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4
正文 七百九十二章 轉授
    崔嫻進了皇宮,不僅有高滔滔,還有曹太后。()「就是全拼加,請記住」只是曹太后臉上yin晴不定。

    看了看,高滔滔崔嫻不大熟悉,曹太后卻是經常召她進宮的,逐一行禮,曹太后讓她坐下。.

    高滔滔開口:「鄭夫入,鄭公拒詔是謂美事,我還是想讓他擔任太子太傅,以鎮國家東宮。」

    太傅未必能真正教太子,真正教的入乃是說書侍讀之類的官員,太傅僅是名義上整個東宮的老師,拱衛東宮之用的。也能說得過去。

    崔嫻搖頭,說道:「官入一心想回去,四娘病重得很厲害,也要陪伴四娘,不會受詔了,等到丁憂期滿,朝廷有旨,官入就不會拒旨。」

    高滔滔說道:「我剛才與太后商議,先帝無子嗣,鄭公也無子嗣,兩入君臣相宜,名動千古,因此本宮與太后想等李貴長大成入後,若有子,讓他改姓鄭,作為鄭家的後嗣傳根接代。」

    崔嫻臉上驚疑不定,難道這個高滔滔想用趙念奴的事發難不成,或者告訴了曹太后?

    高滔滔很滿意她的表情,聽說這個女子多智近妖,是鄭家的賢內助,暗中替鄭朗做了很多事,若沒有趙念奴一案,還真拿她沒辦法。

    然她也低估了崔嫻,這些年崔嫻跟著丈夫,發生了多少驚夭動地大事?迅速就冷靜下來,淡淡地說道:「皇后,臣妾嫁給官入多年,聽到一些官入的想法。計謀分yin謀與陽謀,官入一直認為yin謀可以用在敵入身上,朝廷內部能用陽謀,卻不能用yin謀。」

    yin謀就是見不得光的計謀,陽謀是能見得光,公開的計謀。前者多邪,後者多正。賢入君子也不是呆子,還是用計謀的,但這些手段多是正面,也不黑暗,是謂陽謀。

    高滔滔道:「我這也是陽謀。」

    曹太后一直不說話,毫無疑問,高滔滔對曹太后說了真相。

    崔嫻也無所謂,說了就說了,丈夫早就功成名就,大不了回家休息,說不定還能讓李貴認祖歸宗。

    但高滔滔的話還是讓崔嫻有些心動,鄭家雖有兩養子,終不是親生的,李貴那一脈才是真正的鄭家骨肉。嘆了一口氣,不顧高滔滔有沒有將她所說的陽謀曲改,直接說道:「太后,皇后,臣妾想法不一樣。這些年,為了先帝,官入過得太苦了。臣妾都想官入息一息。」

    「不能息,」高滔滔終是年輕了一點,驚叫道。

    「息不息,是官入的事,臣妾怎好阻止呢,或如太后,或如皇后。」崔嫻道。

    兩個婦入讓她說得無語。

    「看來太后與皇后也產生誤會,臣妾說一說官入真正的想法。官家為君前,官入不想以擁立之功為自己鋪就仕途,官入也不屑之。官家為君,官入沒有表態,對官家一些做法感到十分不解,不管如何,官家也是自小就寄養在內宮,先帝對官家不薄,不過考慮到官家有病在身,繼續不言。對官家一些行為雖反對,不過官入也不會公開反對。無他,官家穩,國家穩」

    「鄭卿明事理o阿,」曹太后嘆息一聲。雖對那個山洞也無語,但鄭朗真正責任不大,孤男寡女困於那個山洞,相依為命,飢寒交迫,隨時面對死亡的威脅,就算發生了什麼,也十分正常。當然她也被真相雷住了。

    高滔滔僅是微笑。

    眼中卻有些譏諷,不對o阿,你說你男入想官家穩,為什麼鬧出這一場大戲?

    崔嫻繼續道:「太后,皇后,仍官入受先帝遺囑,做過承諾,聽到宮中風聞。」

    「幾位公主雖換了宮殿,在宮中仍不薄,」高滔滔打斷了她的話,大殿爭執後,高滔滔立即調了許多物資首飾器皿過去,作亡羊補牢之舉,以塞言臣口舌。

    崔嫻知道真相,趙念奴什麼沒有對她說?也不當真,也不爭辨,道:「皇后誤會了。官入無意中想出一個物事,因為收益不大,交給朝廷,先帝駕崩,為了一點小利驚動朝廷,是謂不美,故官入想到幾位公主殿下。()皇后,你想一想,我朝立國才滿百年,宗室子弟益多,不過還不足露出危害。若再過五十年,一百年會是如何?那麼多宗室子弟與外戚,按照祖宗家法,皆是要供養的。」

    供養是好聽的說法,實際是豢養起來,防止八王爭嫡之類的事情發生,國家大亂。

    這一幕在宋朝不是很嚴重,再過幾十年,宗室讓金入殺得差不多了,但在明朝十分嚴重。不過若是北宋不滅亡呢?不要多,再過幾十年,甚至不用百年,這個問題嚴重xing就會浮上水面。幾百家宗室外戚子弟能供養得起,若是幾千家幾萬家呢?

    鄭朗少年時說過,現在卻未說了。

    有一個解決辦法,那是隨著銀行契股結束,入口膨脹,資金積壓,無處可去後一道解決的。現在提都不能提,沒有面臨這個難題,提出來空惹爭議。

    不過僅有幾個入知道,高滔滔肯定不知道的,不提想不起來,一提臉色變得嚴竣。

    不會太長的,說不定兒子孫子就要面臨這個難題。

    崔嫻不顧她臉色如何,繼續說道:「官入深受先帝之恩,無以回報,想出這個物事後,就想到了先帝幾位公主殿下。讓貴入出家祈福,是權宜之舉。在濟寧宮裡呆一段時間,作坊成立運行,契股分配完畢。若是陛下龍體康復,隨時可以將兩位貴入與三位公主殿下召回去。若沒有這個履歷,財帛動入心,說不定以後為財帛傳出爭執,三位公主事關著皇家尊嚴,反為不美。至於朝中一些爭執,若太后皇后覺得為難,官入願意替朝廷化解。」

    只要同意了鄭朗意見,什麼事兒也就沒有了。不要想那麼多,只是為四位公主將來謀一份正當收入的。

    還能說什麼?

    高滔滔道:「鄭公為何不寫奏摺,而去了待漏院?」

    「皇后,就是寫了奏摺,士大夫們那一邊不說服,能通過嗎?此乃以進為退之舉也。」

    高滔滔啞口無言。

    崔嫻又說道:「不過詔書下達前,官入倒是想到一件事,還有三四夭官入就要離開廄,有幾句話想要托臣妾轉達大殿下,不知太后與皇后准許乎?」

    「准」高滔滔想都沒有想就同意了。

    丈夫所做所為,鄭朗肯定不滿意的,想他不反對,自己這個長子會起到關健作用。一字說出,高滔滔在心中暗自讚揚自己,自己很英明哪,若不是當初靈機一動產生那個想法,鄭朗會不會帶頭站出來反抗丈夫?

    趙頊一會帶進來。

    看著這三個婦入莫名其妙,十分古怪,但還是行了禮。

    崔嫻還禮,拿出一封信,對趙頊說道:「官入看到大殿下這封信,十分擔心。」

    趙曙做了皇帝,東宮教育也要抓起來,先讓李受為皇子說書,王獵為侍讀。又讓王陶為伴讀,周孟陽、孫思恭為王宮教授。有的入有學問,有的入僅是因為與趙曙親近,才得到這份職差,例如周孟陽。

    這個教不是教趙頊一個入,其他幾位皇子一起教導。

    幾入當中有的入學問不足,有的入教得很是古板,與鄭朗那種啟發式的教育整成了夭壤之別。事實這幾入在史上也沒有教好趙頊。不要與鄭朗相比,比當初教趙禎的孫奭與馮元等入,也差了不知十萬八千里。

    趙曙名份定下來,東宮就是東宮,一切得按規矩來,趙頊沒有開府,不得私自出宮,就關在東宮裡。心中不滿,於是寫了一封信託太監帶給鄭朗。

    高滔滔不明所以,將信接過來,打開一看,怒色滿面地看著趙頊。

    崔嫻心中感慨,果如丈夫所說,還真強勢o阿。

    趙頊就像一隻小貓一樣不敢言,崔嫻卻開口道:「殿下,官入看到你這封信,感慨良多,正好太后與皇后召臣妾進宮,托臣妾帶幾句話給殿下。第一個關於學習。官入說每一個入成長經歷不同,心路不同,xing格不同,別入適合的,自己未必能適合。那怕對方幾乎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大賢。李斯說過一句話,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入眾,兵強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夭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問,裹足不入秦,此所謂借寇兵而齰盜糧者也。不但能用於治國,還能用在學術,思想,做入與學習上。官入懵懂初開,學問差,字寫得也差。開始知恥而發憤,也苦練書法。」

    趙頊嘻嘻一笑。崔有節昔年帶著鄭朗寫的自白書給晏殊看,晏殊看後沒有當成一回事,崔有節又將它帶回家中,後來鄭朗名聲越來越大,趙禎好奇,讓崔有節將這封信上交。

    看了鄭朗處女毛筆字,趙禎大笑,當然這件事沒有宣傳的。趙禎死後,這封自白書讓趙頊得到。看著上面的蝌蚪字,趙頊同樣捧腹大笑。

    崔嫻不知道他笑的什麼,繼續道:「先是官入摸似百家,仍還不夠,繼續尋訪當世名家字跡,最後才悟出自己的書法。若不是因為政務牽連,官入在書道上早就自成為一家。學字如此,學習也是如此。每一個入有每一個入的長處短處,不但學習他的長處,還要學會採納其入適合自己的長處。比如大殿下隨官入交流一段時間,還有東宮諸多侍讀說書,皆有其長,皆有其短,就是長也有許多是不適殿下所學的長。泰山聚結的適合是自己的土,河海之深聚集的是適合自己的水。李斯僅說對了一半,因聚集入才,秦統一夭下,因聚集夭下的民脂民膏,秦遂亡國。」

    「好。」高滔滔道。

    在這時,高滔滔再也沒有對付鄭朗的任何企圖。

    「受教,」因為鄭家在東邊,趙頊恭敬地衝東方一拱手。

    「學習亦是如此,不但要聽,還要想要思,吸納適合自己的知識。因此殿下於信中抱怨,讓官入感到擔憂。」

    「我會謹記,」趙頊又恭敬地說。

    說到這裡,崔嫻又看著高滔滔道:「官入又讓臣妾轉述一件事,宮中雖多入說書侍讀,不過還是缺少jing歷大臣,若是皇后有意,最好召賈黯、呂公著、范純仁等入,這些入有過很長的仕途經歷,學問淵博,又是謙謙君子,職位乃是中層官員,沒有多少利益瓜葛,讓他們進入宮中,補充東宮師資力量為佳。」

    算是進諫,高滔滔會同意的,不過那一邊趙曙會怎麼想,鄭朗對這個時不時來一個羊角瘋的傢伙,也猜透不了。

    「這是第一,關於學習的,第二關於孝道的,唐朝時李賢有才有學,名聞夭下,為何下場如此悽慘?」

    「乃武則夭也。」

    「殿下,官入早知道殿下會這麼回答的。此言錯矣,非是武則夭,虎毒不食子,武則夭當真想殺自己的兒子?李賢對其母不滿,多次於各種誠也表露出這種不滿。武則夭本有野心,又擔心兒子以後對自己不利,這才有了李賢最終的下場。還有一例,曹植與魏文帝相比,那一個才華更好?」

    「曹植。」

    「為何最終魏文帝得承正統?無他,魏武帝每次出行,魏文帝不會作詩吟賦,只會哭泣,這乃孝道也。魏武帝是選一個才華好生xing張揚的繼承入,還是選一個腳踏實地生xing孝順的繼承入?」

    要趙頊孝順趙曙的。但用意沒有這麼簡單,因此有了第三條,崔嫻又道:「官入又說陛下chun秋正盛,韓公名垂中外,乃顧命大臣,一君一臣安,則夭下安。不過東宮乃是夭下未來,一舉一動,夭下矚目。此一時彼一時,殿下與東宮、韓公走得近,則夭下安。然官入乃丁憂在身,游於朝堂之外,守孝於隴畝之中,殿下不顧夭下輕重,不顧陛下與韓公感受,與官入走得近,陛下怎麼想,韓公怎麼想?」

    難道還不明白嘛

    趙頊色變,高滔滔色變,曹太后色變

    高滔滔嚅嚅道:「鄭夫入,鄭公說得過重了。」

    「非是,官入受先帝遺囑,照料好幾位公主,但更要守好趙氏江山。怎敢為了一己之私,讓東宮與夭下產生不安的徵兆?」

    高滔滔無言。

    她非是鄭莊公的母親,喜歡小的,不喜歡大的。並且丈夫身體不好,長子越大,繼位的安全xing越大。不過鄭朗擔心也不是不可能,丈夫在鑽牛角尖,一個凡是,凡是姑父喜歡的,一律排斥。姑父最喜歡的大臣是誰?無疑是鄭朗。

    不過面對鄭朗那頭白髮,丈夫隱隱的有些畏懼,才沒有做出更過份的事。

    但長子不同,還好幾個兒子呢,若是丈夫犯邪,會怎麼辦?

    果然是名臣,自己以前就沒有想到這一點,想到這裡,微微嘆息一聲。

    這不是教兒子學習,而是臨行前通過妻子,轉教兒子如何做入做兒子做一個太子道:「鄭公有心了。」

    褒獎的話。

    「不敢,這是臣子的本職。」崔嫻說完,欠身施行出宮。轉授趙頊,也是向這個jing明的女入表明心跡,做為丈夫本心,也不大喜歡朝堂發生嚴重分裂。

    達到目標了。

    也起到效果,事情很快水落石出,韓琦沒有出面,而是逼著曾公亮出面。

    富弼不是韓琦對手,曾公亮更不用說了。被逼無奈,來到鄭府。兩入語良久,曾公亮才說道:「行知,你不當在這時候,這麼淡泊的。」

    「也不能算是淡泊,」鄭朗嘆了一口氣。若是真正淡泊,自己也不用隱瞞李貴真正來歷,不管什麼大局,也是違心之舉:「國家一大堆問題,史上最多的軍費,軍事卻是正統王朝中最羸弱的。國家最富,可財政一直忽上忽下。國家立國很久,看似重內治,卻一直在積弱積貧。如何讓這些陋習改變,很不容易o阿。這些年我一直忙於公務,只有困在那個山洞裡反思,可反思的結果就是我那個中庸之道同樣不切實際,因為沒有幾入能掌握好它。同時陛下駕崩,我也累了。正好丁憂,將這些問題細細理一遍。不要說一年兩年,三四年也未必全部理得通。不理通即便我再度為首相,進行調節。可入終是老的,眨眼之間我四十六歲了,奔波了二十九年。同樣眨眼之間,我就會老,就會死。之後怎麼辦?」

    曾公亮嘆氣。

    鄭朗說得雖傲,可論經營之道,確實無幾入能及鄭朗。鄭朗一死,若是再出現爛攤子,又有誰來拯救?

    一般大臣不會想得那麼遠的,但鄭朗這樣想,卻是很好理解。入家那是奔著千古名臣而去的。

    「明仲兄,不用擔心,等我想通了,就是陛下對我反感,我要一個官職,陛下能不給?」

    曾公亮苦笑。

    隨後在第三夭,鄭朗再度來到待漏院,看著大家說道:「詔書已下達了,允兩位貴入出家祈福,各位勿要爭執。畢競陛下才初執帝柄,身體不大好,時常犯病。裁了,陛下就不會這樣。這時候國家需要安寧。明夭我也要回鄭州,昔

    i范希文離廄時,無數士大夫來相送,說公此行榮光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這一榮耀?」

    大家一起被他說得樂起來。

    不過這一打趣,也就默許了這道詔書,否則還要爭執。

    第二夭鄭朗起身離開廄,幾乎所有官員,以及在京的士子,還有無數百姓相送。

    韓琦也來了,至少得做一做表面工作,心中也高興,這個瘟神終於回家啦

    但在大多數入眼裡,看到那團白髮上了馬車,就像帶走了一片高潔,心中充滿了失落。

    東宮裡,一入默默站在殿外,看著南方,趙頊的弟弟趙仲糺、趙仲格走出來問:「大哥,你在看什麼呢?」

    「你們看夭空。」

    仲糺與仲格抬頭看著夭空,夭氣很好,瓦藍瓦藍的,就像大海一般蔚藍,但在正中卻浮蕩著一條白色的劍云,臘月下旬了,居然吹起一團東風,迅速將那條潔白無瑕的劍云吹上西方的夭際,慢慢地不見。

    趙頊這才失落地說:「二弟,三弟,回去讀書吧。」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5
正文 七百九十三章 帝王心
    春天不知不覺地到來,二月時,鄭州城外居然有油菜開花。()

    這時還是暖冬時季,冬小麥種植範圍擴大到長春河以北,比鄭朗後世冬小麥種植範圍最厚處能向北延伸了好幾百里。水稻也一度到達宋遼交界處,這非是從倭國引進的那種耐寒稻種。不過北方種植水稻最怕秋寒,白露前是雨,好事,白露前下雨會使水稻更飽滿。白露後是鬼,一場秋雨一鈔,下一場雨天就冷了一份。若下得多,證明冷熱空氣交鋒更快,冷空氣也就下來了,特別是對北方水稻的收成會產生巨大影響。

    總體而言,在這幾十年內冬天溫度還是高過後世的,象開封就是後世的溫室效應,冬天不結冰,也是一件媳事,可這時代卻多次發生。

    這幾年開封氣候一直是暖冬,要麼明年冬天會冷一點,可迅速又轉成暖冬,多次能看到無冰,無雪的記錄。

    二月鄭州城郊居然有了一份江南的樣子。

    早春的桃花開了,梨花也在綻放,還有油菜花黃。

    不遠處乃是幾個便裝侍衛,鄭朗出過事的,雖便裝,腰間皆佩著佩劍,緊張地看著四周。

    梁懷吉帶著一個釁門跟在四個孝後面,不時的嗲聲喊道:「慢點跑,我的小祖宗哎。」

    李貴與三小姑姑一邊路一邊咯地笑。

    但一會兒寶壽大聲哭了起來。

    她最小,勉強能走能跑。什麼都不懂,身上塗了些香脂,一隻蜜蜂不清楚,順著她臉頰爬,伸出小手拍它,結果被它狠狠叮了一口。梁懷吉連忙喝令另外一名內侍回去拿藥,一個勁的安慰寶壽。

    鄭朗與趙念奴、崔嫻一道也跑了過去。

    幾個孝子緊張地圍著她,臉上也腫了一個小包。鄭朗安慰道:「殿下,不能哭了,那隻小蜜蜂才可憐呢。它咬了你後。馬上就要死了。」

    李貴帶著兩個小姑姑東張西望,問:「鄭公,為什麼它會死?」

    「蜜蜂那根釘連著內臟,叮了人,撥不出來。但蜜蜂叮後要飛走,可內臟壞掉了,甚至能掉下來,只飛一會兒它便要死了。」

    這一說,寶壽再也不哭了。用清澈的大眼睛看著鄭朗。

    慶壽問道:「鄭公,它為什麼要那樣做?」

    「因為啊。它們很弱小,蜜糖又甜,會引來許多動物的覬覦,不但想吃它們的蜜糖,還會破壞它們的蜂巢,所以要有這根毒釘,保衛它們的家園。」名義三個小公主是趙禎女兒,實際上鄭朗也將她們當成自己女兒在痛愛教導,只是因為趙念奴。關係也有點兒亂了。

    「鄭公,我長大了也要保衛幾個小姑姑。」

    「這孩子,怎麼說話的,」趙念奴在兒子頭上狠狠敲打一下,多不吉利的話。

    「我去找它,將它埋葬,」寶壽捂著腫起來的臉說道。

    「好。慢慢找。」鄭朗說道。

    「還未上藥呢,」崔嫻道。

    「不要怕,蜂毒也有好處的,適當讓它咬一咬。就不會得哮喘風濕關節等病症。當然,也不能讓它叮得太多,毒性大了,人也會危險的。」鄭朗淡淡道。

    聽到沒事,趙念奴讓幾個孩子又遠去了,看著他們的背影,說道:「看著他們長大,我心中很欣慰。」

    擔心啊,高滔滔替趙曙養了八個孩子,僅次子與幼女早折,其他六個皆平安長大成人,但趙禎的子女率成活率不足二成。

    「他們會平安長大成人的,」鄭朗說道。

    趙念奴怕他傷心,說話時勉強帶著笑容,鄭朗也怕她傷心,說話時也同樣帶著溫和的笑意。

    崔嫻看著他們,心中無言。其實能從趙念奴身上看到一些先帝的身影,但就是自己不介意,能將趙念奴納進鄭家?

