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usaden 發表於 2014-5-31 23:24
八百九十二章 大會戰(四)


鬼章率領著大軍突然出現,不過宋軍也得知了他的軍隊到來,匆匆忙忙用輜重車結了南北兩排車陣。

這個問題不大,鬼章兩度與宋軍交戰,知道宋軍軍紀很嚴的。現在宋軍雖結了車陣,畢竟只是押運糧草的後勤軍隊,就是兩千兵士盔甲質量也不大好,非是以前看到的那些精致盔甲,有的兵士還穿著皮甲與紙甲。至於押運的民伕似乎也想配合,可是僅有一半人手中持著粗制的弓箭,至于以前那種讓鬼章吃了很大虧的神臂弓根本看不到了。

看到那面寫著景字大旗迎風飄揚,鬼章大笑,大搖大擺地將軍隊帶到宋軍四五百步范圍內,囂張地對著宋軍大喊:“景思誼,你大哥的人頭還在我手上,你干脆也將自己人頭獻上,讓我錦上添花吧。”

景思誼牙呲yù裂,但沒有辦法,自己兩千部下根本不是對面吐蕃人的對手,只好下令讓兵士與民夫警戒。

鬼章仍沒有出手,他在等,等拶族軍隊到來。

兩戰宋軍讓他認識到宋軍的頑強,即使能殲滅這支軍隊,想來犧牲也不會很小。這些部下要么是他的族人,要么是親近他的族人子弟,因此等拶族軍隊到來,讓拶族人打先鋒。

天sè臨近黃昏,青色的古原上洋溢著一層殺氣。

在遙遠的西方,有可能王韶意識到不妙,留下部分兵力駐守綏遠關與渴驢嶺,兵力不多,各自留下一千人,但自從撤出宗哥城后,數萬大軍努力之下,將兩個關堡修了一個大模樣。又有地勢之險。并且渴驢嶺離湟州城只有三十幾里地。綏遠關只有二十里地,宋軍可以隨時出兵湟州支援,兩千兵力足矣。

在宋軍撤向湟州城時,一部騎兵迅速向邈川城馳去。一部騎兵又迅速自邈川城向景思立軍隊馳去,大約邈川城提前接到景思立的求救,可這支軍隊很少,只有五六百人馬。

同時在東方。一支人馬匆匆沿著一條隱秘的山道趕來,然後潛伏在一處山谷之中,一名斥候站在遠處的山峰上向巴金堡眺望。

而在格曲河畔,溪巴溫大帳中迎來一名漢人。

溪歌城大敗後,溪巴溫只好率領著部分族人逃到格曲河安棲,也不能再向東逃亡了,哪里是董氏部族的地盤。

溪巴溫與這名漢人語良久,大約會談的結果不大滿意,漢人臉上帶著慍色,道:“大頭領。如果你愿意寄人籬下,愿意長子被殺。就當我沒有說了。”

溪巴溫支支吾吾地說道:“貴使,不瞞你說,鬼章與其子親率大軍襲擊巴金堡與你們糧隊去了。”

不是不想與宋人聯手,溪巴溫與鬼章已經結下不共戴天之仇,董氈的偏袒也讓溪巴溫失望,關健他的部族在積石山內腹,而宋軍面臨著兩道難關,第一道難關如何渡過鬼章的詭計,第二道難關是如何擊敗西夏軍隊,弄不好這次連那個鄭相公呆在古渭城都危險了,為了部族的將來,他怎敢與宋人聯手?

漢人冷聲說道:“我在這里再呆兩天,你就能聽到消息。”

“行,”這一回溪巴溫爽快地答應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若如同這個漢使所說,他不會介意與宋人聯手。至少呆幾天,溪巴溫還是很歡迎的。

宋軍危機就在眼前,但鄭朗并沒有多在意,其實最大的敵人不在西夏與吐蕃,而是國內與契丹。

為了保守機密,軍事行動并沒有向京城匯報,但西夏人大軍壓境不用匯報,朝廷也知道了。鄭朗走后,開始落雨,不過雨落得很不正常,五月末,不但下雨,雨中還夾雜著豆粒大的冰雹。沒兩天,又開始落下雨雹。這兩場雨雹,反而使得沿河一帶的莊稼遭到毀壞。隨著兩場雨雹落下,一場瓢潑大雨到來,導致陜縣與平陸二縣許多地區被雨水淹沒。

不過這幾場雨水部分地化解了一些地區的旱情。

治理黃河河工時,在淮河流域推廣了分水入湖的方法,隨后這種方法陸續在陜西與北方推廣。與保護環境魚類溯河到河流上游繁殖無關,而是現在的技術很難建設攔河壩。但分水入湖入堰卻是容易實現。

先是在各條河流邊上選擇一處低洼的沼澤地或者價值不大的低洼鹽堿地,設圍堤與陡門,將河水引來,洪峰時引水蓄水,也起到降低洪峰的作用,枯水時將上游陡門關閉,可以利用下游的陡門將水排向灌溉渠,便於莊稼灌溉。

自去年七月末到現在整個北方未落幾滴雨水了,許多地面成了龜裂。大量百姓成為流民,被朝廷用工代賑,安排在各個工程上,用來修路運糧,還有就是水利,包括在北方建設部分引水水庫。

這些水庫終於開始蓄水,有利于緩解部分旱情,至少每個水庫能讓一些耕地繼續種植下去。

但總體宋朝情況仍不大好,五月末神經病似的瓢潑大雨過后,老天又開始憐惜眼淚,在南方卻不知痛的下著大雨,導致東南兩個產糧大州常潤泛濫成災。

不過總的來說,比去年下半年今年上半年要好一點,雖到了夏天后,落雨仍少,但不象過去一年中那樣,幾乎滴雨不落。

還是不夠的,因為儲備了許多糧食,暫時沒有大的危機,可是儲糧一天天見少,又不知道旱情持繼到何時,一些地區出現搶糧荒,糧價也步步抬了起來。

這還不是讓趙頊焦心的,焦心的是西北。

鬼章的詭計不知道,但知道西夏出動了十五萬軍隊。

本來攻擊湟州十分不易,似乎王韶停步于宗哥城前也證明了這一點。再加上西夏十五萬軍隊出擊,讓趙頊十分不安。在這種情況下,反對出兵河湟的聲音再次漲了起來。

仍不是最致命的。

鄭朗最擔心的是契丹會出兵相壓。

如果契丹出兵相壓,所有努力真正全部化為一旦了。并沒有讓他太失望,因為離得遠,契丹得到消息比較遲。一開始看到宋軍所向披靡。耶律乙辛也嚇了一大跳。隨后王韶受阻于宗哥城的消息傳出后。耶律乙辛才長松了一口氣。

甚至他在心中贊嘆,果然吐蕃很強大,元昊不行,宋人也不行。

主要是耶律乙辛沒有多大的遠見。只要契丹出兵相壓,宋朝出兵河湟只能草草收場,河湟不得功,董氈就會徹底與西夏走到一起。那么征服西夏有可能也成了泡影。

還有契丹也遭到旱情影響,耶律乙辛與群臣不得不將視線轉移到國內,進一步化解了西北的壓力。

倒是另一個人憂心仲仲,蕭觀音看了鄭朗信后,心中忽信忽疑,又看到丈夫狩獵無度,政事確如鄭朗所說,為耶律乙辛掌控,于是學習唐太宗的寵妃徐賢妃,上疏勸諫:“妾聞穆王遠駕。周德用衰;太康佚豫,夏社幾屋。此游佃之往戒。帝王之龜鑒也。頃見駕幸秋山,不閑六御,特以單騎從禽,深入不測,此雖威神所屆,萬靈自為擁護,倘有絕群之獸,果如東方所言,則溝中之豕,必敗簡子之駕矣。妾雖愚暗,竊為社稷憂之。惟陛下尊老氏馳騁之戒,用漢文吉行之旨,不以其言為牝雞之晨而納之。”

耶律洪基看到疏奏后,雖納而心中甚厭,從此以後,很少見蕭觀音。

鄭朗不點醒,蕭觀音不覺,提醒后一切似乎真的象鄭朗所說的方向那樣發展,蕭觀音郁悶之下,開始防備了。但這恰恰是她最不希望的……

太陽僅剩下最后一片暈黃,巴金堡關上了城門。

巴金堡南北皆未收復,屬于敵對勢力范圍,郭成趁亂輕松得到巴金堡,魏奇不想悲劇重新上演,每天城門打開得晚,關得卻很早。

遠處山峰上的幾名吐蕃人卻開始抱著兵器睡覺了,他們在等,等二更時分巴金堡的火光。

這時,堡中僅有的幾家客棧卻擠滿了客人,多是隴逋族的商隊。今天要行動了,城中幾名吐蕃人來到客棧,找到商隊的首領。

聽他們將話說完,首領哈哈一樂,手一揮,他的手下撲過來,將幾人摁住。

這幾人不服,首領又哈哈一樂,拍了其中一人的腦袋說道:“請記住我的名字,姓種名古!”

“種古?”

“正是。”

“你們是宋人?”

“正是。”

“不是,你們是吐蕃人。”其中一人叫道,吐蕃人與漢人還是不同的,若是宋人,早就察覺了。

“難道蕃人就不是宋人?”種古大聲喝道。

城中這幾名內應終于醒悟過來,是吐蕃人不錯,可是宋軍中本身就有許多蕃兵,這是宋人的奸計,自己上當了,鬼章上當了。

種古的手下將幾人捆了起來,這些天也早得知了城中的內應名單,開始配合魏奇帶領宋軍抓捕。只可惜遠處那幾名吐蕃沒有千里眼,在夜色里看不到巴金堡里發生的一切。

隨后種古接手了巴金堡的職責。

巴金堡的正將非是魏奇,而是種家將之種古!他與魏奇將巴金堡內應全部清空后,開始放火,刻意在城中製造騷亂聲勢。

看到堡中火光,幾名斥候慌忙跑下山峰,向谷中跑去。聽到斥候稟報,結斡磋立即將軍隊領出來,向巴金堡撲去。

另一場戰役開始打響。

傍晚時,拶族軍隊才趕到。

但鬼章也不怪,不等自己軍隊抵達,拶族人就是軍隊到了此處,也不敢向宋軍襲擊。他們必然比自己更晚。

隔著宋軍的車墻,鬼章用大旗指揮。

不過鬼章也沒有注意,宋朝車隊里還有一面旗子未樹上去,那個旗子上寫著一個斗大的王字。王君萬!原來王韶的手下三大勇將,第一將乃是景思立,可惜戰死在踏白城。但不是景思立不如鬼章,若是沒有李楶拖腿,兵力懸差不大的情況下,鬼章也未必是景思立的對手。第二將就是苗授。第三將正是王君萬。

王韶開邊,俞龍珂歸國,獨新羅結不從,因為新羅結勢力大,經略使韓縝期諸將一月取之。王君萬領命后,詐為狩獵人,追逐飛禽,來到新羅結居住的地方,找了一個借口與新羅結攀談,贏得新羅結信任,約新羅結與其一道狩獵。在狩獵過程中,新羅結漸漸不備,兩騎靠近,王君萬突然一拳將新羅結打下馬,用刀斬首馳歸。余眾見宋將如此兇悍,不敢追,新羅結一死,隨后宋軍到來,余眾皆投降了宋朝。不是一月,而是幾天功夫就將新羅結族拿下。

宋朝拿下武勝軍城后,于闐派人來宋朝貢,當地南山大首領藥廝逋謀劫于闐貢物,王君萬帥師出討,羌人潛伏于山谷間。王君萬到來,藥廝逋突然從林間騎馬躍出,用橫矛刺向王君萬。王君萬側身避過,回首奮擊,只一合,就將瞎吐蕃勇將藥逋斬于馬下。其眾看到王君萬如此兇悍,紛紛放下手中武器投降。

並且還有破南市、北市與南撒宗城之功。

當時苗授困於邈川城,王韶第一個想到前去營救的大將就是王君萬。

但最終調用了和斌。

留下他,就是為了這一天。畢竟宋人在吐蕃分布了許多耳目,宋朝占據的只有狹長的一段,吐蕃人更容易在這片狹長區域里布下耳目,若是將前線諸將調回,必然為吐蕃人得知。

也就是鬼章真正應對的非是景思立的弟弟景思誼。

王韶也不會放心用景思誼,鄭朗來到西北,派人將李楶與韓存寶抓了起來,有人要求斬首以嚴軍紀,有人替二人求情,鄭朗未表態,到現在也沒有釋放。

踏白城一戰失利,景思誼責任不大,可表現也不大好,若是有能力,景思立在拼命,作為弟弟,稍稍鼓動一下,在景思立將吐蕃追兵擊敗之時,沖下山坡,將敵人追兵擊退,那么就有了扎營的時間。扎下大營,可攻可退,慘敗就不會出現。

之所以用景思立,一是給他立功機會,朝廷責怪景思立,王韶不好辨解,稍稍借景思誼之功替景思立正名,二是用來迷惑鬼章。

鬼章果然中計。

化身為一名普通副將的王君萬卻皺起眉頭。

兩部上了當,大好的殲敵機會,但出現很不好的一幕。拶族軍隊向宋軍沖了過來,鬼章卻勒令手下暫時沒有動。對付的主要就是鬼章,鬼章不動,提前的布置就不大好動。

一動用布置,鬼章必然撤退。不動用布置,拶族軍隊也有五千兵力,必然會給自己部下帶來重大的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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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aden 發表於 2014-5-31 23:37
八百九十三章 大會戰(五)


拶族軍隊開始進攻,留給王君萬思考的時間并不多,而且他對鬼章也有些忌憚。

王君萬有些不大明白,按理說踏白城一戰,若是自己手中有四倍以上的兵力,還成功將對手引入埋伏圈內,即便是景思立,也休想逃回一千兵士。事實是景思立遇到兩個豬一樣的戰友,還將大部兵力保住。鬼章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為何朝野上下對鬼章喧染得那么厲害?

他這個想法很合鄭朗的心意。

鬼章僅是在吐蕃算是一名名將,若放在如狼似虎的西軍當中,連前十也未必能排進去。

但宋朝這時已經病態,新黨理想是富國強兵,舊黨恰恰相反,因此,大捷史實甚至在史書上多次抹殺,大敗卻能過份渲染。甚至因為他們的影響,在后世都是如此。記得前世尋找資料時,甚至看到一份貼子胡扯八道,說踏白城一戰使吐蕃得以延續,與踏白城一戰有什么關系?難道看不到宋朝的大旱,王韶開始雪藏?還說讓交趾發起進攻,難道踏白城死了一千多宋軍,宋朝天就踏天了?況且後面王韶還漂亮的擊敗了鬼章。前世僅是不服氣,沒有想到或多或少地落在自己頭上。

鬼章有點討厭,因為朝中不想伐邊的大臣反復的渲染,鬼章開始披上一件漂亮華麗的外衣。

最后連王君萬也失去了理性,面對鬼章心中有點兒忐忑不安。

實際鬼章與王君萬頂多相仿佛罷了。

鄭朗一直將鬼章放在頭號位置,非是鬼章的軍事能力。真正的名將乃是幾十年后的察哥、耶律大石,還有完顏阿骨打。只可惜遼國未用好耶律大石,卻讓童貫碰上了。但無一人能及後面一將,岳飛,不過岳飛更悲催地遇到趙構與秦檜這兩主。

那是以後,眼下無論是吐蕃或者西夏、契丹,皆不會有一員將領軍事天賦能夠威脅到宋朝。

鄭朗之所以重視鬼章,乃是此人很頑強,這才是最討人厭的地方,而且此人與阿里骨一樣。是堅定的聯夏反宋派,無法拉攏。想要統一治河湟,必須徹底鏟除鬼章一家幾口,包括妻子以及數子孫在內。

王君萬肯定不知道鄭朗的想法,鬼章軍隊未動,拶族軍隊卻發起進攻,出忽他的意料,而留給他的時間又很短,想了想。沒有暴露底牌,拶族士兵同樣很兇悍。可打到現在,包括多次出兵相助董氈與王韶交手,皆沒有出現過出色的將領,沒有出色將領指揮,那怕是五千頭老虎也不懼,于是悄悄對景思誼說道:“下令,武器勿動,放箭。”

“好,”景思誼開始下令。

其實因為在踏白城的表現。無論是鄭朗、王韶,或者是王君萬,皆有些輕視景思誼。那怕景泰曾經是鄭朗得力的部下。

不過景思誼還是有一些指揮能力的。

一面分兵關注南面的鬼章大軍,一面派人拿出弓箭向拶族人射擊,然后又讓部分兵士抽出長矛,借助車陣防禦。

雙方展開慘烈的戰鬥。

鬼章沒有太注意,看到戰斗慘烈。他心中有些戚戚,宋軍果然很強大,連這些民夫都這么兇悍。想的是這個。

但他想錯了,宋軍這次押運糧草的根本就不是民夫。這些民夫皆是蕃兵與羌兵偽裝的。但不能懷疑他們的忠貞度,他們皆是秦州熟蕃,忠貞度不亞于宋軍,在戰場上表現更出色。(忽然想到前兩天看到的「精忠岳飛」,岳飛為了幽州百姓,向金人求救,當時我就雷了,劉延慶帶著六千宋軍進入幽州城,蕭干只有三千兵馬,但宋軍進入幽州後迅速陷入人民的海洋之中,擊殺宋軍的是什麼人,幽州的百姓)

可惜可能因為日漸暮,可能鬼章疏忽大意,沒有重視。

最致命的是鬼章為了這一戰圓滿成功,戰前派了許多斥候打探,方圓數十里之內幾乎每一個旮旯角都探查過了,確定沒有任何一個伏兵,鬼章才將大軍率出來,對宋軍進行攔截。

看到兩軍交戰,雖宋人時有傷亡,不過拶族軍隊戰斗太弱,加上有車陣掩護,拶族軍隊傷亡越來越大,領頭的拶族將領不停地吆喝鬼章出兵,鬼章也怕拶族懼怕之下撤兵,鬼章終於下令軍隊出擊。

一萬吐蕃騎兵鋪天蓋地的向宋軍撲來。

王君萬喝道:“動手。”

直接繞過景思誼下令。

聽到這一聲,一名兵士將王字大旗樹立,這面大旗更高更大,這才是軍中的主旗!

