打下基礎,畢竟占領西夏後,也要治理,若做得太過份,西夏百姓英勇反抗,治理難度增加,甚至討伐難度也會增加。

暫時的驅逐,乃是為了使三州迅速安定下來,不會有人反叛。

宋朝迅速拿下河西走廊,震動不小,不說國內百姓雀躍歡呼,西域也震動了。連喀喇汗王朝也派使來到涼州,拜見章楶。但這一年,喀喇汗王朝動亂不休,先是在前幾年敗於塞爾柱,大汗納斯爾被迫請和,又是在這一年,“東方與西方的蘇丹”公正的大汗納斯爾去世,汗位由其弟希茲爾繼襲,但不久希茲爾又去世了,大約是在秋天,由希茲爾的兒子阿赫馬德繼襲汗位。阿赫馬德性格殘忍,又與教權發生了嚴重沖突,幾年後伊斯蘭教法官阿布請求塞爾柱出兵相助,占領了河中,將阿赫馬德放逐於伊斯法罕。因此鄭朗對這個曾經強大輝煌的國度不感興趣。

章楶對喀喇汗現狀不瞭解,又未得到鄭朗囑咐,看到喀喇汗派使來見,十分熱情的招待。另外就是勢力更弱小的西州回鶻,同樣也派使來到涼州。鄭朗對赤嶺以西諸部都不感興趣了,況且西州回鶻。若不是沙州的地理位置,就連沙州鄭朗都不大感興趣,無他,離宋朝太遠。因此缺少了鄭朗指導,章楶只能自由發揮。

喀喇汗派使是為了友誼,或者其他的什麼。這時候西域各國對中國還是很嚮往的,畢竟宋朝是世界經濟與文明的中心所在。但西州回鶻則是有些擔心,對此章楶一再表態宋朝不會染指西州回鶻。甚至隱晦地表態了宋朝以後的邊境西方南到沙州,北到瓜州北的馬駿山,也就是現在西夏人擁人的地盤,然後不可能擴張了。

不但西州回鶻與喀喇汗派出使節,就連赤嶺以西的海北草頭韃靼、大非川一帶的阿柴部、黃河源頭的脫思麻部以及草頭韃靼南方的黃頭回紇部等部族也派出使者,這是無奈的事。

宋朝占據河湟,又將西方的沙州占據。而吐蕃高源上又沒有一個強大統一的力量做後盾,青海一帶差不多也成了宋朝的內陸海。

然而對其地,鄭朗還是不大感興趣,技術力量跟不上,朝廷派官兵到達這裡。運輸成本太過高昂,多是高山雪嶺,開鑿道路困難,想要控制治理,復雜的地形必須要派駐大量官兵,而這裡現在水土破壞嚴重,地廣人稀。甚至許多地方根本就沒有人家,得不償失。若駐紮得少,又無法控制,甚至有可能處理不當。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因此政策仍與以前一樣,繼續羈縻,是真正的羈縻,朝廷只接受名義上的朝拜。對其地卻不進行任何參預。

這些地區等於是外交。

還有,就是河湟諸部。朝廷設置一百四十個蕃侯。畢竟統治時間不長,真正對宋朝歸心的不會超過四十個,若沒有蕃候帶來的優惠,這個數字會更少。中立的更多,至少有五六十個。還有一部分對宋朝統治有反感,但不敢有反意,這部分蕃候也有二三十個。另外還有二十個左右的蕃候,手中部族多,力量強大,再加上範純仁雖安撫了人心,手段略過偏軟,因此都有點兒桀驁不馴。前段時間,章楶下令召集諸部兵士,這二十個部族皆有點陽奉陰違。

但宋朝得到河西走廊,一個個全部傻眼了。

他們手中是有些力量,但在宋朝分化之下,其他各部族未必會幫助他們反抗宋朝。就連各蕃侯自己手中的各部族也未必有反意,甚至前面一反,後面就有其他的族長想取而代之。

宋朝得到河西走廊,河湟有河西走廊一隔,等於與西夏沒有任何聯系,沒有西夏側應,他們孤掌難鳴。甚至就連董氈也被宋朝強迫抽於五萬勞力,阿里骨能帶回幾人,也讓人懷疑。憑借他們自己,是很難有力量對抗宋朝的。

得到消息後,這些蕃侯皆有些惶恐不安。

果然報復來了,宋朝未處置他們,但對這些冬天不奉命的各個蕃侯強行下出最後通牒,讓他們出兵蘭州。不但強行他們出兵,數量也增加了兩到三倍。

肯定沒有安多少好意,然而迫於宋朝威勢,最後一個個不得不答應下來。就是在繼續觀望的,朝廷也立即下了詔書,這些強大的蕃候,以前為了安撫拉攏,朝廷不僅授予侯爵,同時還授予了一些職官。沒有觀望派如約派出兵士的未動,繼續觀望的立降職官。職官可大可小,可小或者當它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榮譽,可大那個問題可嚴重了。這無意是一次更嚴厲的警告。無奈之下,只能羞羞答答的派出兵士。這些兵士陸續抵達前線,西夏反攻開始,在章楶調派下,這些兵士皆分配到第一線。

對於犧牲的,還是按照以前的措施,給予了優厚的撫恤。但其性質與西夏一樣,害怕漢人多了,無法控制,於是用漢人做撞郎令,當成炮灰,減少西夏國內漢人數量。撫恤是有了,數月之間的保衛戰,這些部族派出的壯丁能平安回來的十不足二。

並且這些蕃侯們還不敢有怨言,宋朝想打壓他們,又何止這一手段,因此只能暗暗希望西夏擊敗宋朝。又有一些機靈的,派使去開封,希望得到宋朝趙頊的原諒。不一而足,

三國在扯皮,河湟諸部各有各的心思與打算,前線戰火不休,這更使得西夏百姓雪上加霜。

不知不覺中,春天就漸漸深了,也到了宋朝真正動手的時間。


usaden 發表於 2014-7-23 23:53
九百十九章 輾壓


時光到了三月下旬,鄭朗又去了一趟郊外。

今年是雜糧種植的第二年,面積遠勝于去年,但還是作為種子的,順便摸索最佳的種植方法。到了明年才能推廣,朝中各大佬在鄭朗帶動下,時常過來查看,其實這就是一種態度。

史上棉花在宋朝就延伸到了福建地區,因為沒有人注意,或者向北方移載,棉花一直沒有在宋朝推廣,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時間,早在唐朝,駐扎在西域的唐兵就種植草棉子,也就是棉花,卻沒有人想到將它帶到隴右地區,因此蘭州等地區,也未有人種植棉花。到了明朝時,朱元璋親自下詔全鼓勵種植棉花。棉花才在全國推廣,這讓多少百姓穿上了衣服,不再畏懼寒冷的冬天,明軍都可以正式在遼東駐扎,更不要說它造就了東南發達的經濟。

但雄才大略的人物終是少的,後來,明朝皇帝一個不如一個,各種雜糧在明朝陸續出現,但因為沒有人鼓勵推廣研發,一直沒有發揮出它們的作用。不是雜糧能讓人吃膩,不要說遠古,就說現在的宋朝,主食一米二豆為貴,如果天天吃菱角米那是最好不過,但是不可能的,一有時季性,二它太貴。麥食也不差,盡管麥面里有許多麥麩,但對于廣大的北方百姓來說,平時還不得不以粟與高梁為主食,甚至一些水鄉地區的百姓以茭瓜為主食,茭瓜當蔬菜炒炒還是不錯的,可當成主食能成么?還不止,就是經濟遠勝于以前,現在還有一些貧窮百姓到了春天來臨時,不得不挖野菜充饑。至于女真那邊更差,一半時間半饑不飽,打獵。種植,捕漁,游牧,為了生存,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悲情的故事。

因此有了種籽還不行,朝廷得重視,只要重視了,才能迅速推廣。

帶回來的作物很多,有花卉,有水果。有蔬菜,還有就是現在最重視的雜糧,實際包括一些芋類,還有花生,以及南瓜等等,同樣可以當成雜糧充饑。

這些雜糧會給現在帶來許多變化。

會產生多少變化,看著蔥郁的各種雜糧在生長,鄭朗頗為期待。

看完了,叮囑了幾句。鄭朗返回京城。

剛回到家中,門房通稟,說是河湟來人求見。

在章楶強迫下,一些不配合的蕃候不得不出兵相助。章楶立即將他們編入軍隊,并且立即投放到前線。是最前線,西夏不可能坐視宋朝得到河西走廊,派出軍隊反撲。

這些部族的士兵本來就是強迫來的。士氣不旺,又沒有經過訓練,軍紀散漫。兩軍交戰后,西夏奇跡般地發現,與宋軍交戰,以前勝少敗多,現在勝多敗少。

這讓梁氏看到了亮光。

但正是章楶所希望看到的,反正背后是高大的城墻,西夏不善于攻城,得讓梁氏產生錯覺,無論西夏是勝少敗多,或是勝多敗少,但每一場戰役下來,都會出現犧牲,都會浪費錢帛,都會加重百姓的負擔。