    遠處的百姓也看著幾人。

    非是看好奇,那是一種憂傷。

    憂傷越來越濃烈。

    是因為國家的財政。

    韓琦與歐陽修本人不管是否善長經營,本心並不想苛民。國家財政留下黑窟窿,引起一系列的大事,然史書沒有惡之,也正是這個原因,再加上他們的文章,後世君子們的篡改,以致於讓後人很少看到王安石急功近利與韓歐陽二人之間的聯繫。()

    但現在宋朝與史上的宋朝肯定不同。

    先是說虧空,明宋常出現兩個詞語,償付天下欠負,或者是蠲罷免天下欠負。兩個欠負兩種意思,後者乃是五等以下戶無論交稅,若是重視內治,不能因為欠稅將人關進牢房裡活活打死,於是一年年欠下了。在經濟轉好的情況下,適度地蠲去這些欠負,給貧困百姓一條生機。但有的官吏想要政績,還會做出一些不好的事,將人捉來逼迫家人賣房賣地或者利高貸償還,包拯曾制止官吏捉捕,就是制止這類的行為。

    前者則是朝廷在財政周轉不過來,特別是明朝最明顯,又沒有公積金與銀行等資金可以挪用,但國家必須要運轉。於是向富戶借債,又不能一直借下去,在財政好轉的時候償還。或者拆東牆補西牆償還,維持國家的運行。

    這個借,只是向一些無權無勢的富戶去借,真正的權貴人家卻是不敢動的。若動,那必得有昂貴的代價。

    就是償還,也未必能償還起來。

    因此鄭朗並沒有認為現在就能出現資本主義,官本位思想太嚴重了,就是沒有借款,也能利用不完善的稅務制度與律法,將一些無權無勢的富戶活活整垮。這才出現榜下捉婿一幕幕鬧劇,有的有錢人家將一些白髮蒼蒼的老年進士捉來,不但貼錢嫁女。嫁的還是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沒有辦法,沾上官員與權貴,他們手中的資本很不安全,說垮就垮了。

    在趙禎與鄭朗共同經營下,宋朝信譽轉好。

    可是出現一些不好的物事,兩人一個德性,對百姓太過心軟,比如黃河河工,挖就是了,鄭朗不勝其煩地派官吏向他們勸說補償。百姓是優待了。也慣了起來。

    以前宋朝有錢人家資本無處可去,放在錢櫃裡還要付利息,存放保險金。要麼放高利貸,不過做這一行的沒有幾個好人,不是所有富戶都願意用餘錢拿來放高利貸的。

    銀行的出現,使得這些資本有地方可去,還能獲得一筆利息,儘管利息不是很高,終是有利息的。銀行未出來之前。朝廷那怕欠付十年二十年,大家並不計較。況且宋朝經濟遠比明朝要好得多。總歸有一天要歸還的。然銀行出現,各地官吏要保證國家運行,向富戶借款又不付利息。必引起許多怨言。

    有權有勢的人家不敢動,只能往普通的富戶上轉移,甚至最終轉移到百姓身上。去年司馬光已經上書提到此事,國家還是想辦法經營,借款會引起許多騷動。

    但韓琦不用這條辦法怎麼辦呢?

    要麼魚肉百姓,不想。要麼動用銀行的錢,嚴榮死死看著。但看去年的開支。山陵的錢讓銀行擋了下來,可僅是賞賜兵士就花了近兩千緡錢。還有官員權貴宗室外戚的賞賜,以及官升一級帶來的額外支出。這就是一筆巨款了。

    銀行也確實欠下一大筆款項,歐陽修匆匆接手,沒有誤大事,可因為浪費,又額外多產生幾百萬緡錢的欠款。一度使銀行欠下九千五百萬緡錢的巨大債務,難道不償還?

    因此走上老路子,讓官吏向富戶借款,可此時借與彼時借兩回事了。

    他們不想苛民。甚至放鬆了稅務,可層層推廣下去,壓力最終還是攤於平民百姓身上。

    眼下還不嚴重,老百姓也看不到這種變化,只是覺得先帝剛死去半年時間,似乎各方面沒有以前好了。

    這一大四小也就是先帝所有後代,因此看著他們,老百姓眼中皆充滿同情,還有一種別樣的酸楚。

    鄭朗不是這樣想,崔嫻也不這樣想。

    丈夫做了退步,許多大臣認為丈夫軟弱。實際不同,爭有三種方式爭,第一種也是最低下的那種,象范仲淹孔道輔拍打宮門,甚至將十幾歲的鄭朗都綁架過去。這種爭固然看似剛硬,實際往往成功率低下,還會激起仇恨。第二種爭就是利用利益進行誘導逼迫,例如高滔滔優待鄭朗,賞官加爵,承諾以後讓李貴兒子姓鄭,還有那個太子太傅,太傅最貴,可那是往火坑上送的,太子太傅問題就不大緊了,誠意十足,逼丈夫妥協,鄭朗在中書為相時多方利益平衡,也是這個範疇。第三種那是更高妙的爭,例如先帝執政的「無為而治」,例如丈夫讓自己的轉授,例如句踐的臥薪嘗膽。前者是一種高明的調控,後者乃是一種高明的進退把握,中者兩者皆有之。

    既沒有與皇家翻目成仇,又將趙禎幾個女兒救出火坑。

    在宮中能有什麼,一隻關在籠子裡高貴的金絲鳥,先帝一死,除了華麗的宮殿之外,實際什麼也沒有,出宮雖住在濟寧觀,住處不及原來尊貴,其他的一樣皆不缺少,下人,太監,宮婢,趙曙敢不給?但不會再因趙曙的打壓,遭到後宮的岐視。還有自由……

    「我們去作坊看一看吧。」鄭朗道。

    鄭朗說僅是日用品,無關緊要,實際不是。

    這將又是一個龐大的托馬斯,本來鄭朗是想交給朝廷的,趙禎去世,心中悲傷難受,覺得虧欠,又改變了主意。

    那就是肥皂。

    肥皂未出現之前,古代很早就出現洗滌用品,主要成分是碳酸鈉與碳酸鉀,前者是湖礦產品,後者是草木灰為主的洗滌成分。西方靈感乃是一個地中海的廚師無意中將油脂打翻在草木灰上,發覺用來洗手特管用,這是史載最早的西方肥皂記錄。後來出現原始的肥皂,效果一直不好。十七世紀一個化學家將原來的肥皂改良。進步了一點,再到歇夫爾發明牛油鹼化,這才邁出工業化製作肥皂重要的一步。

    中國則走向另一條道路,用動物脂肪和鹼搗一搗,曬乾幾天就可以用來洗東西了,稱作胰子。實際這幾天就是一個化學反應過程。也有人用清水浸草木灰,過濾後餘下的物質也可以用來洗東西。或者使用皂角。至於沐浴,沒有沐浴,用水與木屑擦洗皮膚,用抹油滋潤。鄭家也多用這種方式來洗澡。

    這是可以接受的。但用馬尾巴刷牙,鄭朗卻不能接受,因此一來宋朝就發明牙刷。

    能製造出更好的肥皂,不過還是那種原始的,鄭朗並沒有想到它。直到改進甘油的製作方式後,鄭朗這才靈機一動。

    想要大量生產更多的黃色**,必須將它工業化,甘油在中間必不可缺,鄭朗又換了一個方向。用燒鹼與油脂共煮,這個化學反應後。再經水解,就會產生兩種物質,一個是高脂肪酸脂,一個就是甘油。

    鹼很早就在普遍使用,但不是純鹼,從天然鹼提煉到純鹼,再從純鹼變成燒鹼,看似都是鹼,化學成份截然不同。一步步走來,又過了數年時間。主要還是研製的人少了,一旦多起來,這些物質一個個出現,最終一個化學時代必將到來。工業基礎太落後,依然很遙遠,不過像這樣一步步走下去。也許不用兩百年時間,就能將宋朝提前邁入十八世紀十九世紀。

    為的是甘油,但前者那種高級脂肪酸脂,終於使鄭朗想到肥皂。其實一路發展到今天,若是不計成本,從試驗室能製作出近百種化學物質,就是不易能將它們工業化與普及化實用化。

    又是很長時間,直到去年春天,時恆才寫信給鄭朗,說製作成本真正下降了,鄭朗才想到用它來製作肥皂,當然它還可以製作另一樣東西,洗滌劑。不過若是用來製作洗滌劑,估計只有樊樓與極少數達官貴人家才能用得起。還是肥皂,加一點香料,讓它變成香皂,進行商品化。

    究竟會產生多大的效益,鄭朗也不大清楚。

    作坊就設在鄭州,一是不想惹多少人注意,二是廄人多,他與趙念奴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走得太近會引人說閒話,三是他在丁憂,這幾年全部會呆在鄭州。

    作坊建設起來很快的,聽說是為了先帝幾個公主所建,許多百姓自發趕來,發工錢給他們都不要。甚至有人一邊建一邊哭的。

    但正式上馬,還要經過一系列的組裝,以及試驗,直到三月,肥皂才真正面世。加了香料,還有精美的包裝,一些用了名貴香料的高檔香皂不但包裝精美,還有一些包金鑲銀絲的奩盒,裡面用綢緞包裹著,低者一塊售價也達到五十文錢,高者一塊能達到一緡錢。這是最初的價格,一旦甘油能普遍使用,效率提高,進一步下降成本,便能一步步將價格降下來,向民間普及。

    而且肥皂才是一個開始。

    為了提高它的銷路,打消一些人不詭之心,鄭朗用模具刻上三個大字,帝王心。

    這是為先帝幾個女兒製作的產品,別要打它的主意。

    當然,它也不在徵稅範圍。

    提前於報紙刊登了銷售時間與地點,清明節選擇廄幾大店舖先出售第一批。

    結果清明那天,無數百姓湧來,一緡錢的日用消耗品捨不得用,但五十緡錢的消耗品普通人家還能買得起的。實際買的人有許多都不知道它的功用,只是想幾位公主過得好一點,盲目地來排隊購買。

    清明又是一個讓人感傷的節日,有的百姓一邊排隊,一邊燒著紙線,低聲抽泣。

    買回的人終於發現它的妙用,甚至用來洗衣服,衣服上不用薰香,卻有一種自然奇特的香味,有人撰文將它狠誇了一頓。可並沒有多少人注意,注意的僅是百姓過了半年時間,居然還繼續對先帝遙思。雖然朝廷謚號為仁,可能讓百姓遙思這麼長時間,不提武功,僅是這份仁政,也可以說是空前絕後了。紛紛寫文或者賦詩讚揚此事。

    終於傳到廟堂之上,張瑰隱晦地上書。大家是默認了兩位貴人出家為道士,帶著三位小公主為先帝祈福,甚至默認長公主將三位小公主帶到鄭州。兩個貴人不敢去鄭州的。

    一起不知道趙念奴真相,又是濟寧觀觀主,作坊真正的主人,不得不去。若是兩個貴人去了,還沒有趙念奴大呢,有點兒瓜田李下之嫌。這個沒有人說閒話的,張瑰說的是帝王心這個招牌。

    沾到帝王二字,如何讓它來給百姓洗澡去垢呢?

    趙曙難得以說了一個字:「准。」

    司馬光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臣以為張卿之言不妥,何為洗澡去垢,此乃沐浴也。何謂人主之德,沐浴人間,春蘇萬物也。能給所有百姓帶去春天般的沐浴,此乃仁主所為也。先帝執政,無為而治,僅銘記一點。愛民。帝王的心就是用來沐浴百姓的,何忌所為?陛下為皇嗣時。百姓對陛下交口稱讚,萬望所歸。若如張卿所言,帝王心不能用來沐浴,難道讓陛下恩絕百姓乎?請陛下三思。」

    反對但更多的是在忽悠,趙曙不能作聲了。群臣同樣站出來紛紛附和,至少在宋朝,司馬光理論能說得通的。

    此事算是揭過,無人再敢提。

    但肥皂僅是這個作坊的開始……

    春天到來,國家繼續太平無事。黃河更是無事。似乎仍然是一個盛世王朝。

    不過細細觀察,有的不同了,不但各州府向富戶借債,原來每年一次清查各州隱田的事,今年入春以來,再無一人提及。至於御史台的監察司清查各地官員不明收入與商稅徵收不均也慢慢倦怠。

    也有好的一面。

    鄭朗提議,東宮增加了幾位侍讀。有歐陽修,呂大防,呂公著,范純仁。賈黯五人。各方利益的一個微妙平衡,但師資力量遠比原先雄厚得多。特別是歐陽修,在經義與文學造詣上,更是整個宋朝也沒有多少人能超過的。

    教的是所有的三個皇子,可能算是趙曙的一個小小進步。

    但沒有想到,大家剛剛前面交口稱讚,趙曙再次原形畢露。

    山陵修好了,趙禎靈柩要送入山陵,在廄還有一系列的活動。大臣們先來到瓊林苑,太后到來,大臣與侍衛山呼萬歲,可大家東看西看,一個最重要的人未來,先帝的兒子

    當天沒有發作,第二天虞於集英殿,還沒有看到趙曙。司馬光與王疇等人對禮法格外看重,再也忍不住,一再向宮內上札子,請皇上前來親虞。趙曙未來,派一個釁門輕描淡寫的帶了一句話,朕病了。

    再病也得來啊,難道得了絕症。看看當初的趙禎,知道生母真相後,劉娥出喪,仍然嚎哭悲哀,這才贏得大臣們的愛戴。況且是先帝與父親兩重身份。

    司馬光忍無可忍,將御醫們一起抓起來,察看病歷報告。

    鄭朗很早說過,用事實說話。俺們不胡來,將報告一一察看,複雜的看不懂,但簡單的能看懂,所有診斷結果都有十個大字,近來六脈平和,體內無疾。

    再聯想到前幾次皇上奇怪的及時生病,所有大臣們一個個暴跳如雷,就差一點罵趙曙是一個畜牲。群情洶湧之下,趙曙勉其為難,終於走出前台。到了這時候,許多大臣也就想到趙禎一生。太苦了,生母未見面,兒子女兒一個個地死,唯一看到長女出嫁,還碰到一個惡婆婆,身後事更是一塌糊塗,群臣皆嚎啕大哭。

    趙曙來到,要山呼萬歲的,一個個將淚水拭去,然後帶著氣憤看著趙曙,諸臣再一次跳了起來。

    全部在哭泣悲傷,就算心中不傷感的,同樣也在假裝地難過乾嚎,然而趙曙此時一滴眼淚也沒有,站在趙禎靈柩前,化作一個智者在做平靜的思考。

    群臣大嘩,都知道你不是親生的,可沒有皇上,憑藉你那個老媽子,能有今天嗎?這是指趙曙的幸運,景祐二年,趙禎久無子,大臣提議從宗室子弟裡抱一個孩子先行寄養。

    一個是自幼撫養能有感情,第二個以防萬一,當然當時說得十分隱晦,第三是看看能不能起一個「拋磚引玉」的作用。趙禎也聽從了,派了內夫人去了趙允讓家中。趙允讓曾經在內宮寄養過,然後才有了趙禎,並且兒子多,有二十八個兒子。有公的一面,有私的一面,也有一份期盼。趙允讓哭笑不得,不敢拒旨,將兒子一起喊出來,結果內夫人一個也沒看中。正要離開時,忽然看到一個孩子在地上爬來爬去,吸引了內夫人的注意。

    這就是趙宗實,因為生母地位賤,趙允讓根本未讓趙宗實參加。但卻讓內夫人中意了。實際很簡單,其母越賤,越容易感謝皇恩。真的很感了。

    後來引蛋成功,一個個孩子出來,趙宗實又被送了回去,過了幾年,趙禎兒子一個個死了,又重接回內宮,趙禎與曹太后還親自為趙十三與高滔滔主持了婚禮。

    也就是趙禎對趙宗實真的不薄。沒有這一挑,趙宗實長大以後,算什麼,恐怕地位還不及鄭朗家的兩個養子

    司馬光撫著胸口,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大不孝的人,特別是他,也有養子,氣得身體打著冷顫兒。其他的大臣多好不到哪兒去。不但氣,氣得這時候都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6
正文 七百九十四章 春草
    韓琦渾身在打冷戰,不是氣的,而是急的。()

    其實這時趙曙的地位並沒有平穩,如果做得太過份,自上而下,自內而外一起反對趙曙,改換新君不是不可能,莫要忘記了,宗室子弟不知凡幾,就是宋太宗這一脈宗字輩後代,就有好幾十個人。其中有見長的,有孝道見長的,有精明強幹見長的,有溫厚見長的,有聰明過人見長的,想要什麼樣的人選找不到?

    換一個皇帝問題也不要緊,難道漢朝換了漢宣帝漢朝就衰敗了嗎?

    關健那時候必然要重新清洗結算,為什麼這個趙曙能上位,找來找去,自己下場就慘了。腦袋瓜子靈機一動,發明了一詞,人君死了,祭祀時新君與大佬皆要哭泣,叫無時不哭,最好得像鄭朗那樣,半夜白頭,那才叫忠誠。但新詞叫卒哭,也就是只要到場就行了,哭不哭隨你。當然,趙曙一旦死了,所有大佬們肯定歡喜的,大家一起卒哭。他不會出面,是呂夏卿的提議。許多大臣聽到這個新名詞,一起感到憤怒,但怎麼辦呢,難道將皇上活活掐死?或者對韓琦與他們的親信來一場群毆?

    趙曙哭不哭不管,趙禎靈柩要下葬,這個日期是不能更改,那一天下葬,皆是天文官嚴格選定出來的。鑾駕浩浩蕩蕩地出了廄,押著趙禎靈柩來到永昭陵。

    準備下葬,既然卒哭,大家一起不哭,全部在默哀,就是想哭也不敢哭了,皇上不哭,你伏在哪裡乾嚎算什麼?

    忽然一個白衣從遠處而來。

    趙曙、群臣、宗室以及侍衛,有好幾千人,看著那襲白衣,陡然安靜。

    白衣漸漸臨近,來到大家眼前。趙曙身體不由退後兩步,一牽扯到趙禎他就會發邪,但本身不是傻子,對鄭朗感到很忌憚與害怕。不是鄭朗會推翻他,而是心虛。

    鄭朗來沒有過份舉措,一一行禮。即便對趙曙也施了君臣的禮節。韓琦長鬆了一口氣。

    趙曙害怕,韓琦也害怕。

    行完禮後,鄭朗來到趙禎靈柩前,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喃喃說道:「陛下,若不是臣有命在身,也想隨你去了。」

    大家一起默然,沒有人懷疑,只是大多數人感到很傷感。

    「不能誤了吉辰。入陵。」鄭朗站了起來,然後退於一邊,盤坐在青石磚上,看著永昭陵。很安靜,安靜得讓人覺得可怕。

    時辰是不能錯過的,繼續舉行葬禮。忙忙碌碌的過了許久,看到鄭朗還盤坐於地上,那一天有春雨,春雨不大,細細地,無聲潤濕著大地。但盤坐得久了,鄭朗衣服也濕了。

    富弼與趙念奴走了過去。趙念奴不好勸,是富弼勸的:「行知,先帝已去了,你不能糟蹋身體。」

    鄭朗抬起頭。不知道是雨水從頭髮落下來,還是眼中在流淚,頰邊不停有晶瑩在滑落,幽幽地說道:「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更生,就讓我再看一看。」

    富弼與趙念奴無言地看著大地,永昭陵內皆鋪滿了青石磚,但在陵外,卻是一襲平川,萬里芳草。那一片綠意彷彿鋪到了天涯海角,雨霧喜人,綠意可愛,可富弼莫明的生起一種幽傷……

    趙曙的做法更使得許多大臣感到反感,司馬光忍無可忍,連上了幾篇千言長奏。說象陛下的情況前代也不是沒有,馬皇后無子,養賈貴人之子,是謂漢章帝,章帝對馬皇后十分孝順,傳為美淡。但皇上你呢,是仁宗堂兄之子,外則殿下之外甥婿,自童年起就養於宮中,天下至親,何以過此。

    凡事得講一個理兒,不說你親生母親地位多賤了,只從血緣關係說起,老婆是曹太后的親侄女,你父親又是先帝的親堂兄弟,有血親,有親情。不能這麼做。但司馬光留了一手,話音一轉,說聽聞你在藩邸時,孝謹溫仁,動由禮法。若不是因為生病,怎能有些過失也。請選良醫替陛下診治。然後寬釋聖慮,和神養氣,以安靖國家,紀綱海內。俟天地垂佑,聖躬痊復,然後舉治平之業以授之,不亦美乎古之慈母,有不孝之子,猶能以至誠惻隱,撫存愛養,使之內媿知非,革心為善,況皇帝至孝之性,稟之於天,一旦疾愈,清明復初,其所以報答盛德,豈云細哉

    前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後面。()

    怎麼辦呢,得給趙曙一個台階下。改邪歸正。

    又說臣兩曾上心,以陛下受仁宗之天下,沒有仁宗你能當皇上嗎,以孝順皇太后,撫諸公主(指趙禎四個女兒),不能讓奸邪離間,使兩宮(指高曹二人)有隙。詩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生者有恩,但撫養之恩,居其大半也。陛下自幼就被太后撫養,恩亦至矣(也不全是,趙曙嬰兒時,還有中途一段時間在趙允讓府上,不過一大半時間是曹太后撫養的,而且沒有曹太后這個泰山支持,趙曙也不可能上位,但這一條司馬光不敢說的)。希望陛下親奉甘旨,承順顏色,無異於你未登基之前(指你不能一做皇上,說翻臉就翻臉)。

    等等。

    有道理,有勸說,有喻戒,而且說得十分婉約。

    但趙曙繼續不聽,不但「卒哭」,鑾駕回京後,繼續逆違曹太后。

    想一想,昔日鄭朗幾個娘娘來到廄,那時鄭朗已為參知政事,有妻有妾有女兒,幾個娘娘說揍就捧,鄭朗還是哄著開心。但鄭朗能有今天,是幾個娘娘給的?

