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5
正文 八百三十二章 西進
    地震要到八月,那時候改制已經產生良xìng結果。若是不裁兵,今年財政就能得到扭轉。實際此次改制,官員名稱並沒有變動,仍沿用過去的官員名稱,制度也未動,變動的只是明確各個官員職責所在,減少九成的重疊。但這就是改革。

    不重疊政令就會暢通,就會減少不必要的浪費,就不敢不作為,推卸責任,至此,趙匡胤兄弟的改良制度才得到真正完善,有效的保留了其好的一面,革去了不好的一面。

    五月蔡水邊第一鋼廠成立。

    鄭朗看出許多問題,不過其他人不知道,看到的僅是更鋒利的鐵,更堅韌的鋼,以及低廉的成本,一個個歡天喜地。沒有食言,隨後將三十萬小股劃分出來。

    並且清楚地標註了劃分的原因。

    還有一半未分配,想得到,就得學習這些人。

    接著第二監成立。

    對這個監鄭朗不能預計,不知道最後收益會有多少。就是鏢行監,真正鏢局出現的歷史很晚,以前沒有,要麼就是驛站有些類似的功能。到了清朝才出現鏢局行鏢。

    宋朝也請要看護,往往貴重物品聘請老兵或者強悍的百姓押運,但一直不規範,有的人平時飛揚跋扈,關健盜賊來臨時會立即逃之夭夭。還有的人與盜賊勾結,謀奪主家財物。

    比較混亂,官府對此不大管。皆是自發的行為。

    這次鄭朗提議成為一個鏢行監,不知道最終會有什麼效果。第一乃是解決一些老兵的安屯問題,馬上就要裁兵了,這些兵裁下來怎麼辦?即便這些兵有老弱病殘怯懦者,但多少經過一些訓練,特別是一些從戰場上實戰後退下來的殘兵。只要不嚴重殘疾。他們戰鬥力依然遠勝於常人。若統一起來。再進步的培訓,就是最好的保鏢。一舉兩得,不但可以經營,也是一項善政。

    第二個就是替朝廷解決一些冗政。

    比如押運錢帛、物資。以前朝廷皆用正規兵士押運,或者僱傭民夫,層層剋扣之下,浪費極其嚴重。比如宋徽宗據據曾運一塊石頭。從江南到京城花三十萬緡錢。這時候運輸很笨拙的,但怎麼著一塊石頭花了三十萬緡錢?這得多少錢哪,化成一枚枚銅錢,整三億個。也就是浪費掉了。還有一條,就是減輕百姓壓力。

    押運工作除兵士外,還有大量的百姓,不過有好聽的名字,廂兵、壯丁等等,朝廷付了錢,且憂了民。終不是禁兵。待遇比較差的,家中還要耕種才能收穫。這邊在雙搶,那邊衙役過來了,走,替朝廷運東西去,能不誤事嗎?

    鏢行成立,就部分地取代了這些兵士與差役工作,進一步減輕朝廷負擔,與一些不必要的浪費,給百姓緩解壓力。

    因此它的收入同樣不菲,並且自成立起,鄭朗又宣佈了一份詔書,再裁差役,但這一回與小吏無關,而是壯丁等苦力差。也不急,要等鏢行監全部成立以後再陸續裁去五萬人左右。

    」 」 會陸續節省兩百到三百萬緡免役法費用,隱形的更不止,免役錢還照交的,但將這兩百萬緡到三百萬免役錢劃到鏢行監收益上。以後根據情況,逐步增加。

    這才是大頭,國家一年用於運費,會有多少?國家的,私人的,根本就無法計算。

    從中取得一成,也會產生驚人的利潤。

    並且這一監成本低廉得驚人,就是鏢手,也是朝廷解決了的。

    無奈,還是交一半契股給私人,不能讓國家專營,否則遲早會像茶葉一樣,幾億斤的茶葉,朝廷專營的結果,小心謹慎,獲利還不能超過一百萬緡。主要還是成本,幾乎像撿來的錢一樣。

    朝廷未必得多少利,但可以進一步讓百姓松壓,各個契股歡天喜地。盜賊劫鏢時,考慮面對的不是一戶憤怒,而是天下許多權貴的憤怒,甚至當地知道自己根底的豪強就有契股在裡面,那麼不得不思量一番。

    一箭N個雕。

    實際這就是一個放大版的黑水保安公司翻版。

    鄭朗將真相揭開之後,大家先是面面相覷,然後一個個地自愧不如。這可與格物學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就著宋朝體制產生的奇思妙想。為什麼以前沒有人想到呢?

    第二監仍然放出五成股契,留下一半以後酌情再次分配。

    到這時候,反對聲音再度小了很多。

    一個又一個監不斷地出來,皆不知道鄭朗腦海裡還有多少監。鄭朗面臨一個問題,要麼看不慣做一個清高的隱士,要麼投身其中,將自己置與權貴一員,來改變他們。但這些人現在也面臨著一個問題,要麼反抗倒底,要麼附和,雖肉痛了,但從另一方面得到彌補,說不定彌補的遠大於自己損失。

    如何選擇?

    連帶著一些官員反對聲音也減弱下去,至少鄭朗用了心思,也做了更多的謙讓。

    看到的多是這些,鄭朗在皇宮裡卻說了另一個作用,對高滔滔與趙頊說的。金大俠無比的誇讚高滔滔,實際與劉娥相比,高滔滔政治手段還差了很多的。

    以前不用對趙禎解釋,趙禎也會明白,但對高滔滔與趙頊必須要做解釋:「如今六監契股牽連到一百二十餘萬戶,六成多三等以上戶,甚至許多四等戶,以及極少數熬吃省穿進入的五等戶。以後銀行監擴股,以及這兩監將會陸續以欠負戶為主,那麼就給了這些權勢比較少的二三四等戶一個更大機會。若干年後,幾乎所有三等以上戶,以及大量四等戶進入六監。隨著盈利越大,他們將會與國家整整捆綁在一起。國家榮,他們榮,國家亡,他們無。」

    這個意義對於趙宋皇室來說,會十分重要了。

    然而趙頊問了一個讓鄭朗無法回答的問題:「鄭公。若是沒有這些契股制約。此次改制會是如何?」

    大半天鄭朗長嘆一口氣:「無法想像。甚.. 」」至會……失敗!」

    趙頊看著鄭朗窘迫的樣子,啞然一笑,隨後也感到幸慶慼慼,此時一共十三份報紙。鄭朗進入中書後不久,所有報紙皆談論時弊。但真正動手改制後,大半支持的輿論消失,其餘皆是反對聲音。或者委婉地批評朝廷過於躁進。通過報紙風向,就可以想像下面的爭議與sāo動。朝堂上更是如此,反對聲音越來越強烈。連唐介到了中書後,此時改制快到收尾時,唐介依然對此次改制進行了委婉批評。

    他在宮中同樣感到那種壓力。

    鄭朗嘆了一口氣,又道:「陛下,還要熬啊,最少到明年秋後,希望明年年底爭議聲能平息吧。不然這樣下去,我也能像諸葛武候那樣。」

    活活累死。

    「用茶。用茶,」趙頊道。

    他讓鄭朗最欣賞的地方就是比較講良心。自己苦了一點,只要一呆在中書熬夜,馬上太監就端來大碗大碗的湯,湯材有來自高麗的百年老參,有南海的魚翅,有兩廣的特級燕窩,省怕自己累倒。

    到了六月,老天翻天,經常大雨滂沱,黃河河水暴漲。

    鄭朗立即命都水監官員下去查看。

    不僅是黃河,河北太行山諸水同樣暴漲,部分地區出現決堤現象。

    與黃河無關係,黃河東北流已自澶州全部關了起來,出現災情的乃是太行山數條支流,當然,沒有黃河侵襲,危害也不大。實際這些河流同樣也要治理的,但國家現在根本沒那經濟。河工之時,也困於經濟壓力,鄭朗僅僅是粗治了一些河流,效果並不大。但大家最擔心的還是黃河。

    官員巡視後,看到河水不停的暴漲,儘管現在河堤理論上是金池固湯,還是很擔心,建議打開一些洩洪區,放水緩解河水壓力。這些洩洪區也是早規劃好的。不過開一洪區,就要安頓一處百姓,又得花不少錢。

    鄭朗看著奏摺,又看了看外面滂沱大雨,很想上河堤查看去,難道連這樣的洪水也擋不住?那麼談何百年大計。

    想了想,最終同意了。

    但這一年儘管雨水多又大,始終沒有出現大的災情,更沒有黃河決堤現象發生。

    國家經過大半年的sāo亂之後,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北又有事。這次發生在秦州,西夏奪下龕谷之後,秦州西側蕃部變得十分混亂,有的倒向宋朝,有的倒向吐蕃,有的倒向西夏。

    其實若不是西夏也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都能將勢力範圍侵襲到岷州一帶。

    這裡勢力範圍十分複雜,名為秦州,實際秦州以西、德順軍西南,宋朝控制能力皆很弱。如果沒有水洛城,整個德順軍南方皆是羈縻之所。水洛城事件過去也過去了,修也修了,沒有人再提它。後來郭逵為加強對秦州西側的控制,以及與德順軍聯繫,又在瓦亭川西側,德順軍與」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八百三十二章 西進」秦州交界的地方修了雞川寒、治平寨,將許多熟蕃籠括進去。

    實際秦州蕃戶對宋朝最有好感,大多數想附從宋朝。只是宋朝對他們不感冒,不感冒了,出事時也不會伸手援助。因此被迫倒向西夏或者吐蕃。郭逵修了兩寨,只能說籠括了一些蕃戶,還不能對秦州西側蕃戶進行有效的保護。因此秦鳳路西邊的熟蕃戶常常遭到西人侵掠,這個西人多指以西的蕃戶與羌戶,有的乃是自發過來侵掠。這邊的蕃戶生活好,一好xìng子就軟了,那邊的哥們窮,一窮就悍了。這僅是一部分,還有西夏的授意。

    韓琦到陝西之前,一再戒告國家非常之時,陝西困窘,不得生事。他自己兒來了,卻又不那麼想了。

    聽聞秦州屢屢遭到侵掠,他曾經一度擔任過秦鳳路安撫經略使,十分熟悉,或多或少有些感情,親自從京兆府來到秦州視察。

    並且李諒祚去世,西夏孤兒寡母,居然還囂張如此,也讓他不了這個邪。

    轉了幾天後,看到一處險要所在,大甘谷口。因此上書在谷口處修一城。名為篳篥城。又叫甘谷城。

    與鄭朗無關,乃是西府的事。

    鄭朗也可以將西府的事領起來,比其他大臣更內行。不過制度乃是他訂下來的,必須要帶頭遵守。分工明確後。明文詔書,非到大戰到來之前,不准任何一人兼領東西兩府,以免權臣產生。

    僅是修一邊境城寨。西府也不會還要詢問鄭朗。那麼要他們有何用場?

    看到韓琦奏摺後,回批道,篳篥是秦州熟戶地土,將來興置一兩處,接連古謂,又須添屯軍馬,計置糧食,復如古渭之患。

    這是指四年前向寶事件,向寶揚言要攻打吐蕃西使城(今榆中貢馬井),臧花麻料定不能堅守。一怒之下,將西使城以及周邊大片土地獻給西夏。使西夏將勢力範圍向南擴大到了古渭州(今隴西)。

    畢竟韓琦還有一定身份的,又寫了一份更詳細的回批,何謂西蕃熟戶,不能當真,他們反反覆覆,用他們當熟戶,不徵稅務力役,就是讓他們做為漢家的藩籬。不能怪富弼韓絳呂公弼等人的思想保守,受安史之亂侵害,到了宋朝,已經隱隱出現一些排外的想法。又道,現在築城,如果讓熟戶自守,必知熟戶無力自守,還須借助漢兵,若有賊至,則漢兵當鋒,熟戶受庇,漢有餘力還可,然國家困弊之時,虛耗其內事於外蕃,非計之得。因此前後有臣僚累請,未曾施行,還請公仔細相度以聞。

    韓琦復奏,先世圖制匈奴,患其與西諸國相連,故表河列郡,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今西夏所據,多是匈奴故地,昔取一時之計,棄廢靈州,自失斷臂之勢,故德明元昊肆無忌憚,得以吞噬西蕃,以至獲甘涼瓜肅諸郡。於是勢大,至寶元初,始敢僭號。臣慶歷初曾知秦州,當時永寧、安遠(秦州西,甘谷城南)之北綿亙一二百里之外,皆是西蕃熟戶,其間也有生戶與熟戶交居,共為籬落,故秦州最號藩籬之壯。後來西人以寇抄為事,見秦渭西蕃最為繁盛,又為我朝降人(也就是漢激ān,叛逃到西夏的漢人)獻」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說,以為西界諸郡廣有所出,可以先取西蕃,然後以兵扼要害,則西川諸郡,一皆得之。於是一再攻脅秦渭諸蕃,今大半為其所屬,已經逼近秦州西路城寨。比慶歷中,藩籬大段薄弱。西人又修葺西市城(西使城,韓琦寫了錯別字),建為保泰軍。去漢界之近,自前未有也。

    又木征、瞎藥與青唐族相結,謀立文法,去西界所建西市城甚近,yīn與夏人通款。若漸為西夏誘,不但古渭孤矣,秦州西路也為賊所逼,則董氈到回紇會盡為阻隔。秦州豢馬也自此稀絕,可謂秦塞大患也。與臣二十六七年前在秦州時,邊事全然不同。所以久在西陲諳知邊事者,皆說城篳篥,則可與雞川、古渭成外奭之勢,隔絕西人吞古渭一帶諸蕃與瞎藥、木征、青唐相結之患。

    臣復見涇原路原州有明珠滅臧康奴三族,屢殺官軍,出入西界買賣,肆無忌憚。慶歷中,每西人入寇,則前為鄉導,同為抄劫。范仲淹於三族之北,修靖安綏寧二寨,隨後置空平、耳朵城二堡,其明珠三族於是不敢作過,聽從朝廷點集。

    今臣所以乞城篳篥,非是好事。乘西人與朝廷還沒有全部議好間,可以城之。若說其修城後,積兵聚糧之費,臣以為不然,篳篥既城,則秦州三陽、伏羌、永寧、來遠、寧遠(皆在秦州西、甘谷城南)諸寨皆在近悰,可以均勻抽減逐寨之兵,往彼屯泊,更有創置酒稅場相兼。篳篥城側近有隙地,可以招置弓箭手七八百人,就使防守,其雄重可知矣。臣今畫鄜延、環慶、涇原路沿邊城寨對西界小紙圖黏連在後,陛下觀之,則可見今之諸路,例皆以城寨包衛熟戶,非妄言也。望與二府大臣裁酌。

    激動又氣憤之下,這篇奏摺寫得很亂(看到的是我整理過的)。

    心中大約有些憋悶,前年還權掌天下,如今連修一個小城,居然還要再三央請同意,怎麼淪落到這種地步。

    以為是西府某人有意掣肘他的,刻意請求趙頊與鄭朗共同觀看。富兄弟。你不懂。還是請內行人來審議吧。但是韓琦很擔心,宋朝如今廣佈耳目於西夏,西夏同樣如此,不來西北不考慮這一點。來到了。就想到以前種種,往往朝廷還沒有決定下來,西夏人就得知消息,提前做了防禦。

    因此一邊上詔書。一邊將西北勇將楊文廣調來,準備督其役,楊文廣來到秦州,對外聲稱城噴珠,將軍士聚集。然後率眾迅速潛向甘谷,到達篳篥城時,天sè已暮,立即安營紮寨。

    第二天天亮,夏兵聞聽宋軍來到甘谷,大軍趕到。與楊文廣作戰,還未到大寨前。一番弓箭亂shè,又扛來了十幾門火炮開起火。西夏陣型大亂,楊文廣率軍乘勢殺出。夏軍大敗,敗逃後又氣憤的遺書對楊文廣說:「我們當告訴國主,以數萬jīng騎逐汝也。」

    俺打敗了,沒事,回家喊俺爸李綱來對付你。

    奏摺到了朝廷。

    富弼思量再三,最終將它遞給趙頊。趙頊又喊來鄭朗。

    鄭朗說道:「陛下,木征非是與西夏yīn結,而是已經向西夏投降了,並且兩相聯親。若朝廷不戒備,西夏勢力必向」娛樂秀」南蔓延,洮州諸蕃對我朝更是首鼠兩側。若不管不顧,讓西夏收復,與西夏邊界線將延長七八百里地,到時候得增加多少駐軍,才能拱衛西疆安全?」

    說著讓太監將地圖拿來,最盛的時候是鄭朗在涇原路的時候,那時至少名義宋朝疆域一度接近蘭州。但現在南會州、蘭州全部、古渭城以北這大片地區為西夏擁有。

    又道:「如今仍不可怕,蕃人戰鬥力強悍,西夏並沒有真正收服。若是真正收為己用,這大片地區會為西夏帶來多少強壯的兵士。他們又對秦岷二州地形熟悉,一旦入侵起來,危害遠勝於西夏本國兵士。是又橫山強蕃生於西方也。」

    諸人面面相覷。

    就事論事,不管與韓琦有什麼過節,對的就要支持,錯的也要反對。又道:「朝廷不僅要同意,並且回批,自篳篥城至古渭州中間仍然存在許多空隙,僅是一篳篥城仍不足以自保。讓韓琦仔細斟酌。」

    韓琦接到回奏後,心中不是滋味,咱說的沒有道理嗎,何必讓鄭朗來寬恕?

    至此,韓琦終於有些心灰意冷。

    但朝廷旨意要聽從的,看了看,於是在甘谷的西方尋到一處所在,擦珠谷,於是上書說道,可以於擦珠谷築一大堡,乞廢納迷、丹山、菜園、白石、了鐘後方五堡,使戍兵駐於新堡。

    這個堡就是後來的通渭堡,後又改成通渭寨。

    兩城堡位置皆重要無比,鄭朗看到韓琦奏摺後,深深嘆息。

    做為首相,韓琦做得一塌糊塗,但對軍事,韓琦絕對不是一個外行漢,只可惜他的強橫xìng格讓人望而生畏,否則推薦一下,返回西府,乃是獨一無二的人選。

    通渭堡還沒有動手修,先修的乃是甘谷城。

    包括趙頊在內,都沒有太在意,想的只是增加堡寨後,必增駐兵,越往西去運糧成本越高,一年會用多少錢帛。但未想到西夏會反撲。一是西夏現在情況不大好,百姓困窘,二是李諒祚新喪,孤兒寡母,梁氏又是一個漢人,做為漢人,應當與宋朝親近吧。

    但想錯了,這個梁氏可是一個很瘋狂的漢人!

    韓琦也想錯了,西府不是為難他,而是富弼對軍事不懂,相反的,對民政倒是十分瞭解,因此身為西府長官,卻在考慮國家財政。

    真正對他動手的非是鄭朗,也不是王安石與司馬光,更不是富弼。

    而是另外一個人。

    趙頊的問話,讓文彥博坐食難安。

    參知政事這一位置很微妙,容易上也容易下。鄭朗默默暗示了一些東西,未明說。而且又疑心唐介背後在皇帝面前說了自己壞話。思來反去,無奈了,只好向鄭朗與趙頊獻投名狀。

    富弼離開後,他接手西府,乃是知道這個兵是如何冗的。

    韓琦搶過去西府大量權利,文彥博嗅覺到韓琦這樣做,必有秋後算賬之時,暗中協助了韓琦,但一直沒有公開表態,對種種內幕比較清楚的。因此,在困窘之時,上書奏,建議朝廷大肆裁減兵士,否則財政仍不能轉為良好。並且隱隱地將韓琦過去幾年內囂張跋扈寫了出來。再度冗兵與我無關,乃是東府將西府職權搶過去。

    消息很快傳到陝西。

    韓琦本來心中不暢快,聞聽後,一怒之下,差一點與鄭朗一樣,來一個一夜白頭。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6
正文 八百三十三章 數據化
    文彥博主要講裁兵,不是專門針對韓琦的。

    但講到裁兵與冗兵,就必會牽涉到韓琦。

    鄭朗喜歡用數據說話,這個風氣也傳染了大多數官員,如今朝堂言事越來越「數據化」。

    文彥博這份奏摺十分數據化。

    先講禁兵,太祖時先是十五萬,然後膨脹到十九萬,太宗時是三十五萬,拿下整個宋朝天下,也就是從十五萬到三十五萬這些禁兵奪了整個天下。當然,現在若是將禁軍縮成三十幾萬那是不可能的。

    後來面對契丹的壓力,軍隊膨脹到六十萬,但那是包括廂軍才有的數字。到宋真宗時,禁軍膨脹到四十三萬,澶淵之戰不管誰勝誰敗,但用的就是這點禁軍。澶淵之盟開始,許多人算賬,認為一年只給幾十萬給契丹,十分值得,澶淵之戰前前後後用掉軍費達到七千萬。但沒有算另外一件事,自澶淵之盟後,因為畏懼契丹,不得不於河北河東駐紮幾十萬軍隊,這一年得花多少錢帛?

    這種說法是不對的。

    冷兵器時代,中國的威脅主要還是來自北方。若宋朝決策正確,沒有鄭朗,西夏也有七成機會拿下。拿下西夏,更西方的回鶻威脅不大。駐軍會很少。史上宋朝在童貫指揮下,奪下整個青海,甚至將疆域一度延伸到回鶻,所駐北力一直很少。但就是佔下幽云十六州,北方威脅還是不能平息,一波接著一波。比如鄭朗若是率領宋軍擊敗契丹,奪下幽云十六州,女真人與蒙古人又興起了。

    想解決北方危機,只有一個辦法,發展熱武器,否則那一片土地上永遠在源源不斷地誕生著人類冷兵器時代最強大的軍種。

    不過文彥博也未必知道。

    之所以這樣說,主要還是針對裁兵而去。

    國家花錢買安,為什麼沒有買到安·軍費仍然在膨脹?

    說士大夫用錢用得多,有沒有軍費多?

