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百五十二章 星光(上)
契機便來了。【】
九月,西夏不顧宋朝的反對聲音,突然出兵慶州,未攻下什麼堡砦,但此次出擊,卻殺害了一千多名慶州百姓,擄掠無數。
瘋狂的梁氏。
出兵之前,西夏重臣,也是西夏的名將,讓鄭朗都有些忌憚的嵬名浪遇再三阻止,梁氏不聽,相反,因為嵬名浪遇功高位重,又像元昊一樣,漸漸將此人冷遇。
朝廷接到消息後,鄭朗放下手中的事務,寫了一篇文章,登於報紙上,雖遠必誅賦。
漢武帝時,陳湯上書漢武帝說,宜縣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意思是應當把砍下的頭顱懸於蠻夷居住的地方,讓他們知道,敢於侵犯強大漢朝的人,即使再遠,也一定要殺死他們。
漢武帝雖窮兵黜武做得略有些過了,可正是因為這句犯大漢者,雖遠必誅,激勵著多少仁人志士,一次次打敗了來犯的胡虜。但現在鄭朗有點想不明白了,對契丹苟和還能理解,契丹強大,兩國開戰,對宋朝會產生極大的傷害。
其實就是宋朝與契丹的戰績,也未必是每戰必敗,也曾多次擊敗過契丹,契丹於澶淵城下議盟,不是看到宋朝的所謂仁愛,而是主帥射殺,多次受阻,甚至出現多次敗局,迫不得己,才與宋朝議和的。
然而現在呢,給了大量歲幣,盟和以來,共給了近兩千萬銀帛,實際價值三千多萬。然每次契丹來使到來,躍馬長街,那怕是契丹與西夏鏖戰數年之久,困窘有求我朝之時。使者到來,仍傲氣凜然,士大夫望之色沮。為何?
不提了,畢竟與契丹盟約以來,契丹小動作不停,可並沒有真正出兵中原,雖花了錢也算是值了。
但西夏呢?
原來僅是一個苟於銀夏二州之地的羌奴,侵佔鹽綏宥靈等數州,這是宋朝最高官員的最高腔調。第一次將靈興鹽綏高調地歸於宋朝疆域。並且與我朝交戰,勝少敗多,慶曆數戰,擊斃了幾十萬虜敵,若不是國家財政吃緊。又遇罕見的災害,都能將其滅國。其後狄青一度拿下西夏六州,為何懼之如此?
朝廷為了愛民,不欲生事,允和,並且給其大量歲幣與賞賜,沒藏叛亂。狄青主動出兵相助,替西夏擊敗叛賊。不可謂不仁至義盡。但不久,李諒祚入侵。陛下登基為了愛民,再次原諒。但西夏怎麼做的?就算有綏州爭議。朝廷也答應其交換,不過土門附近幾十座小堡的代價罷了。梁氏窮凶極惡,先出兵擊殺劉溝堡一千多名宋朝將士,時隔數月。再度入侵慶州。大漢的骨氣血性哪裡去了?為什麼面對一個弱小的不如自己的對手,一再的害怕苟和?難道秦州百姓。慶州百姓與陝西百姓就不是宋朝子民?
我不懂,請諸位告訴我答案。
文章寫得極其的煽動。
這便是鄭朗的契機所在。
外敵入侵,只要國家不軟弱,讓百姓失望,利用得當,便是一次凝聚民族團結的機會,更是一次轉移內部矛盾的機會。
苟和的僅是最上層的少數人,也許佔不到宋朝的人口千分之一數量,不過這群人手中有可能佔著宋朝一半以上的權利資源,故顯得宋朝以苟和派佔據上風,實際不是,宋朝九成以上的百姓至少在外交上是激進的,多數百姓認為國家軟弱,生活在屈辱之中。不然也不可能有楊家將的傳說流傳開來。
鄭朗放在朝會上講,也許將嘴皮子磨破了,也未必能說服三分之二的大臣支持。
至於有些人說國家財政吃緊。
財政不吃緊,也沒有多少士大夫想打仗。
不過有了財政吃緊這一條,更給他們苟和理由。
民間卻不大管的,鄭朗有意煽動,梁氏做得太囂張了,這些年,自治平時起,西夏就不停地犯邊。鄭朗文章前面一出來,後面無數士子寫文章怦擊朝堂。
就算允許他們犯錯誤,可最少得有一個底限。西夏人根本就沒有底限,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國家養了世界上最多的軍隊,一年軍費最高時能達到一億緡費用,怎麼窩囊到這種程度?於其這樣,為什麼要養那麼多軍隊?就是大理與交趾這樣的小國家,也不能活得如此憋悶。
朝堂不知道怎麼辦?