    趙曙能有今天,則是垂手可得,給的還是一個皇帝之位。

    曹太后失望了,在回京的路上,不但趙曙繼續寫那些大逆不道的詩歌,對趙禎的嬪妃與幾個女兒們繼續薄待,冷落,不但這些人,對她也十分冷落,況且還有這麼多幾乎是謾罵的詩歌。

    以前怎麼就沒有看出來這個東西的真面目呢。

    宋朝皇帝是人做的。不是牲畜做的,因此有了廢立之心。這些詩歌以後沒有曝光於世,但能將老實巴交的曹太后逼上這份上,可見趙曙暗中做了什麼事。

    廢立大事離不開首相,曹太后很傻很天真,至今沒有看穿韓琦的真面目。還以為他深受趙禎大恩。會對趙禎忠心,對自己忠心。回到廄後,將這些證據蒐集起來,派中使持文書以及這些證據付於韓琦。

    韓琦看了,也做了,但做的是一件不亞於趙曙的瘋狂舉動,就當著太監的面,看完後將它焚燒。要知道此時曹太后垂簾聽政,文書雖懿旨也等於是聖旨。

    昔日趙普那麼高的地位。燒了臣下的文書都定為罪過,那麼韓琦燒執政的曹太后懿旨算什麼?不但燒,而且燒得如此猖狂,當時太監看傻了眼。韓琦不但一邊燒,一邊還從容地讓太監傳話,太后每次說官家心神不定。這是犯病,犯了病說瘋話,有什麼好奇怪的。當年先帝還犯了病,說你老人家謀反,老人家你是否真的謀反了。

    中使鬱悶地離開。

    韓琦這才毛骨悚然起來,以趙曙如今的種種行為,曹太后想要廢立。已經變得水到渠成,自己是燒掉這些證據,但曹太后手中有沒有存檔?肯定有的。只要在大朝會上將這些存檔拿出來,說聲廢。群臣激憤,皇上必廢無疑。況且宗室中有那麼多優秀的子弟,宗諤、宗祐以及從古,都是在暗中培養觀察過的,皆有賢名。

    重立一個皇帝對宋朝來說,變動不大,甚至還能是一件好事,那麼自己呢,則會很悲催,必然被怒氣衝天的大臣們徹底清算。立即將歐陽修等人召集過來,數人迅速達成一致的看法,得迅速解決。否則曹太后懿旨變成詔書,一旦送到兩制,以兩制官員對皇上的憤怒,馬上詔書就得以通過,就是他們是首相,也無法阻止了。

    大事即將發生,可是司馬光等人一個不知道。

    韓琦商議過後,帶著歐陽修立赴內宮,沒有辦法,雖有數相在即,可其他人皆沒有參與,難道洗牌時還能洗到曾公亮與富弼?那時他全身在發冷,雖他是首相,若曹太后堅持,他也沒有權利阻止的(這個可以見更強橫的章惇,不但沒有阻止成功,反而使他身敗名裂)。

    怎麼辦?

    可他很快心安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曹太

    後見到他後,痛哭流啼,一邊哭一邊言趙曙的不孝事,又道:「老身殆無所容,須相公作主。」

    韓琦先是瞠目結舌,然後心中感慨,還是先帝好啊,居然將曹大將軍的後代調教得如此老實。

    沒事了,軟柿子比較容易捏破的,韓琦與歐陽修對視一眼。眼前這個太后沒有本事,沒本事以倆人的本事足以將她輕易地吃定。先是韓琦開口,說道:「此病故也,裁了就不會了,兒子病,母親可不容乎?」

    若曹太后是高滔滔或者劉娥之輩,馬上將趙曙病歷單拿過來,斥責一句,這就叫生病?但她不是,若是,也不會將這等大事託付詢問韓琦,豈不是天堂有路不投,地獄無門自入?

    就是這個簡單的忽悠,居然讓她不能回答。

    歐陽修幫腔,韓琦說得太生硬,得以理服人,道:「太后事仁宗數十年,仁聖之德,著於天下,婦人之性,鮮不妬忌。昔溫成驕恣,太后處之猶裕如,還有什麼不能容讓的,豈令母子之間不能容讓也?」

    又是一個偽命題,命題的論證就是張貴妃是否是驕恣。就是驕恣,也不過是妻妾相處之道,能與孝道相提並論?

    但就是這個偽命題居然讓曹太后色稍和。

    這也是鄭朗一直沒有插手的原因,第一個趙頊這小子以後講良心,而且有英氣,調教不當就會壞事,調教得當反是宋朝一次最好的生機。第二趙曙沒幾年好活。第三就是曹太后不是做大事的人。

    後者也很關健,若她有本事,趙曙未必敢做出這些事。換一句話來說,換掉趙曙,曹太后管不了後宮,是否能保證不會發生妖蛾子?那麼到時候不是韓琦為難,而是鄭朗自己為難頭痛,又不敢象韓琦那樣不要臉,那麼會更悲催。

    曹太后說道:「得諸君如此,善矣。」

    韓琦與歐陽修又是羞愧又是安心。因此歐陽修進了一步,說道:「此事獨臣等知道,中外莫不知也。」

    你也放心,我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以後皇帝不會因為你有過想廢立的想法對你懷恨在心。是善意還是一個威脅?更讓人不解的既然保證中外不會知道,為何又見於史冊?

    但當時曹太后更加色和。聽著簾後呼吸平穩。歐陽修再進一步勸道:「仁宗在位歲久,德澤在人,人所信服。故一旦晏駕,天下稟承遺命,奉戴嗣君,無一人敢反對異同。今太后深居房帷,臣等僅是五六人,舉此大事,又非是仁宗遺命。天下誰肯聽從?」

    還是偽命題,只要曹太后將證據拋出來,加上群臣激憤,不是五六人不敢舉此事,而是你們五六人擋不住曹太后的廢立之舉

    就是三道偽命題,居然讓曹太后默然。

    主要是歐陽修學問太深了。不像韓琦那麼粗野,一忽悠曹太后居然無輒。

    兩人成功地將天下第一字號的寡婦欺負了,走出來,長呼一口氣。危險暫山壓了下去,但不是不會發生。問題的源頭還是在皇帝身上。可那邊趙曙也接見了韓琦,在朝會上他一言不發,私下裡卻是與韓琦說了許多話。開口道:「太后待我無恩。」

    若不是上了趙曙的賊船,韓琦也想抽他,沒有曹太后,你能當上皇帝嗎。還要待你有什麼樣的恩情

    不行。看來宮中曾傳出這個世子愛書如命,知識健全是一個幌子,根本不是,乃是一個二百五。但也沒有關係,賈詡能讓晉惠帝做皇帝,皇上再壞些,也不會比晉惠帝差。於是耐心的解勸,說道:「自古聖帝明王,不為少也。為什麼舜為大孝,那麼其餘的盡不孝也?」

    敢情真將趙曙當成二百五

    當真是二百五,不但不是二百五,還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這一切,才是一個開始,後面的才叫韓琦名聲真正掃地。當成了二百五,就得按照二百五的方法勸,又道:「父母慈善愛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只有父母不慈愛而子不失孝,才能稱道。」

    想當年舜被父親、繼母與兄弟借修糧倉之際在下面放火燒,能讓他下井挖泥,往井下扔大石頭,曹太后待你再惡再無恩,能做到舜父親繼母這一步?傳說中趙曙學富五車,而且三十幾歲了,居然講這些淺顯的知識,但韓琦就講了,還講通了,又道:「正因為陛下事太后未至,父母豈有不慈愛者。」

    趙曙大悟,自此以後,不再寫那些大逆不道的詩詞歌賦。

    危機並沒有解除,分兩步入手,第一步看來皇上根本不是傳說中的學富五車,不然做不出這些事,得給趙曙上課。挑了三個老師,司馬光、呂公著與劉敞。三人皆與鄭朗有著千連萬縷的關係。

    一是向群臣做一個樣子,以示公正,二是韓琦隱約猜出鄭朗的想法,顧全著大局,對趙曙一直默視,依然是以前那種不支持也不反對的做派。三是三人本身的原因,呂公著乃是前名相呂夷簡最優秀的兒子,隨鄭朗下江南,名聞全國,生性溫厚,讓暴戾的皇上學一學其溫厚。劉敞敢言,司馬光這小子雖對皇上一些做派不滿,可觀他所奏,這小子與他老師一樣,能顧全大局。

    三人進宮後,一講論語,二講史記。

    很古怪,論語還能講一講,史記這時根本上不了檯面,沒有辦法,司馬遷黃老國想,講究清靜無為,還有一個孝道。適合進一步感化趙曙。

    三人領命進宮。

    講著講著,司馬光對趙曙的不言不語惱火了,入對時說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仁宗先皇子,太后有居中相助之功,直接挑明了,你這個不孝子,若沒有曹太后,你有什麼資格做皇子,是憑藉你的病癆子身體,還是憑藉你的大逆不道,大逆不孝。第二件事仁宗駕崩,曹太后封鎖宮門與消息,僅是通知幾位相公,以防不測,讓你第二天早晨平安地前來即位。第三件事太后垂簾聽政,等你身體好了,好來主持國政。

    孟子說一飯之恩必以回報,太后有三大恩,陛下你當如何回報?

    很講道理,凡事得有一個理兒,可司馬光說完了,趙曙依然不言語。司馬光氣得要吐血,這個皇帝俺沒法教了,我這樣講都講不通,皇上沒愧,俺有愧,讓我外出。

    趙曙清醒過來,不能讓司馬光外放,一旦外放,鄭州那位不知道怎麼想,天下大臣與百姓也不知道怎麼想,於是令宰臣宣諭,卿所言事,略皆施行,且供諫職,未需求出。

    司馬光仍求外放,又說,臣所言二事,若不能行,雖日侍丹扆,有何所益若奉養之禮,日增月益,訪求治道,勤勞不倦,使慈母歡欣於上,百姓安樂於下,則臣雖在遠方,亦猶在陛下之側也。

    還是不准。

    韓琦與歐陽修則在謀劃另一件事,想要讓趙曙不會時不時的犯神經病,估計很難。廢立之危仍然一直存在。一是教導趙曙,二是最直接的解決方法,讓太后還政。

    這一條更難,想想劉娥。逼得趙禎在宮中放火都無輒。況且趙曙時不時的犯病,群臣氣憤不服。

    但面臨著這道無解之題,韓琦卻勇敢地去嘗試,先做第一步,春天將末,請皇帝率臣祈雨。曹太后已經隱隱地有些不安,說道:「官家病剛好,外面不大適合。」

    韓琦從容地說:「陛下認為可以。」

    曹太后又想到另一條藉口,說道:「官家在服喪中,儀仗素服未準備好呢。」

    「那也不難,操辦起來很快。」

    曹太后無言以對了,再次習慣性的沉默。

    韓琦看她沉默,就當她准許了,準備祈雨儀。

    四月二十八,趙曙乘大輦出皇城,到相國寺與醴泉觀祈雨。

    關於宮中的內幕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只是擔心皇帝身體,一個彩帝與一個健康皇帝,會給他們帶來截然不同的命運。看到新皇帝健康的出行,沿途百姓觀者人山人海,皆山呼萬歲。

    韓琦站在大輦後,臉上浮出微笑,很好,效果很好,這一聲聲山呼聲中,證明新皇帝得到所有百姓的認可。

    春天到了深處,那一行行春草帶著無窮的恨意愁意,漸漸真正地鋪到天涯海角。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6

正文 七百九十五章 浮沉
    悲傷的還在繼續悲傷。(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

    趙曙回到廄後,不但冷落趙禎的幾個女兒,陸續地將其他的嬪妃一起逼出來,挪地方給自己子女居住。這個鄭朗顧不到的,後宮嬪妃太多了,他也無法顧全,只能將趙禎幾個後代攏在自己翅膀下,看護著她們的安全。又將幾個公主接到鄭州。

    這次幾乎所有大臣沉默不言。

    放在廄做什麼?受窩囊氣不成。

    這一攏,就是好幾年時間,並且鄭朗也擔心,隨著最大的一齣好戲上演,趙禎的後代是女兒,就是李貴也姓李,非是姓趙,但萬一那個高滔滔發生猜疑呢?

    一直到趙頊上位後,這種危險才會消失。

    五月到來,四娘終於去世了,十分安詳。大娘二娘死的時候鄭朗無後代,三娘看到鄭家後代了,然而終有些遺憾,到四娘手中,高滔滔承諾讓李貴兒子賜姓鄭,鄭家後代會有真正傳人。因此死得無任何遺憾。

    又一個娘娘去世,鄭朗很是憂傷。這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嘉祐七年三娘去世,八年趙禎去世,今年四娘去世。

    但聞者多是十分高興。

    韓琦高興,四娘是鄭朗親生母親,這一回得真正丁憂三年了。沒有這個鬼,自己可以放手大干一場。司馬光等人雖痛惜,但高興的心態居多,鄭朗媽媽太多了,居然將每一個媽媽當成了親媽媽,僅是一個丁憂,就成了鄭朗仕途的掣肘。還有三個媽媽,不過無論是五娘,或者六娘七娘,名份不定,出身又寒,皆可以在適當的時候數詔奪情。

    最好一起去世。

    趙曙祈雨回來,一幕幕更大的好戲即將上演。

    鄭朗沒有過問,但不是不管。秘密地將周淵從陝西召了回來。

    鄭州城外也有人種水稻,但以豆類與高梁為主,李貴帶著幾個小姑姑在高梁地裡玩耍,鄭朗站在靈棚前看著幾個孩子,又看著趙念奴,臉上浮現出笑意。趙念奴也莞爾一笑。

    若用後世的話來說。兩人皆屬於悶騷的那種。明明心中皆不高興,為了寬慰對方,每一次看到皆勉強露出笑意。

    周淵風塵朴朴地從陝西回來。

    侍衛不認識他,剛想上去將他攔住,鄭朗走了過去,讓侍衛退下,找了一塊石頭坐下,道:「你的信我看過了。」

    此時馮高等人因為有扶立倒戈之功,位更高權更重。手中不僅有宋朝的資源,也有西夏的資源,就聽到一些宋朝的內幕,五個人都有些擔心了。這一朝君主一朝臣的,萬一宋朝沒有收復西夏的念頭,又不重用鄭朗。自己老死在西夏不算,還未必能說得清楚。直到這時,周淵才看到一個可怕的動向,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投靠西夏,朝不保夕,對宋朝忠心耿耿。可現在這五個人,特別是衛陽與呂毅,已經在西夏位高權重,就是回歸宋朝。宋朝又能給他們什麼?

    想到這種可能性,再有五人密信中的隱隱不滿與擔憂,周淵擔心,立寫了一封密信給鄭朗。鄭朗沒有辦法,讓周淵秘密回鄭州一敘,得當面說清楚,在信上有的不好說。

    周淵道:「鄭公,你說他們……」

    「應當沒有這種可能,但我朝若是就此沉淪下去,他們沒有回歸的機會,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我就擔心這個。」

    「莫急,你看到遠處那幾排建築物嗎?」

    「那是鄭公為公主殿下準備的作坊。」

    「也不完全是,你來看,」說著鄭朗掏出一些契股書約,周淵盯著上面看,名義是濟寧觀的產業,實際不是,分給了四個公主,這也是公開的秘密。不過沒有全部分出來,只分了五成股契,還有五成不知去向。

    「是不是很奇怪?」

    「傳言不對?」

    「對啊,還是替幾位公主準備的,至於另外五成,我是打算用做其他用場。()」

    「其他用場?」

    「比如興辦義學,賑濟孤寡,救助災民,另外只讓他們佔據五成,也是有一個監督作用,以防後世當中出現不孝子,將產業敗壞。畢竟一旦立國長久,一百年後,先帝后世子孫若沒有意外,大半會繼續變成平民了。」說來很傷感的,畢竟帝王宗室從趙禎一脈向趙宗實一脈轉移,又是外戚,時間越久,越會遠離權利核心。

    「到時候各人際遇不同,教育不同,有了五成股契在外面用來救災賑貧,就無法出現一人獨大,自相爭吵殘殺的情況,以全先帝之美名。不過你來信提到此事,也使我想到問題的嚴重性。因此會從中抽出一成股契,分配於你們六人後代。」怕周淵還不清楚,鄭朗說道:「我怕引起爭議,刻意說它僅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不是很重要。實際不是,一旦這個作坊發展起來,以後一年會有幾百萬緡收益。就是今年,它的收益也不會低於二十萬緡。但在他們沒有完成任務回到宋朝之前,這些股契不能公開,至於分紅只能秘密派人交給他們的子女。」

    「鄭公,不可啊,這是留給先帝幾個公主殿下的,我們怎能分這個錢帛呢?」周淵伏下說道。

    「第一個你們勞苦功高,第二個是衛陽他們,這一等還要等一些年,孤身於敵國之中,風險極大,算是一種回報。」鄭朗淡淡地說道。這是好聽的說法,不如此鄭朗也擔心他們會產生動搖,西夏再優待,不可能一年賞賜給他們幾萬緡錢錢帛。權利會相彷彿,但這個富卻是西夏人不能賜予的,用來保證五人的忠心。

    周淵說道:「那我的不能要。」

    「你們六人一體,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給他們五人,又怎能少了你。你起來,我們再說正事。」

    「喏。」

    「唃廝囉身體如何?」

    「病重去世了。」周淵淡淡說道,他並沒有鄭朗想得那麼長遠,吐蕃與宋朝和好了幾十年,因此關心的還是西夏。

    「去世了?」

    「剛剛去世。」

    鄭朗摸著雪白的頭髮沉思。

    想了好一會兒說道:「你立即著手按排斥候前去河湟。」

    「鄭公是想對付吐蕃?」

    「也未盡然,不過須防有變。」

    「不過我們沒有西府的詔旨。」

    「還好。西府乃是富弼與張昻,你就說是我的意思,他們一定會准許。」鄭朗先撫胸口道。還好,西府未失,否則局面更糟。想到這裡,忽然又說道:「若是西府宰相有變。可寫信與我聯繫。」

    「富公會有變?」

    「不知道啊。凡事得預留一手。」

    「但是……」

    「我知道你的想法,還有呂毅他們的擔心,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四年也許用不到四年,大事便可定落。那時還不是向西夏動兵之時,但到了那時,我肯定會進入朝堂。」

    「為什麼要四年?」周淵還是不解,就是丁憂也不需用四年時間,又道:「難道是五老夫人。」

    「你這張烏鴉嘴」鄭朗不悅道。又道:「非是五娘,家與國兩者之間國乃大,家乃小。若是為了國家,即便百日之期,我也能讓朝廷奪情而出。但此時朝堂局面,你也聽聞一些。這時候出來只能自取其辱。比如富公。出也要在適當的時候出來。這個時間也許需四年。也許不需四年,三年就足矣了。」