    但很多方面他也未想清楚,因此立即說到仁宗時代,一度使禁軍膨脹到八十多萬。這可是一個十分嚇人的數字·養一個禁軍就是和平年代,平均起來得七十多緡錢。若是戰爭年代,各種消耗根本無法計算,攤到每一個禁軍身上,能達到一百緡錢。還有許多廂軍,鄉兵,土兵·弓箭手與壯丁,現在又出來一個保丁。

    戰爭過後,裁了十幾年,終於裁成六十五萬人。

    仁宗末年稍稍膨脹,如今又變成七十四萬人。英宗想裁兵,仍韓琦卻不聽。

    這個禁軍數量還有許多內幕的,史上不斷裁兵,到了趙曙手中接近七十萬人。趙曙將濮儀之爭定落下來後·又裁了一部分,一度達到六十五萬。正是因為這一條,史書將他評價成中成之君。與司馬光寫通志沒有多大關係·無論是司馬光的資治通鑑,還是蘇東坡的詩詞歌賦,是人類文化史上寶貴財產,但與當時的民生並沒有多大直接關係。

    然而因為鄭朗,趙曙登其時間晚了半年,隨後一直在吵,根本就未平息過,因此趙曙變成眼下宋朝史上最昏暗的君王。當然,也沒有心情去裁兵。不裁,禁軍就會習慣性的膨脹。來源有三·第一年老的禁兵到了六十後沒有人勸退,繼續在混日子,第二禁軍選撥得松,軍紀也變得鬆弛,一些禁軍塞了一些貧困子弟親屬進去,這個也沒有關係·主要這些子弟皆不合格,有的羸弱,有的有這樣那樣的身體缺陷。另一邊鄭朗發起的三年大比制度在繼續,又在不停的充塞新兵源進去。第三就是吃空餉,若不整治,就是從治平年間開始的,隨後黨爭,到宋徽宗政治完全敗壞,吃空餉現象越來越嚴重。一度使得金人南侵時,京城二十幾萬禁軍吃空餉吃成三萬人。宋朝不管六十萬或八十萬禁軍,大量禁軍並不在京城,多是輪流到邊境。吃空餉嚴重的兵營自然沒有多少將領帶走,悲劇發生了。京城有軍隊,不少,迎戰吧。結果非是,僅是三萬人,一戰即敗。現在已經嚴重了。

    原因文彥博並未找到,與韓琦也沒有多大直接的關係,至少在禁軍這一塊上韓琦也不想增加。

    增加的不是禁軍,而是下面軍種。

    因為有其他用費更省的軍種代替,韓琦想裁,但被鄭朗害苦了。鄭朗做法一直很人道的,包括裁兵,以前裁掉的那些兵士,為了妥善安排他們,一度前後用了十幾年時間,只不過在慶歷末與皇裁的數量稍大一點。每一個禁軍退伍費用皆是不菲。但這個就給韓琦帶來難題,退沒有錢帛安排,安排不起,不如不退。

    其實說來說去,一個濮儀將韓琦後腿拖住了。

    兩個歷史拿出來對比,就能分析出真正原因所在。關健誰能知道這兩個歷史,知道的僅是現在發生的歷史,因此文彥博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先帝言裁,琦不准。

    先皇還是好的,可惜哪,奸臣當道,因此國家苦逼了。

    這是韓琦第一條罪狀,不咸不淡。接下來就是韓琦真正的罪狀。

    廂兵!

    太祖時只有十五萬人,後來也是十八萬人。太宗時發展到三十八萬人。真宗時達到四十八萬人。仁宗於慶歷戰爭時,一度變成五十多萬人。僅此兩項就使得仁宗時兵力達到一百三十多萬人,若包括蕃兵在內,幾乎有一百四十萬人。於是慶歷初打了三四年戰爭後,國家財政惡化,那時候皆沒有想到欠負可用,於是拚命地剝削百姓,烽煙四起,到處起義。後來鄭朗一直在裁,一度裁到不足三十五萬人。然而因為西夏再度起兵,韓琦既不戰,僅是防禦,卻不斷地增加河北與陝西駐軍,禁軍不敢增加,於是增加廂兵,達到五十多萬。

    其實也不對的,不能完全怪韓琦。

    陝西本來有三白渠,以前一度自給自足。偏偏韓琦運氣不好·財政虧空後將倉糧盡數挪用。

    若風調雨順,西北又沒有戰爭,又能平安度過去。

    關健西北有了邊事,不得不增加駐軍·而陝西這幾年辰光一直不好,旱澇不停,百姓自保都為難了,再加上十幾萬百姓抽成義勇,更耽擱了農事。百姓都缺少糧食,況且兵士。

    現在差役皆是要錢的,只能增加廂兵來解決運輸危機。

    前後原因文彥博未去分析只知道在韓琦手中不但增加了近十萬禁軍,又增加了近十萬廂

    必裁,但一裁僅是一個安屯費用會達到多少?

    若按照鄭朗那種裁,一個兵士平均下來,能達到二三百緡。幾十萬兵士裁下去,國家等著亂吧。

    再者就是鄉兵,這一塊比較亂的,有鄉兵有蕃兵,有義勇,有弓箭手有壯丁,有南方的所謂土兵,費用最大實效也最大的乃是鄉兵,特別是駐邊與養馬的鄉兵,又叫保捷軍,飼養戰馬向西北轉移,戰馬成活率大,也能保證軍隊有大量良馬使用,但費用不低,必須要許多蕃兵與鄉兵飼養。但這一塊錢帛是省下來的。放在中原飼養貪污受賄,無形造成飼養成本高,西北也有貪污受賄現象,然而馬匹成活率不同,加上這一條,際成本在下降並且能使軍隊有一些好的戰馬用於作戰。比如種諤,史上晉祠谷戰役只奸滅了幾百名西夏人,此次卻擴大了幾千人,正是因為手中有一支強大的騎兵,使戰鬥力更強,速度更

    這一塊必須包括南方的土兵,現在讓鄭朗改了名字,民兵。

    仁宗同意,畢竟土兵多少有些卑視之意,從荊湖南路到兩廣,有四萬多民兵,但文彥博未提,因為這三路在發展,經濟蒸蒸日上,如今三路兩百萬戶有餘,僅是四萬幾千民兵與五十幾營禁兵,壓力並不是很大。若想兩廣變得像江淮那樣,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沒有大理與交趾之危,當地若沒有駐軍,蠻人也會亂的。

    而這其中,廂兵又在減少,民兵也有用度,但與廂兵相比,用度少了很多。禁軍因為開發,又有屯田之利。實際前後用度相比,兩相幾乎持平。但得到的卻是若大南方越來越好的經濟支持。

    因此僅提北方。

    仁宗最多的時候,河北強壯二十九萬人,義勇十九萬人,河東強壯十四萬四千人,義勇七萬七千人。主要是因為契丹想勒索,威脅宋朝導致的結果。陝西保捷最高時八萬八千人。

    戰事停息後,隨著裁去,僅保留其中的一部分。

    也養不起,就是不養,八十萬鄉兵耽擱的農事,讓人無可想像。

    到了英宗時,再度膨脹,陝西保捷十三萬人,十萬蕃兵,河北義勇十五萬人,河東八萬人。其中還不包括剛剛被鄭朗裁去的十六萬義勇。造成什麼結果,看看去年的財務報表就知道了。

    為了津補北方糧食,花了多少錢從南方運來。甚至一度從嶺南調糧過來。也許這些義勇直接用費很少,然而因訓練與調動,使得農業不前,一個是糧食自給自足,一個是從南方調糧,前後浪費會有多嚴重?

    況且還有五十多萬保丁。

    本來保丁政策是不錯的,地方上有保丁,能提撥出一些強悍的禁軍補充,能協助地方政府防盜捉盜,對於保丁本身來說,僅是農閒時進行冬訓,免其稅,還有一些補貼。乃是互惠互利之舉。但到治平之時,保丁也被破壞。大戶人家進入避稅,同時官府又動用保丁來做差役,結果一些不該免稅的大戶逃稅,真正需要救濟的五等以下戶因為勞役又耽擱生產。

    軍隊不但要裁,而且要重新整頓了,否則國家經濟緊張不說,百姓也苦之。

    與我無關。

    治平時西府之權全部讓東府侵襲。

    書上後,趙頊看了看文彥博一眼,然後又看著鄭朗。

    其實鄭朗以前也說過,說得比文彥博更透徹。也評論得更客觀,不是韓琦想這樣,是整個吏政敗壞造成的結果。韓琦在專權,地方官員不服,許多人不聽其調動,大家各幹各的,真不行,讓俺們退吧。俺們不想當這個官了省得遺臭千古。韓琦看似大權獨掌,實際還沒有鄭朗眼下二號首相政令管用。

    當然,鄭朗若不各方面牽就謙讓退讓,真來一個均貧富那麼還不如韓琦,甚至馬上就下台。

    韓琦肯定不想有這個結果,但這個結果卻產生了。

    實際還沒有黑下臉,多少想保留最後一份君子的顏面,若像蔡京那樣,俺們就是小人,一抹黑到底又不會有這麼嚴重的情況。

    正是因為心底一份良心,不想苛民,不上不下的,就像馬英九那樣,想兩面討好,最後兩面都未討好,統派不服,獨派不滿。很客觀的評價。

    鄭朗說過後才說第二次改革。

    不過文彥博提出來,不管他是什麼用心,皆是一件好事。

    史上趙頊肯定不懂現在趙頊天天聽鄭朗講,還有他用王旦的事說文彥博後,鄭朗又進講,陛下,你那樣說不對。王旦非是不進諫,關係那時真宗執政已經墮落,寇準鬧都沒有成功,況且性格柔弱的王旦。強諫,面對一個不會聽的真宗,還有丁謂王欽若等權臣王旦必會失敗,離開朝堂。若王旦離開朝堂,國家政治會更壞。正是因為王旦在朝堂平衡著,真宗晚年雖親近神仙,國家仍沒有出現大麻煩。

    鄭朗說得急,說漏了嘴。說了一句陛下,若換臣在那時,肯定會在失望之下,努力進勸不聽後,離開朝堂歸隱。

    僅憑此條,王旦勝過臣遠矣。

    前面說完,後面趙頊盯著鄭朗。

    高滔滔在屏風後嗆得咳嗽。

    鄭朗訕訕道,陛下,莫要想左,先帝也想有做為,只是身體不好,影響了執政能力,那時臣丁憂在身,無奈也。

    趙頊不會相信。

    但鄭朗教趙頊就是這些道理,每次侍講,他從來不講經義,講經義的大臣太多了,不需要他來講,而是講這些治國用人看人的道理。

    比如改革,是改革,非是革命。

    革命是顛覆性的,武則天用了革命二字,殺了幾萬幾十萬人,還不叫革命,至少稱為不徹底的革命。改革不同,性質比較溫和,必須要團結大多數人,特別是權貴。

    文彥博提出來,第二波改革就能讓文彥博參與,雖對文彥博趙頊也不滿,但不能因為自己喜恨用人。文彥博影響力非同小可,若有他參與,第二波改革難度會減輕許多。

    聽文彥博講完後,趙頊誇了一句:「文公,所言乃是良言啊。朕回想了一下,去年直接間接用於軍費的開支達到九千餘萬之巨。不整治是不行。」

    沒有提韓琦之錯。

    但是上有所喜,下有所投。

    接下來趙頊接到許多彈劾書奏。

    有好幾個原因,第一個韓琦當初的種種做法,確實讓許多人心中不滿。韓琦貶出朝堂,不滿的情緒減輕了。一度鄭朗發起改制,居然許多心思不純的官員想到韓琦好處。

    但還有原因,韓琦總掌陝西五路安撫經略使,也就是執掌了陝西五路所有軍政財大權。陝西開發成熟,某些方面形成自我供給循環,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有乃是軍隊。

    各種軍隊達到五十萬人,若不是鄭朗將十六萬義勇裁去,軍隊數量能達到六十多萬人。

    是文臣,文臣也不行。

    想一想鄭朗在兩廣的下場,兩廣離京城有多遙遠,軍隊又有多少人?正是因為執掌了所有軍政財大權,言臣不停地嘰嘰喳喳。最後逼得趙頊不得不讓步,讓鄭朗領荊湖南路一路軍政財大權,對北路的軍政財權只有兼管權利,沒有直控權利。那是在做什麼,大開發,為國家做百年大計。

    韓琦無功有錯,憑什麼執掌陝西五路的軍政財權?

    有功,顧命之功,這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說法就是政治投機,小人之為!

    第三個原因,一部分大臣不欲多事,這類大臣還不在少數,俺不是投降派,不是苟和派,但國家現在這種地步,不以內治為主,為何在西方生事?一個簡單的道理,越軟弱越有人欺負,越怕事事情越上門,但就是這個看似簡單的道理·似乎自宋朝起,一起糊塗了,最簡單的例子,交趾一度很安份·但那個安份乃是南宋與朱棣打出來的安份。不但以後,眼下鄭朗講破了嘴皮子,還有許多士大夫繼續想以和為貴,和平發展!

    這部分人對韓琦西進也產生了不滿。

    第四個原因,就是一些有良心有遠見的大臣,確實與仁宗中期相比,軍隊混亂·用度驚人,不治理不行,提了一些寶貴的意見。

    前三類鄭朗看也不看,直接讓它們存檔,看的乃是第四類。

    但在陝西,韓琦覺得很冤。自己來陝西做了什麼?什麼也沒做,不過就是築兩個堡城,能用多少兵力與財帛·憑什麼對我上綱上線?還有文彥博,你也太惡毒了吧。

    這中間皆低估了梁氏的瘋狂。

    篳篥城成,趙頊賜名為甘谷城。梁乙兄妹惡其控扼要害·使西夏勢力不能向南蔓延,於是派了幾千名兵士悄悄來到甘谷城下,襲之。楊文廣築好城後離開了,守甘谷城的乃是秦鳳都監張守約。

    因為城防還沒有到位,張守約不守反而出城迎戰。夏兵看到宋軍出城而戰,只有五百名宋軍,大喜,兵分兩路夾攻。張守約親自挺身立於陣前,擂鼓助威,宋軍強弩勁發·西夏軍隊真正夏軍很少,多用的乃是各族蕃兵。與西夏軍隊一樣,論個體戰鬥力,有可能一個能當宋軍兩個。然而卻敗於軍紀。

    不但有強弩,還有幾門火炮,弩砲齊發·僅是一波攻擊,就斃強酋數十人。看到宋軍武器的強大,西夏軍隊再次四下逃竄。只可惜守城的宋軍少了,張守約也沒敢追擊。但不管怎麼說,又是一次以少勝多的戰役。

    梁乙埋茫然了,看來這些蕃子不能用啊,不是不能用,沒有組織起來,又不想替西夏人賣命,所以才如此。但這個面子一掃再掃怎麼辦?於是將眼光盯到賞移口西北的折姜會。這裡原來屬於宋朝環州管轄範圍,用來與西夏做和市的地方,元昊未叛之前將它侵襲了。那時候鄭朗才到杭州,全國苟和,默認了元昊的侵襲。

    鄭朗反攻西夏時,考慮到此地乃是在兜嶺北方,易攻難守,也未爭它。離蕭關不到二百里路,若拉直線不到一百里。不過蕭關鄭朗大肆修葺後西夏是休想進攻了,李諒祚進攻了,也失敗了。梁乙埋也不是打蕭關主意,打的乃是環州永遠和寨的主意,離永和寨包括繞了山道在內僅有一百二十里路,若是騎軍,大半天就可以抵達永和寨下。一旦永和寨破,環州就會敞開一道很大的大門。

    於是在此大尋點集諸監軍司屯其地。

    未進攻宋寨,但有那個味道。

    然而這次又悲催,原州有種古,不但有種古,還有另外一個更年青的將領,種宜,鄭朗的女婿。治平年間,不知道是誰將種宜調到原州,鄭朗為相,不能說是俺女婿,讓他回來吧。依然將女兒女婿留在原州。

    這對兄弟一商議,不行,咱們不能總是被動的挨打,為什麼不能做反擊?而且宋朝自衛反擊戰次數很少,西夏人一定不會防備,也是諳兵法之道。商議過後,將原州兵馬點集,準備出發。

    鄭蘋從家中走出來,小時候曾經在渭州呆過,那時候鄭航不能記事,但鄭蘋記事了,母親是如何做的,她親眼目睹。因此在家中小心替丈夫披掛,又將家中的美酒拿出來,讓下人搬到軍隊前面,對著諸位軍士說道:「各位小心,我在這裡等待候諸位,替各位接見洗塵。」

    鼓舞大家士氣的,這是孤軍深入敵境的進攻,只有大家拼了命,才能勝利,若不拚命,不但不會勝利,一旦失敗,丈夫生命也有危險。然後一一將諸位將士送別。

    若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倒也罷了。關健她背後還站著一人,這次為將士餞行,確實起了鼓舞作用。於是西夏軍隊更悲催。種古兄弟突然帶著宋軍自環州殺到折姜會,折姜會的西夏軍隊猝不及防之下,很快被宋軍殺得四散逃命。要命的是宋軍此次出擊,因為戰馬充足,全部是清一色的騎兵,兄弟倆武藝超群,帶頭砍殺,大半天后,西夏人被殺死了三千多人,整個營地也被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諸位將士這才歡天喜地回去,要喝小種將軍媳婦鄭家小娘子的慶功酒。

    大捷!

    消息放在韓琦桌面上,韓琦卻在哭笑不得。大捷是好事,關健原州乃是涇原路,環州乃是環慶路,種家兄弟不但主動出戰,而且又跨界了。韓琦大半天道:「這三個種,看來皆是一個德性。」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6
正文 八百三十四章 吾往矣
    如果,如果認真的分析,這些都是好消息,證明自慶歷戰爭的磨礪,宋夏軍隊戰鬥力快顛倒過來。若正面發生衝突,在相等條件下,宋朝已經遠勝於西夏。甚至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也能多次完成以少勝多的奇蹟。

    但只是如果。

    士大夫看問題聽問題往往是用一隻眼睛看的,用一隻耳朵聽的。

    鄭朗反覆灌輸,說中庸、三分,中。夫子說以直報怨,非是以德報怨。別扯什麼以德報怨,就是作為金字塔最高一層,也是道德君子最高一層的士大夫們,有幾個人能做到以德報怨?所以國家以德化治民為主,還需輔助刑律。以禮治國家,還需儀來做幫手。以仁為主宣揚德化,還需義來節之。以恩來對外蕃對百姓,還需威來警戒。恩威並用才是王道。 【】 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越怕死,越有人欺負你,越怕事,事情往往越找到你頭上。

    想要和平,就必須適度的時候出手,外蕃震賅,反而不會輕視,邊境和平,萬國來朝。宋朝花錢買安,永遠是買不來漢唐萬國來朝的盛世景象。不要說西夏,就是交趾僅偶爾來朝,還是打服後來討要好處的。若不討要好處他們也不會來。再看大理來了幾回?吐蕃來了幾回? 」「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在鄭朗反覆講解下,如今說以和為貴的士大夫很少了。

    但是貪生怕死,苟且偷安在內斂的政策下,已經深入到他們骨脾。

    不會說俺是苟且偷安,而說國家。國家那麼多弊端,今年大約財政能持平,甚至節餘,但不裁兵。一裁兵依然是一個大黑洞。若這時候再來一場慶歷那樣曠日持久的大戰。國家如何了得?

    韓琦到這時候。才明白鄭朗為什麼大敗交趾後,就像逃一樣匆匆忙忙逃到潭州。

    聽到文彥博的奏摺,以及許多官員的彈劾聲,韓琦有些心灰意冷。他上了一份辭呈。

    但很有意思的一幕。未遞向西府,反而遞向東府。

    鄭行知,不管以前如何,我現在陝西做得對不對?其實我做了什麼。也不過就是築了一個小堡,何必?為什麼你不說句公道話?

    鄭朗看著奏摺,啞然一笑。

    人的心路是磨出來的,韓琦王八之氣是常期政治鬥爭培養出來的,此時在軍事上依然很有遠見。若不改變,連這方面也完全沉淪,最後臨終前搞了一個契丹七條,噁心王安石。

    帶著這篇奏摺,來到都堂,向大家傳閱。

    同時說道:「甘谷城與韓琦並沒有多大關係。早在韓琦去陝西前,秦州知州馬仲甫因見西夏人屢次越境前來秦州搶掠。故上奏請修甘谷城。韓琦西上後,又經過實地考察,認為可以,這才上書朝廷,非乃越職言事。我不僅同意韓琦修甘谷城,還同意韓琦於另外一個扼要所在,再築一堡(哪裡,鄭朗怕西夏得知情報,未提)。當時諸位也有臣工在列。為何?不能讓西夏再將勢力往現蔓延。再說疆界,就算我朝內斂,不侵夏境,真宗時僅默視西夏侵佔靈州天都山,自蕭關、天都山往南,皆非是西夏國界。就算慶歷議和,西夏僅是南達北會州蘭州西側,以阿干城為界。南會州以及東蘭州、秦州以西大片土地雖是蕃人領土,實際皆是我朝羈糜所在。也沒有與西夏議和,將這些疆界劃給西夏,大義上仍是我朝羈縻地。在我朝羈縻地上修一兩個小堡有何不可?」

    頓了頓又說道:「這是國家出現虧空,所以我才不為,否則我會以歲賜為脅,逼迫西夏退到阿干城以北去。暫時默視,但不能坐視他們繼續往南發展,否則如韓琦書奏裡所寫的那樣,後果不堪設想。至於韓琦本身,功過也就莫要再提了,無論怎麼說,兩朝顧命之功,國家安穩過渡,多少也有功勞的。出問題不怕,就怕的是我們不去想辦法。讓狼叼去一隻羊,還有幾百隻羊在,得立即補牢。況且再議論下去,對先帝名聲也是不美。」

    趙頊喃喃道:「包容啊。」

    政治鬥爭有多殘酷,他是懂的,父親臨終前,韓琦與歐陽修的急吼吼做派,他也是看到的。

    韓琦、歐陽修與鄭朗之間的矛盾,大家也是知道的。

    然而在一片倒韓輿論聲中,鄭朗卻坦然將責任接了下來,何其不易。

    暫時使士大夫議論聲平息下去。

    然沒有用。

    因此為一件事,地震!

    七月,京師地震。幾天後再震,不但再震,這天天氣很古怪,房子在搖晃,老百姓一起跑到街上,但外面一把狂風暴雨,站都沒有地方站,只好提心吊膽地再次躲回房屋。傍晚,暴雨停了,月亮出來,百姓們才松了一口氣。至少能在大街上站一站,此時呆在房屋裡十分地不安全。天氣正熱,於是百姓一個個將竹床抬出來,就在外面睡覺。包括御街,人命關天,不顧什麼規矩了,御街的中間也睡滿出來避災的百姓。

    雨過天晴,月亮喜人,不過大家皆沒有心思,一起看著地面,輕微的地震還好一點兒,若再大一點,有可能將房屋就震倒了。有的百姓勤快又膽小,將家中的財物又一起搬到街上。京城亂成一團。忽然間,天色暗了下去。月亮被天狗吞了,月食!