鄭朗一直是激進派,此次做得也不錯了,無論與西夏使者會談綏州,或是在劉溝堡中「顧全大局」的表現,皆無可挑剔。
但此次做得太過份了。
就包括一部分中立的大臣,心中也開始倒戈起來。
當然,不願意生事的大臣更多,本來國家就是多事之秋,又有赤字拖累,因此希望西北寧靜的,不然大戰發生,國家必將被拖累下去。
不過下面反對聲音波濤洶湧,這些人不敢說話。民間輿論紛紛嚷嚷,朝堂卻是安靜一片。
趙頊將曾公亮、鄭朗、富弼與呂公著、王珪、司馬光六名大臣詔入內宮商議。東府二人,西府二人,兩制二人,皆是二府兩制最高長官。連參知政事都無權參加此次秘密會議。
散後,連下兩道詔書,第一道詔書正式將緩州編制,讓范純祐知綏州。
第二道詔書是重新杜絕西夏的歲賜,將兩大榷場與一些私市全部關閉。
兩道詔書一下,終於朝堂產生爭執。
不管是什麼原因,那怕是關閉榷場,中斷歲賜也可以的,但不當將綏州正式編制,西北將不寧矣。可另一部分大臣卻強烈支持,為什麼西夏能蠶食宋朝的土地,宋朝就不能吞食西夏土地,況且連蠶食都不能稱,乃是嵬名山兄弟自己主動投奔宋朝的。
梁氏聽聞,派使來議疆界,宋朝不准,我們宋朝不會像你們西夏那樣。連使者都敢殺,但你們使者也不要踏入我們大宋地盤。
宋朝越強硬,反對的大臣越多。
注意力真的轉移了。
但朝中大臣不知道的是一道秘密的詔書到了渭州城。
……
十月到來,通峽前川一片草黃。
再冷一冷,西北就要落雪了。章楶獨坐在城頭上,手持書卷,看著書。
王韶問道:「質夫,你當真想回到朝堂參加制試科?」
「子純,莫要辜負了鄭公美意。」章楶說道。制試科分為好幾種。一種是士子考中進士後再次的考試,這是仁宗中期完善的制度,也是迫不得己之舉,趙禎心好,每次考試夾七夾八的。最少六七百名各種各樣的士子中第,多者能達到近千名。官員太多了,進一步埋汰,掣肘官員進入仕途時間,實際延阻官員名額進一步的氾濫成災。另外就是朝中重臣保薦的幾項制試科,以舉良方正為第一。這些制試科名額很少,有的往往數年才有一次。一次只有數人而己。比如舉良方正科,整個趙禎朝,也沒有幾人得中。
鄭朗提撥了許多文武臣子將領,但非是保薦。從未有過保薦之人,此次為章王二人破例,不看僧面看佛面,最少也會得一個第五等。
制試考得中。再進入館閣,磨勘週年半載。然後再外放,那怕繼續外放到邊境,也能算是一名真正的士大夫,與韓琦、范仲淹等人一樣,就不會定性為武臣行列。在此上,張亢就吃虧不少。
進入了士大夫,成為士大夫一員,與武將武臣命運會是兩樣的。
所以章楶聽聞後,感恩戴德地離開。
他將鄭朗的好心傳給王韶,王韶不聽,說了一句:「我自從制試考不中後,遊歷陝西吐蕃,久不讀書,經義多貽忘,即便現地重新拾起,不用功幾年,必不中。鄭公雖是好心,可自己不中,不是丟自己的臉面,而是丟鄭公的臉面。」
居然拒絕了鄭朗的好心。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章楶不勸了,連鄭朗也沒有寫信再勸。但章王二人還低估了鄭朗對他們的重視程度,以為鄭朗乃是舉國棟樑,國家砥柱,能對他們表示關心,就算是不錯了,哪裡有功夫再三寫信苦勸?