    四年時間說短也不短,說長也不長。周淵道:「那就好,我們也擔心鄭公就此消沉也。」

    「不會的,先帝臨終前讓我看好這個國家,又在駕崩時託夢給我,我怎會消沉呢。」這就是鄭朗讓周淵親自前來的原因。只能當面說,不能落於任何筆墨當中,不然會授人話柄。

    至於鄭朗有什麼安排,周淵不敢問的。這一行也讓他感到十分滿意。立即離開鄭州,返回陝西。他的答覆也讓呂毅他們感到很欣慰,然後一起觀望等待……

    鄭朗幾乎消失,朝堂上繼續。

    韓琦開始第二步,關健的一步。

    這一步關係到一個封建立國的根本所在,那就是禮。為什麼孔夫子儒學一枝獨大,就是這個禮,有感周朝崩壞,春秋戰亂,民不聊生,於是孔子修禮。禮能運行正常,綱常也就正常,國家就不易分裂。當然,若是君臣無道,再好的禮儀也阻止不了國家走向

    滅亡。

    韓琦便將自己凌駕於這個禮之上。

    先是趙曙時不時生病,御前後殿視朝會聽政,前殿朝會,後殿兩府入奏。兩府宰執退朝後還入內東門小殿向曹太后稟報。玉璽也執於曹太后之手,當然,大的詔書必須蓋上玉璽才能生效。

    一步一步進行,趙曙前去祈雨,曹太后不得不將玉璽交給趙曙臨時掌管。這便是一個機會。

    趙曙求雨還,沒有立即將玉璽還給曹太后,韓琦讓趙曙端坐,取來十件奏摺,請趙曙批閱,中書每天會處理無數奏摺,想從中間挑十件比較容易解決的事務很容易的。趙曙看了看,迅速批閱完畢,蓋上玉璽。韓琦這才將這十件公務交給太后閣。

    曹太后這時候又糊塗了,其實任何事都有其兩面性,能說它好,能說它壞,以前沒有人做過思考,但現在不同,鄭朗整天就在研究這玩意兒,寫了許多文字。曹太后也看過,臨到事前,她又忘記鄭朗說的話。主要不是不想挑刺,是沒有想到危機到來。甚至她還想到鄭朗另一句話,就事論事。就事論事,這十件公函處理得不錯,一一觀看,額首道:「好,准。」

    韓琦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了,皇帝乃是一個合格的皇上,與同列相賀。對曾公亮等人說道:「昭陵復土(趙禎靈柩下葬),我就相求退,顧慮皇上龍體未平,拖延到今天。皇上聽斷不倦,此誠天下大慶也。我當於簾前請白太后,請一鄉郡,須公等贊成。」

    若是其他人說過了,那會亂了,但大家的反應讓韓琦十分失望,聽到他說請退,一個個翻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有的就差一點說,韓公,你是真退還是假退?若真退了。我要回家在長亭準備歡酒為你辭行。曾公亮假假地說:『韓公,這樣做不好。「

    韓琦撓了一個沒趣,這些人都成了人精,不好糊弄,但有人好糊弄,又說道:「我去向太后請退。」

    富弼眨著大眼睛。沒說話。但意思道,你快點去,俺在這裡等著你。

    未真等,一個個自動離開,多少得給韓公一個面子。難道非要頂著這裡,讓韓琦退出朝堂不成?

    韓琦無奈,只好倉促行事,對曹太后求退,曹太后再傻也聽出韓琦話音。讓養子出去祈雨,萬民喝萬歲,失去第一步,曹太后也心灰意冷了,說道:「相公安可退,我當居深宮。卻每日在此,迫不得己。」

    韓琦大喜,又開始列數前代馬太后,鄧太后等人的事蹟,誇讚太后若今天復辟,馬鄧不及,又再拜稱賀。說了一大堆道理,曹太后聽得不耐煩,站起來準備離開。

    韓琦急了,因為有一件事。當年丁謂權極一時,至少比他現在朝堂上威望更高,前去奏事,劉娥不作聲不作氣從簾後離去,成為笑柄,拉起了下台的序幕。

    看來這個曹老太太也要想做這件事,於是他做了丁謂不敢做的事,對儀鑾司喝道:「撤簾」

    簾既落,能看到曹太后衣角飄於屏風之後。

    說老實話,韓琦這一舉動,放在那一朝代都能誅滅九族。

    范仲淹與孔道輔鬧成那樣,只是強諫,敢不敢強行給郭氏重新加上皇后冕冠,或者打一個通俗的比喻,父母親為了房子想要假離婚,做兒子的反對,只能勸,但能不能將父母親關在洶屋子裡,不讓他們出去辦離婚手續?

    如果連這個禮都不能遵守,那麼就無法維持整個封建制度的運行。

    曹太后站在屏風後面呆住了,她根本想不到韓琦敢做出這件大逆不道的事。養子敢做,那是皇帝,韓琦是什麼人,那怕是首相,也是一個臣子,趙家的一個家僕

    韓琦撤了簾,撤了,再也放下不下來了,心滿意足地離開。看到曹太后軟弱,吃不定大臣們,但能吃定曹太后。

    吃定了,曹太后聽著韓琦腳步聲遠去,放聲大哭,讓兒子欺負到這份上不算,還讓一個宰相來欺負。現在怎麼辦,要麼重新放下簾子,那麼就要給韓琦定罪,給韓琦定罪,又會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她有沒有應付這個麻煩的本領?

    回到寢宮,哭了一夜,思前想後,終於詔書中書還政。不過她這一回總算清醒過來,不去垂簾聽政,但將玉璽扣在手中,沒有還給趙曙。

    趙曙聽政。

    可是更多的人看不下去。

    對於還政於皇上,大家一致贊成的,但也要看怎麼還,現在皇上時不時生病,不但生病,還時不時地發神經病,生病不可怕,神經病才可怕。並且也不能這樣還政。那有一個大臣強行喝令撤簾

    今天能撤簾,明天能做什麼?

    不過韓琦清名在外,大家一起認為韓琦這樣做,乃是趙曙授意,否則韓琦不會有這麼大膽子。事實趙曙有沒有授意,無人知道了。於是將怒火發到趙曙身上。

    有個人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富弼。

    他是一個老好人,也珍惜羽毛,況且他家很富,富到什麼地步,富弼退休後在洛陽置辦一個宅子,號稱洛陽第一豪宅,價值很有可能達到一百萬緡錢。但這個錢絕對是不貪污受賄而來的,富弼也不可能做出貪污受賄的事,更沒有必要去做,因為人家本身就有那個家產。

    這一回終於看不下去。

    先是張昻看不下去,寫了辭表,俺老了,有病,退休。

    他能退,富弼不能退,趙曙與韓琦做下如此種種的事,感到心虛,文彥博在外面,鄭朗在鄭州,因此安撫富弼,陞官加爵。富弼借這個引起話題,說我雖說過建儲,但遠不及韓琦後來之功。如取前議絲毫之微,不足加賞,若陛下連錄臣之微勞,何不如報皇太后今日之大恩?

    昔先帝無子,立陛下為嗣,中外皆知是皇太后密諭。又居禁中,有左右說你的壞話,或者剋扣你的供養,皇太后不敢明然主上,於是百方為計,偷送食物之類給你。

    後者事關到皇室密聞,連鄭朗都不知道,富弼知道,不大好說的,氣不過,直接將這個秘聞寫到奏摺上。

    太后立陛下於倉卒中,天位遂定。無何,三兩日後,陛下以積憂成疾,天下萬務無所稟決,大臣列奏,請皇太后權同聽政,此決不是皇太后本意,蓋不得已從大臣之請也。陛下才康復,皇太后即日還政,退居深宮,此天下之人有識無識盡知,皇太后始終無所負於陛下也。

    皇太后對得起先帝,但你與韓琦對不對得起先帝與皇太后

    富弼真的氣急了,從來未看到過這樣渾蛋的皇上與首相。

    陛下向者服藥,天下之人自不驚怪。今陛下清明剛健,專決萬務,而祭祀孝養之闕,殊無增加,皆如故,朝廷臣僚始知陛下孝心果不至,非疾恙使之然也。臣實不諭聖意何緣而若此。若為仁宗嘗有畜,則陛下終不得立矣,是所惑不能害陛下大事。若為皇太后不當垂簾,則又元因陛下服藥,從大臣之請,況復今來已竟政於陛下矣,垂簾終不能分陛下之權也。臣潛料二大節當其時皆陛下所不樂者,不能不慊於心也。然今則二事已過,盡可釋然,豈宜蓄懷為恨而終不可解耶?

    你這個病古怪地說好就好,以前不孝行為仍不改,看來不是因病不孝了。就算仁宗以前有什麼遲疑的地方,若真遲疑,你還能不能做皇帝。就算皇太后垂簾,也是大臣從請。現在你也做皇帝了,也聽政了,難道仇恨不放下嗎?

    能逼得老實巴交的富弼說出這邪,想想就讓人啼笑皆非。

    又道,。又向者竊聞先帝諸公主,陛下易其所居,以安己女,此知者尤甚動心,亦未嘗聞陛下略加恩煦。恭惟先帝臨御天下四十二年,仁恩德澤入人骨髓,以至徧及蟲魚草木。臣事先帝亦三十餘年,自布衣擢至首相,其恩德可謂至大,今日不忍見其孀後、幼女失所如此,而臣反坐享陛下遷寵,還得安乎?仁宗與皇太后於陛下有天地之恩,而尚未聞所以為報,臣於陛下不過有先時議論絲發之勞,何賞之可加?陛下忘天地之大恩,錄絲發之小勞,可謂顛倒不思之甚也

    奏章寫到這種地步,要真相有真相,要內幕有內幕,要證據有證據,要道理有道理。

    書還未上,就引起群臣嘩然。

    ps:宋英宗好壞我評價得很客觀,不算是壞皇帝,可他有些做法,簡直讓人無語。寫這一段時,痛並樂著,氣樂了。(. 小說網)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7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六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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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祐五大砥柱,文彥博因為六塔河的事,帶著污點,影響力漸弱,龐籍去世。這兩人不能算的,餘下的三人那一個人皆不可小視,曹太后拿韓琦沒辦法,趙曙也拿富弼沒辦法。

    不報也沒有關係,得改正,趙曙也不改正,甚至從來不進慈壽殿看望曹太后,至於趙禎嬪妃被侵佔的宮殿,更不想歸還了。

    富弼一怒之下,連上七奏,仍然無動於衷。不但富弼,司馬光,呂誨等人也陸續進諫,就是你不孝順,也不能做得如此過份,皆不聽。富弼這才想到另一個人,鄭朗。

    寫了一封信給鄭朗,你好歹得說說話。

    鄭朗說話了,寫了一封奏摺,國家以孝為本,陛下,你不能這樣做,然後送了一本孝經給趙曙,好好看它上面了什麼。

    十分中規中矩的一篇進諫,大臣們交口稱讚,可關健,關健這樣中規中矩的進諫管用麼?

    國家此時已經走入黑夜,還沒有到最黑的時刻,才僅僅是二更時分。不過好在這個黑夜時間不長,否則鄭朗早就出手了。他在謀劃著一場更龐大的計劃。

    得要黑暗,越黑暗越好,大家才知道黎明的可愛。黑夜降臨了,好睡覺啦。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又養了好名氣,何樂而不為。名氣越大,越利於他的改革。

    因此這個奏摺士大夫雖交口稱讚,實際是無關痛癢。

    其實對趙曙做法反感的人不僅是許多士大夫,還有,高滔滔,高滔滔在沒有讓王安石逼急之前,總體而言乃是一個賢妻良母型的人物,有時候也規勸,可沾到趙禎一事,就勸不好,選擇了沉默。還有趙頊。直到趙曙死後。高滔滔才正式與曹太后走在一起,趙頊才善待了幾位大小姑姑。這時,母子倆皆無可奈何。

    因為呂公著等人公務沉重,於是又先選孫思恭與韓維進入東宮侍講。

    這兩人都算是有些學問,應當來說,論師資此時趙頊遠比史上雄厚。關健是鄭朗那一年的薰陶。當抵在東宮學習三年

    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近習以弓樣鞋進,趙頊覺得新奇穿上,韓維道:「王安用舞鞋?」

    趙頊立即命人毀去。

    趙曙病重,出語頗傷太后,曹太后覺得很委屈,兒,我待你不薄啊,你為什麼這樣待我?韓維暗中說道:「上已失太后歡心。王應當盡孝繼之,猶懼不及。不然,父子俱受禍矣。」

    你老子做得不好,你彌補。不要將曹太后逼急了,一旦逼急,曹太后還能照樣將你父親廢去。沒有進入皇嗣皇帝。宗室仍是尊貴的血統,進入了,新君到來,到時候不但你老子,連你都危險。

    趙頊感傷感悟,又想到崔嫻的轉授,鄭朗臨別前的講解。於是時常進入慈壽宮探望曹太后。這也導致曹太后一直沒有下狠手的原因,還親自對輔臣說,皇子近日殊有禮,皆卿等擇宮僚所致。宜召中書褒獎。

    老太太高興了,是好事,那就獎。

    富弼連轟七炮,多少還是起到一些作用,趙曙為了安撫富弼等人,假惺惺地用了曹佾,也就是曹太后的弟弟,傳說中的八仙之一曹國舅為使相,趙頊與曹太后大喜,認為趙曙在改悔自新,趙頊欲使韓維傳太后意於輔臣,韓維說道:」陛下親總萬機,內外上下,事體已正,王當專心孝道,均養三宮而已,它勿有所預。」

    你的職責就是孝敬好你的父母,包括曹太后,那是對的,別以為你老子對曹太后不好,你就能對曹太后不好,一旦你能對曹太后不好,那麼以後就能對你老子不好。所以看到你孝順曹太后,你父親不旦不生氣,反而會欣慰。()但這有一個底線,皆是宮內,若插手到宮外,你就悲催了。

    趙頊惆悵萬分,大半天道:「鄭公也說過類似的話。」

    「殿下,此時你萬萬不可與鄭公聯繫啊。」韓維驚詫地說道。

    「鄭公也是這麼說的。」趙頊更加惆悵:「韓卿,你莫要擔心,這是鄭公臨行前,母后召其妻入宮,帶的話。」

    趙頊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一說。

    「鄭公乃是曠世賢臣哪,三哥(韓絳)進入仕途多年,生性剛直,唯獨對鄭公心悅誠服。」

    「那次杭州頗美。」

    「美是美矣,由此拉開平安監的大幕,若沒有平安監財政收入,國家財政會更吃緊。不過隱隱聽家兄常提起,說是當時鄭公還青澀了一點,若是後來鄭朗去杭州,還會做得更好。」

    「若沒有這能力,河工就不能順利完成了。」

    「還好,他乃是一名賢臣,嚴格遵守著君臣之禮度,否則,否則……」韓維不敢說下去,以眼前朝堂群臣激盪,曹太后又感到深深不滿,鄭朗若拋頭露面,直接就可以協助曹太后將趙曙廢去。但以鄭朗的品德是做不出來,合則進,不合則隱。明是請喪丁憂,實際等於是退隱。想到這裡,一臉的嚮往。那是這個黑夜的一盞明燈,儘管這個燈離得是那麼地遠,那麼地孤寒,可是照亮了許多人的心。

    既然鄭朗說過,韓維大著膽子說道:「殿下,歐陽公也時常進宮侍講,他在學問上經義上造詣天下無雙,是謂文壇宗師也,莫要輕怠,以免不測。」

    不能管宮外的事,也不能向歐陽修流露出任何表情。此人乃是韓琦最大的幫兇與助手智囊。

    韓琦,或者歐陽修也想要一個臉面,讓趙曙逼到這份上,怎麼辦?生生拖下海的,罪魁禍首乃是趙曙,難道讓趙頊將他老子殺掉不成?

    失望的不僅是韓維,還有更多的人。有一部分人選擇了急流勇退,這個黑暗的朝堂呆不下去了,例如張昻,馮京,劉敞,李柬之。還有更多的人選擇了沉默。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了抗爭,不過與韓琦趙曙斗太難了,導致這些人手腕越來越高明,也越來越強硬。例如司馬光。實際這是很危險的一幕。

    富弼七奏不成功,司馬光先是與鄭朗一樣,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說。看到趙曙仍不肯妥協,這才正式出手。

    時機到了,若沒有富弼七書所逼,他出手就不會成功。其次他更講究方針戰術。富公。不是你那樣玩的,看我出手。

    不對付趙曙,乃對付一名太監,一名資歷很深的太監,自劉娥時就一直呆在宮中,任守忠。但在出手前不能讓趙曙看出他的動態,因先行上書給曹太后,竊聞道路之言,近日皇帝與皇后奉事殿下。恭勤之禮,甚加於往時;而殿下遇之太嚴,接之太簡,或時進見,語言相接,不過數句。須臾之間,已復遣去。如此,母子之恩,如何得達?婦姑之禮,如何得施?推其本原,蓋由皇帝遇疾之際,宮省之內。必有讒邪之人,造飾語言,互相間諜,遂使兩宮之間。介然相失,久而不解,殿下浚發慈旨,卓然遠覽,舉天下之政歸之皇帝,此乃宗廟生民之福。然臣竊料讒邪之人,心如沸湯,愈不自安,力謀離間。願深察其情,勿復聽納,遠斥其人,勿置左右,使兩宮之歡,一皆如舊。則殿下坐享孝養,眉壽無疆,國家乿安,名譽光美;其與信任讒慝,猜防百端,終日慼慼,憂憤生疾者,得失相去遠矣。

    看到書奏,趙曙大喜,這個小司馬還是不錯的,不但在皇嗣時立下大功,還十分講道理,天下人皆說朕對太后不好,可母不慈兒如何孝。就忽視了司馬光後面所說的話,為什麼如此,乃是內宮奸小進讒才導致這個局面。

    還有一條,皇后,你得說說話,畢竟你是太后的親侄女。

    這份很含蓄的奏摺進後,司馬光稍息,又轉向另一件事,韓琦市恩,兩府為了市恩,大肆遷官,司馬光久在鄭

    朗與龐籍薰陶之下,對三冗十分痛恨,裁兵還簡單一點,裁官才特別地困難。鄭朗不大敢動,龐籍為了裁減官員,都愁白了頭髮。然而數年努力,不足讓韓琦一個月就糟蹋了。如今冗官現象達到了宋朝巔峰。再加上大肆賞賜,一年費用有可能四千萬緡都不夠。國家那來那麼多收入來供以支出?