    復震、苦風淒雨、月食,三件事擰在一起。

    第二天不地震了,百姓一起回家,只是在街上丟下一堆又一堆的拉圾。

    天文官進奏,說宋朝原來的《明天歷》有錯誤,必須重新造歷。古代人智慧不可小視,什麼時候颳風下雨,沒有辦法預料,但是在某些天文學上造詣驚人。後世之人全盤歐化,連曆法也是西方的曆法,實際沈括早在一千年前就創造了《十二氣歷》,以立春為一年之始,大氣三十一天,小氣三十天。標準不亞於西曆。可在季節上卻更科學。

    包括許多次月食日食。天文官們往往也能預料出十之**。

    此次沒有提前算出來,就是曆法錯誤,需要重新修正。

    趙頊立即准旨。

    與曆法無關,與地震都無關。而是地震所帶來的影響。

    知開封府呂公著不咸不淡地上了一奏:自昔人君遇災者,或恐懼以致福,或簡誣以致禍。上以至誠待下,則下思盡誠以應之。上下盡誠而變異不消者,未之有也。唯君人者去偏聽獨任之弊,而不主先入之語,則不為邪說所亂。顏淵問為邦,孔子以遠佞人為戒。蓋佞人唯恐不合於君,則其勢易親;正人唯恐不合其義,則其勢易疏。惟先格王正厥事,未有事正而世不治者也。

    月食地震,得上書的,不管什麼話。皇上你自己兒要穩住。

    馬上各種奏章就來了。

    鄭朗改革最後收官階段,做了大量的退讓謙讓讓步。然而不可能全部讓的,那樣必然會失去震懾力。一部分契股送到鈔行拍賣,再鬧也鬧不回來了。一部分罰款送入國庫,一進入國庫這個無底洞,迅速花掉,也收不回來。

    絕對不是斂財,若是斂財,若將所有契股便賣,罰款扣留,朝廷最少能得五千多萬緡收入。但鄭朗果斷地將大多數款項與股契一一退回。然而反過來說,若不這樣做,鄭朗馬上會與王安石一樣,天下人反對之。

    朝廷困難如此,依然沒有動心。大多數豪強折服。這是退回來的豪強,以及沒有碰到的豪強。可極少數豪強股契沒了,耕地被四等以下戶瓜分,罰款也罰了,人也關進牢城。

    這些人會不會痛恨?還有一些士大夫在此次折騰下,或罷官或貶職。就是保住官職的,也有一些士大夫痛恨。

    還是改革,不是革命。

    革命乃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

    包括武則天那次所謂的革命,都不能叫革命。真正在建設當中,只有一次革命才算是真正的革命。未成功,因為建國產生的權貴,革命平息下去後依然還是他們。

    就是武則天那次偽革命,從官員到權貴到百姓到將領,殺死了多少人?

    此次改革僅能說是一次凶悍的改革。鄭朗動作大,收得也及時。但讓鄭朗一個人做是不行的,故明確劃定各州縣與作監官職名額,為保住官職,知州找下級官員的錯,京官找地方官員的錯,下級官員舉報知州的錯。八個月時間內,幾乎每一個官員的老底子都紛紛揭開。有好事,因為此次折騰,許多官員生起仇恨之心,這個不怕,本來官場就是最黑暗的地方,怕的就是他們抱成團。然經此次大傷後,估計二十年時間內,大家是無法抱成兩派了。

    有的官員雖保住官職,可老底子卻存了檔。若沒有這次改制,老底子怎麼會被翻開?

    無論鄭朗最後怎麼讓,恨的人同樣大有人在。

    地震來了,月食也來了,機會也來了。

    趙頊借侍講的名義將鄭朗召入內宮,踱來踱去,道:「慶幸慶幸。」

    「運氣運氣。」鄭朗也撫胸。

    趙頊慶幸的是改制結束得及時,下面一些官員豪強如何拿這件事做文章,終是過了兩個多月。改制進行了八個月時間,為什麼沒有天兆發生,反而在兩個月後才有天兆?

    難道老天在那八個多月內在打盹?

    無論怎麼做文章,也做得十分勉強。並且鄭朗明智地說了一句,停一停,消化消化。因為改制已經帶來騷動,先將它穩住,才能著手第二步改革。不然此時在發動第二步改革,會更亂。

    鄭朗也感到僥倖。

    還好還好,史書關於趙頊這一段歷史多是胡說八道的,什麼樣的妖蛾子,不可思議的傳聞都敢往史料裡塞。但沒有在天氣上做文章,此次地震記載得準確。若再早或再晚,後果不堪設想。

    一君一臣,一小一老,後怕之下,差一點拍手相慶。

    高滔滔在簾後捂嘴偷樂。

    鄭朗在教,她在旁聽,趙頊才二十歲,畢竟受年齡的約束,聽起來還十分吃力。高滔滔則不然。她能吸收大半進去。鄭朗進宮侍講。從不講經義,那玩意兒講的人太多,無論富弼與曾公亮,或者現在鄭朗進諫下。文彥博也有了侍講的資格。還有低一層的,如司馬光、呂公著、范純仁他們,多是講經義。

    真的很有好處的,講經義是藉口。講的還是治國道理。多人侍講,趙頊未能全部吸收,也不可能全部吸收,性子仍然毛躁,但卻在不知不覺地緩慢成長著。

    高滔滔對經義不感興趣,感興趣的乃是鄭朗侍講,講的就是如何治國用人處事修身。若趙頊繼續成長下去,鄭朗在中間最少佔一半功勞。

    至少高滔滔在顯著成長。

    依然不如趙禎與劉娥,不是智慧的問題,乃是經歷。劉娥隨劉美自四川來京打工。沒有想到京城難混,不得不拋頭露面賣藝謀生。東京城魚龍混雜,想立足何其不易。這是初次養成。賣給宋真宗,若沒有後來種種,頂多只能算做一個機智版的張貴妃。又讓宋太宗趕出王府,呆在張耆家中一呆就是十幾年,難得的她沒有放棄,而是利用這十幾年刻苦學習,使得自己變得不但具有智慧,並且多才多藝。這份艱辛與堅忍的生活,高滔滔是沒有過的。

    趙禎同樣如此,少年時讓寇準拋了出來,差一點命在旦夕,後來又讓劉娥生生打壓了十幾年,趙頊身上也沒有這份難熬的時光打磨。兩人上位幾乎就像水到渠成一樣。

    鄭朗也未指望他們能達到劉娥與趙禎高度,通達一大半,母子合力,國家就幸矣。

    高滔滔在成長,又經常過來侍講,對鄭朗更瞭解。瞭解了也覺得後怕。

    這些人乃是極品,很少見很少見的那種極品,功名利祿對其誘惑力很小很小。

    未必所有人主都能用得起這種人,就像桓溫見王猛一樣,一邊捉著蝨子一邊與桓溫說話,桓溫開始不在意,結果越聽越驚奇,說跟我走吧,保證重用你。王猛見桓溫沒有經營關洛雄心,一揚手走了,榮華富貴算什麼,江南望姓王謝桓顧算什麼。想要用好這些人,不但要付出誠意,也要人主自己有吸引他的地方。

    就像自己丈夫,想用此臣,多半不容易。

    算是猜對了,若是生活在趙佶趙構年代,有兩種選擇,一是立即去江南,二是造反,想鄭朗像現在這樣拚命,那是萬萬不能的。

    至少如今此臣對兒子不亞於對姑父。

    她在簾後問了一句:「鄭公,人道與天道是否有關聯?」

    「回稟太后,臣在格物學裡寫了一些有關地質還有天文的原理,地震乃是地殼運動的產物,月食乃是大地與太陽月亮運行軌道的產物。當然,未必對,有待驗證。不過天道地道如此廣遠,以臣的智慧如何悟得透呢?臣所寫的僅是滄海一粟,不,連一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粒浮塵。」鄭朗道。得說謙虛一點,不然會讓這個強太后產生忌憚。又道:「天道太遠,地道也博大難知。人道僅是天地間的緲小一物,或者稍稍影響地道,但以現在的能力,絕對不可能影響到天道。縱然沒有人類,天道照樣還能運行。故老子說天地視萬物若芻狗也。比如唐高宗大治之時,災情不斷,天道何在?比如仁宗大治時,災情更多,又禍連兵事,天道又何在?不過災害發生了,作為君臣,當為警戒也。太后乃是英明太后,陛下乃是英明陛下,若有不肖子孫,權利又無限的大,若沒有上天約束,欲所欲為,祖宗幾百年基業往往就能敗於一旦。」

    「鄭公,中的,上天多少還是要敬畏的。」

    「正是,就算是天道無情,天道不會在乎人道,但人道必須依天而行,若妄圖連天也勝之,往往是自不量力,自敗也。」

    「西人如何對付?」

    「不能太軟,不能太硬,適中罷了。若他們繼續侵犯我朝,我朝也能偶爾出擊。若繼續攻擊,一邊防禦一邊斷其歲賜,絕其互市。若以和平友好,我朝也以和為貴。但很難,臣不久前與富弼談過西方的事。梁氏雖為漢女,叛夫殺夫,不守婦家本道,而且心狠手竦。詭計多端。其兇殘不遑讓元昊多少。恐以後我朝難以安心也。但也無妨。只要我朝能緩過這口氣,以梁氏之性格,主長母壯之時,西夏必發生嚴重分岐。這個心頭大患要到收拾的時候了。若沒有這個禍患,僅西方駐軍一年的軍費就能節約兩千萬緡。就算不裁兵,將糧草運向河北河東,也比運到陝西緣邊地帶節省一半有餘。那時候專心對付契丹。契丹將不再是我朝之害也。」

    「主長母壯?十年後?」

    「未必是十年,但也不過是十幾年,那時候臣六十幾歲,還能僥倖為陛下出力也。若是西夏平,再經幾年整治,西方大安,臣就快到七十歲了。臣說七十勸退,那時臣心願也了,能致仕了。」

    第一次,鄭朗說出他心中的計劃。

    「幽云十六州……」趙頊急切地問。

    「陛下。不能急,事情得一步步地做。不要說我朝武力不及唐朝,即便是唐朝,過於窮兵黜武,最終也沒有好下場。臣反對苟且偷安,也反對窮兵黜武,切記切記。」

    趙頊眼中有些失望。

    鄭朗同樣心中也有些失望。無奈也,戰爭不是開玩笑的,特別是在宋朝,用兵成本極其高昂,這十幾年時間能將數個難關攻克下來,那就算是做到極致。想吞下幽云十六州,怎麼可能?除非改革整個宋朝制度,恢復漢唐重用武人的措施,那樣,還要經過十幾年的磨礪,才能磨出一批精兵勇將,但在宋朝重文輕武的大環境下是否可能?

    若繼續用這個制度,戰爭會打得十分辛苦,即便奪下幽云十六州,契丹必拉開反覆的拉鋸戰,除非生女真提前崛起。那又是不可能的,沒有完顏阿骨打率領,少了這頭獅子,也不過是一群無頭領的散狼,根本危脅不了契丹的統治。況且鄭朗也不希望生女真崛起,那將比契丹更難對付。

    說了很久的話,鄭朗離開內宮。

    彈劾聲越來越多。

    還有呢,地震遠沒有結束,八月還會來,一震二震。

    若換成韓琦,會暴跳如雷,若換成狄青,會鬱結背疽發作,若換成岳飛,會對著寒夜低唱:知音少,弦斷誰人聽。

    但鄭朗不同。

    看著一些大臣彈劾自己的奏摺,有的人說得十分難聽,說之所以天兆如此,乃是巨奸當朝,王莽隱生。隱指別看鄭朗做得好,那是在做偽的,早遲會變成王莽。

    鄭朗早有準備。

    在朝會上努嘴示意,讓侍衛抱上來厚厚一摞奏摺,說道:「這些都是彈劾我的奏摺,將它們搬出去,燒掉吧。」

    不存檔了。

    又說道:「陛下,這些奏摺裡說朝中有王莽當道,臣不知道說的是誰?」

    大多數大臣莞爾。一些人借天象攻擊鄭朗是知道的,許多大臣同樣認為鄭朗做得太急躁,但說鄭朗是王莽,確實在胡說八道。

    趙頊也莞爾一樂。

    「諸位臣工,剛才燒掉的皆是彈劾我的奏摺,有的確也言中其事,不管怎麼樣,面對這場國家財政危機,我做得是有些急了。天象彰示著什麼,我也想不懂,上天遙遠,一個凡人怎能明白他們的想法?做得急,也出現一些弊端與不好的事,若此,諸位進諫,我很歡迎,可有的人別有用心,我也不追究,故將它們一起燒掉。還望諸位臣工看在國家危急的份上,拋開私人恩怨,舍小家顧大家,協心齊力,將這場危機度過去。以後還可以進諫,只要是我做得不好的地方,皆可以直言以諫,以正言路。況且人無完人,如何能做到十完十美呢?但是國家弊端很多,已到了幾乎積重難返的地步。若改,必會牽連到許多人的利益。我會做一些謙讓的措施,不過想使每一個人都無損而受益,聖人在世,也難以辦到。改,國家還有生機,不改國家會越見墮落,危矣。我受仁宗臨終囑咐,陛下寵愛,既接手政務,必須將這些困難挑起來,也必須一步步地改良,使國家重新走上正軌。我修的是夫子之道,夫子之道壯王室,遵禮法,強國家,富百姓。若是別有用心,對我抹黑,對我誣衊,也無妨,在此,我可以給一個答案,大道之心,雖千萬人,吾往矣!」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7
正文 八百三十五章 殺夫案
    我可以做讓步,可以容忍你們誣衊我,但任何人皆不能阻止我使國家強大,百姓富裕的大道之路,這就是我的底線!

    實際鄭朗做得很好。

    河北大水,派御史中丞滕甫與知制誥兩個大佬立即下去安撫河北。有點兒悲催,這次地震波及的範圍很廣,京城的房子在咯吱吱地跳舞,河北震情更嚴重。說湧沙出水,破城池廬舍,吏民比帷寢茇舍。地下水一股勁地平空冒出,房屋與城牆都倒塌了,官員百姓們一起跑出城到野外睡覺,不敢呆在家中。一到晚上河北諸城全部成了鬼城,可想亂成什麼樣子。滕甫書生意氣發作,獨自臥在屋下,說道:「百姓指望我以生,屋摧民死,我當以身同之。」

    由是百姓安歸其家,這真不大好說的,隨後地震未出事,若再來一波更大的地震,滕甫用心雖好,卻真的害苦了百姓。

    心還是有的,而且他們臨行前,趙頊與鄭朗再三地吩咐,只要能救濟百姓,不怕花錢帛,再困難,不能委屈了百姓。不過他們臨行前,也未想到地震,針對的是水災災民。

    那還猶豫什麼,水災是災,地震災也是災,糧食物資往河北運吧。

    即葬死者,食飢者,立即救濟,並且登記在冊,留作冬天后修一修水利,新運河是出來了,漳水也曾重修過,然而現在河北水系仍然很發達,多處水利未動修過。

    先將糧食搬回去,以後用工還償還。

    對嚴重受災者,除去田稅,監察彈劾隋吏,如今不作為也是罪,修堤防,督盜賊,由是北方遂安。

    然而二人在察看河堤時部分河堤也決堤了,淹沒了許多莊稼,卻公道地說了一句,若是黃河河工未修今年大水,太行諸水而下,再有河水而來,河北災害不可想像之重。

    當時河工是花了很多錢,花得大家肉痛,但若沒有這個河工,今年僅是北方水災就不知得花多少錢還會更多的人家妻離子散,流離失所。這就是鄭朗的政績。

    從江南到兩浙,再到南方,到北方,一點一滴地使宋朝更加完美。連陝西修了一個三白渠,僅剩下夔峽四路,鄭朗未去。

    不但滕甫,就是許多百姓也紛紛感謝鄭朗。簡單的道理沒有黃河入侵,都氾濫成災到這地步,若是黃河之水而來整個北方今年會出多大的事?會淹死多少人?

    這就是民意,終於彈劾鄭朗改制的奏摺再度少了下去。

    但這個地震一**來,七月下旬接著地震,不但宋朝地震,契丹也中槍了,幽州一邊地震一邊下著瓢潑大雨。整震得宋遼兩國君臣一起傻眼。到了八月,又再來,八月初四震,八月中旬五震,京城的大片不堅固的房屋數次地震之下全部倒塌,陸續的有百姓被壓死。九月還有,莫州地震,震聲如雷。

    這一**的地震,沒完沒了。

    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梓州知道何郯上書。

    將水洛城再次翻了出來。當初劉滬要修水洛城,尹洙不讓修劉滬越級向鄭戩稟報,鄭戩同意。尹洙將劉滬抓起來毒打,包括董士廉都抓了起來。雖後來將人放掉,劉滬帶傷,導致劉滬英年早逝。為什麼尹洙有這麼大膽子,正是因為韓琦支持,用此與范仲淹奪得權利。用的理由是劉滬不當越級上報。

    然而韓琦到了陝西,立下命令,所有與軍事相關的行動,必須得到他的允許才能執行,包括築城與出兵。

    為什麼當初鄭戩無權下令讓劉滬修城,而如今韓琦卻大權獨攬?

    此乃陰盛臣強也,雖黜出相位,然韓琦與歐陽修一在朝堂為言臣,一總攬陝西五路軍政財大權,繼續危害國家,故地震連連。

    何郯這道奏摺也太狠了。

    氣的。

    第一個矛盾乃是在河工之時,與歐陽修摘桃子無關,那是鄭朗心甘情願讓歐陽修摘桃子的。與浪費無關,歐陽修初來乍到,浪費是謂必然。乃是排擠,歐陽修總掌河工收尾工程時,以為何郯程師孟等人皆是鄭朗的親信,逐一排擠打壓,積累了許多矛盾。

    第二乃是濮儀之爭,何郯看不下去,曾經上書,歐陽修也看不慣他,因此作為一個赫赫有名的老臣,河工有功,非但沒有遷,反而到了梓州。梓州是什麼地方?就算打壓,最少以何郯的名聲資歷政績,也要弄一個河北兩京州府知一知,居然調到梓州去了。這種事,呂夷簡也未必能做得出來。況且人家呂夷簡是一代名相,你們倆,算是什麼玩意,整差一點使國家走向滅亡道路。

    用韓琦的矛攻韓琦的盾,順便彈劾歐陽修。犯下如此大錯,還好意思呆在京城做什麼?

    仇恨這兩人的大臣遠比仇恨鄭朗大臣多,何郯這份來自西南的奏摺,再次提醒了他們。既然不是鄭朗導致的地震,那麼就是韓琦了。

    韓琦思來想去,不行,看樣子呆在陝西,總掌五路軍政財權,招人眼紅,還是得退吧。

    再三上辭呈,西北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還是讓臣回相州養老吧,以全臣晚年太平。

    千頭萬緒,鄭朗最後也管不了。反正沒有韓琦在陝西,也不會有多大問題,只要不在永樂城上犯錯誤,這段時間交鋒,宋軍一直是勝多負少的。但他還在等,等一篇十分十分重要的文章。

    秋收快上來,未到向天下百姓公佈財政的時刻。

    但一些重要大臣心中有數,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當然,只是不錯,比去年情況好轉了,仍存在嚴重的問題。滕甫未下去之前,趙頊讓司馬光與滕甫同看詳裁國用制度。

    不用好年光做比較,以前比較的皆是好年光,依然缺少說服力。

    現在用慶歷二年國家開支來做相互的比較。慶歷二年,正是陝西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國家用費十分巨大。

    仍不像現在這樣嚴重,後來若沒有那場持續不斷的旱災,也不會爆發起義。官吏再冗,不能超過慶歷二年的冗費再冗,也不能超過慶歷二年。二人比較後,發現了許多問題。

    司馬光將奏表呈上,說道:「國用所不足在於用度太奢,賞賜不節,宗室繁多,官職異濫,軍旅不精。此五者,非愚臣一朝一夕所以裁減,若如慶歷二年裁減制度·比見今支費數目,此當下三司供析其同與不同,不必更差官置局。」

    還得要省。

    鄭朗未參與查賬,但大約是知道的,只有一樣不知道,宗室,知道宗室有多少弟子,不要說別的·趙允讓就養了二十八個兒子,每一個兒子再生兒子,這一脈就發展到了一百多人·加上妻兒老小,家中的謙客傭人,最少就卷帶著五千人以上。趙允讓僅是趙匡義孫子之一,還有趙匡胤那一脈,雖單薄了,同樣不可小視。

    關健是內藏庫的賬目開支,官員不大好過問,只是隱隱地感到近年來,內藏庫收入遠比以前增加,仍入不敷出·許多宗室子弟跑到趙念奴哪裡哭窮,還有的宗室子弟委託趙念奴,讓她向自己求情,給一些股契給他們度日。

    已經嚴重了。

    事務紛至沓來。

    得一步步解決,鄭朗準備第二步改革了。就在這時候,一個小案子通了天·一個農民手指頭砍斷了,結果這個案子捲進了無數大臣,名臣如司馬光、王安石、呂公著、公弼、文彥博、唐介,法官如劉述、呂誨、劉琦、錢、齊恢、王師元、蔡冠卿等等。

    時間是今年夏天某一個夜晚,地點是登州某村。

    一個長相很醜,只有幾畝薄地的老光棍韋大,醉醺醺地從酒館回到自己家中。他沒有想到自己用幾擔糧食當聘禮,就從鄰村換回來一個十三四歲的水嫩媳婦。只要等她母喪結束,就可以迎進門。想著美事,一會兒就睡著了。這時月黑風高,四野裡只有蛙聲咯咯與蟲兒的鳴叫。

    突然,一個瘦小的黑影出現在韋大的田舍門前,輕輕地推開柴門,摸到床前,沉默片刻,從懷中撥出一把柴刀,向韋大亂刺下去。韋大從夢中醒來,下意識地用手擋,接著手上傳來鑽心的痛疼,大喊一聲。黑影害怕了,倒退幾步,轉身逃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天剛亮,該縣縣尉帶著衙役來查案。韋大身中十幾刀,多不是致命的傷,唯一重傷便是在他檔刀時,手碰到刀刃,被砍掉了一個手指頭。縣尉盤問鄰居,阿大很少與人有仇恨,唯一的嫌棄人只有他那個未婚妻阿云。縣尉讓衙役將阿云帶到縣衙,小姑娘才一點兒大,幾嚇,阿云老實招供,是奴做的,父親死得早,母親剛死沒多久,叔叔嫌自己是累贅,不顧自己將來,被叔叔用幾擔糧食的聘禮就賣給了韋大。若韋大是一個正常人也罷了,關健韋大長得奇醜無比,又老又窮。小姑娘反抗沒有用,於是來了一個月黑刺夫。