王韶微微一笑,說道:「質夫,鄭公雖是善意,但就是落得狄武穆的下場,那又如何?千百年後,百姓是記得一些士大夫的名字,還是記住狄武穆的名字?好男兒,當建功立業耳,為何耽迷於虛名當中!」
也對也不對,千百年後,百姓有七成知道狄青的,有四成知道王韶的,但不會超過一成知道呂公弼、韓絳的。可他們疏忽了士大夫的筆桿抹殺能力,作為北宋中期最優秀的三大名將,狄王章三人功績與名聲恰好形成反比。狄青最次,名聲卻最高。章楶功勞最大,幾斃西夏將士二十萬,直接導致梁氏身亡,名聲卻最小。
章楶笑笑道:「子純,也許你這樣想也不錯,可我不喜,大丈夫不一定學習班超投筆從戎,同樣可以學習鄭公,文武兼備。」
「哈哈哈,」種諤站在邊上本來聽他們二人拽酸,眉毛擰起,聽到這一句,終於忍俊不住,大笑起來。
王韶也忍不住笑了。
不是笑章楶做不到文武兼備,章楶文章做得不錯的,學問也不錯,關健他能學習鄭朗麼?鄭朗如今發起三次改革,每次皆轟轟烈烈,那也是迫於國家形式需要,逼的。
即便如此,也做了許多兼讓之舉,安撫一些受到損害的豪強情緒。總之,這是一個濕潤到骨子裡的舉世罕見良臣。別的不說,就憑章楶平時那些陰謀詭計,那是真正的陰謀詭計,既歹毒又無恥,種諤聽了都感到冷汗溲溲,哪裡看到溫潤二字?
學習鄭公,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章楶打了一個哈哈,辨解道:「難道我不能學其一鱗半爪?」
「別,別,」種諤都笑噴出眼水了,拭了拭眼角,又說道:「還是看訓練吧。」
三人站在城頭上,向野外看去。
平峽前川一馬平川,乃是訓練的最佳場所,每到冬季來臨之時。就是沒有戰事發生,也多有軍隊在些集合訓練。馬多了,王韶來此後,又有神臂弓,王韶就想到了一個訓練辦法。
不訓練騎兵,騎兵歸騎兵訓練,步兵歸步兵訓練。步兵想訓練成騎兵不容易的,騎兵交戰不僅要會騎馬,還要騎術精湛。能在馬上閃躲騰挪,還要相互間配合得當,隊列有序。這個困難相當大,陝西十萬騎兵,漢兵僅有五萬人。其他皆是蕃兵。
但讓步兵學習騎馬,不要求他們有多高的騎術,只要求他們能騎著馬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實戰時,用馬載兵,提高速度,到達目的地後,提前下馬。這樣不出動幾十萬大軍的前提下,因為西北成了飼養戰馬的重要場所,那麼便能使軍隊速度加快。至少可以組成一支速度很快的馬步兵突擊軍隊。
朝廷製造出來的神臂弓並不多,無他。鋼的質量問題。
還有一些技術難關沒有突破。
這要到明年杭州第三鋼監成立後,才漸漸成熟。無論是弓箭或者兵器鎧甲,生產的規模皆比較小,僅是增補。當然。也與國家財政收入有關,大規模的兵器替換。許多很多錢帛的,自刀槍弓箭到鎧甲,就算成本下降了,一個兵士兵一套換裝下來,還要五十多貫成本。