其他兵士紛紛將輜重車打開,兩百門火炮露出金黃色的銅管,從車中露出,其中一百門還是伏遠炮。又有兵士從車中抽出特制的長短矛與神臂弓。至于糧草,還真有一點,但不占車隊的一半之數。

“不好!”鬼章喝了一句。

可這時他與部下離宋軍只有兩百步之遙,也來不及撥轉馬頭了,只好硬著頭皮下令道:“衝!速衝!”

拶族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還在一次次地向宋軍發起進攻,就在此時,一聲聲巨響從火炮里傳出。早就準備好的,特別是伏遠炮,通過子炮的轉動,足以在鬼章部下撲到車陣前將六發炮彈全部發射出去。僅是這些火炮的射擊,直接導致近千吐蕃人喪命。

還不算恐怖的,四千偽裝的民夫,皆是弓弩步兵,除了拶族人牽制了少數兵力,以及部分操炮手外,皆及時換上神臂弓,一支支力量強霸的箭頭飛出,幾乎每支箭頭落下,都讓一名吐蕃兵士或者戰馬產生傷亡。

鬼章成功的率領部下撲到車陣前,可這兩百來步,足足讓兩千多名部下傷亡。還不算,隨著吐蕃人到了眼前。部分兵士放下弓弩,拿起長短矛,用長矛隔著車陣刺殺,用短矛當成標槍狠狠擲向吐蕃兵士。

只隔著一兩輛小車子,鬼章部下再次倒下近一千多名將士。

依然有一戰之力,但在這種慘烈的傷亡之下,關健是士氣,鬼章部下士氣全部消失了。

率先消失的是拶族人,看到一個個兵士倒下,后面的拶族兵士一聲聲慘叫。全部撥轉馬頭,向湟水逃去。

沒有辦法再打下去,這時鬼章也知道中計了。

真相揭開很簡單,宋軍抵達宗哥城,將士數量又多,每天都需要消耗大量供給,必須從后方調來大批的糧草,漫長單薄的控制區域又給了吐蕃人襲擊的機會,吐蕃能放過這個機會嗎?

只可惜鬼章未看過裴行儉糧車伏兵的故事。只可惜鬼章此時醒悟已晚。還好,他讓兒子阿蘇帶著兩萬大軍襲擊歌溪城。否則今天傷亡更重。即便兩萬吐蕃人到來,也不能撕開這道車陣,除非三萬吐蕃兵士個個不要命,那是不可能的。否則這一戰鬼章傷亡更重。

這時,又從遠方出現一支軍隊,上書一面大旗,和。正是老將和斌從邈川城帶出的五百多名宋兵。

兵力不多,可在這時卻是很致命的。

鬼章見勢不妙,不得不下令道:“撤!”

撤也沒有那麼容易。宋軍再次裝上炮彈,換上神臂弓,在三百步範圍內還是死神的控制區域。

好不容易逃出這片死亡區域,王君萬又讓宋軍打開車陣,拶族人沒有管,主要對象就是鬼章,帶著兩千騎兵與和斌的兵力合在一起。隨著撲了上去。若是開始,兩千幾百名宋朝騎兵肯定不敵鬼章一萬部下。

可是鬼章部下傷亡近乎近半之數,又失去士氣,亂蓬蓬一團。不要說是五千余兵士,就是兩萬兵士,也注定了大敗。

這一追就是近三十里路。

宋軍停止追擊,鬼章身邊只剩下幾百人,就連鬼章自己也中了一箭,其他人不是全部讓王君萬殺死,而是跑散了,可是王君萬雖停下追擊,仍然率領部下四處搜索。

這一戰,鬼章帶來一萬兵士,能逃回去的僅剩下兩千餘人。

還沒有結束,王君萬讓景思誼率領四千兵士打掃戰場,看押戰俘,又匆匆與和斌帶著兩千余名騎兵向巴金堡沖去。

此時結斡磋正在攻打巴金堡。

但讓結斡磋感到很困惑,計劃並沒有錯,城中的內應再加上隴逋族商人的配合,有好幾百人,而堡中只有五百名宋兵,足以讓堡中產生慌亂,那么就可以輕松將巴金堡拿下。事實是他率領著軍隊來到巴金堡城外,是聽到里面的喊殺聲,并且不時有火光沖向天空,但遇到了強大的反擊。

他指揮著手下,發起兩次進攻,皆被宋人擊退,這讓他感到狐疑,于是來到側面的山陵上向堡中觀察。

確實堡中在困亂,看到許多人要追殺,因為要抽出兵力防御,堡中反抗者漸漸占了上風,一顆心定了下來,再次指揮部下向巴金堡發起進攻。

到了此時,古邈川戰役早就結束,鬼章也逃到安全地帶,當然鬼章也反應過來,他既然中計遇伏,兒子那邊也不好不了,立即派手下沖向巴金堡,讓結斡磋撤退下來。

終是遲了。

當他的手下趕到巴金堡時,王君萬與和斌早就抵達了巴金堡。

此時已到了五更時分,結斡磋有些不耐煩,正在他又一次猶豫不決之時,后面山道上大團大團的宋軍撲了上來。兵力和王二人未必占據多少優勢,可是交戰到現在,結翰磋屬下早就筋疲力盡,并且不止這支宋軍。

看到了王君萬軍隊到來,種古停止城中的演戲,所有兵士一起跨上戰馬,打開堡門,兩相進攻,天色剛剛蒙蒙亮,結翰磋就全軍覆沒了。這一戰,結斡磋部下只逃走一百來人,連結斡磋也被宋兵斬殺在險惡的山道上,餘者或斃或俘。

前後兩戰,勝得漂亮無比。

王韶迫于西夏人進攻,留下五千兵宋兵交給苗授,駐守湟州城,再次撤向邈川城。

但這時王韶面臨著一個難題,支援河州,又要留守兵力看守諸城堡,能抽出的兵力并不多,而且董氈主力部隊傷害不大,會因此讓吐蕃人瘋狂的攻擊,產生更大的傷亡不說,還會前功盡棄。

不支援熙州,萬一熙州有失,他就犯了嚴重的失職錯誤。

董氈此時也得知了鬼章大敗的消息,讓吐蕃諸族全部色沮,不過皆在觀望王韶接下來的軍事行動。

但這時王韶做了一個瘋狂的舉動,他根本就沒有顧熙州的安危,而是兵分兩路,一路掃蕩拶族,他本人將主力部隊帶到巴金堡,攻向瓦吹寨,劍指河州西南以及廓州與積石軍。


usaden 發表於 2014-5-31 23:49
八百九十四章 大會戰(六)


王韶不會是胡來的,鄭朗未來西北之前,也就是王韶剛剛擊敗鬼章之后,章楶到了西北,四月份時,倆人就開始商議大體上的方案。不可能全部猜對,例如郭成的一路狂奔。可是大方向幾乎能把握住。整個戰役共分為兩個部分,一是湟州地區,一是熙河地區。

但情況是在不斷變化之中,章王鄭三人,不論那一個人都無法預料到每一個細節,任何細節的變動,都要及時做調整。

只是九個字,王韶的作戰方案就要推翻一大半。

前面鄭朗未干預,只說了五個字,殲滅鬼章部。正好王韶也看到糧道了,他進攻河州,吐蕃人劫香子城糧草,不得不退出河州城,然后建設諸堡,拱衛糧道安全,但從河州到宗歌城的距離是從河州到熙州城距離的兩倍!想建堡都不大kěnéng,就是有這個人力建堡,最少也要十五個堡砦才能拱衛糧道安全。然而十五個堡砦要分去多少兵力?

其實到了王韶這里,范仲淹的堡砦戰術幾乎全部推翻。

堡砦要建的,只是在戰略要地建,否則兵力根本不夠。到了章楶這里,更是忽視了范氏堡砦戰術,章楶的戰術是重視情報,有了特務營,他還構建了一道嚴密的情報網,然後主動發起進攻,但非是王韶那種大開大合式的進攻,幅度不大,縱深不長,也就是元昊戰術的加強版,逼迫西夏也于邊境上建役諸堡砦。分兵留守。一旦導致西夏也象宋朝這樣。以西夏人的國力。最後不用戰也很危險了。

鄭朗又不同,他的堡砦不僅是戰略要地,還準備將它們當成未來的商業城鎮,各地區的經濟中心。

三人無論那一人。對原先范氏密密麻麻的堡砦戰術,皆不是很贊同。

因此想到了裴行儉的糧車伏兵戰術。

原先未必是針對鬼章,不過連鬼章也未想到,宋朝這次對情報的重視程度。

得到一些歷精城情。章楶推演后,估計九成以上鬼章會親自出兵,不過他也未想到鬼章會借出兵之即,將溪巴溫踢出溪歌城。

于是一系列計劃出來了,甚至湟州城用壕溝戰術破宋朝的火藥炸城墻,王韶不憂反喜,其實這種壕溝戰術當真起作用?然后于宗哥城下兩軍僵持,這是故意的,王韶根本就不想兵進宗哥城與青唐城,這里乃是湟州吐蕃的核心地區。即便破了宗哥城與青唐城,依然可能陷入人民海洋戰爭之中。做出這個假象。就是讓鬼章上當,打巴金堡與糧隊主意。

能對鬼章部產生多少殺傷,王韶不是很在意,他要的是一個結果,一次擊敗鬼章,二次擊敗鬼章,并且讓鬼章慘敗,鬼章就失去了威信,沒有鬼章的號召力,再加上溪巴溫與鬼章之間的恩怨,鬼章就沒有號召力聚集河南地區諸蕃羌,宋軍就可以輕鬆的進攻河南地區。

這一戰略目標成功實現。

鬼章讓其子阿蘇踢出溪巴溫,更是無意中配合了宋軍的計劃。

王韶再次做出戰術調整,抽出部分兵力掃蕩拶族,這一部族十分討厭,屢屢騷擾宋軍,也必須將他們拿下來。然后主力部隊自巴金堡攻向西南方向,劍指瓦吹寨、虬當城、當標城、達南城、米川城、葉公城,然后將活動在河州西南地區的董氏族徹底拿下來。若是董氈救援最好不過,在這裡沒有地勢要城之險,諸州又不像湟州諸蕃那樣齊心,董氈必敗。

拿下董氏,溪巴溫的溪族處在鬼章與宋軍包圍之中,而且他退居札曲,與當地的大族木波或多或少產生了一些沖突,只要宋朝給適當的好處,就能與溪巴溫聯手,進攻整個河南。

然而鄭朗有鄭朗的顧慮,溪巴溫帶領著整個溪族,日益強大,雖不及鬼章,也能算是一個梟雄,未必會出多少力,相反的,會以最小代價得到最大的利益,壯大自己,其部又在大積石山地區,以后宋朝鞭長莫及,對這一地區控制力會很弱。

鄭朗選擇了一個冒險的計劃,讓董氈放棄董氏,也不要顧溪巴溫有shime反應,直接出兵河南,這一戰術會有一個冒險的后果,宋軍會遭到以董氏為中心的河州西南諸族,以鬼章為中心的河南諸族,以及以董氈為中心的湟州諸族的三面夾攻,這是不利的地方。但有利的地方就是不會讓溪族人壯大,甚至逼迫溪族人配合宋軍出兵董氏,讓他們兩敗俱傷。

那麼,宋軍一旦得到河南,以后管理起來就會很輕鬆。

王韶不會多畏懼,但可能是王韶也害怕熙河壓力大,想以最小代價取得河南,抽出部分兵力支援熙河。

九個字,差異是如此的巨大。

差異巨大的不僅是戰術,也就意味著王韶不能分出任何一兵一卒對熙河進行支援……

鄭朗讓兵士將九字帶回瓦吹寨,不過王韶軍隊若是進軍速度快,可能信帶到前線時,宋軍已到了虬當城。

然后看著諸位將士,說道:“西路進展順利,現在就到了我們東路。”

說完,讓人將李楶與韓存寶押上來。

鄭朗來到西北將二人關押,然后就沒有再提了,先是有人要求斬殺李韓,也有人替李韓求情,鄭朗不置是否,漸漸聲音小了下去。

看到鄭朗派人將他們押上來,大家面面相覷。

鄭朗喝道:“傳我軍令,凡臨陣脫逃者斬!”

最恨的就是這些人,不但有劉平之平,景思立之敗,在宋朝整個歷史上多次有勝機,皆因為軍中出現許多膽小懦弱之徒,帶著手下臨陣脫逃,最終讓宋軍大敗。

原來未殺,是時機未到。

李楶與韓存寶當場臉色慘白了,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鄭朗又喝道:“將他們拖下去。斬!”

然后冷肅地看著眾將。

韓存寶嘴唇哆嗦了一下,終沒有說話,倒是李楶跪下哭喊饒命。

鄭朗繼續冷肅道:“我非是諸葛亮,君更非是馬謖,若你僅犯下馬謖之錯。說不定我還能寬恕你。”

臨陣脫逃比不聽安排更可怕!至少馬謖雖不聽諸葛亮的安排導致慘敗,還敢戰一戰。

二人斬首示眾。

隨后西夏三路大軍就到來了。

速度很快。

這一戰無論西夏或者宋朝對速度要求都很高,戰爭拖得越久,費用越高。鄭朗拖不起。并且到了八月份,從此以后湟州大河南北天氣漸漸冷下去,又是高原作戰,一旦拖到冬天來臨,對宋軍會很不利。

西夏更是如此,雖有多路軍隊主動進駐邊境地區,將鄜延環慶涇原路兵力拖住,可是宋朝軍隊很多,還有關中的兵力,還有京城的兵力。拖得久了,宋朝大軍源源不斷而來。西夏軍隊就會兇多吉少。

也有財政的壓力,西夏用兵成本很低,但也要成本的,并且秋收在望,大批壯丁拖在戰場上,影響了收割。

但局面沒有外人想的那麼糟糕。
西夏兵士上馬是兵,下馬是民,并且計算數量時也將押運糧草的計算在內,不過西夏軍隊多是以擄獲為供給,也注定了他們戰爭時間不能拖得很久,盡管會使用兵成本進一步下降。
而宋朝不一樣,兵士是兵士,押運的民夫是民夫。這一點與唐朝一樣,就像薛仁貴兵敗大非川,有人說是沒了十萬唐軍,有人說沒了五萬唐軍,兩種說法都是對的,五萬正規兵種,五萬是押運糧草的民夫。

也就是說西夏計算宋朝兵力時說只有七、八萬人馬,並沒有將民夫計算在內。
并且西夏計算有誤,王韶征河州時用的是正規宋軍,那怕是蕃兵。那是河州,但對付西夏,并且保衛家園就是兩回事了,比如征討瞎征,俞龍珂即便參戰,也是觀戰性質,即便對付木征也是如此,王韶也十分自覺的,不會調動他們族人參戰。然而對付西夏,俞龍珂會有所顧忌么?再如古渭城活動的蘭氈部族,因為西夏看重渭河川之水草,于是侵地為牧,常為蘭氈所掠,西夏謀攻,蘭氈倒戈降宋獻城,西夏甚至威脅宋朝,古渭本我地,朝廷置州於彼,有違誓詔。蘭氈眼下未必會對宋朝有多忠心,然而西夏大軍來犯,他能不拼命嗎?