    毫無疑問,在這個案子當中,叔叔扮演了一個很不光彩的角色。至於韋大是最大的無辜受害者,長得醜也不是罪,爹娘賜的,怎麼辦?阿云有讓人同情的地方,也有讓人可恨的地方。

    但這是發生在宋朝的故事。

    還沒有三綱五常,但已將弒夫大罪定為十惡之一,連鄭朗說的報社股東,若有直系親屬犯了十惡罪,都立即排除在股東之外。於是縣尉想也沒有想,就定成了死罪。但宋代出現一個比較超前的理論,人命關天,若是死刑地方政府不能執行的,除非在繳命盜賊與謀反的「亂臣賊子」時,一般的民事案必須要上報朝廷批准後才能執行。

    這種重視人命的觀念,後來中國立國好幾十年後,才出台這一制度,因此史學上又有一個說法,叫宋代擬今。

    因此判決書到了登州知州許遵手中。

    此人乃是一個很不錯的官員,知長興縣時,救災治水利,民勒石紀功。二千五百京官大鬧地方,居然硬是沒有找出許遵任何把柄。至今在考課院上,許遵政績考仍是一等的。

    看了案子後,許遵產生同情之心。但案子最頭痛的地方便是殺夫。於是許遵換了一個角度分析案情,既然按照禮法殺夫乃是十惡之一,那麼一切得按照禮法來。阿云母喪未滿·在母喪期間,不准進行任何婚姻喜慶事宜。也就是說阿云在守喪未滿的情況下,被叔叔準備下嫁到韋家,這樁婚約不僅無效·而且違法。當事人與婚人也要判處三年徒刑。阿云的身份不能算是韋大媳婦,對於韋大來說僅是一個普通人,不存在殺夫大罪,應以「凡人論」,其後又老實交待,應按宋律中關於自首減刑的律法處理。

    於是再次上報。

    事情鬧大了。

    案宗呈到審刑院與大理寺,結果兩部的官員在中間尋找·又在律法裡找到一條,「殺人以傷者絞」。就算阿云身份不是韋大的媳婦兒,謀殺未遂但傷了人的罪名也要判絞刑。

    處理肯定要處理的,不然老百姓動不動就抄傢伙,這個天下還不得大亂,然判死刑確也過了。大理寺將髮捲送回登州,許遵就抱著這種心思,不想阿云死。然後將宋律抱回家中看·看到不久前,趙頊以皇帝敕書名義發下一條法律補文,謀殺已傷·按問欲舉,自首,從謀減二等論。所以鄭朗說改制,即便改制後,當宋朝的官員想做好官仍不容易,以前是全面手,現在仍是多面手。沒有本事,想做好官很難很難

    若按這個條文,阿云不當死,頂多是最重的流刑·黠面流配三年,重得不能再重了,發向登州海外沙門島。刑部判得不公平,再議。又將案宗遞迴刑部,刑部仍堅持己見。幸好此時許遵因考功一等,調回京城為大理寺丞。到了大理寺後·許遵將這個案件主動接手,御史台官員不服,彈劾許遵因公枉法。

    許遵也惱火了,俺至今連這個阿云長得什麼樣都未看到,一直關在縣衙裡,枉鬼的法。況且其家父母已死,窮得一無所有,值得我去枉法?於是在朝會上將此案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鄭朗直皺眉頭。

    赫赫有名的登州阿云案開始。

    阿云案好弄,關健是後面的事,果然,趙頊動了側隱之心,下詔讓王安石與司馬光兩個翰林學士再斷此案。

    為什麼鄭朗會擔心,就是兩個學生的出身與經歷。

    不可否認,司馬光也想改革,但是那種不擾民的改革,不過這裡的民是什麼樣的民,很成問題,他這種心態可見唐介、呂公著等等人身上這是出身造成的,從小含著金鑰匙長大,潛意識地在維護士大夫與權貴的統治地位。

    王安石不同,甚至鄭朗都不同,雖生在官宦世家,家中卻很貧寒,若不是鄭朗,鄭家早就倒閉了,滎陽鄭,在唐朝管用,在宋朝管什麼用?因此潛意識地認為國家到了這種地步,乃是權貴與士大夫無限貪婪所至,必須將他們財富拿出來,分給國家與百姓。

    若沒有鄭朗調節,兩個學生如今名列高位,早就開始抄傢伙。

    正是兩種理念的衝突,導致對案件判斷不一。王安石贊同許遵判決,司馬光贊同刑部判決。兩人發生爭議,別人吵趙頊還能勸一勸,這兩人一吵,諸子百姓,唐律宋律,一起拿了出來。趙頊只聽了一會兒,感到頭昏腦脹,腦袋瓜子不夠用了。想了想,還是自己判斷吧,詔從遵議。滕甫不服,皇上,你判得不對,要重判。

    相權限制,皇權也要限制的,趙頊無奈,再詔送學士呂公著、韓維、知制誥錢公輔重定。三個兩制官員想了一想,僅是一個小姑娘,也未殺死人,能寬一點就寬一點吧,於是維持了王安石原判。趙頊鬆了一口氣,刻意御批了一個字,可。

    那也不行,皇上的字在宋朝也未必是聖旨,分管司法的齊恢等官員又聯名上奏,請趙頊收回成命。皇上,你這個判決是不對的,國法必須維護,不然國家就lll啦。

    這個問題可大條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兩制以及一個皇帝出面,都沒有解決,讓誰來判?

    兩方爭吵,司馬光認為因犯殺傷者,言因犯他罪,本無殺傷之意,事不得已,致有殺傷。除為盜之外·如劫囚、略賣人之類皆是也然殺傷之中自有兩等,輕重不同。其處心積慮、巧詐百端、掩人不備者,則謂之謀;直情徑行、略無顧慮、公然殺害者,則謂之故。謀者尤重·故者差輕。今此人因犯他罪致殺傷人,他罪雖得首,原殺傷不在首例。若從謀殺則太重,若從鬥殺則太輕,故酌中令從故殺傷法也。

    於是總結出為盜殺傷人、劫囚殺傷人、略賣人殺傷人等適用自首免所因之罪從故殺傷法判刑的罪犯都有一個共同特徵,即殺傷人都是因犯他罪本無殺傷之意,事不得已·而致有殺傷,即他們殺傷人都是臨時性的、非蓄謀的甚至是被迫的。考慮到他們殺傷人本無殺傷之意,事不得已,都是臨時性非蓄謀殺人這些客觀情節,那麼在判刑時,若從謀殺則太重,若從鬥殺則太輕,故酌中令從故殺傷法也。

    阿云殺人是謀殺絕非故殺·謀(故意且蓄謀,即司馬光所謂處心積慮、巧詐百端、掩人不備之類)與故(故意非蓄謀,即司馬光所謂直情徑行、略無顧慮之類)截然不同。故阿云不可輕恕。

    王安石則說·《刑統》殺傷,罪名不一,有因謀,有因斗,有因劫囚、竊囚此殺傷而有所因者也。惟有故殺傷則無所因,故刑統因犯殺傷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從故殺傷法。其意以為於法得首,所因之罪既已原免,而法不許首殺傷,刑名未有所從·唯有故殺傷為無所因而殺傷,故令從故殺傷法至今。

    也就是象為盜殺傷人、略賣人殺傷人、劫囚殺傷人等罪犯之所以在自首後要從故殺傷法判刑,是因為在自首免所因之罪後,要制裁他們不許首的殺傷罪,但對於這殺傷,刑名未有所從·即律文未明確規定這是何種性質的殺傷(實際上無法明確規定),也未明確規定以何種刑罰去制裁這殺傷。在諸多犯殺傷罪中,惟有故殺傷則無所因,故殺傷情節既最惡劣又最簡單,在量刑舉重以包輕原則下,用故殺傷法制裁這殺傷最為得宜,故令從故殺傷法至今。因此仍從故殺傷法是一條量刑條款而非定罪條款,得免所因之罪後法律並不認為未犯所因之罪,從故殺傷法法律並非認定犯有故殺傷罪,自首情節並不影響對整個犯罪性質的認定。所以阿云謀殺後自首,仍屬犯謀殺罪,但可以用故殺傷法判刑。

    鄭朗說各伺其職,將鄭朗害苦了。

    因為他沒有參與權。

    苦思良久,制度是他制訂的,必須要維護,沒有參與權,可有建議權。因此隱晦地上了一奏,說這件案為什麼鬧得這麼大,是有原因

    其一,太祖太宗時統一諸國,為求迅速從亂入治,採用亂世必用重典的思想,包括佃農偷吃主戶家的一塊樹皮也要重懲不怠。宋初律法比唐朝還要重。其後國家大治,太宗晚年起,嚴刑竣法已經產生許多弊端,因此許多士大夫呼籲輕刑。包括鄭朗自己經過多年苦思冥想,最終還是走回以德化為主,刑法為輔的上古夫子思想。

    這僅是其一,其二是阿云與韋大的關係,雖許遵用禮法斷二者不能確立婚姻關係。但無論在司馬光,還是在滕甫心中,多少還是認為二者有婚姻關係的,阿云以妻弒夫,不管成未成功,皆是罪不可赦。站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不同。

    史上阿云最終是趙頊聽從王安石意見,下詔書赦免阿云死罪,改為徒刑,不久大赦回去,重新嫁人生子。似乎一切走上美滿的結局,懲罰也懲過了,重新做人了。然而司馬光重新上台後,對此案唸唸不忘,再次以謀殺親夫罪將阿云抓捕,斬首示眾。

    若處理不好,不但引發兩個學生自此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這非常非常的可怕。而且會因此案,將散成一團亂沙的士大夫們再次凝聚成兩團,這更可怕。

    趙頊就問了一句:「鄭公之意如何?」

    鄭朗答道:「為何不將此女帶到京城親自審問?」

    呂誨說道:「她僅是一個民女,如何帶到京城?」

    因為案子已經將皇上都捲了進去,難道讓皇上還要認識認識這個阿云?

    鄭朗嘆了一口氣說道:「已經捲了進去,幾十名士大夫,十幾名朝堂重臣,若再加上我,有一個宰相,還有陛下,昔日漢武帝說郭解囡衛青得勸,可見他不貧窮。如今此女,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帶到的?」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7
正文 八百三十六章 少一塊,不能說
    劉琦道:「鄭相公,終是一個民女,帶到京城,未免有些不妥。我怕此例一開,以後再無寧日。」

    劉琦所說的,類似後世電視劇包青天所講的那樣。包拯審理天下冤案,動不動就將犯人帶到開封府。休說開封府沒有這個終審權,就是有,也不可能將所有犯人一一押到開封府來。天下那麼多案子,包拯能忙得過來嗎?

    鄭朗並沒有再解釋,既然知道僅是一個民女,為何你們大家一起不妥協? 【】 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而且有的根本就不能解釋。

    徐徐說道:「此女驚動天下,值得帶到京城。我們也看一看,若是此女是窮凶極惡之輩,殺無赦,若不是,我們也要反思了。此女雖有殺人動機,然才十三四歲,這樣的孩子懂什麼?若父母健在,會不會發生?為什麼其父早死,其母又早喪。我相信其父母死亡年齡,也不過三十左右。若是正常的生死病死倒也罷了,若是因為貧困而死,中年夭折,導致女犯年幼無人教導,那不僅是女犯有錯,我們朝廷也有錯。若此女又不是那種窮凶極惡之輩,嚴懲就不能嚴懲此女,包括我們朝廷也有過了。請諸位三思。」 」「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鄭公,此言極是,就這樣下詔吧,再查一查其父母死因。」趙頊道。

    這才是厚厚的人文精神。

    為什麼會發生爭執,正是這種人文精神在宋朝著重內治的情況下,出現原始的萌芽。然而鄭朗不敢說出來。

    諸位大臣不再爭執。

    鄭朗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僅是一個民女,受害者也不過斷了一根手指頭,說句不好聽的,殺了也就殺了,放了也就放了。這樣爭執下去。終是不美。況且朝中還有那麼事要做。

    來京城。逾制了,可看一看,省得大家再爭執下去。

    但問題不在這裡。

    鄭朗派小吏對司馬光與王安石通知一聲,讓他們晚上到自家來吃飯。

    天到了傍晚時分。司馬光與王安石來到鄭家。

    兩人在抬槓,看到對方來到,一起裝作不認識對方。

    鄭朗摸鼻子。

    成功最大的因素是什麼,堅持。

    固執的結果。往往就是失敗。

    在這裡,堅持與失敗有什麼區別?所以范仲淹、王安石與司馬光成功了,也失敗了。

    讓下人端上來晚餐。

    專門給他們準備的晚餐,兩碟小菜,以及一張大煎餅。煎餅不小,一個人吃足夠了,兩個人吃肯定是不夠的。司馬光與王安石看著鄭朗,鄭朗說道:「君實,介甫,我們吃過了。你們請用餐吧。」

    不知道老師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兩人相視一眼。司馬光歲數長了兩歲,以身作則,將煎餅一劃二,當然,不可能劃得很標準,略大的一塊遞給王安石。

    王安石看了司馬光一眼,不客氣接過來吃了起來。

    鄭朗微微一笑,情況比他想像的好。

    主要就是這幾年,特別是在明年年底之前,熬過去,看到效果,以後變成微調,爭議聲會漸漸小下去。自己無論如何,在相位上還能呆上幾年,這幾年再教導,相互共事,問題就不嚴重。不然,以後兩人矛盾激化,後果不可預料。

    有什麼後果,看看現在的唐介就知道有多嚴重。

    食不語。

    等二人吃過了,鄭朗說道:「介甫,君實分的餅可滿意乎?」

    王安石不說話。

    鄭朗又問道:「若介甫將餅分成明顯的大小兩塊,將大塊的餅留給自己,小塊的分給你,你會不會滿意?」

    司馬光道:「鄭公,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不過阿云案我們雖堅持己見,乃是國家政事,不可將私人感情代入,家事是家事,國事是國事,這也是你教導致我們的。」

    「對也不對,我只想問你們一句,為什麼一件小案子,居然造成這麼大的轟動?不要告訴我,你們僅是想稟公從法。」鄭朗道。在封建年代,當真有稟公從法這回事?阿云案的情形與後世的楊乃武、小白菜案一樣,無論真相是什麼,但皆不應當引起這麼大轟動的。之所以如此,乃是背後,上檯面僅是一件民間案情,背後的東西卻更多了。

    而且阿云案比楊乃武案背後的東西更隱晦。

    鄭朗又說道:「天下間的利益無非就是兩大塊,皇帝左右平衡,不算,一塊是士大夫與權貴,一塊是普通百姓。士大夫與權貴佔了大頭,若再佔下去,擠壓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間,國家必會不穩。做適當的忍讓,普通百姓就會感到滿足,與分這個餅形式差不多。但士大夫與權貴畢竟是天下的精英,難聽一點的說法,天下大部分乃是他們的天下,在這裡,就連皇帝面對這個群體,也不得不忌憚。因此普通百姓也不能過份地,或者強行地要求精英人士做出更多的退讓。」

    「鄭公,沒這麼嚴重,」王安石道。

    鄭朗繼續一笑,不答。

    這種解釋十分模糊,不過以司馬光與王安石的智慧,不會有問題。

    準確地說,原先鄭朗準備用一塊餅劃為三,一個是士大夫與權貴,一個是代表普通百姓,一個是代表皇帝與國家。這樣劃會更清楚一點。可誰去代表國家與皇帝,難道是自己?

    實際今天這個餅少了一塊。

    還有的沒說。

    古代奴隸社會普通奴隸生活落後困難,到了封建社會,漢有家奴,唐有部曲奴婢,到了宋朝才變得好起來。還有少量奴婢與妾妓,這類人難有人身自由,夔峽地區仍有部曲存在,但大多數地區沒有了部曲,允許田地買賣,不允許販賣普通百姓,要麼就是西南與南方蠻族人生活的地區,可就是兩廣。在鄭朗種種政策約束下。以及百姓漸漸開化。買賣人口也少了。

    這是文明與進步的氣息。

    內因乃是宋朝前期幾個主君重視內治。

    人文氣息越來越濃厚,這才造成一些士大夫寬刑思想的產生,這種寬刑非是漢朝那種寬刑,是對所有百姓皆寬刑。不僅僅是士大夫與權貴這個精英階層。

    但還有一部分士大夫強烈維護著原來的秩序,阿云案算是一件勉強的蓄意殺夫案,之所以一定要處死阿云,乃是維護封建主義的三綱五常。那怕是勉強地觸犯了這種三綱五常,也讓一些士大夫隱隱感到最終會破壞這種精英治理天下的秩序,以及精英的地位。

    作為鄭朗,肯定是喜歡後者的,讓百姓更開化,更有發言權,社會才能進步。若是不變,十幾年後,隨著司馬光重新將阿云斬殺,這種良性萌芽也徹底消失了。中國再度進入一種死循環。

    這才是真正的阿云案產生嚴重爭執的原因。

    但鄭朗不能說。

    司馬光兩人很聰明,終是沒有後世的眼光。一時也未完全想明白,只想透鄭朗話中意思的六七分,也足矣。看到兩人抬起頭,鄭朗再次將國家意義淡化,說道:「我想,你們也想明白了,國家不僅是士大夫的國,也是所有百姓的國,你們二人博學多才,知道唐太宗說的那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能小看了普通百姓,強大不可一世的秦朝正毀於陳勝吳廣之手,包括漢高祖,他的發跡也只能算是一個普通百姓。更不要說是張角黃巢之流,他們出身同樣不高貴。國家的利益好比這塊餅,精英佔了大部分,適度地主動分一些給普通百姓,也沒有錯。不過不能強行分配,否則天下必騷亂矣。故我提倡德化,讓士大夫與權貴主動參與到這一義舉當中。當然,最好的是給士大夫與權貴們更大的餅,同時也給普通百姓一份生機。然有多難?」

    司馬光說道:「鄭公,我不爭了,鄭公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也不能說我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所做的,也未必是對的,而且更危險。想要兩面討好,弄不好,兩面皆不討好,反而成畫蛇添足之舉。如何決斷,看這個阿云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再說吧。不過如今國事為重,不能讓朝堂再產生產嚴重分裂。特別是因阿云一事,朝堂若抱成兩派,這個後果,你們有沒有想過?」

    「鄭公指黨錮?」

    「介甫,中的也,我正害怕這一點,千萬不能有黨爭,否則國家大事去矣。」

    「鄭公,我們那有資格形成黨爭?」

    「介甫,我若不調節,就憑你們二人足矣。」

    「不會。」

    不會才怪!鄭朗又說道:「阿云案終是小事,國家才是大事。國家治理好了,千家萬戶幸福,一家人健在,會不會有阿云這種孤兒出現?若她父母健在,會不會將她以幾擔糧食的代價,嫁給一個醜漢?會不會有這場悲劇發生?將國家治理好才是根本。」

    「鄭公,受教。」司馬光正襟危坐。

    鄭朗所說的謙讓,未必能聽得進去,可這一句卻是十分中聽的,說到他心坎去了。

    也未必,鄭朗改制,司馬光略嫌興師動眾,王安石則反對鄭朗最後大踏步的妥協,幸好鄭朗乃是他們老師,否則鄭朗在二人排擠之下,十有**變成第二個蘇東坡。

    少了王安石與司馬光,群龍無首,爭議聲終於平息下去。

    阿云帶到京城。

    一個小姑娘,營養不良,長得不大好,瘦得皮包骨頭,若長得好,也不可能只賣幾擔穀子。但也不是太醜,就是瘦,若將身體長起來,倒也算是眉清目秀。

    本來長得不大好,再經過種種驚嚇,押到京城,更不成人形了。此案轟動天下,前面一到京城,後面就引起無數百姓圍觀。看到小姑娘瘦削如此,終於引起百姓的同情心。

    那家沒有子女,若真將韋大殺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處以絞刑,天經地義。但僅砍去一指頭,值得拉上絞刑台嗎?