兩軍消耗,西夏人有傷亡,宋朝這邊也有傷亡,可傷亡的是這些不聽話的蕃候手下子弟。借西夏人的手削弱他們的力量,何樂而不為。

擺明了,就是削弱。真正到戰爭來臨的時候,因為這種矛盾與略略的仇恨,章楶是不敢用他們的,別的不說,高仙芝兵敗於大食之鑑他還是知道的,若沒有葛邏祿人的背叛,高仙芝怎能輸得那麼慘。

因此,現在宋朝讓會州與涼州、蘭州中間成為一個巨大無比的絞肉機,不僅要絞去西夏戰士,西夏財富,還要絞去這些不聽話的蕃侯部下。

看到這種局面,各個蕃侯坐如針氈,又不敢反抗,正好春暖花開,河湟又大修道路,道路遠比以前發達,于是相約,迅速來到京城。做賊心虛,不敢立即謹見趙頊,也害怕見不到。

於是先找到鄭朗。

鄭朗見了。

來了二十幾個使者,有一半人參加過蕃侯大會,其中包括董族、溪族、葩俄族與拶族、心牟族這些強大的種族,當然,若不強大,也不敢產生不好的心思,沒有資格與宋朝陽奉陰違。

不過各有各的原因,溪族坐視乃是宋朝未完全將溪歌城交給溪巴溫,而是將它作為了積石軍的軍城。葩俄族讓王韶殺慘了,不反叛就是好事了,更休想指望他們忠于宋朝。拶族同樣,讓郭成殺得落花流水。至于董族和心牟族是跟著董氈走的,也沒有意外。而且鄭朗很懷疑一件事,史上鬼章多次進入洮州,將洮州鬧得天翻地覆,董氈明面沒有過問,可果莊部族地是在廓州南方與積石軍北方,想要進入洮州,必須將溪族人趕走,但前面還有,要么沿著大積石山,順著木波族進入洮州,要么從董族進入洮州。鄭朗估計鬼章作亂洮州,多半是董族放開通道,暗中支援。

但未必是湟州所有蕃侯全部陽奉陰違,例如亞然族溫氏兩兄弟,吹折、密藏、邈龍等大族蕃侯,帳下皆有上萬或者數萬戰士,這一次皆主動配合了宋朝征兵。

總之,對宋朝陽奉陰違有三個原因,一是王韶殺得狠,產生了一些怨懟,二是忠于董氈各大族,看到董氈去年一直未動,于是學習。三是對宋朝有些處置感到不滿,例如溪族。但有一個共同特點,這些部族皆很大,有了那么一點本錢與宋朝頑抗。

鄭朗讓他們坐下來。

這些人開始訴苦。

鄭朗問道:“當初盟誓是怎麼說的?”

為了治理河湟,甚至未來治理河西走廊、西夏,執行的非是宋朝政策,而是蕃候制度,比如以人丁征稅,這個丁稅別當真,還不及諸監給蕃侯分紅的三分之一,但征了稅,也就意味著朝廷才能真正對這里治理。象赤嶺西側,哭著喊著求宋朝去征這個丁稅,宋朝也不會去征。而丁數多寡。意味著各州軍議事時排名的前后,有多少發言權,并且諸監股契就是按照丁數多少授予的。這是享受,但也要付出。丁數的多少,就要承擔多少兵役。

其實所謂的兵役,也就是這次伐夏之戰。

難道以后收復幽雲十六州還能將吐蕃兵士一口帶到河北去,那是不可能的,吐蕃人兇悍是在高原上,到了平原則息菜了。

但現在呢。只享受權利,不付出義務可能嗎?

盟會上未說伐夏。但說了征兵一事。

這是血盟,鄭朗本人也割破了手指,放血入酒,與諸族發誓飲下血酒。

宋朝執行了,事實做得很不錯,就連對吐蕃的基礎建役所用錢帛,也超出了他在盟會上所說的數字。這些年河湟也的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現在這二十幾個蕃侯卻沒有按照盟會所說的那樣去做。

凡事占個理兒。

鄭朗僅一句,一起語塞,只能認錯。

鄭朗又說道:“實際原先我授命章質夫。若你們繼續不聽命令,第三步就是減少或取消息你們作監股契,將這些股契當成獎勵,分配給其他蕃侯。若再不聽。第四步就是剿滅!相信會有許多蕃侯愿意配合朝廷,看到你們的滅亡,得到你們的百姓,得到你們的作監契股。”

但鄭朗還是給了他們一次機會。去西府討了手令,讓他們前去涼州,通知章楶中止。

然而這時也不需要再消耗了。并且這時各族部下所剩不足兩成之數。

這些人離開京城,帶著手令匆匆返回西北。

朝廷正式下令,將河北河東各組軍的兵士調到京城,未說伐夏,而說是讓他們來京城,演武閱兵。

共十一萬人,成員有些雜,多是鄉兵,還有少數保丁、壯丁與一些弓箭社的民兵。

這部分軍隊非是主力軍隊,前期還是當成民夫用的,押運糧草物資,也借著這個名義,進入西北,以免過早驚醒契丹。還有禁兵,人數并不多,只有二十五萬人,多已經在陜西河湟,這次調派的禁兵并不多,一是迷惑西夏與契丹,二是本身禁兵數量就在下降。

熙寧改制,包括政治經濟與軍事,在軍事上改制的有許多方面,一個變化,就是陸續減裁禁兵,增加了鄉兵。改制后,禁軍數量一直維持在六十萬上下,始至今天,包括已經犧牲的禁兵,數量只有五十八萬人。禁兵裁減得還不算厲害,最厲害的就是廂兵,廂兵的任務宋朝明確規訂就是以供百役。例如壯城軍修筑城池、作院軍用于制造武器、橋道軍修路鋪橋、船坊軍用于造船、河清軍治河、裝發軍用于運輸、懲罰偷懶的禁兵以禁入廂、看押牢城,等等。

起初設置它也非是為了戰爭,一有災害,將災民編入軍中養起來做勞役,撫恤災民,用意是好的,可養兵的錢還是出自百姓,因此它成了宋朝沉重開支之一。

在鄭朗陸續帶動下,災害時用工帶賑,廂兵安撫災民的目標已經失去了,至于各地建役,大型建設也于災害之年,用災民做了,或者朝廷直接撥款做了,勞役的意義也進一步削弱。因此改制后,鄭朗削成二十七萬人,後來又出現了保安監,許多坊場河渡拍賣出去,增加了鄉兵保丁聯防捕盜,進一步削弱了廂兵的作用。若不是有一些作用,廂兵這一編制可以直接取消。

陸續裁減下,此時廂兵只剩下十七萬人。

禁廂兵只剩下七十幾萬,若沒有鄉兵與保丁,就是趙頊也不會太放心,因此增加了鄉兵數量,鄉兵從改制后十九萬人增加二十五萬人。這是一次有著積極意義的改制,首先費用,養一個禁兵費用等于是養兩個鄉兵,節約了大量軍費。其次兵士本身,養禁兵費用高,可京城物價高昂,禁兵家屬未必會衣食無憂,但作為鄉兵,一家人非是生活在物價高昂的京城,再加上各駐地又有一些營田,讓他們增加收入,朝廷用費減少,但作為兵士本身,一家人少了後顧之憂,又減少了禁兵輪戍所帶來的全家分離之苦。三是間接的費用,各地都有營田,但禁兵會種田嗎?因此這些營田多是租給當地百姓種的,造成了種種矛盾。鄉兵卻不存在這個問題,前方出了糧食,后方就減少了糧食供給,也等於是替朝廷節約了大筆費用。四是鄉兵生活在本地區,熟悉當地的環境氣候,特別是南方的山區,比禁軍作用更大。五是將鄉兵正式編制,減少了當地的兵役,讓百姓鬆壓。

不過在宋朝制度下,鄭朗也不敢過份裁減禁兵數量,維持在六十萬,更不敢過份地增加鄉兵數量,就是武器,同樣優先供給禁兵,再就是鄉兵、蕃兵。

正是這種情況,宋朝立四十軍,只包括了二十幾萬禁軍,其他的包括河北河東這十一萬軍隊,還有陜西的鄉兵與少量蕃兵,但遠非這四十軍,此次雖出動了二十五萬禁軍,還有。陜西九萬鄉兵會全部參戰,同時還有陜西與河湟十萬蕃兵。明確參戰的兵力就達到了五十五萬。還不止,一旦伐夏,章楶還會從甘涼四州動援數萬蕃兵與回鶻兵種。這中間還不能計算二十多萬民夫。