這些蕃人羌人也許軍紀差了,可是用他們來守城,問題卻是不大。

還有,西夏號稱二十萬,實際是十五萬,這十五萬軍隊中大多是來自蘭州、龕谷與西使城、會州的兵力,有蕃人,有羌人,還有少數漢人。真正西夏核心兵力不足五萬人,最強悍的鐵鷂子只有一萬五千人。

一是這樣會使得速度更快,二也是節約成本,并且能借宋人之手,進一步削弱這些部族的實力,利于統治。不過戰斗力卻會下降。

但也不好說,例如西使城首領臧花麻(有人說西城使在龕谷北阿干城東,個人認為是不可能的,那時龕谷與馬銜山都歸于西夏,王韶不可能游說向寶迫降西使城,因此它就是后來的定西城),他不但恨宋朝更恨王韶。

并且西使城雖有水川,但多是山區地形,以隴中苦甲天下聞名中外,十年九旱,就是那一年不旱,可能還會受山洪暴發危害,他也渴望將部族擴大水草豐美的渭河川地區。此人乃是一個堅定的忠夏反宋派,一旦攻打宋軍,他帳下數千雄兵會比西夏本土兵士更出力。

對西使城,無論鄭朗或者章王,都很關注,不僅是臧花麻是隴中一個不安定的因素,而且西使城地理位置很重要,北控蘭州,南連隴西,西通隴右,東接會州。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戰斗先從結河堡與通渭寨兩翼打響。

因為某種戰略安排,鄭朗并沒有立即動援當地百姓參與。主要防御力量還是在古渭城,這里集中了大量軍械武器糧草,包括鄭章本人就呆在古渭城。兩翼的力量很是薄弱,因此必須要求結堡與通渭寨堅守十天。十天後可以從兩堡撤向后方,但這十天內不能讓兩堡失守。

頂在兩堡的將領一是劉紹能,二是王原。昔日鄭朗手下四大家將楊家兄弟王家兄弟,四人多次出生入死,王直三人身帶殘傷,淡出軍界,只留下王原一人。

也許王原不算是名將,不過有很好的實戰經驗。因此章楶讓他防守通渭堡。不過鄭朗心中還有些擔心,因為東路的西夏軍隊將領乃是李清。對李清史書記載得不清楚,只記載了一件事,建議李秉常讓出河南之地,換取宋朝支持,讓梁氏殺害。但鄭朗手中有一疊厚厚的資料,以一個小兵起家,多次立下軍功,慢慢上位。因為是漢人,又沒有很好的家庭背景,因此前期讓很多人忽視,這一點與後來的韓世忠十分相像。

但此人軍事能力不可小視,至少是與鬼章是平級的大將。

不知道王原能不能將通渭堡守住十天。

可是戰爭已經開始,李清速度最快,比西路軍隊還要提前一天到達通渭堡下,向通渭堡發起了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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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九十五章 大會戰(七)


與東西兩翼不同,古渭城有足夠多的兵力、糧草、武器,還提前挖了許多水井,因此鄭朗所做的就是放。

古渭城北方也有一個戰略要地,啞兒峽寨,但與古渭城隔了一條渭水,并且自西向東雖有魯班山、新民大山、福星梁、鳳凰山、南布峪山、高臺山、旗桿山、大營梁、盤龍山、翠云山與嚴家山等山脈隔阻,可有多道峪口。

若是派兵駐守啞兒峽寨,可能會遭到西夏軍隊四面包圍,全軍覆沒。
鄭朗主動放開北面的防守,讓西夏人兵臨城下。

梁乙埋在涇原路吃了虧後,這一次穩扎穩打,等到兩翼開始發起進攻,他才兵出西使城,暢通無阻的來到渭水河岸。

不過這一回沒有那么輕鬆了。

來到渭河河畔,宋軍嚴陣以待,這里離鳥鼠山不遠,這里乃是上游,有許多地方人馬可以直接趟過去,但現在才是八月,雖秋水始平,可非是河水最低點,只有少數河面才能人馬得過。

因為西夏軍中有許多就是北方的蕃人,用他們做向導,梁乙埋能清楚地知道所有山川河流的情況,但宋軍也不是很麻煩,只要將這些淺水地區防御,就會給西夏人帶來困擾。或者架橋,有那個必要嗎?

有一橋,就在古渭城以北,但也讓宋人嚴陣以待。

古渭城東城門,鄭朗與竇舜卿在相送一人,河州有長于防御的老將楊遂坐鎮。古渭城有鄭朗與竇舜卿,章楶要去甘谷城。也不是甘谷城……他的職責無比的重大。

但不能提前離開古渭城,直到西夏大軍到來,章楶才離開。

章楶沖竇舜卿一拱手說道:“希元兄,務必要保護好鄭公安全。”

他是文人起家,又在地方上呆了好幾年,知道鄭朗對宋朝的作用,不僅是軍事上,更多的是在經濟與政治上的作用。

“質夫。放心吧,在辰州出了事,我也不會那么魯莽了,”鄭朗苦笑道。

“那么諸君保重,”章楶沒多說,馬上就要開打,也沒時間多說。說完翻身上馬,帶著侍衛一路向東。

鄭竇二人返回城中,竇舜卿離開古渭城,去河邊指揮。

古渭城南北皆是群山層層疊疊,大山蒼莽,但古渭城一帶卻是一馬平川的河谷地帶。西夏八萬聯軍浩浩蕩蕩而來。隔著不太寬的渭水,梁山埋看著對岸的宋軍,有些頭痛。

頭痛的非是宋軍,而是宋軍手中的神臂弓。

梁乙埋屢屢敗於宋軍之手,這個神臂弓居功甚偉。

他也沒有好的主意。只能利用人多壓死宋軍,下令道:“攻。”

在向導的帶領下。西夏八萬大軍兵分十幾路強攻渡河。

慘戰開始。

這時的神臂弓與史上的神臂弓不同,因為使用了優質鋼材,對臂力要求下降,也就意味著更多的兵士能拉開神臂弓。使臂力要求下降到一石半,幾乎與史上宋徽宗時臂力要求相當。不過鄭朗估計史上宋朝神臂弓臂力要求下降,多是犧牲了射程因素。而且軍械器貪污嚴重,武器不合格,軍紀在那時也多敗壞了,因此神臂弓雖起了作用,并沒有完全發揮它的作用,盡管技術提高了。

鄭朗仍嫌不足,在他推動下,馬黃弓大量出現,射程不及神臂弓,可是速度更快,幾乎與普通弓箭相當。自涇原路戰役打響後,宋朝漸漸對西北換防,首先非是盔甲,就是這個神臂弓與麻黃弓,一共換防了近八萬把。

此時河邊就有五千兵士手持神臂弓與麻黃弓齊射,在盾牌手的掩護下齊射。
一個又一個西夏兵士倒在渭水中。

有的力氣大,竟然將神臂弓矢生生洞穿西夏人的盾牌後,將西夏兵士擊斃。

許多西夏人與蕃人看到宋朝弓箭如此強悍,開始後退,梁乙埋喝道:“後退者殺。”

讓執法隊張弓擊斃後退的西夏兵士。

在西夏人不要命的進攻下,兩個時辰後,有些西夏兵士衝到對岸。但還有,宋朝的大斧、麻扎刀與鉤鐮槍,唐朝生猛的陌刀消失了,但這三樣武器同樣是步兵破騎兵的利器。

這是最好的年代。

在鄭朗隱形的推動下,無論將領或者兵士,面貌煥然一新。政治上雖有朝爭,可總體清明,非是象北宋末年那樣敗壞。而且武器無比的犀利。

鄭朗親自坐鎮第一線,就是最好的激勵。

并且鄭朗親自指揮,不怕軍功被上司或者其他人貪沒。

西夏人衝到對岸後,又遭到宋軍的瘋狂反撲。

直到從上午戰到傍晚時分,竇舜卿這才讓手下吹響撤退的號角,讓出渭水。

這一戰,宋軍僅傷亡六百餘人,卻讓西夏人倒下四千多將士,鮮血生生將渭水染成血河。

梁乙埋奪下了渭水,面對著這么慘烈的傷亡,心中也是戚戚,隨後下令將古渭城重重圍困起來。

第二天,他又下令從周邊地區砍伐木材,制造攻城器械。

畢竟古渭城原先僅是一個大型寨堡,遠沒有河州與秦州城墻那樣高大。

然後他看到士氣略有些低靡,親自騎馬來到古渭城墻下喊道:“讓你們鄭相公出來談話。”

鄭朗真的出來了,站在城頭上,向下喊道:“來者可是梁乙埋?”

“正是某,鄭相公,你城中僅有一萬餘兵力,快點投降吧。”

鄭朗與竇舜卿對視一眼,呵呵一樂,又沖城下喊道:“梁乙埋,你們梁氏把持西夏朝政,你們國主長大以后,定難不容,沒藏一家就是前車之鑒,某勸你還是早點投降我朝。以保你們梁氏一脈。”

這分明是挑撥離間了。

梁乙埋大怒道:“城上的宋軍聽好了,誰能擒殺鄭朗。賞銀十萬兩,官居一品。”

鄭朗又是大樂,道:“梁乙埋,我這顆人頭就值十萬兩?”

他身邊的所有兵將一起樂了,鄭朗這個腦袋不要說十萬兩,十億兩也未必買下來。鄭朗又看了看梁乙埋的身后,說道:“沒有想到某看到了許多吐蕃人,什么時候吐蕃人沒落如此。成了西夏人的走狗?”

又是一次挑撥離間,吐蕃人與漢人沒有多少仇恨,可與黨項人乃是世仇,在唐朝時,一度視黨項人為下等部族,在他們剝削侵略下,黨項人這才從大積石山與松藩草地北側遷移到涼州、靈州。至今。吐蕃人內心深處仍保留著一份驕傲。只是吐蕃未出大的梟雄人物,一統吐蕃,包括唃廝啰在內,都沒有將六谷部收回來,宋朝又未出手,這才忍辱負重地附庸於西夏人。但大多數吐蕃人心中對西夏人仍瞧不起。或者仇視。

鄭朗說道:“諸位聽好了,誰能得梁乙埋人頭,罰銀一百兩。”

一名宋兵不由奇怪地問道:“為何?”

“這樣的人留著禍害西夏多好,”鄭朗淡淡說道。

所有宋軍皆大笑起來。

梁乙埋大怒,喝道:“攻城。”

沒有那么好攻的。城中一萬五千名宋兵,也許梁乙埋占據兵力優勢。也許古渭城不那么高大,但想攻下古渭城,沒有一兩個月功夫是不可能的。

第一天攻城不果,相反地丟下五六百具尸體。

另一邊,王原卻在猶豫他的一項決定。

王原與西夏人有著豐富的交戰經驗,論兇悍,西夏人遠不及生女真人,論軍紀又不及宋軍。但這支西夏軍隊到來,他隱隱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這讓他有些忌憚。

僥幸後方早有準備,提供了許多防禦武器,而且城中有兩千宋兵,守城時間不長,只有十天時間。

接下來的時間更讓他放鬆,西夏人發起進攻了,但多是佯攻,雷聲大雨點小,雙方損失皆不大。

但到了第七天,王原聽到一條很不好的消息,李清所以攻打通渭堡乃是佯攻,真正用意卻是雞川寨,借著攻打通渭堡之機,他親自率領主力部隊大破雞川寨,燒殺無數,逼迫雞川寨周圍諸羌投降西夏。然后迅速將諸寨壯丁一起征兵,讓他在短短兩天擴張了八千多兵士。因為親人送到西夏軍中,金雞寨諸族不得不捆綁在西夏的戰車上。

也就是因為他的懦弱,導致金雞寨失守,使得德順軍與秦州道路中斷。

因此王原想趁李清不在軍營時,夜晚劫營。

不過他有些猶豫不決,畢竟鄭朗親自派人送來一疊關於李清的戰報,此人不可小視的。

傍晚來臨,因為是佯攻,又非是西夏人的真正主力,這七天宋軍過得十分輕松,王原將諸將喊來商議。

皆認為可,鄭朗的命令僅是要求守住十天,怎么守未說,更沒有要求不得出寨主動應戰,不算是違反命令。而且這些年宋軍戰績十分輝煌,無論是對西夏,或者以前對交趾,現在對吐蕃,幾乎是所向披靡,這給了諸將信心。

眾志成城!

王原決定夜晚劫營。

漸漸接近八月中旬,晚上月份很明亮,但這沒有關系,王原親自站在城頭上觀看。直到四更時分,看到對面西夏軍營幾乎進入夢鄉,連巡邏的西夏兵士都倚在柵欄上打瞌睡,王原于是走下城頭,將諸將喊起來,說道:“開始。”

在諸將帶領下,城中兵士迅速披掛整齊,除五百人留守城中,其余人一起上了戰馬,打開堡門,衝出通渭堡。

一眨眼功夫,就來到西夏軍營前,猛然看到宋軍撲來,西夏值守的兵士慌亂地都不知道警示了,一邊大喊一邊從寨門逃向寨內,寨門都未來得及關上。

“沖。”王原怒喝一聲,帶頭沖了進去。

隨著身後的宋軍一起沖進西夏大寨。

又旋風一樣衝向中軍大帳。

然後王原挑開大帳,卻看到里面空蕩蕩的,這時他又想到鄭朗給他的情報,大叫一聲:“不好,中計了,撤。”

來不及了,四面火把亮起,無數的西夏人從四面八方涌來。

“撤!”王原又喝道。

經過近兩個時辰的慘戰,王原只帶著四百餘人殺出重圍。

天光大亮,一名身穿漢服的儒將大將騎馬來到堡下,看了看,手一揮,西夏人開始攻城,這才是真正的攻城。

一天慘烈的攻防戰過后,因為城中兵士大量犧牲,防守吃力,又導致兩百餘兵士傷亡。

但還不夠,到了傍晚時分,從西方的地平線上涌來密密麻麻的西夏軍隊,襲擊金雞川的西夏主力部隊返回來了。

王原在夜襲戰中也受了傷,看著一批又一批的西夏兵士進入西夏軍營,王原意識到不妙,更因為自己求功心切而感到慚愧。下了城頭,忍著傷痛,將餘將召集過來,說道:“諸位,是我錯了。”

大家沉默不語,不僅是王原的錯誤,也有他們的錯誤。若不然,此時城中大部還在,只剩下兩天,還是能守得住的,現在卻不可能了。

王原又說道:“諸位,你們馬上趁夜帶著火炮與軍械撤向甘谷城。”

“那你怎么辦?”

