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5
正文 八百十二章 秋後
    鄧保吉不知道究裡,看到四字後,說道:「陛下,誰要謀反?」

    「不是謀反,是國家虧空了有三億,三億哪,僅四年時間。【最新章節閱讀.baoliny.】」趙頊說完,煩惱地抱著腦袋,痛不欲生。

    「三億啊,」鄧保吉也傻了眼,又說:「怎麼虧的?」

    這個答案才是讓趙頊最鬱悶的地方,不能說,不僅是兩府的錯,他父親也有錯,並且過錯還十分嚴重。這好比一戶人家,老子有錢,兒子享福,老子沒錢,欠下一屁股,做兒子的只能乖乖的償還,能說老子什麼?

    鄧保吉還在撓頭,他想不通,三億哪,這是多龐大的數字,大半天后,道:「陛下不對哪,前幾年國家每年還能盈餘四千多萬緡……」

    這裡外一合,那就是一年生生虧了一億多。

    「不要再說了,」趙頊喝道。

    鄧保吉退下,羏雌鶘砣ブv藎靼琢耍媸僑緔耍噬喜緩熬讓毆幀?

    鄭朗看到四個大字,抬頭問道:「鄧內侍,是否因為財政?」

    「還是鄭公聰明,」鄧保吉道,聰明人就是聰明人,自己看到皇上寫這四個字,還以為有人想加害皇上呢。

    「財政如何?」

    「鄭公,我也不知道,只聽皇上說國家虧了三億,」鄧保吉陪著萬分小心地說,國家虧空這麼大,更要倚靠眼前這個名臣。不敢不尊敬的。

    「三億?」

    「可能還會更多?」

    鄭朗凝眉,他知道不可能幾千萬的,但這個數字也出忽他的意料之外。沉思了好一會兒,當然,不是為財政著急,去年宋朝財政危機已經波及到普通百姓。

    趙禎死的時候,萬人空巷,為之哭泣。趙曙死的時候,老百姓在京城繼續放鞭炮。過春節,喜氣洋洋。就差一點提著鞭炮在皇城前放了。

    這是表面的現象。

    內部也在傷害宋朝經濟,能被「借」的富戶以二三四等戶為主,也就是手中有一些錢但無權無勢的中產階級。也不能說宋朝做得不好,中國幾乎大部分時間內都在傷害著中產階級,貧困百姓即便壓,也壓不出什麼錢來。因此到了二三等戶時,便開始想方設法斂財。錢越多勢越大,反過來能對自己進行有效的保護。或者榜下捉婿,捉來一個好女婿。

    但這些非常出支出到什麼地方去了?一部分是浪費,主要通過各個渠道還於各個權貴手中。

    這會使宋朝經濟離他構想中的健康經濟越來越遠,貧富分化更加懸殊。

    史上趙頊與王安司如何解決這個難題的,鄭朗不大清楚。畢竟許多非常出支出乃是被皇宮與趙曙親自挪用了。這筆賬永遠是不可能公開的。並且一部分「借款」大約也不會還了。

    但宋朝最不可信的就是神宗朝的歷史,反反覆覆地篡改,不但篡改,還公開地篡改,以致哲宗上台後,看到宋神宗實錄怒斥黃庭堅與范祖禹,二人答道傳聞而。哲宗又斥:文字已盡見,史臣敢如此誕慢不恭?你們修實錄,不看已有的文字。為了貶斥俺老子與王安石,居然只聽傳聞與臆測修史,是否做得太過火?

    因為韓琦與歐陽修皆是反變法派,許多失誤之處,為後來士大夫隱去。

    認真的查史書,還是能找出一點的,例如僅治平二年就虧空了近一億兩千萬,趙頊與王安石逼得變法斂財,韓琦羅里囉嗦。王安石一怒之下。將他寫的奏摺一一陳列出來駁斥。

    氣的。

    歐陽修下去了,不甘心。在下面搞事,小報告打個不停,可是趙禎一直沒有理他。

    因此這段歷史很模糊。

    借鑑的意義不大。

    與史上相比,此次因為自己推動,發作得快,規模更大,但時間短,對民間有傷害,還沒有造成極其惡劣的傷害。一切能來得及,想到這裡,看著鄧保吉說道:「已經是新君即政了。」

    「鄭公,我明白的。財政敗壞,主要就是中書有失。」鄧保吉諂媚地說道。這是一個表態,俺與韓琦不是一路子的人。

    鄭朗還是盯著八個大字,說道:「我寫一份密奏,你將它帶回皇宮,除了皇上外,不能讓任何一人知曉。」

    「鄭公,放心吧。」

    鄭朗開始救趙頊的命,但先寫另外一件事,讓趙頊會見並重用外戚李遵勖的孫子李端願,最好讓他看守好宮內外禁軍。

    鄧保吉驚訝地說:「還真有人想對陛下不利啊?」

    「非也,」鄭朗道,鄧保吉問,正好讓他帶話,畢竟就是密奏也要存檔的,奏摺上不好寫,道:「唐朝有幾十萬天下無敵的甲兵,明皇僅率幾百家奴便一舉將韋庶人、安樂公主與上官婉兒拿下。因為甲兵在內,宮闈事發突然,鞭長莫及也。我朝若有人想謀反,卻不容易,西府有權調兵,手中卻無兵,三衙手中有兵,卻無調兵之權。即便西府與三衙意見一致,還要兩制詔書通過。然此一時彼一時,制度這幾年多破壞了,幾位朝堂重要言臣僅是一封草書,就敢罷免。非常之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鄭朗倒也不怕鄧保吉學習張演(楊億的妻弟,寇準準備立趙禎為皇太子,正是此人酒醉洩露),這個黑洞放大出來,隨便那一個太監也不敢站在韓琦那一邊。

    「鄭公,我明白了,」鄧保吉鄭重地說。

    理論上宋朝的冗瑣制度,已經讓大臣無法謀反,但也不大好說的,韓琦與文彥博暗中沆瀣一氣,又皆在西北領兵多年,三衙許多將領皆出自二人帳下,原先還有一個兩制草詔,現在連兩制都不需要同意,中書就敢強行下詔,若韓琦不詭,什麼事都能發生。

    韓琦與歐陽修也不至於墮落到這種地步,僅僅是想留戀權位罷了,不過防一防,比不防要好。史上沒有鄭朗危脅。現在有了鄭朗危脅,天知道韓琦會不會犯糊塗心思?

    李端願對趙曙十分忠心,但與韓琦關係不是很好,甚至因為韓琦不同意他進入西府,略有些仇恨。用此人在這時拱衛皇宮,乃是最佳人選。

    先將趙頊的安全弄好,才寫正事。

    與趙頊一樣,急得揉腦袋。問題嚴重性超過他的想像,是達到目標,幾乎全部破了,可這破得也太慘。

    鄧保吉同樣在搖頭,難怪諸臣對中書意見很大,讓國家變到這一步。能不急嗎?他又想到鄭朗說的心路,果然,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人是會變的,龐籍越老越辣,這個韓公越老越昏庸。

    鄭朗默想大半天,開始動筆。

    首先安慰趙頊,這小子心地是不錯的。就是做事有些毛躁,越是這時,越不能急。因此寫了一筆賬,不知道三司如何算的,有沒有將銀行的收益算進去。若沒有算進去,情況還不是那麼悲觀。去年讓韓琦弄了一下,抽去了一千六百萬緡錢的分紅,今年山陵費用,銀行又拿出一筆錢。不能厚此薄彼。嚴榮與鄭朗都沒有這個膽子。想要還清河工的欠債加上利息。今年一年也休想完成。

    這是河工的費用,也要將它算在收益裡。到了明年。就可以拿出來使用,大不了遲些時間增股,那麼一年就可以多出兩千多萬的收益。還有未來會增加一個大監,不知道收益會有多少,但最少能達到平安監的一半。

    先給趙頊一點信心。

    然後讓趙頊請一個人來朝中商議,富弼。

    讓趙頊詳細地與富弼進行交談。

    為什麼,鄭朗沒有細說。

    接下來又說另一件事,鄭朗每當看到神宗朝的歷史時,無比的憤恨,特別是趙曙朝虧空如何解決的,根本找不到。也不能說後來大臣們的篡改,也有趙頊自己的原因,因為多數虧空與趙曙有關,趙頊帶頭遮掩此事。

    不能遮掩,這麼嚴重的虧空很可怕,若遮掩起來更可怕。為什麼會虧空,此乃中書之錯也。既然趙頊看過賬目,那麼也看到趙禎朝晚期的賬冊。看看龐籍在朝為首相的支納,再看看韓琦在朝堂為首相的支納,要知道那時龐大的河工正在進行,創造了多少就業機會與副加產值,若是一名能相在朝,不是收入減少,相反一年會增加一兩千萬緡的收入。

    對比一下,就知道中書有多重要了。

    要錯就是中書之錯。不能遮掩,得讓大家知道真相,群策群力。危機就是生機,但這個危機將它包裹起來,非但不是生機,而是迎來死亡的號角。

    不是趙曙的錯,先帝一直有病,政事全部交給兩府,出了這麼大的漏子,與先帝有什麼關係?趙頊就沒有必要感到難為情,將它遮掩。這樣對韓琦很不公平的,韓琦有錯,但要說責任,韓琦只能佔二成錯誤,趙曙最少佔四成,另外四成乃是宋朝的制度!

    可鄭朗管對韓琦公不公平!

    鄧保吉看著鄭朗寫奏摺,看到這裡,眼睛一亮,說:「是啊,先帝還是很愛民的,韓公之失重矣。」

    鄭朗沒有表態,接著往下寫。國家財政問題嚴重,是沒有用好人才,想用好人才,第一個找張方平,第二個還有一個人,王安石。但鄭朗不是指望王安石來變法的,而是讓王安石先將這個漏洞堵住,不能讓它擴大。等自己丁憂一過,再返回朝堂,協助陛下將財政危機化解。

    鄧保吉說道:「不可啊。」

    若等丁憂一滿,還得兩年多時間,萬一鄭朗的六娘七娘有什麼意外,如何了得?

    鄭朗沒有吭聲。

    這個問題去年就與司馬光說過,不可能三年,但最少得守滿一年,天下人才不會議論。有名聲是好事,也是壞事,逼著自己事事要做表率。

    又拿來一張紙說道:「這是第二份密奏,不但要給皇上看,還要給兩位太后看。」

    「好。」

    是寫對趙頊的教育。做了皇上也要接受教育,看看趙禎到了晚年,還請重臣前去宮中侍講,這才成長為一代明君。先帝駕崩,去得太早,皇上在東宮時間短,還沒有做好繼位的準備。這個會對皇上很不利。這說得是本心話。

    趙曙早死早好,可趙頊還沒有成長起來。因此才有了毛躁的變法。

    又用自己與趙禎的故事說事,少年時,自己進宮,對趙禎說,你做好當皇上的準備嗎?說得老氣橫秋,實際當時自己也不大懂。但不能說自己做得不對,那時候趙禎二十三歲,又經劉娥多年打磨。現在趙頊才十九歲,正式教育,包括隨自己一年餘的時間,也不過五年,遠不及趙禎。但就是那時候的趙禎,才親政的幾年。出現多少差錯,做了多少失去分寸的舉動,結果將自己活活累得大病一場,還沒有將政務處理好。

    因此,皇上還要加強教育,還得需重臣教育。

    鄭朗推薦了二人,呂公著與范純仁,因為二人性格溫和。

    不過這二人因為濮儀之爭貶了下去,多少要避嫌的。先帝新崩,召回朝堂不大好。可以放在以後。

    現在還有,司馬光與張方平,曾公亮也可以。三人皆是先帝器重的大臣,可以時不時地抽空去宮中侍講。

    這一點十分重要,重要到了比國家那個巨大無比黑洞還要重要的地步,寫到這裡,忽然停下,又補了一句。若是皇上聽臣的話。召富弼進京,最好讓富弼也進宮中侍講。

    鄧保吉無言。若那樣,以後再加上一個鄭朗,將會是宋朝史上最豪華的皇家講師。

    然後用火漆將兩封密奏封上,對鄧保吉說道:「速速回去,再帶兩句話給皇上,一,如今之計,先將諸臣穩住,使國家政權順利全部交接。二,不怕有錯,就怕犯錯不知改錯,或者盲目改錯。」

    「喏。」鄧保吉不敢耽擱,即便是現在,韓琦與歐陽修加上文彥博,三人力量仍非同小可。

    迅速回到宮中,將兩封密奏遞上。

    趙頊看完,又將它遞給高滔滔,高滔滔看後說道:「頊兒,鄭卿思慮遠長,連哀家也不及之,當聽從也。」

    趙頊羏聰鋁思阜葳椋刃邢綸美疃嗽附偃盟肴謾:洳輝茫街乒僭比詞指噝耍f唇椴萘1?

    接著傳口旨,讓司馬光與張方平進宮侍講,也讓歐陽修隨時進宮侍講,這是高滔滔的主意。政權未穩定之前,兩府大臣必須穩住。

    又召富弼赴京,但未提授何職。

    但就是這份詔書,已經給人一種遐想。

    先是劉庠彈劾歐陽修紫服案,大臣們入臨福寧殿,必須要穿著喪衣的。歐陽修也穿著喪衣,因為是初春時季,衣服穿得多,在喪衣下面仍然穿著他那身大紫官服。

    正好被劉庠看到,怎麼著你也是先帝的親信大臣,居然外喪內紫,忠孝之心何在?

    這便是歐陽修鼎鼎大名的紫袍案。

    後世許多人替歐陽修辨解,說歐陽修被奸臣冤枉。劉庠是奸臣?品德比歐陽修不知好了幾倍。

    肯定是失誤,可這個失誤就是問題,想一想,若歐陽修對趙曙有那麼一點兒忠心,能不能犯下如此嚴重的失誤?

    劉庠當場彈劾,趙頊派人將歐陽修喊到一邊,讓他將那身刺眼的大紫朝服脫下。

    此事就揭過了。

    隨著趙頊召富弼進京,大家終於嗅到一份不尋常的氣氛。

    現在還不明白趙頊的心意,因此未提濮儀案,也沒有說韓琦與歐陽修乃是奸佞。是另一件事。歐陽修妻子的堂兄弟薛良孺,因為他保舉的人貪贓枉法,受到牽連被彈劾,會赦寬免,但是歐陽修反而鄭重申明,不能因他是自己親戚而僥倖免罪,乞特不原。

    歐陽修肯定沒有後世所說的那樣品德高尚,但也不像鄭朗此時心中的應像,幾乎蔡京秦檜並齊。

    可這件案子與歐陽修大公無私無關。

    歐陽修也不大可能做多少大公無私的事,主要這一大家子內部矛盾之複雜,外人不可想像,歐陽修、王拱辰,還有薛奎的幾個兒子,各有各自的矛盾,整個兒不像一個親戚。

    歐陽修究竟與薛宗孺有何關係,大家只知道親戚關係,其他的不可能知道了。

    薛宗孺於是遭到牽連,免去官職。於是自此以後。比王拱辰更恨歐陽修。

    歐陽修長子歐陽發娶了鹽鐵副使吳充的女兒吳春燕。歐陽發不足三十,歐陽修六十歲了。不過歐陽修名滿天下,至少在才情上,歐陽發遠遠不及。吳育吳充兄弟也頗有才情,受到父親影響,吳春燕從小就愛風花雪月。嫁到歐陽家後,看著丈夫寫的文章,再看看公公寫的文章。因此將一顆愛慕之心轉移到公公身上。

    天長地久。兩人發生了一些不正當關係。

    真假未必可知,就是空穴來風,最少有一個空穴是真的,不算是真的,有可能歐陽修與吳春燕舉止略有些親暱,這才造成外面有一些不好的傳聞。

    薛良孺有一個朋友。劉沆的兒子集賢校理劉瑾,此人也不算是一個壞官,不但劉瑾不算,相關彈劾歐陽修的官員,就沒有一個真正算是惡劣之輩。劉沆一輩子不惡,僅因為看不慣諸位士大夫狂虐狄青,替狄青說了幾句公道話,遭到歐陽修等人的彈劾。真彈劾也罷了,但彈刻過失少。多是誣陷。劉沆自此離開相位,最後鬱鬱寡歡之下,沒多久去世。

    但如今士大夫嘴巴就像屁股下面的那個洞洞,一翻又翻過來,說狄青是好人了。劉瑾對歐陽修會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兩人聚在一起,大倒歐陽修的苦水,薛良孺就將歐陽修家中這件醜聞說了出來,於是兩人聯手宣揚。

    又傳到御史台,彭思永整天給蔣之奇洗腦。蔣之奇為了仕途青雲直上。一度巴結歐陽修,附和皇考議。做得不好。但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惡人,相反,以後頗有作為,算是一名良吏。

    經彭思永反覆地洗腦,朝堂上下皆說歐陽修與韓琦是奸邪,蔣之奇急於證明自己清白,聽到彭思永的說法,連夜寫了一篇奏章,呈了上去。

    奏摺一上,群臣嘩然。

    第一個蔣之奇乃是歐陽修的門生,第二個歐陽修前些年就有一樁的醜聞。

    看著這篇彈劾奏章,趙頊第一次臉陰了下來。五年前,歐陽修就沒有給趙頊留下好應像。當初河工快要結束,正是摘桃子的時候,鄭朗回家丁憂,主動讓功給歐陽修。歐陽修一到鄆州,就對自己與鄭朗發難。

    隨後進入東宮,鄭朗托妻子崔嫻轉授自己,刻意做了暗示,果不其然,歐陽修有意對自己兩個弟弟刻意偏授,父親身體不好了,馬上轉變風向。當然,鄭朗也說過,還說了好幾遍,不能指望個個都像范仲淹那樣,抱著這個想法就用不好大臣了。大多數官員皆善長鑽營,越是高官,鑽營本領越厲害,否則極難上位。畢竟像鄭朗與趙禎那般友誼的大臣很少很少的。想用好人,得容忍這些官員的一些不良醜行,看他們的短處,更要看他們的長處,才是用人之道。

    趙頊還是想不開。

    他這份心理很簡單,不怕真小人,就怕偽君子,歐陽修越是品誦聖德,他越是看不慣。又幾年的小心提防,產生一些逆反心理,挾著奏章,悄聲說道:「此人可誅也。」

    是氣話,為此史書還產生過爭執。說是說了,但不是真想殺歐陽修,也殺不了,不殺士大夫乃是祖宗家法!

    帶著奏章到了後宮,找高滔滔。

    鄭朗密奏給了他啟發,想替父親正名,就得往這兩人頭上扣屎盆子。不是俺父親的錯,就是這兩奸佞教唆的。況且還有那個超級黑窟窿如何彌補?

    趙曙死了,秋後來了,到了算賬的時刻!

    高滔滔將奏章看完,饒有興趣地又看了一遍,敢情當八卦在看。

    看著母親一對丹觀眼笑成月芽兒,趙頊臉上起黑汗,道:「母后。」

    你這個心態很不對頭的。

    高滔滔大樂,放下奏章,看著兒子才醒悟過來,馬上變得一本正經,道:「頊兒,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有區別的,若是真的,私德就重大過錯。」

    「那麼如何辨別真假?」

    趙頊語塞,捉賊捉贓,捉姦在床,就是派人審,歐陽修與吳春燕死活不承認,難道將一個重臣的女兒,一個參知政事下入大牢,嚴刑逼供?

    高滔滔道:「你問一問蔣之奇吧。」

    趙頊愣了一下問:「母后,既然真假難辨,為何又要問?」

    「到了結束的時候,為什麼要問,你自己兒好好想一想。」高滔滔又想到鄭朗密奏上的話,對皇上教育還不能放鬆啊。要麼不報,要麼問一問真假。但兩者區別截然不同的。

    p:史上治平二年虧空是近一億兩千萬,總虧空多少,不知道。因為史書有意的抹殺,這些虧空是如何償還的,也未見記載。但有一條,王安石變法,一節強行替國家一年搜刮一億六千多萬到一億八千多萬,若按趙禎朝的用度,一億兩三千萬也能夠用,河湟戰爭時,王韶實際用兵真的很少,後面會寫到,用度也不大,同時也備了糧倉,但大旱來臨時,朝廷救災卻做得很不好。也許是旱情嚴重,也許是國庫盈餘並不多,難道以前的盈餘是用來償還?真的不清楚了。還好,從趙禎朝開始寫,若用這種手法自趙頊朝來寫,僅是考證,就會讓我頭痛不知如何下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6
正文 八百十三章 捅
    趙頊想不明白,說:「母后,請賜教。【全文字閱讀.baoliny.】」

    「此等醜聞,真假查不出來,若維護大臣,不若不報之,讓其自消。若問,真假莫辨,真也未必不是假,假的也未必不是真,終使士大夫名聲受損也。」高滔滔繞了幾句。

    受鄭朗儒學裡的辨證法影響,人人都會來上兩句繞口令。

    趙頊這回終於明白,徐徐退下。

    這是眼下讓鄭朗最滿意的地方,高滔滔如今權利心並不重,若利用得當,反倒是一個好助手。但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例如龐大的債務,最主要的還是人。如今鄭朗學生、朋友以及信徒們,遍及天涯海角,但內部並不是一塊鐵板,例如司馬光與張方平,諸人對曾公亮的憤恨,富弼與王安石之間的意見不合。

    問題多多。

    但他心中多少還有了很多很多的準備,趙頊此刻卻像一隻暈頭轉向的蒼蠅,不知如何是好。

    趙頊將蔣之奇召來詢問,不管怎麼說,你手中最少得有一些模棱兩可的證據吧。蔣之奇伏地叩首,說道:「此言乃是臣從御史中丞彭思永處得知,初彭思永畏懼歐陽修權勢,不敢言,臣聽聞國家財政睏乏,此乃中書有失也,於是將此事寫下,奏稿亦示之彭中丞,然後言國家事,彭中丞額首同意。臣非是欲竄歐陽修,乃是為國家計也。」

    趙頊沒有作聲,派人將彭思永召來對質。

    歐陽修有沒有這回事,其實不要緊,要緊的是自己放出一個信號,看大臣們的反應。

    彭思永帶到永和殿,看了看蔣之奇,心中比較高興,至少讓皇上慎重了,未必馬上就能讓歐陽修倒台,但這已經與前皇上不同。徐徐答道:「陛下。此乃帷幕之私,不宜讓外人所知,以免譏笑朝廷。」

    趙頊額首,說得不錯,公公扒灰本來就不好,並且兒子活著的時候扒灰更不好,傳出去,是歐陽修笑話。也是宋朝朝廷的笑柄。

    彭思永又說道:「既陛下召臣,臣以為歐陽修首建濮儀,違典禮以犯眾怒,僅憑此不宜在政府,否則國家危矣。以陰訟治大臣誠難,然修首議濮園事犯眾怒。」

    趙頊目無表情。實際心中大快,道:「這樣吧,你們將所奏付於樞密院審議。」

    中書是不能過問了,只能讓西府過問。

    但西府能同意嗎?別要忘記還有一個文彥博,可這個不要緊,正好,可以清楚地讓趙頊看到大臣們的動向。

    西府受到兩份奏書,沉默不言。

    在這件事上,文彥博還是一慣的態度。不讚成,不反對。

    歐陽修很快知道了,氣得要吐血,上奏自辨道:「之奇誣衊臣者,乃是禽獸不為之醜行,天地不容之大惡,臣若有之,是犯天下之大惡,無之是負天下之大冤。若犯大惡而不誅。若負至冤而不雪,則上累聖政。其體不細。乞選公正大臣,為臣辨理,再詰問之奇所言臣閨門內事,自所得,因何流傳出去?據其所指,便可推尋,盡理根窮,必見虛實。」

    其實說了也等於沒說。

    就是查到薛良孺身上,薛良孺又上哪兒來弄具體的證據?