    很快帶到大理寺。

    趙頊讓一干御史、大理寺與刑部的人主審,三部會審,也就是民間傳言中的終極三堂會審。

    因為好奇。趙頊又下詔。讓東府幾個宰執也過來觀案。不但讓宰執過來。他自己也不顧大臣們反對,來到大理寺。一根小手指頭,三堂會審變成三堂會審,兩堂旁聽。旁聽的人是皇上,是宰相。

    規格之高,幾乎自達宋朝開國以來,都未曾有過的事。

    對於這些官員來說。天天見面,大家不自覺,但對於阿云來說,這些人那一個不是天上的神仙。本來就像一隻驚嚇的兔子,現在整個人都嚇傻了,不知道參拜,只是跪在地上哭。

    趙頊說道:「阿云,你抬起頭來。」

    阿云還是哭。

    兩個衙役走上前,將阿云的頭強行掰了起來。

    營養不良,發育也不良。才發育,不過看上去年齡更小。就像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鄭朗說的窮凶極惡沒有看到,看到的只有楚楚可憐。趙頊不旁聽了,說了一句:「這也是朕的子民,朕慚愧啊。」

    說完,起身離開大理寺。

    不但小姑娘可憐,登州那邊也帶來小姑娘家中的消息,父親是死於前幾年登州旱災,母親是死於疾病,家中無錢看病,病死了。叔叔不得不將其收養,但待之很不好,動輒打罵。不過小姑娘年齡小了,能做什麼事?當然,叔叔家的情況也不大好,做不了多少事,再多養一個人做什麼?於是不顧韋大什麼情況,也不顧阿云求情,幾擔糧食就將她賣給韋大。而韋大的情況,不但長得醜,而且生性憊懶,快四十歲了,在鄉間民聲很不好,然後才發生這起悲劇。

    自案發後,登州鄉間百姓皆替阿云感到憤憤不平。

    鄭朗說朝廷做得不好,誇大其詞,再好的國家,總有一些貧困百姓。但阿云身世十分可憐。

    再看到少女的樣子,趙頊看不下去,鄭朗也看不下去,說道:「是人,總有一些道德心,慈悲心。我們皆是士大夫,整天讀的乃是聖人書籍,何至如此。」

    說著,帶著幾個宰執離開大理寺。

    至此,再無爭議。

    很快案子發落下去,判阿云流牢城三年。只是流刑,居然也沒有黠字。

    在鄭朗一次進宮侍講之時,高滔滔刻意問過此案,說了一句:「等此女釋放出來,給一些錢帛給她度日。」

    鄭朗搖頭道:「就是給一些錢帛,一個弱女子,也無法保護,不是給其錢帛,是害了她。」

    高滔滔在屏風後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對母家打一聲招呼,等其刑滿,讓他們將此女接到家中,做為一個奴婢,以後等她長得再大一些,替她找一戶好人家。」

    「太后仁慈,此乃國家萬民之福也,」鄭朗深施一個大禮。那是最好不過,司馬光以後膽子再大,也不敢到高家將人犯提出來砍頭。砍的不是一個人頭,砍的東西太多了。

    阿云案結束,隱形地造成一些後果。

    因為是王安石堅持不殺阿云的,無形中在趙頊心中地位更高,並且政治理念,無論鄭朗教導趙頊,他與王安石也十分相近,當然,鄭朗也不可能有意教趙頊變得保守。

    於是一項人事調動浮出水面,王安國。

    他考了幾次進士未考中,不得己,考次之的茂材異等科,這次考中了,其策為一。正好母親死了,與王安石一道去江寧丁憂。丁憂期間,寫了《序言》五十篇,趙頊即位,先是王珪向趙頊推薦,其後韓絳與邵亢再推其才。詔其來參加舍人院制試考(比那個舉良方正科稍遜一籌),策立三等,最高也就是三等。賜其進士及策,授西京國子教授。

    然而王安國的出現,給鄭朗帶來更大的警覺。不僅是王安國的出現,還有王安石的人事調動。終於讓趙頊將王安石遷為參知政事,鄭朗不好反對,這個有苦難言的,世人誰能想到,鄭朗此時提防的不是歐陽修、韓琦與文彥博,而是他兩個學生。

    群臣上表,請加趙頊名號奉元憲道文武仁孝,詔不許。乃第三表,司馬光入值,說道:「尊號之禮,非先王令典,起於唐武后中宗之世,遂為故事。先帝不受尊號,天下莫不稱頌,末年,有建言者謂國家與契丹往來書信,彼有尊號而我獨無,以為深恥,於是群臣復以非時上尊號。昔漢文帝時,匈奴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不聞文帝復為大名以加之也。願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號。」

    趙頊大悅,手詔答司馬光道:「非卿,朕不聞此言。」

    於是不許。

    總之,現在司馬光還是有一些進步思想的。

    只要矛盾不惡化,司馬光還不至於到晚年那種無恥的地步。

    不過對這個尊號,鄭朗做為一個後代人,倒也無所謂。

    隨後又進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調動。

    起初鄭朗并州縣,有人提議將鄜延路與環慶路並為一路,節裁官員。呂公弼進諫道:「自白草西抵定遠,中間相去千里,若合為一路,猝有緩急,將何以應對?」

    司馬光彈劾內侍高居簡,趙頊未決,呂公弼說道:「光與居簡,勢不兩立,居簡僅是內臣耳,而光執法,願陛下擇其重者。」

    趙頊問:「那應怎麼辦?」

    公弼說道:「遷居簡一官,而解其近職,光必無爭。」

    呂公弼在西府所做的事,似乎拿得出的只有這兩件。

    王安石任參知政事,與呂公弼意見多不附,雖兩府權利劃分,終有些不便,提議用呂公著為御史中丞。用意知道的,呂公著擔任御史中丞,呂公弼還好意思擔任西府首相?陳升之上書,衛兵年四十以上來,考核不合格,減其供給,安置淮南。呂公弼以為非有人情。

    就是這句,讓呂公弼悲催,國家財政緊張到這種地步,還講什麼人情,當然不緊張最好,將所有五等戶以下者一起編入禁軍養起來,可國家有這個錢帛麼?

    又上書力求安靜,不但與王安石有衝突,同時也不大贊成鄭朗的一些變法,於是安置於太原府。

    隨後以呂公著為樞密使。

    對鄭朗未必是好消息,一個學生為參知政事,一個學生為樞密使,儘管趙頊提撥他們,與鄭朗毫無關係,然而鄭朗卻不由地皺眉頭。特別在朝會上一站,那個才叫顯眼奪目。

    後面還有,無論是司馬光或范純仁,或者嚴榮,站位也十分靠前。

    只有時恆在西側站位十分落後。

    鄭朗心中慶幸,幸好自己提議將文彥博與歐陽修弄到朝堂裡,否則現在更顯眼。

    好處有的,壞處也十分明顯。

    韓琦又上書寫辭呈,折姜會戰事傳出,韓琦思考良久後,若幫助二種,必有更多的人彈劾自己。若不幫助二種,又不知道鄭朗的想法。已到了一種,再倒二種,自己與鄭朗梁子算是真結下了。

    想來想去,將責任擔了下來,是我讓他們出兵的。再遞第三份辭呈。

    趙頊沒有關心韓琦的辭呈,而是關心西夏人的動態,將西北軍報傳給兩府宰執,鄭朗看後說道:「原因很簡單,所以弱者也,只有欺侮更弱的人來證明自己,此乃弱者也。」

    因為沒有自信,所以經常欺侮更弱小的人向他人證明自己並不是弱者,這是沒有自信心的表現。

    但大家啞然,這麼說來,宋朝豈不是那個更弱小的人?

    非是譏笑宋朝,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句。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8
正文 三百三十七章 第二步
    文彥博說道:「行知,非也,漢唐之時,胡虜依然侵襲不斷,況且我朝豈能算是更弱小者?」

    在鄭朗與趙頊帶動下,朝堂顯得更尊重,以前政務時多稱名字(見各種史書記載),現在對長輩與平輩稱公稱官職稱字。似乎是一種說法,鄭朗搖頭答道:「非也,寬夫,漢武將匈奴擊敗後,匈奴餘部有多少次再入侵漢疆?唐朝是有騷邊之事,那在何處?回鶻之所,河中(指中亞地區)之所,即便有東突厥騷邊,若武后不利用裴炎、程務挺、張虔勖等人架空裴行儉,後來又將黑齒常之、程務挺、張虔勖、王方翼等良將殘害至死,自毀長城,何來受困於契丹、突厥與吐蕃?明皇開邊,起初不是開邊,僅是自衛反擊,開元之時,適度發動了一些戰役,有沒有妨礙唐朝變得更富強?開元末年,胡虜有沒有膽量再來騷邊?只是晚年後昏政,至王忠嗣死,再度自毀長城,又默認李林甫專權,盲目開邊,居然坐讓高仙芝屢屢出兵遙遠的河中,以唐朝之生產力,能經營好河中地區麼?想經營可以,不能動用國家錢帛將士,學習班超,勝也罷,敗也罷,不損國家實力也。」

    「卿言中的。」趙頊說道。

    這才是理智的說法。

    不一味軟弱,也不盲目開邊。

    「不敢當。若非是明皇昏政,到天寶初年,胡虜何來膽量侵邊,即便有,僅是小股不知天高的盜賊,不足為害,而非是象西夏這樣,以一個臣屬之國,不顧國家大恩,屢屢來犯邊。」

    「我朝非是更弱小者,」文彥博仍堅持己見。

    「是啊。可因為我朝沒有掌握好中這一字,對唐朝武將專權有杯弓蛇影之患,由是內斂與苟且偷安,於是西夏與交趾這些小國家以為我乃是更弱小之輩,弱小罷了,還很富裕,由是屢屢入侵。」

    鄭朗說到這裡,不由地看了文彥博一眼。

    文彥博作為東府宰執還是可以的。若到西府,必然會敗事,對軍事一竊不通,甚至還不如呂公弼。

    鄭朗又道:「西夏人是什麼態度,暫且不去管他們,窮兵黜武之後。西夏困窘,屢屢興風作浪,徒自取滅亡。陛下,臣倒是提議另外一件事,自文公提議裁兵以來,諸臣多有進諫,臣根據他們的諫議,寫了一篇奏摺,一是裁兵。二是對軍隊進行一些強化與改革,以求用費節約,還能保持軍隊的戰鬥力。」

    「有此等事,快將它遞上來,」趙頊故作驚喜地問,但暗中用疑問的眼神看著鄭朗,還在地震呢,這時候說出來,未免時機不大對。

    鄭朗稍使一個眼色。

    快沒有了。隨著莫州地震不久到來後。馬上地震結束,這時提出改革。反而會是好事。於是說道:「陛下,對天道之事,臣以為太遠,往往不求天道本心也。若是天道對人道有心,地震頻繁,臣以為非是某奸小專權,難道臣是奸小乎?即便韓琦有錯,也不能說韓琦乃是奸小,僅是一些舉措失誤罷了。之所以降下頻繁的地震,乃是國家有弊端不懲治也。不知者不怪,知者不改,豈不是過失更重?此乃陛下失誤,兩府失誤。特別是冗兵一事,若再不改,地震還不會平息。」

    歐陽修反擊一句:「依行知之意,若改了,地震就會平息下去?」

    「永叔,我也不知,若是天無心,地震還會頻繁,若天有心,朝廷革故鼎新,奮發向上,富強國家,造福黎民百姓,地震就會消失。然而天有心,天無心,我實不知,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夫子都這樣說了,況且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鄭朗不置與否答道。

    歐陽修以為他在耍滑頭,並且許多大臣上書彈劾他,此時歐陽修也不敢出風頭,悶哼一聲,不再言語。

    鄭朗派人取來一份厚厚的奏摺。

    第一步改革的就是禁軍。

    此時七十四萬人,將其中的老弱殘疾一起銓落,減裁成六十萬人。禁軍少了,就要保持其戰鬥力,先是從保證禁軍自己戰鬥力開始。

    第一步就是改革宋朝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習慣,唐朝建制也是一府五百人,與宋朝的一指揮差不多,然而唐朝中期多是將領兼任節度使,雖以府為單位,實際將兵久在一起,互相知道,由是戰鬥力強大。宋朝不可能再用節度使了,有節度使,僅是一個虛職。

    只有從基層著手,宋朝在指揮使上也有更高一層的指揮單位,最高一層乃是三衙,其下還有班直,如殿前指揮使就有左右二班,內殿直有左右四班,散員有左右四班等等,一班又有二到五直,多者數千人,少者只有一千幾百人,特殊的一班只有幾百人。又有一些班直僅有虛權,沒有實領兵權。管理十分混亂,又未起到編製作用。

    鄭朗做了修改,取消班直制度,在指揮使之上設團指揮,除特殊的僅有二營指揮者,其餘皆是統管五營,設團指揮使,都虞候,都知,副都知,押班。官制仍與班直差不多,只是將班直的指揮使化為團指揮使,明確化。

    改革的意義,也就是將指揮使上更高一層軍事機構常態化,使其兵將熟悉,至少在團指揮使以下者,各中低層將軍與士兵會十分熟悉,戰鬥時利於各中低層將領指揮士兵。到戰鬥時,指揮從一營變成一團,那麼指揮會變得迅捷有力。比如十萬大軍的會戰,原來有可能是向兩百多指揮使下命令,如今向四十幾名團指揮使下命令就可以了。

    有效彌補宋朝對武將專權矯枉過正產生的一個嚴重弊端,同時兩千幾百名兵士縱然謀反,也不會形成多大的危害。

    其實嚴格地說,也就是將宋朝的班與直正式化。

    依然沿用改制以來的種種措施。

    一些大臣看到這裡,雖有些人心中存著疑問,也不大好作聲。

    這是第一步的改革,第二步改革則是為了增強其戰鬥力,必須進行嚴密的輪換制度。要求每一營兵將皆要去邊境戍邊,不經過邊疆的薰陶。京城許多禁軍多是紈褲子弟。

    原因鄭朗不解釋了,紈袴到什麼地步,這些大臣多耳聞目睹。

    第三步改革就是降低兵士的困難,已在京城的也就算了,不在京城的,以後逐步向京城四周安置,西到洛陽,北到大名。東到應天,南到蔡鄧,離京城近,調動容易,若有急時,也能緊急調動到京城拱衛京畿安全。當然。也必須保證京城有三分之一以上的禁軍,以便用最快速度調動大批軍隊。

    在這裡,鄭朗做了解說,為什麼要這麼做,原因很簡單。雖說朝廷對禁軍不薄,可京城物價昂貴,居之大不易。雖不薄,然其家屬若沒有能力,僅靠禁兵一人的薪糧養活。一家人仍入不敷出。但在農村不同,生活成本低,可以用一些逃荒田、墾田、查沒田進行安置,就是沒有,其家屬也可以做工,或者佃農謀生,就算不去替別人做工,家中沒有耕地,若是生活在農村。以宋朝的薪水。也足以讓禁兵一家人得活,那麼軍營裡做生意。或者讓妻子做軍妓的種種醜陋現象減少,戰鬥力會無形增加。農村人樸實,讓他們做生意肯定不行,但讓他們當兵,戰鬥力會比城市兵更強。有名的例子就是戚家軍,戚繼光多用農村兵,正是這個原因。

    以前鄭朗就說過,許多人思來覆去,不得不承認有道理,在宋朝也能比較出來,京城禁軍待遇肯定是最好的,然到了戰場上,戰鬥力卻遠不及蕃軍與與鄉兵,甚至連義務兵弓箭手都不及之。

    依然兼顧的策略,安軍心,降低士兵成本,在這個基礎上,並沒有主張將京城的所有禁軍一起裁去,後面還有拱衛京城的措施,那就是保丁。其實這一點十分重要,京畿要地,在宋朝君臣心中地位第一。一個個尋找唐朝滅亡原因,其中就有一個,唐朝京城兵不多,一起散到各地,由是安史之亂,藩鎮割據。最少得讓京城有一支強大的力量。第一是京城,第二是京畿。若做不到這兩點,什麼改革也通不過,就是趙頊自己心中也有忌憚。

    不過這得慢慢來,因為有一個大比制度,以後大比選進禁軍的家屬,陸續安置在京畿附近的農村,已安置在京城的不去動,以免產生不安與騷動。

    第四是精盔甲兵器,今年就算了,到滑州第二鋼監成立後,技術更先進,將大規模的換成鋼製的盔甲與武器。還是慢慢來,以便節約成本。

    第五條直指吃空餉!

    鄭朗也不知道會出現多少空餉,但有。

    若不及時處理,一旦蔓延開來,後果十分嚴重。比如名額是六十萬禁軍,以及後來種種措施,足夠用了,但若出現空餉,發薪水有六十萬,實際只有三十萬二十萬禁軍,浪費嚴重,也會出大事的。

    裁至六十萬禁軍,就必須保證國家有六十萬禁軍,一個都不能少。

    裁減開始,讓武臣清查各營人數,若有空餉者,嚴懲不怠,相關的指揮使一起罷官罷職。

    又提到清查之舉,國家如今裁至一萬九千幾百名官員,少數因犯嚴重錯誤罷官者,一些病死殘者,實際多數官員到了三十多歲後才能任職,二十幾歲領官者終是少數,加上壽命不及後世,現在又出了一個七十勸退,官員的政治壽命嚴重縮短,不增加官員,一年也會自動產生一千多名的官職空缺。這些空缺必須要頂上的。

    數量不少,但後面眼巴巴的人更多,數萬職官在後面等著,還有此次黜退的幾千名候補官員,每年又產生的大量新職,有進士補官,有蔭補之官。新政策,蔭補變成五年一補,有蔭補資格的會蔭補兩千餘名,還有六七百名各種科考進士與同進士。若是嚴格執下去,五十年後,冗官現象也就沒有了。但是不可能的,只能說嚴格執行,冗官現象會越來越好。

    眼下問題仍然很嚴重。

    許多職官到了蔭補時間,還有一些表現好的黜廢補官,有文官,有武官,因此每一缺出來後。會有多人爭之。

    於是鄭朗提議,讓文官適度地查隱田,武臣適度地查各營空餉情況與貪墨剋扣情況,作為考核成績錄用。這也是做為官員的底線,若連不得包庇都做不到,還有什麼資格為官。

    正是這一條,產生了一些爭議。

    第六條將校的選撥,將校來源有三。蔭補武將後代,有功武將後代,有功將校的陞遷。稍做變動,自指揮以者下,指使都頭正職必須進行考核,以弓馬為主。選撥強壯者或者有戰功者擔任。團指揮使不但要求有武藝,還必須要求有指揮能力,必須進入西府由西府與三班院官員進行考核弓馬策略,考核通過後才能勾當。做為蔭補者,或者授任功臣後代者,可以進入軍中,只能擔任副職,以免貽害國家。表現突出者,也可以與普通將士一道進行考核。或者到西府進行考核,才能擔任指揮使與團指使。

    這一條看似有爭議,但不嚴重。在座的皆是士大夫,同樣瞧不起那些武將們,有的武將後代進入軍中,要武藝沒武藝,要能力沒能力,反將軍中鬧得烏煙瘴氣,多數士大夫感到十分憎恨。

    也就是一裁六治策。

    其次就是廂兵。

    治平時擴張最嚴重的就是廂軍。膨脹到了五十萬。養一個廂兵不及養一個禁軍。但其費用卻超過了一個鄉兵,實際放在戰場上作用不大。僅起國家勞役作用。免役法恢復,又有鏢行監配合,各地有大量鄉兵與保丁補充,就是災難到來,也有了用工代賑的策略安置災民,廂兵已經不那麼需要。因此鄭朗懇請裁至二十五萬人,裁去一半。也不是完全裁去,後面還有,一部分歸流到各種鄉兵之中。

    事實鄭朗也沒有在廂兵上多費筆墨。

    所有策略主要就是一禁二鄉。

    下面就是鄉兵,十分複雜,有鄉兵、弓箭手、蕃兵、民兵、保丁,壯丁不算,那屬於地方的差役。各種義勇,弓箭社也不算,前者是差役,後者乃是民間自發的武裝自保組織。若再細劃下去,名目更多,陝西保捷保順,河北忠順,河北陝西強人,砦戶,河北河東強壯與弓箭社,河北河東陝西義勇,陝西護塞,川陝土丁,荊湖義軍,土丁,弩手,廣南西路土丁,廣南東路槍手,福建路槍杖手,夔施黔思等處義軍、土丁,江南西路槍杖手,邕欽溪峒壯丁,河北河東敢勇,蕃兵等等,皆屬於寬鬆的鄉兵範疇。

    著重講的乃是蕃兵與蠻兵,前者又是主要的,畢竟北方才是國家頭痛的地方,南方就是有騷動,也不足危害國家。

    蕃兵主要是蕃人、羌人、氐人與少量回鶻人,如今還要加上女真人。慶歷前組成很鬆散,多是純粹的民兵性質,慶歷後才正式成軍。有蕃兵、蕃敢勇、蕃捉生、蕃弓箭手、強人等,其中蕃兵才能算是嚴格意義的軍隊,其他皆是民兵形式,十分混亂。構建更混亂,有的依據各族為單位,大首領以上自刺史下至殿侍,並補本族巡檢,次首領為都軍主,百帳以上者為軍主、都虞候、指揮使、副指揮使、軍使、副兵馬使,以功次補者為刺史、諸衛將軍、諸司使、承製、崇班、供奉官至殿侍等,還有職賤品卑者的十將。還有的另分甲與隊。

    史上熙寧時改制,才變得秩序井然,仍抽丁嚴重。九丁以上者抽五丁,六丁以上抽四,四丁取三,三丁取二,二丁取一,並刺手背。雖對蕃人很少徵稅,但十分岐視,包括不准蕃漢通親等等政策。

    此次逐一取消。

    依然保持各蕃部的完整性,一旦打亂,會引發不妙後果。但編制與禁軍一樣,不滿百人者以都為單位,滿指揮者以一營為單位。半耕牧半訓練,與陝西保捷軍待偶一樣。

    少數正式建制的蕃兵(指脫離了部族範疇,真正歸國家領導的軍士),待遇與禁軍一樣,甚至准許他們在自願的情況下,將家人遷移到京畿附近安置。開放婚姻制度,准許蕃漢聯親,以便融合蕃漢。

    同時減少抽丁數量,九丁以上抽三,五丁以上抽二,二丁以上抽一,或建為蕃兵。或者為強人、弓箭手。民兵性質有稍許補助,僅是冬閒時訓練,但是戰時獎勵與正規軍士一樣,以便提高積極性。

    減少了抽丁數量,事實也在裁軍。十萬蕃兵也太多了,必須將他們裁到六萬人左右,人數少就能提高待遇,加強士氣。河北河東亦是如此。成立類似蕃兵的機制,河北兩萬人,河東一萬五千人,陝西則是裁減,保捷保順十三萬軍隊裁成六萬人,南方各路民兵增加四萬鄉兵。待遇與蕃兵一樣,半禁軍待遇,家人免稅,屯軍之所耕地所獲歸己,以做補助。

    有許多好處,第一離家近,沒有輪戍之苦,特別是南方炎熱的氣候,當地若有一部分鄉兵做補充。會減少輪值的北方禁軍,減少不必要的死亡。第二戰事到來,能緊急調動一批軍隊。第三其家人消費不大,有一半薪酬對於貧困戶以下來,以及屯耕足以保證家用。

    實際等於恢復了一部分地方軍隊編制。

    鄭朗有忌憚,數量沒有敢多放。

    這批軍隊等於是正規軍隊,耕為輔,訓練作戰為主。雖禁軍減少,但增加了十九萬鄉兵。戰鬥力並沒有下降。實際用費僅相當於十萬禁軍的用費。

    既將他們當成正規軍隊。增加邊境的戰鬥力,於是各路大肆裁減各種強壯義勇。河北強壯裁至十萬人,義勇裁至五萬人,河東強壯裁至八萬人,義勇裁至四萬人。其他各路也大肆裁減了不必要的義勇強壯強人土丁。將這些人一起釋放出來,讓他們專心從事農耕生產。

    保丁未動,一是嚴格執行下去,有救濟性質,二是他們分散在兩京與淮北一帶,能增強與拱衛京畿安全,禁軍裁減了,京畿的力量必須增強,三是與巡捕聯手防盜,能減少盜賊發生,事實自保甲法執行普及後,京城附近再也沒有發生一起農民起義現象,四是能為禁軍起到補充功能,挑選一批壯士進入禁軍,其家離京城本身不遠,有的都避免了家屬安置難題。

    第二波改革終於發起。

    諸位大佬看完奏摺後,議論紛紛。

    不是所有條款都同意的,比如文官與武臣的巡查制,經過許多天討價還價之後,變成了不定製,偶爾需要時巡查一番,不能做為常制,以免引起騷動,使國家安靜。

    裁得太狠了,蕃人抽丁變成八丁以上抽三,四丁以上抽二,二丁以上抽一。稍減一減,最少增加幾萬名蕃兵與蕃人民兵。各地成立部分的軍隊,也沒有太反對,陝西地方武裝力量都變得如此,況且其他地方,確實這種輪戍制度因為疆域增加,已經變得十分不便,特別是嶺南與蜀南一些地區。也擔心陝西軍事力量裁得太狠會嚴重削弱,又經過討價還價,河北鄉兵變成兩萬五千人,河東兩萬人,保捷軍變成八萬人,南方各地鄉兵變成五萬人。廂兵變成三十萬人。各地民兵也在鄭朗奏摺的數字上有所增加。

    一個月後,鄭朗看著最終的數字,仍然搖頭不止,改制後,這些鄉兵與蕃兵名為鄉兵,實際與正規軍隊相差無幾,若是在其所在的地區作戰,這些軍隊戰鬥力也超過輪戍的禁軍。禁廂鄉兵總數字仍達到一百一十五萬之眾。

    並且各地義勇數量略一增加,使得鄭朗無法進行另一步的計劃,讓更多的州縣實施免役法!