“十日之期未到,我還不能走,我的失誤,就讓我來負責吧。”王原毅然說道,他不僅代表著自己,還會影響到鄭朗的名聲。然后挑選了五十名敢死隊員留下,於城中將所有火藥埋于堡門兩側。下半夜時,余部眼含熱淚悄無聲息地徐徐離開通渭堡。

王原坐在城頭上看著東邊的天際,其他五十人也眼看著東方,哪里有他們的父母妻兒。

不一會兒,天光漸漸亮了起來。

李清又發起了進攻。

但出忽他的意料,宋軍主動將堡門打開,城頭上僅有數人防守。

李清莫明其妙,難道是宋人想唱空城計。

他沒有管,經此一役,通渭堡中僅剩下幾百名宋軍,還能弄出什么妖蛾子,下令三軍出動,攻向通渭堡。於是,最慘烈的一場戰爭爆發。

西夏人成功地涌入堡中,但在主街道兩側的房舍上潛伏著宋兵,不停地用弓箭射殺。不過人太少了,不能阻擋西夏涌入堡中的步伐。隨著涌入堡中的西夏軍隊越來越多,幾十名宋兵在西夏人的反擊下,陸續倒下。有人又沖向城頭,向王原殺去。

王原拿起手中號角,將它吹響。

隨著這一長一短的號角聲,幾十個火舌全部點燃,兩道紅光沖了出來,一道紅光是從天際的地平線上冒出,一道紅光是從通渭堡冒出。


usaden 發表於 2014-6-10 13:49
八百九十六章 大會戰(八)


李清怒氣沖沖來到通渭堡前,看著一片斷垣殘壁,眼中露出兇光。

王原的壯烈犧牲,不僅火拼了他一千多名手下,還將奇襲雞川寨,夜敗宋軍兩場大捷,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士氣也火拼掉了。

李清氣沖沖地讓兵士打掃戰場,清理掉弄土碎瓦塊,挺軍甘谷城。不過這一次他不容易得逞了,正好章楶也到了甘谷城,聽到通渭堡消息后,一再囑咐張守約不得出戰,違者軍法處執。

而且此時甘谷城漸漸兵力也到了位,楊文廣當時十分重視甘谷城的地理位置,因此甘谷城建設得十分堅固。李清數攻不得,于是再次打起鬼主意,一面攻打甘谷城,一面分兵襲擊劉溝堡。

但又一次碰了釘子。

他前面到了劉溝堡,後面遇到了另一員宋將,劉昌祚。

此時宋朝兩大半個帥才,一是王韶,二是章楶,半個帥才是郭逵。但軍中也涌現出一批勇將,種諤、種誼、苗授、郭成、王君萬、王光祖、張玉、燕達、折繼閔之子折克行,最能打的折可適不算,他與王厚、種樸、姚兕之子姚雄還沒有成長起來,還有就是劉昌祚。

這十員猛將個個不亞于鬼章與李清,連楊文廣、種古、張守約、楊遂、和斌與之相比,也略遜一籌,即便在這十將當中,劉昌祚也是上上者,連李清也不能與之相比。

李清兵至劉溝堡,與劉昌祚兩軍相遇,雖然劉昌祚兵力少,但李清還是被劉昌祚一頓胖揍,丟下近千具尸體,暈頭轉向地逃回去。這一戰終于讓李清清楚地定位,宋軍不可小視。而且他對梁氏不感冒。心懷兩心,于是將軍隊駐扎在甘谷城外觀望其他兩路。

梁永能也來到熙州城下。

結河堡沒有遇到王原的困難,木征兩個兒子趙懷義、趙秉義返回熙河,趙懷義去了河州。趙秉義來到熙州。梁永能雖然手下多達四萬大軍,然而有近半之數來自阿干城、龕谷、馬銜山一帶的蕃人。若是木征父子去了宋朝京城,趙頊下旨將木征一家子卡嚓了,那么龕谷蕃人會紅急了眼。

關鍵是宋朝沒有這樣做。相反的,十分善待木征。而龕谷諸族多是瞎氈與木征舊部,并且以前鄭朗親自去了龕谷舉行大盟會,對這些部族十分善待。時間過去不是很長,除了少數小青年外,多數中年人仍記憶猶新。因此兵力雖多。士氣一直不旺。最要命的是梁永能的軍事指揮能力。

劉紹能輕鬆地抵擋了十天進攻後。將部下從容地撤了出來,梁永能隨后派兵急追,結果在結河川被劉紹能一頓胖揍,殺死近千名西夏人後,這才大搖大擺地撤到了北關堡。

梁永能一怒之下,連殺了十幾名吐蕃將領后,士氣才稍稍振作。率領大軍渡過結河川,抵達北關堡下,不過軍中的吐蕃人怨氣更重了。

數天攻戰後,劉紹能再撤向熙州城,其實若不是為了戰略需要,梁永能連北關堡也未必能攻下來。

但至少,宋軍三面看上去皆搖搖欲墮。

宋朝東路軍吃緊,西路軍卻繼續保持著大捷。

來到瓦吹寨下,王韶將軍中所有強弓勁弩,以及火炮與投石機集中起來,不要命地向寨中發射,攻一個小小的瓦吹寨,這種打法似乎過于浪費。但王韶主要是為了立威,不能每到一個城寨,都要強攻,那么抵達廓州后,宋軍也架不住傷亡的消耗。因此用瓦吹寨殺雞賅猴。

轟炸了半天,城中有人要降,有人要反抗,可是城頭上的守兵一個個嚇破了膽,連北城門所有的百姓也逃向寨南。宋軍輕松地攻上城頭,奪下寨門。然而王韶沒有下令讓宋軍立即沖向南寨,而是讓這些重火力繼續調到寨中,向南寨轟炸。有人要投降,王韶沒有答應,因為還有人要反抗,所以王韶不能相信。到了傍晚時分,寨中百姓與一些兵士在宋軍的火力壓迫下,居然拿起武器,主動替宋軍擊殺那些還在反抗的將士。直到寨南無一人反抗,王韶這才下令停止轟炸。

到了這時,寨中的百姓與兵士死傷無數,到處是一片瓦礫。

宋軍停了一停,留下部分兵卒駐守,大軍再次馳向「虬當城」。因為速度快,虬當城還沒有聽到瓦吹寨發生的事,于是故伎重演,將「虬當城」再次轟成一片瓦礫,軍隊渡過黃河,馳向當標城。

面對宋軍的兇悍,當標城諸族舉城獻降。大軍繼續西上,沿著黃河來到達南城,達南城再次舉城獻降。按照原來的計劃,王韶本來要從達南城攻向葉公城,不過鄭朗修改了計劃,王韶於是放棄了葉公城與董氏部族,復渡過黃河,拿下米川城,兵臨廓州。

在廓州城外王韶接見了溪巴溫。

原先王韶派使者勸說溪巴溫,古邈川大捷,溪巴溫從觀望到動心,不過他還想拿捏。隨后鄭朗的命令到了王韶手中,王韶讓使者返回,宋軍同時向河南發起進攻,勢如破竹,溪巴溫傻眼了。

因此他親自來到廓州城下。

王韶淡淡說道:“溪頭領,古邈川戰役打響前,你歸順我朝乃是錦上添花,現在你歸順什么也不是。”

輕描淡寫的一句。

若是在古邈川戰役打響前,也許溪巴溫認為他會雪中送炭,但打響后,底牌揭開,只能勉強算是錦上添花。或者保持原來的王韶軍事計劃,溪巴溫仍然能算是錦上添花,不過軍事計劃修改后,確實無論溪巴溫歸不歸順,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溪巴溫尷尬地不能回答。

“現在你們溪族與木波族有何區別(木波族在董氏南邊,地接積石軍洮州,也是河南一個著名大部族)?相反,至此,我更看重木波族(指木波族與漢族百姓錯居雜處,漢化重,易于治理)。”王韶說到這里語氣轉了一轉。道:“不過大頭領前來歸順朝廷,我還是很歡迎的。”

溪巴溫不是需要這個答案,王韶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然而歸順宋朝的部族不要太多。自從瓦吹寨與虬當城轟成瓦礫后,大河兩岸諸部族聞風而降。這個降又有何意義?溪巴溫要的是話語權!

他不顧面子,可憐兮兮地看著王韶。

王韶不說話,用眼睛看著地圖。盯著地圖上的董氏部族所在位置眼都不眨一下。

難道還不懂嗎?

宋軍拿下達南城後,連葉公城都沒有進攻,然后兵伐河南,為什么要盯著董氏部族看?

而且以現在溪族力量。若得到宋軍的一些配合,溪族是有能力與董氏火拼的。拼了董氏,溪巴溫就與董氈再無回旋余地。只能乖乖地隨宋朝走。宋朝也會放心地授予溪族話語權。

王韶又道:“大頭領,莫急,還有時間考慮。”

然后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溪巴溫只有悲憤地離開大營,不是宋人不講道理,可是出兵董氏,就是宋朝相助,兩相火拼后。自己還有什么實力?沒有實力,就算重新回到溪歌城,還有什么統治力。

這時,他對一個漢人俗語無比的感慨,時機不可錯過,錯過不可再來。

實際他又錯過一次時機,真要是他立即出兵董氏,王韶不但會出兵相助,還會出重兵相助,畢竟此時他帳下還能動用三萬兵力,未深入到河南,能及時抽出部分兵力。到了王韶真正擊敗青莊部,拿下溪歌城后,就是溪巴溫出兵,也沒有那么吃香了。當然,溪巴溫還有顧慮,就是宋朝能不能挺過西夏這一難關。

王韶大軍在廓州城下,離河州已經很遙遠了。

這卻讓梁永能看到一個機會。

宋朝讓出結河堡、北關堡、啞兒峽寨與通渭堡,甚至坐看李清入侵雞川寨,但有限的兵力終于集中到幾個點上。熙州的兵力并不多,可皆集中起來,再加上熙州城墻高大,梁永能數次進攻不果,相反,屢屢還讓楊遂與劉紹能主動率軍出擊,給西夏軍隊造成大量殺傷。於是梁永能眼睛盯向了河州城。

這也是他主動修改了原來的計劃。

未出兵前,西夏的作戰方針是不要驚動西伐的宋軍,王韶威名也讓西夏人害怕。坐視王韶的軍隊與吐蕃人火拼,西夏一心攻打熙州與古渭城,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熙州太難攻打了,看到犧牲慘重,梁永能將視線放在河州上。宋軍陷在廓州,河州兵力并不多,并且他還派人打探了一下,河州城中幾乎所有犀利的武器,包括火炮,一起讓王韶帶到前線。而自己又有一個有利的條件,從結河堡就有一徑直抵踏白城或者河州。

進攻河州的用意,乃是圍點打援,王韶大軍無法返回,一旦返回,必然遭到吐蕃人的反撲。為了解救河州,宋朝只能從熙州或者香子城分兵河州。就是圍點打援不成功,分去了熙州兵力,東可以進攻通谷堡,自己這支軍隊能與主力部隊匯合。這個匯合意義非同小可,整條隴熙路鑿通后,西夏人隨時可以南下,甚至與熙州各個反感宋朝進入的部族聯手,逼迫宋軍主力部隊出城應戰。

只要宋軍失去城墻之優勢,面對西夏龐大的兵力,只能全軍覆滅。敢情他想得很好,就是宋軍主動出城應戰,西夏人也未必勝利。不過那樣宋軍犧牲會很重,鄭朗不想罷了。

梁永能想到妙處,不由大樂。

反正他手中兵力足夠多,兵力多啃熙州沒有作用,不過用來分兵足足有余。

將他的族弟梁格嵬喊來,讓他領一萬大軍兵出結河堡,大張旗鼓地向河州沖去。

其實河州還有一將坐鎮,面對西夏人的進攻,王韶也不大放心,于是讓老將和斌返回河州,親自坐鎮河州安危。邈川與溫族論戰,許多人不以為意,多是認為和斌刻意造成溫族軍隊士氣低落,這才取勝的。況且還有城中的勇將郭成、苗授出戰會合。就是到現在,因為和斌的穩重與低調,包括溫族人都不大服氣,只能說這是一個老實巴交,很不錯的宋將,卻不大承認他的軍事才華。

梁永能更是如此。

豈止!

和斌為人穩重,而且恩信于邊,但可不是一個軟弱的將領,昆侖關大捷中,和斌表現得同樣鐵血。

聽到西夏人到來,和斌只是冷笑一聲,隨后做了一些安排,準備了一些特殊用具,又秘密讓踏白城、南川寨與安鄉關等堡寨的駐守兵士抽出一部分,化裝成平民悄悄進入河州城。梁格嵬不知究里,以為河州兵力少,一路燒殺擄掠,大搖大擺向河州出發。就在他剛要到河州時,和斌讓兵士將大夏河木橋毀去。

這個不要緊,有木筏,還有渾脫(牛馬羊宰殺后掏出所有肉骨肝臟做食物,然后密封,渡河時吹氣,西夏特有的簡易渡河工具)。一萬西夏人對此時的河州城兵力算是很多了,和斌滿打滿的擠壓,也不過擠出兩千宋軍。

西夏人開始渡河。

一會兒西夏有部分兵士渡過大夏河。

這時和斌率領伏兵殺出,兇悍地將西夏人擊退到河邊,然后所有兵士舉起弓箭,發射火箭,甚至還準備了部分原先城中用來防御的火油,擲於渾脫或者木筏上。火油不礙事,但后面還有火箭,甚至有宋兵用神臂弓射火箭。

一會兒河面上升起了團團烈火。還沒有完,自上游有人將偽裝掀開,露出一艘艘巨船,不算太大,大者不過十幾噸,小者只有幾噸,但對付西夏人的木筏足矣。并且西夏一路燒殺擄掠,讓許多當地的百姓反感,許多漁民自發地配合宋軍。

這一沖,所有河中的以及渡過對岸的西夏兵士或被擊斃,或者被巨艦沖到大夏河中。本來士氣就不高,餘下的皆俯首投降。但還沒有結束,船只泊岸,和斌留下少數兵士看押戰俘,余者跨上船向對岸駛了過去。

此時梁格嵬還在傻眼,不知所措,進攻又不果,撤退不甘心,畢竟手中還有大部兵力。就在他猶豫不決時,舟上站出來一個人,對河岸的兵士用吐蕃語喊道:“我是瞎氈長孫辟勿丁瓦,請龕谷好兒郎們聽我號令。”


usaden 發表於 2014-6-20 23:28
八百九十七章 大會戰(九)


趙懷義沒有再往下說了。

也許他做為未來河州之王,淪落到宋朝一個普通大臣,內心頗感失落,但又能說什么呢?河對岸有許多吐蕃人,他們的家人在「龕谷」,在「阿干城」,在「馬銜山」,自己憑什么讓他們投降?