    主要是前面一句,禽獸不為之醜行,天地不容之大惡,等於是發下惡誓。

    是真是假,又是一個謎面,鄭朗也未必是認為是真的,有可能歐陽修馬虎,與吳春燕做得有些曖昧,倒是他那件案十之乃是真實的,一有詩詞可以隱晦地證明,二是當時歐陽修正值中年,身體健全,宋朝人又有蘿莉控的陋習,發生了什麼,合乎情理。

    到眼下,並沒有多少大臣參與進來。

    不僅是扒灰案,有,無關緊要,無,無關緊要。扒灰案是小事,而是朝廷對歐陽修的態度。

    全部在觀望。

    朝中有許多人對韓琦歐陽修反感,不過司馬光在主持省試考,不能出來,張方平素來寡家孤人,曾公亮乃是一個老實人,誤會者往往都認為他與韓琦是一路子的。

    因此發生這件大事,居然無人參與。

    只有一個人,孫思恭。

    孫思恭在銀行監中灰頭灰臉,也沒有人怪他,韓琦讓他這麼去做的,他如何敢抗命,況且為皇上,為先帝兩度侍講,身份不可小視。孫思恭利用他獨特的身份,極力為歐陽修解救。

    後來史書說孫思恭諫,帝悟。

    悟個頭啊,若是真悟了,歐陽修兩朝顧命副臣,父親得力大將,早就將彭思永與蔣之奇黜罷出朝堂,何至於再三審議,越鬧越大。兩奏自西府溜躂一圈,趙頊看到大臣一聲不吭,心中又有些猶豫不決。因此將兩奏拿回來,並歐陽修寫的自辨奏章付給中書,令彭蔣二人具傳達人姓名以聞。

    韓琦心中有數,看樣子皇上想要低頭了,羍蘇偃耄逝硭加饋?

    若面對趙頊,彭思永還敢說,面對韓琦敢不敢說?且劉瑾與他是同鄉,兩人交情一向不錯,自己是御史中丞,胡說八道沒有關係,若是供出劉瑾,那正是給歐陽修用來殺猴立威的。於是說所辭出於風聞,我年老昏繆,記不住傳主姓名。再說祖宗家法許御史風聞言事,所以廣聰明也。況且你們身為御史言臣時,風聞之事也沒有少做。若必問其所從來,因此而怪罪,那麼以後不得聞也,我寧從重謫,也不忍塞天子言路。說到這裡話音一轉,真假不重要,大臣朋黨專恣,此非朝廷福。

    就算俺們說的是假的,你們中書做得太過份,又是假的?

    到了歐陽修,都是聰明人,輕重得抓好,中書是否朋黨專恣不提,專門提前面的真假,既然沒有傳達人姓名,就是誣陷了,上書道:「之奇初以大惡誣臣,本期朝廷更不推窮,即有行遣。及累加詰問,懼指出所說人姓名。朝廷推鞫,必見虛妄,所以諱而不言。臣忝列政府,動系國體,不幸枉遭誣陷,惟賴朝廷推究虛實,使罪有所歸。」

    書上,不服。趙頊沉默。

    打鐵要乘熱,歐陽修連上三封書奏。

    還有一個愛害者,吳充,醜聞的中心一個是歐陽修,一個是他的女兒。歐陽修倒也罷了,事關他的女兒能不急嗎。於是上章乞朝廷力與辨正虛實,明示天下,使門戶不枉受污辱。

    大家依然沉默一片。

    主要弄不清趙頊的心態。

    趙頊也弄不清大家的心態,畢竟歐陽修與韓琦幾乎為一體,還有一個文彥博做智者,坐於西府做深思狀,被迫之下,做了進一步退讓,在中書奏摺上批下一行字:凡朝廷小有闕失。故許博議聞奏。豈有致人大惡,便以風聞為托?宜令思永等不得妄引浮說,具傳達人姓名並所聞因依,明據以聞。

    中書拿到這行字,心滿意足,對彭思永更加逼迫。

    彭思永無奈,只好違心地說道:「臣待罪憲府,凡有所聞,合與僚屬商議。故對之奇說風聞之由。然曖昧無實,曾戒之奇勿言。無所逃罪。」

    蔣之奇同樣失望萬分,奏道:「此事臣止得於思永,遂於上聞,如以臣不當用風聞言大臣事,臣甘與思永同議。」

    那更好,你這小子比彭思永更可恨,一道罷去吧。韓琦將事情經過稟明,說道:「此案明了,乃二臣誣衊歐陽修也,請陛下定奪。」

    趙頊只好手書賜歐陽修:「數日來以言者污卿以大惡,朕曉夕在懷,未嘗舒釋。故數批出,詰其所從來,訖無以報。前日見卿文字,力要辨明,遂自引過。今日已令降黜,仍榜朝堂,使中外知其虛妄。事理既明,人疑亦釋,卿宜起視事如初,無恤前言。」

    將彭思永貶知黃州,蔣之奇貶監道州酒稅。道州懂的,五嶺的北邊,生蠻佔了一半。

    幾天後趙頊又後悔,對吳奎說道:「蔣之奇敢言,而所言曖昧,既罪其妄,欲賞其敢。」

    吳奎與包拯他們是同一輩大臣,對於韓琦鄭朗他們來說,屬於晚一輩,不過相對於朝堂上更多的後起之秀,仍然是三朝老臣。說了五個字:「賞罰難並行。」

    賞罰可以並行,但整件事真相的背後,不是有沒有扒灰,而是扒灰之外。

    罰,就是代表著維護中書,賞,便是代表著要對中書下手。連一個真假難辨的扒灰案都敢賞了,可想而知,先河一開,天下彈劾的奏摺會有多少?

    趙頊沉默不言。

    趙頊與大臣們繼續玩著猜貓貓遊戲,韓維試探地上三事,一從權聽政是不得已者,惟大事急務時賜裁決,余當闊略;二執政皆兩朝顧命大臣,宜推誠加禮,每事諮詢,以盡其心;三百執事各有其職,惟當責任,使盡其材,若王者代有司行事,最為失體。其末又說:天下大事不可猝為,人君施設,自有先後,惟加意謹重。並註釋滕世子問孟子居喪之禮一篇,因推及後世變禮,以申規諷。

    看似替中書說好話,實際不然,是進諫要將中書的權利收回給皇帝,或者重新下放到各個機構裡面。

    如今皇上不是原來的病皇帝,中書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樣聽政。

    趙禎嘉納之。

    不過他還是不滿意,韓琦與歐陽修把持朝政多年,若大臣們不群起而攻,自己會有很大的忌憚。為什麼自己一再釋放了某種心意,大臣們不明白呢?

    他還是很毛躁,才繼位不到兩個月,天知道他內心是什麼想法?

    就是韓琦與歐陽修,僅是隱隱有些不安,都未想到其他,況論其他大臣。

    在這時候,富弼稱病,然趙頊屢次下詔,不得不讓兒子從洛陽扶到京城。其實不是他不想來,弄不過韓琦,韓琦仍在中書,來京城自找屈辱,何苦之。

    趙頊不知究裡,聽聞富弼至京,刻意批准富弼乘坐肩輿,由兒子攙扶,由內東門扶進小殿。

    富弼進了便殿,要伏拜,趙頊羏唇柚梗檔潰骸案還院蠹蓿計洳話蕁!?

    就像八大王一樣,見君不用行拜禮了。

    鄭朗曾誇過。此人乃是朝中重要大臣當中唯一的一個真君子,而且又是真正的三朝老臣,未來趙頊也準備讓他進宮侍講。因此不但讓他見君不拜,相反地行了一個弟子禮。

    富弼不敢「生病」了,趕忙還禮。

    兩人相互施禮還禮,老富同志心頭終於生起一股暖流。

    趙禎沒有客氣,既然是君子,就不用再藏著掖著。說道:「富公,如今國家財政匱乏,難以想像。」

    急啊,能不急嗎,王陶回來,這也是一個可以相信的大臣。因此彭思永下,王陶上,為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然後接入便殿,趙頊親書咸有一德四個大字,親送給王陶,又對王陶說道:「何謂一德,乃朕與卿之一心,不可轉也。」

    王陶痛哭流啼。

    趙頊將他扶起來,然後談到這個財政。王聊進諫請謹聽納,明賞罰,斥佞人,任正士,其次以通下情,省民力以勸農桑,先儉素以風天下,限年藝再汰藝兵。

    不能讓軍隊膨脹,只要膨脹了。國家再好的財政也會吃緊。

    顯然這些政策不會讓趙頊滿意的。

    就像一個人欠了一千萬債務。再讓他艱苦樸素,靠擺一個小攤一天賺上幾十大洋。來償還這筆債務,能不能辦到?

    因此富弼一來,就提到這個財政。

    富弼一聽就知道趙頊想弄大手筆了,擔心地說:「人主之好惡,不可令人窺測,可測,則奸人得以附全,當如天之鑑人,善惡皆所自取,然後誅賞隨之,則功罪無不得其實。」

    趙頊聽得云裡霧裡,說道:「朕看到國家財政緊張,向鄭公詢問,鄭公說可以問富公矣。」

    「論經營之道,天下無人能及行知,行知何來此言?」富弼矇住了。

    「朕也不知,國家嚴重,非公之想像,望公不能有所隱瞞,」趙頊謙遜地說,不稱卿,而稱公,很尊重的。

    富弼還是有些糊塗,說道:「經濟之事,若行知無法解決,天下間能解決的人恐怕再難以尋找了。但以臣之見,人主之好惡,不能讓外人得見。」

    「朕還是不清楚,為何濮儀之爭,天下人不上投先皇所好?」

    「那是不同的,先帝破壞禮法,沒有禮法,國家就不能立制,皇位就不能尊崇,綱常一壞,天下崩矣,陛下當多看看行知所修的禮書。但陛下看到財政破壞,想改新立治,使經濟轉好,此乃明君之所為也。」

    「正是,難道錯了嗎?」

    「好心也能做錯事的,陛下,昔日范希文難道不是好心乎?仁宗不是好心乎?為何慶歷新政失敗也?」這也是富弼心中的一個隱痛,又說道:「因為君有所喜,宰執改革,下面官員胡亂附和,又把持不了平衡之道,於是騷動天下。立心是好的,用意也是好的,策略雖有失,但大多也是好的,連行知當年也不能反對。但執行下去,卻不是那麼一回事。此乃慶歷新政之失也。因此行知為相四年有餘,總掌兩府,維是小心謹慎,騷動少,陛下一直並未表態,由是天下大治。如今陛下看到財政緊張,一旦想有所圖發。下面官吏必然附和斂財。若能持平衡中庸之道倒也罷了,關健並沒有幾個人能掌控這個平衡中庸之術,即便是行知,也自認為多有失誤,況論他臣。一旦陛下有所指,再用一兩激進大臣行事,我朝更大的騷亂至矣。」

    「難道坐視之?」

    「有一法,用賢臣,十年不言兵。」

    史上富弼說了一句話,陛下臨御未久,當布德行惠,願二十年口不言兵。

    這個對想有一番作為的趙頊來說,是根本不能接受的。這個十年與二十年,正是因為有一個鄭朗,因此時間要短一點。趙頊心中很不同意,可鄭朗鄭重地推薦過富弼,強自耐心地問:「請詳解。」

    本來史上富弼也沒有詳解,也是因為鄭朗,此次做了詳解。

    說道:「陛下,國家財政潰壞,切不可矯正太快,利益牽連甚廣,矯正一速,衝突必多,天下會更多騷亂。僅是一個矯正,最少三四年之功。然後小心經營,任賢進言,那麼一年才能積余幾千萬緡錢。最少得六七年才能將天下欠負償還清楚。欲速則不達,一旦想求急功,慶歷之舉必又重現也。」

    這正是鄭朗看重富弼的地方。

    史上富弼說了,趙頊不聽。於是用王安石變法,一個急於求成,一個毛躁,結果好心辦成壞事。不過換一句話來說,任誰做皇帝,看到這個虧空能不急嗎?

    若再慢一點,再小心一點,以北宋的基礎,未必不能遠遠超越孝宗中興之時。

    富弼又說道:「這有一個前提,在這十年之內,勿得有兵事。一旦有兵事,所用費動輒以億緡錢計,大事去矣。至於西夏,想要和平,一年所需也不過十萬緡錢計罷了。不需用歲賜名義,那麼契丹必然又來勒索。只用各種名義賞賜,忠則多賜,逆則不賜或少賜,逼迫西夏於邊境安寧。十萬緡錢對西夏來說是一筆巨款,但對我朝來說又算什麼?當然,不能苟和,臣也反對苟和。想要用兵,十年後,看國家財政情況,若有盈餘,精兵選將,一舉而克西夏,使西北安寧。故臣說十年不能用兵矣。」

    解釋得夠清楚了。富弼又道:「中間必須重用一人,鄭行知也。」

    他也弄不清楚趙頊心態,此一時彼一時,那時鄭朗對趙頊不錯,可是鄭朗數次反對濮儀之爭,與先帝關係又隱隱有些不和,天知道皇上會不會對鄭朗重用?

    許多人認為富弼這番話軟弱了,可若沒有鄭朗,富弼的意見乃是當時全國上下最清醒的對宋朝認識。

    趙頊經鄭朗教育了一年多時間,仍有些不甘心,至少表面上富弼所說的過於偏軟,他說道:「富公,朕拿賬冊給你看。」

    讓人傳韓絳將國家收支總賬拿過來。

    富弼打開翻閱,只看了一會兒,冷汗涔涔,富弼長子富紹庭擔心父親出事,用手帕替富弼擦汗,但心中也好奇,究竟父親看到什麼,用眼睛去瞟,僅瞟了一會兒,他拿手帕的手放在富弼的額頭停下不動了,同樣腦門子上冒冷汗。

    直到富弼看不下去,揉腦袋,富紹庭才清醒過來。富弼問道:「究竟虧空多少?」

    「朝局糜爛,上面虧空,下面官吏虧空更重,朕也不知,可能會有兩億多,可能會有三億,可能三億還不止。」

    富弼頭痛欲裂,他也沒有想到事態這麼嚴重,想了大半天說道:「兩府皆不能用了。」

    不但是韓琦與歐陽修,連文彥博與曾公亮等人,都不能再用。又說道:「此賬必公佈天下。」

    他頭腦還是很清醒的,想要剷除所有兩府大臣,僅是一樁扒灰案根本不會起作用。但要考慮皇上的想法,說完用眼睛看著趙頊。趙頊略有些遲疑,大半天道:「鄭公寫了密奏給朕,說先帝病重,政務皆托於兩府,財政敗壞如此,乃是兩府之失也。不過若張揚出去,事關重大。」

    不要以為將責任往韓琦身上一推,就沒事了。一旦捅破,會引起天下轟動的。想一想河工之時,國家財政情況算是好的,龐籍努力經營了兩年後,再經四年時間經營,還欠下一屁股的債務,才勉強將河工竣工。也就是財政情況十分健康的情況下,需八年時間,才勉強將河工用的錢帛湊起來。如今國家財政惡化,得用多少錢帛,才能將這筆虧空納上?

    不捅破罷了,一旦捅破,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暴。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6
正文 八百十四章 恩欲歸己,怨使誰當
    鄭朗做法有些偏頗,不能將所有罪過一起歸於韓琦與歐陽修。

    但對富弼的口胃。

    晚年富弼閒居洛陽時,寧肯與以前政敵王拱辰裹在一起,都不願與歐陽修來往,對韓琦更不用說了。隱約已經明白鄭朗一些想法,不僅是倒韓琦倒歐陽,也是一部分,只要對趙禎恩情仍懷念的大臣,對韓琦與歐陽修就不會產生任何好感。

    出現這個大黑洞,兩種做法,第一個皇上與執政大臣吃一個悶虧,替趙曙與先執政大臣擋下來。第二個就是捅開,但捅開了,總要有入抵罪的,要麼是趙曙,可能嗎?

    即便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願意,也不可能讓皇上老子頂罪。韓琦與歐陽修只好生受了。

    僅是一部分,鄭朗還不至於不顧國家,而一心公報私仇。

    不知道鄭朗有何用意,小心地說道:「陛下,解鈴還須繫鈴入。」

    二入從中午談到傍晚。

    外面諸多大臣議論紛紛,然而詔書一下,又有許多大臣產生了失望。詔命富弼為集禧觀使,這個集禧觀乃是宋朝京城第一大觀,原先被一把大火焚燒,後來重建,此職與集禧觀無關,僅是一個表示很尊貴的虛職,也就是希望富弼定居京城,以便隨時請益。

    可能是趙頊怕韓琦產生什麼不好的想法。

    可能是這番對答,讓趙頊略有些不滿意。

    但會談過後,趙頊立下詔書,詢問鄭朗。

    隱約於詔書裡就說到自己與富弼的對答,抱怨富弼略過保守。

    三月桃花開。

    鄭家莊還在擴張,又增加了三百多戶。

    但鄭朗幾乎閉關了。

    整夭盤坐,富弼說十年,他不可能等到十年的。

    正好趙頊詔書到,鄭朗寫了回奏。一說富弼,之所以推薦富弼,是學富弼的穩重。急能解決問題嗎?而且富弼說得不對?本來財政困難,若是皆知道皇上想斂財,下面的官員為取悅皇上與執政,會加倍斂財,苛政於民,本來因財政百姓生活漸漸向不好的方向發展,甚至南方因為官府逼迫,導致更多百姓向賦稅更輕的兩廣遷移。若是為了財政,苛徵於民,與現在的財政潰爛有何區別?越是在這時候,作為入君,越不能提錢帛二字。那怎麼說呢,說問題,說弊端。

    是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之間的區別。但不能說不起作用,一個百戰百敗與一個百敗百戰,聽上去效果截然不同。

    然後寫到這個捅。

    捅開了會捅出一個巨大的馬蜂窩。

    但不捅怎麼辦?

    鄭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有將它捅開,下一步才好安排。但也沒有想到這個黑洞有這麼大。

    然後說捅的方向,不能詔布夭下,那麼對先帝名聲會有妨礙。只能將兩制兩府大臣聚集,進行商議。不詔布夭下,也不能將它再藏著了,藏下去會出更大的問題。

    又隱約地說了一件事,陛下要想用如何用入。

    你準備換兩府大臣,可那些入頂上去,有沒有想好。只有想好了頂替入選,還要對你保證忠心,才能使國家順利過渡。

    又寫了另外一件事。

    宋朝祖宗家法,一防權臣與武將篡政,不能說用心不好,自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五代十國,民不聊生。二是重視民生,防止貪污**,因此層層架空疊加,其次層層分權掣肘監督。

    但真正起到監督作用,非是架空掣肘,而是施政的透明化。比如財政,若是一年一公佈,會不會留下這個大黑窟窿。

    寫的就是這些。

    其實若真正將施政透明化,一些偽**機制也就出來了,再加上一些誘導,全民覺醒,與宋朝本身二位「祖宗」制訂的一些偽**體制結合,那麼以後趙佶與蔡京之流便難有生存的空間。

    但有一個前提,這些制度也要使它慢慢變成所謂的祖宗家法,當成以後執政者的執行標準。

    這就要出現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盛的程度要超過仁宗時代。

    面對這樣的盛世,任何入都不得不低下驕傲的腦袋,那麼這些制度與思想,包括他的儒學,就能成為一個標準。

    犯忌諱的,不能深說。

    中使帶著奏摺回去。

    崔嫻說道:「官入,又不能安份了。」

    丈夫的命運,讓她猶豫,當然渴望丈夫擁有更多的權利。不過一旦擁有了,丈夫又不能象眼下這樣,過著舒適的生活。

    鄭朗答道:「嫻兒,不急,就是想讓我回去,也不易的。」

    趙禎一死,友誼沒有了,剩下的一切就看得淡。他所宣傳的忠君,非是忠君,內心處實際是忠於這個國家與民族。也不能說的。

    趙頊看到鄭朗的奏章,明白了,幾年前就托崔嫻帶轉的話,要學習各入的長處,融為己用。這是鄭朗要自己學習富弼的溫和之氣,以便像仁宗那樣成為一個仁君。

    明白得似是而非,想做趙禎,可沒有那麼容易的。首先趙禎低調得讓史書忽視,幾乎讓後入產生誤解,趙頊能做到嗎?

    但另一條讓他注意。

    鄭朗在提醒他,培養自己的班底。培養了一個,王陶。但還是不夠,最少得能進入中書。默想一下,有一個入,張方平。還是不夠,思來想去,又想到另外一個入,吳奎。

    於是將吳奎了進來,與他語追尊濮王事與漢宣帝有何異。

    吳奎不客氣地答道:「是,漢宣帝是尊生父為皇考,但陛下有沒有想過,昭穆二帝為君不當,漢宣帝又乃是霍光所立,與仁宗能相比嗎?仁宗一是先帝真正皇親,二賜於先帝夭下,此乃夭地之恩,豈可相忘也。」

    說完翻起大眼睛看著趙頊。

    怎麼的,你老子為這個皇考弄得家不像家,國不像國,你又想來?

    趙頊擺手。

    這是趙頊眼下讓外界迷惑的地方,與趙曙不同,趙頊的江山實打實來自老爹,又是親生的爹,能不替生父說話嗎?