但這批神臂弓質量應當比史上晚幾年出現的神臂弓質量更好,自出現後又陸續的研發,終於將它所需的臂力控制在一石八斗,一是機括技術的成熟,二就是韌性好的鋼代替了熟鐵。
不多,前後生產了五千把神臂弓,交到懷德軍卻達到三千把。與此同時,還有一批火炮,以及大量的糧草。糧草也很關健,戰爭到來時,必從後方增加軍隊進入懷德軍。
其實西夏屢屢入侵,也拖累了宋朝財政。若邊境安寧,即便駐軍,也可以抽出大量兵士到京兆府就食。在京兆府有關中的糧食供給,即便是漕糧,成本一斗也不會超過一百文,越往前線去,運費越貴,到達懷德軍,成本會增加到五百文以上,若浪費嚴重,能接近一千文。西夏緊逼,不得不將所有軍隊一起調到前線防禦,僅是一個糧食消耗,成本就無法計算了。
但大規模的軍隊物資調動,也很好的掩飾了懷德軍的物資糧草調動。
戰未開始,後勤已經暗中準備好了。
然而三人左等右等,卻未見朝廷下旨,有何命令。沒有詔旨,他們也不敢擅自行動的。
一頓西北風起,王韶看著滿天的黃云,用手遮著眼睛說道:「沒想到風沙居然吹刮到這裡。」
「子純,你才注意啊。鄭公於定川砦就說過風沙的問題,與西夏交戰,風沙最惡。秋冬來臨時多風沙,我朝不論從哪裡出兵,皆是位於下風,風沙淡眼,作戰不利。春夏來臨,雖利於我軍,可西北風向又與中原不一,也偶爾會有西北風臨,即便沒有,我軍佔據上風,僅是一場公平之戰罷了。」種諤說道。
「哦。」
種諤又低聲說道:「我聽狄將軍說過一句話,鄭公於定川砦時,就料定西夏與契丹會發生衝突,為讓兩國形成鏖戰之勢,故用一些器械鼓風,讓元昊意識到風沙之威。這才使元昊取得河曲大捷。」
「子正,說說,」王章二人都好奇起來。
種諤用更低聲音說道:「子純,質夫,你們莫要對外面說,實際夏遼交惡,多是鄭公用了反間計才得功的。正是數年之戰,遼國國力殘凋,我朝河北河東始安,並不僅僅是增加歲幣之故。西夏同樣如此,就不知道朝廷什麼時候使財政轉好……」
道理並不複雜,財政不好,頂多能做的就像未來一場突襲戰,不可能對西夏發起總攻的。
「子正,子純,這也是鄭公做過的事,何必笑我?」
王韶與種諤直接翻白眼。鄭朗用計也不是你那些計策!
正在說著話,遠處幾騎飛奔而來,到了平夏城下,正好看到城頭上三人,大聲喊道:「蔡知州有令,請王知軍、種通判、章判官急去渭州城。」
韓琦去了大名府,陝西沒有人總領五路事務了,整個涇原路事務交給了蔡挺。
三人聽聞,找來馬匹,翻身上馬。帶著侍從,飛快奔向渭州城。
見到蔡挺,蔡挺將其他人打發下去,只留下一個太監,對王韶種諤說道:「你們臨行前,鄭公可有什麼安排?」
詔書到了,再聯想到以前朝廷一些武器與物資的調動,蔡挺還能不明白嗎?