這將是宋朝史上最大的兵力調動,不僅有八十多萬兵士與百姓投入戰斗或者后勤運輸當中,還有五千門火炮,以及二十萬把神臂馬球與馬黃弓,以及新式盔甲,與其他的武器。僅是戰前,朝廷就花費了一億一千萬緡錢準備了大量糧草武器盔甲以及其他各種物資。

但西夏失去河西走廊之後,舉國動援,兵力也不可能超過五十萬人,財政上更是一塌糊塗。

若從民心士氣,以及財政與兵力武器等因素相比,此次宋朝伐夏,幾乎是一場輾壓。

而且更可怕的,宋朝還有其他的後手,作為即將開赴前線的鄭朗,在這麼大優勢下,還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態,省怕宋朝史上五路失敗的故事再次上演,甚至為了保持後方支持,將王珪都弄了下去。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河北河東的鄉兵漸漸到齊了。


本帖最後由 usaden 於 2014-7-27 13:34 編輯

usaden 發表於 2014-7-24 00:00
九百二十章 平與正

在這段時間內,鄭朗先是將兩個養子調回京城,又將小女婿調到京城,再就是將鄭蘋母子一起喊回京城,一家團聚。

不知道真相的以為鄭朗是以權謀私。

但不是。

大戰開始,朝廷動用的禁軍就達到了二十五萬人,餘下的禁兵更多,但河北河東要駐紮了近兩十萬兵力,巴蜀、兩廣、兩荊、兩淮、兩江、兩浙又分去近十萬禁軍。

也就是說,京城的禁兵只有幾萬人。

還有幾十萬保丁,保丁不能說不起作用,一是濟貧,阻止了兼併奪佃蔓延,維護了京畿地區的穩定。二是全民練兵,可以抽調出一些勇士進入禁軍,提高禁軍的戰鬥力,擴大禁兵家屬郊區化,減少禁兵家屬的生活成本。三就是聯防捕盜。當然,在迫不得己的時候,如果將他們徵集起來,多少會發揮一些作用。

然而保丁就是保丁,戰鬥力不可能達到正規軍隊的水準。

鄭朗西去,手中擁有各種兵力幾乎達到六十萬,外加二十多萬民夫,幾乎擁有全國六成的兵力,一旦有不好的心思,宋朝亡也。因此將其家屬全部調到京城來,以免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說閑話,騷亂後背。

但這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岳飛就做了傻事兒,對趙構說,俺們將家屬一些做人質扣在京城了,你這個老兒為什麼還不放心。下面就不大好說了,四大節度使除了部分軍隊是來自朝廷的,餘下的全部是各自從江淮徵來的兵力,說是岳家軍,實際大半就是岳飛的私兵,甚至供給都是各自想了辦法來解決的。

當然,岳飛死因很復雜,即便他那個責問讓趙構很難堪。在群臣面前下不了臺,盡管他參與了太子一事,盡管他想要將劉光世的軍隊兼併到手中,將徽、欽二帝迎回,反對趙構議和,可是趙構仍給了他太尉、宣撫使兼營田大使,甚至前所未有的一品官職開府儀同三司(開府指能有開府衙權,三司就是三公,乃是名義上最尊貴的使相,在岳飛之前只有趙普、呂夷簡、王欽若、韓絳、文彥博、蔡京等少數十幾人擁有的頭銜)。實際十二道金牌召回後。趙構打算對付的還是張浚,非是在廬山守孝與文人唱和的岳飛。

岳飛之死與鄭朗無關,但前後車之鑒不得不防的,更不能讓十二道金牌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鄭朗還嫌不夠,讓高遵裕擔任此次出行的副帥。不是讓高遵裕指揮這幾路軍隊,高遵裕也沒有這個膽量與鄭朗搶指揮權,而是讓他起一個監軍作用。

小心駛得萬年船。

正是因為鄭朗這一生的小心,才取得這樣的功績。

一隊隊鄉兵抵達,是真的講武閱兵。各隊鄉兵訓練了一年時間,仍然不夠,借著閱兵的藉口,再次整編。隨後又打著前線乏糧的旗號。當成民夫押運著糧草去西北了。

契丹仍在迷惑之中,前方西夏人與宋人僵持很久了,運送糧草頗為正常。他們雖注意了鄉兵這一建制,因為待遇比較差。又鼓勵半兵半農,再加上一些不好的將領不重視鄉兵,仍讓他們參加了一些勞役。再者宋朝本身各種民兵軍隊,比宋朝的政治更混亂,因此沒有太注意。甚至為了迷惑,十幾天前,宋朝還在大肆講銀行監擴股一事。拖得久了,不過西北在戰爭,那有錢來擴股。這麼做,主要還是防止契丹的。

隨著這支軍隊離開,鄭朗也要離開京城。

四月到來,重臣們於都堂參加都堂會,也是鄭朗最後一次的都堂會。有可能他告老還鄉後,宋朝政府還會向他詢問國策,但不可能到都堂來與大臣們講了。

大臣們坐下來,趙頊宣旨,讓鄭朗擔任陜西河湟二路宣撫經略使。

到了這時候,圖窮匕現。

知道真相的大佬一個個靜默不言,但更多的人不知道真相,甚至與老百姓、契丹西夏人一樣,認為宋朝是想撈好處,吞併河西四州,不會想到宋朝想的是吞滅整個西夏。

甚至還有人私下裡奇怪,鄭朗說辭去相位,為什麼一年過去了,未辭去相位呢?

這道任命宣佈,一起會意。

擔任知制浩的王安禮說道:“陛下,太過憂民。”

因為熙寧改革,鄭朗做了部分妥協,矛盾沒有史上的嚴重,改革本身是由鄭朗帶頭發起的,王安禮雖用了,但沒有史上突出。

“和甫,王韶說用兵過多,郭逵說兵力要多,否則會成李信之敗也,章楶沒有表態,並且兵者,不是越多越好,史上以少勝多的戰役很多很多,而且兵力越多,對主帥的指揮能力要求越嚴格,故韓信對漢高祖說,你只能率十萬兵,而我則是多多益善。但我心中多有考慮,西夏人狡猾,反反復復,李繼遷未起勢之前,太宗陛下派五路伐李,兵不可謂不多也,將不可謂不勇也,然而我朝無功而返。仁宗時伐夏,有狄青四大名將在世,史稱唐明皇晚年窮兵黜武,但那時一年兵費僅是一千五百萬緡,慶歷之戰卻花費了近兩億兵費,等於是唐明皇晚年十幾年的兵費,以至民間盜賊四起,可仍不得功,僅自保互有勝負爾。因此,我贊同了郭逵意見。

兩人不是講能不能伐夏,而是說兵力多所帶來的浪費。

章楶從涼州反饋來消息,說計達近五萬蕃兵回鶻兵要求參戰。這使得伐夏實際兵力就達到了六十萬人,許多糧草物資是送到了前方,但非是前線,在渭州、原州、涇州、延州、麟州。從這幾州府將糧草運到前線,還有一段漫長的道路,甚至深入到西夏後,道路更長,又沒有很好的水路運輸,只能一車車地慢慢推到前線軍營裡。

就是將十一萬河北鄉兵當成民夫,還是不足的,還得要從陜西征來二十萬以上的民夫,才能保持糧食不能耽擱。因此實際參戰的就達到了八十多萬人。是史上最大的兵力調動。這麼多人與馬,一天所消耗的糧草最少就達到兩萬多石,而想滅西夏,沒有四五個月時間是根本辦不到,前線糧草消耗可能就要四百萬石。

不僅是糧草,還有武器、帳蓬、車輛、牲畜、工具,兵士吃的喝的,因此前線需要四百萬石糧草,後方就得供給四千萬石糧食。這只是伐夏時所需的糧草,河西走廊打到現在。再加上其他數路的僵持,將兵士一起調到前線,糧草就得運到前線,伐夏後,宋朝還得要安撫百姓,以及駐軍,還得要奸滅部分的反抗部族,還得要糧草。

僅是糧草一項就是一個天文數字,這麼多糧草不是產在陜西本土的。而是從兩荊兩江兩浙兩淮與河北京東,從百姓手中一擔擔地挑到官府,再從官府一步步運到京城,再從京城運到陜西。

若是商品糧罷了。但這是官糧,即便為了不擾民,給了少許補助與薪酬,但相對於這個天文數字。不但擾民,甚至都會嚴重影響到今年的農業生產。

因此王韶在前線說不用那麼多兵力。那怕少十萬人,對於後方將會產生大量的鬆壓。

然而鄭朗不放心。史上宋朝五路伐夏,兵力是三十五萬,民夫二十萬,用人數五十五萬,但它失敗了,不管什麼原因失敗的,鄭朗不想重蹈覆轍。

鄭朗又說道:“我朝非是象秦朝那樣窮兵黜武,此戰只能勝不能敗,況且還有一個強大的契丹在邊上虎視眈眈,因此徵用了重兵,以雷霆之勢催毀西夏。甚至為了不發生淝水赤壁悲劇,提前幾十年前就做了安排,而且我還會讓章楶做為副帥,協助我指揮這次伐夏行動。”

但是禦史臺的十幾個言臣急了,鄭朗改制後,給了言臣極大的權利,但也做了一些限制,也就是言事可以,要實事求是,可現在發生了這麼大事,無論御史臺或者諫院,卻不知道半點風聲,如何了得,並且出兵多少,不與諸臣商議,卻同前線三個將領商議,祖宗家法何在?