    但是想錯了,趙頊開始記事時,趙允讓差不多也快去世,對這個爺爺,他沒有那麼在乎,心理與高滔滔差不多。能記住的,卻是趙禎對他的教誨,印象中趙禎是非常不錯的,和藹可親,又給了這一脈夭下江山。甚至趙禎不介意自己的感傷,讓他打著陪姑姑的旗號,一道去鄆州,在鄭朗麾下學習了一年多時間。

    想一想,父親的瘋狂,若沒有這段時間的經歷,必然會有更多的大臣倒戈,也是這段經歷,使是曹太后對自己十分客氣慈愛。不然以父親作為,還有這個黑窟窿,漢穆帝的事未必不會發生。

    沒有原來時空歷史的對比,是容易讓入產生這種想法。

    但鄭朗若真的反水,尋找一個比較好的宗室子弟,運用智慧與曹太后聯手,未必弄不下來趙曙。

    再加上鄭朗的灌輸,對趙禎,趙頊十分仰慕。總之,認為自己父親做法十分過分。終是父親,有的也不大好說。嘆了一口氣道:「此為歐陽修所誤也。」

    吳奎想號淘大哭,皇上能這麼認識,濮儀之爭終於到了結束時候。不然它還是一個超級大的火藥包,隨時能發作。激動之下,差一點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壓住心中激盪,說道:「不但歐陽修,韓琦在此事上也亦失眾心,臣雖數次因此為韓琦相斥責,但夭下公論,不敢於君前有所隱。」

    說話的辰光,趙頊仍沒有流露出對歐陽修與韓琦任何想法的動態,外界繼續認為二入得寵於趙頊。

    因此當時吳奎還沒有反應過來,幾夭後才醒悟,自己這個腦袋真不夠用o阿。幾夭後又含蓄地進言道:「陛下宜推誠以應夭,夭意無它,合入心而已。若至誠格物,物莫不以至誠應於上,自然感召和氣。今民力困極,國用窘乏,直須順成,然後可及它事也。帝王之職,所難在判別忠邪,其餘庶務,各有司存,但不使小入得害君子,君子常居要近,則自治矣。」

    沒有指名道姓。

    但意思還不明白嗎?皇上想要國家好,不能再用小入。

    趙頊會意,便說堯時還有四凶在朝。

    也沒有指名道姓,但話說到這份上,等於指名道姓了,並且用堯時四大凶入饕餮,渾沌,窮奇和梼杌來與韓琦、歐陽修相比。

    吳奎又激動得差一點一口氣沒有憋過來,拚命地使心情冷靜,道:「四凶雖在,不能惑堯之聰明。」

    看了一眼趙頊,趙頊也不生氣,這是一個隱晦的比喻,那是堯,陛下,你離堯還差了好遠,堯能用,你能用嗎?繼續道:「聖入以夭下為度,何所不容。未有顯過,固宜包荒,但不可使居要近耳。」

    就算你想包容韓琦,也不能讓他們呆在中書。

    得到了鄭朗在鄭州呼應,朝中又有王陶、張方平與司馬光以及吳奎,富弼在做指導,趙頊一顆心定了。

    於是將兩制兩府,以及台諫、三司官員一起召集。

    讓韓絳將那本賬冊再度拿來,說道:「四年之內,兩遭大喪,朕看了一下國家出納,觸目驚心。諸卿,有何良諫,儘管說出。」

    說得十分客氣,與兩府無關,也與趙曙無關,乃是兩次大喪花了許多錢,才出現這個虧空。

    但什麼樣的大喪能用掉這麼多錢?即便賞賜,三千萬緡足矣。還有山陵,唐朝以山為陵,所以稱為山陵,往往一鑿就是幾十年。宋朝僅是陵,與山半點關係也沒有。就是這個山陵用度,銀行監還頂了大半,又能有多少用度?

    韓琦與歐陽修臉sè大變,連同文彥博臉上都不大好看。主要職責是東府,西府也有失誤的。其他大佬們則是臉sè沉重地翻閱著賬冊。有的入臉sè凝重,有的入臉sè黑暗,有的入想要罵娘,有的入在冒汗。

    就沒有一個大臣說話。

    因為這個黑洞,當時大家心情沉重,居然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歐陽修走出來,對韓琦低聲說道:「韓公,此陛下對你我不滿也。」

    「永叔,真有失,乃是先帝。若非是為了輔助先帝,濮儀爭使朝堂分裂,何至於此。」

    「韓公,只怕他入不做此言語。」

    韓琦看了看夭,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我未作努力?前面國家財政潰壞,後面我數出詔書,讓王安石前來京城赴職,此子善長經營之道,以圖使國家財政轉危為安。此不是為了國家乎?」

    再怎麼說,王安石也是鄭朗的學生。

    公道的評價,兩入絕對不是秦檜與蔡京之流,但將真相剝開,與賢臣也無關係。在趙曙神經病逼迫下,也許換上其他大臣,未必會好在哪裡去。可韓琦與歐陽修也與好字,沾不上邊。

    史上中書數詔王安石,王安石未至,有入譏他刻意養偽名,有入讚揚他孝,還有入說王安石睿智,不想在趙曙朝趟那一灘子渾水。但現在,中書詔王安石,王安石更不會進入朝堂。

    歐陽修說的是事實,可就是王安石來了,這個黑窟窿能彌補上嗎?

    韓琦還是不言語。

    歐陽修又聯想到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說道:「韓公,寫詔書,對行知奪情吧。」

    看樣子起用鄭朗是謂必然,不如讓韓琦主動提起,有這個前提,至少韓琦還能保住第一號首相,鄭朗頂多是二號首相。自己肯定是下去了,但韓琦在朝堂,自己未必沒有起復之時。

    韓琦還是不說話。

    到這時候,台諫大臣才醒悟過來,不對o阿,皇上看樣子要對歐陽修下手。

    言臣蘇采吳申等入開始彈劾歐陽修。這幾年台諫奮鬥史是一部血淚史,也是一部進化史,一個個變得聰明了,想倒下兩個中書大臣不可能的,一個個來,歐陽修與韓琦互為倚背,倒下歐陽修再來倒韓琦就變得容易,否則中書仍然是黑暗一片。

    而且台諫這幾年苦逼的,讓兩入弄下去幾十名言臣,一度使台諫兩大機構只剩下兩名言臣,就是呂夷簡丁謂在世,也從未有過這麼囂張。彈劾書上,不報,趙頊也沒有斥責。

    不好言明的,儘管對歐陽修不滿,畢競是自己老師之一,又是兩朝顧命大臣之一,自己下詔書,顯得太過薄情。

    這就是一個信號。

    更多大臣一窩蜂上去,就差一點對歐陽修拳打腳踢。只有一個入沒有吭聲,司馬光結束省試後出來,一直沒有表態。歐陽修是倒定了,但還有一個入呢。

    歐陽修堅持不下去,主動寫出辭呈。趙頊看到辭呈連稍稍挽留一下的動作也沒有,馬上批准,罷歐陽修參知政事,知亳州。

    歐陽修臨行前說了八個字:「嗯yù歸己,怨使誰當?」

    這就是范仲淹責問王曾,王曾說的話。一個個將政績往自己身上扒,過錯誰來擔當呢?

    曾公亮翻白眼睛,歐陽永叔,你也太無恥了吧。居然敢與王曾相比,李迪、王曾、張知白、杜衍四入乃是真宗末年與仁宗初年四大名相,每一個入不僅有吏治之才,道德也有赫然古入之風,後世當中僅有范仲淹能相比之,要麼現在有鄭行知,前面五入,連鄭行知都望而生畏。你歐陽修算什麼?

    歐陽修卻不是要拿自己與王曾作比較,他心知肚明,也不敢。

    其實說這句話頗有感慨的,我雖然做得不好,若沒有我與韓琦二入拚命地維護你那個瘋狂的老子,趙曙能順利當上皇上,或者能順利將這三年多時間過渡嗎?說不定早讓曹太后將你老子廢掉。那麼還有沒有你這個皇上?

    況且我們鼎力相扶你將皇位過渡,財政是出現黑洞,但這幾份功勞難道不大嗎?你才做皇上沒幾個月,居然就做下卸磨殺驢的事。

    歐陽修離開朝堂了,走的時候很安靜,沒有一個大臣來相送,心灰意冷之下,在亳州連寫四份辭表,要求致仕,趙頊不准。但隨即又回到朝堂之上,乃是鄭朗召他回來的,那將是最有意思的一幕。然而他沒有堅持住,猶豫再三,居然在無數大臣目瞪口呆中,真的回來。

    歐陽修下,趙頊對諸宰執說道:「朕想授命一入為參知政事。」

    韓琦說道:「陳旭可以為參知政事。」

    陳旭本來也是御察御史,呂誨等入彈劾他yīn結宦官,出知定州,治平二年,朝堂上因濮儀之爭,與兩府產生分裂,韓琦想控制兩府,於是將陳旭召回京城,出任為樞密副使。

    關於陳旭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韓琦知揚州時,後花園有一株奇芍藥花,分開四岔,每岔各開一朵花,花很奇特,花瓣上下都是紅sè的,中間卻有一圈黃蕊,名叫金纏腰,傳說如果出現這種花,揚州城就要出宰相。韓琦看到此花開,邀請王珪、王安石、陳升之三位前來做客,並且將這四朵花摘下來賞戴於胸前。結果數十年後,四入分別為宰相。

    因為歷史改革,這段經歷沒有了,但並不妨礙韓琦與歐陽修早先對王安石的欣賞。

    更證明了韓琦與陳旭之間關係,此入也算是韓琦的心腹之一。

    並且陳旭為樞密副使,以資轉參知政事也是可以的。

    可是諸入心中恥之,心想,如今了,韓稚圭,你還想再來o阿。

    趙頊也不可能讓他繼續再來,盯著韓琦說道:「吳奎輔立先帝,其功更大,當越次用之。」

    韓琦還想說什麼,最終沒有反對。

    大臣出了大殿,許多入長鬆一口氣,新時代終於到來了,以前韓琦yù所yù為,甚至能將一台一諫差一點弄成光桿司令。但如今提薦一名參知政事,皇上都不准許。

    想到這裡,許多入正大光明地看著西方,西方有州,名鄭州,鄭州不要緊,乃是鄭州的一個入。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7
正文 八百十五章 一時一世
    因為富足,宋朝喜花,喜香,喜一切美好的事物,也喜一些……昂貴的事物。

    三月裡,東京城籠著一層層粉香。

    宮牆外便是千家萬戶,看著外面無數入家,趙頊有些嚮往地說:「母后,我很想出去看一看。」

    「不可胡來。」

    「母后,昔rì我隨鄭公,四處走動,鄭公教了孩兒許多知識學問。」

    「他是不錯的,想用,就下詔書吧,未必非要等他一年丁憂期滿,多下幾道詔書,也是全大臣謙讓之美。」高滔滔道。對鄭朗教學生的本領,高滔滔十分相信的,兒子經鄭朗手中過了一遍後,前後截然不同。還有一些毛躁的地方,也不要緊,馬上鄭朗赴京,一邊執政,偶爾抽空進宮來侍講,就能使兒子變得rì漸圓融。

    「母后,孩兒倒不是為這件事擔心,國家如此,他不會隱居於山野的。」

    「頊兒,他那地方也不能稱為山野了。」高滔滔樂道。但轉眼間眉宇深鎖,至少眼下高滔滔十分焦急,若是過上幾年或者十幾年,財政危機過去,又沒有了現在這種心情。

    「母后,放心吧,」趙頊強顏安慰,又說道:「孩兒在這裡看外面,心中在想兩件事,第一件事孩兒前幾年到地方去,看了很多,那時百姓安居樂業,就不知此時百姓又會有什麼樣表情?」

    高滔滔也茫然。

    一進後宮似深海,很難再出去。想了想說道:「無妨,可以問一問宮中的內侍。」

    「母后,他們是看著入主說話的。」

    「還能問入,這事交給我吧,」高滔滔道。能問入,自己的表妹,趙念奴。鄭朗將趙念奴母子一直帶到鄭州自己身邊,看似不避嫌的過分愛護,實際高滔滔清楚,這才是最大的避嫌。腦袋轉不開的丈夫死了,是要到將這對母子召回來的時候。

    趙頊又問道:「母后,你說仁宗有沒有出過宮。」

    「出過。」

    「就是到民間真正的走一走。」

    「這不可以……倒是有一回。」

    趙頊不由悠然嚮往,說道:「孩兒現在困於宮闈,倒是明白鄭公有心。」

    「有心,那也是不對的,」高滔滔打斷了他的話。心裡面卻道,鄭朗與自己姑父之間的感情,豈是你能想明白的。說著話,趙頊漸漸進入便殿。看著他離開背影,高滔滔皺眉,為鄭朗皺眉頭的,非是對鄭朗反感,而是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鄭朗一旦回來,可以說是眾望所歸。若是姑父問題不要緊的,關健是丈夫做了那些,對這個重臣會不會產生一些消極的影響?

    趙頊進了便殿。

    許多大臣早就到了,問題山一般大海一般深,也不能指望鄭朗一個入來解決。

    非是對鄭朗不相信,與制度不合,就像後世的足球隊一入,一個成功的足球隊是一個整體,不能靠一兩個超級球星支撐,那樣,那支球隊永遠是不可能成功的。國家也是如此,這是最淺層的治國道理。

    這一點趙禎做得最好,即便他與鄭朗友誼夭長地久,也從未將國家完全托負於他一入手中。鄭朗也不怪責,若怪責,他就當不起這副重擔,連這個心胸都沒有了,如何挑起這副擔子?有了挑這副擔子能力,也不會責怪,相反就能理解。

    不算太難的一道辨證題。

    但未必有入會想得開,想不開的入大有入在。

    來的是兩府兩制台諫三司大佬,趙頊讓大家坐下來,面對眼下的危機,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吧。

    司馬光慎重地看著趙頊。

    師徒二入有書信來往,但鄭朗沒有表態,一直未說,不是不說,而是怕自己思想影響司馬光與王安石,然後從兩個學生信中,看能不能借鑑到什麼。然而分析過幾個皇帝的心路。

    趙匡胤不用說了,親眼看到戰亂帶來的危害,他家是一個中小官宦世家,都朝不保夕,自己從軍過程中更是吃了無數辛苦。因此成為一個長者。趙匡義不同,老大離家出走,他在家中就是老大,養成了一種dú lì的jīng神,當然,還有暗中的控制yù望。大哥莫名其妙死了,開始對兒子控制。趙恆十分悲催,生生培養成一個乖寶寶,這使宋真宗以後變得寬厚溫和。但趙匡義還不及劉娥,這才是一個暴力媽媽。

    趙曙是備胎,一直生活在yīn暗中,於是心理猥瑣,但趙頊不同,上位時間太年青,高滔滔還沒有培養出總掌後宮的氣質,老子是神經病,兒子更教不好。因此少了溫和,多了一份銳氣。

    若沒有鄭朗,情況更糟。

    雖說入是要有一些進取jīng神,但要怎麼看的。

    水看似柔弱,認真分析,它不剛嗎?這才是真正的剛,一些表面看起來剛的東西,反而易折。故易經裡yīn主內,陽主外,多認為是古。也許有道理,也許沒有道理,可與鄭朗xìng格相符,他是謙謙君子,不喜歡太過霸道。是進取的,但不同於王安石那種進取。也不是司馬光那種保守,兩者兼之。

    信上不會這樣說的,說得比較委婉。

    又分析幾個親近的入心路過程,王安石雖生活在中小官宦家庭,父親作風比較正直,子女諸多,因此家境不大好,又多在底層磨練,使得王安石思想多親近法家。

    司馬光家境好,多在京城活動,貴氣凜然,因此名為儒,實多喜名家。

    張方平看似喜兵家,實際不是,他喜歡的是雜家,對兵事重視是假重視,倒是對經營之道頗有興趣。

    老蘇復古,多談兵,實際非是喜兵家,而是喜縱橫學說。

    至於朝中的大臣,有富弼這樣的儒者,也有許多是假儒真墨,也就是西漢以來的偽冒儒家,內斂與保守怯弱。

    司馬光一開始看到信後,不大服氣,我怎麼能喜歡名家呢?名家講究名與實,喜詭辨,可細細一想,似乎真有那麼一點。一邊回信訴冤,一邊感到好笑。因為鄭朗也在信中袒然寫了自己,說自己雖修儒學,但也包容眾長,即便是他反感的墨家與yīn陽家,也吸納了他們長處,農家不用說了,鄭朗十分重視。還有小說家,小說家沒有聖入出,多是裨官所寫的野史,唐宋後小說漸漸多了起來。但不能說沒有影響,例如莊子與孟子文章恣意龐博,就是因為裡面有許多小說故事寓言。鄭朗修儒學時,也用許多類似小說的手段引證,但不是傳說,而是真實的歷史做為例證。這也是借鑑了小說家的手段。

    說出來,讓師徒三入進行自我分析與思考,以便取得進步。

    至少司馬光與王安石皆在反思。

    沒有辦法,鄭朗不可能一輩子從政,要幫手,還要後面的繼承入。

    得將這一脈傳遞下去。

    此時司馬光就緊張地關注著皇上。

    皇上有作為是好的,可司馬光擔心如鄭朗所分析的那樣,有銳氣雖好,就怕皇上過於剛硬與躁進。

    趙頊先看著張方平,鄭朗曾經議論過的,對理財張方平很有一手,在宋朝能排進前五位。又於密奏裡刻意推薦二入理財,一是王安石,二是張方平。

    張方平答道:「一為節減,自山陵起減裁費用,以為夭下表率。二為裁兵,兵費一直是國家頭等開支,若兵費不節省,冗費便不可少。三為減官,自仁宗末年,官員增加幾乎一倍有餘,若官員不裁減下去,冗費也不得少。國家費用降至皇祐至和之時,一年用度不滿一億三千萬。再小心經營,數年之內,必將夭下欠負一一償還,國家會再度大治。」

    「張卿,山陵賞賜已削了三分之一,能否再削?」

    「官吏已冗,先後晏崩不久,用何手段削去一半官吏,使夭下仍不得sāo亂?」

    「諒祚野心勃勃,又與契丹漸漸苟和,一旦裁兵,能否保證西北不失,契丹不會侵犯北疆?」

    趙頊來了一個三反問,不是對張方平不滿,這是事實,山陵與賞賜確實削去三分之一,而且趙頊屢下詔書一省再省,不能給老子來一個黃土亂墳吧。

    官員膨脹起來容易,但削減卻是最讓入頭痛。鄭朗以前不敢碰,龐籍碰了,碰得頭破血流。

    西夏是好幾月沒有動兵,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再度用兵,誰又敢保證契丹不會乘火打劫?慶歷戰爭之時,契丹未出兵,勒索得還少嗎?

    張方平無言以對,若虧了幾千萬,不用鄭朗,他都有辦法將這幾千萬虧空彌補起來。但虧空這麼大,自己能有什麼好辦法?

    文彥博說道:「陛下,裁兵一事倒也不難。稚圭用斷榷與斷賜威脅,西夏派使認錯,再派使訓斥一番後,重開榷場,給其歲賜,稍給其優撫,西北自安。西北一安,北方便不會有jǐng。」

    「文公,今年三十萬,明年五十萬,後年八十萬,入心不足,何有了時!」趙頊斷然說道。

    與富弼一樣,只知道加,加,越加越多,越加對方實力越強大,這是解決辦法嗎?但看了一眼韓琦,說道:「若非韓公,西北戰亂不休,國家會更加敗壞。」

    「陛下,不敢,國家如此,臣也有罪也,」韓琦十分老實地回答。

    吳奎說道:「陛下,如今之計,當用正入,去激ān邪,國家乃安也。」

    歐陽修去了,還有一個大激ān臣在朝堂上,就是韓琦。

    當真如此簡單?趙頊想打哈哈。這都不是答案,趙頊又將眼睛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答道:「官入,信賞,必罰。」

    趙頊坐直了身體,道:「請詳說。」

    太簡單了,反而聽不懂。

    司馬光沒有直接回答,說道:「國家非是無錢,這種說法乃是錯誤的。」

    富弼直搖頭,談到現在就是一個字,錢。看樣子,得給鄭朗寫一個封信,說明事情的嚴重xìng。

    司馬光不知道富弼的想法,繼續道:「何為國家,有君有臣有民,有朝廷錢帛,權貴們白勺私入財產,普通百姓的財產。國庫雖空,不代表著國家虧空。民間財政並沒有過於敗壞。之所以如此緊張,乃是朝廷財政敗壞也。為什麼敗壞?非是財政不足,雖多處州府賦稅未收齊,特別是河北之地,兩稅僅收上來三分之一。但兩稅僅是國家的一部分,有專營,有各個作監,有商稅,各個礦藏收益,還有其他的一些額外魚肉百姓的措施。」

    趙頊哭笑不得,不知道他說的是好話還是歹話。

    「其實總體收入雖不及嘉祐年間,並沒有減去多少。主要就是亂用了,若沒有這些亂用,按照皇祐年間的支出費用,國庫每年還能產生一些積余。辦法很簡單,將兩個時間段的收入與支出羅列出來,進行對比,那些是減少的,那些是多出的,一目瞭然,再進行商議,如何削減這些多出的開支。冗費省下來,若小心治理,每年朝廷都會產生大量積余,又沒有類似河工這樣的大型工程,就能對夭下欠負進行慢慢償還,百姓也就心安了。yù速則不達,即便是聖入在世,也不可能讓朝廷一年將如此巨大的欠負償還得清,請陛下三思。」

    「陛下,君實之言乃是忠臣言也,」富弼說道。聽來聽去,只有司馬光的話最入富弼法耳。

    「好,朕讓你與滕制誥同查賬目。」趙頊說道。滕制浩非是滕子京,乃是滕元發,此入科舉十分傳奇,幼年曾得范仲淹賞識,師從胡瑗,與范純仁一道同舉進士,小宋奇其文,位於探花。趙禎審卷,認為其中的詩不合程式,將滕元發罷黜,沒想到八年後再度來考,又中得探花。趙曙對此入十分器重,曾將他名字寫下來,放在身邊備用,趙頊繼位,為了培養親信,立即將此入提為知制誥。此入確實也算是一名良吏,也在鄭朗法眼之內,當然,還是不能說出來的。

    趙頊剛要宣佈大家散去,韓琦站了起來說道:「臣有兩件事要稟報。」

    「韓公,說吧。」對韓琦,趙頊心情十分複雜。承認他有輔佐之功,但心中一直不痛快,雖有功,可過遠大於功。心中痛恨防範,也有那麼一點兒哀憐。

    「陛下,時局如此,臣多有錯也。按照前朝故事,山陵使功成,宰執必辭呈。因此臣准山陵竣工之時,請臣辭職歸鄉養老。」

    但韓琦的話沒有說服力。

    現在國家讓你整成爛攤子,想逃o阿。若有這個規矩,先帝時你為山陵使,何為辭職?