「有,鄭公讓我們乘機襲擊天都西夏行宮。揚我大宋國威。」王韶道。
「很難。」
「是難,但我們做了周密的佈置,就等朝廷命令下達。」
「王知軍,你可能勝任乎?」
「蔡知州,放心吧。」
「不是放心。若你們成功了,自會揚我國威。若是失敗了,不僅是三軍奪氣,有可能會牽連到鄭公的改革。」蔡挺狐疑地說。他接到詔書的同時,也接到鄭朗的密信,一旦出擊開始,最大限度給王韶權限。儘量滿足他的要求,也儘量不要插足。蔡挺也知道王韶那篇平戎策,關健是王韶沒有過真正的戰鬥經驗,憑藉一篇策子。就能代表如何如何的,很讓人懷疑。比如尹洙寫了多篇兵策,實際軍事能力也就那樣。不但他,包括西夏人同樣是這麼認為的。宋朝文人多是那德性。誇誇其談有本事,真上了戰場。卻誤國殃民。
這一戰勝利了,對改革沒有多大幫助作用
,也許數將有功,畢竟與種諤上次不同,這次是詔書同意的軍事行動。
但對鄭朗,會產生一些爭議,有好有壞。
蔡挺不在朝堂,當然不知道其實好處很大的,轉移了大家視線,就是最大的好處。
然而失敗了,那就非同小可。
本來改革就產生了很大爭議,再來一次大敗,無數屎盆子一起扣在鄭朗頭頂上了的。都能讓改革失敗。蔡挺也是一個改革派,一旦失敗,國家再無振興的可能。
雖知鄭朗有一些識人之能,可蔡挺心中委實不安。
「蔡知州,請放心吧,我雖欠缺實戰經驗,種子正卻將這一點彌補了。」王韶說道。
「那就好,我接到詔書同時,接到鄭公的秘信。不但托負你大權,還讓某來配合你,甚至讓宮中的李子范監軍使也要配合你。」
「蔡知州,你們說話,某家無妨,」李憲說道。這時候他還遠沒有後世的地位,鄭朗器重,刻意推薦他前來西軍監軍,反而讓他有些受寵若驚。還有一點,鄭朗與宮中太監們幾乎不交往,但對他們一直不惡,不像一些士大夫那樣,將太監們狠狠地往泥坑裡踩,宮中太監們對鄭朗應像同樣不惡。
「那就好,王韶、種諤、章楶,接旨。」
三人伏下接旨,李憲宣旨,主要就是命令他們在年底之前,對天都行宮發起一次反攻,但可以見機行事,若行宮防守森嚴,可以尋找天都山某一軍營發起進攻,將行宮放棄。如何決定,給予他們便宜行事的權利。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可在宋朝,一個便宜行事,是多難得。
王韶說道:「臣等一定不負聖恩。」
接完了聖旨,三人站起來,蔡挺說道:「王行軍,種將軍,朝廷還調來幾將。」
說著拍了拍手,兵士從外面帶來幾人。蔡挺做了介紹,
第一個乃是前名將王凱手下大將竇舜卿,在西北戰爭中多有出色表現,曾隨使出使契丹,契丹人聞其善射,置酒請射,每發皆中,又取得二弓示其精良,竇舜卿不屑地未弓,一挽皆折,能拿出來做示範的可謂強弓了,只用一次力氣就將弓生生拉斷了,可見其臂力之大。以涇原路鈐轄身份來到西北,不過這一職位是空掛,實際將會充塞到懷德軍,聽由王韶指揮。
蔡挺說到這裡,有些苦笑。
鄭朗未免太看重了這個王韶,讓種諤居其下,讓竇舜卿也居其下,千萬莫在看錯了人。
第二便是定川寨犧牲的將領劉賀之子劉昌祚,以蔭錄為右班殿直威遠砦主,只做了一件事,青唐聚兵井鹽,經年不散,劉昌祚奉命前去詰問,諸酋問,漢家想要取我鹽井嗎?劉昌祚說道。國家富有四海,何至與汝爭此?與諸酋首俱來,犒酒歡宴,由是西境乃安。沒有什麼戰功,但經鄭朗指名,想來不差的,也塞到了懷德軍。