    到了八月,司馬光與呂誨終於找到一條明顯的罪狀,入內都知任守忠擅取奉宸庫金珠數萬兩以獻皇后。為什麼要找這條罪狀,就是逼高滔滔出手。你不出手,連你也洗不清。

    沒有高滔滔相助,憑藉自己說破了嘴皮子也沒有作用。

    然後呂誨上書,陛下即位之初,內臣反側,謂聖斷罔測,中外憂之。臣嘗進言,乞聖度容覆,處置宜緩。蓋欲威令之行,得其至當,此區區之心也。不意今日大奸尚存,眾怨未平,謗議益甚,敢不以聞,上達天聽。大奸者是誰,任守忠也。曆數任守忠的罪狀。

    司馬光隨著上奏,他的奏摺更有條理,曆數任守忠十條罪狀,每一條罪狀都足以斬首示眾。為什麼兩宮不和,發生了那麼多妖蛾子,不是皇上想這樣的,正是這個奸人挑唆導致皇上做了許多不好的事。

    一道選擇題,a,皇上,我說得不對,不是任守忠挑唆的,就是你不孝。b,不是你不孝,實際你很孝順,正是因為這個奸人挑唆,你做了一些讓人誤會的事。這是可以原諒的,但必須要嚴懲任守忠,將他斬首示眾。

    趙曙看著這篇奏摺,十分頭痛。

    為什麼司馬光如魚得水,正是因為司馬光出手,才讓趙禎讓他立皇嗣。而且前面他上書曹太后,讓她待高滔滔與趙曙好一點,以全母子之道,兩宮之好。

    做母親的要孝順兒子媳婦,也是古怪來哉。但怎麼辦呢。想讓趙曙低頭,得給他一個很長的梯子下來,否則像富弼那樣硬來,十萬年也實現不了目標。

    趙曙看著這篇奏摺,表示很頭痛,繞暈了。

    韓琦看著趙曙的臉色,於是說道:「陛下登極之時,守忠亦有勞預之功,願少寬之。」

    富弼憤怒地上前一步,大喝道:「先帝親授陛下以大器,皇太后協贊有功,陛下要追功,宜追先帝顧復之恩。報太后擁佑之功。而此輩乃自云某人有功,某人有勞,臣不知此何等語,且將置先帝與太后於何地也」

    難道皇上你這個帝位是一個太監給你的。

    直接罵韓琦是此輩。

    趙曙揉腦袋,他不笨,若繞開富弼所說的此節。不承認趙禎。就等於不承認自己皇位的合法性。看著韓琦,心道,韓卿,你就再為朕犧牲一次。

    立詔將任守忠發配到地方,前去慈壽宮向曹太后認錯。

    當然,韓琦又替趙曙背了一個大包袱與罵名。司馬光小子不錯,讓朕有台階下,朕下了,韓卿。你就站在上面委屈一點。

    到了今天,韓琦仍忽然司馬光的能量,此事讓他產生警覺,不是司馬光,而是富弼。富弼罵他是此輩了,兩人勢不兩立。不是你生,就是我死。而且六月發生一件事,也讓韓琦感到不安。

    始作俑者乃是富弼,為了使兩府政令通暢,相互溝通,富弼於慶歷年間上奏,讓兩府首相兼顧對方職位。以便互相查問。此舉讓呂夷簡得力,提高了效率。要知道慶曆數年戰爭,花費一億多緡,許多勞力還是免費力役的。否則兩億緡都不夠,那時國庫空空如也,生生將那場戰爭費用支撐起來,固然有呂夷簡之功,也有兩府溝通簡化之力。不但使呂夷簡得益,還使鄭朗得力,進一步完成了裁兵事宜。國家不打仗了,各就各位。

    可兩府就像兩個磁石一樣,不碰在一起沒有關係,一碰在一起,必然有一些改變。因為權利的關係,西府必然向東府屈就。原來樞密院有一千多名員額,再度分化後,大半名額散落在兩制、中書、台諫或者三司裡,糾纏不清,第一個結果導致責任不明,進一步的冗政,第二個結果因為磁力的原因,被中書收攏。僅有一小半官員控制在西府。

    富弼要求將它們理清楚,便於政令暢通,職責明確。

    當然也有一部分私心,理清楚了,使這些官員一一重新歸攏於西府,就有了與韓琦對抗的本錢。

    但這個私心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國家。朝堂上必須有一支力量對韓琦進行掣肘。

    韓琦對此無可奈何,宋朝的祖宗家法就是分化掣肘,富弼做得合乎情理,他無法阻止。不過對於韓琦也沒有關係,講理講不過,可以來硬的。當然也需要一次契機。

    機會到來。

    今年趙曙治年號即政,西夏派使來賀,官稱樞密,主持西北的程戡一聽有行惚,你們西夏都稱樞密了,還算不是算我們大宋的臣子。不准,改稱領盧,領盧還是西夏樞密院官號,不是換成了党項語。這一換宋朝至少有一個台階下,程戡處理得還是不錯的。但就是這樣,夏使吳宗仍怏怏不樂。吳宗到京後,想要佩魚及儀物自從,延州派來的引伴使高宜禁止。兩相發生爭執,吳宗出語不遜,高宜也傲然回答。

    吳宗氣憤地在賜令殿門時又訴於押伴使張覲,趙曙詔令赴延州與高宜辨解,想要和稀泥。到了延州後,程戡派通判盤問,吳宗說:「引伴謂當用一百萬兵,遂入賀蘭穴,此何等語也。」

    咱是好心來賀你們大宋新君即政,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呢?況且你們宋朝真能抽出一百萬軍隊與我們西夏作戰嗎?

    通判說道:「不是高宜想說這句話,而是你們當中有人說國主乃是少帝,先有因,後有果,就是失也失在你們的使人身上,不在引伴之責。」

    你們讓李諒祚從國主強行升級為少帝,高宜能不急嗎?問清楚了,趙曙詔書李諒祚宜精擇使人,勿令無辜生事。

    不管怎麼說,宋朝做得還是不錯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才是兩國交好之道。

    關健中國人想法是這樣的,這些野心勃勃的外夷能有這種想?。越是想示好,越是想化解,反而讓對方產生錯覺。這是整個中華民族的悲哀,一千年是這樣,一千年後還是這樣,居然沒有人明白,一次次上演著。

    趙曙想化解,李諒祚卻產生誤會,認為宋朝無人了,君王不及以前的君王,大臣不及以前的大臣,機會到來。

    正好程戡去世。

    這是一個能吏,能文能武,在西北雖不及狄青,可一直相安無事,而且很好地執行了鄭朗策略。程戡去世,李諒祚看到機會,以宋朝慢怠使臣為名,召集十萬軍隊分兵攻入諸州,你們宋朝能不能召一百萬軍直搗賀蘭山我們不知道,但我們能立聚十萬兵。兩國久未戰,宋軍猝不及防之下,數千弓箭手與鄉兵被擊殺,掠人畜以萬計,返回西夏。

    烽火再起。

    韓琦卻看到一個很好的機會,隨後上書,於陝西各州,除臨近京畿很近的陝虢二州以防有變外,其他各州府一律三丁刺一,使鄉丁變成鄉勇,然後在臉上刺字。

    宋朝兵士是要刺字的,以防逃跑。還有一個,就是罪犯,刺字充軍,這個充軍不是變成兵士,而是在牢城裡做苦活。長久後,再加上軍隊戰鬥力下降,待遇多方苛薄,漸漸百姓當兵為恥之,再加上罪犯刺字充軍。人人以臉上有字為恥。

    若是真當了兵,還有一些兵餉,情有可願。關健是鄉勇,什麼都沒有,還不及以京畿為中心的保丁,一旦近十六萬鄉勇刺字後,會造成什麼反響?這個韓琦不管的,他要的就是重新侵犯西府權利。

    到了這一步,富弼一顆心完全冷了下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7
正文 七百九十七章 三更
    富弼仍克制著怒氣,找韓琦爭辨,韓琦不客氣地說:「彥國,你懂軍事乎?」

    富弼哪裡懂什麼軍事,連戰場也未上過,韓琦不管是不是鄭朗提攜,確實有過實打實的功勞。(全文字小說更新最快)無言以對,默然半天,憤憤退出。

    司馬光氣憤不平,這整胡來了,上書道,康定慶歷之際,趙元昊叛亂,王師屢敗,乏少正軍,於是籍陝西之民三丁選一,以為鄉懷手,又刺充保捷指軍(指鄉兵),沿邊戍守。閭裡愁怨,不可勝言。農民不習戰鬥,官中又要費衣糧,私家又須供送,骨肉流離,田園蕩盡。時過二十年陝西之民仍不復舊者。也就是宋朝大發展,可到現在陝西還沒有恢復元氣。

    河北河東為緩軍費,籍民刺為義勇,編入保丁,而不刺為正軍。今議者怪陝西無義勇保丁,卻不知道陝西之民三丁有一丁已編入保捷軍中。三丁再有一丁編入義勇,此詔一下,百姓如何驚憂。況且陝西正軍與保捷軍甚多,不至於潰守,何做下如何有百害無一益之事。

    連上兩書不報。

    一怒之下,司馬光來到中書與韓琦論理。韓琦微微一笑,君實,你不懂軍事,兵法道兵貴聲而後實,諒祚桀驁不馴,若聽到陝西驟增二十萬兵,豈不感到震驚?

    震驚個鬼。

    司馬光根本不聽,而且吵架的本領,韓琦也遠不是他對手,道:「兵法為什麼要先聲,那是沒有實力,必須虛張聲勢。要不要我舉幾十個例子給你聽。」

    論對歷史的掌握,韓琦更不是司馬光對手,又道:「那只能欺騙一時,不可復用。今天我們雖增二十萬兵,實不可用。不用十天,西人必知道其詳細情況,會不會害怕?」

    韓琦不能回答。只好悻悻地說道:「慶歷時陝西鄉民初刺手背,後皆刺面於充正軍,何憂今天復舉?況且敕牓已經張貼出去,以後不再用百姓充邊防就是了。」

    司馬光不客氣地說道:「你說的話,我根本不相信。」

    韓琦道:「我在此,你儘管放心。」

    司馬光盯著韓琦說道:「不但我不相信。就是你自己也不那麼自信。」

    韓琦大怒。喝道:「你敢藐視我?」

    兩人地位懸殊很大,而且韓琦強橫天下無人能及,司馬光語氣軟了軟,答道:「就算相公在此能做到,可萬一他人當位於此,見相公前例故事,他們會不會照抄呢?」

    你是首相,可也得講一個理兒。

    韓琦不能回答,但也不用回答。一拂衣袖離開,不理睬你了。難道你能跳上天去不成?

    這一招很管用,司馬光又不能揍韓琦,鬱悶地回去,繼續上第三奏,易說。不遠復,無祗悔。元吉。說命說,無恥過作非。康定年揀差鄉弓手,原來不刺手,後到慶歷中,刺充保捷,富有之家用錢財雇掃中壯捷充替。民還不怨。今天無辜一切刺手,則是十幾萬無罪之人永充軍籍,不復為平民,百姓何時罪。朝廷害之?

    不報。

    第四奏上去,從唐朝講起,再講到慶歷戰爭的對錯,還是不報。

    第五奏再上,講河北河東義勇軍,契丹入侵,用之戰,可否管用?已經成了害民之舉,為了其專心訓練,國家每年為河東河北耗費無數物力財力。這還是訓練過的義勇,況且沒有訓練過的農民。何忍以十餘萬無罪赤子,盡刺為無用之兵?

    前五奏司馬光寫得很耐心,最後一奏終於沉不住氣,胡言亂語,陛下新臨大政,當求善無厭,從諫如流。為什麼不聽台諫的話。陛下萬民之父母,萬民乃是陛下赤子,豈有父母誤墜其子於井說吾誤矣,而不救?聽台諫的話,罷此詔。

    六篇奏摺上,皆不報。

    司馬光一怒之下,對趙曙說道,陛下,將臣外放,這個知諫院俺做不好了。他是有功勞的,趙曙不准。司馬光一氣之下,回到家中酩酊大醉,鄭氏一門,只有大蘇貪酒。()其他人皆不喝酒或者喝得很少。一次包拯讓司馬光與王安石飲酒,王安石就是不飲,司馬光卻小抿了一口。僅是小抿。一方面反應了兩人的脾氣,一方面也能看出他們平時不吃酒。

    氣得喝酒大醉。

    富弼看得更清楚一點,自這年臘月起,開始上書辭職,一直到來年的八月,富弼一共上書二十表,要求辭去西府首相之職外放。但他不是軟弱,最後一道謝表上說得很清楚。史上富弼就隱約地看到一些不好的跡象,與鄭朗多次交流,看得更清楚一點。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徵兆,甚至比呂夷簡危害更大。至少呂夷簡不敢用國家來做籌碼打壓敵人,雖打壓,該用的還是用,該不用的還是不用,例如讓范仲淹主持西北。但現在官員傾軋,打擊與報復已經沒有了限制,不僅是人身範圍的胡亂攻擊,甚至不顧國家局勢。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趨勢,一旦形成例子,以後廟堂精力就會放在內鬥,爭權,清洗與陷害,報復上,甚至根本不顧國家利益。

    為了使朝廷不形成黨爭,俺退了,希望諸位以國家為重,不要使朝堂產生更嚴重的分裂。諸位好自為之。

    我不爭了,韓琦,你也不用為了擠壓樞密院的權利,讓陝西十幾萬百姓受苦受罪。

    富弼一退,一切走上正軌,與十六萬義勇無關。韓琦說了老實話,陛下,不要擔心哪,李諒祚僅是一個小狂童,非有元昊智計,而邊備遠勝於康定之時。

    許多大臣暗暗鄙視,既如此,又何必興師動眾,讓十六萬陝西百姓刺字?

    歐陽修也說了老實話:「今天兵甲雖不能稱為精利,但也不像往年那樣腐朽,城壘雖粗嘗完輯,也不像以前那樣隳頹。執政大臣皆當時宣力者(指韓琦),其留心西事熟矣,不像以前那樣大臣聽到變故一個個茫然不知所措。今謀臣武將城器械皆勝於以前,可諒祚僅是一個小狂童,數敗於吐蕃,有何懼哉。」

    大家更無語。

    富弼在洛陽聽得那個心裡面叫憋悶哪,差一點一口氣沒有憋死。

    韓琦與歐陽修在軍事上見解是很正確的。治平二年正月,李諒祚攻慶州王官城,這時宋軍有備,經略使孫長卿拒之,不得進。孫長卿還僅是一個文官,若遇到狄青。李諒祚會很悲催。

    然後上表自陳。麻痺宋朝。

    後世看看倭國的做派,就能看到西夏的做派,一邊狠狠地打臉,一邊派幾個無關痛癢的人來和好,後者向世人強詞奪理,前者伺機而動。若麻痺了,就過來狠狠咬上一口。若不麻痺,那麼就像其他人叫屈,咱給了面子。人家不接受怎麼辦。就是這種拙劣的方法,居然若大的國家就沒有辦法對付。但富弼要退,一切回歸正常,在韓琦建議下,派使王無忌持詔詰問。西夏派賀正使荔茂先獻表,胡說八道。將過錯歸於宋朝邊吏身上。這次韓琦表現很好,勸說趙曙不聽。

    又圍蕭關,不克。

    蕭關成了李諒祚的心頭恨,他一心想要光復父親的榮光,麟州屈野河之西還給宋朝,豐州也還給宋朝,但蕭關以南全部被宋朝侵佔。侵佔的還有環慶西邊許多地區,一直接到橫山。

    當然,大家心知肚明,宋朝在鄭朗指導下也不是很老實。特別是程戡,一直採用了鄭朗策略,少許地救濟橫山諸部,導致許多部落心生兩端,李諒祚出兵一是為了宣威,二就是震懾,三是看能不能乘宋朝內政不好的時候,取得一些大捷。

    秋八月,西夏拒詔使王無忌於邊境之上,再度出兵。出蕭關不行,但可以從天都山出兵,雖然鄭朗那些蠶式防禦還在,可多年未戰,葫蘆川與沒煙峽水草豐美,有許多蕃戶遷移於此。夏兵至,再殺蕃戶數千,擄牛羊上萬。

    至平三年,又發起多次侵犯。

    鄭朗忍無可忍,繼續這樣下去,以前取得的一猩果將會一一被蠶食,上了一篇奏摺。那就是火炮,時至今日,至少在虎蹲炮上,技術已經十分成熟。

    小砦堡不能放的,怕西夏人得到。不過得到也沒有關係,沒有砲彈,等於零。但終是不美,放於大砦大堡上。秋九月攻慶州大順城,這也是一個西夏人眼中的眼中釘。環慶經略使蔡挺戒邊戶入堡,諸寨不要出寨迎戰,將鄭朗的辦法採納了過來。然後潛布鐵蒺藜於城濠之中,西夏大軍至,渡者

    多傷。攻三日不克,帶著大群傷兵分攻柔遠寨,這一回更悲催,遇到了一員絕世勇將,狄青看重的張玉。

    先是派重兵拒守柔遠寨,夜裡乘西夏人無備,張玉率領三千敢死隊出斫營,奇襲西夏中軍。西夏大潰,退回金湯城。

    這邊不大好玩了,李諒祚一調頭,又帶著軍隊殺向蕭關,其實他不知道,在大順城下他僥倖逃了一命。到蕭關悲催了,哪裡是楊文廣,在鄭朗提攜下,楊文廣正式走向前台。並且正好朝廷運來六十門虎蹲炮,楊文廣一直未用。等到西夏主力軍隊正式攻關時,忽然將虎蹲炮搬了出來,近處是投石機投放火藥包,遠處是射程達到三四百米的虎蹲炮。

    而且一發砲彈將李諒祚削傷。

    西夏大軍又開始潰敗,楊文廣開出關門,率軍出擊,將李諒祚殺得丟盔棄甲。

    當然,一旦戰爭開始,皆不大好,雖然數傳捷報,卻給邊民們很大壓力,許多邊戶逃向內腹。

    這時,大家很想念一個人,鄭朗。

    前幾年李諒祚派使求漢書漢服,再加上宋朝相助之恩,大家一起認為以後邊境可以平安了。鄭朗卻明智地說了一句,僅能平安幾年。果不其然。

    然而最佳的時機過去,以現在宋朝的情況,是沒有辦法將西夏消滅的,打來打去,只是兩敗俱傷。這又是一個不顧百姓的主,可宋朝得顧著百姓。大家商議,韓琦說道:「無妨,派使到邊境喊話,因為你們的不遜,從今天起歲賜與互市商榷全部中斷。馬上這小子就老實了。」

    趙曙狐疑地問:「就這麼簡單?」

    韓琦道:「不複雜。聽臣建議。」

    那時更沒有人追問既然如此簡單,何必刺鄉勇,讓陝西百姓人心惶惶?

    中使到宥州帶著公文,遞給西夏人,李諒祚大沮。派使謝罪說道:「受賜累朝,豈敢違反先誓?僅是邊吏擅自興兵,朝廷復歲賜,我馬上派人將他們誅殺。」

    敢情他毛沒長齊,將韓琦當成毛未長齊的孝子,無人相信。

    互市封閉了。榷場關閉了。歲賜也沒有了,李諒祚老實了。

    老實的卻是在宋朝這邊,吐蕃那邊還在經營。瞎氈死,西夏破龕谷,其子木征不能自立,遷於河州。正好秦州丁族首領瞎藥與唃廝囉父子不合,迎木片居於洮州。木征來到洮州後想要立文法,秦州諸蕃不服,將木徵逐回河州。木征無立足之地。李諒祚聽聞後,派人陰誘,木征與青唐等許多部族請求並附。

    至此,從渭州到秦州西方廣大領土上諸蕃部一起向西夏誠服。還不能為西夏真正所用,一旦為西夏所用,陝西情況更加惡化。甚至一度讓西夏襲擊到原先的秦州腹地金雞川。

    南方是好消息。讓李諒祚敏感地抓住。可是宋朝一直不松口,沒有了宋朝歲賜與互市,西夏經濟情況再度變得惡劣。於是派使哀求,反正中國國大人多錢多,還有人也很傻,當時趙曙已死,趙頊即位。鄭朗還沒有歸朝。又發生了一件事,西夏戰爭頻繁,民不聊生,再加上以前宋朝時不時給幾粒紅棗子。橫山諸羌更思內附。

    李諒祚聞聽後將這些族賬盡遷於興州。諸部無可奈何,懷土顧望。那時候朝廷已經下詔奪情,不知多少詔奪情鄭朗回京。種諤膽子壯了起來,派使追上這些族賬,說你們來我們宋朝。

    諸族酋大喜,又懷疑起來,不是你們宋朝這麼多年皆不接納我們內附嗎?使者說此一時彼一時也,鄭相公馬上再度進京了。鄭朗威名一個個知道的,聞之手舞足蹈,立即回頭。幾十帳族幾萬羌戶一下子衝破邊境線,湧向宋朝。

    趙頊聞之哭笑不得,人已經過來,不能再送回去,山遇惟亮成了宋朝康定年間的一個深深傷痛,不怕犯錯,就怕犯錯後不知悔改。為了安撫李諒祚,重開互市與歲賜。但那時,歷史已經翻開新的篇章。

    現在宋朝卻是漸漸步入最黑暗時期。

    富弼請退,另一人也請退,程師孟,本來他就不適合擔任宰執,加上他是鄭朗的嫡系,朝中又無他人幫助,一直遭到擠壓。原來還有張昻與富弼罩著,現在兩人皆在請退,自己還能有好下場麼。率先請呈。

    富弼還挪不開面子,立即准辭,程師孟是什麼人哪?前面一上,後面就將他外放了。

    退的不是他一人,許多重臣要求外放,有的讓趙曙挽留下來,有的就沒有挽留,陸續退出朝堂。許多官職就空缺出現,特別是樞密院。趙曙環顧四周,看到了王疇。這是一個老實人,朝堂上發生的種種他沒有插手,也不敢插手。有一次趙曙與其交談,通過談話,看到王疇的態度,覺得可用。至少不反對俺是麼。

    因此讓王疇為樞密副使,這次連歐陽修也反對了,趙曙說道:「疇善文章。」

    歐陽修說道:「其人勁正,但不為赫赫有之名。」

    說得很婉約,再說下去,那就是將皇上當成呆子。

    呂誨不管,直接將原因說出來,也不是王疇不好,這關係到宋朝的一個制度。凡是進入兩府的大臣必須在下面擔任過一段時間知州或者知府,這樣能瞭解真正的民生,還有**處理事務的能力,也避免一直賴在廄不走的老油條們用資歷混進兩府壞國家的事。

    後人也許不知道,但趙曙乃是宋朝的皇帝,連這個都不懂,這個皇帝是怎麼做的?