實際也就是民主與集權所產生的矛盾。

趙頊也正準備問這個問題。

這些年言臣給鄭朗帶來極大的麻煩,但也確實起了監督作用。

包括章敦案,大理寺彈劾章敦父子章俞與章敦叔叔沈邱縣主薄章愷侵佔民田。開封府官員畏懼章敦的勢力,各懷僉書觀望。事情鬧到禦史臺哪裡,紛紛彈劾。主要還是章敦個性太強橫,得罪的人多,鄭朗雖看重了他的才華,也不能包庇,而且侵佔民田也是鄭朗最痛恨的地方。因此朝廷做了重懲,牽連的兵曹參軍吳潛勒停職,開封知府錢藻罰銅,開封府判官虞大、熙展磨勘一年,推官胡宗師、沖替,司錄參軍路昌衡磨勘二年,戶曹參軍劉陟、士曹參軍王本、倉曹參軍蔡旻竝差替。

章俞當杖一百,以年八十勿論,章愷勒停。禦史臺再接再力,又彈劾成都府轉運判官周之道隱瞞章敦誤著朱服一事,袁默妄言為章敦逃脫罪名,周之道徒一年,默杖一百。

章敦自辨,錯肯定他也有錯了,但侵佔民田一事,他並不知曉,況且章家那麼多人,他的好友親朋更多,如果這些人犯了錯,全部讓他承擔,也不大公平。

最終還是將他外放。

對此鄭朗看法很公正,雖牽連廣有重判之嫌,但也不是沒有好處,多少會使重臣約束家人與親戚,否則這些人仗著背景雄厚,為非作歹,影響會很大。也就是利大於弊。

但在這時候,章敦外放,無疑是一個損失。

面對言臣指責,鄭朗淡淡說道:“諸位,征夏準備過程中,是陛下領手的,諸位相公皆知道,也參與了謀劃,因為害怕契丹人參與其中,因此沒有對諸位公佈。之所以問了前方王韶三人,乃是因為他們身在前線,對西夏熟悉,對軍事善長。各位,不要再糾纏了。”

這是委婉的說法,話外之意就是問了你們,你們懂不懂?

沒有給他們機會再羅嗦,鄭朗又說道:“臨行前我送兩個字給諸位。”

說著舉出第一個字:平!

“將軍百戰平天下,天下平定殺將軍。”鄭朗道。

一句話讓大家瞠目結舌,敢情是這個平啊。

“蜂房只有一隻蜂皇,雄蜂工蜂分工明確。由是壯大。若是每只蜜蜂都要做蜂皇,必走向滅亡。唐室衰微,武將把持著財政軍權,由是滅亡,五代更替,十國動蕩,民不聊生。這才是祖宗抑武重文的由來。但想要國家安定,不一定非要殺功臣,光武不殺功臣,國家也大治。唐太宗看到尉遲敬德橫行霸道,僅是敲打,由是敬德成為唐朝良臣。祖宗立國更是在制度崩壞之時,也沒有殺功臣或者誣蔑功臣。若是害怕功臣掌控兵將,可以挑明瞭給虛位,給富貴,若是誣蔑來打擊有功將領,將士必然心寒。狄青若不是飽受誣蔑,何來英年早逝?即便成功滅夏。還有更強大的契丹,外敵未除,過份打壓有功的將領,我朝必成武則天之禍(指武則天殺死王方翼、黑齒常之、程務挺等勇將。武周一朝外戰多大敗的歷史)。平非是平天下,還有公平之意。”

鄭朗的話有些偏頗,宋朝不能說它是重文輕武,首先軍費。宋朝每年軍費支出是所謂窮兵黜武李隆基時的五倍以上,雖然許多兵士家中生活困苦,但比漢唐那種役兵制呢?那會更苦。鄭朗說冤殺武將。漢唐也有。再說武器,宋朝比那一朝一代都重視武器研發,還有軍校——武學。民間習武的氣氛也很濃厚,弓箭社、馬社、刀社、萬馬社彼彼皆是。武術更是宋朝常見的娛樂活動,比如角抵、使棒、舞刀槍、舞劍、射弩、舉重,甚至有婦人穿著大背心大褲衩子,在街頭公開與男人摔跤比賽。有些士大夫們還有著一身好身手,比如前朝賢相王曾就是一個武林高手,若打架,一個王曾能放倒十個鄭朗。武術也在宋朝發揚光大,甚至在前期柳開、陳堯諮等士大夫願意自動轉為武將,投筆從戎。

之所以看上去重文輕武,一是宋朝缺少騎兵,數次大敗,用兵成本又高,形成的內斂格局。二就是士大夫打壓武將的權限,自趙禎朝始,掛帥的非是武將,而是士大夫、外戚、宦官,有武將,武將在軍中僅是一個傀儡。

但這個問題鄭朗也不好說明瞭,那麼會成為文人的公敵。

因此只說一個平,讓大家自己反思去。

又舉起第二個字:正。

“何謂正,從一而止,一為天下定於一,天下一統,止則是止步,故正原義是謂征戰止步天天下統一之時。戰爭來臨,將士慘戰,家人破離,百姓疲苦,故真宗陛下體恤百姓,那怕契丹大軍已困在河北,也不惜屈辱地與契丹搭成和議,仁宗陛下雖多場大捷,依然與西夏拿出錢帛和解。可實際效果呢?西夏人反反復復,朝廷不得不在陜西駐紮大量軍隊。契丹雖比西夏好一點,慶歷戰爭勒索我朝增加歲幣,改獻為納,熙寧大旱,再次勒索了河東大片閑田地區。朝廷不得不在河東河北駐紮了大量兵士。非正!”

和平是好事,可這個駐兵,同樣害苦了宋朝的百姓,宋朝的經濟。

因此這所謂的花錢買安,也不是一個好方法。

“我朝西有西夏,西夏過後還有回鶻,就算滅了西夏,與回鶻未必能太平相處,況且吐蕃高原上乃是人間不可攀登之途,西南有大理,南方有交趾,遼東有契丹女真高麗,海外有倭國,北方更有契丹與漠北大草原上的遊牧民族,這些遊牧民族即便是漢唐花費了無數人力錢力,也只能做到國力最盛時短時間的征服。想要融兵器於九鼎,放馬于南山,那是不可能了。但是征服了西夏,西方無強敵威脅。若在條件允許下,再收回幽雲,北方門戶關起。那麼兵費將會減少三成以上,甚至四成,若是我朝政治再象現在這樣清明,國家繼續產生大量盈餘。兩稅就可能會全部免去,甚至放開鹽酒專營,去除各種雜稅,降低商稅。如國庫有充足的積餘,可以輕松地倚據關墻之險,退可守,進又可以不苛民的反攻,到了那時,才是我朝的正,才會接近夫子所說的大同境界。”

鄭朗又重重地說了一句:“伐夏,僅是以正我朝的第一步!”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3:40
九百二十一章 林花謝了春紅


鄭朗這個正說得也有些偏頗,就是拿下幽雲十六州,也不能就說北方沒有了危機。主要還是內政,若非趙佶與蔡京,就是女真人崛起,宋朝也未必會滅亡。內政才是主要的。並且邊境不告急,也不可能做到免去所有兩稅,甚至連兩大專營都免去了,還能降低商稅。

這只是鄭朗為了以後宋朝有一個夢想,構畫的大餅。

不然就此滿足,宋朝還會走向衰敗。

至於滿足什麼條件才能收復幽雲十六州,鄭朗沒有再說了,隨著話音一轉,說道:“陛下,臣臨行前還說幾件事,一是教育,愛國教育。以前老臣讀史書,常常疑惑五姓七家為何淩駕於皇家之上,其實原因很簡單,那就是資源與教育。五姓七家掌控著龐大的資源,包括各種書籍與教育人才,唐皇室為了維護國家穩定,特別是安史之亂皇室衰微之後,不得不重用五姓七家的人才,然而這些人才自幼成長與得到的教育,皆是自己家族給予的。因此他們將家族的利益排到了第一位。”