第三第四也是定川寨一戰犧牲的將領姚寶的兒子姚兕、姚麟兄弟,兄姚兕蔭補為右班殿直,弟姚麟考為團指揮使。現在沒有什麼名氣,調了過來。
第五人乃是麟州保衛戰中有功的將領苗京之子苗授,以蔭補供備庫副使帶指揮使。
第六人是好水川戰役中慘烈犧牲的名將王珪之子王光祖。
介紹完畢,蔡挺說道:「鄭公在信中對我一再囑咐,此六將乃是一時之選。國家未來的重要武將,望王知軍用之也要護之。」
是六個人才,給你們的重要幫手,千萬不能當成炮灰使用。
「喏。」三人對視一眼。
除了竇舜卿外,對其他五將皆不瞭解。
也無妨,帶回去溜躂溜躂,就知道了。
蔡挺又說道:「此外。涇原路副都總管楊燧也是一時之選的名將,若有需要,三位也可以動用。」
「喏,」三人驚喜地說道。
楊燧也是一員老將。平王則與儂智高,以及與交趾交戰時皆立下赫赫戰功。有此人相助,勝利便多了一份可能。
其實他們不知道,中間五人若用得好。那一個都勝過了楊燧。
給了武器與重將支持不算,接下來還有一項最重要的支持。
蔡挺說道:「王知軍。你跟我來。」
「喏。」
蔡挺將他帶到州衙後一個安靜的小宅子裡,屋中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大漢,蔡挺退下,只留下王韶。
大漢自我介紹道:「王知軍,我乃是特務營總管周淵。」
王韶肅然起敬。
朝廷有一個特務營,都是知道的,可究竟他們有什麼成員,怎樣構成,已經成了國家的保密核心,在外界人眼中特務營神秘無比。
他說道:「見過周總管。」
「王知軍鄭公很看好你,也莫要與我客氣了。我前來渭州,第一乃是為你提供情報幫助。」
「謝過聖上,謝過鄭公,謝過周總管。」王韶大喜,有特務營詳細的情報協助,無疑是如虎添翼。
「大家皆是為了大宋,無需謝過了,第二條我向你提供一個幫助,但在這之前,請你記住一句話,今天所聽到的不能向第二人洩露,那怕是最至親的親人。」
「請明示。」
「嗯,我協助你,只能呆在渭州協助你,過一會兒,我會安排三人,與你一道前往平夏城,由他們與你保持聯繫。」
「行,」王韶道,但他眼中還有一絲不解。
周淵看出他的疑惑,說道:「此一戰,乃是鄭公看好你,不然還輪不到我本人出面,因為本人還有一個名字,沒藏青都。」
前面將沒藏青都說出來,後面王韶差一點嘴冒白沫,雷了。
不過他迅速反應過來,周淵也許沒有幾人知道,沒藏青都知道的人太多了,甚至許多西夏人都能認識,當然不能去前線。忽然他眼中閃過古怪的神情。
「不錯,不愧是鄭公看好的人,居然猜測出現,其他的五員沒藏六虎皆是特務營的高級特務。」
「我,我,」王韶嘴角哆嗦了。因為六人當中有一人此時正坐鎮天都山,李開泰。此人在西夏成名已久,對遼對宋對吐蕃,皆立下赫赫戰功,為了對付此人,王韶與種諤絞盡腦汁,敢情幾月來,一直是謀劃對付自家人哪。
「先帶一個好消息給你,西夏馬上圍攻綏州城,帶去了大量將士與軍隊,這是奇襲天都山的好時機。其次是李開泰,他會配合你行動,關健時候能調動一些軍隊離開天都山,便於你行動。但有兩個前提,一不是有損他的名聲,未來李開泰必有更大的重用,若因為天都山一戰,讓梁氏推卸責任將他斬殺,即便有功,也會得不償失。二是做得漂亮一點,不能讓外面人懷疑。」