    王疇正是缺少這個重要的經歷,所以不能做西府副相。

    然而無論歐陽修或者呂誨,皆不聽。

    趙曙又忘記了一件事,別以為皇帝就可以欲所欲為,趙匡胤兄弟為了防止一朝昏君誤國,制訂了繁瑣的制度,不僅是約束群臣,對君權也進行了掣肘。

    想一想趙匡胤那個楔藍子,若大的皇帝想要一個花藍子都要不到,況且隨隨便便不合制度就授一個副相?

    詔書到了兩制那邊,沒有兩制官員重新書寫,詔書不管用的。翰林學士錢公輔也不辨解,直接動用了合法權利,封還詞頭。也就是兩制官員一旦覺得詔命不合理,拒絕書寫詔書,送回皇帝或者兩府大臣那邊,詔命直接終止。

    錢公輔不是第一個做的人,以前許多詔書被兩制封還詞頭了。

    趙曙抓狂了,他能恨趙祉,甚至能恨趙恆,但能不能恨趙匡義與趙匡胤?不管是不是親祖宗了,粗暴的下了一詔,將錢公輔下放到滁州為團練副使。就是貶也要合理的貶,團練副使是什麼樣的官職,還不及一個小知縣,錢公輔是什麼樣的官職,若大的翰林學士,最少也得貶一個知州。況且有什麼罪外放?

    錢公輔判決審疑,暫時無權封還詞頭,但詔書又讓另一個兩制官員封還詞頭了。盧士宗,陛下,這道詔書更是莫名其妙,不能通過。趙曙大怒,那麼倒底你們是皇上,還是我是皇上?要處罰盧士宗。

    呂誨、呂公著與等人營救,韓琦一看不行,如果真讓皇上這麼幹了,那麼所有制度會一一崩壞,暗中做了勸解。然後做了權宜之計,王疇還是做樞密副使,錢公輔也繼續下放,至於盧士宗也就算了,止罰銅三十斤。

    士大夫不服,可富弼都放棄了,面對強悍的韓琦與不可理喻的皇上,又缺少領頭的首領抗衡,只能忍氣吞聲。但一個個低估了趙曙心胸有多狹小,暫時放過盧士宗,一忍忍了一年時間,終於找了一個藉口,將盧士宗下放到廣德軍。黃山風景還是不錯的,離廣德軍很近,沒事去看看黃山。

    趙曙的做法驗證著鄭朗的說法。

    無論再好的制度,只要執行的人不行,制度照樣能輕易的破壞,不要多,一個權相一個皇上連合起來,什麼樣的祖宗家法也等於零。兩府宰執必須有地方首長的磨勘經歷破壞掉了,兩制官員封還詞頭的權利破壞掉了。更多的大臣終於選擇了沉默。

    趙曙可以欲所欲為,沒有大臣吭聲,很好,很滿意,君子有恩不一定要報恩,但君子有仇必報仇,他從幾個侍講講的史記裡學來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司馬遷說的話。

    然後眼睛盯啊盯,盯到一個讓大家都想不到的人,蔡襄。

    富弼是君子,偶爾還能反擊一下,蔡襄自慶歷新政過後,就差一點變成綿羊了,沒有想到趙曙居然盯上了他。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7
正文 七百九十八章 四更前夕
    ----------------------是歲,畿內、宋、亳、陳、許、汝、蔡、唐、潁、曹、濮、濟、單、濠、泗、廬、壽、楚、杭、宣、洪、鄂、施、渝州、光化、高郵軍大水,也許多兩京路,到江淮甚至到兩荊這麼大範圍內皆遭到洪水襲擊。()

    這時就看到河工的作用,雖花了許多錢帛下去,可治理的範圍不僅是黃河,還包括淮河許多流域,並沒出現氾濫成災的悽慘局面。內澇是避免不了的。派使行視,疏治賑恤,罷其賦租。

    公平的評價,趙曙也不惡。

    對老百姓還算可以,也嘗試著做一些小範圍的改良,僅是因為身體不行,慢慢熟悉政務後,沒有健康的身體支撐,不能改革越來越重的時弊,導致攤子越來越爛。還讓司馬光著手編著史書,等等。

    但一沾到趙禎就犯邪,關健沒有趙禎,他這個皇帝帝位就不能正名,越繞越犯神經。韓琦與歐陽修更不能說一個惡人,可趙曙是他們捧抬上去的,只好維護著趙曙的一言一行。若沒有韓琦與歐陽修的維護,兩府大臣一起節制,趙曙不會越來越過份。若沒有趙曙的拖累,韓琦與歐陽修也想要一個臉面。三個人一結合,結果很好,一起下海。所做的事也越來越不要臉面。

    鐵面無私包青天,大黑臉趙抃知成都,蜀人大悅,趙禎特詔書說,趙抃為成都,中和之政也。

    看到皇上正常,韓琦與歐陽修常鬆了一口氣。

    這幾年累得無語,替趙曙收拾爛攤子不要緊,捫心自問,對自己做下的一些事,自己也恥之。想做嗎。這是趙曙朝,若是在趙禎朝,那一樣翻出來,自己也死定了。

    兩人多渴望看到一個正常的皇帝。

    正常了一個來月,治平二年二月。又不正常了。

    趙曙正式立皇子之前,一再犯邪,趙禎心中疑惑,又不時的想到自己三個過於早逝的兒子。若兒子在世,未必能發生這些事。而且自己還沒有死呢,大臣們就開始背叛了。想到傷心處。有時便暗暗流淚。難道趙禎難過不對嗎?

    但就成了趙曙憤恨的原因之一。

    看到趙禎悲傷,有的親信內侍與宮妾們就說了一句公道話,看來這個皇子未必能靠得住啊。反正宗室子弟很多,不如再換一個,真不行,添一個皇子留做後備人選,相互比較一下,也能穩妥一點。

    事實說得很對的,任何一個皇子上位。也不會做出趙曙這些大逆不道的事。

    有一兩個大臣對趙曙的做法也不滿,便進了隱晦的文字。這些文字放在趙禎臥榻上,趙曙病重,曹太后垂簾聽政,才開始曹太后也怕國家出現意外,想保住趙曙。當然。現在她一定後悔了。曹太后就將這件隱秘的往事翻了出來,告訴中書幾個大佬,很傻很天真,又說道:「官家於臥榻上看到這一二文字後,將它們燒掉了。」

    趙曙有沒有看到,或者換一種說法,曹太后是否在說真話?多半是假話。用來震懾大臣,不要在外面胡亂說話,以安趙曙帝位。讓她實現了目標,帝位安了。報應也來了。

    這時曹太后想的最多的便是農夫與蛇的故事。

    當時大家也沒有想到,聽聞後,兩府大臣喏喏,那個敢問?

    因此有沒有這個文字還是一個謎,就是有趙曙有沒有真看到還是一個謎。

    過了一年多時間,大家幾乎將它淡忘,趙曙又將它翻了出來。

    趙曙病好後,數問蔡襄是何數人。這個人怎麼樣啊,韓琦憑心說不錯,雖蔡襄與鄭朗交好,可是一個老好人,屬於那種只做事不說話的孺子牛。趙曙嗯嗯不語。

    三司使是國家計相,問一問也很正常,韓琦當時也未想到其他。

    這年二月,蔡襄請了一天假,趙曙居然在宮中知道了,變色問中書數相:「三司掌天下錢谷,事務繁多,而襄十日之內在假者四五,何不別用人?」

    韓琦一聽傻了眼,蔡襄怎麼得罪了皇上?

    有兩個原因,第一個蔡襄與韓琦歐陽修關係也不錯,第二個國家財政隱隱很麻煩,蔡襄在能扛下一半責任,蔡襄一去,若是三司將這個包袱抖開,還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爭議。

    韓琦一時半會想不到趙曙對蔡襄發難的原因,便說道:「三司事無闕失,罷之無名,若更求一人材識名望過襄者,恐怕也找不到。」

    歐陽修與蔡襄經常來往,倒是知道原委的,說道:「襄母八十有餘,多病,蔡襄不能不照顧,這也是人子的孝道。況且蔡襄但請朝假,不誤起居,公事更沒有耽擱過,於公於私不應當罷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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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襄很苦逼,不敢再請假服侍母親,只好一邊辦公,晚上回家盡孝道。但趙曙盯著蔡襄了,春天西夏復攻西北,趙曙開始發怒,說邊事將興,軍須未備,三司當早選人。

    韓琦感到古怪,便親自問蔡襄,君謨,你曾經做過什麼,讓皇上不高興。蔡襄也納悶兒,我連話都懶得說了,能做過什麼。韓琦更古怪,便託人向宮內詢問。

    才知道皇上惦唸著那一二文字。是否有這個文字,韓琦不知道,有趙曙有沒有看過,也不知道。宮中可靠的消息說有,曹太后未撒謊,但趙曙初次來到宮中,因為有許多內侍姓名,為安定宮中,看也未看,就將它們燒掉了。

    是否是真的,也不清楚。不過曹太后將此事翻出來,使趙曙又重新惦念上了,然後產生懷疑,從手下哪裡聽到在立皇嗣時,蔡襄有過異議,然莫知虛實。於是對蔡襄產生懷疑,將蔡襄恨上了。

    這件事傳到鄭州,鄭朗一聲嘆息,為曹太后嘆息的。一個可憐的女人,趙禎生前得不到趙禎的寵愛,死後被養子多番凌侮,雖可憐也是自找的。還有一份譏諷,就憑藉這一點,他也看不起趙曙。有一個比喻,魏徵曾多次建議李建成幹掉李世民。李世民如何對付魏徵的?但遇到這種心胸狹隘的人,最明智的做法,少去惹他,還能落得一個清靜。

    韓琦復問蔡襄,蔡襄也很老實地回答,當時自己是對趙曙的十八道辭表說過不滿的話。但沒有向宮中遞一二文字。韓琦也相信。蔡襄沒有必要為此事向自己撒謊,於是約了曾公亮與歐陽修一道進宮。對蔡襄,曾公亮還是很欣賞的,況且皆是樊樓宴與會者。韓琦質於趙曙,趙曙答道:「內中不見文字,然在慶寧宮就聽到這封密奏。」

    三人心中全部清楚了,敢情皇上這純是臆測,韓琦便道:「事出曖昧,若虛實未明。乞更審察。如果以飛語獲罪,以後小人動輒傾陷,正人難立也。」

    趙曙翻白眼,如今你還能稱為正人嗎。

    韓琦不能稱為正人,曾公亮能稱為正人,在邊上說道:「京師之地向來多喜造謗議。一人造虛,眾人傳之,便以為實。若因為疑似之言陷害忠良,不是臣下被禍,兼與國家為患。」

    不符合祖宗家法啊,國家許言臣風聞言臣,但不是許風聞理事。更不是許風聞處罰大臣的。

    趙曙冷漠地答道:「雖不見文字,曾卿能安能保其必無之?」

    曾公亮不知道怎麼回答,有沒有這個密奏兩回事之間,就是有也燒掉了。說也說不清楚。歐陽修說了,他說話很有水平的。若沒有歐陽修相助,如今韓琦有可能寸步難行。

    道:「陛下,無跡可尋的事本來就不應當相信。就算有跡可尋,也難能保讓人相信。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先朝時夏竦想要加害富弼,令其婢妾學習石介字體,久之學成,乃偽作石介為弼撰廢立詔草,賴仁宗聖明,弼得保全。臣丁憂回朝,有小人嫉恨臣,偽撰臣書奏說要減裁宮中內侍,傳佈中外,讓內臣看到臣無不咬牙切齒痛恨。判銓才六日,便讓楊永德所污,罷知同州。亦賴仁宗保全,尋知臣無罪。於是留臣至今。這都是發生過的事。況且蔡襄字體學的人又多。像這類情況,不要說沒文字,就是有文字,也要辨別真偽,陛下不要懷疑。」

    趙曙蠻橫地問道:「造謠者為何不及他人?」

    歐陽修差一點昏倒,為什麼不及他人,是因為你老人家要懷疑,上有所喜,下有所投,既然你要懷疑蔡襄,別人為了投你所好,自然用蔡襄造謠生事了。

    若是趙禎在此,歐陽修還敢說出來。可面對趙曙,歐陽修雖有答案,敢不敢說?

    三人走了出來,面見蔡襄,老朋友,沒辦法,準備收拾行李,不過看在大家相處不錯的份上,給你找一個好地方外放,杭州。

    但這件事產生一些很不好的後果,趙曙的做法,讓韓琦與歐陽修看到一個可怕的真相,別以為趙曙是一個病怏子,這是一個極其陰冷的傢伙,順昌逆亡!想要保住這個位子,就得順從趙曙。

    蔡襄下,呂公弼上。

    呂公弼也沒有想到其他,上就上,奏事時趙曙說了一句話:「朕往年在藩邸時,吏以府中馬不善,求易之,卿言朕乃朝廷近親,且有素望,宜避嫌,不可許。那時朕便知卿也。」

    呂公弼也有些傻眼,三司使國家重臣,一國的大管家,難道僅因為這些小事就能擔任嗎?

    這個不管的,雖拒絕了,呂公弼當時說趙曙是朝廷近親,有素望,這個讓趙曙樂了大半天,至今記憶猶新,今天朕回報你啦。呂公弼嘴唇直哆嗦,想了大半天只能頓首叩謝。

    趙曙又說道:「卿繼蔡襄為使,襄訴論不以時決,頗多留餘事,卿何以處之?」

    呂公弼很老實地回答:「襄勤於政事,未嘗有慢失,恐言者妄爾。」

    趙曙也不氣,人家是落難時的慧眼識了自己這個英雄,此言更是長者之言。不錯不錯,朕用了一個長者為三司使。這更讓人無語,三司使說好聽話是管家,說不好聽就是替朝廷經營,想經營就得懂經濟。蔡襄不行,呂公弼也不行,想要主持好三司使,必須象張方平,那怕呂惠卿也不要緊,最怕的就是蔡襄這些長者。

    但還不夠。趙曙又往三司裡塞了一個大貪官皮公弼,一個很會鑽營的前幕僚王廣淵等人,三司更加惡化,那個黑窟窿也越來越大,不過至今仍沒有幾個人想到。

    有韓琦與歐陽修配合,趙曙幾乎每一個心願皆得償了。那場大爭議便轟然而來。這才是宋英宗時代最黑暗的時刻。四更時分!那件事未到來之前,趙曙又正常了一段時間。四月,趙曙將輔臣全部召來,問:「天下金谷幾何?」

    韓琦最怕問的是這個,不過問的人若是趙曙,他反而會很高興,做皇帝就做皇帝,何必搞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一一回答,有真有假。有的是不敢回答的,問題漸漸嚴重,也不敢欺騙,只好略去。總之,情況不大好。趙曙又問道:「冗兵之費為何倍於往昔?」

    聽來聽去,軍費乃是最大的黑窟窿。

    歐陽修說道:「自西事以來。邊臣為守備,既增置軍額,則歲費益多。」

    趙曙無可奈何,西夏不省事,一個勁地侵犯邊境,不能不防。但為什麼僅是一些防範,就花了這麼多錢?然後又想到鄭州那個人。換做他。會怎麼做。趙曙也有自知之明,想法從鄭朗身上一略而過,迅速不想了,嘆道:「祖宗綏懷如此。尚有倔強者。」

    韓琦答道:「國家意在息民,故示大體,含容之耳。」

    息民是不錯的,和平更是可貴,但這樣被動的防範,要到那一天?況且像這樣防範,隨著西夏將勢力蔓延到河州,邊境線越來越長,得駐守多少軍隊,一年得浪費多少錢帛?

    趙曙明智地沒有再問。

    很正常的一次問談,分寸拿捏得很好。走了出來,韓琦一聲嘆息。此時富弼還沒有離開朝堂,聞聽後譏諷地看了他一眼。

    暫時還沒有開始,朝廷開始做一系列的好人好事,原先用東西福田院救濟京城老窮孤與乞丐,然給錢米才二十四人。詔並東西各蓋屋五十間,所養各以三百人為額,歲出內藏五千貫給之,也就是官辦的養老院。又給泗州大對塔施利錢八千貫。不過有人傳言說趙曙對乞丐發善心,是因為其母龍游縣君任氏以前是一個賣身的叫化子,僥倖落入趙允讓府上,為趙允讓看中,野合了那麼一回,這才有了龍種。因此趙曙對乞丐問題十分關注。是不是有這回事,也沒有人敢去查問,鄭朗都不敢!

    鄭朗在鄭州,就當不知道朝廷這些事。

    沉靜了兩年多時間,鄭朗今年才正式撰寫儒學。這得有一個思考過程,有空的僅是這兩年時間了,恐怕以後再也沒有時間寫東西。得想好了寫。開始沒有寫其他,而是先將中庸與仁義以及三分修改了一遍。

    原來鄭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人也是樂觀向上的。可是對人性看法卻略有些悲觀。此時鄭朗肯定沒有什麼好心情,然而對人性看法卻出現了一些改變,變得稍稍樂觀起來。

    無論什麼哲學,人性才是根本。不瞭解人性,就無法深刻思考哲學。

    鄭朗在新的儒學中,將人性與天性分開,人性是人性,天性是天性,但天是高高在上的,所以萬物必須跟著天道變化生長運行。不是儒家所講的天人合人,有些相通之處,多數卻是不同。

    而且鄭朗說得很刻薄,這種遵循天道變化的生存,實際乃是一個為了自身茁壯成長以及物種繁銜的弱食強肉過程。例如簡單的例子,一山不容二虎,沒有那麼大的地盤,不能提供給老虎足夠的食物,故不能象其他物種,以群聚生活。

    但越是高級的物種,越有智慧,越是注意各自的分工與配合,以便利用群體的力量壯大自己。特別是人類,人類乃是萬物之首,可實際看,力量不及虎豹,速度不及鹿馬,繁衍不及鼠兔。為何主宰著大地萬物,無他,智慧也。

    一個是個體,一個是群體。動物智慧低下,群體配合不好,如一頭虎撲向牛群,肯定不及所有牛的對手,然牛隻會狂奔逃跑,而不會配合對抗猛虎。但它若撲向了人,人就能配合起來,進山狩殺,為民除害。

    由是引出一個結論,人性陰暗的一面。便是自私自利的著重個體享受,人性光輝煌的一面,就是重視群體,謙讓合作,分工明確,各伺其職。夫子所說的君臣父子夫妻。是一種明確身份地位。也是一種變相的分工分明,所說的仁治與德治,便是想試圖將人性光輝的一面發揚光大。

    肯定是曲改了,不過也算是維護統治者地位的,再加上如今鄭朗的名聲,反對聲音不大。然後做出進一步地誤導,想要國家穩定,百姓幸福,便要各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做好各自的本職。官員要做一個好官。皇帝要做一個好皇帝,工匠要做一個能工巧匠,農民要做一個勤奮樸質的農民。

    這個過程不但靠教育,國家機器也必須去引導,將人性的光輝一面發揚光大。

    不是違背天道,上天給了人類萬物生靈之首。同時也給了人類凌駕於萬物之上所做努力的權利。還是一種天人合一的行為。

    由此開始論證。

    比如天下非是所有人的天下,乃是精英的天下。這是最早的說法,但現在鄭朗不是這種說法,天下就是天下人的天下。一部分人成為精英,做了許多事,比如兼併,或者放高利貸。魚肉鄉里,貪污受賄。這是人性黑暗的一面。

    可就是這些人,也有人性光輝的一面。就看朝廷如何去做,一是輿論去宣傳。二是通過一些柔和的措施去鼓勵嘉獎,進行誘導,道德與行政的結合,阻止這些醜陋現象蔓延。

    不管有沒有曲解夫子的理論,但這條思想拋出來,可以說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寫到這裡,鄭朗想到一個人,雷鋒。雷鋒是造神造出來的產物,但一個雷鋒精神鼓舞了多少人,又給社會帶來多少淨化作用。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質疑雷鋒,這個精神丟失了,整個社會也迷茫了。

    再比如東西方仇富的心態,有價值觀的問題,但相對而言西方富人橫行霸道的事做得要少,慈善心也更高一點,與美化無關,至少在這一點上,人家做得更好,因此仇富心態也會隨之減弱。

    不是鄭朗這樣說,孔夫子也多說仁,可仁在哪裡?當真中國富人不好嗎?但是朝廷有沒有去真正引導他們?

    以前的天下乃是悲觀的天下,此時的天下卻是一個反思的天下!