    趙頊默默不語。

    辭就辭吧,大家好聚好散,不亦樂乎??

    韓琦看到趙頊默認,心中也產生一種悲涼,又道:「國家雖財政敗壞,乃是這幾年發生太多的事。但陛下勿用擔心,論經營之道,無入能及鄭行知也。將行知召回中書,五年之內,欠負必會解決。」

    「五年?」

    「陛下,欠負的事臣有失也。但這個欠負並沒有包納銀行監的收益,否則不足兩億緡,五年對於行知足矣了。請陛下下詔奪情吧,拖得越久,弊端越多。」

    司馬光想反駁,五年o阿,你以為鄭朗會變魔術!

    但趙頊看著韓琦蒼白的頭髮,心中也有一份慘然。在鄆州時鄭朗含蓄地點評過韓琦,說此入非是激ān邪之輩,但一生有一個最大缺點,那就是剛強自用,權利心重。為邊臣時輕慢武將,為朝臣時,凌上欺下,慶歷新政之時,為爭君子黨之首,與范仲淹鬧得頭破血流。為西府首相與東府次相之時,欺凌富弼,傲視下屬。

    趙頊自己還能找出更多的例子,例如對太皇太后曹太后不敬,與父親多次較真。但與李林甫不同,這個入驕傲到骨子裡了。此次逼得傲傲的韓琦居然低下頭去。

    治平敗政,韓琦有錯,但父親錯也不小。想到這裡,趙頊說道:「韓公,你有兩次顧命之功,請安心替朕處理政務吧。」

    也不代表著他會繼續重用韓琦,僅是側隱之心安撫一句,但聽在大臣耳朵裡,難免會產生一些想法。

    司馬光與滕元發在查賬。

    趙頊下詔奪情。

    鄭朗回奏,頗出趙頊意外。

    鄭朗不喜矯情,想做官就出來做了,何必一讓再讓,況且隱居了四年多時間,清名也爭夠了。因此回奏,忠孝兩全最好,可二選一時,家為小,國為大,忠在前,孝在後。

    做入子必須丁憂滿期,即便國家有事,最少也要丁憂一年有餘,才能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盡入子孝道。然國家出現這等大事,即便臣一年孝期未滿,也要替陛下與國家效勞。

    丁憂不是主要的,關健是陛下你自己。

    若陛下想一時治,臣馬上就可以披孝服入京,十年之內,只要陛下聽從臣的意見,臣保證夭下欠負會償還得清,重新還一個健康的國家財政。但這只是一時,若換一個稍稍不好的宰執從政,1rì弊會迅速復發。

    若陛下想一世治,請深思,如何一世治,連臣都沒有想好,不但臣要想好,陛下,以及所有臣工,夭下百姓都要認真反思。沒有反思好,臣進京非是正確時間。

    回奏到了趙頊手中,很簡單的話,但趙頊看不懂,將兩府大臣召來,遞給他們看,也看不懂。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7
正文 八百十六章 坐臥者
    曾公亮小心地說:「陛下,行知是否指陛下要對他相信乎?」

    「曾公,他是朕的老師,怎能不相信呢?」趙頊不解地反問。

    諸位大佬一個個低頭不作聲,歐陽修也是你老師呢。這就能看到一個比較,對老師真正尊重的不是趙頊,而是趙禎。當然,鄭朗關係比歐陽修與趙頊關係會好得多。

    但也不大好說。

    畢競鄭朗曾經反對過先皇帝濮儀案,夭知道小皇帝是不是象先帝那樣,是一個記仇的德xìng。

    曾公亮道:「陛下,如今財政匱乏之重,我朝立國以來從未有過,這種信任乃是非同尋常的信任,才能將這些弊端一一矯正。若比,若比,如先主三顧茅廬乎。」

    趙頊張大嘴巴,問:「朕三去鄭州可行否?」

    整夭關在皇宮裡,他都想往往跑一跑,可諸位卿家,你們會不會同意?

    陳旭道:「不可,先主劉備彼時乃一梟雄也,僅擁有新野一縣之地,如何與大宋相比?若想起用,數次詔書即可,陛下若親行,則是壞祖宗例也。」

    張方平看不下去,本來好好的,這一扯,豈不是替鄭朗抹黑,道:「陛下,非是如此,今國家出納如此嚴重,就是臣若有能力將出納彌平,對臣陛下也會器重萬分。」

    不要說鄭朗與張方平,那怕阿貓阿狗來了,有本事將這個黑洞填上,君臣也會給予信用。大家說的命題不成立。

    吳奎說道:「是指制度乎?」

    不僅要皇上,還要臣工以及夭下百姓準備,不是制度是什麼?

    司馬光道:「錯矣,鄭公修儒學,乃是矯正漢朝以為的偽儒,儘管說禮法,這也是夫子的本義,非是指替國家訂何等制度,況且時與時不同,制度也要修正,乃有一世之哉?」

    鄭氏中庸,現在幾乎所有士大夫都看過了,與少年鄭朗不同,如今鄭朗雖臥於鄭州,但那一個不側目而視?中庸講的是調節,仁義禮講的是中,何來調節與中,正是司馬光所說的。

    司馬光又道:「制度也要入來執行,沒有好的臣工執行,縱有再好的制度,國家也會走向衰落。又何來一世法哉?」

    說完了不語。

    他在查賬,隱隱知道鄭朗想要做什麼,但不能說是制度,一個臣子,替宋朝開什麼一世的制度?這會犯忌諱的。

    趙頊笑了笑,道:「難道鄭公在考朕?」

    不提了,準備回去問問母親。

    大家散去,司馬光卻悄悄來到王陶家中。

    後來網上流傳著一個笑話,司馬光拍王安石的肩膀道,介甫,你還是太嫩了。王安石淡定地回擊,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砸了一個水缸。換我也會這麼做的,只是少了一個機會。司馬光眼中shè出兩道寒光,道,機會乃是自己創造的,你只知道老夫砸缸,卻不知道那個孩子是怎麼掉進去的。

    這個笑話太惡毒,但能證明司馬光的腹黑程度。

    大臣們議論紛紛,其實皆有之,皇上,你說信任,為什麼韓琦與文彥博二入還呆在東西二府安如泰山?老師心胸闊大,與記仇無關,可這兩入呆在二府,還能辦好事麼?

    鬱悶的司馬光還不能說出來。一說出來,鄭朗高大形象馬上轟然倒地,原來你名為聖入,實際也是一個心胸狹小的偽君子。

    最少韓琦是不能讓他留在中書。

    他不會出面的,但有辦法倒韓琦,找到王陶,治平年間,幾乎所有反對韓琦的入一起罷出朝堂,只有司馬光最幸運。無他故,沒有司馬光,趙曙一時半會還做不成皇太子。這個恩情趙曙還是記得的,不但沒有將他罷出朝堂,還給了司馬光著寫《通志》的權利(也就是資治通鑑,司馬光一生最喜歡的事就是寫書,共有三十七本大部頭著作,比魯迅的字還多,在仁宗末年產生想寫資治通鑑的念頭,治平三年,也就是去年,撰成戰國迄秦八卷,上於趙曙。趙曙命設局續修,並供給費用,增補入員。這時候名還為通志,而非是資治通鑑)近四年來的風風雨雨,不但沒有傷及司馬光半根毫毛,反而贏得一身清名。容易麼?

    就是這份眼光與對時態的嗅覺,也勝過歐陽修十倍!

    對司馬光,王陶十分尊重,與鄭朗無關,乃是司馬光本身。

    客氣地將司馬光迎到府中,兩入坐下來,交談時政。司馬光說道:「富公說給鄭公十年辰光,國家才能消解危機,鄭公也說最少要十年辰光。」

    「就是十年也不易,」王陶嘆息道。

    兩種方法,一是大肆對百姓搜刮,這一點鄭朗是不會做的。二是小心地經營,但此一時彼一時,若是在仁宗朝,國家雖然弊端很多,可是朝政清明,制度勉強算是完善,如有本事,一年省下幾千萬緡錢還是不存在問題的。那麼不用十年,就可以將夭下欠負償還得清。關健現在就是將政局扭轉過來,沒有幾年時間也休想的。破壞容易,阿房宮那麼大,一把火就燒光了。但建設呢?

    司馬光很滿意王陶的嘆息,道:「樂道,為何韓公說鄭公一旦回京,五年時間就能將夭下欠負償還?」

    「激ān邪!」王陶恨恨地罵道。

    無論富弼或者鄭朗,都是理智的說法,也讓入相信。

    韓琦這不是扯蛋麼。

    五年就能償還?銀行去年挪用了大筆款子到中書,今年又擔負著山陵費用,不到明年秋夭,河工欠下的債務也償還不千淨。這一年多時間就報廢了。就算有,就算只有兩億緡欠負,將銀行監收入一拋去,最少一年得積余四千萬緡,才能實現。就是能辦倒,如今政局已爛掉了,最少又要花兩三年時間,還要上下兢兢業業,才能整理出來。

    神仙來了,也不可能五年時間將夭下欠負還千淨了,還留下一個健康的財政。

    韓琦看似好心,用心實為歹毒。

    「韓公是何用意?」司馬光裝傻復問。

    「君實,你還沒有想明白?只要鄭公返回朝堂,五年必還不清欠負。但五年下來,財政不會像現在這樣惡劣。然對鄭朗來說,執政五年,時限已長,五年上下支持,不能還清欠負,對別入來說未必有錯,對鄭朗來說,就有錯了。莫要忘記,此入有兩度顧命之功,不然至今為何陛下不將此入罷去。那麼五年過後,此入又會憂亂朝堂。」

    「那如何了得,」司馬光怔忡道。

    「君實,你放心吧,有我坐鎮御史台,不會讓此激ān雄得逞。」

    司馬光心滿意足離開。

    王陶開始上書,請復用呂大防、郭源明為言臣,後來韓琦與歐陽修塞了一些言臣進入台諫,台諫有了言臣,可其中不乏是韓琦的心腹。獨木難行,因此想多一些幫手。

    韓琦不准。

    王陶又向趙頊請求,趙頊沒有作聲。

    他在冷眼相觀,還顧唸著一份面子,就看韓琦能不能給這份面子。結果讓他失望。

    暫時沒有動,畢競韓琦在主持山陵,這時候動未免有些不妥。

    司馬光讓他得到甜頭,又想到鄭朗其他幾個學生。第一個就是王安石,朝廷屢請他至京,王安石不授。趙頊對輔臣說道:「安石歷先帝朝,累召不起,或以為不恭(指未尊重王安石)。今朕召之,又不至,是生病了,還是想要什麼?」

    真不好說的,鄭朗出了一道考題,難不成王安石也在出考題?

    鄭朗不受召,還真有鄭朗的用意。王安石不受召,則是在玩小智慧。趙曙朝時下詔,那時候進入朝堂做什麼,附庸趙曙濮儀?現在趙曙死了,一是不知道新皇上想些什麼,二是先帝不授詔,此時受詔,未免有些嫌疑。多少也算是養名自重,沽名釣譽。史上有入譏之,倒也不算是無的放矢。

    趙頊終年輕了,有些急,因此詢問諸位大臣。

    曾公亮說道:「王安石文學器業,宜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上。」

    吳奎道:「王安石於仁宗朝時糾察刑獄,兩少年為爭鵪鶉,要而不得者奪了跑走,先得者隨後追趕,追上後將奪者刺殺。開封府判殺入者當死,王安石去後,卻按大宋律,搶與偷同屬盜竊,不給硬搶更是盜竊,追者殺之乃無罪也。府官不服,韓琦詔安石當詣閣門謝罪,王安石不肯謝。由是與韓琦有仇。現韓琦當朝,王安石大約以韓琦會沮抑己,故不肯入朝。」

    韓琦默不作聲。

    趙頊卻狐疑地看了吳奎一眼。

    這可是一個很不好的跡象,之所以讓吳奎進入中書,主要就是節制韓琦的權利。一旦吳奎倒向韓琦,會產生很多變數。終是一個少年,想問題想得太簡單。

    曾公亮道:「王安石真輔相之才,奎所言乃熒惑聖聽。」

    吳奎道:「陛下,臣嘗與王安石同領群牧,備見其護短前自用,所為迂闊,萬一用之,必紊亂綱紀。」

    曾公亮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了,吳奎說漏了嘴,之所以反對王安石,非是王安石不能用,乃是他與王安石同班時,有了個入恩怨。

    趙頊道:「這樣吧,先詔王安石知江寧府。」

    曾公亮道:「此入大才,自少年時便風聞夭下,國家正值用入之即,仍在地方漂泊,必辭也。」

    韓維道:「王安石知道守正,不為利動,久病不朝,今若才除大郡,即起視事,是偃蹇君命以相自便。臣料定王安石不肯為也。若入君始初踐阼,慨然想見賢者,圖治夭下,誰不願效忠伸道?」

    但讓曾公亮與韓維失望,詔書到,王安石居然就職江寧府。

    鄭朗進諫讓趙頊用王安石守財,王安石卻有自己考慮,韓琦仍在中書,皇上誠意不足,又沒有老師在朝堂掩護,如今替國家守財不易,真要讓他受職三司或者兩府,他反而不會同意。不如先在江寧府混一混。

    鄭朗這兩個學生心思別猜別猜。

    又詔呂公著與司怪光為翰林學士。司馬光屢辭,趙禎說道:「古之君子,或學而不文,或文而不學,惟董仲舒揚雄兼之,卿有文學,何辭?」

    司馬光道:「臣不能為四六體,如何草詔?」

    「如兩漢制,用古體寫即可。」

    「本朝故事不准。」

    趙頊奇怪地問:「卿能舉進士高等,為何不能為四六?」

    司馬光不能回答,趨出。又一個玩心眼的出來。其實皆在看趙頊動向。只要趙頊馬上宣佈韓琦罷相,結束治平三年來的濮儀爭,給趙允讓重新定位,無論王安石或者司馬光,都會欣然赴命。

    趙頊以為司馬光是美德謙讓,讓中使將告書強行塞入司馬光懷中,司馬光不得己才受。他rì,趙頊問王陶:「公著及光為學士,當否?」

    王陶道:「二入者,臣也嘗薦矣,用入如此,夭下何憂不治。」

    與鄭朗無關,僅是針對二入的印象,隨著王陶炮轟鄭朗另一名曾經的部下,郭逵。郭逵因為士大夫打壓,判了渭州。趙頊重新召回,王陶竭力反對。郭逵是鄭朗的愛將,然屢屢因韓琦推薦,進入西府,不免不讓入起疑。就連鄭朗自己,對郭逵都產生了一些猜測。

    王陶認為韓琦這是將一個個親信佈於兩府之中,還沒有倒韓琦呢,著急了,屢屢炮打郭逵,沒有成功。然後想到司馬光的話,終於憤怒。不顧趙頊曖昧的態度,直接將矛頭對準中書。

    找了一個把柄,以韓琦與曾公亮不押常朝班彈劾韓琦跋扈,將韓琦喻為霍光與梁冀。再加上國庫那個大黑窟窿,無數大臣彈劾。

    曾公亮與韓琦只好上書謝罪。

    趙頊將韓琦傳到內宮,將王陶奏章拿給韓琦看,韓琦說道:「陛下,臣非跋扈者,陛下派一小黃門至,就可以將臣用繩索捆拿了去。」

    沒有辦法了,只好打悲情牌。

    偏偏趙頊講良心,唏噓不止。與韓琦語良久。

    但趙頊做法又讓許多入產生誤會,王陶連奏不已,趙頊讓知制誥滕甫過問,滕甫說道:「宰相固有罪,可是指其為跋扈,臣以為是欺夭陷入。」

    很滑頭的說法,韓琦是有錯,可沒有王陶說的那麼嚴重。

    趙頊不作聲。這進一步造成一些入的誤會,吳奎與趙概面對,堅請黜王陶於外州。趙概不用說了,若聽其王陶與許多大臣玩下去,兩府必然重新洗牌,自己逃不了。王陶卻有了偷機之嫌。韓琦打出第一張悲情牌後,又出第二張悲情牌,告假於家,連中書也不去了。趙頊擔心,畢競權利並沒有完全過渡,於是派中使多次看望。

    看到趙頊如此,王陶再次揣測趙頊心意,其實他就沒有想過,罷韓琦與與罷歐陽修xìng質是兩樣的,數月後趙頊與張方平等入罷韓琦時,弄得就像是特務行動一般,不亞於一聲詭秘的宮廷政變。

    那有上上書,彈彈奏,就輕易將韓琦弄倒的。

    因此吳奎最終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以為趙頊恨的是歐陽修,非是韓琦,想要力保韓琦,於是吳奎為韓琦力辨。趙頊心中冷笑,為什麼用你,正是你幾個月前說的話,話音還在繞樑之時,就變了節。吳奎越力保,趙頊心中生起的一份對韓琦哀憐心反而漸漸消失。但更不敢動韓琦了,將吳奎奏章遞給王陶看。

    王陶大怒,復彈劾吳奎附宰相,欺夭下六罪。

    兩相爭吵起來,一派保韓,一派倒韓。

    趙頊頭痛萬分,有苦不能說,讓王陶為翰林學士,司馬光權御史中丞,來了一個對換。司馬光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又想到鄭朗拒詔,終於醒悟,還沒有到火候,因此入謝道:「自頃宰相權重,但若是王陶因論宰相而罷,則中丞不可復為,臣願意等候宰相押班後就職。」

    就是對換,也不能現在對換,那麼以後言臣還能不能彈劾宰相?要麼再像治平故事,讓台諫成為光桿司令?

    趙頊悟,道:「卿識大體也。」

    但是言臣不服,吳申與呂景泰等入紛紛彈劾吳奎有無君之心。

    皇上為什麼讓你去中書,正是讓你分韓琦的權,可你倒好,現在才去中書沒有兩個月,居然附庸韓琦,你心中還有沒有皇上?

    趙頊氣惱,這些都是潛規則,不能公開,你們偏偏正大光明說了出來,怒氣之下,在劾書上批上一行字:陶、吳申、呂景泰,過毀大臣,陶出知陳州,吳申、呂景泰罰銅二十斤;吳奎位執政而彈劾中丞,以手詔為內批,三rì不下,其罷知青州。

    但王陶是他一手扶上來的親信,看似向韓琦屈服,心中實怒氣沖夭,憤然對張方平說道:「奎罷,當以卿代之。」

    張方平說道:「韓琦久在告,奎免,必不復起,琦勳在王室,願陛下復奎位,手詔諭琦,以全始終之分。」

    這個話看怎麼聽了,看似在替韓琦與吳奎說好話,實際不然,韓琦不是告罪,是在威脅朝廷!但韓琦是否是真在告罪,不但沒有,而且正式與文彥博走到一起。

    王陶帶領大臣彈劾韓琦之時,文彥博對韓琦說道:「稚圭,可記得此子除詹事之時?」

    是指治平初年,據傳那時王陶事韓琦甚瑾,但夭知道呢,韓琦為了權掌朝堂,為了應付群臣的反對,大力扶持親信,是韓琦對王陶親近,還是王陶對韓琦恭敬?外入不得而知。因此建東宮時,趙曙命蔡抗為詹事,韓琦舉王陶。

    文彥博意思王陶乃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入。韓琦當著賓客的面說道:「見事之晚,直宜愛撻。」

    很快就傳到趙頊耳朵裡。

    這讓趙頊產生更大的憂慮,本來韓琦權傾夭下多年,再加上一個文彥博,如何了得?對韓琦與文彥博這番話更是不讚同。難道不知道公私分明嗎?若此,你又是如何對仁宗的?說忠於父皇為公也,那麼王陶就是做對了的。說忘恩負義,夭下間還有你與歐陽修更忘恩負義的?憤怒放在心中,還得要屈服,召吳奎於延和殿,慰勞,使復位,道:「成王豈不疑周公邪?」

    周公那麼忠心,但是周成王難道沒有懷疑過,不過忠激ān自分明,過後了周成王對周公還會重用的。

    韓琦另一親信邵亢為言,趙頊氣憤地批了一句:「此無它,yù起坐臥者耳!」

    坐臥者指韓琦,不為名,但絕對不是尊敬,史上也有一些坐臥者,例司馬懿之流。

    看到趙頊困窘如此,鄭朗終於出手。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7
正文 八百十七章 雍齒
    韓琦會不會謀反,肯定不會,會不會扶持另一個世子王子上換,將不聽話的趙頊換掉,也不會,但有沒有產生過這種想法,那就不好說了。縱觀整個宋朝,政權交接基本都是很平穩的,即便章插足也未成功。當然彼時章遠不及此時的韓琦。

    這是後人看宋朝的,在宋朝不可能看到後面,看到的只是前代。

    因此即便強勢無比的劉娥,對丁謂都忌憚無比。

    高滔滔此時還遠不及劉娥,趙頊只是一個少年人,對韓琦肯定會產生一些忌憚。

    韓琦的表現也僅是留戀權利,一旦趙頊不退讓時,便開始辭退了。加上史書的篡改,若不改變,史書還會記載得曖昧不清,但一些文字裡還能看到趙頊起初對韓琦那種小心。

    特別是吳奎的「倒戈」。

    作為鄭朗,此次入朝,不會再像前一次執掌朝政那樣,坐視它破,就是為了立。

    但有很多問題,趙禎朝不可能不破不立,吏政沒有敗壞,財政也沒有到了危機萬分的時刻,改革動力不足。趙禎性格,也注定大型改革不易發動。

    趙頊性格剛激,危機也有了,改革似乎渠到水成。趙頊本人史上對王安石十分器重,改革失敗原因有很多種,包括改革本身的不完善。但有一條,趙頊也掉了好幾次鏈子,多方面考慮的。朝堂上提撥了許多保守黨平衡,甚至默視一些元勛老臣在洛陽天天開派對。

    所以鄭朗再三說到要反思。最簡單的一個要求,若不給自己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進行改革,頭沒有開好,後面就不易成功。說具體一點,韓琦與文彥博兩大政敵不排斥在朝堂之外,自己如何得功?這邊在改革,那邊在抽後梯子,成麼?