已經足矣。

許多吐蕃人產生了更大的動搖,和斌喝道:“上岸。”

宋軍在舟上用更勁霸的弓箭壓制住西夏人,然後登上岸,向西夏軍隊發起衝鋒。這一戰與邈川一戰十分類似,仍然攻心之戰,也許霸氣不會外透,但最得章楶與鄭朗的喜歡。

梁永能看不出來士氣的變化,繼續強硬地命令手下向宋軍反攻,畢竟這時他的兵力依然占據著絕對優勢。

事實讓他十分失望,兩軍開始交鋒,因為軍中許多來自龕谷的吐蕃人搖擺不定,反而影響西夏人戰斗力的發揮。看到一個個兵士倒下,一部分吐蕃人開始逃亡。

確實他們也沒有必要為西夏人賣命。

宋軍那邊恰恰相反,也有人倒下,可是其他人依然勇往直前。隨著大部宋軍登上河岸,就象一把把尖刀刺進了西夏軍隊的胸膛。

梁格嵬部下開始潰敗。

只可惜和斌兵力很少,仍然讓梁格嵬帶回去六千余人。這是無奈的事。但這一戰後,梁永能再也不敢打河州主意了。戰局依然處於僵持狀態,大夏河一戰,僅是其中的一朵小浪花,幾千人傷亡相對於幾十萬人,達到幾千里方圓的特大混戰,也不算什么。

遙遠的延州終於出兵了,應鄭朗要求,種諤返回延州,出兵金湯城。

這也是鄭朗的顧慮。

非是對種諤顧慮,種諤不會對鄭朗有任何不詭之心,而是對郭逵顧慮,若是郭逵向韓琦倒戈,就有可能不會出兵,或者給種諤兵力很少,無論那一種情況,對以後的戰局皆很不利。

結果不算很滿意,也不算太失望。

郭逵給了種諤一萬精兵,兵伐金湯城。此時金湯城也駐扎著大量西夏軍隊,牽制鄜延路宋軍。鄭朗不想真打,若真打起來,戰爭規模會擴大,以今年的情況,對宋朝不是很有利。但西夏那邊,也未必想發展成這種結果。數面開戰,可能會大捷,可能會全部大敗,大捷固然好,但不可能催毀宋朝的。但若是全面大敗,那么,梁氏所有基業會化為一旦。不如將重心集中在熙州古渭城這兩個點上。而且種諤赫赫兇名,也不可小視。

總之,兩軍陳兵金湯城內外,隨時會發生擦槍走火的情況,但雙方未必希望真心交戰。

至於其他幾路,鄭朗則不會太擔心。他與折家軍關系很不錯,折克行很順從地聽從鄭朗命令兵出荒堆寨,劍指銀州。與種諤一樣,做一個樣子的,但可真可假。若是西夏分兵向南,兵力薄弱,折克行不介意兵伐銀州,占是占不下來,但可以對銀州大肆擄掠后從容撤兵。至于金湯城那邊更糟糕,若是城中兵力薄弱,種諤是絕不介意借機拿下金湯城的。此城離保安軍很近,能拿下來就能守得住,并且一直似一把尖刀,插在保安軍與慶州之間,讓宋朝很難受。

慶州知州王文郁將兵力向大順城方向移動,上指金湯城,西指白豹城。此人在涇原路一戰中還不耀眼,乃自麟府路羅兀城一戰發家,是韓琦的嫡系,上位就是韓琦推薦的,不過他出身略有些卑微,不敢隨隨便便地參與到兩個大佬打架中。鄭朗雖人在古渭城,卻有總掌整個陜西西北軍政財大權的權利,鄭朗命令他不敢不聽。

而且其人在軍事才華上雖不及折克行與種諤,也是和斌級別,十分不弱,足以從容地應對這種僵持局面。

宋朝與西夏漫長的邊境,讓宋朝十分頭痛,但讓西夏也頭痛萬分。兩國在邊境真真假假的排兵布陣,到底是誰在牽制誰,現在誰也不知道。

主要是在涇原路,西夏只要將涇原路宋軍牽制住,最少看上去有七分的勝機,若牽制不住,有可能五成是兩敗俱傷。

渭州,來了兩個客人。第一個客人乃是章楶,他還帶來一道聖旨,取代渭州知州李肅之為新的涇原路安撫經略使知渭州,不是李肅之不能勝任,他來到渭州一年有餘,治理有方,境內十分安定。甚至論治理地方之能,李肅之還勝過了章楶。但李肅之在軍事上弱了,鄭朗害怕李肅之誤事,故建議趙頊直接讓章楶取代。

這是一份很秘密的授命,直到此時才公開。

其實即便公開,西夏人也未必多在意,在涇原路一戰中章楶只是三號人物,無人重視其作用。

還有另外一個人,他更神秘。

前方緊急,交接很快,章楶開始主持涇原路軍政大局。除了章楶空降渭州,還有其他許多安排。當然,李肅之算是鄭朗派系的大臣,他不會誤鄭朗的事,或者刻意泄密。

隨著章楶就來到德順軍城。

在這里他又接見了一批神秘的客人,二十幾個老人。然后將另一名客人推了出來,這些老人一看此人,全部伏下,泣不成聲:“蓋瓦王子……”

這個客人就是木征的兒子蓋瓦,不過現在的名字叫趙秉義。

章楶空降渭州消息很保密,趙秉義空降渭州更保密。

接下來就好辦了。

為了解救古渭城之急,宋朝突然從德順軍發出五萬大軍,自籠竿城與靜邊寨直撲會寧關。

領首大將乃是周永清與種誼,副將是姚兕、燕達。

燕達、張玉與周永清之威名西夏人是知道的,種誼未必有多少人在意,多是以為他靠鄭朗上位的。實際恰恰相反,「種家八駿」,最有名氣的乃是種諤,然而種諤缺陷很多,比如過份兇殘,最大的缺陷就是私心重。在種家將當中,鄭朗最看重的非是種諤,而是種誼,與女婿無關。

這支宋軍冒出來很突然。

然而西夏人繼續疏忽,無他,涇原路本來就是宋朝的重兵區,若是從其他地區做得隱秘,能抽出來五萬大軍。而且還有會寧關之險。龕谷失守,宋朝只來得及在德順軍前線構建了甘泉堡與通安寨,因為會寧關離籠竿城太遙遠,丟棄了。而在鄭朗經營西北時,會寧關又做過重新修葺,重新煥發出古代雄關的風貌。

本來會寧關就駐扎著一萬多西夏將士,用來牽制涇原路宋軍,聽到宋軍出擊,又從後方抽出五千兵力,使這一雄關兵力達到近兩萬人,然后就沒有再管了。

兩萬人守會寧關足矣。

況且在西夏軍隊攻擊下,古渭城城墻多處損毀,若是城中沒有鄭朗坐鎮,鼓舞士氣,古渭城早就拿下了。看上去,古渭城已堅守不了多少時日。

但是并沒有結束,后面章楶又再度親自出馬,率領向寶、劉仲武諸將,以及兩萬宋軍,還有兩萬名押運武器物資的民夫,兵出籠竿城。

當西夏人意識到不對之時,種誼與燕達兩軍合一,已經來到會寧關下。

會寧關守將妹勒保喜還沒有接到章楶親自出兵的消息。

他只看到宋軍紮下大營后不久,立即帶著各種攻城器械,來到會寧關下。

妹勒保喜洋洋自得,他擁有雄關之險,并不害怕宋軍的進攻,而且這座雄關正是鄭朗派兵士修建的,這對宋人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諷刺。

翻轉自此開始。

論資歷無疑是種誼最淺,不過他的身份很特殊,燕達站在軍前說道:“不知道關中可準備好了?”

種誼說道:“先攻一攻再說。”

“好。”

兩軍將各種火炮與勁弩一起拿出來,對準城頭上一頓猛轟。這頓轟炸讓會寧關兵士造成一定傷亡,但不是致命的,會寧關墻垛高大堅固,有傷亡,并不大。

在後方轟擊射擊與盾牌兵的掩護之下,宋軍緩緩來到護關河邊鋪設浮橋。

在唐朝,『會寧關』無比的重要,乃是中八關之一,它還有一個極其耀眼的歷史,一段時間內是唐朝全國最大的渡口。非是在江南,非是在關中,就是在這個會寧關。原名又叫『烏蘭津』,北周時在黃河邊置了烏蘭縣與烏蘭關,烏蘭關管理烏蘭津渡口。唐代因其地理位置,又於黃河南岸修了會寧關,唐朝與西域來往的貨物大半要經過這裡,還有到青海的商品與軍事物資也有一半要經過烏蘭津。因此會寧關成了唐朝的重要交通要沖,四達之地。不過晚唐之後,會寧關輝煌的一頁成為永久的歷史。到了宋朝,黃河順著汝遮谷直接折向西北,此處僅留下一條小河,沒有了大河,會寧關更失去其價值意義。

但宋朝要經營蘭州,會寧關還是很重要的,這一帶因為幾乎全部是丘陵山區,人煙稀少,會寧關的存在,可以做為渭州到蘭州最近的烏蘭路上一個重要的中轉站。但對于西夏或者吐蕃,其意義不大。

若不是鄭朗,這一關還不會重現。

到了日落時分,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宋軍成功的架起十幾道簡易浮橋。主要是西夏人無備,會寧關西側還有一條黃河故河,盡管是遺落成一條小河,但若在它上面架設浮橋難度會很高。東側護關河是從這條小河引過來的,不過會寧關的修建乃是防備北方西夏人,非是防備自己,因此鄭朗修建時護關河規模不大。西夏人來到會寧關后,也未怎么修建。

現在減輕了宋軍架浮橋的困難。甚至有的窄處用壕橋就可以通過。但種燕二人為了搶速度,并沒有準備壕橋。但準備就地制造另一樣東西,『疊橋』。這是史上女真人發明的,用木材扎成簡易木排浮於水面,上面覆蓋一層干柴,一層葦席,最后用泥土鋪墊。這種疊橋取道的辦法,不但成本便宜,搭建方便,抗打擊能力非常強,并且矢石火炮不能入。鄭朗將這種技術帶到西北,王韶進攻湟州時偶爾也運用上。

但是種誼看到城頭上西夏人沒有動靜,也懶得制造這種疊橋。

浮橋鋪好,宋軍不顧得遠程而來的勞累,開始向會寧關發起進攻。

妹勒保喜一看,心中反而十分歡喜。如果宋軍隔著護城河,利用火炮射擊,妹勒保喜還真無輒。但到了城下,會寧關早準備了無數武器,給宋人一個天大的驚喜。

他也不知道火炮的成本,而且火炮是轟不下來會寧關的,最終還是要靠兵力強行進攻。

密密麻麻的宋軍抵達會寧關下。

妹勒保喜命令手下反擊,無數滾木擂石與箭矢一起落下。

這一次宋軍終於出現了傷亡。

但與古渭城那邊不同,這邊宋軍人多啊,不但在此有五萬大軍,後面還有軍隊兵出籠竿城,所以宋軍底氣很足。

漸漸各種攻城梯搭上城頭。

天色漸暮,兩軍卻在關上、關下慘戰。

就在這時候,西夏軍隊中有少數一些人有意無意擠在一起,相互地使眼色,忽然撥起武器,向自己戰友殺去。


usaden 發表於 2014-6-22 11:29
八百九十八章 大會戰(十)


叛亂的兵士并不多。但若是如此,就不叫神奇了。

此時城頭上有一個很要命的因素,那就是許多人來自會州、龕谷,特別是後來聽到五萬宋軍前來的消息,妹勒保喜增加的五千兵力,幾乎多是在龕谷強行征調來的。

在後勤不愁的情況下,兵力多肯定是一件好事,也要看,特別是像這種多部族的聯軍,若軍心不齊,未必是好事,此乃符堅淝水之敗的關健原因。

實際真相揭開,一點兒也不神奇,例如涇原路多出來的兵力。

今年大旱,契丹與宋朝都受到旱災牽連,然而西夏旱情不嚴重。契丹苦逼得只埋頭自顧自了,宋朝因為提前準備大量糧草,旱災有影響,但非是致命的影響。許多地區用工代賑,包括陜西大部,若是宋軍化裝成災民,甚至在西夏未出兵之前,一點一滴地潛入到渭州,包括各種軍用物資也用救助糧食名義運向渭州,只要不是幾十萬大軍的調動,保密工作做得好,西夏人很難察覺。

還有……

西夏軍隊數量龐大,然而西夏多年征戰,無論在後方有沒有設立銀行,財政十分吃緊,必然從龕谷、蘭州、西使城征用大量兵力。這些地區多是吐蕃人,多是瞎氈的屬下。他們就成了西夏征討軍最大的漏洞。

宋朝提前派斥候打探了對西夏怨氣最兇的一些部族,然後派人將他們部族中的長老秘密請到籠竿城,再讓木征次子趙秉義會見游說,保證他們部族參與征討軍的子弟在投降的情況下,絕對不殺,安全地送返原部族。這些部族會怎么做?并且會寧關中就有這些部族子弟,叛亂的就是他們。

大多數龕谷子弟不知道此事。但他們會甘心替西夏人賣命嗎?此一時的龕谷非是史上的龕谷。許多人得到鄭朗恩惠。對宋朝并不惡。看到城頭上變故陡生,於是這些龕谷子弟一起愣住了。

這就導致一個結果。

叛亂的兵士不多,卻讓城頭上掀起很大的混戰。

韓存寶與李楶臨陣脫逃,鄭朗都不容。更不要說禍起蕭墻的危害。

城頭上在亂,下面宋軍在猛攻,天色還未黑下去之前,更多的宋兵成功地登上會寧關城頭。并且這些叛變的吐蕃還在替宋軍遊說,于是更多的吐蕃人放下武器紛紛投降。

妹勒保喜還想反抗,後來看到大片大片的宋軍將城頭許多地方控制,甚至還放下吊橋,有部分勇士登下城頭,準備打開城門,妹勒保喜聰明的做了一個舉動:逃跑!吩咐手下打開西關門,向河對岸逃命。

主將一逃,還有什么人敢反抗。餘者要么逃跑,要么投降。反正宋朝不殺降俘政策已經深入人心。投降沒什么大不了的,多少能保住一條性命。

然而到此宋軍仍然沒有結束。

種誼與周永清經過短暫的商議之後,留下傷兵與少量兵士駐守『會寧關』,帶了少許乾糧再次分兵追了下去。追妹勒保喜是假的,妹勒保喜還沒有那么重要。

真正的用意乃是西方。

龕谷地區本來因為抽出兵力變得空虛,此時再一抽,變得更加空虛。

種誼帶著軍隊渡過清水河,兵伐定遠城、女遮谷、東關堡、阿干城,周永清兵伐龕谷、新城、馬銜山。

兩路宋軍多是騎兵,速度很快,新城與定遠城離會寧關并不遠。妹勒保喜手下敗兵還沒有逃回新城與定遠城,種誼與周世清大軍就殺過來了。這數座城池與會寧關一樣,多是鄭朗幫助修建的,許多城墻還用了青磚為城墻,而非是像西北大多數寨堡那樣,夯土為墻。當年西夏出兵龕谷,宋朝也不能說不支持,支持了許多武器物資,然而木征自己不爭氣,丟失了龕谷。最不爭氣的是他最後居然變相的倒向西夏。

正常情況下,龕谷周邊數城,很難攻打。但現在這數座城池幾乎沒有幾個兵士,也未想到宋朝會進攻龕谷,到了四更時分,兩路大軍來到新城與定遠城下,城中卻是靜悄悄一片,城頭上連一個巡邏的兵士都沒有。兩路大軍輕松的摸上城頭,打開城門,兩城一前一後,在天色未明之即,落到宋軍之中。

兩路四將,周世清資歷深,故用作主將,種誼乃是鄭朗女婿,誰也不敢不給面子。但兩個副將張玉與燕達卻成名時久,是鄭朗心中的當世宋朝十大名將之一。

當然,種誼世人低估了,實際實力在鄭朗心中,他還排在燕張之上。就是周世清也不能小視的,絕對與楊文廣和斌等人排在第二梯隊。

四將無一個是好惑的,機會難得,不顧得兵士勞累,讓兵士草草地吃了一頓干糧后,留下一部分人駐守整編兩城,天色未明之際,再次出兵,天光剛亮之時,種誼大軍抵達女遮谷城下,另一邊周世清大軍也抵達了龕谷。

守城的兵士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兩城陸續再次易手。

趁熱打鐵,兩軍再次出擊,周世清兵進馬銜山營地,種誼則是兵分兩路,自己親伐東關堡,燕達出征阿干城。

這次經過幾場小小的血戰,於傍晚時分,再度拿下一營寨一堡一城。特別是龕谷,城堅,多窖積,夏人號為御莊。雖然因為出兵古渭城,讓西夏人帶去大量物資,但在龕谷仍有許多糧草。

得到龕谷,此次宋朝出兵連糧草都省去了。事實章楶雖讓兩萬民夫押運物資,也多是武器或者其他物資,糧草在其中占的比例不大。

直到這時候,章楶的後路大軍還沒有抵達會寧關。聽到前方稟報,章楶哭笑不得。

勝利完成了作戰任務,按理說宋軍要停下來好好休息一下,所有人馬兩天一夜未合眼了,其中還經過了數場戰事,一個個累得不行。然而種誼異想天開,向燕達下了一道命令。讓燕達沿著阿干城兵進蘭州城。他自己沿著黃河同樣箭指蘭州城。蘭州古稱金湯城。易守難攻。但與龕谷一樣,因為抽出大量兵力,余下的兵力多駐扎在蘭州西側的京玉關,防止宋朝西路大軍自邈川兵進蘭州城。此時蘭州城中同樣兵力空虛。

兩軍幾乎同時於四更時分,摸黑抵達蘭州城下。

宋軍一到來,守城的西夏兵士就察覺了,此時宋軍人困馬乏。然而蘭州城中兵力少,又正是睡得最香的時候,根本就未想到宋軍膽大包天,敢進伐蘭州。以前鄭朗風頭最盛的時候,也沒有打過蘭州主意,況且現在表面上是西夏占據了上風。因此雖察覺,沒有多少來得及兵士參與防御。激戰了一會,宋軍史無前例的成功拿下蘭州城。