    只能等。等平滅西夏後,再一次進行改制。

    爭的還有裁減時間。

    許多人認為象慶歷那樣,分十幾年陸續裁減,節約國家用度,鄭朗這一回沒有同意,反正欠了那麼多債務,再欠一點也沒有關係,早裁國家財政會越早進入健康循環。

    爭執很久,九月下旬,在莫州地震後,終於定落下來,詔書天下。

    趙頊帶著群臣到宗廟祭拜列祖列宗,是文彥博的提議。

    無論鄭朗做了多少妥協,還有許多大臣反對,有的大臣根本就不讚成對軍隊動這麼大規模的改革。春天改制已經騷動天下,隨後地震大水,難道還嫌不夠折騰嗎?

    但鄭朗與趙頊這一回堅持了,對於任何超過底線的進諫全部拒絕,至於反對聲,更沒有聽進去。因此文彥博提議,不是鄭朗說的嗎,若老天有情,此次地震原因所在,乃是宋朝君臣不作為也。現在作為了,拜祭太廟列祖列宗,再拜祭上天。作為了,就不會再地震。但反過來說,若再地震了,那麼就是鄭朗說法就是錯誤的,此乃擾民之舉。

    趙頊不同意。鄭朗說的是天道幽遠,不知道有情或是無情,文彥博你曲解了。

    鄭朗這時候說道:「若此,就依寬夫之言,若天有情,請保佑我大宋蒼生,若天無情,國家如此之多的弊端,改革艱難,繼續用地震來破壞國家的革新,讓我們大宋永遠地消沉。」

    同意了,然而這話怎麼聽怎麼讓文彥博不是滋味。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8
正文 三百二十八章 平戎策
    事後趙頊憂心仲仲,對鄭朗說道:「鄭卿,若是再有地震如何?」

    不能用是否地震,來賭改革有沒有得到所謂的「天道」。在鄭朗影響下,趙頊對這個什麼天道也不大相信了。學孔夫子吧,俺們敬重你,可也主動遠離你。

    難道這是老師被文彥博相激,出現的失誤?

    鄭朗向趙頊解釋了地震原理,然後畫了一幅十分不標準的草圖,對趙頊說道:「陛下,你看,我朝東部地區的地震帶乃是福州、泉州以及對海的大琉球一帶,其次乃是無為軍經徐州一直到京東東路、契丹的遼東一線,次之自京城到鄭州,再從鄭州到河北、幽州一線,再次之乃是契丹西京到并州到河中府一線。」

    一解釋,趙頊明白了,說道:「鄭公,你是指原先京城河北以及契丹幽州多次地震,乃是在同一地震帶上,現在莫州的地震卻是在遼國西京到河中府這一線上,地震已經轉移了,故以後發生地震的機率很小?」

    「不錯。」

    「萬一併州到河中府這一地震帶再陸續地震呢?」說完,趙頊自動閉嘴。一個水災,一個地震,讓他也苦逼了,僅是救災的錢帛,今年就花了七百多萬緡。難道還要再來?

    「一般持續性地震,必在地震後不久會發生一次餘震,莫州地震後一直平安無事,因此發生復震的可能性極小。當然,就是臣的猜想也未必全是對的,這有待後人技術發展後,有明確證據考證,才能做驗證。若再地震,臣也無法。

    不過臣內心還是希望蒼天長長眼睛吧。」

    趙頊也無語地看著老天。

    事實不是這樣,更讓文彥博失望,與科學更無半點關係,那永遠是一個秘密。

    君臣這璺簡短的對答還造成一個後果,來年趙頊對格物學產生更濃厚的興趣,強行下詔,隨著沈括從河北迴到京城將學格物學的學子增加到三百多人。

    趙頊內心惴惴不安中,富弼、司馬光等人再次找到鄭朗,富弼勸道:「行知,未免過於騷動矣。」

    去年折騰,今年再折騰。

    每次皆是如此大規模的出手,反對的人會更多。

    實際詔書頒發後,已經有許多人上書向朝廷提出抗議,包括一些權貴之家,特別是武將世家,一旦詔書成為制度,他們的子弟以後只能蔭補為軍營副將,陞遷機會嚴重下降。實際不然,比如軍中考核,或者進入西府考核作為這些武將世家子弟,無疑會佔據優勢。就像比賽騎術,普通騎兵跨下會是什麼馬他們家中子弟會騎著什麼馬。一個馬的高下已經決定了優劣。再比如射箭,所用的弓不同,射擊結果也會不同。再比如考官的判斷,能沒有偏向?

    但人心終是滿足不了的。

    為什麼鄭朗有的州至今不敢查,就包括兩查壽州,對呂家皆暗中向相關的官員打過招呼,照顧一點,又寫信給呂家,你們也主動意思意思吧,讓俺們好交待。

    若是一個個知足常樂象鄭朗這樣,不用鄭朗與趙頊傷腦筋,宋朝早就進入和諧社會。

    「彥國,你們說我做得太急,介甫他們又向我抱怨,我做的讓步太大了以致改革成果嚴重削弱,難道將我撕成兩半?」

    「王介甫是大才,可也喜躁進。」

    「彥國,難道你也學子方?」鄭朗忽然不悅起來。

    子方就是唐介,此人乃是一個吵架王,先是認為王安石好大喜功,誇誇其談,後來與自己吵。第一波改革未趕得上,但第二波改革來到京城,與王安石,又與自己吵。

    鄭朗有時候讓他氣得無語。

    不是王安石拘古不化,而是唐介頑固不化。承認唐介清直,可有時候為滿足他吵架的**,十分不顧大局。不過鄭朗並沒有與他爭辨,有人,唐介吵架厲害,但王安石每每出手,唐介吵一次,王安石就打壓一次,唐介更氣憤,俺出名時你小子在哪兒?於是更吵,但每次吵又吵不贏,結果導致唐介吵一次,鬱悶得都快吐血一次。

    若不是顧忌太多,鄭朗很想上書,參知政事乃是首相最重要的幫手,如今兩大參知政事不和,中書如何了得。不過揭開後,唐介必然走人,王安石留下,又會給一些對自己不滿的人更多藉口。

    但唐介這樣下去,結果會很悲催,用不了多長時間了······

    「行知,我身體不大好,哪敢學子方?」

    「彥國,我也知道我做得急,可國家積重太多,不改國家必然走向衰落,一改,又會牽連到許多人的利益。我也讓使大家兼顧,並且也認真地思考了,是否?」

    富弼默然,幾監創立,難道不是嗎?這幾監創立,是貧困人家得利,還是豪門大戶得利?

    「想兼顧所有人,可不可能?若是國家沒有危機之時,若改,必然天下洶洶。此次國家危機到來,乘勢而為,雖反對的人多,但支持的人也會不少。若錯過此次危機,還能不能改下去?要麼做微調,學習呂夷簡,學習我在皇之時,國家是變好了,可換了一相,國家又再次積重起來。國家以後也許會有仁宗太宗這樣的英主,彥國,你能保證每一代主君都能與仁宗相彷彿?先帝當真差了,僅差一遜,國家就立即變得如此之糟,以後像先帝的中上君主更多。若再無賢相執掌朝政,治平僅不到四年辰光,若是十年下來,國家會走向什麼光景?」

    都是血淋淋的事實,富弼又不能回答。

    以前鄭朗抱怨王安石做得急,主要還是斂財斂得急。

    兩人同樣幾乎面對千夫所指,強行發起的改革,可性質不同。

    王安石改革之初,威望不高,沒有基礎,斂財的方向不對,斂得又急,確實包括富戶與百姓一起遭到剝削·國家是有了錢,但嚴重憂民。

    鄭朗起點遠比王安石高,幾乎帶著一層層光環,再度回到京城的。

    改革之始·實際以前打下了良好基礎,包括數法的推廣,此時僅是矯正它們就可以了。而民間經濟基礎也遠比史上的好。

    斂財的方向也不同,幾乎沒有實施任何一個剝民的斂財政策,要麼就是節流,將國家三冗帶來的種種冗費節省下去。若說斂財,只能說新商稅法·以及清量隱田,使許多權貴利益受到侵犯,但絕對沒有傷害到多少中貧困階層。

    做得急,一是機會難得,二是時間來不及。

    沒有多久,河湟開邊開始,大旱到來,鄭朗可不想背著幾億緡錢的債務·迎接這兩大難題。況且未來還有一個西夏。

    做得有些急,一些保守的人多少有些意見。但一些謙讓確實也使另外一批人產生不滿。特別是兩個學生,王安石替趙頊講《禮記》·對王安石說道:「朕想聽聽你的議論。」

    又說:「唐太宗必得魏徵,劉備必得諸葛亮,然後可以有為。」

    王安石說道:「若陛下一心想做堯舜,必然有皋、夔、稷、契,若想做商高宗,則必有傅說。魏徵與諸葛亮何足道哉!以天下之大,非是沒有人才,而是人主不賢,人才無人可助。若陛下擇術未明,雖有皋、夔、稷、契、傅說之賢·亦將為小人所蔽,卷懷而去耳。」

    趙頊默然了大半天。

    俺們那敢學習堯舜,能做一個唐太宗,既富民又強國,那就不錯啦。

    不過又默想了一下,朝廷中就有一人·已經接近諸葛亮與魏徵的高度,若改革成功,必將超越二人。能不能超越,就看三次改革後的結果。當然,王安石有他的意思,一是朝堂中有人超過了魏徵與諸葛亮,二是自喻自己師徒二人,不是將諸葛亮與魏徵放在眼中的。

    但他不知道,他老師心中的偶像,第一個就是諸葛亮,第二個就是岳飛。

    目標定高一點也沒有錯,但鄭朗未必會多看重堯舜禹湯,上古社會,能有多好?再好也不過是一個奴隸制國家。況且那些記載能當真?十成中未必有一成是真的,不能全部相信,更不能照抄一個傳說,一個神話。

    過了一會,趙頊有點不同意,說道:「何世無上人,就是堯時有共工、兜、三苗、鯀四凶,舜也有渾沌、窮奇、杌、饕餮四大凶人(是帝鴻氏、少氏、顓頊氏、縉云氏四個不孝子孫,人們將他們比喻成上古四大凶獸)。」

    王安石答道:「正是堯舜看出四凶,或誅殺或果斷流放,所以為堯舜也。若讓四凶隨意妄為,進獻讒言,就是有皋、夔、稷、契,他們能安心替人主治理天下嗎?」

    趙頊又不大同意,鄭朗也說過一句話,人無完人,物無完物,真正上古良臣很少很少的,大多數大臣有好有壞,用得好就是忠臣,用得不好就是奸臣媚臣,用其長就是良臣,用其短就會成為庸臣。

    就是李林甫之流,若碰到開元初期的李隆基,未必會重用,就是用了李林甫也沒有那麼大膽子敢弄權。這才是用人的真相。

    趙頊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何治理天下?」

    「擇術為先。」

    方法是很重要的,趙頊未反對,又問:「唐太宗何如?」

    別談什麼堯舜,還是來點實在的吧。

    「陛下當法堯舜,堯舜之道,至簡而不煩,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難。只是後來者沒有學會,才覺得高深莫測。

    若沒有鄭朗,趙頊就讓王安石忽悠了,做皇帝的誰不想學習傳說中的堯舜?

    但是趙頊覺得不踏實,又將鄭朗另一個學生喊來,問富民之術。

    司馬光答道:「富民之本在得人,縣令最為親民,欲知縣令是否,莫若知州,欲知知州能否,莫若轉運使。陛下但能擇轉運使,轉運使能案知州,知州能案縣令,何憂民不富?」

    趙頊聽到兩種不同的議論,又將鄭朗喊來。

    鄭朗同樣大半天未說話,最後道:「強國富民之道,一為術,二為人。沒有好的術略,就不知如何用人。」

    如踢球一樣·巴塞羅那成就了梅西,若梅西轉會到其他俱樂部,戰術體系不對,多半會淪得像舍甫琴科到了切爾西的下場。又道:「若沒有用好人·任何良術,最終也會成為擾民之舉。」

    「若那樣太難了。」

    「想治好國家,本身就很困難,非抱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心態,根本無法實現。至於介甫說的堯舜時簡要易,只能說做得好·能理論上接近傳說中的簡要易,實際簡就是繁,要就是迂,易就是難,越簡越繁,越要越迂,越易越難。」怕趙頊不理解,又說道:「越無為必須有為·不要說達到傳說中道家無為而治,儒家的大同境界,就是達到仁宗時的無為而治·需要付出多少智慧?」

    趙頊額首。

    聽來聽去,只有鄭朗的話最中他的心。想治好一個國家,那有那麼容易的。

    實際上這就是兩種不同的心態,王安石認為以術為先,得有一些好的改革方案,給國家弊端不停地來雷霆之擊,國家大治就來了。但司馬光以人為先,先用好官員,使吏治清明,慢慢調節·國家就是有弊端,不久後也會陸續將傷口撫平,即不傷筋動骨,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又能使國家變好。然而兩者都有些理想主義。

    鄭朗不得不將二人喊到家中,對他們的話進行剖析。

    有分岐·但現在並不嚴重。當然,有他們兩人,也給鄭朗許多幫助,只能說鄭朗痛並快樂著。

    富弼過了一會才說:「行知,你不知道,西府積壓了諸多事務,都處理不了。」

    富弼本身抱病在身,這段時間逼的,不得己才找鄭朗的。

    「這樣吧,我向陛下請求,先行兼管西府一段時間。」鄭朗能理解,這個輕重處理不當,造成的弊端更多。

    「那是最好不過。」

    隨後鄭朗向趙頊提出三個請求,第一個請求乃是用三人去河北。河北水災,恩冀深瀛四州皆有輕重不等的災情,既然以工代賑,都水監丞李立之,請以四州災民重修御河。

    朝廷准奏,不過如何修御河,朝中大臣發生了一些爭執。有的還建議說如今國家財政吃緊,再修御河,更傷民力財力。於是鄭朗進諫,調程師孟與田瑜二人去河北視察。並且又推薦了一人,沈括。在鄭家莊學習了數年之後,鄭朗未至京,先行讓趙頊詔回京城,如今仍是一個不起眼的中層官員。此人對科學領悟能力,非常人所想像。只學了三年多時間,如今對物理化學與數學上的領悟,已不亞於時恆了。

    一旦將這些學問應用到實際當中,會發揮無可想像的作用。

    第二個請求是請趙頊將陳升之調回樞密院。當初李諒祚誘楊定到邊境洽談商榷,文彥博等人同意,陳升之竭力反對,趙頊不聽,由是楊定被殺。隨後許多人反對收綏州,陳升之又力爭綏州不可棄。鄭朗用此理由,向趙頊推薦將陳升之召回來。

    其實又是一次退讓。

    陳升之與文彥博關係不怎麼的,但與韓琦關係默契。至少理論上,如今鄭朗主動在東西二府以及台諫與兩制裡皆樹立了一些政敵。

    不要說我幾個學生同為廟堂高官,這是他們有能力,只要有能力,是我學生好,還是政敵好,皆必須要用。

    趙頊看著鄭朗,最後笑了笑說道:「准。」

    鄭朗又說道:「陛下,國家軍隊裁兵改制,事務繁重,西府宰相處理起來十分吃力,因此臣懇請陛下讓臣兼樞密使一職,暫且代領樞密院。數月後事務水落石出,臣再交出樞密使一職。」

    對樞密院的一些情況,趙頊也聽說了,沒有猶豫,說道:「准。」

    其他人也沒有多反對,事情是鄭朗惹出來的,現在鄭朗主動兜下來,沒有什麼不對的,況且只是暫帶,與專權並沒關係。就是鄭朗象皇時那樣,身兼東西二府首相,又能怎的?

    鄭朗到了西府,西府諸事務終於流暢起來。裁兵主要還是陝西,治平時,陝西戰兵四十五萬,十萬蕃兵,十三萬保捷軍,二十二萬禁軍,還有大量的義勇,各種各樣的鄉兵,司馬光說陝西三分之一丁在軍中,一點也不為過,韓琦後來又加了十六七萬義勇,陝西百姓苦逼了。十幾萬義勇增加,幾乎一半以上的壯丁直接或間接進入軍中,耽擱了陝西的農事生產。去年鄭朗進入東府第一件事就是將這些義勇裁去,然而至今陝西元氣未恢復過來。但對陝西鄭朗無比的熟悉。

    但事務太沉重了。

    東府改制未進入平穩狀態,西府的改制又來了,鄭朗不得不將被子再次抱到西府,白天處理東府的事,晚上處理西府的事務。

    一個大臣做到這種地步,無論外面反對聲音如何強烈,也不得不承認鄭朗為了國家,嘔心瀝血,鞠躬盡瘁。

    但鄭朗也等,等一篇極其重要的文章。

    等來了。

    臘月,邵亢在樞密院一年多時間,一點作為也沒有,這個倒不怕,最可怕的他不管事罷,一管事反而更添亂子。其實這就是對軍務不懂導致的,趙頊反感。邵亢也自覺,以病求去,於是詔其知越州。

    就在邵亢前面離開的時候,鄭朗等的那篇文章終於送到樞密院。王韶考中進士後,初任新安主簿,後為建昌軍司理參軍。試制科不中,帶著一頂閒職客遊陝西,又跑到吐蕃「招搖撞騙」,興起了許多事端,只是因為對蕃人不在意,連朝廷也沒有幾人注意到王韶。幾年遊歷下來,王韶對邊事瞭如指掌,終於上書萬言書《平戎策》三篇。

    鄭朗終於等來了,為了這三篇《平戎策》,鄭朗等了近十年時光!

    等的實際不是這篇策子,策子大部分鄭朗都能「默寫」出來,等的實際是一個人,一個名將的長成!終於看到這篇策子,鄭朗心中驚喜無比。史上王韶都達到那樣的高度,若是在自己「包庇」下,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9
正文 八百三十九章 最強弓
    簡求易,那怕它有漏洞,也不能往煩瑣上牽引。也能說它是妥協之舉·同樣也能說它是寬容包容之道。

    這場爭辨很有名氣,在民間廣為流傳。

    有些鄭朗信徒甚至將它視為鄭朗的儒家改革,與商鞅的法家改革之間重要區別所在。

    歐陽修不答。

    鄭朗又說道:「其實此乃寬容之道。雖免役法給百姓帶來許多實利方便·可執行不力,往往多少有許多憂民現象。自實行至今,仍然有爭論之聲,正是如此。對於一等戶,雖略多征,然徵得實際並不多,真正徵收免役錢的主體力量是二三等戶,包括大部分四等戶。若去掉所有家禽家畜不計,會出現什麼局面?」

    趙頊立即說道:「鄭公是指以後征只能征四等上戶?」

    「陛下英明,正是此意·」鄭朗道。以前算財產,主要是房屋、作坊、店舖、田地,這是大頭,還有家中的牲畜家禽,樹木,器具等一起計算在內的。

    有的百姓在苛薄之下·於是將樹木一起砍伐,不養家禽,不養牛馬,用來「降低」自己的財產。禽畜對於一二等戶來說無所謂,但對於四等戶來說卻十分重要,就差那麼幾隻雞,就成了四等戶征免役錢戶,少了那幾隻雞,就成了免徵免役錢的五等戶。現在一起不計入進去,那麼只能是四等以上戶,才能有能力交納免役錢。

    地方還有一些官吏會胡來,不過整個免役錢乃是平衡的,國家從未指望過得到免役錢,大不了富州勻一點給貧困州府,苛徵意義不大。這一點很重要,成了與王安石變法最大的本質取別。

    一旦不計所有家禽家畜,那麼四等戶,特別是四等農民戶,財產會嚴重「縮水」,也就逃過了這個免役錢。當然,好處有很多的,那麼養殖業會更發達,不可能指望現在出現什麼養豬場,養雞場,技術制約了,大規模的養殖業,最大的難題雞瘟豬瘟首先就無法解決,儘管用石灰消毒方法自鄭朗去太平州後就一直在推廣。但許多人家會養幾頭豬,幾十隻小雞,補助家用,養的人多了,價格也便宜下來,能食用的百姓會更多。不管怎麼說,這還是在宋朝,百姓很少能食肉,以致許多百姓得了青芒眼,也就是到晚上看不到東西的那種疾病。

    鄭朗繼續說道:「臣之所以提出此議,乃是各地陸續裁去大量差役,包括廂兵,各種弓箭手、義勇、壯丁,將他們釋放出來,讓他們再度從事農業生產。本來我是想再度增加一些免役州府,向邊境向那些最貧困州府擴大,使免役法讓更多的州府百姓受益。仍因諸位臣工反對,裁減數量減少,此計劃不能執行了。因此,臣索性提議,將所有家禽不計入財產,以免讓百姓進一步的休生養息。好的朝政,乃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對趙佶估計是多半講不通,但對趙頊能講得通,趙頊思索一會說道:「是也,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國家才能穩定,鄭公,准奏。」

    鄭朗又說道:「臣二奏,請求司馬光率一些官員下去清查八州隱田。」

    「不妥,如今軍隊再度改制,天下洶洶,不可再生事,」歐陽修反駁道。

    「永叔,稍等,請看完我的奏摺後,我再向你解釋。」鄭朗說完,將手中奏摺呈給趙頊,趙頊看完後,遞給曾公亮。

    一個個傳遞下去。

    不但有司馬光,還有五百多名官員,不過看著這些官員的名單,大家皆感到狐疑,只有少數聰明至極的大臣才猜出鄭朗用心。因為五百多名官員不是差官,皆是職官,有的是以前所犯錯誤不大,大半年來下放到各個書院或者在各處擔任差吏表現良好的,或者一些表現良好的候闕職官。