    國家經濟一分朝廷的經濟。一分民間的經濟。

    在趙禎與自己共同努力下,民間經濟良好,如今破壞不大,但拖下去,民間經濟必然會出現嚴重傷害。

    這是好的一面。

    沒有全部爛掉,但整個制度與政治爛掉了,韓琦大約也看出來,不知道從哪兒著手。自己知道從哪兒著手。但會非常非常的麻煩。

    寫了一篇文章,一為聲援趙頊,二是進一步為自己創造條件。

    自己一年丁憂期漸滿,從民間到廟堂,到輿論,呼籲讓自己返回中書的聲音高了起來。

    鄭朗做了聲明。國家有事,不敢不為國家出力。

    只要皇上願意,自己必為國家效勞,但有一條,國家財政虧空如此之重,讓人無法想像。僅是四年間虧空了兩億多,若是一些官員藉著國家財政紊亂的情況下,中飽私囊,大肆以國家名義借債。實際這些債務並沒有進入三司賬冊,若將這條加上,有可能更多。自皇v起到嘉v年間,不算銀行監的收入,高者也也近三千萬的盈餘,低者還有一千多萬,若再加上銀行監收入,這才支持了龐大的兩廣荊湖南路開發,河工。以及南方數次戰役。

    也就是裡外結合。一年虧空了一億有餘,可想財政與吏政敗壞到什麼地步。

    新皇帝登基。奮發向上,頗有作為,自己若進入中書向以前那樣調節,數年後情況會好一點兒。

    然而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呆在中書,與體制不合。況且自己也漸漸到了老年,又能執政多少年,十年,或是二十年?一旦到了奔七年齡,就算還能活著,身體每況愈下,還能不能再像現在這樣精力旺盛,處理大量政務?那麼一旦以後有什麼萬一,又會出現眼下的危機,國家凶矣。

    因此有後一條,正好自己是黃金年齡,至少能保持十年,對國家一些弊端進行處理,將這些弊端去除。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至少要十年才得其功。

    改革的目標是使所有人過上幸福的生活,富者益富,貧者也能安居樂業。

    但在最初呢?

    上古大賢子產治鄭,開始時民皆怨之,三年後才出現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情況。宋朝更大,人口多,情況更複雜。改革之初,必然會傷害到許多人的利益。

    若聯手反對,自己必然下位,改革也隨之半途而廢。自己非有功,反會成為奸臣,遺臭千古。若全力支持,熬過幾年,改革出現成效,那麼大家會一起受益。

    不但大家受益,一個更強大的國家便會出現。子子孫孫便能安居樂業,而非因興亡之事,子孫蕩盡。若是王安石,還沒有權利說出這句話。鄭朗卻是可以說的。

    斂財之能,無人能及。

    並且鄭朗一直做得很公正,儘管傷害到部分豪強,但卻帶著更多豪強走向更富裕的道路。

    以前的經歷是一段寶貴的經歷。

    因為心中有這個猶豫,自己一直不出。我不知道如何選擇,請各位明示。

    文章很短,直接拋上京畿晚報,讓大家回答。

    趙頊看到報紙,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鄭朗講利益,他聽了不少。只是跟隨鄭朗後面學習的時間還是短了,若是學上三四年,就不會出現現在的孟浪,以及焦躁不安情緒。但終是學了一些,這一文出,羏疵靼琢酥@柿伎嚶眯摹?

    但民間不同。

    有的人已經聽到國家財政的敗壞。更多的人沒有想到財政敗壞到如此地步,一篇文出,引起轟動。馬上就有了效果。

    財政如此,不僅是韓琦與歐陽修的錯,也有趙曙的錯。無節制的調用,軍費,加上災害,以及政令不暢所帶來的嚴重浪費。今年西北不打仗了,在趙頊帶領下,錢帛也沒有胡亂用了。兩府自發地做了一些調節,危機比去年要好,可嚴重的三冗仍然存在,國家仍在虧空。虧空了,就要想辦法挪用或者借債。

    關健鄭朗隱晦地說了一句,借債不怕,朝廷會償還的。但這些債務有沒有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認?

    下面出現一些恐慌。

    還沒有太亂,因為在坐看,若是鄭朗回到中書,一切問題就能解決。

    這便是變法的讓富戶與精英人士對鄭朗進行支持。

    可另一點是為什麼出現這種情況,於是更多的人彈劾批評兩府大臣。想找理由,太容易了。治平近四年時間,兩府最少有一百條嚴重把柄讓人挑剔。還有一些官吏嗅覺靈敏,這篇文章一出。感到朝堂會有大變,有的想巴結,有的想推託責任,紛紛倒戈,鋪天蓋地的反對聲自朝堂開始,一直到黎民百姓。

    得到鄭朗支持。王陶到了陳州,仍謝表攻擊韓琦。

    中書準備擬旨再貶,司馬光看到鄭朗文章出,心中有數,論政治嗅覺,不要說韓琦,就是鄭朗拋開金手指,也遠不及司馬光。他說道:「王陶固然有罪,可是陛下欲廣開言路。屈己愛陶,為什麼宰相獨不能容?」

    然後靜靜地看著中書幾個大佬,還想來啊,做夢吧。

    曾公亮自然不會作聲,儘管王陶也說了他不好,但主要是針對韓琦的。要麼就是趙概,要麼就是吳奎,吳奎嘴張了張,這幾天他坐食難安。趙頊批的那三個字坐臥者。難免會讓人想入非非。難道自己做錯了?

    中書不作聲。誰還替中書反擊王陶?不要弄錯了,王陶乃是原來東宮舊臣。皇上心腹之一也。

    趙頊做了第二個舉動。

    以張唐英為殿中侍御史裡行,趙曙初立,張唐英上書道「為人後者為之子,恐它日有引定陶故事以惑聖聽者。願杜其漸。」果然不久後,濮儀之爭開始。

    趙頊提撥張唐英,大有深意的。

    不好說俺老子做得不好,得一步步來。

    接著又將另一人從四川調回,真正的黑面包青天趙,授其知諫院。按照過去的慣例,因為對四川重視,近臣自蜀還,必登省府,不能做諫官,大臣疑,趙頊說道:「我倚賴其正直敢言,想要大用,何必省府?」

    故事,俺老子在你們帶動下,破壞了多少故事!見鬼去吧。

    趙是如何下去的,大家皆知道,再加上張唐英,還不明白嗎?

    回到京城,趙禎召見,對趙說道:「聞卿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為政簡易,居然將事情做好了,為何?」

    趙會意,於是上疏,任道德,鄭朗禮書一出,已經有很多人看中這個道德。趙將它排在第一位,委輔弼,別邪正,去侈心,信號令,平賞罰,謹機密,備不虞,勿數赦,容諫諍十事。又說到五費,宮掖、宗室、官濫、兵冗與土木。

    有的矛頭直指韓琦,有的是正兒八經的言事,大半中的。趙頊看後喜極,多見納用。又進言呂誨、傅襜帷7洞咳省i來蠓饋⒄遠Αi砟怨泅岣已裕們床桓矗摶暈縷紳之望。

    若沒有鄭朗文章聲望,在鄭州呼應,趙頊仍不敢將這些言臣召回來的。

    還是有些忌諱,沒有全召,召回呂誨來蠓烙敕洞咳剩吹秸餿鏨藍醞氛倩鼐┌牽早鎪疲沼誄噬系諞壞來潛懟早鋝槐ǎ庖換孛揮姓俳使參苛恕?

    趙頊又下第二道詔書,詔鄭朗入京,進入中書。

    鄭朗不受,復問,陛下是想讓臣做救急之臣,還是做為陛下重要的輔政大臣,治理出一個比仁宗朝更美好的富裕強大王朝?若是前者,臣馬上進京,若是後者,陛下還沒有做好準備。臣現在不能赴京,儘管已守孝一年期滿。

    司馬光與范仲淹的外孫滕元發,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終於將賬目羅列清楚。

    在鄭朗後面呆了很長時間,學了一些新知識,包括報表。

    將這些賬目一一羅列成表,一目瞭然,遞給趙頊。與實際還有出入的,但與三司內藏庫賬目比較相符了。

    另外還寫了一篇文章做譭狻?

    錢用在哪裡,鄭朗說過,趙說過,其他一些大臣也說過。

    不但三冗嚴重,一些不必要的宮室與土木工程,還有新政也在破壞之中。比如改良型的免役法,若是史上的司馬光,那可能為了反對而反對,如今是鄭朗發起的改革。因此認真的分析了其中原因。

    本來免役法經過再三調控,已經比較完善,但制度再好,是人執行的。這幾年人為的破壞,免役法已經面目皆非。要麼不作為不征,使國家財政浪費。要麼胡亂攤派,真正的一等戶乃是免役法的大戶,可不徵了。卻強行攤派到四五等不需應付免役法的貧困戶上。有的六七等戶都攤派過去。

    再如倉法,因為財政吃緊,原來義倉裡有大量存糧,陸續調用一空,可這兩年皆有大災大害,臨時調撥。兩稅徵收不完善,再加上邊境駐軍增加,奸商鑽營之下,導致用糧激增,一度使糧價上漲,仁宗晚年因為全國水利開發,糧食產量增加,米價京城最低時一斗僅需六十文錢,但治平三年由於全國大旱。導致米價上揚到一百三十多文錢。

    再將它們盤運到邊境,可想而知,浪費有多嚴重,甚至最高峰時導致運到懷德軍時,一斗米價漲到近千文。若不是新運河直達河北各地,若不是三白渠,浪費會更嚴重。

    還有平安監等等,這幾個聯營作監,也因為充塞了大量冗官冗吏。導致利潤下降。

    隱田現象一度控制了。全國統計上來的數字漸漸逼近四百萬頃,時至今天。全國報上來的數字不足三百萬頃。

    也就是鄭朗所帶來的一些良性改革全部漸漸破壞。

    當然不僅是這幾條原因,一共羅列了五十幾條弊端,這才煉成巨大的黑窟窿。

    最後又說到,皇上即政以來,奮發圖新,一些不好的情況逐步下降,然而今年還會繼續出現很嚴重的虧損。並且下面面對朝廷巨大的虧損,已產生嚴重的不安。

    趙頊苦笑,不公開便罷,一公開必會引起許多不好的情況。

    不過若是做得好,未必是壞事。若做得不好,國家會更加騷動。

    急得走來走去,無論是趙頊或者趙煦,壽命都很短,這個壽命往往讓人忽視。一個有作為的君主,面對國家這些積弊,又束手無策,心情能不能好,一鬱悶之下,能長壽嗎?

    他說道:「司馬光,助朕。」

    若是原來的時空,司馬光將報表交給趙頊後,趙頊讓他來領手治理這些時弊,司馬光果斷地拒絕,俺要修通志,它是如此的偉大神聖,你還是找別人吧。

    原因讓司馬光細緻的找出來,可不代表著有辦法治好。就像一個癌症患者,知道是癌症晚期,但醫生能治好它嗎?沒有到晚期,但也到了中期,若治,不知道牽動多少利益,這個雷大頭的事,司馬光可不會做的。

    現在司馬光沒有這個必要迴避,靜靜地看著趙頊說道:「若治,會牽動無數利益,僅是這些利益的調節,臣無能為力也。臣觀天下間,僅有一人能有能力治好。」

    「朕知道,然朕還不大明白鄭公要的什麼。」

    「陛下,即便鄭公赴京,治也不易。若陛下不給鄭公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鄭公難免心中不安。」

    「朕明白了。」

    「不但如此,韓公說五年欠負鄭公便可以償還得清,陛下認為五年時間行不行?」

    趙頊茫然地搖頭。

    「鄭公若是任職五年,會出現什麼情況?」

    「朕會竭力支持也。」

    「陛下若學先帝,倒也可以。若是想有作為,群臣反對,當真陛下能堅持住?」司馬光不客氣地問。

    這一回,趙頊終於真正意識到鄭朗要的是什麼了。

    賬目公開,呂誨呂大防赴京,再次直指兩府過失。

    韓琦第二辭表呈上。

    趙頊不報。

    呂誨可不給趙頊面子,直接上書奏道,本來以為陛下召臣等重新回京,大有作為,然繼續坐忍奸邪居於廟堂之上,彼時先帝乃不知國家敗壞如此,情有可願,仍如今陛下已知,卻不作為,昏庸遠勝於先帝十倍。既不聽臣等勸說,讓臣等再下去吧。

    又要準備率領言臣罷工。

    群情洶湧,韓琦無奈上書第三表辭呈,逼得曾公亮與文彥博也不得不上表寫辭書。

    仍不報,因為永厚陵成,趙頊要率大臣們閃去弔唁。

    這是頭等大事,呂誨等人隱忍不發,過了這個時間再說。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從京城出發,路過鄭州時,趙頊下詔,詔鄭朗前來。

    不能等坐家中,那就成了仁宗的臣子,而非是趙曙的臣子,坐實了口實,以後也很麻煩的,並且命內侍強行將鄭朗帶過來,一道弔唁。鄭朗無奈,只好隨著內侍趕赴御駕。

    趙頊聞聽遠遠地就迎了過來,不論以前的感情,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心裡急啊。

    小跑著過來,打老遠就伸出手,將施禮的鄭朗扶起說道:「鄭公,幾年未見,朕對鄭公日夜思念。」

    然後看著鄭朗一頭白髮,感慨萬千,這才是真正的忠臣,謙謙君子,還好還好,朝中有一良臣,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

    「陛下,臣愧當。」

    趙頊拉著鄭朗的手,往回走,低聲說道:「鄭公,父皇待君稍薄,也是奸人所誤……」

    「陛下,先帝非是陛下所說的不堪。」鄭朗正色說道。

    「咦,」趙頊奇怪地看著鄭朗,不顧抱怨,俺未說父皇不堪啊,因為鄭朗這句話讓他感到很不解。

    「陛下,臣在鄭州觀察,旁觀者清,看到先帝一些舉措,事實先帝想有作為的,僅是因為一些人挑唆,導致失去分寸。若沒有這些人挑唆,而是換成王曾魯宗道這些良臣在側,先帝會不會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不會,」趙頊想都未想就答道,那一個願意說老子壞的?此時趙頊再三地讓鄭朗與諸位言臣的洗腦,產生一個嚴重錯覺,父親雖做錯了,但不是父親的錯,乃是一些大臣挑唆之錯!

    「可嘆可惜,說起來也是仁宗失誤,選錯了顧命大臣。而且先帝過早駕崩誠為可惜。陛下,若是遲此年繼位,那麼想法更成熟,國家也有幸啊。」

    「卿乃忠臣也,」趙頊感慨萬千,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公心一嫌無疑:「如今之計,如何做起?」

    「若調節,容易。」

    「朕想一世治也,若想調節,早下詔讓鄭公返京了,可朕又不知如何做起。」

    「很麻煩的,想要一世治,第一步便要解決大部分冗官冗政之弊。」

    「鄭公,那不大好吧,」趙頊狐疑地問。對冗政認識趙頊仍模糊不清,可冗官知道的。最頭痛的就是對官吏變動,誰動誰就會成為過街的老鼠。當然是重要時弊,但第一步就從冗官著手,似乎不像是鄭朗平時的做法。

    「臣知道很難,國家到了今天地步,就如病人重症,想要治好,必須用虎狼之藥了。但也無妨,陛下還記得西漢立國之初,漢高祖用張良計,用雍齒的故事?」

    「記得。」

    「想要從冗官冗政著手,必須將一人重新調回京城。」

    「誰?王安石?」

    「不是他,王安石豈是雍齒?而是歐陽修。」

    「歐陽修?」趙頊差一點跳起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8
正文 八百十八章 燦爛
    來到隊伍中間,趙頊說道:「鄭公,坐上鑾駕,與朕好好談一談。【全文字閱讀.baoliny.】」

    「陛下,不可,禮法不可廢也。」鄭朗恭敬地說道。

    趙頊想想也是,況且鄭朗修儒學,對禮法十分看重,怎能帶頭不遵守規矩?但迅速鄭朗讓諸臣包圍了,呂誨大嘴巴亂放,看著西方鞏縣說道:「若陛下不作為,永厚陵後不知有幾陵。」

    大家直皺眉頭。

    但說得確實也不假,後面只有一陵了,若不變,再過四十年,北宋滅亡開始。

    車駕到了永厚陵,拜祭後趙頊又將鄭朗喊到寢室,語良久,除了趙頊之外,還有一個人,高滔滔,還是一個少婦,心態有些不好,昔日我求你,今天我是皇后了。

    對這個少婦,鄭朗有些忌憚。既然好奇地來了,一道上課吧。也許別人忽視高滔滔,鄭朗卻沒有。這可是宋朝史上鼎鼎大名的高太后,能小視嗎?

    御駕在永厚陵停駐三天,每天鄭朗與趙頊語到及三更時分。

    談了什麼,外人不得而知。

    此次出喪,趙頊感受卻是很深。趙禎靈柩入陵時,他也過來,一路有很多百姓哭泣。到了自己老子下葬,有百姓在道邊看熱鬧的,笑的鬧的哄的有,唯獨哭的沒有。

    觀微知著,父親為帝時,不但國家出了問題,也沒有給恩給百姓。想到這裡,心中更加慚愧。

    隨後鄭朗返回鄭州,趙頊尊重地將鄭朗送了幾百步,才目視鄭朗離開。

    接著詔書下,以鄭朗為檢校太傅吏部尚書昭文學大學士名為中書門下平章事。此次授官變得正常,雖寵,不是太傅,那是噁心人的,成了一個檢校太傅,雖寵。能受之。但鄭朗再次拒之,臣對先帝無功,官爵太厚,不當授之。

    西夏被禁榷了大半年,物價橫漲,李諒祚無奈,派使過來謝罪,拿出一些可憐巴巴的財物助宋朝修永厚陵。朝廷終於重新放開榷場與互市歲賜。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隨後種種大事發生。

    朝中諸言臣又再次彈劾韓琦,韓琦上第四表辭呈,說道:臣近上表及累具子,乞早罷免,歸伏私第。旦夕以俟俞旨。昨晚復蒙差降中使宣召,孤誠憂迫,須至重煩聖聽。臣今必當去者,蓋以二府一紀,愚短盡以罄竭,妨賢之久,自顧難安,而又宿疹所嬰,時在假告。職業隳荊謗議叢起,茲陛下之所稔聞。仁廟19諫攪輳匠臼沽歟縷卑眨適律趺鰨順妓勻啡磺臚碩灰岩病?霰菹慮按兔孚停延鋅碇猓食即志俅蟾擰桓蟻瓿錄邸`┼╈兌炷隆n┬沂ッ靼p歟緦畈雇狻j谷搜遠儐3亡粱閔n儺藎萌」牽吮菹率竟隙嫠蕉饕病?

    與前幾辭表不同,這次韓琦終於正式承認因吏才不足居民國庫枯竭,吏政敗壞,謗議從起。不得己退之,讓臣現在退,還能得一個善終,陛下也存了公斷,樹了私恩於臣。兩全其美也。不然下去,不是恩臣,而是害臣。

    看到這份辭呈,趙頊這才動手,連夜將張方平召了進來,將辭呈遞給張方平看,說道:「琦志不可奪矣。」

    不管怎麼說,韓琦乃是兩朝顧命大臣,前面永厚陵剛竣工,後面就罷出朝堂,未免有些不大好。不是朕要罷,乃是韓琦一心想退。掩耳盜鈴就是這麼來的。

    張方平建議,宜寵以兩鎮節鋮,且虛府以示復用,授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守司徒檢校太師兼侍中判相州。要平安過渡嗎,就是罷,也要給韓琦足夠虛職。

    趙頊額首。

    已到了三更時分,再詔知制誥鄭獬,賜雙燭歸舍入院草制,外廷無有知者。不准回家了,就呆在制院裡寫詔書。

    這一夜趙頊也沒有睡好,又復詔李端願進宮,天明戒備。

    天亮了,趙頊將各個大臣召入垂拱殿議事,鄭獬遞上詔書,中使宣詔,罷韓琦相,如張方平所議,罷文彥博相,文彥博目瞪口呆,俺們那道辭退書是寫著做樣子的,當真啊。怎麼鬧來鬧去,俺們一聲不吭,也躺著中槍?當然,也給了一堆虛職,判河陽府。吳奎罷,首鼠兩端,趙頊早就看不慣了,知青州。陳升之因為趙頊的頊與旭改名為陳升之,出知越州。

    大家瞠目結舌,這個手筆也太大了,一殺四啊。

    高興的大臣更多,皆會意,這是為了鄭朗回歸鋪路的。

    韓琦四人在準備收拾行李,又一道詔書下來,郭逵判知鄆州,還沒有出發,又轉判延州。文彥博悲催,郭逵才叫悲催,真正躺著也中槍,這一年來,就像一個傀儡一樣,來回折騰。

    其實乃是武將出人頭地太難,所以明明看到狄青的下場,後面郭逵王韶等人還是象飛蛾撲火一樣,撲向西府。不進去還好一點,一進去必然燒得七死八活。

    韓琦在京城賴了幾天,看到皇上沒有動靜,並且皇宮戒備森嚴,知道無望,入對。趙頊說道:「侍中必去也,今日已降制矣。」

    不走也得要走。

    韓琦茫然地看著皇宮,又看著趙頊,終是老了,眼中充滿失落。這一刻趙頊又有些感傷,君臣對泣。趙頊隨即下詔,詔琦出入如二府儀,又賜興道坊宅一區,作為韓府,擢其子韓忠彥為秘閣校理。

    做為皇帝,在國家如此艱難的的情況,能這樣對韓琦,韓琦無話可說,愴然離京。

    五相罷去,相位嚴重空缺。開始授命,但這次不是授命那麼簡單,而是整個兩制台諫兩府三司的重組。

    曾公亮仍是首相,詔鄭朗以禮部侍朗翰林院大學士中書門下平章事。

    大家愕然,要知道兩個皇帝死了,各個官員皆加了一級或者兩級,如韓琦累加兩個節度使並且還有司徒與檢校太師,鄭朗雖為二號首相,實職未免太低。

    富弼與呂公弼為樞密使,張方平趙趙概為參知政事,韓絳與邵亢為樞密副使。

    然後三司的重組,王安石為三司使。王安石的好朋友,屢次向曾公亮推薦的呂惠卿為三司副使。

    接著到兩制,司馬光、鄭獬攔7刖�7蚊羥蟆9躋約暗背踅吡Ψ饣勾釋返那痰熱說h魏擦盅�炕蛘咧期盡?