未來得及歡慶,兩軍一合,兵伐西關堡。此時西關堡與蘭州城一樣。兵力很空虛。不到中午時分,再度易手。

啃不動了。而且前面京玉關西夏兵力雄厚。

種誼這才停下狂奔的步伐,先派人將情況向章楶急報,又悄悄地派了幾個人,潛向湟水,與正在掃蕩拶族等反宋部族的郭成聯繫,這才下令三軍輪流休息。

這時候,章楶的前鋒軍才剛剛抵達會寧關。聽到消息,連章楶也不由地直冒冷汗,以前認為郭成猛,沒想到這個小種更猛。

若是韓琦為統帥,種誼與郭成也許就被砍腦袋了。但章楶與王韶之所以成為一代名將,非是韓琦,他們比較愛惜部下,在史上王韶甚至沒有處執李楶與韓存寶,章楶默視郭成整天洶酒。

郭成雖未聽軍令,兵進巴金堡與邈川城,至少輕取巴金堡會少犧牲一千多宋軍,有好功之嫌,戰功卻不能否認的。只是後來兵進邈川城多少有些畫蛇添足之舉,若不是王韶及時補救,可能就會添亂子。

然而種誼的做法不同,若不圖湟州,得到蘭州城未必有多大意義,相反會與西夏不死不休。圖謀蘭州,并且準備幾年後兵伐西夏,得到蘭州城意義非同小可,等於將湟州與西夏東路關了起來。還有大拔斗谷的西路,可那條道路艱難崎嶇,楊廣兵伐吐谷渾時自此道走,折損了三分之一的將士。而且得到蘭州城,雖不能將河西走廊關起來,但關了三分之一。只要再前進一步,拿下涼甘二州,就等於將河西走廊徹底從西夏領土上割去了。

但得到蘭州,出忽計劃預料。

章楶一邊擦著腦門子上的冷汗,一邊想法補救。遇到這些兇悍的部下怎么辦呢?王韶替郭成擦屁股,他也只能替種誼擦屁股。一邊下令讓後方大軍加快速度,進駐各城關,一邊向呂公著班兵,讓呂公著從兵方將兵力調到渭州,讓渭涇餘下的兵力提前進入龕谷,否則會影響到整個軍事行動。

這次宋軍行動太快了,消息反饋到興慶府,許多人還不相信。經過確認後,所有西夏人大驚失色,道理很簡單,不僅龕谷地區與蘭州失守,而且梁乙埋十幾萬大軍全部關在一個大大的牢籠里。

章楶在補救,種誼與部下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爬起來。

種誼與燕達二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章楶在後方絞盡了腦汁,兩人不管的,他們只想到自己無意中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還沒有到慶功的時候,西方還有一個城池,京玉關。

兩人將軍隊集點,再次踏上征程,奔赴京玉關。

大軍來到京玉關前,沒有立即攻打京玉關,而是下令扎營。京玉關有三千西夏守軍,用來守關綽綽有餘,但不敢主動出城交戰。

到了第二天,郭成停止掃蕩,如約而至,將手下集中起來,一路向東,向京玉關趕來,準備一東一西聯手攻打京玉關。京玉關的守軍聽到郭成軍隊即將到來,一看不妙,很聰明的丟下京玉關,逃向西南方向,自西南渡過黃河,逃向喀羅川(莊浪河)河畔的卓啰和南軍司駐地。

未廢一兵一卒,又奪下京玉關。其實就是西夏人反抗,東西夾擊,京玉關也必失。

自此,不但蘭州掌握在手中,還自京玉關至邈川,與西路大軍聯成了一線。

其意義非同小可的。郭成與種誼燕達於京玉關碰面,開玩笑的捶打著種誼的胸口道:“小子,你牛。”

“不敢,不敢,我是向郭將軍學習的。”

郭成摸了摸屁股道:“小子,我兵伐邈川城,讓你的泰山狠打了一百杖,這次你準備挨大板子吧。”

種誼道:“郭將軍,無妨,真不行,我將娘子喊到蘭州來。”

郭成郁悶了,鄭朗女兒往前面一攔,誰敢打種誼大板,最後氣憤道:“不行,你得請我喝酒。”

“好。”

兩軍於京玉關前暢快的飲酒吃肉。不管怎么說,因為西夏人兵進古渭城,造成重重危機,終於揚眉吐氣一回,全軍上下皆十分高興,這一天,幾乎將京玉關儲存的美酒全部喝光了。

但危機并沒有結束,現在主要問題宋軍是鯨,還是象?

王韶有王韶的危險,隨著大軍深入到河南,即將面臨著青莊、董氈與董氏三面聯手反撲的可能。

宋軍成功地將會寧關、龕谷與蘭州拿下,將梁乙埋十五萬大軍關在里面,梁乙埋遲早要撤兵,西夏人也必反撲,若是兩面西夏軍隊聯手得當,不但將這個牢籠撕破,還會給宋軍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是鯨,這頭大象就是一頓極好的美味。是蛇,這頭大象必然將蛇的肚子生生撐開,那怕這條蛇是一條蟒蛇。


usaden 發表於 2014-6-22 11:45
八百九十九章 逆轉(上)


狂歡了一天過後,各奔東西。
還有任務,種誼與燕達要出兵龕谷、馬銜山,順著東川谷,向熙州進軍。

其實得到蘭州,防禦沒有想象的那么困難,蘭州以西就是大河,這一段河流湍急,能得過大軍的渡口并不多,只要將這幾個渡河守住,西夏人也就鞭長莫及了,或者自會州南下,防御的也就是這一段,至于會寧關北端皆是蒼茫的大山,有一些小道,但不適合大軍前進。并且蘭州自古以來就以金湯鐵壁著稱。

這次讓種誼偷了機,否則就是十萬大軍過來,也要苦攻數天,才能將蘭州拿下。元昊拿下蘭州也是偷了機,以李繼遷的雄才大略征六谷部,還被擊斃了,若不是同源於黨項族的迷般囑與日逋吉羅丹反叛,并且迷般囑拉攏了十三族者龍中六部,使六谷部內亂,加上宋朝駝鳥政策,使李德明得到涼州六谷部,使蘭州失去羽翼,再加上吐蕃內亂,否則元昊未必能得到蘭州。

這裡,種誼疏忽了一點,民族基礎!

無論六谷部,還是蘭州諸蕃,那怕是五代時,就與中原保持著友好往來。鄭朗來到渭州后,市易帶來的便利與財富,還有鄭朗的盟會,對諸蕃的尊重,更推動了這種友好基礎,加上種誼是鄭朗的女婿,因此沒多少老百姓反抗。

不管是什么原因,終是超額完成了第一批任務,種誼返回蘭州城,章楶也來到蘭州城。

種誼又將情況詳細做了匯報,準備出兵龕谷,但讓他很失望。

章楶笑瞇瞇地說道:“是誰下命令,讓你攻打蘭州的?一個個都像你與郭成,這個軍隊還有誰能統管?”

“章知州,屬下也是看到一個好機會,想試一試,只要代價不高,拿下蘭州,就與河湟溝為一線,未來也減輕了龕谷防御負擔,否則西夏人就能從會州與蘭州兩個方向進攻龕谷。”

“你說得有點道理,可你有沒有想過,得到蘭州,等於再也沒有回旋餘地了。至少這幾年,你的翁翁(岳父)都未打算謀劃西夏。”

西夏蠻橫地說古渭州是俺們的,你們宋朝離開,這個說法無理,但古渭州也不是宋朝的,誰拳頭大就是誰的。龕谷也是如此,西夏肯定認為是他們的,然而宋朝一直未承認龕谷是西夏的。如果用木征的名義,隨便給木征兩個兒子或者木征自己掛一個空頭官職,宋朝強行占領龕谷,也有一個說法。

但蘭州就不同了。

宋朝喊誰來持空頭官職都占不住腳。

再加上北方宋朝占據綏州,西夏只能不死不休。

種誼嚅嚅不知怎么回答。

章楶又笑瞇瞇地說:“這樣吧,我將責任擔下來,但你給我好好地呆在龕谷。”

熙州那邊沒你事了。

說完,章楶做了一個送客的動作。種誼離開後,章楶卻笑了起來。他忽悠了種誼,與什么說法無關,西夏此次三路大軍十五萬,招招要宋朝的命,還要什么說法!

之所以留下種誼,是看中了他的特殊身份,來到龕谷,章楶才想到種誼是鄭朗女婿,戰爭重要,百姓安撫也重要,打下來要守住,這才留下種誼。還有這么長的戰線,也需要得力大將幫助。

於是改變了計劃,讓周世清與張玉殺向龕谷。

廓州算是河南最好的地方,南邊就是唐朝鼎鼎大名的九曲之地,還有大河之便,唐朝與吐蕃人僵持時,雙方皆在這是屯田,於是黑齒常之經常晚上跑到吐蕃地裡偷割吐蕃人的麥子,有時候心情好順便殺人放火,連吐蕃的戰神論欽陵都拿這個老潑貨無輒。現在赤嶺以西是狗頭拜了,但在廓州水土還未怎么破壞。

此時乃是河南人煙稠密之地(《長編紀事本未•青唐錄》裡記載,廓州招到大首領洛施軍令結并「葩俄族」阿撒四等計一千餘人,管戶二十萬。讓我再次產生糊塗,古廓州的面積僅相當於北宋杭州的四分之一,杭州人煙如此稠密,在北宋時還不足二十萬戶,小小的古廓州那來的二十萬戶。沒辦法考證了,反正各位就當廓州有很多人吧)。

最大的部族乃是葩俄族,幾乎是一枝獨秀,不過宋軍來勢洶洶,雖然組織了近三萬兵士,但不敢反抗。葩俄族首領一面據守廓州城,一邊向鬼章與董氈求救。

鬼章未回應。

古邈川一戰將他殺慘了,不是殺死多少部下,而是讓他失去了凝聚力,沒有凝聚力,就不能號召各族,并且溪巴溫一直在札曲虎視眈眈,還親自到廓州與宋軍聯繫,更不敢分兵。

倒是董氈那邊有了回應。

然而離得太遠,這就是青海的特殊地形,若拉直,自廓州到青唐城或者湟州城不足八十公里,事實非是,湟州到廓州還要好一點,兩百來里路,但廓州到青唐必須走一百二十里路折向承風嶺,再從承風嶺走好幾十里路抵達白土嶺,從白土嶺還有六十里才能到達青唐城。董氈也不會傻呼呼地將軍隊自青唐調過來,而是讓阿里骨的弟弟蘇南黨征手持他的令箭,前往承風嶺,召集承風嶺以東各族軍隊。

蘇南黨征招集了兩萬人,浩浩蕩蕩向廓州殺去。

王韶到廓州後再次停了下來,也讓他產生一種錯覺,認為宋軍是屬吃柿子的,只能挑軟的吃。并且吐蕃兵力已遠遠超出宋軍數量,又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因此蘇南黨征信心滿滿地抵達廓州城。

果然不出他所料,聞聽他的軍隊抵達,宋軍開始徐徐向東撤退。

蘇南黨征英勇善戰,雖是回鶻人種,卻是吐蕃國內有名的勇士,還是一個小青年,年青了就會好勝,宋軍一路西上,將河湟打得幾乎象一個破篩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有這個好事!

於是與葩俄族首領一商議,兩軍會合,殺出廓州城,正好廓州到米川城的道路是在黃河邊,多是開闊的河谷地帶,利于吐蕃騎兵戰斗。四萬多吐蕃鐵騎浩浩蕩蕩向東南方向沖去。

中計了。

兵力多,兩倍都不到的兵力,好意思在王韶面前說兵力占據優勢?至於天時地利的啥,見鬼去吧。

戰到現在,鄭朗漸漸已經把握到王韶一些用兵脈博。

王韶用兵,就是先斬去羽翼,再對付主幹。因為若動主幹,羽翼會一起過來支援,比較難啃,但動枝葉,主幹未必會大力支援,就是主幹支援,其他枝葉也不會支援。枝葉砍去了,主幹也就一無所有了。

因此進軍河州先對付熙州,再對付洮岷,最後才對付河州與木征。

進軍湟州還是如此,原先那是一種高姿態,別當真,王韶根本不想攻打宗哥城,倒是這次征服河南倒是真的,留下苗授呆在湟州,郭成掃蕩湟水北部諸族,也是真的,然后自湟水北進軍勝鐸谷,貓牛城,最後董氈成了一個光桿司令,還拿什么來反抗宋朝?

王韶戰略思想也是如此。

想動西夏,必須收復河湟,隨著種誼成功拿下蘭州,若是將這個成果鞏固,就看到好處了。

慶歷時不算,它成了過去式。原先西夏將勢力蔓延到古渭城下,直接威脅到秦州安全。西夏若進攻,就象這次,本土出動一部軍隊,從當地征集批軍隊,馬上就構成了危害。然而宋朝出兵對付誰?蕃人?羌人?他們只是一個替死鬼,與宋朝并沒有多大的恩怨,宋朝一動手,反而給了西夏人挑唆的借口。幸好以前宋朝將古渭城守住,不然會十分的尷尬。

現在就不同了,防線相對而言,反而縮短了,退可守,進無論北指屈吳山天都山,或者西出涼州切斷西夏的河西走廊,招招致命。

而且還有吐蕃的動向。

木征親自向西夏稱臣,未必當真,但木征原先對西夏使者十分客氣,對宋朝使者卻十分的傲慢,至少是一個反宋仔。董氈要好一點,不過他有一個養子阿里骨,若不經營河湟,大軍兵伐西夏,會充滿無數變故。

同樣的原理,想經營幽雲十六州,必須平滅西夏,西夏多次急吼吼地要與契丹聯手對付宋朝,宋朝經營幽雲十六州,西夏人能不動手嗎?

可任何事物不是十全十美的,比如王韶的戰略,若不是鄭朗支援,沒有延續性,便有可能成為爛攤子,史上就是如此,雖得功,不大,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導致千古爭議復熙河。

但鄭朗參與進來,讓王韶戰略能延續下去,王韶本人不會立即雪藏,那么這個戰略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戰術也是如此,不能說這種戰術不好,可要是遇到一個高手,有可能就會落敗,然而鄭朗重視情報工作,密密麻麻的情報網立即將這一戰術的短板彌補上。

章楶也是如此。

他重視情報,長於算計謀略,最喜歡的就是絞肉機戰術,設肥大的誘餌,將敵人主力卷進來,慢慢絞殺。這個戰術最大的要求就是要知人善用,風暴的中心必須有一根定海神針,挺住敵人的龍卷風,外圍的將領必須學會靈活機動,還要有兇悍不怕死的精神。

涇原路戰役是如此,現在的東路軍隊戰術還是如此。史上平夏城戰役也是如此。

至於如何用人,更不用說了。

也就是說兩人戰術都有一定的缺陷,不過因為有鄭朗,將其缺陷彌補上,失敗的機率已無限的下降。

當然,能想到這一點說明鄭朗本身軍事修養在提高。

其實這場大會戰雖然龐大輝煌,在鄭朗心中還是一次演習,為伐夏提前做的實戰演習。征伐西夏又可以看成平滅幽云十六州的演習。不過那時鄭朗多半會淡出政壇了。

還能呆下去么?

再呆下去,不是功高震主,早不知道將趙頊震到那個旮旯了。

眼看蘇南黨征就要追上,宋軍不慌不忙地停下,將輜重車排在前面,非是劉裕那個卻月陣,只是讓吐蕃騎兵將速度放慢。

兩軍接近,宋軍弓箭弩炮齊射。

一個個吐蕃兵士從戰馬上倒下,但這不要緊,只要沖進宋軍里,處於近身戰斗,這些武器就失去了作用。在蘇南黨征的喝喊下,吐蕃繼續向著宋軍沖陷。

但他又料錯了。

這些武器只是起進一步逼迫吐蕃人速度下降的作用,順便起到一定的殺傷,還有就是削減吐蕃人的士氣。

真正決定生死的還是在正面戰場上。

吐蕃人兇悍,西軍也兇悍,雖有高原之利,可宋軍多是來自陜西本土的兵士,這里的海撥雖高,但不是致命的高,影響不大。當然,吐蕃人更多。不過他們有宋軍的軍紀么?有宋軍的相互配合么?還有宋軍犀利的武器盔甲么?還有……將領!以及指揮官的才能!