    鄭朗說道:「各地陸續出現一些空缺,從京城到地方,到各監·有的已經填補上,有的沒有填補,如今大約有四百多個空缺。我前天回家,聽家人議論·說我刻意讓空缺增加,以便進一步的將官員裁減。我倒想有這個想法,為了減少爭議,並沒有打算這樣做,以前臣在中書刻意將這些差缺留下來,沒有交給吏部內流銓與三院審核,正是為了此次清查·其中大部分官員裁減下來,怨氣很重,他們反對改革聲音最大。此次我從中擇出一些重大體,表現好的,以及少數優秀候闕官下去清查,清查為輔,主要是將這四百多名空缺一起填補上去,以安所有銓選下來的官員之心。」

    陸續的增官不想效果·只有像這樣一次性增加幾百名官員,才有轟動效果。

    富弼卻擔心地說:「此意倒也不錯,可用清查隱田為考核政績之一·還會有爭議。」

    「爭議是有的,但全國隱田現象仍然很嚴重,我估計最少有三百多萬頃各種耕地隱去,此乃為去年的清查隱田進一步地鞏固,到了明年,清查數量會進一步的下降,今年仍不能掉以輕心。不過彥國,為什麼我提議讓司馬光率領他們前去與各路監察司清查?」

    「為何?」

    「君實穩重,略有些保守,甚至比范純仁更保守·由他率領,便注定此次清查聲勢大,動作卻不會激烈。彥國,如六月奇怪的天氣,只打響雷,卻不見天空落雨也。若連幾個響雷都不敢打·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國政敗壞矣?」

    「中庸之道?」

    「能算是中庸之道,還是那種軟弱的,墨家式的中庸之道。」鄭朗伸了一個懶腰,又道:「彥國,此次改革,我太累了,就是壽命也會因此次改革會短上十年八年。但沒有辦法,我身為大宋的臣子,不願意看到一個錦鏽國家就此沉淪下去。希望諸君看在我勞碌辛苦的份上,有時候站在國家與所有百姓的立場,諒解則個。」

    打打悲情牌吧。

    但換一句話來說,是鄭朗身體素質真的很好,這一年半來,就像一個鐵人一樣,換作他人,十有**,累也活活累倒了。

    略反對的不說話,他們不說話,贊成的便隨著附和。

    趙頊乘熱打鐵,立即讓兩制官員草詔。

    鄭朗說道:「陛下,這有三篇策子,請陛下過目。」

    將王韶的平戎策呈上。

    其大意是:國家欲平西賊,莫若先以威令制服河湟;欲服河湟,莫若先以恩信招撫沿邊諸族。蓋招撫沿邊諸族,所以威服角氏(廝諸子也;威服角氏,所以脅制河西也。陛下誠能擇通材明敏之士、周知其情者,令往來出入於其間,推忠信以撫之,使其傾心向慕,歡然有歸附之意,但能得大族首領五七人,則其餘小種,皆可驅迫而用之。諸種既失,角氏敢不歸?角氏歸,即河西李氏在吾股掌中矣。急之可以蕩覆其巢穴,緩之可以脅制其心腹,是所以見形於彼而收功在此矣。今瑪爾戩諸族,數款塞而願為中國用者久矣,此其意欲假中國爵命以威其部內耳。而邊臣以棟戩故,莫能為國家通恩意以撫之,棄近援而結遠交,貪虛降而忘實附,使棟戩得市利而邀功於我,非制勝之利也。瑪爾戩諸族皆角氏子孫,各自屯結,其文法所及,遠者不過四五百里,近者二三百里,正可以併合而兼撫之。臣愚以為宜遣人往河州與瑪爾戩計議,令入居武勝軍或渭源城,與漢界相近,輔以漢法。因選官一員有文武材略者,令與瑪爾戩同居,漸以恩信招撫沿邊諸羌,有不從者,令瑪爾戩挾漢家法令以威之。其瞎征、欺巴溫之徒,既有分地,亦宜稍以爵命柔服其心,使習用漢法,漸同漢俗,在我實有肘腋之助,且使夏人不得與諸羌結連,此制賊之上策也。

    不是強行攻打吐蕃各部,打一部分,拉攏一部分,使其向宋朝臣服,再宣揚漢化,使之漢化,然後派一有文武材的官員與蕃官一起處理吐蕃事務。這個辦法似誰?改土歸流!

    得到吐蕃,不是為了開疆拓土,而是讓諸羌不得協助西夏斷其一臂。當然,若能收攏得當,反過來卻能成為宋朝的一個重要臂膀。若得到所有吐蕃之地,西能切斷西夏對河西走廊的統治若總攻之時,能從蘭會渭,以東方的府延環慶數路向西夏發起進攻。西夏必然手足無措。

    畢竟相比於宋朝,西夏軍隊不及宋朝軍隊之眾,財富不及宋朝之多,武器不及宋朝犀利。西夏就可以垂手可得。

    若廝在世,那是執行不了的威望太高。關健他死了,幾子分裂,如今吐蕃群龍無首,不然也不可能讓西夏將勢力範圍擴大到古渭城一帶。

    趙頊看完,說道:「妙-策也。」

    又遞了下去。

    文彥博說道:「吐蕃是友非敵,何故用兵?」

    鄭朗一笑,問:「寬夫,你相信吐蕃是永遠的朋友?當時是朋友乃是因為西夏侵逼也。隨後西夏向我朝用兵,吐蕃立即自保,坐山觀虎鬥。當然西夏出兵龕谷時,我朝也是自保,坐山觀虎鬥。這就是所謂的朋友,若那樣,寬夫,傳出去後,恐怕很少有人再做你的朋友了。」

    這句有些搞怪,有幾名大臣一起低下頭竊笑。

    「其次,就是梁氏,漢家自古以來分分裂裂次數太多,造成了許多陰謀家。有的人學習夫子大道,團結一心,忠於國家忠於百姓忠於這個民族,有的人卻不同,學習縱橫家專以傷害自己國家民族為己任,例如張元吳昊之流,正是他們的蠱惑,元昊最終反叛我朝,向我朝用兵。聞聽漢女梁氏當政,我得知朝堂中許多大臣意動。非也,此女更是一個張吳之輩,以後西夏策略,必以拉攏吐蕃,與我朝用兵為主,我朝於三國中最強大,當然契丹也強大,可他們邊境與吐蕃並不接觸,為了自保,若不給予壓迫,吐蕃十之**會向西夏倒戈,此乃縱橫道也。」

    「可他們有世仇。」

    「何為世仇?劉備慘死白帝城,諸葛亮是怎麼做的,難道諸葛亮對劉備不忠嗎?」

    「然若取吐蕃,必更傷國家。」

    「沒有你想像那麼嚴重。」

    「行知,非是我掣肘,還望三思,西夏如此強大,然數敗於吐蕃也。」

    「是有此事,但那是在廝在世之時。其實我朝非是不強大,乃是用兵成本太高,若財帛充足,實際此時策略得當,就可以取河湟,得到河湟,不但可以得到大量英勇善戰的羌兵蕃兵戰馬,還可以取得地利之勢。不過寬夫你也放心,我呈上此策,僅是當成一個參考,財政危機未解決,怎麼可能決議河湟呢?我非是窮兵黜武之臣。呈上此策,僅是看到此人似乎是一個可造之材。故請陛下破例,先讓他擔任麟州通判,再調往延州做通判,然後讓他知保安軍,勘磨兩年,看其人究竟如何。至於此策嘛,暫時存檔罷了。」

    這個要求並不過份。

    就是有了三院制度,鄭朗僅是想培養一人,難道還要反對嗎?

    沒有幾人想到這個培養十分關健,王韶活動的範圍多在環州以南,對北方仍不熟悉,此時若讓他領軍進攻河湟沒有多大問題,但若是總掌大軍,進攻西夏,鄭朗心中仍沒有底氣。有了三州的再次勘磨,以王韶的軍事天賦,必然會對西夏進一步的瞭解,未來對西夏總攻之時,又增加了一份勝機。

    就像做菜一樣,得有各種食材,炊具,還有大廚,缺一不可。

    無論郭逵或者種諤,想領手,或者做為重要參謀,皆欠缺了一些。只有一個人,這個王韶。

    甚至鄭朗想到了王韶得疽病的原因,只要不讓王韶得疽病,不但兵僥西夏有了重要的將才,連幽云十六州說不定都能夢想一番。

    三奏,最後一奏乃是培養一個將才,前兩奏是微調,不算是改革。

    會散。

    司馬光下去,王韶去了麟州。

    新年到來了,大家等著一樣重要的消息,三司財務報表!

    報表一出來,大家就能看到國家的財政狀況。

    鄭朗繼續在兩府奔波,裁兵與重新對一些軍隊進行改制,事情可不少,紛爭更多,今年是完成不了的,最少要到明年二月底。就在這時,軍械監獻上一把奇怪的弓,這時代最強的弓!

    ps:新的一月開始了,今天略喘一口氣,依然保持每天均更萬字以上。什麼時候結束,只知道快了,具體時間我也不知道。後面是否要寫豐滿一點,還是早點讓它完本,心中一直猶豫不決。唉,一章章地悠著更吧。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9
正文 p 八百四十章 不划算的生意
    此弓就是神臂弓,又叫神臂弩。

    它的出現還要感謝西夏,西夏武器落後,為強大起來,不得不重視武器研發。武器發展很快,包括弓箭,王堯臣曾上書趙禎,說始縱鐵騎衝我軍,以步奚挽強注射,鋒不可擋。

    這裡主要說的是西夏慣有戰術,騎兵衝擊,衝亂宋軍陣型,後以強壯羌蕃用強弓利用騎兵衝開的空擋,向宋軍放箭,殺傷力巨大。說明西夏弓箭技術進步很快。

    還沒有正規弩兵,直到幾十年後,西夏名將仁多保忠援助羅結,被苗履擊敗,前迫湟水,又不得渡,察哥持弩拒之,一擊中苗履副將,宋軍乃退,由是得免。因此察哥向李乾順提議,建設一支強弩兵種。

    蔡哥所用強弩非是從宋朝繳獲來的,乃是西夏自己研發出來的,否則也不可能經他提議,馬上就成立了一支強弩兵種。受宋軍強弩侵迫,研發時間更早,從元昊起就一直在研發。因為橫山多鹽鐵茶,有鐵之便,多交於橫山一些比較忠心的部族研發。

    令棱與嵬名山投奔宋朝,導致橫山許多部族紛紛投奔宋朝。其中有一個部族族首叫李定的,不是王安石學生李定,乃是党項人李定,也隨著投奔大軍,投入宋朝。對於他們來說,家國觀念很淡泊的。

    若不是宋朝一直表現得太軟弱,在西夏困窘之下,很有可能一大半橫山部族不用打就會主動來投。當然,銀夏二州乃是西夏老巢所在,依然比較忠心,這個指的是原來綏州,以及延州環州附近的西夏諸族。

    李定將他以前的研究成果交給宋朝,乃是一架偏架弩,似弓,準確來說,它就是不成熟的神臂弓與神臂弓很相似,也有了機括。但只是構想,仍不能使用到實際當中,否則西夏人也早使用神臂弓了。

    偏架弩與圖紙到了軍械監一干官員一看,怎麼這麼眼熟啊,一名小吏終於想起來,這就是鄭朗以前所畫的一種武器之一,一把巨弩,不過因為鄭朗也不知道機括結構,圖紙畫出來最終並沒有成形。先是有工匠在研發,後來看到遙遙無期,軍械監漸漸不感興趣,只有一個工匠仍在孜孜不倦地陸續做研發,叫李宏。

    又再將轉交給李宏,李宏此時也陷入困境,特別是機括,正好得到李定的圖紙與偏架弩實物將他想法中的一些迷惑進行補充。不久,神臂弓終於研發成功。

    宦官張若水聽聞,驚喜地過來主動配合,出錢出物,進行再三改良,最終成型,最遠射程能達到二百四十步(三百七十米),在這麼遠的射程內,仍透穿榆木,沒半。但這麼遠,準確度控制不了,有效射程實際只有一百二十步這也是一個驚人的距離,一百八十多米!

    宋朝有威力強大的武器,例如床子弩,那個已經漸漸退伍了,需要發射的兵士太多,難以操作準頭也不足,還有投石機搭帶火藥包,缺陷仍然很大,本身火藥包為了其密封性,外面必須要有大量油紙與麻布,佔去三分之一重量。投石機需要操作的兵士也多,並且發射慢,射速也不大快,敵人若精明的,看它到來,往地上一伏,殺傷力立即稅減。起初時,還起到作用,現在作用越來越下降。用來炸城牆還是不錯的。後來有虎蹲炮,但是造價太貴,不但炮的本身,連同砲彈造價同樣貴,大規模使用,真正是大砲一響,黃金萬兩。昂貴的造價掣肘著它的普及。當然,論威力還是它最大的,即便是神臂弓不及之。

    神臂弓威力不及虎蹲炮,然而它勝在操作簡便,一人就可以操作,造價也遠比虎蹲炮便宜,並且重量更輕,易於攜帶。也是說,實用性不亞於虎蹲炮,兩相補充,宋朝軍隊在戰場上勝利可能性更大。

    確定研究成功,張若水興沖沖地將它拿到西府,呈給鄭朗獻寶。

    鄭朗看著它,眼中也閃過喜悅的光芒。

    通過這一點,更加證明不能小視古人的智慧,後世想仿造它,就是沒有成功。但在宋朝沒有自己,也成功了,不但成功,後面還有三種改進版。韓世忠將它改進,使它的射程達到傳說中的三百六十步(五百八十米),提高了一倍半,名曰克敵弓。在趙頊朝時,又再次出現馬黃弩,也就是縮小版神臂弩,用了它的機括,但將它縮小,犧牲射程與射力換來射速,他弩一矢未發,此弩卻已發三矢。南宋為了守城,又推出一種更強大的神臂弓,以犧牲射速為代價,換取射力。神臂弓射三矢,神勁弓僅能射一矢。射得慢,但射的乃是彈子頭箭,也就是縮小版床子弩用的那種特大弩箭,射到敵人身上,能將鎧甲全部洞穿,還能繼續往前飛弛,至於敵人身體上則會出現一個大空洞,然後倒下去,不但是身穿鎧甲的敵人,若中馬,同樣將馬腹洞穿出一個大洞。

    說道:「張內侍,你與李定李宏都替朝廷立了大功。」

    驚喜的還有一條,神臂弓是由自己手上出的,可一直沒有研發出來,現在讓一個羌酋一個工匠研發出來,代表著自己不是無所不能的。是好事兒,若一個人無所不能,那未必是好事,過妖了,若再有一兩人挑唆,一旦國家危機渡過,就是趙頊,也會對自己產生一些忌憚。或者這就是老子所說的月滿則虧,水滿則盈。

    鄭朗又想到一個偽命題,成吉思汗的軍隊若碰到歐洲的長弓兵,會是十分局面?

    看到眼前的神臂弓,鄭朗心中有了答案。現在乃是初步的神臂弓,仍有一些缺陷,首先它對臂力要求很嚴格,最少要兵士達到兩石三斗的力氣才能拉開,但到北宋晚年,經過多次改造,一石四斗的力氣就可以拉開了,也就是普通略強壯的兵士就可以使用它,臂力要求並不比長弓更高,射程更遠,射力更強。宋朝敗於元蒙歐洲長弓兵同樣也必敗元蒙。

    說來說去,在這時代,騎兵仍然是真正無敵象徵。

    拋開這些不必要產生的思緒,鄭朗帶著它來到皇宮,將它進獻給趙頊。

    上戰場指揮,趙頊也許一竊不通,可這種強弓出現意義還是知道的,立即將兩府兩制台諫大臣召集,然後置鐵甲於七十步外,讓衛士示射。沒有指望二百四十步有七十步就很好哪,一百米射程,已經遠於普通的宋弩。

    但連射數箭,沒有一發射中目標。張若水說道:「陛下,還是讓臣來吧,這與普通弓弩射擊方法不一樣。」

    趙頊准。

    張若水瞄準七十步外的目標後,才用腳蹬開弩弦,一箭放出第一箭放空了,第二箭卻命中目標。

    迅速間,延和殿裡響起一片滋滋聲。

    它的射距乃是二百四十步現在只有七十步,射到上面威力會有多大。所示用的鎧甲不可謂不優也,相反,都是宋朝最好的鎧甲,但一箭中了上去,仍然拚命地往裡鑽,直至沒了一半,才停了下來,差一點使鎧甲兩邊全部洞穿。當然,這一箭若射在敵人身上大羅神仙多半也嗚呼哀哉了。連著連射了數箭,皆一一中的。

    不過張若水是太監,射了幾箭後,停了下來,不住地擦汗,沒力氣了。

    諸人也不笑一個個鴉雀無聲地看著那幾支深深紮在鎧甲裡的箭簇。鄭朗又走上前去解釋,之所以射力如此之巨,奧秘就是在弓弦上那個精密的組合機括,原理類似後世的滑輪組,通過這個機括,兵士就可以拉開數倍於自己臂力的強弓,並且它還能再次做改進。也就是現在想拉開神臂弓,必須一個壯漢才能拉開,包括張若水,雖是太監,塊頭可不小。若再改進後,即便是普通的壯漢也可以拉開它。

    鄭朗未參與,未必會製作,但懂其省力原理,將相關的原理圖發給了李宏,讓他再做改進。不求克敵弓,也不求神勁弓,現在宋朝暫時還有淪陷到兩宋危機時刻,求的是技術難度應當更低的馬黃弓。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弓弩亦是如此,不但要求射程,還要求更快,越快對陣時殺傷力越

    自己將蕭關拿下來了,否則到了臘月還有一場戰役。

    西夏這些主兒,一個比一個更瘋狂。

    梁氏到了夏天,瘋狂便開始了。

    這些犀利的武器一一推出來,最少在暫時不動西夏之前,能起到更好的防禦作用。

    鄭朗又說道,還有一條,就是利於保密,這個銅製機括,可到關健時候,用什麼沉重的東西,猛砸幾下,它就銷毀了。一旦機括銷毀,即便得到這個神臂弓,也是一個有可能連薛仁貴都拉不開的強弓,根本沒有作用。

    趙頊欣喜之下,大肆獎賞了李定與李宏二人。然後又問鄭朗:「滑州那邊怎麼樣?」

    指滑州鋼監,攻擊武器有了,防禦的盔甲仍然是原來的盔甲,雖堅固,但是太笨拙。鄭朗答道:「啟稟陛下,能用來生產制式盔甲,不過還有一些欠缺之處,有待改進,暫時不能大規模的生產與替換。」

    「朕不急,財政未轉好,就是想大規模的生產,多半也不行。」

    「喏。」鄭朗答了一句,回去後給司馬光寫了一封快信。

    司馬光率領幾百職官下去盤查隱田,但與前年秋後的做法不同,他並沒有大規模的丈量,而是派人通知各州縣的一等戶,見好就收吧。自己將隱田數量交出來,省得到時會生一些大家皆不愉快的事。也就是你們皆意思意思,你好我好大家好。

    幾百名職官虎視眈眈,迫於無奈,各個大戶主動交待出一萬多頃隱田。若是一州,司馬光心滿意足了,八州,而是皆是眼下隱田數量較集中的八個州,司馬光很不滿意。元旦時又派官吏通知地方,做人要有分寸,不要逼我學章。讓他嚇了一嚇,又交出近萬頃隱田。

    司馬光將情況向鄭朗匯報。

    鄭朗沒有太客氣,回了一封快信,他不想將天下所有隱田一一清量出來,就包括去年清查最凶的八十個州府的隱田,也未必能做到將所有隱田一一清量,頂多**成罷了。但至少得有一個度。

    八州是鄭朗刻意挑出來的隱田惡劣程度如今位居前二十位行列,面積在這二十州府中皆是中上州府,僅兩州面積稍小一點。若按照真宗時的田畝數量,以及新開墾出來的耕地就這八州隱田數量最少達到了近十萬頃,實際隱田數量有可能接近二十萬頃,最少也在十五萬頃之數。你讓他們主動交待,僅交待出二萬七千餘頃。我怎麼向天下人交待,向去年的八十州府隱田戶交待?

    速速查出來,還等著你查出來後,公佈三司賬目。

    兩次改革天下洶洶,馬上第二次改革結束了,在結束之前,公佈三司賬目,是讓大家看到成果的,再將幾百名官員授任,兩相夾攻,反對聲音就會小下去。

    但興師動眾的不能僅交出十分之一的隱田,鄭朗何以自堪?

    又隱晦地說了一句,軟硬兼逼你想做好人,誰不想做好人,能成麼?是去年的清查,有一些震懾力,若沒有去年的清查,你讓他們主動交待,恐怕連幾千頃也交待不出來。我不欲生事,但最少你得我將一半隱田查出來。

    話說到此,已經很重了。

    司馬光接到信後,沒有辦法開始派官員下去丈量田畝。隨著將十幾戶的隱田查出,一一分配下去,包括股契,全部交給鈔行拍賣掉。看似雷厲風行,實際中間有許多很有故事的一幕。特別是處理的十幾戶,都是背景單薄的大戶人家。

    官員開始查空缺不少,但職官更多,想獲得實差,一個個心中明白的,司光大約不喜歡太激進,但若沒有作為,必然會淘汰下來。加上司馬光開始實施嚴懲手段,一部分的富戶害怕之下,又交待出兩萬多頃隱田。

    數量似乎不少了,可離鄭朗一半之數,仍然很遙遠。

    司馬光於是再讓職官們清查,又派官吏對下面通知,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若再不知足,不給某面子,某也不能給你們面子。這次處罰的範圍更廣,前後達到三十多戶,並且還有兩戶官宦人家,其中有一戶還有子弟中了進士,此時在江南擔任知縣之職。但也將他家的隱田罰沒,重新分配。看到處罰的人家越來越多,各個大戶不敢再坐望。

    逼迫之下,陸陸續續交待出來四萬頃隱田,前後接近九萬餘頃。司馬光收手。

    其實鄭朗讓司馬光下去查隱田,第一乃是不想使動靜鬧得太大,畢竟還有第三次改革未實施,若所有權貴一起倒戈,就是趙頊也未必保住自己。實際若沒有以前的赫赫名聲,以及國家財政的大黑窟窿,又將它公佈了,此時鄭朗同樣會面臨當年呂夷簡實施茶政改革的窘迫局面。其次也讓司馬光嘗試嘗試,若沒有一些嚴厲的措施,是否能辦好事。

    但反過來,司馬光也在用此次清查隱田,似乎試圖影響自己。

    根本原因卻是司馬光也許反感隱田,可更反感將所有耕地一起重新分配給四等以下戶。隱田不好,重新分配更不好,乃是最下等的以暴制暴策略。至少對待大戶豪門們,不能用這種策略。

    隱田逼出來九萬餘頃,能交待過去了。動靜也不大,似乎此次外出,司馬光辦得很完美。但鄭朗卻在苦笑,數量交待過去,爭議也不大,然而震懾效果在哪裡?