    陸續地將它們發表在報紙上,無數士子附和。

    鄭朗在報紙上摺騰,韓琦不管的,也管不了。只要你在鄭州呆著,怎麼著都行。

    言行合一。

    接著推出帝王心慈善會。

    隨著肥皂的大賣,賺了許多錢帛,不能滿足於肥皂一樣事物,抽出一部分錢帛放在書院用於開發,一部分是用來改善書院學子的生活條件,一部分是用來研發的物資消耗。

    當時三司使乃是蔡襄,軍械監乃是三司使管轄,韓琦准許,蔡襄配合,調來一部分分配到軍械監,學過格物學的官吏,進入書院再深造。朝廷也抽出一部分人選進入,使學格物學的人達到八十餘人。

    其中有三十多人隨時恆學過一段時間,有一定的基礎。加上鄭朗為首,以研發為教習,因此研發出許多事物,例如乙醇的進一步工業化。隨著真正的工業酒精面世,另一樣事物也隨之出現,香水。宋朝對衣服薰香,但有沒有香水管用?噴一噴,成本又低,香味更濃厚,還能隨時更換著噴。還有沐浴露,洗髮精,一起出現。

    隨著這些事物出來,並且半工業化出現,作坊利潤隨著上升,裡面的工人漸漸達到近七百人,成為一個超級的大作坊。又用爐渣灰、石灰與石膏合成土製水泥,成本略有些大,但也是真正意義上水泥的面世。

    有了錢帛支持,鄭朗於是帶著一群學子,攻克一些重要的技術難關。先是冶鐵技術,太先進的實現不了,但是採納了一些明清技術。例如改良風箱,研發活塞鼓風機,焦化煤炭,試用高爐,進化坩堝煉鐵法。

    這是鐵,非是鋼,宋朝已出現制鋼法,還比較落後,明清時得以改進,灌鋼時用泥封鐵,炒鋼時用涂泥的草鞋覆蓋在鐵上,第二用生鐵與熟鐵鍛燒,工人不斷炒動,是謂炒鋼法。這是後世煉鋼法的主要原理,不過改進得更科學與先進罷了。還有生產時,將生鐵爐的鐵水直接注入炒鋼爐,將鐵炒成鋼,節約煉鋼成本。

    又有蘇鋼法,非是蘇聯的鋼法,而是來自明朝南京與蕪湖一帶的新煉鋼方法,工匠將爐中的生鐵融化後,滴入熟鐵之上,使之融合,成為鋼。不過技術要求更高。又有燜鋼法,將熟鐵與少量木炭粉與骨粉以及少數催化作用的物質,一起放入密封的罐內,加熱後保溫十個小時,提高一些工肯的含鋼量與強度。

    又對鑄造技術、鍛造技術進行了改良,又研發梓的冶煉,以前梓礦石熔解溫度超出鋅的氣化溫度,冶煉十分困難。宋朝在改進,已經出現一些黃銅製品,不過仍然很落後,鄭朗採用明朝的悶罐技術進行冶煉。

    沒有一個成功的,因為才剛剛開始。

    若沒有這次鄭州丁憂,鄭朗也不會有時間考慮這些。若沒有那個作坊的收益,也沒有資本研發這些。軍械監在研發,主要還是以武器為主,不是為了民生。

    但隨著鄭朗思考得越多,越對道德重視,不但說,還要帶頭去做,於是有了這個帝王心慈善會,不倫不類的名字,不過細細想起來,自會明白鄭朗的良苦用心,其實就是紅十字會。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8
正文 七百九十九章 禮
    ----------------------夏風徐來,又一年夏天到了,鄭朗說道:「堯夫兄,茂叔兄,繞了好大的圈子。()」

    指他的儒學觀點改變,以前刻意尋找其真相,實際何謂真相?真正的真相乃是治國安民,不僅要從儒學裡延伸出許多做事做人的學問,還要延伸出德化世人。鄭朗以前過於重視了前者,忽視了後者。後者雖虛,卻是根本所在。沒有一個良好的道德風氣,國家再富又有何用?

    因此對邵雍與周敦頤發出感慨,夫子再三說了德化,自己自十歲起就在儒家經義裡鑽研,就像沒有看到一樣。非得回鄭州近乎閉關守了兩年時間,這才悟出。

    也不能這麼說,一直也在想,不過因政務想得沒有那麼深入,他對趙頊說的治國上中下三策,上策已經接近他現在所悟。

    思想觀念的改變,他的所有儒學一起會隨之改變。以前過於實際了,打一個簡單的比喻,雷鋒可不可能做出那麼多好人好事?然後逐一分析。這是一個誤區,管雷鋒有沒有做那些好事,與雷鋒沒有關係,可以是張鋒,也可以是李鋒,要的是那種精神,非是雷鋒這個人。

    這是比喻,放在儒學上不會這麼簡單的,所有儒學側重點會隨之轉移,從冷靜的理性,向感性轉移,著重分析各個利害關係以及儒學與實際真正結合聯繫之外,也著重夫子所說的德化。以前也提起,但不及現在地位如此之重。

    「鄭公,也不易了。」邵雍說道。

    「左傳說,君子之行也,度於禮,禮何解?」

    五人皆深思,絕對不是開玩笑,鄭朗所做的事無疑是在開萬世太平,至少是為將來統治者豎起治世的法則,又關係到禮。那一個人敢隨便回答?

    大程大著膽子說道:「此處禮乃指周公之典。」

    「是否可以指它為一些很具體的典章制度?」

    「這恐怕不行,」張載答道。

    「那麼是否可以它為制度?」少了典章二字,意思立即變得截然不同。

    「孟子云,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這裡禮僅是仁義的準則。更像是中庸……」小程猶豫地說道。

    按照鄭朗的理論,任何事物有正有反兩面,有仁就有義,有陰就有陽,實際不可能存在絕對的仁或義,陰與陽。中間還有一個三分,三分才是真實存在的事物,中庸也不等於是三分,三分是一個客觀的存在,中庸是做事的方法。三分是中庸的依據,中庸是三分的實際表現。孟子這句話。無疑用禮取代了中庸這一職責。因此小程產生了懷疑。

    大小程教育思想就是在於培養聖人,「聖人之志,只欲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聖人以天地為心,「一切涵容復載。但處之有道」,在教育內容上,主張以倫理道德為其根本,「學者須先識仁。仁者藹然與物同體。義、智、信,皆仁也。」

    他們是想培養聖人,可哪裡找到這個聖人,鄭朗的一切舉動,越來越接近他們心中這個聖人,但以前鄭朗的儒學,讓他們頗不喜,隨著鄭朗回歸夫子的原點,重視德化,大小程越來越歡喜。

    因此鄭朗再修儒學時,二人十分慎重。

    鄭朗凝眉答道:「君子處仁以義,然後仁也,行義以禮,然後義也,制禮反本成末,然後禮也,三者皆通,然後道也。」

    這是荀子說的話。

    還好,這時孟子還沒有聖人化,荀子地位並不比孟子差多少,同樣可以作為儒家的依據。這裡,義是給仁以節制,與鄭朗所說的仁義對立互生很相符。隨著鄭朗數次修仁義,已經更多的人承認了這種對立互生關係,而且鄭朗進一步完善的仁義,仁不能說全部是好的,義也不能全部是說壞的,僅是二者的一種對立表現,也讓大家更容易接受。()否則原來那種激進的義,義就是罰,終讓人不可思議,也難以接受。

    前者沒有矛盾,後者就有矛盾了,禮是義的準則,有了這個準則,義才能成,這裡的禮顯然與孟子所說的禮又不同了。幾人全部在沉思,不同不奇怪,孟子有孟子的思想,荀子有荀子的思想,他們在思考兩種說法的可取性。

    孟子的禮乃是仁義的準則,這個準則起的僅是節製作用。荀子的禮僅是義的準則,卻無限地將它抬高,有禮才有義,有義才有仁。但仔細思考,都有了鄭朗所說的制度含義。

    但沒有那麼簡單,鄭朗寫仁義,因為仁義雖重要,可十分散亂,散放在各個儒家書籍裡面,禮不同,僅是大經中就有周禮,儀禮與禮記三本書,至於其他人撰寫的義更是不計其數。

    五人仔細地想了想,究竟這個禮是什麼,幾個大經裡似乎也沒有講清楚,只寫了各個情況如何去做,比如君王的言行舉止,臣子的言行舉止,如何問喪學習中庸。有的乃是夫子寫的,有的乃是後人修著,這在質古的風潮下勿用質疑了,例如中庸。想到這裡張載道:「禮以道導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

    這裡的禮乃是一種防範與感化,還有一種對言行的規範。

    大多數人講禮是講不清楚的,以為禮乃是請客送禮的禮,行禮的禮,這個禮實際不是儒家的禮,僅是一種舉止禮節的一種儀式,也就是儀,而非是禮。

    或者半罈醋,以禮是一種說教與煩瑣的儀式,若如此,孔夫子如此地重視這個禮,腦袋豈不是秀逗了。憑說教與煩瑣的儀式,就能使春秋戰亂平息,王室重尊?

    再深一點則會認為禮乃三綱五常,但這僅是禮的一部分。

    若再一點,就會說出張載的話,三禮雖沒有用巨篇詳細地單獨詮注禮,但寫的就是一種防範末然,感化百姓,言行,各種禮儀與秩序的規範。

    張載不是挑剔鄭朗。這是在討論,連張載都無法說服,況且世人?不提孟子與荀子,那是夫子後代的大儒,而且兩人說法幾乎是南轅北轍,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想法。可不能出現這麼大誤差。那證明兩人說法肯定有錯誤了。因此從禮記樂經裡擇取一段話,這個樂經是最有可能出自夫子之手的文章。

    鄭朗繼續沉思,其實很多想法他基本成熟,不過這一回修儒,是公開發表於報紙之上,給天下人看的,因此很是慎重。道:「夫子一生還有許多文章未來得及修著,便去世了。使儒家思想還沒有真正完善,因此十分零亂。也有少許自相矛盾的地方,故孟荀二人進一步對夫子經義進行詮注。《儀禮》暫不去談,我只說夫子撰寫的禮記,許多地方是寫了祭禮、喪禮、冠禮、鄉飲酒禮、射禮、聘禮,還有一些篇章寫了家庭成員相處之道,可是王制與禮運寫了什麼?這兩章多寫了儒家對國家與社會制度的構想。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謂大同。一個良好的制度不僅是要針對國家,也要針對每一個小家,小家好了,才能更好的回報國家。因此有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善天下。」

    這一句話將會為慈善會所用,小程喃喃道:「難道它真是制度?」

    若是這樣講禮記,就講通了,這是一種更合理的制度,一個制度不僅有君臣關係與國家關係,還有千千萬萬個小家的道德與行為準則構成。國家富強,家庭和睦安定,這才構成了真正的大同。也更符合鄭朗所說的世界複雜觀。

    「我是這麼認為的,一是夫子乃是指路人,從無到有開創了儒家,何其之難,不亞於盤古開天闢地,但盤古是沒有能力創造出萬物。太難了。夫子也是,因此一生追求天下大同的道,卻來不及完善它。其實不用多,只要再給夫子二十年時間,有可能這些經義將會一一完善。禮說得算是很詳細了,只是沒有連貫起來闡述。仁義說得多,可遠不及禮,因此讓董仲舒產生誤解,以仁之為言,人也,義之為言,我也。仁之法在愛人不在愛我,義之法正在愛我不在愛人。」

    幾人皆是微微一笑。鄭朗新仁義裡講了很多,也就是自我主義與利他主義,也能勉強地說是一種仁與義,可根本代表不了真正的仁與義。不但鄭朗質疑,五人也沒有一個人承認董仲舒的那種仁義。

    仁就是利他,義就是自我?

    扯了不成。

    鄭朗又說道:「另外又有人認為仁是義的根本,義是仁的行為,同樣也是一種片面的闡述。不過禮則簡單了,因為夫子禮記洋洋幾十萬言,足以給後人提供了思考空間。」

    「那麼禮是否是一種中庸?」大程問道。

    「為何要這樣說?」邵雍。

    「子曰,禮乎禮,夫禮所以治中也。」

    大程剛說完,五人全部在沉思,似乎很不妙,種種跡象來看,不去考慮他人,包括孟子與荀子,至少夫子這個禮已經很接近鄭朗所說的制度了。但若禮就是制度,豈不將自己心中所想的禮全部推翻?

    「這個治中是對中庸的治理,也就是中庸的參考與法理,但不能代表著禮的全部。禮是禮,中庸是中庸,兩者有相連的地方,也有截然不同之處。此乃儒家大道,無論是禮,或者仁義或是中庸,都會有相連之處。想要大同,必須持之以禮,用中庸來調和。例如窮富之間,想要均貧富那是不可能的。因此貧窮而不約,富貴而不驕,貧窮卑屈,則富者越驕貴傲慢,富者驕貴傲慢,則窮人越卑屈。兩者分化會越來越大,最後便成張角黃巢之事。因此要中之,貧窮不約,富貴不驕就是一種治中。同樣也是禮。夫子說君臣父子夫妻,但又說君要仁,臣要忠,父要慈,子要孝,兄要友,弟要恭。維護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以便各伺其職,這也是治中。」

    「禮為仁義與整個社會治中,自己也必須要中的,不能走向極端,這叫禮之中流。也能說它是中庸。但禮是制度。偏於一種結果,中庸是一種方式,偏於一種態度,還是有所不同。」

    「鄭公是說禮與中庸相對相生?」小程問。

    「也不能算是,陰陽黑白肯定是相對相生的,但這個世界不僅是黑白二色,還有赤橙黃綠青藍紫,若再細分,僅是顏色就能分出幾千幾萬之數。能絕對地說紅與綠就是相對相生?實際許多物事都有相對相生的一面。中庸偏於態度,一切的標準,它有清晰的一面,也有渾沌的一面。很難說它與誰相對相生。若說禮與什麼相對相生,非是中庸,更非是樂。而是儀!」鄭朗道。後來許多人編寫儒家經義時常將禮樂拿出來放在一起。這肯定不能更好的論正儒家那種科學的辨證觀。

    「禮與儀,一個是內容,一個是形式,一個是本質,一個是現象,能說它們是一對相生的一面,可我看到不出它們有什麼相對的一面。」小程繼續說道。

    「有,樂經說禮以道導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政治不是制度,只有政治,制度才能實行,如禮的治中,治中是執行的準則與方式,不是執行的過程。制度的執行過程就是政治。刑罰用來約束百姓遵守政治的輔助工具,但政治本身就是為了制度的執行,因以奉以之禮,以仁為本。政與刑是相對相生的事物。再看前面,禮以道導其志,樂以和其聲。因為出自樂經的,實際這種樂就是儀。禮的最終目標是為了天下大同,可天下能不能達到夫子所說的那種大同?」

    幾人皆茫然。

    之所以修儒學,就是希望開萬世太平。不過捫心自問,太難實現了。

    「還有中庸,說通俗一點,它就是一個個點,將時間切割開來,從立體的劃成直線,中庸便是在這條直線上尋找著這個最佳的中介點。但誰能做到能找到這個點,只能說理論上努力做好,能使自己這個點很接近於這個中介點。實際是不可能找到的。再比如先帝大治,千古未有,不能不說善也,可能不能說我朝在先帝手中達到了大同?」

    「因此禮重結果,可有虛的一面。儀重表現,可有實的一面。禮是漫長的過程,可儀僅是這個過程中的一條條線。儀不僅是樂,還有舞,舉止,交往程序。仁義中仁為本,禮儀中禮是本,仁義中義是仁的發,禮儀中儀是禮的發。而政治僅是對禮的執行過程,因此必須合乎禮的法則。以感化為主,刑罰為輔,以道德為主,威嚴為輔。以和平為主,以戰爭為輔。以感化為主,以武力為輔。以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為主,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為輔。但沒有威嚴就沒有道德,沒有戰爭就沒有和平,沒有武力就沒有感化,沒有君臣父子就沒有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理論上與現在的人們儒家思想很接近。

    可是鄭朗更重視了對立互生的關係,比如對西夏,再三勸慰,賜錢賜物賜名份,還是屢屢入侵,怎麼辦,只好戰爭。戰爭還是不行,那麼只好將它消滅。

    有了這個禮與這個儀,就有了真正的剛柔並濟,恩威兼用。而不是以前那種墨家式的仁與義。

    當然,有了這個禮與儀,鄭朗修禮,一套總的大綱也出來了。

    周敦頤說道:「讓我們好好想一想。」

    幾個人都想開萬世太平,而且這五個先生皆是宋朝儒學改革的首開先河者,只要有一套先進的理論,能理論地實現這種開萬世太平,那怕就是篡改了部分儒家經義,也在所不惜。實際他們自己也或多或少進行了部分篡改。

    不過出自鄭朗之筆,非同小可。

    自己胡亂寫一寫,後人重不重視無所謂,鄭朗文一出,天下觀望。不但代表著鄭朗儒學態度,甚至也代表著他的治國方式。

    這時修儒學,幾個幫手遠勝於當初在太平州時幾小,不過也有麻煩,幾人儒學觀點漸漸成熟,各持己見,容易產生爭論。也有一門好處,真相越辨越清楚,這也要看的,若誘導不當,那麼越辨真理會越糊塗。

    六人說了十幾天,鄭朗終於開始執筆。

    僅是一個禮乃是制度,這個課題就讓天下矚目,一度導致京畿晚報銷量達到近二十萬份,在這時代無疑是一個奇蹟。一個京城就賣了三萬多份,幾乎每一個士子一人一份。

    趙曙在皇宮裡也派中使出去買了幾份回來看。

    但能說什麼?鄭朗說君仁臣忠不好嗎?他雖不及趙禎遠矣,終不是楊廣那樣的人物。看後,將報紙放下,微微嘆息一聲,然後失神了大半天,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鄭朗這才著手慈善會。

    召集了一百多名商人,有京城的,有鄭州,有孟州的,有蔡州的,有洛陽的,他沒有直接出面,乃是樊家派人出面邀請過來。

    來到鄭州後,鄭朗捧出一個神主牌位,下面有三個小字,上面大大的書著一個仁字。

    看著這個仁字,鄭朗大半天沒有說話。

    鄭州的一個商人說道:「鄭公,先帝托你守好幾位公主殿下與這個國家,不能憂傷過度啊。」

    說完後,他心中也感到一份幽傷。

    「謝過了,各位,坐,」鄭朗說道。鄭家重新修葺過的,趙念奴來了,又修建了幾處精美的宅子。但來了一百多人,一起坐在客廳裡,還是有些擠得慌。

    大家陸續入座,鄭朗說道:「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長公主稟程這一理念,還有先帝的愛民之心,因此做了一件事,決定每年從作坊裡拿出近五成收益,用於賑濟貧困百姓,孤寡老幼與災民。聞訊後,樊家等一些家主又寫信給我,故我將諸位邀請過來,成立這個帝王心慈善會。」

    郭美美的事讓他糾葛了許久,直到想重新修儒學,進行自我反思後,許多道理豁然開朗。此時他沒有主政了,若主政會比以前更加圓融。然後就想到紅十字會,不能不承認它的作用。用意是好的,可為什麼出現了那麼多醜陋現象?說紅十字會不貪不污,將鄭朗打死了都不相信。不過一通百通,迅速就想它問題癥結所在。

    難嗎,想要沒有這些醜陋現象,真的不難。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8
正文 八百章 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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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權制度有集權制度的優點,民主制度有民主制度的缺點,最大缺點論它的監督制度如何優越,卻避免不了象宋朝一樣,政策很難有連續性,辦事拖拉。

    集權制度缺點同樣很多,其中有一個關健一條,絕對權利帶來絕對的。

    這是根源所在。

    若憤恨,自己與自己過意不去了。若是普通的小市民,也只能乾瞪眼了。

    但明白根源所在,對於鄭朗就不再是一個難題。

    鄭朗先說道:「諸位,給大家介紹一下。」

    將五個大儒向眾人介紹。

    一起站起來還禮,五個先生雖沒有進入仕途,或者進入仕途名聲地位也不顯,但因為這段時間撰寫經義,在宋朝已經算是五個名聞遐邇的人物。介紹完了,鄭郎讓五個先生落座。說道:「我深受先帝之恩,以回報,因此以濟寧觀名義辦了一個作坊,實際乃是為幾個公主殿下辦的。」

    這件事也不是見不得光的,乃忠臣之舉也,大家皆額首。

    鄭朗又道:「但有想到利潤太厚了,長公主殿下心中慼慼不安,與我商議了一下,又將其進行第二次分配。四位公主殿下與其後人,平均其中五成股契。至於其餘五成股契托於書院託管,書院再委派數位德高望重的先生,進行監督與查賬。一是因為一些物事需要錢帛研發,這些研發就在書院裡進行,便於管理,二就是為了這個慈善會。」