郭成在掃蕩,苗授留在湟州策應,種古在邈川城,張整在巴金堡,李浩在綏遠寨。但軍中還有王君萬、姚麟、劉闃等勇將。個個皆不亞於蘇南黨征,特別是王君萬,就是單挑,蘇南黨征也未必是其對手。

之所以在廓州城停步不前,就是有意再次造成一種假象,吸引鬼章或者青唐那邊的援兵到來,一戰而定乾坤。最少將河南這個乾坤定下來。

臨近九月,即使在白天,廓州也有些涼意了,到了夜晚更是寒氣逼人,但正是作戰的好時光。

天上白雲悠悠,天空蔚藍。

一行大雁南飛,大約是被地面無數人的殺氣驚起,發出一陣陣悲鳴。

吐蕃人越來越近,王韶將手中大旗揮起。

中間宋軍仍在射擊,兩側卻分出騎兵主動迎了上去。

七八萬大軍,混戰在近十里方圓,騰起道道塵埃,一會兒肉眼都難以分清了。

蘇南黨征這時候就是一個傻帽。

像這樣的大混戰,就算是兩倍的兵力,也不能稱為占據多少優勢,往往作為長官的指揮能力就可以當成一倍兵力。論指揮能力,當真他是久經沙場的王韶對手?

不錯,以前吐蕃戰績算是很輝煌,那是唃廝啰在世,河湟上下凝聚一心。此時的吐蕃如何與彼時吐蕃相比?


usaden 發表於 2014-6-26 20:45
九百章 逆轉(中)


王韶看了看天空,在西北戰爭有一條特別要注意的,那就是風沙!廓州風沙影響不及西夏,但大風刮起來,也會從赤嶺西側刮來大批的風沙,此時戰場上塵霧瀰漫,可與風沙不同,這只是戰馬帶起來的灰塵,即便宋軍位於下風,也沒有造成多大的危害。然而一旦突起大風,吹來大團的沙礫,宋軍就會大敗了。

天氣不是王韶能決定的,能決定也無法選擇。

還好,天高雲淡,微風清揚,這是一個好天氣!王韶將視線繼續投放在戰場上。

自鄭朗第一次來到西北後,建立了一支騎兵,現在騎兵規模已經擴大。不僅有蕃人、羌人,還有漢人的禁兵,禁兵佔六成以上。禁兵是要輪休的,但返回京城後,京城郊外還有一些牧監,這些騎兵仍然需要訓練。

當然,真實的戰鬥力,蕃騎比京城的禁兵要強大得多,之所以保持禁兵佔六成以上的數額,還是為了拱衛京畿的力量,否則長久後,國家重心必然西傾。有可能會威脅到國家安全,有可能平安無事,但最少能堵住大臣的嘴巴。

這么多年了,這支騎兵漸漸成長起來,能不能適應北方寒冷的大草原作戰,不得而知,但在西北,絕對沒有問題。

不僅有十萬漢人禁兵騎,蕃騎、羌騎,還有步騎兵,實質是步兵,不過也訓練了騎術,馬下作戰是他們強項,可逼急了,他們也能上馬狂奔,或者弄一些花架子。

現在雙方都保留了一支預備隊,宋軍這一邊保留了一萬多兵士,他們多是弓弩兵、槍兵、刀兵與盾牌手,但都具備了另一個身份:『步騎兵』。

其餘的都是騎兵,已經投放到戰場上。

王韶瞇著眼睛看向戰場:不會看的(外行人),戰場上十分混亂,雙方兵士糾纏在一起,或進或退;會看的(行家),這些兵士、旗幟就能在眼前構畫出一條條移動的線。經過數次大會戰,王韶眼界也在提高,眼睛在看著戰場,腦海裡卻是一條條移動的線路,不久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戰場形勢對宋軍開始有利了。

王韶能看出戰場的形勢,蘇南黨征卻是十分吃力。

過了許久,直到中軍吐蕃軍隊一步步退卻。他才看出來對吐蕃人不利,於是投放了一支預備隊支援中軍。但這時吐蕃人士氣開始削弱,這支預備隊投放上去,還是沒有頂住王君萬的攻擊,又開始緩慢地退卻。

其實這意味著吐蕃軍隊巨大的危機即將到來。曹劌論戰,一鼓作氣,二鼓衰,三鼓竭!吐蕃人有仗自己兵力占據優勢,興沖沖而來,但發現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士氣就會低落,僵持到一定地步,就意味著崩潰,這與曹劌論戰是同理。

蘇南黨征看不出。更不知道曹劌論戰的故事,看到一支預備隊投放上去。還是不起作用,兇性發作,親自帶著一支預備隊,撲了上去。

在他帶動下,只是一會兒功夫,中軍就漸漸穩住,還隱隱有了反撲之勢。李憲對王韶說道:“這個蘇南黨征還是不錯的。”

“一個莽夫罷了。”

王韶說完也開始下令,將老將劉闃喊了過來,道:“劉將軍,你帶三千兵士,攻向敵人的右翼,務必迅速將敵人擊敗,再殺向中路。”

“喏。”

劉闃帶了三千預備隊殺了過去。

這似乎是一個很無理的安排,吐蕃人依然用原始的帥旗指揮,想擊敗吐蕃軍隊,必須擊敗中軍,砍翻帥旗,大捷就有了。然而王韶沒有這么做,原因很簡單,一是這裡是廓州,董氈凝聚力不強,有一些部族死忠於董氈,但大多數部族首鼠兩端,僅是迫於董氈的威望,不得不派出族中子弟前來參戰。二是蘇南黨征雖是董氈養子阿里骨的親弟弟,終是一個回鶻人種,阿里骨都有許多人不服,況且還不算是董氈養子的蘇南黨征。蘇南黨征雖勇猛過人,號召力不強。

從戰場上也能看出,許多部族各自為戰,並沒有抱成團。單體戰鬥不弱,可節節敗退,正是這個原因。若是唃廝啰在世,王韶只能攻打中軍,那將是一場慘戰,現在卻沒有這個必要。當然,唃廝啰若在世,宋朝也沒有必要與吐蕃人交惡。

劉闃衝了過去。

此時宋軍百戰百捷,士氣正是最旺的時候,并且國家情況也十分良好,那怕朝廷遇到前所未有的旱災,在嚴密的救援措施下,百姓并沒有出現餓殍千里的慘劇,因此從前線到後方,大多數呈現出一種朝氣蓬勃的良好局面。

而且從上到下,開始知道宋軍東路軍開始反攻了,也沒有必要再保密,此時士氣無疑達到巔峰!

劉闃斜斜插了進去,本來吐蕃右路軍在姚麟攻擊下,漸漸不支,劉闃這一插是致命的,蘇南黨征親自帶領手下進入中路戰場,是鼓舞了士氣,後方卻無人指揮了,加上霧塵籠罩著戰場,吐蕃左路看不清戰場形勢,宋軍兩軍夾擊,左路軍激戰一會,大潰而逃。劉姚二人追擊下去,但這只是一個開始,追擊是假的,借機兩軍攻向吐蕃後軍。

一部分吐蕃人看到后路漸漸被宋軍切斷,心神搖動。王韶站在坡頂上看到時機到來,果斷地下令將所有軍隊投放到戰場上。吐蕃人大敗開始。蘇南黨征阻都阻擋不住,只好隨著敗軍逃向廓州城。

後面宋軍不依不饒,繼續追擊。

兩軍死死裹在一起,以致於蘇南黨征逃到廓州城,城門都沒辦法關上,他只能繼續逃向北城門,宋軍仍然在后面緊追不舍。到了第二天傍晚,追趕搜索這才結束。

吐蕃近五萬兵馬,經過廓州一戰後,犧牲了近七千人,餘下兩萬多人成為戰俘被抓獲,僅有一萬九千餘人逃出生天。

這是王韶進入河湟後最大的一場戰役。經過這一戰後,廓州境內幾乎再無什么部族有反抗的力量。這一回王韶沒有再磨蹭。大軍隨後拿下「膚公城」,接著穿過大小榆谷,向「鬼章部」發起猛攻。

鄭朗害怕王韶不重視鬼章,刻意講了一個現象,那就是高句麗現象。小者鬼章,大者高句麗與西夏。比如說西夏,說它多強大,但認真分析,真的不強大。可它挺過了一道道難關,屢戰屢敗,在不停的失敗中,領土卻奇怪的擴張。高句麗也是如此,唐朝不可謂不強大,但高句麗卻從虎口中奪食。那怕是在唐高宗唐軍依然強大之時,卻奇怪地在一次次失敗中,從新羅之地也就是朝鮮半島的南部擴張到平壤城下。

但是不是很強?

真的不能說他們不強,這種現象就象是野草,看似弱小,可無論野火怎么燒,春風一來就生出來了。鬼章亦是如此。想要他不為惡,只有一個辦法,斬草除根!

王韶前期進軍,手段雖強。民族政策做得很好,在戰場上殺戳,戰後立即安撫。然而這一次不同,手段不但強硬。也十分地血腥。大軍自膚公城南門入城後,就掛起了兩面大旗。一面是犯我中國者,雖遠必誅;一面是替景思立雪恥!

兩面大旗一豎,其他各部族皆噤若寒蟬。

鬼章擊殺景思立之後,將景思立的人頭當成皮球玩,并且一度拿給西域諸國使者面前,作為宣揚武功的道具,這件事連宋朝都知道了,況且這些鄰近的部族。

鬼章兩次大敗,同樣失去了凝聚力。從廓州到積石軍,有大小榆谷、九曲等水草豐美之地,不僅有溪族、果莊族與葩俄族,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各部。鬼章古邈川一戰大敗,廓州城蘇南黨征二敗,無人敢折宋軍鋒銳,看到宋軍打出兩面旗幟後,一個個心中很清楚,鬼章的做法激怒了宋朝,於是全部做了壁上觀。

宋軍到來,鬼章東路讓溪族切斷,除非逃向河西,到了河西只剩下戈壁灘了,逃無可逃,逼迫他不得不在河曲率領部下迎戰宋軍。這一戰與廓州戰役不同,宋軍已占據了兵力優勢,鬼章連戰皆敗,只好連戰連逃,向溪歌城撤退。

宋軍一路不停的追擊,來到溪歌城下,城中溪族餘部看到宋軍到來,突然反水,裡外配合,宋軍拿下溪歌城,將鬼章一家上下全部擊殺。至此,河湟河南地區除了河州南方、積石軍東方與洮州西側溪巴溫、董氏、木波族等在內未拿下外,其餘地區已宣告全部收復!

同時還有一個意義,唐朝雖一度出兵到了中亞河中,但對青海直接管理的地區,最巔峰時只達到九曲部分地區,一段時間積石軍党項部族與赤嶺以西的吐谷渾部族雖臣服於唐朝,唐朝卻沒有真正占領這一地區。宋軍拿下溪歌城,卻是真正的占領與經營,至少在這一地區,比唐朝疆域還大那么一點兒。對於弱宋,僅此一條,就會激勵許多將士百姓的士氣。

但河湟還沒有定下乾坤,占據的地方越多,王韶手中機動兵力就越少,吐蕃真正的主力部隊并沒有擊潰,他們還在董氈手中,如果董氈會用兵,王韶局面不但沒有好轉,相反的兇險性更高。

蘭州,章楶接見了二十幾個客人,六谷部的代表。

六谷部不是指六個部族,而是指涼州境內「古浪河」、「黃羊河」、「雜木河」、「金塔河」、「西營河」與「東大河」六條河流形成的河谷綠洲地帶,在這六個河谷上的諸多部族自唐朝涼州淪陷後,各部族自發組成的鬆散聯盟,有漢人,有蕃人,蕃人包括羌人、鐵勒人、回鶻人、吐谷渾人、吐蕃人等等種族。

雖然中原王朝對此沒有辦法管理,但六谷部一直保持著與中原王朝友好的關係,甚至很長時間請漢人來擔任主帥。第一任首領孫超就是漢人,其次是李文謙、吳繼興、陳延暉、折逋嘉放、申師厚、折逋支、折逋阿喻丹、折逋喻龍波、潘羅支、廝鐸督。其實前期宋朝因為六谷部嚮往漢人文明,有多次唾手可得的機會,不過因為契丹所逼,宋朝對南方不感興趣,對西方也不感興趣。最後六谷部淪陷成為西夏的領土。

就是到現在,各部族對宋朝依然不是很惡。

宋朝突然出兵蘭州。梁乙埋十幾萬大軍一起裝進口袋,其中就包括許多六谷部子弟。

本來在西夏打壓之下,六谷部漸漸衰落了,如果這些子弟一起犧牲,六谷部更加勢危。于是一些部族派出長者,前來蘭州求情。

章楶聽他們將話說完,呷了一口清茶,反問了一句:“諸位長老,如果我朝沒有安排。讓西夏將古渭城攻破,會引發什么後果?你們的子弟在中間又扮演什么角色?”

這些老人一起語塞了。

如果宋朝沒有提前布置,十幾萬大軍到來,可能三路都被攻破,王韶必成為海外之軍。沒有供給,沒有援兵,會全軍覆沒,西夏人也會成功得到熙、河二州,并且將勢力向南發展,拉攏洮州諸羌。關鍵的是一旦古渭城失守,鄭朗必死無疑!

六谷部子弟未必會替西夏賣命。但在中間卻扮演了一個幫兇角色。

一個長者皺眉說道:“章知州,我們寄人籬下,也是被逼的。”

章楶不緊不慢地又問了一句:“前幾年葫蘆川一役後,我朝為了彰顯仁義。將夏國所有戰俘全部釋放回去,但最終換來的是什么結果?”

最終換來的是梁氏更兇殘的報復。

這件事在宋朝引起廣泛的爭議,認為鄭朗做法是錯誤的,畢竟西夏百姓并不多。七十幾萬戶,壯丁不過一百餘萬人。三萬多戰俘對於西夏來說,可不是小數字,不僅影響到其軍力,還影響到生產力。

實際是鄭朗迫於國內保守派壓力才這么做的,我們大勝了,無償將戰俘送還,還同意重開互市,準備賜其歲賜,不可謂不仁義,但西夏還要侵犯,那就不是我的錯,而是西夏好不起來了。

為什么保守派要茍和,原因很簡單,保守派勢力強大,以「朔黨」為中心,他們家族與產業多在北方,一旦開戰,可能引發契丹入侵,他們家族與產業會受到傷害。這一點與明朝的倭寇很相似,倭寇沒有那么強大,然而東南諸勢力因為海禁,利益受到傷害,因此與倭寇勾連,擴大自己收益。至於真假倭寇殺死多少百姓,管他們屁事。

釋放戰俘,乃是政治所逼,在軍事上,肯定是錯誤的做法。

章楶舊事重提,不是說其對錯,而是釋放一個信息,這一回西夏休想再有這個好事了。西夏有沒有好事,與六谷部也許沒有關系,關健是這次出征,為了節約成本,提高速度,一半以上的兵力來自龕谷、西使城,還有就是涼州地區,包括六谷部就有近萬子弟參加,若不是有這么多子弟進了大籠子,這些長者也不可能前來求情。

本來六谷部勢力越來越弱,這一萬子弟不能回來,六谷部徹底會江河日下。這些老者不是傻子,一聽更急了,其中一名老者說道:“章知州,我們六谷部愿意配合朝廷出兵涼州。”

章楶譏笑一聲道:“就是朝廷出兵涼州,你以為你們委屈啊!”

“不敢,我們涼州幾百部族皆日夜盼望中國經營涼州,可中國大軍遲遲不來,夏賊兇殘哪,”其中一名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

章楶讓他弄得有些傻眼。

事實六谷部這些年日子不大好過,西夏人也不敢滅族,但為了統治,必然進行種種打壓,無形中讓六谷部勢力一步步削弱,這才便於統治涼州,甘州地區亦是如此。就是宋朝答應將一萬子弟平安放出,以前六谷部各個聯盟也沒有以前那樣風光了。

章楶迅速想通所有過節,微微一笑,道:“你應當聽說過一個故事,我朝太祖曾用玉斧揮於地圖上大渡河,說自此以西朝廷不再經營。也許你們六谷部各有各的特產,也算是在西北一個好地方,可在我朝眼中,并不稀罕。”

然而這些長者眼中都出現了疑問。

宋朝也不是說不經營大渡河以西,但確實不怎么重視,大渡河以西有許多地盤屬於宋朝管轄的,可多是羈縻地區。

這些老者的疑問是宋朝既然不想擴張,為什么要經營河湟。章楶迅速給了他們答案:“不錯,朝廷這次是經營了河湟,乃是董氈與木征向西夏倒戈所逼也。但你們不要想錯了,為了經營河湟,朝廷不但要犧牲無數將士,還準備拿出三、四千萬緡錢來建設河湟,以後還要陸續用各監契股一、兩百萬緡的盈利,賞賜給各蕃侯首領。你們說,朝廷得到河湟換來什么好處?”