「好,我知道了,一定會謀劃好,」王韶認真地答道。這五個人已經成為西夏的重要將領,一旦利用得當,會起來無可擬代的作用。僅是為了一次突襲,折損一人,那是有點得不償失了。
「不錯。不錯。」周淵又誇了一句。
王韶又想到一個問題,壓制住心中的驚訝,問道:「這麼說來,朝廷不久便收復西夏?」
「王知軍為何有此問?」
「年齡……」王韶委婉地說了二字,都五十歲左右了,軍人壽命短,若等他們老死了,就失去了價值。不知道過程,但想來朝廷在五人身上必花下許多心血。收復西夏時間拖久了,五名關健人物利用不上,損失太大了。
「是啊,王知軍既然問起,某也不妨對你說一說。鄭公之意,還是如你平戎策上所寫的,先經營河湟,後經營西夏。即便收復西夏,大約也要到十年過後。不過也無妨,受鄭公之托,朝廷早在十幾年前就向五將下了命令。低調行事,將身上隱疾隱傷一一治療,同時儘量減少奔波,也減少親自前往前線作戰受傷的可能。」
奔波少了。隱傷痊癒,保養得當,壽命會延長。而且也與五將的身世有關,雖及時的投奔梁氏與梁乙埋。不過以前投奔沒藏,後投奔李諒祚。再投梁氏,名聲也不大好聽。主動的避免領軍,一是保養身體,二是避嫌。低調的人,總會招人喜歡的。梁氏也喜歡,分別給予重用。包括趙善金領兵駐紮天都山。
這就是朝廷未來軍事的大方向。
王韶五味雜陳,帶著種章二人以及六員勇將,返回平夏城。
時光如梭,轉眼到了臘月,梁氏派使重新議和不成,惱羞成怒,先是派使向遼國求印綬。對付宋朝,儘量與契丹交好,若能分兵牽制那更妙了。此乃是西夏大臣罔萌訛的主意。
耶律洪基整天忙著狩獵,不亦樂乎。
他對西夏沒有多大興趣,相反的,對宋朝倒是不惡。若西夏到了生死垂亡時刻,也許契丹會出兵相助。但這時候嘛,別想了,父親屢被西夏擊敗,當真不記仇恨?
連一個印綬也不給,甚至對寵臣耶律乙辛,當著西夏使者的面嘲笑道:「夏人,乃狼也,永遠喂不飽的。宋朝變相助其錢帛,支持他們對抗我國。又助其平滅叛亂,給其歲賜,卻多次入侵。若此國強大,我朝西南永不得安寧矣。」
不是他想到的,乃是鄭朗入使契丹教導他的。但拋開真正的真相,似乎西夏就是這麼一回事。
耶律乙辛媚笑道:「是謂宋朝軟弱,若是我朝,既奪其六州,何用交還?」
遭此羞辱,使者沒有臉面再呆下去了。
梁氏求助不成,但瘋狂地單打獨鬥,讓梁乙埋率領大軍進攻綏州,梁乙埋率親軍壯騎連攻順安、綏平、黑水等寨(在綏州的西南方向,乃是嵬名山族人的屏障)。宋朝早有防禦,在綏州修的寨堡並不多,但每一寨皆堅固高大。西夏軍隊到,沒有與他們野戰,只是防禦,還沒有到諸寨壕溝下,宋軍幾輪勁弓強弩,以及火炮打擊,丟下幾百名屍體,落荒而逃。
梁乙埋一怒之下,從西北方向,率領所有大軍來到綏州城下。連攻了十天,不但無功,而且這一次犧牲的人更多。於是將大軍駐於綏州城外定仙山,以至定仙山煙火皆滿,諜者告訴坐鎮綏州城的郭逵,郭逵說道:「此乃遁也,特以此張虛勢聲。」
但這一回郭逵可不想他們輕易將大軍撤回去。
因此於城頭上將婦女褻衣張起,又派諜者潛入西夏軍營前,散發羞侮文書。有種繼續攻打綏州,沒種那就像龜孫子一樣,往回逃命吧。
梁乙埋羞怒,本來準備撤軍的,一怒之下,又再次強攻綏州。
南方出事了。
宋夏已經翻目成仇,也無需客氣。
在王韶勾引下,陸續有許多部族翻過兜嶺,逃向宋朝。
連綏州也編制了,況且這些族民?