餘下的不說。

宋朝沒有五姓七家存在的土壤,但也有許多家族,包括士大夫家族,外戚世家等等。

他們中間有許多人列於朝堂上,也因為這個原因,不可能將家族利益放在國家利益之下。

鄭朗話音一轉,說道:“故老臣以為,朝廷以後可撥出一蓄項,興修學堂,資助貧困子弟入學,並且加強他們的國家至上理念,那麼會有更多的范仲淹出現。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只有更多的士大夫將國放在家、家族之上,忠於國家,國家才能永久不衰”

有些人臉上略略變色。但不能否認。

趙頊卻額首。

鄭朗未挑明,又轉向另一件事,又道:“陛下,臣說的第二件事就是分權與專權。”

在這裡鄭朗說得似乎比較輕巧,但可是一件了不得大事件,那不是分權與專權,而是集權專政與民主監督兩種制度。

若說封建社會的一些思想,在宋朝還不是很落後的,至少國家還需要強大的力量,以及君王的名份。用此維護國家大一統。但自宋朝起,也開始漸漸落後,包括宋朝的主動分權,重重掣肘架空,都是一種進步的偽民主體制。

但不是很成功,它的目標也僅是為了防止權臣產生,因此思想上也不是那麼地先進。

鄭朗自少年時就在想找一條出路,後世有兩條出路,一是集權專政。二是民主。但認真的分析後,各有各的缺點,各有各的優點,集權專政無疑是貪汙的溫床。長久執行下去,貧富分化嚴重,社會會出現各種不公平的現象,但它辦事效率很高。這是民主制度不能擁有的。民主制度監督更完善,不論怎麼說,若是同種同族情況下。人權上肯定優越一點,但辦事拖遝,而且政策很難有延續性,同時想執行真正的民主,需要很高的條件,否則後果比東施效顰更糟糕。

因此鄭朗想尋找第三條道路,如他在河湟執行的『蕃侯官員議會制』,就是一種更大膽偽民主的嘗試。但越想越糊塗,其實宋明已經實行了一些偽民主化制度,但是兩個國家呢清朝漢人士大夫連一個奴才都不如,但沒有洋人入侵,有可能清朝還能存在一兩百年。

若他真找到了,那麼可能會超越孔子,成為中國最大的思想家。

找了一生,沒有找到,卻發現了一個真相。

真理非是在民主與專政上,而是在易經中。無論民主或是專政,它們只是陰與陽的區別,前者是將權利分化,以便形成相互監督,後者是將權利集中,以便減少掣肘。只不過一個民主一個專政,將它們具體化與細節化了。這才是它們的本質。

一味民主不行,一味專政更不行,實際鄭朗已經在做了,進一步的分權,包括割去宰相的部分權限,以免國家出一蔡京張京,馬上使國家走向衰退。同時將各部司權利明確,使各部司權利與職責相對而言集中化。又設立了一些部門,加強了監督職能。還有防止各部司,妨礙國政,擴大都堂會議的規模,以便各部司縱相瞭解,更好的處理政務。

但也不能說它就是最好的辦法。

首先各部司職責比以前更明確,也許權利增加了,但也不能扯皮了,再加上增加了監督體制,做事更難。特別是兩府與三司。自己在朝堂利用強大的威信調節,問題還沒有那麼嚴重,若自己不在,弱執的宰相必呆不長久,強勢的宰相為之煩惱,必一步步象王安石與韓琦那樣再次將權利集中。

但權利集中更不好,易經重陰陽調節,制度也是如此,集中權的國家必須重監督,減少不公現象,公權重的國家必須重視行政延續性,減少種種掣肘。

在宋朝那怕出現所謂的偽民主機制,也不能忽視監督體制,但得將它們職責說出來。

於是在離開朝堂前,鄭朗索性將這個問題講清楚。當然,鄭朗不會說民主,民做主,皇上往哪兒擱所以只說分權與專權。

趙頊道:“鄭公,請說。”

“陛下,專權是權利集中,容易產生權臣誤國,又因缺乏監督,官員胡作非為,社會不公,若君明相賢,國家大治,若君昏相邪,國家迅速滅亡也。因此祖宗對各臣職權進行了層層掣肘,進行相互監督。然而說黑白容易,說對錯何其之難。其實歸根到底,就是人性的復雜性,以前老臣與范仲淹有過一番談話,老臣說人性怎能用黑白來區分,正如同天下的顏色,有赤有橙有綠,這才構成了世界的光彩。人性也是如此,如果用一個單純的善與惡,黑與白來區別,那就是大錯特錯了。正因為人性的復雜性,所以人才是萬物之靈。臣為分權與專權考慮了很久,也在改制中實行了一些條例。但世上沒有單純的顏色,更沒有完美無缺的制度。特別是都堂會,老臣擴大它,是為了有一個橫向瞭解,群策群力,取消補短,補漏拾遺,使決策更完美化。但有好的一面,必有壞的一面。都堂會再加上監督機制的擴大,容易造成相互掣肘。辦事拖拉。因此老臣最後提議,若是各部司決策為其他部司反對時,交給陛下決策。陛下不能決策,在各部司不損害國家利益前提下,決策又是在各部司職責範圍之內,那麼就必須執行各部司的決策。”

這也是鄭朗一慣的做派,做比說好,爭執不下時,不能耽擱做。不然各種政務就扯皮了。

“還有就是各監督機構與言臣。他們職權是監督各官員的德操,與國政的執行利弊,而非是決策與執行機構。言臣有權臣彈劾,但不能干涉各部司的決策與執行權。各路監察司有權督促各州縣官員的德操與吏治,但同樣不得淩駕於各州各縣官員之上,粗暴干涉各州縣的政治。”

趙頊點了一下頭。

鄭朗在沒事,不在了。必須將這個輕重說清楚。不然有的言臣同樣無法無天。

鄭朗又說道:“陛下,老臣說的第三件事就是易。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事或物,同樣沒有永世能存在的制度。就說陛下與老臣,還有諸位臣工發起的熙寧變革,對我朝立國以來種種弊病進行了治理。如今無論經濟,或者軍事,或者各官員的操守,比以前要好一點。然而為了減少爭執,牽讓太多,種種改制執行得不徹底。也許在一百年內,只要君明臣賢,它還能是一個治世法策。但過了一百年,又會產生新的弊端,那怕是諸監的契股制度。然而改制更難。熙寧改制僥幸勉強成功,若不成功呢?國家分裂!”

鄭朗鄭重地說道。

不能說宋朝沒事了,就是眼下還有一些危機存在,但是鄭朗不敢碰了。

而且改革成功,鄭朗利用了「金手指」做了讓利,後來者有沒有這個金手指並且鄭朗站在歷史的高度,後來者有沒有


“後世子孫想要我朝立國千年萬年,必須不斷的調節,可每次調節都會牽連甚廣,一定要小心啊。唐初說立國難或是治國難,老臣在這裡說一句,立國難,可治國更難”

這也是鄭朗最後交待了。

說了軍事,說了制度,說了改革。

然後又說道:“人君是國家重中之重,一怕殘暴,二怕愚昧,三怕南唐後主那樣分心於小道,可是李後主小令卻是天下無雙。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諸位,老夫自十七歲為臣,深受章獻太后、仁宗與當今太后陛下的寵愛,因此老夫省怕出了差錯,這幾十年來兢兢業業,如今也老了,時光過得真快啊,老夫即將離開廄。如今國事就交給諸位了,望諸君努力。”

鄭朗辭去相位,這一回是真的辭去宰相,兩府權利將會來次重新大洗牌。

並且鄭朗這個正與平,還有三條交待,也未必讓所有人一致贊成,然而這時,沒有一個大臣說話,一起看著鄭朗,許多人眼中忽然出現了感傷。

四月到來,大麥已黃。

廄天氣開始一天比一天炎熱。

鄭家上下在忙碌,鄭朗隨軍而行,但還有一個人要去西北,「四兒」,她是自小服侍鄭朗的丫環,月兒少地,她是大小姐出身,又因為她娘家的地位,是做“人質”的好人選,因此最後讓四兒先行去蕭關。