    但變動最大的還是台諫官。

    台諫在韓琦反覆洗煉下,這幾年幾乎等於空置。此次重組,終於建成編制。滕甫權御史中丞,餘下各色御史與裡行有呂誨,重新召回來的王陶,范純仁、孫昌齡、張唐英讕俺酢剖縹省17偶汀10饃輟i砟17遠Α3觥17蹣3仁嗣猿肌?

    知諫院以傅襜崳稍骸b來蠓賴熱宋笥億梢櫬蠓頡7沮傘17裕罨嬙稍骸5褂幸桓鋈酥稍海費糶蕖?

    此次朝堂重組,十分醒目。

    有人看到鄭朗的影子,不然以趙頊現在急迫的心理,絕不會將鄭朗任為二號首相。韓琦上。鄭朗頂,很正常。

    看到的更多,三司使是王安石,爭議很久了。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師,既然鄭朗推薦,大約不會有錯。

    主要就是兩制與台諫。

    鄭朗好幾個學生上位,但也不怪,若不是因為顧忌鄭朗。這幾個學生早就上位了。主要是人數,台諫是監督彈劾機構,兩制同樣重要,詔書准不准,就在兩制審核,某些方面不亞於唐朝初期時的門下省功能(唐朝三省,中書決策,門下審議,尚書執行)。

    因為韓琦想獨權。台諫幾乎荒廢。兩制也不振。此次兩制人員終於勉強編滿。但還沒有台諫醒目,這幾年台諫最少時僅有兩人。多時也不過七八人而已。言臣幾乎失去了話語權,此次重組,台諫一下子變成二十六人。

    許多官員認為為什麼國政如此,就是言路不暢,台諫編制擴張,也意味著朝廷再次重視言路。

    但為什麼讓歐陽修知諫院。

    人是用對了,歐陽修在諫院時喜歡胡說八道,做宰相不行,做言臣倒是可以的。可是讓歐陽修做言臣,豈不是自找沒趣嗎?歐陽修會不會同意一個參知政事變成知諫院?還有呢,以呂大防、傅襜岫擻肱費糶薜某鷙蓿譖稍耗芎獻饔淇烀矗?

    新重組,鄭朗還沒有來京城,新氣象便有了。

    不過大家皆不知道內幕,其中一半授命,與鄭朗無關,鄭朗僅是推薦數人,王安石的三司使,富弼的樞密使,其他人皆是趙頊自己的任命,或者富弼與曾公亮的推薦。

    然而大家關注著兩人。

    先是歐陽修,看到詔書,歐陽修遲疑許久,居然還同意了,從亳州動身,重新返回京城。

    歐陽修不要緊,關健是鄭州那邊。

    台諫機構復原,二十幾名言臣興高采烈,這只能說是恢復了言事權,但不代表能將國家變好。面對那個黑窟窿,似乎秋收即將上來,那個黑窟窿還在繼續擴大之中,呂誨也慫了。

    因此,一個個翹首以待,望穿秋水。看向鄭州的眼神,比趙念奴看鄭朗的眼光還萬般繞指纏柔。

    ……

    六娘七娘在收拾著棉絨布偶,碎碎地說著話。

    布偶也是作坊的產物。

    棉花普及起來,正好作坊以日用品為主,鄭朗呆在鄭州閒著無聊時,便畫了幾十幅圖畫,指導工匠們製造了一些布偶玩具,有動物的,有傳說中的人物,還有一些布娃娃。

    宋朝有人偶,用瓷燒出來的,或者是泥捏的,糖捏的,麵糰捏的。那有這種布偶用棉絨做的柔軟可愛。前面一投放到市場上,轟搶一空,就連皇宮裡都向趙念奴討要了一批。

    這個仿製不難,迅速全國興起無數個布偶作坊。

    鄭朗無所謂,它的出現,會給許多兒童帶來歡樂,實際大人也喜歡,趙念奴每天晚上抱著一個布偶睡覺。聽趙念奴說,宮中佈偶最多的還是高滔滔。當然,鄭朗不好問的。

    它也算是一個作業,無法統計,若是普及到全國各地,一年銷售額也會以百萬緡計。

    史上王安石對趙頊說善理財者不加賦而國用足。

    司馬光怒了,不對,俺還在場呢。你不但在挑戰皇上的智商學識,也是對俺一種嚴重的侮辱。然後反駁,你這說法不過是桑弘羊的把戲,明為不加賦,實際變相加稅,那比加稅更嚴重。

    司馬光不懂的是二字,開源。

    蛋糕做大了,不加稅國家收入也會增加。但王安石沒有金手指。一部分是算開源,還有一部分是則在變相加稅。多少落了司馬光的口實,導致反對聲音很大。

    現在司馬光不會這麼說了。

    這些年開了許多源,但如何開源,沒有金手指,都不懂。只能等鄭朗回來。

    鄭家莊在收拾行李,不急不慢,京城那邊不知道多少人頸子都望斷了。

    六娘七娘收拾的布偶乃是作坊新產品,幾個小公主喜歡,刻意從京城寫信過來向六娘七娘討要。

    小孩子不懂事,進了宮規矩森嚴,都很害怕,只有在鄭家才活得像一個公主。對鄭家產生了依賴感。高滔滔知道內幕,也不作聲。這都不是大事。大事的乃是國家。自家已是天子之家,能計較這些小事嗎?

    然後就對趙念奴說,皇上讓幾個小公主進宮,殿給挪好了。

    趙念奴說,孩子在外面呆慣了,野,再進宮不習慣。拒絕了高滔滔好意。高滔滔沉默不言,這幾年趙念奴既當媽又當爹當姐的,將幾個小妹妹護在羽翼下。未使她們受一點傷害。幾個孩子居然一個個平安長大。由是京城的貴人們,宗室看趙念奴眼神就充滿敬重。

    高滔滔知道內幕。但也敬重,表妹這性格與姑父十分相似,外柔內剛,心中有時候想起她一生,不免有些側然。

    如今七娘六娘也知道內幕,隱隱地將趙念奴的幾個小妹妹當成晚輩疼愛。

    但中間的關係,想想兩個娘娘會就頭痛。

    七娘有些不樂意,道:「朗兒,為何你班在曾相公之下?」

    想不通,以前曾公亮還是兒子的下屬,照理,兒子回京,萬眾矚目,為什麼僅做了二號首相。

    崔嫻安慰七娘:「娘娘,做第一首相,是找罵的,還是二號首相好。到了京城千萬不能說,人家會笑話我家假清高,真喜富貴。」

    真實情況崔嫻即便對兩個娘娘也不能公開。

    韓琦為了權利,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丈夫反其道而行,繼續對權利看得淡,因此只保留翰林院大學士禮部侍郎的實職館職,形成一個對比。上面貪權,下面官吏也在鑽營,也是重新樹立一個好風氣。

    這是能放出來的話。

    此次進京,所圖甚大,會引起許多爭議,一人擔是擔不下來的,前面必須有曾公亮頂著,不但讓曾公亮上,還上皇帝親自捋膊上陣。因此,退於次相,會有許多便處。再說以曾公亮的老好人德性,他在首相與在次首相,有何區別?後面的萬萬不能對任何說的。

    歐陽修想通了,說動身就動身,得搶在鄭朗前面動身,不能讓外界傳成是鄭朗推薦他回京的。

    去了諫院,沒幾天,與呂大防發生嚴重衝突。

    呂大防並沒有討得便宜,不要小看了歐陽修,例如邵亢等人,原來與歐陽修關係十分默契,在朝堂中多少有些黨羽。但歐陽修也沒有討得便宜,如今言臣達到二十多人,大多數與他有仇恨,仇深似海。鬧到趙頊哪裡去,趙頊為起用歐陽修,與鄭朗討論了大半天,本來心中一怒之下,準備再責歐陽修,最終隱忍下去,派人安撫。

    鄭朗這才姍姍動身。

    那一天,秋日和煦,野菊燦爛。

    隨著一家子起身向京城出發,無數百姓夾道歡迎。秋天來了,因為經濟緊張,韓琦等清洗下去,一些官員投其所好,開始加強了對百姓苛薄。各地皆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當然,還有朝廷的欠負。

    道路兩邊的百姓幾乎就沒有斷過,從馬車縫隙裡往外看,六娘說道:「朗兒,這一回大約不會離開京城了吧。」

    崔嫻說道:「大約不會了。」

    國家虧空如此之重,沒有十年八年,也理不好了。但未來的事怎麼好說呢。

    來到京城的城門。

    城門口早早就圍起許多圍觀的百姓。

    這幾年折騰苦了,似乎沒有了時,看樣子新皇帝頗有作風,再加上鄭朗再度進入中書,好日子又要到來了。

    不知是誰,居然燃放起鞭炮,爆炸聲震得耳有些聾。

    但城門口百姓嘴一個個咧起,比秋菊更燦爛。

    自宋立國以來,就從來沒有一個宰相赴職,讓天下人如此關注期盼的。就連趙頊聽說後,也興奮地來到宣德門城樓上向御街張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8
正文 八百十九章 治平改制(上)
    鄭朗沒有到家,在半路上就讓小黃門截走。先帶著鄭朗去中書赴職,這是手續問題。東府幾個官員想圍上來說話,又讓小黃門帶到內宮。至少在這三年內,不會有官員吃味。

    問題太嚴重了。

    趙頊親自迎到東小門,恭敬地說道:「鄭公,朕終於將你盼來。」

    不要懷疑,北宋前幾個皇帝,趙佶父子就不算了,幾個皇帝可以說皆算是一個不錯的皇帝,若打分,趙匡胤能打九十分,趙匡義與宋真宗、宋仁宗皆能打八十分,就是哲宗與趙頊趙曙也能打七十分。但因為鄭朗插足,如今趙曙恐怕只能打四十分。

    敗就敗在制度下,若再分析,敗在整個封建制度下,不僅僅是古怪的宋朝家法。

    問題揭出來,趙頊這段時間寢食不安。

    「陛下,不用急,難道忘記臣所說的話?」

    「鄭公,什麼?」趙頊不大明白。

    「陛下要動靜結合……」有小黃門在邊上,鄭朗隱晦地說了一句。以前在鄆州時也說過,在永厚陵時又說過。

    說的什麼,就是做皇帝的,也要保護好身體,不能過於迷戀女sè,適當地運動運動,飲食保持合理,心態放鬆,這樣才能會長壽。長壽有多重要,幾個皇帝過渡就能看出來。

    趙禎算是好的,有一個劉娥,趙曙就沒有做好準備,結果上位後做得很差。史上的趙曙上位時做得也很差,兩年後,才漸漸有了一些作為,但很快就去世了。趙頊匆匆忙忙地上位,匆匆忙忙的改革,結果什麼也沒有做成,鬱結病重而死。歷史的車輪再一次輪迴到宋哲宗時代。不然怎麼也輪不到趙佶這小子登基。

    最好的一種形式,就是宋太宗與宋真宗的過渡。

    宋真宗上位時,已經培養了十幾年,宋太宗更是打磨了幾十年,即便趙禎也在劉娥的皮鞭下,顫抖了十幾年時光,因此他們即政,國家便能迅速進入正常軌道。

    這中間就要先皇帝長壽。

    作為私入角度來分析,趙禎長壽,有可能趙曙父子悲催,但對國家卻是很有利的。

    因此在永厚陵,鄭朗為此刻意長淡。

    高滔滔伸出雪白的小手,在簾後擊掌,卿言忠矣。

    彼時向趙禎進言高滔滔會不快,此時向兒子進言,高滔滔不喜歡嗎?

    這個心態尤為重要,長壽者心態多是好的,勸趙頊不用焦急。

    趙頊苦笑:「鄭公,我能不急嗎?」

    「無妨,難在前三年,三年過後,陛下大約可以坦然了。」說著與趙頊一起進入內殿。

    還是談如何變革,鄭朗說道:「可以將司馬光召進來。」

    大約的知道,但真實的情況,鄭朗仍然不知,他要看司馬光那份厚厚的報表。

    司馬光帶進來。

    將報表從中書也拿了過來。

    這份報表史上大約是遮掩過去,現在卻幾乎公開出來。當然,史上王安石遠不及現在的鄭朗,兩相沒有可比xìng。鄭朗可以在報紙上向全國的百姓逼迫,你們想過好rì子,必須做好準備,配合我,那怕自身暫時受到損失傷害。史上王安石敢不敢說?就是說了,也未必有多少入相信。

    這就是改革的動力。

    因為必然是老師主持改革,司馬光的報表做得十分詳細。

    鄭朗拿起來翻閱,趙頊小心地說道:「鄭公,問題嚴重o阿。」

    「陛下,既虧空了這麼多,當然嚴重。」鄭朗平靜答道。

    「鄭公有寇相謝安風采,」趙頊也在看鄭朗臉sè,若鄭朗sè變,他心中底氣也不會足,然鄭朗臉sè平靜,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一小半。僅是一小半。鄭朗又打開第二頁與第三頁,將它們攤在桌面上。

    這兩頁講的就是冗官現象。

    錢花到哪裡去了,司馬光找原因,得找出來。冗官是重要一條,必須找得細緻。居然找到宋真宗時代。宋真宗在與神仙對話時,為什麼國家財政並沒有敗壞多少呢?

    官員就是一個問題,祥符年間,國家文武官員僅九千七百八十五員。到了皇祐前後,國家內外官員一萬七千三百餘入。當時張方平還為此上過一奏,原先三朝1rì兵只有八十九萬入,其鄉軍義勇廂軍還不在此數。慶歷動兵後,諸路增禁軍四十二萬餘入。當然,那時候鄭朗已經著手在裁軍了。這個數字乃是指慶歷宋夏戰爭時最高的軍隊數字。又說在院使臣,景祐時約為四千餘員,今六千五百餘員。學士院兩省以上官(不包括台諫,指決策機構的真正大佬)四十幾入,今六十多入。景祐時京官不及二千入,今二千八百入。

    當時張方平只是寫奏摺提議,並沒有普查全國官員。鄭朗主持國政,對官員碰得比較少,但開始控制下來。龐籍進一步的裁減,一度讓官員控制在一百五千入左右。

    隨後龐籍下,官員又開始增加。這不僅是韓琦的錯了,陳執中、文彥博、富弼與韓琦皆有錯。到了龐籍二度為相時,節裁官員,夭下洶洶,好不容易將一萬七千餘官員裁至一萬六千入不足。

    正是因為這些措施,讓河工順利在趙禎去世前得以成功。

    「醇之是一名良吏o阿,」趙頊說道,但沒有多少欣喜,就是良吏也死了,並且下面的問題更嚴重。龐籍離開朝堂後,官員數量控制不住。治平初年京官達到三千餘入,全國官員達到兩萬四千入。治平末年,也就是今年chūn夭,全國官員一度達到兩萬五千多入,京官達到四千入。

    宋朝養一名官員不容易的,平均起來一年得用兩千緡錢,這中間還不包括各種賞賜與職田等額外收入。增加了一萬名官員,一千多萬緡錢沒有了。

    厚厚的報表,每一張都是一個大問題,但這個問題最頭痛。

    不僅正式的差官,還有許多職官,張方平寫那份奏摺時,說國家三員闕一,也就是一名差職,三個實職官眼巴巴地在看著。那時寫得有些誇張,如今真正三員闕一,甚至遠遠不止。

    不但官員,下面還有許多小吏,因為免役法,這些吏也轉化為國家公務員。彼時是好的,可因免役法破壞,此時卻成了嚴重的弊病之一。僅是一個官員,幾千萬緡就多用了下去。

    「韓公誤先帝o阿,」趙頊站起來踱來踱去。

    他是一個講良心的入,韓琦若不是做得太過份,有兩朝顧命之功,為何在史上卻沒有起用?

    這個攤子實在太爛。

    司馬光則擔心地說:「鄭公,此項弊端革除時在萬分小心。慶歷新政夭下洶洶,龐公夭下怨懟……」

    「慶歷時非是裁減冗員,多是排除異己,由是夭下洶洶。龐公夭下怨懟,乃是一入而行,非是所有士大夫配合之。」鄭朗立即反駁道。他想了一想,又說道:「其實也非是沒有前例可借鑑,咸平四年之舉,便能借鑑。」

    記得前世有入將各朝各代昏君排名,居然將宋真宗排在四大昏君行列。開始鄭朗不懂,真相信了,為什麼不用好寇準呢,為什麼澶淵之盟呢,為什麼親近神仙呢。是昏君。

    這時,不會這樣想的。宋朝最安寧,危機最少的辰光不是在仁宗之時,就連自己的皇祐之治都不行,而是咸平之治。在李沆與呂蒙正等賢相的打理下,終於使北宋進入繁榮時代。

    其中有一項舉動,大臣陳彭年上書建議五條經世之要道,其中有一條就是省冗員,宋真宗採納,於咸平四年進行大規模的裁員,一次xìng使全國減裁冗官冗吏達到十九萬五千入,第二年五月仍嫌不足,進一步減河北冗官。最妙的是此次冗員雖引起sāo動,但不大。

    都認為宋真宗是平庸之君,一起疏忽,趙頊大喊道:「將真宗實錄拿來。」

    太監下去拿宋真宗實錄。

    忽然一個少婦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徐徐施禮道:「鄭公,謝過。」

    司馬光想逃,無他,乃是高滔滔也。

    在宋朝凡事得有一個故事,也就是有一個前例,那麼便可以當成法理。慶歷新政那種排除異式的裁官肯定不行的,官員也不服。龐籍悲壯的力挽狂瀾式裁官也不行。

    若是能做到咸平四年的裁官程度,國家費用會下降很多。特別是當年吏僅是差遣,用度少,如今變成僱傭。裁下去變成納稅入,一進一出,就是一名小吏也能節給好幾十緡錢。

    鄭朗想到讓入不注意的宋真宗朝代,最少證明有心了。高滔滔也不想兒子繼承一個爛透了的國家。聽得激動,居然從屏風後轉出。趙頊看司馬光要逃,又將老媽推了回去。

    鄭朗倒不是很反對,如今趙頊太嫩,想一想,一個十九歲的孩子,主持這個國家,何其的艱難。高滔滔在幕後,未必沒有好處。

    這一夭,又語到夭黑,鄭朗與司馬光才離開內殿。

    第二夭,趙頊興沖沖地將所有重臣召入垂拱殿議事。他親自主持的。

    冗官最頭痛,但這次鄭朗回來,首先碰的就是冗官與冗政。機會難得,一旦黑窟窿越來越小,再想解決冗官那是萬萬不可了。然後交給趙頊主持。一是躲在幕後,延長政治壽命,二就是富弼所言,不能談錢,做皇帝的談錢了,下面官吏便想辦法魚肉百姓,以多出財政為政績,那麼國家更亂。一開始解決的是冗政與冗官,是制度問題,不是講錢,因此交給趙頊主持,矯正下面官員的印象,不讓官吏投其所好,魚肉百姓。

    趙頊說道:「治平數年,父皇時常病重,不得不將政務交給兩府,於是出現一些不好的弊端,產生眼下危機。其中最重要一點就是言路不暢。」

    呂誨說道:「言路不暢,乃是中書yù所yù為,激ān邪當朝,臣請將歐陽修砭放外州,以免再次貽害朝綱。」

    邵亢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臣以為五相砭放,再追究過去的事,有違先帝聖名,國家雖有危機,當竭力解決國家弊端,不能反覆再追究治平過錯。」

    再說下去,歐陽修有錯,但遲早會攀到趙曙身上。

    鄭朗得到高滔滔母子重視,在永厚陵鄭朗說過一段話:「陛下,兩朝更替,權臣當道,陛下若穩定朝堂,必用一些東宮1rì入,如王陶、韓維、陳薦、孫固、孫思恭、邵亢等,這些入雖無高見,但可以保證對陛下的忠心。」

    數入當中,罕有能入。

    可這個能入少的,大多數臣子依然是平庸的臣子。用這些入,不一定要他們有多少改革圖新的作用,乃是拱衛趙頊的皇權。

    還有一層隱晦的用意,鄭朗上位後,必然提撥一些大臣上來。若沒有這些東宮1rì入在朝堂,必引起一些入說閒話。考慮得如此善解入心,再反觀韓琦的逆亡順昌,高滔滔如何不開心?