    但鄭朗倒也不生氣。

    史上變法變到最後,親朋,父子,兄弟未必會成仇,但多有反目者。例如王安石兄弟,蘇氏兄弟。

    自己作為溫和派,想擇中取之,那有那麼容易?

    兩面討好,最後往往會兩面不討好。

    於是默視了司馬光的做法。

    事務太多了,比如西夏來使。

    自治平年間,李諒祚無理取鬧,多次侵犯宋朝,使宋朝經濟因窘雪上加霜,李秉常繼位,宋朝也不冊封。不冊封也是西夏的國主,但西夏有許多部族屬於鴿派的那種。

    真正與宋朝一抹黑武力對抗到底的並不多,冊封了,李秉常會更加名正言順。正月,派薛宗道挾表入貢請封,朝廷派韓縝至陝西,責問數年以來,一直犯邊不止,又不進奉故。薛宗道頓首謝罪,韓縝命其先還。

    最有意思的一幕出現。

    西夏人老實了,認錯了,朝廷面子有了,許多士大夫上書,請求朝廷重新冊封李秉常,以便邊境安寧,利於內治。

    趙頊同意。

    隨即派河南監使劉航持冊封李秉常為國主。

    劉航離開京城,看到無人阻止,有的士大夫又感到後悔,認為這樣太便宜了西夏,又有人進諫,不但冊封李秉常,同時冊封西夏諸位大酋,以及一些首領。郭逵上書道:「彼既恭順朝廷,當布以大信,不宜誘之以利。」

    這樣講,還講不清楚,講白一點,就是一個大義的問題。西夏屢屢背叛條約,完全可以不冊封其國主。既然原諒,那麼就不當沾這個小便宜,況且未必能佔到這個小便宜,反墜了泱泱大國的風範。

    那麼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宋朝也有錯在先。

    用在兵法上,也就是變成了非道義之兵。

    事實史上因此,梁氏派臣都羅重進上書言道,皇上方以孝治天下,奈何誘小國之臣叛其群哉?

    有這回事,梁氏不會老實。沒有這回事,梁氏也不會老實。但性質就有些不同了。

    鄭朗忍不住,終於遞了一份密奏給趙頊。

    趙頊看完後,忽信忽疑,這才將此議否決,沒有執行。

    還是不懂,內部頃軋一個比一個精明,但沾到外國,無論是軍事,或者是外交,一個個智商立即下降一大半,現在是,將來時,古怪來哉。有時鄭朗忍不住地懷疑,難道這注定是一個只會窩裡鬥的民族?

    三月,西夏又派使過來。

    這一回提的要求更過份,仁宗末年,狄青出兵西夏,主要還是麟府路河西地區。無他,麟府二州孤懸海外,太過單薄。只有將河西失土拿下來,麟府二州才能變得稍稍厚重。

    除了屈野河以西地區,還有,延州西北與橫山交界的地方,原先包括土門,安遠等諸寨逐一被西夏侵奪。

    狄青佔據宥州時,收回了一些侵佔的寨堡。但隨後狄青病重,只收回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依然控制在西夏人手中,包括土門。狄青一死,西北長城倒塌,朝廷求安靜,置之不理。

    梁氏派使請用土門換取綏州。

    君臣愕然,一個土門換若大的綏州?倒是趙頊用驚訝的眼神看著鄭朗。

    鄭朗徐徐說道:「若換也可以,原先夏與我朝邊境乃是以長城嶺(土門西北,靠近橫山),二寨之北,舊有三十六堡,狄青病重返回時,僅收回十餘堡,還有大部被夏國侵佔,請將它們全部交還給我朝,我朝便將綏州還給貴國。」

    大家被西夏再三的無理要求氣得無語,但聽到鄭朗的話後,一個個目瞪口呆。原是有三十六堡,可多是小堡。看似數量不少,實際面積不足綏州五分之一,怎麼算,這筆生意也是一筆不划算的生意。

    若是出自苟和的大臣之口,倒也正常,為何出自鄭朗之口?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10
正文 八百四十一章 合作
    陳升之第一個就不相信,懷疑地問:「鄭公,乃是你的真心話?」

    鄭朗道:「以和為貴吧,我們宋朝那麼多問題,得和平發展,爭議留給後人解決。」

    「後人解決?後人就能強大?」陳升之更是莫名其妙。

    「眼下那麼多困難,不先解決困難,如何解決邊境糾紛?」

    「鄭公,國家那麼大,無論什麼時候都有困難,失去了雄心,後人會更軟弱!」陳旭,應當是陳升之乃是韓琦心腹,受韓琦影響很深,如今又似乎與激進的王安石走在一起,當然,他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激進派,但不是保守派。這筆交易怎麼看怎麼地不划算,作為西府宰執之一,自然強烈反對。什麼留給後人解決,簡直是軟弱無能,貪生怕死的代言人嘛。別人能說,你鄭行知不能說。

    鄭朗打了一個哈哈道:「以仁為本,以義為節,仁,愛人也。說不定後人比我們更好呢。」

    陳升之氣得要暴走。

    因為鄭朗清晰地在修著儒學中就提到過,儒家之道,內聖外王,故中庸說國是治的,天下是平的,何為內聖外王,對內以仁為本,以義為節,對外則不同,這些蕃人少知王道之化,有理也辨不通,多半給他們好心,反而當成驢肝肺,以為是軟弱,加倍地欺侮。故用在外時,與易的卦像一樣,是顛倒過來的,內是仁為本,義為節,外則成了義為本,仁為節,這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國與天下的觀念。

    當時這些言論發表出去後,一度還引起過很大的爭議。也不能說沒有道理,比如西夏,宋朝對西夏不好嗎?契丹出兵,大肆市易。甚至默認西夏將大批青鹽運向宋朝,變相地支持西夏對抗契丹,危機度過,沒藏兄妹是如何回報宋朝的?沒藏叛,宋朝再度出兵,將沒藏叛亂鎮壓下去,以李諒祚一統西夏,李諒祚又如何回報宋朝的?

    想到這裡。陳升之又看著鄭朗,以及趙頊。見兩人皆在微笑,心有所動,於是不言。

    趙頊原來也不大相信的,但一個月前,鄭朗就上密奏。預料到了今天的事,由是信心滿滿。

    擺了擺手道:「就這樣吧。」

    不知道鄭朗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至今,大多數宋朝的士大夫們依然以苟和派為主,從一開始得到綏州就一直反對,因為理由不充分,沒有得逞,如今終於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出去。羏唇緯拇鷥創饗氖拐叨悸拗亟?

    都羅重進聽後略一猶豫,土門、安遠寨到長城嶺一帶。原來沒有那麼多堡砦的,只有數堡而己,後來慶歷議和後,西夏學習宋朝,建堡築砦蠶食延州到保安軍西北的領土,於是堡砦越築越多。領土是誰的,宋朝認為是宋朝的,西夏認為是西夏的,但九成以上堡砦卻是西夏建設的。因此都羅重進前來商議。土門乃是宋朝的。交還給宋朝,其他幾十堡皆是西夏的。並沒有想用它們交易,雖得到綏州,平滅嵬名山還須廢很大的精力,宋朝得到三十六堡,若派兵駐守,以後再無進攻延州的空間。

    輕重無法掌握,只能答道:「謝過皇上恩典,然臣監行之前,我主與太后並沒有提及,我必須回去稟報。」

    一群士大夫有些傻眼,明明是宋朝一樁很吃虧的生意,看樣子這名西夏使者還不大樂意,為何哉?

    鄭朗聽到下屬稟報,微微一笑。

    道理似乎是很簡單的道理,但不管是宋朝,還是以後,卻一再在上面載觔斗。

    沒有管,不痛到骨子裡,苟和派會一直佔據主流。打開卷宗,乃是幾十名武將考核記錄,也是最後一批團指揮使名單。不僅團指使,還有各營指使,各營指使人數太多了,好幾千人,必須以後慢慢考核,鄭朗不可能一直呆在西府,能管一管的不過是各團指揮使最終名單,一共有四百多名團指使,還不包括各種蕃兵,蕃兵不行,為了照顧各族酋長,皆是酋長或者其子弟擔任。還有南方的一些鄉兵與廂軍,因為路程遠,未來得及來到京城,有的土兵本身就是蠻人組成,與蕃兵一樣,不必要進行考核。其他的禁軍、廂軍與鄉軍逐一編製成團。經過考核後,基本上能保障團指使這一塊沒有多少真正意義上的廢物了,懂一些武藝,對戰陣與謀略、兵法稍稍精通一些,其中鄭朗還發現了二十幾名比較優秀的年青將領。注意了,未露聲色,就像王韶一樣,資質雖佳,還要經過磨練,才成變成璞玉。

    放下卷宗,到了這時,第二步改革也漸漸到了尾聲。

    走出西府,回到家中,派家僕將司馬光喊來,遞了一份手稿給司馬光,讀中其中的一段:「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徭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署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虐,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當具有者半賈而賣,無者取倍稱之息;於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債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操其奇贏,日遊都市,乘上之急,所賣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無農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以利相傾;千里游遨,冠蓋相望,乘堅策肥,履絲曳縞。此商人所以兼併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已貧賤矣。故俗之所貴,主之所賤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惡乖迕,而欲國富法立,不可得也。」

    出自晁錯的《論貴粟疏》。

    因鄭朗提議,趙頊刻意調派一些文學人士。協助司馬光撰寫《通志》,已經修到卷二十漢紀十二。在第十五卷孝文十二年,司馬光刻意將此篇疏文全篇摘出來,整整佔據這一年紀事篇九成以上的篇幅。

    糧食在古代是十分重要的,老百姓吃不飽,可不管你是什麼孔子老子,在飢寒交迫下,即便孔夫子做皇帝。也會揭竿而起。大約這才是司馬光看中此篇文章的原因。

    讀完後,鄭朗嘆道:「說得好啊,雖我朝糧食增產,一畝產量能有兩石多,可在漢朝一戶能有百畝土地,我朝卻不及其三分之一。有的五等戶人家僅有數畝十幾畝耕地。就是這點田地,要服勞役,要交稅,要交際,要有生死病死,要有婚嫁迎娶,要撫養老人,要養兒育女,要吃喝穿住。平時能勉強半飢不飽,一有天災來臨,朝廷雖禁止,百姓仍然要賣兒賣女,或者流離失所。但是豪戶穿著華美的絲綢,駕馭著高貴的寶馬,乘坐著堅固的馬車,甚至腳下一雙羅襪能值幾金。可他們仍然不滿足,對國家隱田。對貧困百姓巧取豪奪。大肆兼併……」

    「鄭公,欲速則不達也。」

    「我知道欲速則不達。但君實,不管快或者是慢,要不要做一點什麼?」

    「德化。」

    「德化也要刑律來輔助,否則就是墨式德化,你下去了,也德化了,若不最終動用律法武器,能得多少隱田?」鄭朗說到這裡,心裡在想一件事,司馬光好歹是自己學生,也能算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否則此時在朝堂上多半成為自己死對頭了。其實不管德化,或者其他的什麼,都是藉口。就像後世的房屋一樣,為了剝削百姓,滿足自己的**,說中國人多地少,有可能是,但密度當真及倭國、南方一些國家,阿三,或者西歐諸國?又說城市化,許多農民未進城呢。不知道農民種的是大米還是黃金,若不是黃金,靠一畝地一千幾百斤大米,種籽化肥農藥,到猴年馬月才能買得起一棟房子。一個房屋套著,還能做什麼夢,惡夢!

    此時、彼時!

    又拿出一本冊子說道:「你在漢紀一里借韓信之嘴寫到韓信問漢高祖,今東鄉爭權天下,豈非項王耶?漢高祖答道,然。韓琦又問,大王自料勇悍仁強孰與項王?漢高祖默然良久,道,不如也。韓信再拜曰,惟信亦以為大王不如也。然臣嘗事之,請言項王之為人也。項王暗f叱咤,千人皆廢,然不能任屬賢將,此特匹夫之勇耳。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印\敝,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中而都彭城;背義帝之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將相,又遷逐義帝置江南;所過無不殘滅,百姓不親附,特劫於威強耳。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故其強易弱。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為秦將,將秦子弟數歲矣,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坑秦降卒二十餘萬,唯獨邯、欣、翳得脫。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秋毫無所害;除秦苛法,與秦民約法三章;秦民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王關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職入漢中,秦民無不恨者。今大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

    「項王仁是婦人之仁,所過殘滅,詐坑秦降卒二十餘萬,愛人也只是假愛,愛諸侯非不愛民。漢高祖入武關,秋毫無犯,除秦苛法,約法三章,此乃真仁也,愛民,愛的乃是天下百姓。由是漢高祖一入漢中,父老響應,東向鴻溝,最終得天下。君實,你所愛的是權貴士大夫,還是天下的民?」

    不是我說的,乃是你說的。

    「鄭公,自從你用雷霆手段改革以來,許多人更加激進騷動,我擔心會重蹈慶歷新政之轍。」

    「是啊,我也想到過了,故我每次改革後,都會停上一段時間,做一些退讓進行安撫。但是隱田之傷會有多重。你想過嗎?兩稅在國家收入中雖不及唐漢比例,仍是大頭,就是償還天下欠負後,天災**,還有想不到的兵事,兩稅可以免去嗎?不但不能免,朝廷不再加稅對百姓來說,就算是一份生機了。兩稅那麼多。又有許多士大夫與權貴耕地少稅免稅,田隱得越多,稅務就越重。兩廣炎勢難當,瘧疾至今並不能保障真正根除,為何有那麼多老百姓前去兩廣?生活所逼迫也。但就是兩廣,終有人滿為患之時。到時又逃向哪裡?」

    「鄭公為何讓我下去?」

    「君實,我讓你下去,是減少紛爭,從寬處理,非是讓你百般牽就。不錯,此次清查隱田,你做得最好,矛盾少,又取得成效。但去年的震懾也被你耗之一空了。自此以後。每次清查,這些主戶們必象去年一樣,不斷地試探著朝廷底線。但有幾個士大夫能有你的智慧,控制著這條底線。即便每次讓你領手,失去這個震懾力,二次三次,四次後,休想九萬頃隱田,就是你下去。一萬頃隱田也未必能得到。繁與簡。苛與寬往往就是一線之隔。鄭莊公非是愛共叔段,乃是害共叔段。你也非是愛士大夫。乃是害士大夫,貧富失衡,國家繼續積貧積弱,要麼被外番侵犯,要麼揭竿而起,國家崩解。唐朝五姓七家都能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況且普通的士大夫!此也是婦人之愛也!」

    崔嫻在邊上嗔怪地看著鄭朗。

    好歹他還是你的得意門生,不嫌說話太重了嗎?

    實際作為崔家女,也算是權貴之一,對丈夫一些作法,她與司馬光想法很相近,認為鄭朗做得略有些激進。

    鄭朗衝她搖頭笑了笑,對正在思考的司馬光又說道:「君實,我五十出頭,你也近五十,歲月無情,你我黃金時光不多,就算是身體健康,也不過二十年的政治壽命。過了七十,縱然身體平安,也沒有現在這等精力。你的經術之才,介甫的經營之道,再加我,難道不想攜手,共創一個美好的未來嗎?國家在經歷重要的脫變,上去了,國家會再度強大起來,下去了,以後又上哪兒找你我介甫這樣的人才?」

    倒不是傲慢之語。

    就算有一個穿越者前來,未必有硬盤,未必有鄭朗的好耐心與苦功夫,以及小宅的心態。況且象司馬光與王安石,在歷史長河裡也找不出來多少。又道:「讓我們替國家,替陛下開創一個歷史吧。」

    「喏。」司馬光正色道。

    不管什麼想法,他也想國家變得更好。

    鄭朗又道:「來,我們再說一說南效祭天禮……」

    幾天後,王安石與司馬光聯手上了一篇札子,講南郊祭天禮。

    南效祭天禮創自秦始皇,皇帝必須親自參加的大祭禮,不過秦朝短祚,沒能很好執行,漢武帝撿了過去,說是三年一祭,也未能很好地執行,到了東漢,再次荒廢。三國南北朝更不用說了,唐朝直到唐玄宗這才恢復過來。宋朝宋太祖時只執行了四次,宋太宗執行了五次。宋真宗五次南郊,一次東郊。宋仁宗時九次南郊,實際是十五次。

    中間有區別,狹義的南郊祭天大禮僅指冬至南郊大禮,廣義的包括冬至圜丘南郊大禮廄錛寥彰魈麼罄瘛17鑼髑鵪砉卻罄袢罄啵舭ê罅秸擼握孀諢局蔥辛巳暌淮未罄瘢穩首讜蚴遣恢埂?

    兩人進諫非是阻止頻繁的南郊祭天大禮,阻止的乃是大禮之外的東西。

    祭天大禮,並南郊拜明堂,還有就是撫民,何謂撫民,寬賦役,大赦,賞賜,慰貧苦。一祭上蒼祖宗,二撫民以表心誠愛民。可這個撫民越來越變了味道。第一個就是大赦,因為南郊祭成了規矩與制度,往往一些窮惡極惡之徒,犯了事後逃匿,等到南郊祭來臨投案自首,前面還沒有判決,後面大赦下來就赦免了,因此這少數人越來越危害鄉里。第一諫就是諫改大赦為小赦,輕罪者赦免,一些屢犯與一些大罪者不得赦,以免破壞國家治安,使官吏奔波疲命。

    第二個就是慰貧苦,但錢帛到了官吏手中,層層剋扣。天知道慰了多少貧苦,當然,二人也沒有提議將這些錢帛交給慈善會主持,畢竟有瓜田李下之嫌。民間的還是民間的,朝廷不去幹涉它。慰貧苦是必須的,不用臨時抱佛腳,即便上天有靈,也未必領這個情份。於其臨時抱佛腳。不如平時多執行一些善政。

    寬賦役也是如此。

    第三就是賞賜,這是重中之重,包括對兵士的賞賜,蔭補,賞賜官員官爵等等。

    原本是仁民之舉,然而花費越來越大。宋太宗時一次郊丘,僅賞緡錢五百餘萬,真宗時增加到七百餘萬,到仁宗時僅是一次明堂禮就花費一千兩百餘萬,這個一千兩百餘萬還不包括額外的錢帛柴炭米糧賞賜,與加官進爵的。實際一次郊祭帶來的無形浪費能達到兩千多萬緡。

    它已經不是仁政,而是勞民傷財的慶典了。

    其次,三年一次南郊祭,二人不敢說改成五年。可是朝廷制度已經規訂,在冗官未解決之前,五年一次蔭補,這個衝突怎麼解決?

    二人博學多才,引據論典,但如何減少這個浪費,使它成為真正的仁政,因為牽連太多,只提出來。未提出解決方案。想成為仁政簡單。減少賞賜,往哪裡減?減兵士的。兵士十有**會嘩變,減官員的,馬上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但已經足矣。

    這篇札子出來,就會有人反思。

    鄭朗只對司馬光說了一句話,你與介甫商議商議。

    聽著王安石宣讀札子,看了一眼王安石,又看了一眼司馬光,讚許地額首示意。

    能合作,讓鄭朗十分高興。

    司馬光只是苦笑,希望這一年時間早點過去吧。到明年這時,改革水落石出了,老師收手,恢復以前的微調,減少全國的騷動。

    王安石讀完,趙頊問:「王卿,可有解決之道。」

    王安石不答,而是看了看大殿的群臣以及殿外拱衛警備的兵士。

    趙頊也不說話了。

    有解決之道,不在王安石嘴中,而是在自己心中。賞賜有多少,終是自己一句話的,但不能說出來。

    等王安石說完,錢述說道:「陛下,臣有一本,諸官補缺。」

    「奏來。」

    也就是下去隨司馬光清查隱田的職官補缺。解決冗官之道最快的辦法就是裁官,但一裁官動盪必多,最後鄭朗做了謙讓。可在選官方面就十分嚴格了,空缺出來,必須有職官蔭補,蔭補時必須有知州以上官員保薦,因為恢復了真宗時代的連坐法,若保薦的職官任差後有貪法等私罪行為,保薦官也必處罰,因此保薦時保薦官員不得不慎重地考察保薦人的品行。未必能百分之百管用,可會起到一些作用。

    保薦人名單到了中書後,再進行甄別,放於一些官員身邊擔任小吏進一步的勘磨,然後保薦官根據保薦人在吏職上勘磨的表現,進行第二次判斷保薦,這個就是治平改制中的二次保薦制度。

    源頭上增加官員任命的難度,減少官員數量。現在仍然不起作用,那麼多官員銓選下來,除了少數老弱病殘,還有一些貪污暴斂的官員,特別是貪污官員,到處借錢,一些官員從中撈取便宜,私自做賬,也逐一查出來了,僅此一項就為國家帶來近千萬緡的損失,這些官員是徹底下去了。然而其他官員多少有人脈關係,再加上龐大的職官,僧多粥少,去年鄭朗逐一盤查,從中選出五百餘名官員隨司馬光再次勘磨。這中間僅能摘出四百名官員得到實差。

    其實這種嚴格的勘磨製度與保薦制度若不破壞的話,君王不算太昏庸,不僅能有效地防止官員數量再膨脹,還對官員風氣起到扭轉作用。

    司馬光回來,鄭朗銓落了幾十名表現不好的職官,將餘下的送到吏部內流銓,進行再次摘選,然後交給審官院確認,因為規模龐大,必須上報給趙頊,趙頊再交給兩制審議,最後才能通過。

    此舉乃是君臣最滿意的地方。

    進一步掣肘相權,以後不會出現宰相若是李林甫之流,便能迅速敗壞國政的情況。

    名單太長了,趙頊說道:「錢卿,交給兩制吧。」

    「喏。」

    三司使吳充站出來說道:「陛下,臣奏去年國家出納。」

    僅一句,所有大臣一起豎起耳朵,鄭朗折騰了一年大半年,好壞不大好評價,有好的一面,還有許多讓大家不滿意的地方。不可能所有人皆滿意的,黃瓜白菜,各有所愛,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排斥的大臣並不多,畢竟鄭朗所付的努力皆是看到的,反對的地方不少。但這個好與壞,主要就是財政。財政的好處,則是證明變法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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