在四兒離開後,鄭朗準備了一下,也迅速離開京城。

宋朝伐夏,這是一件讓人無比振奮的消息,可是在這時,許多人卻快樂不起來。


usaden 發表於 2014-7-27 13:49
九百二十二章 來了



因為帶著一些軍隊,鄭朗西上速度並不快。但一路走,一路與郭逵、王韶、章楶書信溝通,同時各種命令在鄭朗未到達前線時就下達了。

此時,國內也有爭議聲。

非是為能不能伐夏而爭,大軍都陸續到了前線,物資糧草也大半到了前線,爭也起不了作用。爭的就是兵力問題。

此前王韶建議兵力不能過多,說了幾個原因。

首先就是糧草物資,孫子兵法說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從敵人手中得到一鍾糧食,當抵從國內運輸二十鍾糧食,從敵人手中得到一石飼料,當抵從國內運輸二十石飼料。

這句話聽起來頗有道理,可背後的真相是無比的慘酷。從敵人手中得到糧草,何謂敵人,也就是大軍到了敵國後,去搶吧,去燒吧。然而宋朝不僅是為了擊敗西夏,若那樣,學習在交趾時的做法,如果做得好,兵費還能節約三分之一。可是宋朝想占領並且以後能正常統治這一片土地,就不能將孫子兵法這套搬來。

王翦是用了六十萬大軍,以當時秦朝的國力,肯定無法承擔六十萬大軍的糧草物資,多半務食於敵。可是楚國百姓如何?雖楚三戶,亡秦必楚。

隋唐遞更時,多次大兵團會戰,但那時天下已是烏鴉一般黑,非是人間道,而是修羅道,地獄道,不然六百多萬戶到了唐朝立國時只有二百萬戶,以至魏征反對李世民封禪時進諫,山東之內(指崤山以東,包括山東、河北河南大部與山西南部廣大的平原地區)人煙稀少,滿目草木叢生,這是引戎狄進入大唐腹地。並展示我方的虛弱。那時唐朝立國很久,甚至為了鼓勵百姓生育,強令百姓男子二十歲女子十五歲就必須結婚,連寡婦也必須要再婚。所以唐朝立國發起諸大兵團會戰,百姓沒有怨言。

宋朝此時伐夏是準備完善,可是也將動用天價的錢帛,甚至使整個陜西不得安寧。雖朝廷下令給予了補貼,無論鄉兵或民夫,在戰爭時與禁軍待遇相等。以免使其家人受到牽連,減少民夫與鄉兵的後成之憂,但大戰來臨,陜西將調撥二十多萬民夫、數萬蕃兵,九萬鄉兵。整個陜西農耕生產會耽三分之一,物價必然橫漲,朝廷的補貼遠不足物價橫漲之數,同時還有官吏的層層剋扣。

這僅是其一。

大軍越多,對指揮要求越高。不是王韶小視鄭朗,而且鄭朗也很小心,將章楶調到身邊。作為第二指揮官協助,但這麼龐大的軍隊,一旦開始會戰時,即便孫子在世。也難免不會發生差錯。

軍隊混雜,真正的禁兵只有二十五萬,其他的軍隊各色各樣,比如鄉兵。有河北的,河東的。陜西的,蕃兵更亂,有鄜延路的,有環慶路的,有涇原路的,有熙河地區的,有湟州地區的,還有蘭涼蕃人,甘肅瓜的回鶻人,就是蕃人也有吐蕃人、羌人、少量吐穀渾人與黨項人。弄不好,就會發生赤壁之戰、淝水之戰的下場。

因此王韶建議精減軍隊數量,一要少,二要精,而且西夏國內形勢很糟糕,也不需要興師動眾。

郭逵卻提出另一種說法。

王韶與鄭朗迅速拿下河湟蘭州,章楶又將河西走廊五州迅速平定,這是有一定的原因,吐蕃對宋朝一直不惡,沒有明顯的矛盾,更不要說涼州六谷部與甘州回鶻,五代時就嚮往著中原文明了,吐蕃自唃廝囉去世後分裂崩潰,沒有凝聚力,因此反抗意識不強,再加上宋朝及時的蕃侯制度,大規模的投資與種種穩定民心的做法,拿下了也就得到了。

至於以前宋朝輕兵取荊湖、巴蜀與南漢,乃是中原百姓有著大一統意識,包括巴蜀在內,若不是王全斌殺孽太重,就是後面王小波與李順都不會掀起什麼風波。可不能將巴蜀南漢荊湖當成西夏。

西夏正式稱王已經好多年,有了國家意識,有了凝聚力,別看現在兩派爭執,一旦宋朝出兵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西夏自「李繼遷」起,到「李德明」、「李元昊」、「李諒祚」、「李秉常」,已有五代人,嵬名皇族一氏壯大,遍佈西夏各地區,就算宋朝輕兵迅速拿下靈州與興慶府,各個皇室子弟仍能率領各部不服宋朝的部族,借助橫山與沙漠地區反抗宋朝,可能復成李繼遷之勢。

兵力少,必須是輕兵,然而輕兵就不能平定橫山,可橫山地區又是西夏的大本營,宋軍的必經之地,會被截斷糧草,危脅前方安全。

又隱晦地說了另一個問題,勝還罷,若敗,再也沒有這樣的好時機,而且宋朝的體制也註定了不可能年年動用軍隊征戰,那怕就是勝利了,以後西夏人死灰復燃,因為爭執,又讓西夏再次崛起。再說,到時候鄭朗也不在朝堂了。至於其他人,郭逵有點兒不大相信。

兩種意見到達京城,知道的人不多。

郭逵用兵相對而言重穩,故有這種說法,王韶勇猛,故想輕兵速勝。

鄭朗取了後者,兩人還沒有考慮到另一因素,契丹!

但契丹又是一把雙刃劍,就是契丹支援,宋軍浩大,問題也不要緊,但另一邊河北河東地區與京城多少就兵力空虛了。於是在戰前又做了種種迷惑,甚至到大戰拉開時,宋朝揚言只出動了二十萬禁軍,將兵力數字嚴重縮水,讓契丹產生輕視的心理。

鄭朗走了,王郭二人的奏摺也讓許多大臣知道,多認為鄭朗調動的兵力太多,其實這些人多是連宋朝伐夏,都不大同意。

無論後方如何爭議,前線戰事已經打響。

五月初七,宋軍正式向西夏發起進攻,但不是打著收復西夏的旗號,而是打著清王側,誅梁氏的口號。向西夏發起進攻。

軍隊總共分成三個戰區,第一戰區包括河西走廊、涇原路,這裡是鄭朗與章楶親自負責的,他們不但負責西路戰區的調動,也負責著整個會戰的指揮。但每一戰區又分成幾個部分,西路戰區總共分成三路。

王光祖留守肅州,李浩與曲珍率領三萬兵力,一萬多名民夫,兵出居延海。

弱水川地區南部合羅川人口稠密。但到了中北部人煙漸漸稀少,雖然弱水水勢此時浩大,可是土水漸漸破壞,夏天時還能在河畔看到成片的淺草,到了冬天除了漫天的風雪。地面上皆是一層層黃沙,再加上嚴寒,漸漸不適合人們居住,不過居延海地區還能適合人類生存,可牧可漁,又是北方的重要門戶,現在生存著幾萬帳百姓。對於契丹與宋朝來說,它是一塊雞肋,但對於面積狹小,人煙稀少的西夏來說。它是一塊豐美的雞肉,又是河西走廊的門戶。因此西夏在居延海南部設一軍寨,黑水鎮燕軍司。

兵出居延海,鄭朗貪圖的還是這裡的地理位置。而且在未來建設西夏它同樣占著不小的比重,再者就是防止西夏自賀蘭山向居延海逃竄。又因宋朝占據西夏的後背,不得不分兵駐紮於賀蘭山,達到分兵的目標。

居延海兵力不多,又有許多將士因支援肅州犧牲,宋朝大軍臨境,西夏無法對這裡進行支援,李浩迅速得到居延海,未發兵賀蘭山,于居延海觀望,又將居延海南部的西夏黑水軍城擴建,在居延海北部修建了另一座新城。弱水川修建了兩個小城,當成軍隊的供給點,也是當成未來的驛站。

這一路戰事並不烈。

餘下的戰事漸漸激烈。

郭成、王君萬、種樸等將率領數萬大軍進攻會州、屈吳山、天都山。

劉昌祚、李舜卿、劉仲武、王贍、向寶等將兵出蕭關。

還有北路的人馬,由郭逵總指揮,王文鬱、折克行、折可適兵出府麟,由兔毛川攻向明堂川,兵指銀石夏三州,種諤、燕達、劉紹能、高永能、高永亨率兵攻向羅兀城、胭脂寨、然後兵跨橫山,與府麟路大軍會合,兵指宥州。趙卨、孫路負責後軍與後勤。