    這些入當中,有的入還是贊成濮儀的,例如孫固,還有邵亢。趙頊隱隱排斥濮儀,言臣秋後算賬,不好說濮儀,便說邵亢在趙曙病危時,又嘗建垂簾之議,也就是讓曹太后垂簾聽政。邵亢自辨俺沒有,但感到不妙,在王陶彈劾吳奎時,邵亢判節,攻擊吳奎所言顛倒,失大臣體,又力撼韓琦。因此此次得以進入西府。

    因為鄭朗建議,言臣復振,再次盯著邵亢,於是邵亢藉機向歐陽修伸出橄欖枝。莫要奇怪,政治乃是最黑暗的,廟堂更是黑暗的深淵,彼此之間縱橫捭闔,頗為正常。

    趙頊說道:「兩卿莫爭,朕今夭將諸卿找來,乃為國家正事,非是來聽諸卿爭執的。」

    不能吵,這一吵又沒完沒了。

    兩入平息不言,趙頊又道:「言路不暢,是其中的原因。故朕復振台諫。」

    呂大防等言臣舉起牙笏說道:「陛下英明也。」

    有的言臣想想幾年前悲催的言臣生涯,都想要哭了。

    但他們不知道,言臣復振,僅是此次官員改制的一部分。

    鄭朗在胡思亂想,想到後世種種制度,什麼立憲制,議會制或者平均制,在宋朝根本不能實現。不是中國就實現不了資本主義制度,或者**制度,但無論誰來穿越,都不可能實現的,即便此入是君王,真實現了,國家會立即崩潰。能實現,最少在一個十分完善的制度下,科技力大肆發展兩三百年後,才能真正實現。一時一世則是休想。

    思來覆去,最終所做的,便是將封建制度完善與改良。什麼**制之類後世的制度統統見鬼去吧。

    今夭趙頊要說的,便是改良的一部分……

    宋朝官員有許多問題,機構重疊,無定員無專職,有許多徒有其名而無所事事的冗閒機構與官員,二是在其官不領其職。熙寧變法時,王安石在一片反對聲中,沒有敢動,只要將各個機構恢復職能就滿意了。趙頊隱隱認識到其中的問題,元豐三年,進行了改制,這便是鼎鼎大名的元豐改制。是省了一些錢,可行政效率不但沒有提高,比過去還顯得拖拉,實際省的錢遠不如冗政所帶來的浪費。這是一次不成功的改制。

    鄭朗沒有採納,改一個官名做什麼,主要還是服務於政令,使政令暢通,提高辦事效率。

    第一步改革便直接針對了冗政而來。

    但在說改制之前,則是先說另一件事,趙頊繼續道:「諸卿不用誇獎朕,說正事。想要言路暢通,恢復台諫功能還遠遠不足的。台諫就算朕使它員額滿員,達到慶歷顛峰,也不過三十幾入。如何眼聽夭下事,耳聞夭下事,做朕的眼睛與耳朵?」

    富弼狐疑地看著鄭朗,試探地問:「陛下,想恢復監察司?」

    「那是必然恢復的,但朕還看到一樣事物,使朕看到聽到全國種種情況,報紙。時至今rì,各州都有入上書請求辦報,但報紙只有三分,使朕看到的僅是京畿與兩浙的一些情況,對其他各路仍然不清楚。朕想下詔,准廣州、桂州、潭州、益州、江陵府、京兆府、并州、真宗府、青州、揚州十州府成立晚報,以便使朝廷聽從民間聲音,補漏拾遺。但有兩個前提,不得宣傳十惡不赦的內容(反逆、大逆、叛、降、惡逆、不道、不敬、不孝、不義、內亂,十惡),違者必查處,不在十惡範圍內,則鼓勵百姓士子大膽進言,替朝廷廣開言路。一些有用的策略,朝廷不但可以採納,還可以提撥這名士子進入仕途,以廣塞國家入才。」

    「此議甚妙,」呂誨與諸言臣再次站起說道。治平年間最困難的時刻,三家報紙可幫了許多大忙。

    其他官員一起看著鄭朗,若此,以後做官更難了。鄭朗微微閉眼,作不知狀,若是報紙遍地開花,帶來的效果豈止是替朝廷廣開言路。它的意義不可想像。

    趙頊又說道:「此其一也,其二因為乃私辦報紙,有能力辦報者皆是當地富戶與巨賈。仍賈商中多有激ān肖之輩,因此還有一個前提,參與辦報者必須是當地善戶。非是善戶者不得參加,若是進入報社後,嫡親當中有參與高利貸者、為惡鄉里,或者所犯十惡者,一律除免。」

    依然還是鄭朗的建議。

    史上神宗朝,有幾句名言,王安石說了超前的一句話,不加稅而國用足。文彥博則說了一句,為與士大夫治夭下,非與百姓治夭下也。放在宋朝,很迷惑入的,鄭朗也曾說過,夭下非是夭下入的夭下,乃是夭下jīng英的夭下。

    這不是中國的悲劇,即便所謂的**國家,同樣適用。是實情,但要矯正,如同宋朝的制度一樣,最好能給一些貧民百姓的機會,那麼社會矛盾便會減弱。

    第二次修中庸時,鄭朗就拋出這個觀點。夭下還是夭下入的夭下,僅是夭下jīng英佔主體作用,剝削底層百姓利益的同時,也要給他們一條生路,給他們感恩的心情,國家便會穩定,子子孫孫不會因為國家再度出現興亡,而像唐朝五姓七家那樣,消失在歷史長河裡。

    報紙也是如此,若坐視權貴們加入,維護的僅是權貴的利益與聲音。不能讓權貴主持,而是讓一些有良心的jīng英入士主持,便能客觀的提出一些代表真正百姓所需的聲音與輿論。

    還有,為了改革!一旦動手,觸動的是無數權貴利益,越黑心利益觸動越多,報紙便能刊登一些善良的大戶入家或者士子聲音,替自己與他們抗衡。

    暫時大家沒有排斥聲音,除非像韓琦,想大權獨攬,怕入說閒話,沒有大權獨攬的想法,為難的多半是鄭朗本入,自己何必爭之?

    有一些大臣眼神跳動。

    眼中更是向鄭朗投去讚許的神sè。

    若舉國上下監督,執政會更難了。非是大魄力,不敢提出這項建議的。

    大家不反對,趙頊對鄭獬說道:「鄭卿,草詔。」

    一個很正直的官員,後來讓王安石弄下去了。這條詔書並沒有爭議,為難的就是以後兩府,與入事變動各方利益皆沒有多大關係,鄭獬迅速將詔書寫好。

    頒發出去,趙頊咳嗽一聲,鄭朗暗中點了點頭,此次進京,很少能看到鄭朗以前的笑容,說話態度依然很溫和,可大家心底裡卻感到一種肅殺之氣,沒由來生起一種畏懼感。

    到現在鄭朗仍然一言不發。

    不過大家眼光時常在他身上掃視,看到他點頭鼓勵趙頊,一個個正襟危坐,知道要說真正的正事。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59
正文 八百二十章 治平改制(中)
    趙頊說道:「兩位祖宗治亂世於宇宙,革故鼎新,由是我朝成立,內治富裕堪稱史上第一。【全文字閱讀.baoliny.】包括各種制度,然因多名權臣當道,制度破壞,祖宗制度已不在矣。」

    趙頊剛說完,大臣們又一起看著歐陽修。這個權臣必然包括王欽若、丁謂、曹利用等人,但有沒有指韓琦與歐陽修?

    歐陽修此時有些後悔,此時彼時,何必來朝堂?但不來朝堂,隱隱感到就沒有機會再上位,想不通,一本正經不說話。

    「其中就有官制,祖宗制度,雖官員不領其職,然制在。」趙頊這句話在宋朝容易理解,往往後人看著宋朝官員一長串的頭銜會頭昏腦脹,弄不清楚。

    若真如此,宋朝就不能運轉了。官不領其職,差才是官,但領了這個差,就有了這個差官權利。然因為是差官,調動起來會比較容易。權臣就沒有滋生的土壤。

    這才是宋朝官制的核心。

    不能一味地說宋朝制度不好,若真的不好,就不會創造中國封建史上最富裕大規模農民起義最少的王朝。矯正的非是官不領其職,而是官不領其職帶來的副作用,重疊架空,分權不明。

    趙頊又說道:「祖宗家法是好的,由是到皇v之時,國家蒸蒸日上,隨後漸漸衰落,乃制度漸漸破壞也。富公於治平二年時曾上書,說樞密院官員多歸於中書,便是一例。」

    「陛下所言中的,非是樞密院,兩制、台諫、三司、三衙、內藏,包括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各寺監,皆有職權不明的情況,分劃不清晰,重疊浪費。實權職權不清,此乃國家頭號冗政也,」富弼痛惜地說。

    這就是冗政。

    由國家說起,比較遠。簡單的一個例子,地下井蓋被小偷偷走,那個黑洞在大街上,老百姓看著很不放心,打電話給有關部門。要求解決,結果推託。打了二十幾個部門的電話,居然找不到一個主管的部門。這就是冗政的一種,不作為的一種。這個可怕,更可怕的恐怕還是後者,打了一個電話。派人來看,吃一頓喝一頓,花了幾千大洋,輕描淡寫地說道,非是我們所管。輕鬆的走人。再到下一個部門,結果吃喝花掉幾萬大洋,一個幾百塊的井蓋問題還沒有解決。

    這僅是一個小問題,若放在國家,類似的問題有無數種。一年會帶來多少浪費?

    發展到今天,一些部門重疊,一些部門因為屢屢架空,當初設置時還有一些作用,現在幾乎沒有任何功能,可裡面還充滿了許多官員喝茶聊天,如今又增加了一項樂趣,看報紙。

    若不解決,如何了得?

    鄭朗咳嗽一聲。說道:「陛下。彥國,既然陛下與彥國說到此事。大家群策群力,討論一下。」

    不能任何事都往趙頊身上推,大家一起討論,大家一起承擔。

    羏吹鈧諧閃艘荒豢廝呤貳?

    控訴治平三年來中書的專權。

    其實韓琦所做的,只是將這個隱患激化,真正冗政從制度一開始便有了,但開始時不嚴重。宋真宗早年一度勤政,還將這個隱患削弱了下去。然自晚年起,宋真宗求神仙,冗官抬頭,冗政現象也抬頭。趙禎朝時在加重,呂夷簡僅是小心的調節,龐籍悲壯式的一人力挽狂瀾作用不大。富弼的不作為,韓琦的大權獨攬造成官吏不服,各行其事,冗政現象無限度的擴大。

    可調節,可改革。

    若是調節,矛盾會少一點,但這個隱患仍然時時刻刻會發作。並且為以後黨爭弄權,蔡京危害國家布下了前題。

    大家一致同意,就好辦了,鄭朗又說道:「過去之事不提了,陛下,以臣之見不如將各司區分清楚,而非是像以前那樣,職權不明,恩一起去爭,形成浪費,怨一起推辭,遺害國政。」

    鄭朗說完,大家一起看著歐陽修,歐陽修臨離開京城時曾抱怨一句,恩欲歸己,怨使誰當,成為京城最大的笑柄。

    鄭朗卻不是針對歐陽修的,也就是好處,例如河工結束時,一起去爭。但六塔河在哪裡一個勁的淌,卻沒有一個大臣看到。冗政之害,何止如此。又說道:「將各部各司規劃清楚,兩制以及相關草詔與審議詔書的司部一起併入兩制,監督的部門併入台諫,財政規三司,掌兵規三衙,軍事調兵規西府,政務規東府。實際祖宗家法,已經很清楚地將職權劃分明了。各部掣肘監督,若嚴格執行,何來權臣舞權現象?且讓各司部相互掣肘,非乃是讓各司部冗政與推辭政務。若嚴格執行,可有冗政現象?」

    「鄭公所言,臣以為中的也。」趙鼎說道。最簡單的,如果台諫完善,一個個拚命的彈劾,韓琦能胡作非為嗎?國家還有沒有今天的黑窟窿。祖宗家法很好哪,不好的是權臣有意抹殺祖宗家法。

    趙頊與鄭朗相視一眼,微微一笑。

    這是昨天君臣三人的談話。

    是一次徹底的改制,但不能說改制,得說祖宗家法,宋朝乃是趙匡胤兄弟打下來的,最有話語權,難道你們做大臣的超過兩個祖宗?

    只要靠了祖宗家法,什麼改革,壓力便會小了很多。

    與此時鄭朗相比,史上王安石還差了很多。天都不需要畏了,況且祖宗家法,能不讓大臣們反對嗎?何必與老天爭,與兩個死的人爭?條條大道通羅馬,到了羅馬才是王道,管怎麼走的,只顧怎麼走,最終到不了羅馬,什麼道也不是。

    其實與鄭朗修儒學一樣,主體框架還是宋朝的祖宗家法,但在細微處做了變動,儒學變得更積極,放在這裡,制度也就漸漸完善。前因是韓琦專權,帶來許多後遺症,大家飽受其害,聞聽此言,幾乎沒有一個反對的。

    宋朝另一個大嘴巴。也是鄭朗頗為看重的人,趙\擊節叫好。

    此人乃是一個罕見的良臣,嚴格來說,看似鐵面無私黑青天,實際是溫和派。史上王安石用事,議論頗多,主要是改革之法不完善,竭力斥其不便之處。但不是持反對的。韓琦等人遙控,大臣反對,導致王安石罷相。趙\感到不妙,強力要求王安石復出,王安石經此教訓後,不但不改正。反而變本加利。趙\一怒之下求外放。

    但那時保守派不希望改革派危害他們的利益,改革派面對國家種種弊端與黑窟窿急於求成,因此象趙\之流反而成了最不受歡迎的人。

    真實的情況,王安石改革有很好的一面,迅速將國家財政黑洞填上,甚至有充足經費發起五十萬人征夏的大型戰役。可性質卻是苛民的,真正類似農田水利法等開源手段不多。比如青苗法,不是放青苗糧給百姓,放到最後不管什麼百姓。那怕生活在城中的小市民也要接受青苗貸。還有傷害市場經濟的市易法。做無用之功勞民的保馬法。等等。

    若是這樣,鄭朗有無數手段,能替國家斂出一大筆財政,那是治國?

    聽著諸人的議論聲,鄭朗又睜開眼睛,說道:「有趙閱道在朝,猶如明鏡也。」

    轟,大家一起轉過頭看趙\。

    明鏡是什麼人,乃是魏徵。千古賢臣。

    趙頊得意。此人提撥與鄭朗沒有關係,全是他的主意。俺也算是有識人之能了。

    大家一致贊成的。鄭朗繼續說道:「昔年範文正發起改革,屢屢要求我相助,包括歐陽永叔你在內。但我屢屢拒絕,為何,因為此次改革動心雖純良,卻太過急躁。比如考察官員才德,多持主觀想法,逆者亡順者昌。又不說如何獎罰,而改革十政七項乃是官員之政。官員固然很重要,沒有良吏,即便有好的制度,幾年間就破壞掉了。」

    又說到大家內心深處。

    「但文正公的人事改革可行麼?我勸過,仍文正公不聽,由是改革失敗。至今一提革新,大家都感到後怕,無前因乃有後果哉?故陛下提議將各部各司劃分清楚,各司其職。臣還要補充兩句,中書總掌國家政務,為怕專權現象再度發生,對不相屬的各司部只能有參議權,並沒有管理權,以免自中書起就開始亂了政務。其次是獎罰。各司部職責劃分明確,有功必獎,有過與不作為者必罰。過分輕重,罰職官一到三級,獎亦之。特重者朝臣外放,外臣貶職。至於一些特大失誤,則繼續按以前律法行事。反之,一些建立大功之臣,也得越資擢撥。」

    罰是罰職官,不是罰差官,差官之外必須有實職官,領薪水時不是按差官大小領薪水,而是按這個職官。當然差官還有其他的補充。甚至職官還關係到上早朝的排名。一旦罰去,會肉痛的,若連罰三級,即便是差官,收入也等於少了一半,遠比原來罰銅嚴厲得多。但只罰不獎,今天會吵成一片了。後面還有獎,雖罰,仍給了立功替過的機會,並且差官牽連不大,政治生命仍在。若犯下重大的失誤,就是沒有這個獎罰制度,宋朝以前也是照樣處理。要麼砍腦袋,可能嗎?

    主要大家繼續認為鄭朗乃是溫和派,雖有獎罰制度,但不像以前范仲淹那次興師動眾,少數人猶豫不決,多數人讚成。

    趙頊說道:「擬詔。」

    乘熱打鐵,這是所有重要大佬贊成的,執行下去,必然所有大佬維護這些革新,壓力就會小得多。

    曾公亮卻狐疑地站出來說:「別急,行知,若此,必然有一些部司會因為置空而裁去,這些官員如何安放?」

    「明仲,難道你坐讓國家還繼續虧空下去?」鄭朗痛心疾首說道。

    「我不是……」曾公亮想翻眼睛,俺的心,你還不懂?我不說在提意見嗎,何用這頂大帽子來壓我。別人能戴一兩頂,我現在這種情況,半頂也不能戴。

    鄭朗不是針對曾公亮,虧空是壞事,但對改革就是好事,任何人想反對,繞不開的就是這個虧空。就像趙曙怎麼跳,沒了趙禎父親名義,你這個皇帝如何得來的。繞不開。名就不正。

    「其實也好辦,這些部司職能已空,留之何益,難道嫌國家用費太多,不夠浪費嗎?繼續保留實職,察其優異者,安察於其他各司部或者地方。」反正也是拿工資混飯吃的,工資保留。部門卻裁去,大家一起下崗,好的人另作他用。

    前面幾條皆同意了,就是後面這一條,讓許多人直皺眉頭,空閒部司裡有許多官員的。其中有人就是他們的子弟親戚或者至友,但鄭朗後面的話讓他們又重新燃起希望,再找門路安排吧。

    呂惠卿卻插言道:「鄭公,這也是一個辦法。不過我有兩條建議。」

    王安石還沒有到,江寧離京城略有些遠,此時乃是呂惠卿主持三司。對此人鄭朗一直很小心,有名的反骨仔。反骨仔不少,但其他人才能少了,反骨危害不大。一旦此人反骨。會帶來極大的傷害。這個要等王安石來到京城,與王安石詳談。一旦大規模改革開始,韓琦都沒有能力破壞,然此人就有。

    面不改色,道:「吉甫,請說。」

    呂惠卿臉上帶著恭敬的神態,別當真,想一想當年丁謂如何對寇準的,就能想到呂惠卿未來有可能如何對付自己的。

    他心中也在狐疑。不對啊。按理說此人現在還沒有上位,要等王安石去發掘呢。

    呂惠卿哪裡知道他的心思。說道:「第一我以為地方官吏已經冗雜無比,一旦裁減閒置部司,必然產生幾百名甚至近千名閒官,往其他部司充塞,其他部司會更加壅腫,往地方充塞,地方也必受重壓,危及地方吏治。第二我以為秋收上來了,可國庫危機,當務之急,必須先將財政這一難關熬過去。」

    「說的也是,不過我再說清楚一點,這些閒置部司裡的官員與空職無異也。擇的僅是其中一些優秀的官吏,非是全部用來充塞到各部司與地方上。陛下,可否將司馬光那份報表拿來?」

    「可,」趙頊將那份報表遞給呂惠卿,鄭朗說道:「你看,真宗時京官只有一千餘人,此時卻接近四千人,你認為是正常嗎?」

    呂惠卿看著上面觸目驚心的數字,連躬兩身道:「非正常也,但鄭公,這種安置終有限,到了今天,我以為要裁減官員了。」

    必然要裁減的,但現在不能說。這是海嘯式的改革,山高不高,一浪來了,再來一浪,一浪浪推加起來,若有可能,幾十米高的海嘯都能爬過上千米高的山峰。

    第一浪第二浪必須推起來,不然馬上就吵起來,還改什麼?難道想做第二個王安石。特別是財政,更不想動,財政越危機,改革才越容易進行。又道:「吉甫,至於財政我知道,今年還會虧空,陛下非是上帝,我也非是神仙,如何馬上能解決?這樣吧,下詔各州縣,著他們將所有欠負查清楚,能讓官府欠負的,皆是中小戶,有錢的豪強與大賈們未必敢動。這個欠負下去,會對他們產生巨大傷害。詔書全國,欠負當成銀行存款,允以低息償還。若是國家以後有監成立,按河工法規辦,給他們率先進入監股之內。若各地官府用度不足,今年仍准他們有限的借一筆款項。至於天下欠負多少,每年製表刊於報紙,讓天下百姓監督。不能再氾濫下去了。」

    「那樣的話,欠負會更多。」

    「慢慢來吧,雖多,可會使朝廷不失信譽也。朝廷連信譽都不能保障,如何治理天下?」鄭朗反問道。這是強行扶持各地中小產階級。但沒必要說,也不會引起多少反對聲音,畢竟河工有了前例,還是十分成功的前例。

    但昨天鄭朗不是這樣說的。

    而用稅務的關係來說服高滔滔與趙頊。一個簡單的例子,朝廷敢不敢向亳州高家征多少稅務?

    高滔滔在屏風後嗔罵:「鄭公,你想征,儘管征,哀家配合你。」

    別當真,征還是要征的,意思意思。高家雖有錢有勢,但不是國家徵稅的主體,這些被官府借債的老實人才是真正能被國家征到稅務的。將他們傷害,國家稅務能不惡化嗎?

    還有一個例子,鄭朗在太平州時替百姓花錢買地,交給了三四五等戶百姓手中,國家才會一文不少將兩稅收上來。一二等戶能征齊多少兩稅?征來徵去,馬上國家七八億畝耕地征成了三億畝。雖花了錢,幾年後就可能通過兩稅重新利用稅務手段,徵入國庫當中。一樣的性質。想要國家富,最終還是民間先富。民間不富,國家能富嗎?或者說想取卵,能殺雞嗎,不但不能殺雞。還要大肆養生蛋的母雞,那些鐵公雞們,留幾個做種,其他的可要可不要。

    至於黑洞,則可以用其他手段來彌補,不能以傷害百姓為手段彌補。

    「想要國家財政轉好。無論任何手段,必須政令暢通,如今連政令不暢,如何治理國家財政?」鄭朗又問了一句。呂惠卿無言,鄭朗復說道:「不過這個冗官確實是一個問題,吉甫,你有何好的策略,寫篇札子遞上來,若便就可以採納。」

    「好。」呂惠卿道。

    趙頊與司馬光想笑。

    其實未執行之前,一繫手的策略全部謀劃好了,但實施時,得一步步來。現在暫時還不能說,會引起爭議。

    說到這份上,大家一起同意。

    二詔天下。

    今天的聚會到此結束。

    會前一切就安排妥當,經鄭朗的推動,似乎是大家群策群力,才擬出這兩道草詔的。是大家發起的改革。非是鄭朗一個人。鄭朗與皇上起的僅是推動作用。

    餘下來的時間開始重組。

    放在桌面上的官員卻不多,僅一百幾十人。宋朝大多數決策就是出自他們之手。但每一個機構下面卻有龐大的官吏,有的是輔助機構,有的是執行機構,類似於唐朝的尚書,但比唐朝更分散。這些機構都有相關的作用。

    還有一些機構就是閒置機構,養老聊天的地方。逐一將它們裁去,裁出八百多名京官,無數小吏。小吏是差職,有的乃是打下雜的,他們可以回家真正養老了。鄭朗也不錯,給了他們一些退休金。反正財政已經爛透了,不再乎十幾萬緡安置費。但鄭朗說了一句話:「各部司以後經費必須控制,不能再濫用。」

    想解決財政危機,政令暢通還是不行的,鄭朗兩登報紙,要求天下百姓支持,僅是這個動作?本來大家各找門路,準備充塞到其他部門,聞訊後各部司主管官兵員羏淳芫?嫘壞┚芽刂破鵠矗蘇餉炊噯私矗院笤趺窗歟坑謔歉髯雜紙饕獯虻降胤繳希兄拔薏睿杖胍不峒跎僖淮蟀氳摹5謎一疃傘?

    秋收漸漸上來,財政依然在使那個黑洞放大。趙頊下詔,讓群臣進言,包括民間的士子與豪戶們,也可以進言,若進言得當,可以羏床t謾i鮮櫚拇蟪級嗔似鵠矗道此等ィ薹薔褪牆謚褂枚齲饕故僑摺9僭比叩秸獾夭劍床壞劍刻乇鶚搶醋悅竇淶納簦僭崩嬗腖俏薰兀故槍僭痺黽櫻梅言黽櫻匭朐黽鈾塹乃拔瘛?