這幾十個老者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宋朝得到河湟沒有好處,得到涼州又有什么好處?

至少以前宋朝的表現,確實如王韶所說,是一個極其內斂國度。

但真是這樣?

二十幾個老者不由看著王韶,王韶沒有再說話了,只是玩味地轉動著茶盞。

一個老者問道:“王知州,中國該如何才能相信我們?”

章楶答道:“自從西夏入侵以來,我朝許多將士遭到夏賊殺害,這些兇手當中必然有你們的子弟。憑什么你們說要放就放?難道大宋虧欠你們涼州各部?”

“沒有……”可是老者說完後,額頭上涔出汗水。

他明白章楶要的是什么了,宋朝可以放過他們子弟,必須讓他們子弟配合宋軍,對西夏人裡外夾擊,當作投名狀!這個不要緊,可是以後怎么辦?宋軍放過他們子弟,西夏人會不會放他們的部族?

“你們可以慢慢想,但某要說一句,你們的時間並不多。”章楶說完,當著他們的面,讓侍衛拿來一張大地圖,上面標注著東路軍所有軍隊的行軍路線,沒有保密的必要了,就當著這些老者的面,章楶伏在地圖上看。這些老者也確實好奇地看了它,但看完後,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


usaden 發表於 2014-6-26 21:05
九百零一章 逆轉(下)


地圖是整個東路軍的地形圖,但上面標注著各種黑線,這些老者單從黑線上是看不出什么的,可簡單的還會看出來,這些黑線是宋軍的反擊路線。

宋軍必然反擊,但讓他們驚訝的是反擊路線如此之多,多達四十餘條,幾乎每一條能行軍的道路上,都繪製著黑色的線條,最讓他們關注的有兩條,一是「汝遮谷」,二是「龕谷——馬銜山——結河堡」,結河堡下有一個粗黑的箭頭,宋軍已經兵臨「結河堡」下!

梁永能也得知蘭州失守的消息,他緊張,但不焦急。

因為他手中還有三萬多兵馬,還有結河堡、北關堡,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還沒有接到梁乙埋的通知。

宋軍還沒有動,他先是讓梁格嵬率領一部人馬進入結河堡,結河堡北上馬銜山,西臨河州,南下熙州,是一個交通要道,王韶修砌結河堡時,修得十分高大,現在反成了梁永能的仗持。

這個想法似乎沒有錯,就是周世清與張玉二人率領左路軍南下,再加上熙河城、臨谷堡、康樂寨的兵力,宋朝兵力仍不占優勢。再說他未得通知,也不敢撤兵。其實這都無所謂,關健是梁永能不甘心!

梁永能的想法成了這一戰的轉折點。

這些年,宋朝與西夏發起多起戰鬥,有勝有負,但有一條定律,若是雙方在兵力相等的情況下,西夏必敗。就連六谷部的那些老者都看出來了,梁永能身在局中,卻不知……

兵貴神速。

結河堡沒有梁永能所想的那么保險,但若強攻,傷亡會十分慘重。周世清與張玉二人也許在史書上不是那么耀眼,但也能算是名將。

史上王安石變法諸法中爭議不大的有〈倉法〉、〈農田水利法〉等等,還有就是〈將兵法〉。

與鄭朗對軍隊改制差不多,針對宋軍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弱點,京畿設三十七將,陜西五路設四十二將,東南六路設十三將,派嘗經戰陣大使臣專掌訓練,早晚兩教,日夜按習武藝,一將兵力人數不等,從三千到一萬人。

這個思路是來自范仲淹,范仲淹曾在延州將禁兵一萬八千人分成六將,效果顯著,但將兵法更進了一步,嚴令各將士兵不再隨意調動,將隨兵走,兵隨將走,各將專軍政,州縣不得干預,由是大規模裁兵之後,宋軍戰鬥力不減反升,出現多員猛將,甚至出現多次不滿千人,擊敗敵數萬的非常戰績,這是在趙禎時代不可想像的。

鄭朗改軍制,又進了一步,首先是正名,不說將,而是「團指揮使」,這一條很重要,可以掛羊頭賣狗肉,至少不能完全說鄭朗是推翻了祖宗家法。而且兵力在一千到兩千五百人之間,靈活機動,同時不會讓士大夫感到忌憚。最起碼一條,士大夫不能攻擊這一軍制會出現安祿山,兩千五百人能做什么?那么將就能真正隨著兵走,兵也能隨著將走。

兵將在一起,相互了解,如臂所指,將領才能打出戰績。

數次大捷也看出了成果。

其中就有張玉,在史上張玉稱為河北三十良將第一,也就是京畿三十七將領中最優秀的將軍。

這兩人做人低調,事實卻不能小視的。

並且現在章楶出兵七萬人,後路軍可以忽視,真正的精銳部隊就在前面兩路。相反梁永能也許兵力上不占劣勢,可是他的兵多來自龕谷、涼州、會州、與天都山一帶,非是西夏最強的軍隊,西夏最強悍的軍隊在橫山,橫山最強的軍隊在銀夏,因為這里是西夏的老巢。其他地區的軍隊,可以去洗澡了,也不是人種弱,而是凝聚力不高之故。

還有.......

周世清臨出發前,讓傳令兵下去傳話:“大軍西上,右路連奪蘭州、西關堡、京玉關,建功立業,可是我們呢?”

同樣是涇原路精銳兵士,誰也不想矮人一籌,士氣就激勵起來了。

兩萬多士氣高昂的宋兵迅速穿過馬銜山,來到東川谷,抵達結河堡下。

前面抵達,後面民夫在扎營寨,前方就對結河堡發起了進攻。

結河堡堡城堅固高大不錯,可是梁永能還疏忽了一點,那就是兵士的來源地。

有許多兵士就是來自龕谷,而在堡外忙忙碌碌的押運民夫與扎營地的後勤民伕中幾乎就是來自龕谷的百姓,堡上守城的龕谷兵士中父親兄弟就有許多人在其中。

關羽水淹曹軍,中原震動,然而讓呂蒙巧奪荊州城後,關羽都不得不兵敗麥城,況且梁永能。

守城的梁格嵬看到這些兵士不願意作戰,於是使用了粗暴的手段,讓執法隊在城頭上殺人立威,勉強逼迫著這些兵士拿起武器反擊。可是堡下宋軍仍在頑強的進攻,士氣低落之下,又有一些龕谷子弟放下武器。梁格嵬再殺,在他逼迫下,有些龕谷子弟終於在氣憤之下,聽從了原先潛入堡中斥候帶來自家族中長者的傳話,拿起武器窩裡反了。

堅固高大的結河堡於當天晚上二更時分,就被宋軍拿了下來。梁格嵬帶著殘餘部隊倉惶逃向北關堡。

宋軍草草休息了一天,又撲向北關堡。

梁永能試圖魚死網破,於洮水河畔反撲,部下三千鐵鷂子盡出。

所謂的鐵鷂子也就是連環重騎,從兵士到戰馬全部重甲,往往幾十個騎兵一道用鉤索絞聯,因為絞聯在一起,即便殺死一匹馬,上面兵士在其他馬的移動下仍不墜,繼續殲滅敵人。作戰時用魚鱗陣向敵人衝殺,也就是一種原始的狼群戰術,分成若干個小隊,或聚隴,或散殺,衝亂對方防禦陣形,後方大軍隨著掩殺。

史稱,在蒙古騎兵未出現之前,「鐵鷂子」乃是世界上最兇悍的軍種。

鄭朗對此說法十分不屑,鐵鷂子殺傷力是很強大,但不是無敵的存在,例如張岊與王吉麟州一戰,就大破了這種所謂的無敵鐵鷂子,後來金人延伸出來更兇悍的鐵浮圖,照樣被岳家軍一次又一次大破。

兇悍肯定有了,然而它有一個最明顯的缺點,笨重!

兩軍短兵交接,看到三千鐵鷂子分成一百多個小隊,用魚鱗陣衝殺過來,周世清不急不忙,先讓兵士用神臂弓與火炮射擊,然後張玉親率步兵殺了出來。

這里出現幾種冷兵器,砍馬大刀、砍馬大斧、鉤鐮槍,宋兵用它們不是殺人殺馬,而是專門對付沒有用盔甲包裹起來的馬腿。

鐵鷂子是很強悍,一個小隊多者幾十人,少者十幾人,那怕一匹馬擊斃,照樣衝鋒,可是倒下五匹六匹之後呢?

一個又一個宋兵被馬踐踏而死,但付出幾百名兵士犧牲之后,鐵鷂子成了傻鷂子。

隨後宋兵伸出鉤鐮槍,專鉤西夏人的脖子,交戰不到一個時辰,三千鐵鷂子有兩千多鐵鷂子被擊斃了。

周世清這才冷喝道:“衝!”

鐵鷂子一敗,餘下的後軍再無心思應戰,全部逃向北關堡。

周世清讓後軍打掃戰場,餘部徐徐來到北關堡下。

梁永勇吸取教訓,將龕谷子弟扣押在堡中,用精銳兵士防禦。然而不僅有這支宋軍,還有,楊遂的軍隊!

隨著西夏兩場大敗傳出,楊遂下令征召各族壯丁參戰,處於劣勢,這些部族未必會出動子弟配合宋軍,就是出動了,各族並沒有歸心,楊遂也沒有完顏阿骨打的整合能力,還是不能發揮出他們的戰鬥力。

但打落水狗,誰不願意,而且一場大捷也有很多收獲的,後勤的物資、武器、盔甲、戰馬,對於這些部族也十分渴望。

周世清在北關堡下紮營休息。

一路急行而來,士兵都有些困乏,但就是在休息的三天過程中,楊遂整合了許多部族,以及自己的部下,使兵力達到近兩萬人馬,浩浩蕩蕩殺出熙州。

兩軍同時向北關堡發起進攻。

第二天北關堡就失守了,梁永能部下只有少數人逃了出去,還不能稱為逃出生天,逃向東方的兵士是休想回去,只有少數逃向西方的兵士,自黃河逃到了涼州境內。餘部全部擊斃或抓獲,連梁永能與梁格嵬也被周世清抓了起來。周楊大軍會合,又殺向了古渭城。

這一戰成了逆轉點。

但真正逆轉的還是在古渭城。

古渭城打得很苦,城中有許多宋軍,然而因為古渭城的地形,為了防止西夏人南下或者東下,使後方糜爛,不僅要防禦,城中兵士還要時不時的出擊,將梁乙埋的主力軍隊死死拖在古渭城下。

這一拖,就是三十多天,城中兵士傷亡越來越大,防禦力量也越來越弱。梁乙埋又利用古渭城鬆軟的土壤,廣挖地道,再於城墻下架設木架,放火點燃,泥磚燒成灰燼后,城墻也崩塌了。鄭朗不得不讓兵士強行用柵欄堵上。

柵欄的防御力量遠不及城墻,梁乙埋看到一道道柵欄立起來,用撞車強行撞擊柵欄。到後來,西夏軍隊多次成功衝入城內,若不是城中有鄭朗坐鎮,宋軍頑強作戰,古渭城早就失守。

就在古渭城搖搖欲墜之時,傳出了宋軍挺進蘭州的好消息。

這一盤棋關鍵就在梁乙埋能不能及時撤退。

若是及時撤退,肯定不能衝破宋軍的防線,可後方就是西夏。

兩軍交戰,速度很重要。

西夏人半耕半牧,無論征集軍隊,或者行軍,速度都比宋人快。章楶為了使龕谷蘭州防線嚴密,採用了押運糧草的辦法,也就是擊鼓傳花,從中原到陜西前線,不可能所有押運的民伕自始至終押運糧草,有去的糧食吃,也會沒有回來的糧草吃,損耗太大了,因此一節節地傳遞下去。一萬人押運糧草到長安,來回消耗了部分糧草,那么從長安只有七千人押運糧草到寶雞,寶雞只有四千人到渭州。章楶也是如此,涇原路兵力進駐龕蘭,京兆府兵力進駐涇原路。時間也就搶回來一大半。

但還未必有西夏人快,盡管東線兩國兵力相互牽制,可是西夏人還能及時從後方及時調出一支軍隊殺向龕谷。

兩面夾攻,西夏人歸路心切,士氣悲憤,龕谷經西夏人統治了十幾年時間,一些部族歸化,在內部配合呼應,龕谷防線就會十分危險。

只能說正好西夏人在秋收,這一條對宋朝十分有利。

這是東路軍最大的困難。

面對這個困難,章楶卻進行了一次豪賭,不是守,而是將兵力主力分出來,向南出擊。在西夏大軍未到來的時候,將西夏人三路軍隊吃下,那么哪怕西夏人來了十萬、二十萬軍隊,宋朝也會成功地將龕谷防禦住。當然,若不能成功,精銳兵士盡出,敗得會更快,甚至將是一場慘敗。

宋朝成功奪下龕谷,梁乙埋卻在猶豫不決,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無論宋軍怎么包圍,只要奪下古渭城,擒住鄭朗,這一戰就會取得輝煌的大捷。抱住這樣的心理,梁乙埋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晝夜不息。

古渭城中雖然將士士氣漲了起來,卻是越來越危險。面對著這份危機,鄭朗也不顧危險,數次站在前線,身先士卒指揮,這才勉強保住古渭城不失。然而在西夏人猛烈攻擊下,古渭城城墻幾乎三分之下倒下,每天最少發生四五次巷戰,城中的兵士急劇傷亡,只剩下七千余人。就在這時候,梁永能全軍覆沒,而在西使城卻有一支部隊入城,西夏所有糧草一起聚在西使城,供應梁乙埋與李清兩軍。

這支部隊就是來取糧草的,城中守城的兵士看到令牌,讓這八百兵馬入城。

八百兵士徐徐進入西使城中,忽然數十騎抽出兵器,撲向了城門兩側與城上的西夏人,餘下大部向城中的幾個糧倉衝去。

六谷部!

幾十個長者來求情,章楶給他們看了行軍圖,後面就傳出宋軍奪下結河堡的消息,幾十個長者被逼著獻出投名狀。在他們配合下,章楶持著他們的書信,派斥候來到前線。

梁乙埋派李母浪羅帶著兵士去西使城取糧。

這些兵士中就有部分是來自龕谷與六谷部子弟,途中斥候暗中與這些人取得聯繫,持著手信說服。

另一名將高永能出手,悄悄化裝成獵人,於夜晚在西夏人營地兩側會合,裡外夾攻,將李母浪羅手下全部擊殺,再持著手令,為防消息走露,立即不顧夜色,起程衝向西使城。

變故陡生,西使城中兵士愕然,高永能已經撲到糧倉前,迅速將糧倉點燃。梁乙埋也做了佈置,害怕宋軍自汝遮谷出,奪下西使城,城中駐扎著許多軍隊。

但變故來得太快了,猝不及防之下,讓高永能成功地在所有糧倉上放起了大火。

看到敵人越聚越多,高永能大喝一聲:“撤。”

帶著手下與六谷部龕谷叛變的子弟,殺向了城門口。一路血戰,八百兵士殺出西使城,只剩下三百余人,還有大半人帶著傷。高永能沒有停留,迅速殺向甘泉堡。

一路東下,最後能逃回去的只有一百餘兵士,連高永能自己也身負重傷。但這一戰達到了目標,成功地將西夏人大部分糧草一起燒掉。糧草一燒,西夏人再無戰鬥的勇氣。

梁乙埋無奈之下,這才下令撤軍,另一人更狡猾,前面龕谷失守,後面李清就將主力部隊與親信從甘谷城撤向通渭寨。但也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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