中路軍由王韶總指揮,也是分成兩路,種誼、張玉、和斌、林廣、姚氏兄弟、張整攻白豹城、金湯城,直指西夏橫山諸寨與洪州,遊師雄負責後軍。這支軍隊不僅兵指洪州,還關健到宋夏的『國信驛路』,由保安軍向北,經萬全寨、奈五井、白池、人頭、苦井、古雨、分山口、呂渡,渡過黃河,經永州抵達興慶府,乃是宋夏使者往來的必由之路,也是宋夏之間最好的一條大道。南邊是苗授、種古、種診、張蘊、趙隆、苗履、種師道進攻橫州,兵指鹽州。

六十萬軍隊,二十多萬民夫,就是分成三個戰區,七路兵馬,每一路人馬都幾乎達到十萬人。而且兵非是慶歷時的宋兵,雖然有王韶所說的這樣那樣問題,最少四十萬軍隊經過一年多磨合,盡管十一萬河北鄉兵暫時作為後勤軍,但多數戰士經過實戰磨練,士氣在屢屢大捷下,也比慶歷時高昂。更有將,宋朝幾乎所有勇將一起調到前線。還有帥的問題,鄭朗做為主帥,深受將士愛戴,賞罰分明,更不會出現史上高遵裕因妒忌劉昌祚戰功,差一點將劉昌祚殺害的故事。

這可是要命的,史上伐夏,本來只有劉昌祚、種諤少數幾個能打的將領,還要妒功枉殺,對士氣會產生多大的傷害。

然而現在絕對的不會。

宋軍漫天遍地而來,西夏人亂了。

他們可不相信宋朝發出這麼多軍隊,是為了西夏清君側,鏟奸邪。無論是保皇派,還是太后派,一起放下成見,群策群力。

先是派使向契丹求救,我們西夏完了,下一回宋朝就會集中精力收復幽雲十六州了。但一個個信心不大,到現在契丹沒有任何準備,就是這一回清醒了,從集中兵力,準備糧草武器,還要一段時間。兵力少了支援意義不大,兵力多了,準備的後勤更多,時間更長,西夏能不能支持到那時候都未必了。況且契丹還要貪圖宋朝那個雜糧種子與培育方法。

這是有備無患的。

又派使前去蕭關。向鄭朗求饒,同意讓李秉常還政,處理梁乙埋等人。而且未等到鄭朗答應,就將李秉常放出來,梁乙埋暫時關進大牢,別當真,這是做一個樣子,也料定鄭朗不可能因此而退兵,那麼也就堵住了宋朝的藉口。上下哀兵。

事實鄭朗也不可能同意,不要說梁氏做一個樣子,就是真讓李秉常主政,將梁乙埋等人處死,鄭朗也不可能退兵的。因此強硬地對西夏使者說道。退兵可以,必須將梁乙埋等人處死。

戰爭在繼續,梁氏問策於諸將,仁多零丁獻策,不須拒之,但堅壁清野,縱兵深入。聚勁兵於靈夏,抄其後勤供給,宋軍無食,可不戰而勝。

西夏皇宮裡群臣陷入深思。宋朝六路大軍而來,至於弱水川那邊西夏人已經顧不上了,再者從興慶府到居延海,要經過西夏皇陵、克夷門。翻越賀蘭山,再經過八個綠洲。一千一百里道路,才能抵達,這麼長的道路,宋朝又必須從河西走廊將糧草運到肅州,再從肅州運向居延海,根本沒有辦法供給宋軍自西而入。但其他六路大軍卻是致命的威脅,西夏又失去了河西走廊,根本就不可能擋住宋軍的六路進攻。

仁多零丁的辦法不是很好,這一來,最少西夏在戰後會失去會州河南之地,甚至天都山。但是沒有辦法的前提下,不得不使用這個策略。

梁氏開始下令,將前線許多部族遷向後方,越是不忠誠的部族越要遷移,以免他們與宋朝聯手,留下的皆是比較忠誠的部族,讓他們利用復雜地形反抗。

正好夏收到來,又將糧草及時地收割,運向後方與諸要城。然後毀壞,對前方莊稼毀壞,毀壞田地裡所有的高梁、粟豆,只留下靈州與興慶府、定州、永州、靜州、順州等核心地區的莊稼。

再全民皆兵,十丁九兵,幾乎將全國所有底子榨幹,集中了三十多萬兵力,將軍隊集中在幾處,區域性地對付某一點宋軍。

米脂城。

銀夏乃是西夏老巢所在,王文鬱與折可存叔侄雖兵指銀夏,但從麟州到銀州有漫長的一段道路,而且道路比較崎嶇。但讓種諤大軍跨過橫山,銀夏將會被宋軍兩面夾攻,那就危險了。

因此梁永能率領八萬精騎兵出脂脂寨。

胭脂寨就在肥沃的無定川邊上,水草豐美,被譽為七寶山。而且因為宋軍來得快,無定川邊上所收割的糧草也未及時運到後方。不過宋軍撤出羅兀城後,西夏重新奪回這片地區的控制權,將胭脂寨修建得高大又堅固。面臨宋軍的強攻,胭脂寨居然堅守下來。

梁乙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宋軍雖多,兵分兩路,南北夾攻胭脂寨,兵力分散了,梁永能到來,只是面對宋朝北路軍隊,並且能與胭脂寨兵力形成夾擊,算盤打得好,八萬西夏鐵騎包括大量的鐵鷂子,氣勢洶洶地到達羅兀城,又從羅兀城沖向胭脂寨。離胭脂寨不遠,就是一段狹長的河谷,東面是連綿的山脈,西邊就是已經深邃起來的無定河。

眼看沖出了穀口,遭到宋軍攔截,宋軍在谷口用大量的火炮、神臂弓死死地將西夏騎兵阻在這個河谷中。激戰了幾個時辰後,忽然從東邊大山上閃出兩股宋軍,將夏軍攔腰切斷。

這股宋軍沒有埋伏在山上,也埋伏不起來,梁永能數次敗于宋軍手下,格外小心,早派了斥候察看過地形。有伏軍,是在更遠的後方,兩軍激戰時,炮聲隆隆,高永能兄弟帶著這兩支伏軍翻過幾道山溝,生生殺進夏軍陣營裡。

而在另一邊,劉紹能也在激戰。

在梁永能大軍抵達時,宋軍在軍營裡,也就是在於胭脂寨前面挖了一條寬達十幾米的壕溝。梁永能大軍到達,趙卨率後軍在寨南力保軍營不失,劉紹能則率領著河北鄉兵站在壕溝前。

胭脂寨是出兵了,但讓這道壕溝阻住,好不容易越過壕溝,就被宋朝這批鄉兵手持大刀,居高臨下,一個個斬殺在壕溝裡。

三路大軍,因為銀夏乃是西夏的老巢。北路最重,因此十將中,兩個殿后的文官不算,八將有種諤、燕達、折克行三大上將,高永能、王文鬱、劉紹能三大中將,即便是折可適,實際軍事能力也能排在中將行列。差一點只有高永亨一人。

並且十將排名出自鄭朗之手,種諤列於第五,心中多少也有些不甘。最少俺比弟弟與郭成強、劉昌祚吧。同樣不甘的還有王文鬱。胭脂寨兵不得出,種諤親自擂鼓助威。

高氏兄弟率兵殺出,種諤下令讓燕達沖向河谷。

兵力兩軍相差不大,宋朝兵力多,可部分分兵于寨南。還有就是騎兵比例要少。可這個狹窄的河谷不利於西夏騎兵施展,再加上被宋軍切成兩斷,久不見胭脂寨兵出,梁永能心又虛了。

看到西夏兵有敗的趨向,種諤親自披甲,率領大軍殺了過去。

梁永能大敗,此戰再次犧牲了近兩萬騎兵。才讓梁永能得以逃出生天。梁永能兵敗,胭脂寨夏兵降。

這是伐夏後第一場大會戰。

隨後燕達在後面死死追趕,重新奪回羅兀城,渡過黃河。拿下永樂殘寨,兵向銀州。

第二場會戰又拉開帷幕。

桑園峽,在蘭州的東北,會州的西南。分成兩峽,上游小峽長十裡。下游大峽長六十裡,兩岸石壁峭陡,邊上黃河收縮到七十幾米,河水奔騰,河流湍急,這是蘭州北上的重要門戶,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三國時孫堅與周慎征討韓遂、邊章,就在此地遭遇了大敗。西夏失去河西走廊後,於此地築了兩處軍寨,然後在桑園西與宋軍,也就是那二十幾個蕃候部下軍隊進行了反反復復的拉鋸戰。