對宋朝來說,這些百姓無所謂,所以也是中國自古以來,不願戰爭的原因。以戰養戰在中國很少能夠實現,交趾那次算是最好的結果,還是交趾都城攻了下來,積蓄多年,才讓宋朝達到以戰養戰。大多數情況下戰爭,對中原只能是傷害,無法實現什麼以戰養戰。但這些蕃羌不同,中原富弼。又是定居生活,一旦入侵,就會得到擄掠。不僅是財富,還有人口。宋朝不缺人口,可這些蕃羌卻緊缺人口。
看到部族逃亡,西夏人坐不住了,賞移口西夏守將帶著一千名西夏兵士,追趕這些部族。
追到牯子嶺,遇到了五百宋兵。
西夏人遲疑了一會。看到這些宋兵棄馬不用,反而將馬匹放在後面派人看管,一個個下了戰馬,往前上了兩百步,主動迎戰。西夏守將大笑,帶著一千名手下,衝了過來。
兩軍越來越近,宋軍舉起手中的強弩,西夏人也不在意,這非是在平原上,只能用梭形隊列交戰。弓弩殺傷力有限,等到兩發後,西夏軍隊早就撲到宋朝面前了。
但這一回想錯了,看到西夏人越來越近。王韶一直不作聲,直到敵軍前面的軍馬進入五十步時,王韶才喝道:「射。」
是強弩,而且是最強的弩。射程未必達到兩百四十步,但能達到兩百步。這是一個可怕的距離。僅是兩波射擊,就倒下了一百多名西夏兵士。實際繼續衝鋒下去,未必沒有勝機。
然而西夏人有一個劣根性,後世有人評價,說金**隊屢敗不折,擊退了一次,利用騎兵速度游弋到遠方,重新糾集,繼續殺來。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頑強的作戰,打敗了遼國與宋國,將宋朝迫向南方。
形容西夏人時,說一敗俱敗。只要一次失敗,大軍會立即逃散。沒有那麼不堪,但證明了西夏軍隊作戰沒有多少頑強。
看到宋軍弓箭如此犀利,前面大半兵士紛紛中箭落馬,一個個調頭逃竄,王韶說道:「上馬。」
後面竇舜卿與大小姚將馬匹牽了過來,紛紛上馬,隨後追趕。苗授也率領一千名騎兵從後方殺出。是役,一直追出兜嶺以北,不但將這股敵軍殺散,還催毀了西夏四個戍所,大小十一次戰役,斃敵一千兩百餘人。於是兜嶺以北各條小道紛紛打開,很早王韶就派使勾搭好了,看到機會到來,許多部族源源不斷地向宋朝境內逃亡。
賞移口西夏軍隊不敵,只好向天都山求救。
天都山大將李開泰主動請命,率三千兵馬進駐賞移口。李開泰到達賞移口,正值西夏輕寧族向南逃亡的時候。
西夏以党項人與漢人為主,漢人大姓一百三十八,梁陳蘇辛美丁薛謀曹江寇耿吉許等,大多數常見,也有一些不常見的姓,例如美謀柸將枝祈酒逯字落九巨羌筆刳俄開負刑家柔萌,但卻是西夏漢人大姓之一。
還有蕃姓,以嵬名為第一,其次是沒藏、藥女、浪訛等六十大姓,其實六十大姓就是六十個大部族。這中間沒移族都不能排上去,可是輕寧族卻位居其中,排在五十七位。
聞訊後李開泰大怒,率領大軍追上,對輕寧族展開殘忍的殺戳,將餘下的族人強行向興慶府遷移。血腥的鎮壓終於將逃亡風勢壓了下去。王韶大怒,率軍隊出蕭關,向賞移口發起進攻。
這才是最困難的一幕。
連周淵聞訊都感到好奇。
「李開泰」調走三千精兵,容易理解。他在天都山,必會更為難。因此主動請兵來到賞移口。
到了賞移口,無論王韶在天都山如何折騰,不管趙善金的事了。
但為什麼王韶卻在出兵賞移口。
擊敗了趙善金,趙善金有過。若故敗給趙善金,宋朝必折損大量人馬,而且會對士氣產生傷害。
此消彼漲之下,對接下來的軍事部署產生很不好的影響。
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但似乎之前幾場戰役雖不大,王韶表現得還是可圈可點,為什麼要做畫蛇添足的事?
不但周淵不解,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到京城,京城反對聲一片,但這一回也無輒了,王韶得到詔書行動的,乃是朝廷命令,與種諤那次軍事行動性質不同。
民間的聲間在支持,朝堂反對聲音卻居多。古怪的一幕。
鄭朗不關心這個,相反的,因為注意力集中,反而對他的改革十分有利。他關注的僅是戰局。
接到前方的戰報,連他也感到糊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