    報紙多,十三家報紙,全部在說冗官。

    趙頊再次將大臣們聚集於垂拱殿。

    三省兩制台諫與寺監重組還沒有真正完成,不過經過重組分工後,政令暢通情況比原先好得多了。這就是節制冗政的,僅是其中的一種,冗政不僅是上層在冗,下層也在冗。但不止是為了節制冗政,還有冗官。

    趙頊說道:「我朝大治之年,太祖太宗的治轄,但那是開國,不能當成中興法例。中興時間最長的乃是仁宗之治,又以皇v與嘉v(指鄭朗與龐籍兩次主政之時)為佳。但前幾日鄭公與朕交談時,卻對咸平之治輩加推崇。各位,寫一道札子遞上來,看看祖宗如何取得咸平大治,造就我朝輝煌?」

    咸平之治為什麼成功呢?首先是廉政舉措,那時宋真宗做得真不錯,說文武七條,清心,不以自己喜怒左右政事,看一看,與鄭朗所說的不以己喜而愛人,不以己仇而憎人有何區別?二要官員公平正直,重視廉潔。三是修德,鄭朗繞了好大圈子,這才繞到修德上。四是務實,鄭朗很早就說過的。五是勤於政事與農桑之務。七是革弊,一些弊端還未出來就將它扼殺。說得籠統,也有些理想化,可正因為這七條,奠定咸平之治的基礎。

    嚴明賞罰,特別是貪污罪,不怕貪污,也不會殺頭,但這是私罪,一旦貪污了,以後陞遷會很困難,連保舉的官員都會受到處罰。另外建立存檔,官員做的事,一一記錄在冊,若是貪污,以後翻出來馬上貶職。這個制度就很好,現在仍在執行,不過執行得不力,沒有發揮到它應有的作用。

    因為監察機關有監督權,出巡要求更嚴厲,若大的王曙因為收下部吏一點小禮物,馬上貶知壽州。監察機關更不能有宰執的弟子門生親戚,若有,必須迴避,宰執所薦的人不能擔任言臣,以免宰執與言臣沆瀣一氣。這是好制度,當然現在破壞得更乾淨,特別是在韓琦手中,幾乎破壞得蕩然無存。

    正是如此,論清廉度第一,不是朱元璋殺幾萬貪官,也非是李世民貞觀之治,而是咸平年間。

    選撥良吏,聽言納諫。多次下詔要求直言。

    排斥竣刑,無論對罪犯或者對兵士,都反對使用酷刑。至今宋朝仍不敢象後世電視上所演的那樣,對罪犯來一個大刑伺候。

    進行一些小型的官員改制,第一個就是保舉制度,第二就是貪污官員一律不能擔任重要職務與接觸錢財的職位。一旦貪污,保舉人與上司都要受到處罰,這使得上司與保舉人格外注意被保舉大臣與下屬的德行。但實行的不多,范仲淹老酒裝新瓶,拿來增加了一些東西進去,發起慶歷新政,可這些東西塞進去後反成畫蛇之舉,未成功。

    還有其他的一些手段,不停的減免賦稅與力役,重視農業發展,平抑糧價。當然,這需要錢帛保障執行的,於是鼓勵商業,增加征榷,例如酒稅初年時只有一百二十萬緡,天禧年間暴漲到九百多萬緡,仁宗時達到一千多萬緡。有利有弊,但弊遠小於利。正是因為真宗的改革,使一個封建國家居然將稅務從兩稅轉到到商業上,造成宋朝的繁榮富裕。

    有爭議的是澶淵之盟,利弊難以說清楚,但對於經濟來說,是一件好事,就是到了仁宗朝,一年賜給契丹五十萬,又能養活多少士兵,能支持一場大型戰役的幾分之一錢帛?僅是一場澶淵戰役,最少就花掉了五十年的歲貢。

    若是沒有西夏……

    若沒有西夏,就算真宗晚年喜神仙,已經昏政,趙禎與劉娥繼承的還是一個花團簇簇的江山。

    如今翻將出來,供大家一個反思,但不是主要的,主要就是那十九萬多裁去的官吏!更大一波海嘯隨著秋稅不足以供國家用度,經濟危機繼續到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0

正文 八百二十一章 治平改制(下)
    錢公輔說道:「陛下,為何不提皇佑?」

    鄭朗在朝堂上有許多忠實粉絲,腦粉級別,高層少了,但錢公輔算一個。【最新章節閱讀..】鄭朗不會說皇佑怎麼怎麼的好,可做皇上的,你不能不提。咸平雖好,還能及皇佑數年辰光嗎?況且那樣的大治還是在王則叛亂,黃河大型決堤之時。

    剛回京的王安石說道:「君倚,無可比擬,皇佑之治乃是調節,首要有數個條件,吏治清明,財政勉強健康,政令通暢。彼時與此時截然不同,不可類比。若說改制,鄭公在參知政事時,倒是做了一些良性改制的事。進入中書後,做得很少,僅有一個銀行監與農田水利法。」

    說得很清楚,好是好,但不能採用。

    趙頊道:「介甫言之有理,還是看一看咸平之治吧。」

    俺不是為改制的什麼,得一步步來,先裁官,可是不能說。

    眼下這種協商方式讓大家很滿意。

    作為首相,無論呂夷簡或者韓琦、王曾、丁謂皆講威儀,文彥博大宋曾公亮等人兩中間,但是富弼與鄭朗皆不講架子,以前首相第一個入朝,第一個出朝,百官看到後全部迴避,鄭朗兩度為相,皆取締了這些繁瑣禮儀。即便現在議事,也是坐下來協商。有了那麼一份民主氣氛。

    一是鄭朗不在意,二是讓大家感到尊重,三是讓大家敢於穋浴?

    大家也不會懷疑皇上對鄭朗不器重。

    雖在財政上還是一個黑窟窿,但京城各部司梳理後,至少在京城這一塊令領暢通了。這就是才能。

    那麼咸平之治能有什麼,大家一起努力回憶,略有些遠,若說慶歷、皇佑斡櫻蠹夷芩狄桓鐾吠肥塹潰迪唐劍磯噯四吧恕?

    鄭朗咳嗽一聲。說道:「可以不急,病來如山,病去如絲,想要將國家如今的種種弊端治理革除,非是一朝一日之功。我說另兩件事,第一件事乃是軍事。」

    大家正襟危坐。

    國家浪費嚴重,軍費乃是大頭,若沒有西北用兵。黑窟窿沒有這麼大的。

    鄭朗道:「原先陝西兵不足三十萬,其中包括一些鄉兵粵螞袢肭趾螅攣鞅涑傷氖逋潁褂惺竿蛞逵攏齟艘幌睢7延帽淶鎂褪趾拼蟆j導飾饗墓諉癲渙納胛揖環嬉岳矗芏嗍ど你帕螞窀荷擻諳艄叵隆i攣韃恍柙儆謎餉炊啾苛恕5諞槐閌鞘竿虼套忠逵攏淥凳且逵攏璺延貌蝗緗鞘且病1糾瓷攣骺4濁負蹌鼙3終d曇渥願宰悖幢閿謝哪輟v薟鐘謝啵疑宰穌襉簦純砂竟幟輟j竿蛞逵亂懷椋竿蚧o儺丈艿繳撕偌由顯創罅康南綾朕竟醫魷蟶攣魈峁┥倭苛甘常緗褚話刖溉匆拷愕鞫=鍪欽飧隼朔鴉嵊卸嘌現兀俊?

    「稚圭私心重矣,」富弼嘆了一口氣。

    其中的過程還有他更清楚嗎?之所以鬧出來十七萬義勇,與軍事需求根本無關。事實證明三年時間。這些義勇除了訓練與耽擱農耕生產之外,在戰場上根本未發揮過任何作用。

    發揮了作用。侵襲了樞密院權利。

    司馬光道:「陛下,臣當初就反覆進諫,然韓公不聽。仁宗之時,因大量邊民淪為鄉兵與蕃兵,導致三白渠開,粟價一斗仍在三十多文以上,麥價近五十文,米價一百文。仍現在陝西粟價禁達到幾百文,往往一斗粟麥運到前線,居然達到千文。非但國家浪費嚴重,就連百姓生活也受到影響。請陛下三思。」

    農民還好一點,苦的是城鎮居民,正常做工,一天近百文,若文價一斗在百文,苦一點,還能餘下一些錢帛用做他途,若是漲到幾百文,掙口糧錢都不夠。

    「還有呢?」趙頊問鄭朗。

    「陝西已有十餘萬鄉兵蕃騎,既然西夏求和,朝廷留下十萬兵於前線,十萬兵於京兆府足矣。」鄭朗本心當中還想多刷掉一批兵士,不過考慮到接下來發生的事,刷回來太多,朝中會有顧慮,兵還是要繼續裁的,但不是這時。又道:「鄉兵本來有一部分親屬從事農業生產,蕃兵也有自己的牧所,他們供給不會很多,十萬禁兵於京兆府就糧,僅糧食浪費就會少一半。那麼陝西軍費一年就可以進出差錯千萬緡以上。」

    「准詔,」趙頊動心了,那個欠負可以慢慢還,但不能再繼續欠負下去。這是最首要的任務。

    「河北戰兵三十萬,也多矣,臣以為二十萬足矣。」

    「契丹那邊會不會……?」曾公亮狐疑地問。

    「不會,只要留二十萬禁軍震懾足夠了,明仲,請相信我,」鄭朗說道。耶律洪基玩都來不及,還有心思想著宋朝?又道:「契丹也與我朝一樣開始墮落,不過不同的是陛下看到我朝出現弊端,奮發圖新,契丹皇帝非然,只顧狩獵。此時我朝一年五十萬的歲貢與互市對契丹猶為重要。再加上二十萬禁軍駐守嚴防,邊將不粗心大意,不去挑釁,河北不會有事。」

    在軍事上鄭朗同樣有話語權,趙頊說道:「准。」

    鄭朗未說這些兵士退回京城怎麼辦,但退回來了,朝廷所付的僅是贍養費用,放在邊境養一個兵士與禁城養一個兵士,費用最少相差一半以上。

    兩詔立下。

    具體的如何退,這個由西府安排,鄭朗不管,繼續說道:「其二就是官員的分流。」

    「分流?」富弼驚訝地問,又是一個新名詞。

    不僅是分流,也是一種明確責任與分工,但這一回動的乃是地方。各州縣不僅有知州與知縣,還有其他的相關官員,宋朝官制,不,應當是整個封建王朝官制的最大缺點就是培養全能戰士,懂軍事,懂水利農務偵案經商稅務教育,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地言官制也有重疊架空現象。因此鄭朗來了一個分流。將各路使與各州各縣官職責任分工明確,同時明確互相的監督功能,既將地方各個官吏權利分化,使之不會專權,形成一些嚴密的掣肘,又不會耽擱政務執行。各個官員分工明確,更利於專業化。人的才華是有限的,即便是官員。有的善律法,有的善長軍事,有的善長政務,有的善長經營,有的善長偵案。

    也就是讓地方各個官員人盡其用,不過這樣一來。各州縣必然造成官員的擴大化。

    當然,京官氾濫成災了,下面也早就氾濫成災。

    可還是有所不同的,趙拚說道:「鄭公,自裁併京城閒置部司以來,裁下來大量京官,導致議論紛紛。鄭公此議,是想安置這些京官乎?」

    若那樣,趙拚會非常失望。

    「非是。這本就是我朝政治的一大時弊。諸位,你們多擔任過一州縣首長,甚至擔任過邊區的知州之職。但有沒有感到吃力?諸位我不知道,只是我感到很吃力。人有所其長,也有所其短。我朝卻要求各知州知縣什麼都懂,可不可能?」鄭朗問了一個嚴竣的問題。鄭朗在下面呆的時間很長,吏治方面也積累了大量經驗。

    他還有後世的高度,腦海裡的一個硬盤,但才下去時。儘管做了許多準備。還是手忙腳亂的,那時才是一個處女式的太平州。若是一開始就到了杭州,準得會出大亂子。後來好了一點,即便如此,也不能做到事事如意。不可能什麼都懂,一通百通,那是玄幻小說,非是現實生活。

    這是一問,但相信在吏治上能超過他的人,在座的估計不會有第二人。鄭朗又說道:「況且各州各縣官員皆已氾濫成災,難道將他們一一黜罷?」

    趙拚仍然說道:「鄭公,是氾濫了,可終是名不正言不順,可以慢慢解決地方上的冗官問題,若是依鄭朗之見,地方各司分流,分工明確,是乃祖宗家法之意也。不過從制度上就無形中增加了官員,會更加氾濫成災。」

    象國家禁止小姐,明顯成做樣子的,非沒有禁止掉,反而讓它成為灰色產業,有權有勢的,有黑道背景的才能生存,產生無數悲劇,於是有人說不如將它合法化吧。但真合法化後,會成為什麼局面?賣春業會遍地開花,整個社會已經在充滿著拜金思想,會使無數女子道德淪喪。

    鄭朗在做長考。

    對於他們的爭議,有許多人是站在趙拚一方的,不過那七百多名京官委實讓人頭痛。那一個沒有弟子門生的啥,鄭朗若包括時恆與趙頊在內,計達十名門生。還不算多的,有的人更多。

    治平數年,官德敗壞,奔競之風熾烈,這些京官下來後,不知求了多少人。鄭朗提議,無異給了一些人機會。何去何從,一個個正在天人交戰。

    鄭朗想了很久,說道:「這樣吧,撤廢一些州縣,例如封州面積不及邕州幾十分之一,人口不及邕州幾十分之一,然官員卻比邕州一半還多。州縣多,則官員多,役繁又憂民。再如渭州,西有德順軍,北有懷德軍,若在中間做一些調整,大部劃為渭州管轄,北與西各劃為德順軍與懷德軍管轄,不但利於軍隊調動,又可以利於減少官吏。再如京畿,乃是國家首要之沖,鄭州與滑州面積狹小,為何不能劃為京畿管轄?既能增加京城實力,又節餘了官吏。廢一鄭州,就可以節餘十幾名州官,四百餘衙役,僅此一次,就可以節餘十萬緡。」

    富弼與曾公亮對視一眼,到這時候,他們才略明白鄭朗與皇上在唱什麼雙簧了。

    在樊樓時,鄭朗曾說過,但不敢說得很多。

    解決冗官的兩條措施,第一條乃是王安石的措施,裁州縣,若全國裁得好,能裁去二十幾個到三十幾個小州,一百多個縣。二是控制仕途,減少官員,主要減少恩蔭,節制科舉的次數與人數,降低科舉入仕者初授官,延緩注官,考中了進士還不算,得進一步的守選。

    第二種方法便是宋孝宗的策略,年滿七十以上者。若無特殊才能勸退,都七十歲了,智慧身體皆下降,以前沒有出色的表現,當真是馮唐易老?或者姜子牙?就是姜子牙也不是七十歲以後才穎5摹r燦刑乩籩@示褪悄曷呤蘭撲耍14參幢厝猛恕?

    其次象咸平之時。一旦官員氾濫成災之時,強行勸退裁減。

    再者就是裁減權攝使臣及額外人吏,像一些閒置機構就算是額外人吏,還有無節制地向地方各州各縣各監派駐使臣。

    減少三衙官屬,這一現象也很重,不僅是政官浮腫。三衙官員同時也在浮腫。

    清理諸司,重新編制吏額。

    當時只是隨便說一說,無論那一種,實施起來都會有很大的爭議,因此鄭朗自己也在自嘲,乃是空中樓閣。

    不過這時候,他們想到的其中一種,清理諸司,重新編制吏額。現在做的事。就是在清理諸司,但不是打著解決冗官旗號,而是打著解決政令不暢的旗號。

    是不是如此?

    兩人皆有些緊張地看著鄭朗。

    說歸說,說者容易,聽者更覺得容易,但做下去,不知道有多難。

    鄭朗也知道難,宋孝一生共四次解決冗官問題,還真成功了。可每次解決。即便他是皇帝,次次都遭到下面的阻攔反對攻擊。與士大夫鬥了一輩子。最後向士大夫妥協了。

    並沒有過多少年,大家一起完蛋。什麼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什麼也不是了,變成九丐十儒,連乞丐都不如。明初還好一點,後來又故伎重演。然後乖乖地做滿朝的狗。

    知道,可不能氣憤,必須得慢慢來,若這時不解決,再也沒有解決的機會。

    即便時機大好,鄭朗還耍了一些手段。這次分流就是手段之一,裁官是必須的,分流也有一些好處,工作更細緻,也安排了一些官員。如今差官兩萬五,能不能裁成一萬五?不可能。能使差官變成兩萬人就不錯了。當然,一旦一些小州縣裁去,人口膨脹,也必須更多的官員來管理。無奈也。因此一邊裁一邊安排,必須控制在兩萬官員以下,但也不可能裁到一萬五。至於真宗時不到一萬名官員那僅是一個夢想了。

    不是自己要裁,得讓天下人呼籲裁減!

    趙拚沉默不言,這時呂惠卿說道:「鄭公,陛下說反思咸平之治,咸平四年裁去十九萬五千名官吏,由是大治。若沒有裁減這麼多官吏,一年國家得支付幾千萬緡,如何利國惠民。我以為鄭公既有減裁州縣之意,也非是不對,一些州縣當時設羈懈髦衷潁淦林壞貌簧瑁緗癲恍枰恕廡┲菹乜梢約醪茫我槐卟眉酰槐哂質溝胤焦裸糅杖俊?

    不是說咸平之治嗎,咸平之治實施了許多好策略,裁官就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何不執行呢?

    鄭朗則懷疑地看著他,心道,難道這小子看穿我的心思?

    看著趙頊,閉上眼睛不答。

    趙頊會意,呂惠卿提了,就看各位大臣如何想,道:「今天就到此結束吧,鄭公之意,大家可以回去商議商議,哦對了,將趙卿狼漵脛9檔幕埃怯詒ㄖ劍純刺煜率孔用僑綰紋蘭郟員悴贍傘!?

    然後又對鄭朗、富弼與曾公亮說道:「三公留下,替朕侍講。」

    乃是鄭朗主意,進入中書,政務多了,曾公亮索性是能者多勞,幾乎一起交給鄭朗。鄭朗時間緊張,趙頊仍然很年輕毛躁。有一個前例,遼聖宗做皇帝做得好,不是在他手中做得好,而是在蕭太后手中做得好。若沒有蕭太后,若十幾歲就將政權交給遼聖宗,會是什麼情況?趙禎也是如此。孔子說三十而立,若大的國家,不到三十歲,想接手,會很難的。但有一個前提,不要碰到武則天與慈禧這樣的女強人,否則就悲催。

    高滔滔還政未必是壞事,但皇上的教育還得要抓緊,一般人此時不大好教皇上了,鄭朗又請富弼與曾公亮做幫手,三名首相前來教導。

    若再磨上數年時間,至少會比史上的宋神宗更完美。

    大家離開,趙頊笑嘻嘻地說:「鄭公,將欲翕之,必欲張之,將欲弱之,必欲強之。」

    「陛下,雖這也是一種道,終是小道,節只是輔之,仁愛忠厚淳樸才是本。」鄭朗正色說道。用了一些陰謀詭計,可是鄭朗不希望趙頊學習它。若重視了這些詭計,以後必入邪道,甚至踏上楊廣之流,或者成為嘉靖。皆不是好事情。

    三個首相在教皇上。

    下面大臣在寫奏摺。咸平之治有什麼呢?這不要緊,關健是皇上下詔讓大家寫咸平之治是什麼用意。一個個揣測。這就是幾年來奔競之風形成的壞習慣,皇上讓你寫,不是寫皇上要的什麼,而是你們各自心中想的什麼。

    就寫到官制。

    這是進諫最多的,一一採納,非是慶歷時的監督制度,而是將咸平時的制度恢復了大部。第一個便是保舉制度與牽連制度,官員入仕必須有一人保舉,若保舉的官員犯錯,直接上司與保舉人皆要懲罰,若貪污數量嚴重,上司與保舉人甚至能免官。第二個便是私罪者不得重用。第三是政言分開,宰執不得有門生或者子弟在台諫,也不得推薦台諫官,台諫官必須由皇帝親自任命。

    不算是改制,而是恢復真宗時的祖宗制度。

    實際是改制,至少對治平以來的官場進行改制。

    詔書羏窗湎攏洞咳柿f瓷鮮榛乇埽蛭褪侵@實難�換乇懿恍小v@仕檔潰骸耙7潁庋桑猿寄惚鸌雋耍桓鬩患匾鬧拔瘛lㄚ苫姆希嗖燜靖踴姆希ㄚ贍聳腔噬系畝浚嗖燜揪褪翹ㄚ傻畝俊=桓闃橇幀!?

    「好,」范純仁道。只要不做監察御史,什麼都行,對官職他看得遠比司馬光王安石淡。范純仁不知道鄭朗交給他一個什麼樣的差務,會非常非常的重要!

    秋天一天天地深了。

    爭議聲忽然大起來。

    改制未改多少制,倒是財務開始執行透明化,各州縣財政出納一起登在報紙上,不但登了今年出納,還登得很詳細,財入有哪些,支出有哪些,並且還詳細地登了真宗、仁宗時的各州縣出納情況。

    讓大家一起對比。

    同時又刊登了鄭朗、趙拚與呂惠卿關於官員分流的爭論。

    下面是朝野內外各部司官員數量的對比。

    還能不明白嗎?

    許多士子上書,請求鄭朗廢掉這個分流增官舉措,當務之急乃是減裁官員,而不是讓各州縣官員分工明確,公開地增加員額。鄭公,你不能這樣妥協,忘記你是如何赴京的。聽聞你赴京進入中書,一路百姓夾道歡迎,自鄭州到京城,兩邊道路人流從未中斷。國家財政如此困窘,你怎能妥協呢?

    宋朝前期沒有文字獄,大嘴巴對準皇帝放都沒關係,各個報紙,連新成立的十家晚報,皆紛紛議論此事。

    鄭朗面對這洶湧而來的民意,不得不將重要的官員一起召集,再行商議,先讓他們看報紙。大家看了再說,呂惠卿、趙拚、王闌宓裙僭幣黃鶿檔潰骸爸9蠣窈粲酰壞貌蝗及 !?

    然後又看著趙頊。

    趙頊走來走去,最後等大家議論聲結束,才說道:「是啊,若沒有節控,一味分流,國家官員還不知道冗到什麼地步。這樣吧,以朕之意,折中之策。官員太多,既然對地方也要進行分工,以使職責不明,政令不暢,及用人之長,這是冗與增,那麼就要節與減,自京城起到地方各州縣與監司,員額也要明確與限制!」

    富弼苦笑,終於來了。

    之前所做的一切,包括讓大臣議論咸平之治,正是為了皇上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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