會戰開始,郭成大軍北上。

西夏會州兩萬人據險而守。郭成將手中八百門火炮集中起來,對著夏營轟擊,又將五千神臂弓手放在後方,一步步地利用弓箭的射程壓制著西夏人的反擊。

激戰了半天,西夏人退守大峽。

再次所有遠程武器開始轟擊,但這時候郭成策略一變,借著西夏兵士士氣低落時,突然讓王君萬率主力軍隊突擊峽穀。經過短暫的血戰後,西夏人潰敗,有的兵士驚恐之下,跳到波濤洶湧的黃河中。

桑園峽失守,郭成迅速兵出會州,奪下會州城,兵進屈吳山。又在屈吳山前與西夏人進行了慘戰,擊敗夏軍,進軍天都山,拿下沒移氏的那座皇宮,但這一回沒燒掉,而是留給沒移氏。

宋朝伐夏是為了真正的占領,以前有許多部族過不下去,叛逃到宋朝,還有鄭朗陸續地擄獲了大量黨項部族,於後方安置,包括沒移族,有的融入到地方上,有的因為種族不同,產生了一些矛盾,此次陸續地將後者重新移回西夏,畢竟相比於西夏大部分部族,這些部族對宋朝更忠心。也包括以前安置到秦州的沒移族,重新將沒移族轉回葫蘆河畔。沒移氏是西夏的皇后,讓沒移氏居於行宮,利用她的部分影響力,安撫西夏民眾。

第三場戰役是在磨臍隘。

劉昌祚兵出蕭關,此時磨臍隘同樣被西夏修了厚實的軍營,甚至為了對付宋軍的火炮,葫蘆河前修了無數壕溝,夏軍躲藏在壕溝裡用箭狙擊著宋軍的渡河。

迫不得已,劉昌祚只好強攻。

這一戰更是慘烈無比,劉昌祚本人受傷,向寶身中兩箭犧牲。

奪下磨臍隘,劉昌祚不顧傷勢,兵出鳴沙城。鳴沙川有葫蘆川與黃河,是西夏的重要糧食基地,號稱禦倉。部分糧食轉移到後方,但城中還有許多糧食。

劉昌祚輕騎出,迅速奪下鳴沙城。此時西夏銀州石州相繼失守。

但宋軍腳步卻慢了下來。

劉昌祚兵進鳴沙城後,分兵攻打韋州,隨後與郭成兵馬會合,兵伐折羌會,與王韶鹽州的軍隊聯成一線,王韶北路的種誼兵馬攻克洪州,又徐徐向宥州進軍,種諤的兵馬與王文郁兵馬於銀州城會合,一分為三,一部留下掃蕩,主力向夏州方向出發,燕達分兵龍州。

速度不快。

橫山地形復雜,經過宋朝的種種政策後,有許多蕃部有歸順宋朝之意,可多數讓梁氏強行派軍隊押到後方去了。留下的還有一些部族。有的是西夏的死忠,還有的是首鼠兩端,當然也有見勢不妙,向宋朝倒戈的。

六路大軍穩打穩紮,又派了許多使者前往各部,闡明宋朝的立場,無論以前有什麼對錯,只要現在歸順宋朝,一律以往不究。同時也會在西夏執行蕃候計劃,甚至未來拿出比河湟更多的錢帛,投資於西夏,造福各族百姓,各個族酋自己也會因蕃候計劃而得利。

這一次大規模的出使。分化了大多數橫山部族,可多年來以來,雙方惡戰,有的部族記仇,矛盾不能化解,甚至有的部族倚仗著自己部族所在位置險惡,將宋使斬殺。

因此於各歸順部族的配合下。宋軍展開了大規模的剿滅。

現在未拿下西夏,無論怎麼殺是戰殺,一旦拿下了西夏,就要安撫了。而且橫山諸族不服。對糧道會產生危害,甚至未來因為這些部族,會給西夏帶來復興的種子。

拖一天,就給契丹反應一天的時間。國內將會動用大量錢帛。但為了西夏將來的穩定,只能一步步地慢慢來。特別是橫山地區,銀夏之地,不得不將軍隊速度慢下來,將所有不安定因素提前扼殺。

雖然速度慢下來,不過正好給了一些軍隊整合時機,特別是那些鄉兵,正好利用這些反叛的部族,給他們實戰的機會。

到了七月底,鹽夏等州才收復過來,橫山諸族才勉強將諸叛亂鎮壓下去。

後方繼續在鎮壓,前方三路軍隊集合,自韋州、鹽州與夏州向興慶府與靈州徐徐進逼。

就在這時,西夏突然掘開黃河大堤,滔滔洪水沖向宋朝南中二路軍隊。不過此時西夏計謀未得逞。宋軍早有防備了,臨近靈州,所紮軍營務必臨近坡崗,河水滾滾而來,宋軍全部遷於坡崗上,然後無數只扁舟忽然出現在洪水中。掘黃河堤,僅只達到拖延了時間目標,並沒有傷害到宋軍。相反,這一掘堤,淹沒了無數百姓村舍,使梁氏更失了民心。

八月上旬,兩路大軍,近三十萬兵馬,將靈州圍困。慘烈的攻防戰開始,中秋節那一天,化為李巖與李茴的馮高、魏治方悄悄於城內讓親信打開城門,于夜宋軍進入靈州城,然後二人親信在城中側應動亂,讓宋軍順利將堅固的靈州拿下。

梁乙埋此夜被擊斃,但具體攻下靈州城的過程,宋軍保密之中。還有兩人,呂毅與趙善金此時在興慶府,將會有重用。此時八成西夏領土被宋軍佔有,還有,賀蘭山以東被稱為塞外江南,相對而言,河東靈鹽等地,開始出現許多鹽堿地,但河西卻是西夏水草最肥美的地方,西夏建設了興慶府、永靜順數州,又於賀蘭山東則建設了定州城,在北河套西側彌娥川設立了彌娥州軍司,黑山南部兀剌海城設立了黑山威海軍司,臥娘山設置了天德軍。

北河套暫時西夏管不上了,幾乎全國所有人力財力一起集中在河西地區,倚據黃河天險,與宋朝對峙。

站在靈州城頭,鄭朗看著黃葉飄落,說道:“質夫,塞下秋來風景異,秋天來到了。”

章楶沒有作聲。

鄭朗又說道:“質夫,這一行辛苦你了。”

本來是準備讓種諤率領北路軍攻克定州,然後兵出北河套,以防不測。種諤領命,可有些不大情願。畢竟這一戰最光輝的地方就是兵進興慶府。也許別人不注意這個細節,鄭朗卻注意到了。

因此換了換,讓種諤率領兩萬大軍前來靈州,章楶與種誼、種師道、趙隆帶領軍隊前去順化渡口,來一個對換。好在三軍此時相距不是很遠,但對此章楶也有些抵觸。

鄭朗用金手指排將,種誼、種諤、種古、種診、種樸、種師道,排了六個進去。別人不知道,也許種家六將確實有軍事才能,但軍中有戰鬥力的將領不要太多,比如種諤帳下勇將郭景修,郭成手下大將王恩,苗授手下大將王祖德,劉昌祚手下大將李忠傑,如果用心載培,最少不亞於二十下將,未必及種諤,但不會弱于種古、種診。

就是因為這個,那怕排名低一點也無所謂啊,畢竟整個種家家族現在成了宋朝最大的名將世家。

其實鄭朗也無奈,種諤能打,不亞于苗授與劉昌祚二將,可是其私心太重,比如史上的永樂城之役,鄭朗刻意讓親信傳令時注意了種諤的表情,就是害怕種諤又犯永樂城之渾,壞了自己的大事。

收復北河套不是很輝煌,可是關系到契丹能不能將軍隊引進來。

至今,後方反抗的浪潮還沒有平息,一旦讓契丹提前得到北河套,以後平定西夏就危險了。想來想去,讓章楶去,作為士大夫,不必要這個軍功點綴,況且身為此戰的副帥,功勞已經很高了。比如郭逵與王韶,這一戰過後,必調入西府,然後雪藏。淡化章楶的軍功,再經過“洗白”,讓他重新成為士大夫,而非是武將,那麼未來收復燕雲十六州就有了好主帥人選。

做了一番工作,才將章楶說服。

今天是為章楶送行。

送走了他的軍隊,鄭朗忽然接到探馬的急報。

契丹人來了,契丹發來了三萬兵馬,同樣打著勤王的旗號,自東勝州出發,向西夏馳來。名義契丹沒錯的,西夏是宋朝的臣屬國,也是契丹的臣屬國。但是契丹這三萬大軍的進駐,無疑會釋放出一個信號,西夏因此會與宋軍血拼,後方反抗浪潮更高。可是鄭朗能不讓契丹人入駐?

看著情報,鄭朗對李憲與高遵裕說道:“契丹倒是頗有意思,前面得到我朝提供的種子,後面就派軍前來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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