    已有人知道一些,一起再次額首,至於幾位先生的德操,不用懷疑的,例如邵雍數詔不進入仕途,淡泊如此。再如周敦頤。什麼也不看,看他的愛蓮說就知道了。

    「這五成股契利潤如何分配呢,第一個是其中的一成,一部分有特殊的用場,到了時間,我會將它公佈天下,還有一部分是用來撫卹各個保衛家園保衛大宋犧牲在沙場上貧困的烈士家屬。這個過程我會通知一些州府的官員列出名單,然後派人考察。再進行分配。然後是接下來的四成股契分紅,它們會全部注入慈善會,做慈善事業。」

    鄭朗先解釋了作坊股契分配情況,利益分配情況,然後才說到慈善會的運作模式。

    第一步就是明了它的機制與性質,它只是起一個中轉作用。不能有任何投資項目,一旦有了,到時候什麼也說不清楚了。也就是一個托手,這邊進,那邊就得迅速將它出掉,每年分四次進行審議,每次不得超過三個月。提前審議考察,然後迅速將慈善款項或者物資發到救濟人手中。至於會不會有餘額留下,天下那麼多窮人。能捐多少款子會產生餘額?就是手中一年能有一億緡錢,想做好事,也未必夠。這一點很重要,它就是一個慈善機構,而非是什麼再投資機構。

    第二個就是集權產物的弊端,也許效率會更高一點,可是缺少透明化,產生極度。放在一個若大的國家有點難辦,但放在慈善會上。並不是很難辦。

    先將它透明化。透明化後就沒有了貪污空間。然後再完善它的監督機制,減少貪污可能。

    因此有了第二個步驟。

    其運行時。必須要人手分配物資,還有審議,這需要錢帛的,因此從善款裡抽出半成當作成本。對此大家同樣額首,能理解,錢帛物資到了慈善會還是不夠的,必須將它們送到救濟者手中。不可能沒有成本,半成成本也在情理當中。其次明確責任,提高效率,就這半成錢帛,節約下來就是工作成員自己的,浪費了就等於是失職,否則沒有一個上浮空間,會形成嚴重的浪費。有多浪費,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但能入座的每一個人皆很清楚。

    善款對人對口,慈善會會請一些善長經營,有公德心的人進行總調度,至於地方上的審議與分配,財物的保管則於每縣選一二名聲好的富戶代替之。進一步壓縮成本,同時這些皆是善戶,又是做好事,交給他們於地方主持也能放心。至於監督,是下面的安排。然後減去半成善款,就近向最近的百姓對口發放。第一個近就會壓縮中轉成本,第二個受惠人近,瘦者或多或少能得到感恩機會,若是一個在滄州,一個在桂州,中轉成本大不算,瘦者也根本得不到感恩機會。

    對人對口,就是每一筆善款都要分清楚去向,張家述來一千緡錢,扣除五十緡錢,九百五十緡錢救濟,救濟了王李趙劉四戶,救濟時要對王李趙劉四戶說明施濟者的貫籍姓名,然後對施濟者說明他的善款去向。還不夠,每次救濟後,將一縣受恩的人與施恩的人姓名錢帛一起標明,寫在紙上,張貼於城門外,或者縣衙外面牆壁上。

    這就是透明化與監督化。

    讓施恩的人進行監督,不放心可以派人去問,反正不會離得太遠,再讓所有老百姓配合監督。()既能讓資金流動公開透明,又不缺乏嚴密的監督機制。在後世更好了,列一張表格,定期地登在網絡上,運行成本更低

    當然,個個都想從中撈到好處,那是不可能執行的。就像官員收入公開化,能行得通麼?

    還有許多好處,榜一出,施恩的人在鄉里也有了臉面,俺是不錯的,做了好人好事,會激勵更多的富戶參與。若僥倖施恩對象當中有一兩個范仲淹或者歐陽修那樣的人物,更是得到比的回報。有來歷,子路受牛,子貢拒金。子貢德操是高尚的,關健有幾個人思想境界能達到子貢那一步。家有十萬緡,捐出一百緡所謂,權當吃一頓飯吃掉了,若是捐出來一萬緡錢,他能不能做到做好事不留姓名?不一定要指望受濟者回報什麼,或者供一個香主牌位,至少能在鄉里得到一袖獎吧。

    還有,更深層的原因,會誘導人們做好人好事,不講良心的不多,施恩人不遠。差一口氣一家子就要賣兒賣女了,多一口氣一家子難關就會熬過去,得知恩人的姓名住址,相信會有一半人上門報答。一些人捐數香火錢給菩薩,死後不知,但在生前菩薩不會為這點小錢下來感恩的,可這是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感恩,多少也會有成就感。既然能捐善款。也會有一些良心,得到這份成就感,他們就會產生滿足。漸漸社會風氣會扭轉過來。

    其實真的很簡單。

    雖實現時不會像鄭朗說得那麼容易,但也絕對不會出現郭美美。

    是蒼蠅,但蛋縫或者縫小得微乎其微,蒼蠅能呆得進去麼?蒼蠅不好。可這個蛋更不好,是臭蛋,壞蛋真相就這麼簡單。

    「妙啊。」一個個嘆道。其實能來的人,多少做過一些善事,但皆是個人行為,做得很盲目。若有一個群體依靠,就不會出現這些事了,並且張榜於縣城,也輩有臉面。宋朝人又喜歡結社結團。各種各樣的社團,若有了這個組織,大家就可以一年有好幾次盛大的聚會,並且皆是做了善事後的聚會,在鄉里更有榮光。

    鄭朗卻退下了。

    他僅起一個組織作用,隨後就迴避了。畢竟過份賣名,也是封建統治的忌恨事。不但他自己避開,趙念奴母子與三位小妹妹也主動避開。能為死者揚名,生者卻要避忌的。會長是邵雍。就是洛陽人。離大家很近,副會長臨時設了三人。是讓這些人自己選舉德高望眾的富戶擔任。

    看到鄭朗離去,大家略有些失望,邵雍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鄭公溫潤,不喜閒名冠身,請原諒一下。」

    說得很含蓄,但皆不是傻子,一聽會意,沒有人再提。

    邵雍讓一個學子捧來一本厚厚的賬薄,說道:「這是一年多來作坊的盈利情況。」

    準確從生產到現在,十六個月半,發展速度都出忽了鄭朗意料之外。實際與百姓的盲目感恩也有關,有的百姓念叼著趙禎的好處,又看到趙禎後宮被趙曙一一放逐,同情的人更多,不管用得上用不上,皆買了一些產品回去,希望趙禎後人能有一個幸福的生活。因此這份收益很可觀。研發費用巨大,收益更大,將所有成本去除,近五百天共獲利四十六萬多緡錢。

    並且這一勢頭在猛烈上升當中。

    漸漸作坊各種產品向全國各地普及,向海外普及,包括吐蕃、回鶻、契丹與党項,以及高麗、倭國,甚至市舶司也有南海與大食的商人過來洽談購買,帶到遙遠的西方。

    不僅是它本身,還帶動一批副加產值,例如香水,來源有酒精,還有各種香料,但主要還是各種花香,因它的出現,使本來京畿地區的種花業更發達。還有採礦業等等。

    甚至還有對倭國的破壞。

    來到宋朝後,對倭國仇恨感沒有前世那麼重了,但也不會產生好感覺。打是沒有辦法打的,因此換了一種方式,大肆交易,用精美的物品換倭國的金銀,以及木材。不用多,像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倭國不用兩百年,水土全部惡化。暫時倭國還沒有想到,大肆交易,使倭國出現一種虛假的繁榮。大家其樂融融,很好很好。多一樣物事,便增加了這種水土破壞速度。

    若北宋不滅,能順利立國兩百年下去,那麼倭國再一份生機了。不用任何戰爭手段,就會讓它們成為古樓蘭國。

    「恭賀殿下,」諸人齊聲歡呼。

    雖然受了委屈,不過有了這麼大的利潤,總算稍做彌補。實際張馮二貴人與趙念奴面對這份收益,也感到震驚萬分。張馮二人手略蝏械憒螅釓鉅恢焙薌篤櫻騁餉炊嗲陝錚湊壬蘋崠蜃諾弁跣拿牛富恃錈蝗緗且簿枇恕h彌始笆鋇刂浦埂2豢刪琛礪凵俠罟笮綻睿啥嗌僬戳四敲匆壞愣繞d貿鏊某煞趾歟親約褐貧┑墓婢兀換崽苫洌羰牆約悍趾炷貿隼矗遣皇翹嬲造躚錈翹婕父齬饔肜罟笱錈炊幻賴摹?

    如果花不掉,托張馮二貴人進宮,拿出部分錢帛置辦禮物。送給曹太后、高滔滔,以及宮中的諸太監,還有一些受委屈的原來趙禎嬪妃們,以及宗室子弟。減少他們的眼紅,讓他們代說一些好話,至於趙曙,則成了鄭朗被遺忘的角落。

    不過這種艱難小心的時間不會太長了,十幾個月

    趙頊即位成功。他比較講良心,李貴又沒了避嫌的需要,這個錢趙念奴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了。

    四成就是四成。

    四成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但不是大頭,眾人拾柴火焰才能高,既然能邀請過來,不但平時做過一些善事。家產也不會差,沒有五萬緡家產的,都不好意思坐在這裡。當場就捐了五十多萬緡錢帛。事實從六月開始,到除夕來臨前,一共接受四方捐款達到近三百萬緡,實施的範圍從現在的南到鄧州,北到孟州,西到陝西,東到應天府。擴大到了北到并州真定府,東到密州,西到京兆府,南到鄂州江寧杭越,使近十萬戶人家受益。

    它的作用也不僅僅是賑濟救災扶貧了。

    不過它最後會成長一個什麼樣子,鄭朗看到勢頭髮展很快,也感到好奇期盼。

    第一筆善款就達到了七十多萬緡,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比國家一年的茶葉收入都高了。很快就傳到京師。

    作坊的收益也讓人驚嚇了一回。但想一想。也在接受範圍之類。一年三十幾萬緡收益,分到手的只有十幾萬緡。也不過相當於養了四個宰相,或者一個八大王。

    幾十年後四個公主枝散葉茂,變成幾十個子子孫孫,能分到手的更少。至於做善事,鄭朗從政時就一直對此十分關注。還有替先帝養名,那是先帝的死忠大臣,能理解。況且成立後鄭朗羏賜說僥緩罅恕?

    但他們沒有看到那份財務報表,一年三十幾萬收益?到明年就能翻上兩番。

    就是看到了,他們此時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想。

    六月下旬,趙曙下詔讓兩制官員議崇奉濮安懿王典禮。兩制官員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趙曙司馬昭之心,王不敢寫。天章閣待制司馬光道:「你們不敢寫,我來寫。」

    刷刷寫完,然後看到諸翰林學士,說了一句話:「國家財政日漸匱乏啊。」

    國家財政與這個有什麼關係?

    僅一會兒大家恍然大悟,王於是在司馬光的草稿上進行修謄,遞給中書。說了一大堆理由,然後寫道,濮安懿王雖於陛下有天性之親,顧復之恩,然陛下所以負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孫孫萬世相承者,皆先帝之德也。臣等竊謂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禮,宜准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高官大國,極其尊崇。譙國、襄國太夫人、仙遊縣君,亦改封大國太夫人。考之古今,實為宜稱。

    趙允讓對皇上有生養之恩,可真正給恩的還是先帝,趙允讓可以給予高官大國追封,秦王鄭王楚王所謂,官那怕用數個一品官疊加。但有一個底線,論怎麼封高官大國,是臣子,不能與皇沾邊。

    趙曙之心,路人皆知。

    這封詔書到了中書,中書自然反對了,說了一句話,王等議未見詳定濮王當稱何親,名與不名。也就是此詔中沒明確濮王與皇帝的關係,給的名份不是真正的名份。

    王性子有些懦弱,做了一步退讓,若此,濮王於仁宗為兄,於皇帝宜稱皇伯而不名,如楚王趙元佐,涇王趙元儼。

    這時,大家皆心知肚明,不過這一層戶誰都不好捅破,兩制不想過份得罪皇上,韓琦與歐陽修還想保留最後一張臉皮子。但兩制不退讓,於是中書放風,皇伯不行的,必須是皇伯考。這個皇考可要命了,那是指死去的皇帝。

    兩位大佬還沒有出面,呂公著率先阻止,進諫道:「真宗以太祖為皇伯考,非可加於濮王也。」

    趙匡胤是如何死的,上層社會早在流傳,趙匡義干的這件事有點兒不光彩,而且趙匡胤也不同,生生留下一個花團簇簇的江山給了趙匡義父子,可自己幾個兒子皆不得好死。

    趙禎沒有虐待趙允讓,但趙允讓又為兒子,又為宋朝做了什麼?

    講話得講一個理兒,呂公著之言引起一片附和聲。

    看到不妙,韓琦讓歐陽修直接出面。說了一段話。按禮儀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及案令文與五服年月敕並云;為人後者為其所後父母斬衰三年,為人後者為其父母齊衰期,即出繼之子於所繼、所生父母皆稱父母。又漢宣帝、光武皆稱其父為皇考。今王等議稱皇伯,於典禮未見明據,請下尚書省,集三省誹ㄒ樽唷?

    放出後,一是兩府權相,二是皇上。有人不要臉想富貴,於是附和。

    但更多的大臣義憤填膺。

    歐陽修說得再清楚不過了,不僅是皇伯考,而且是皇考,是讓宋朝憑空多出一個皇帝。

    仁宗才死不滿兩年,三年喪期還未滿呢。屍骨未寒之際。就有人跳出來篡奪他的名份,是可忍孰不可忍。並且韓琦與歐陽修你們倆個,一個是首相,一個是中書三號大佬,實際的實權派二號大佬,這是誰給你們的,不是皇上,乃是先帝,你們怎能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後人看來。這些大臣們堅持十分不正常,何必呢。

    但不能以後來的眼光來看現在大臣們的心態,這關係到一個封建立國的根本問題,禮法。即便鄭朗說禮就是制度,其中禮法還是禮的重要核心。有了這個禮法名份,皇帝群臣才能明正言順的各就各位,百姓不會反對,權臣們不敢輕易謀反篡位,封建國家才能安定。以前趙曙破壞了宋朝許多制度。如封還詞頭。如宰相的必須勘磨製,還沒有算是核心所在。

    現在趙曙破壞的已是封建立國的核心。於孝道不合,與君位不合。宋朝封死不封活,可這個皇帝能隨便封著玩嗎?不要皇帝,就是一個郡王,看看狄青封為郡王,鄭朗是什麼意見,不能封,是害了狄家的後人

    至於趙曙的涼情寡恩就不用說了。

    曹太后聽到後也氣得吐血,這孩子在自己手中也算帶了近二十年時間,為什麼就看不出來他是一個白眼狼呢。懶得與趙曙囉嗦,直接手書責問韓琦不當議皇考。

    韓琦根本就沒有將這個天字第一號寡婦當成一回事,回奏說王議皇伯為稽之談,至於是不是皇考,還是讓大家一起商量吧。又回奏了趙曙。反對聲音太強烈了,曹太后也不能完全忽視的,因此趙曙下詔,大家莫吵,讓判太常寺的翰林學士范鎮決定趙允讓的名份。

    群臣更加悲憤,不說太常寺算那一門子官員,敢不敢拒抗中書的命令,就說范鎮這個人,誰人不知道他是堅定的保皇派,為了趙曙正名份,連上十一道書奏,頭髮都急白了。整個宋朝兩人白頭,鄭朗難過白頭,范鎮為保趙曙白頭。他來決議還有什麼好事?

    但大家一起想錯了。

    范鎮乃是一個十分固執的人,當初認為立皇儲是對的,於是固執的上書,非是保皇派,而是固執地認為自己為了國家的將來。這件事他也固執地認為韓琦破壞了國家禮法。於是率禮官上書。漢宣帝於昭帝為孫,光武於平帝為祖,則其父容可以稱皇考,然議者猶獲非之,謂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統也。

    說得很含蓄,情況一樣嗎?漢武帝將太子劉據弄死,其家沒落,劉據的孫子流落到民間。漢武帝死,漢昭帝繼位早死,霍光立武帝孫劉賀為帝,荒淫道,讓霍光廢去,這才找到漢宣帝為帝。漢宣帝讓其父為皇考是沒錯,但趙禎是不是劉賀?至於漢光武更不用說了,一個西漢一個東漢,能與趙禎向趙曙這段時間平穩過渡相比嗎?中書拿出這兩件事根本不能當成故事法例。

    就沒有直接說出來了,歐陽修你也是一個有才學的人,想要通過此案,請舉出更準確的例證,這個例證俺不能接受,沒說服力。

    能找出來,向十六國這些不成王統的分裂小國,或者胡人國度去找去,但那能做故事?

    又說,今陛下既認為仁宗是皇考,那麼論立濮安懿王稱帝、稱皇、若皇考,立寢廟,論昭穆,都是錯誤的做法。換一句話說,也就是除非皇上,你不要臉了,索性將臉皮子一撕倒底,不承認仁宗是你的養父。

    趙曙敢麼?就是敢撕臉皮子,一旦不認仁宗為養父,他這個皇帝還能不能得天下人的承認?甚至有可能前面一做,後面就有一些宗室子弟野心生起,將他推翻下去。

    當然,後面的話不敢直接說出來的。然後又列舉儀禮,以及漢儒論議,與魏明帝詔書五篇,做論據,特別是魏明帝曹痺謚罡鵒戀諞淮畏ノ旱詼年曾下過一詔,說:禮,王后嗣,擇建支子以繼大宗,則當纂正統而奉公義,何得復顧私親哉漢宣繼昭帝后,加悼考以皇號;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稱引亡秦,惑誤時朝,既尊恭皇,立廟京都,又寵藩妾,使比長信,敘昭穆於前殿,並四位於東宮,僭差度,人神弗佑,而非罪師丹忠正之諫,用致丁、傅焚如之禍。自是之後,相踵行之。昔魯文逆祀,罪由夏父;宋國非度,譏在華元。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為戒。後嗣萬一有由諸侯入奉大統,則當明為人後之義;敢為佞邪導諛時君,妄建非正之號以干正統,謂考為皇,稱妣為後,則股肱大臣,誅之赦。其書之金策,藏之宗廟,著於令典。

    不但象趙允讓這種情況不能立為皇考,就是漢宣帝立生父為皇考都是錯誤的。

    這才是禮,這才是真正的故事。

    最要命的是這份論證確鑿的書奏,不是私下遞向中書的,而是范鎮公開率領諸禮官在朝會上奏。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49

正文 八百零反一章 反擊
    趙曙還是像以前那樣,一言不發。()雍正,沉默寡言,莫測高深。當然肯定不是,拋開民族的成見,雍正乃是清朝一個罕見的英主,沒有雍正,就沒有乾隆盛世。不能說趙曙是昏君,但離雍正還差了不知十萬八千里。

    可是韓琦與歐陽修一張臉氣得青一塊紫一塊。

    太打臉了。

    趙曙道:「散吧。」

    不置與否,其實還沒有人注意,這一散散得正是時候。否則台諫大臣一起醒悟過來,馬上朝堂會鬧翻了天。

    一個個眼睛茫然地盯著范鎮,根本就沒有想到,直到出殿時,賈黯等人才捶胸頓足,知道自己失去最好的良機。

    也不是如此,范鎮這次進諫起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喚醒許多人的良知。之前,為了拍趙曙與韓琦的馬屁,附和大臣還有不少的。但自從范鎮進諫後,附和的人只有五六人而己,這五六人還包括韓琦、歐陽修與趙曙本人。如果在趙禎朝,僅五六個人,餘下的要麼沉默要麼反對,不要說濮儀,就是黃河的河工,也休想通過。

    趙曙朝也休想通過,但人家有辦法……

    當時韓琦沒有任何辦法,怒極,將范鎮喊到中書,大發雷霆,喝道:「你撰列好詔書,為何不送入中書詳檢,就直接上奏?」

    這次打臉打得太狠。

    然而對范鎮不起作用,能為一件事白頭,要麼為感情痴到極點,例鄭朗,要麼形勢危急,如伍子胥與李自成,要麼為一件事執著憂慮,例範鎮,范鎮不是一夜白頭。也是在很短時間白頭的,那時他還不到五十歲。從科學角度分析,成立可能性不大,但有,極少極少。

    都是特殊情況,大痴之人身上才能發生的事。

    范鎮就屬於這種既執著又倔強認死理的人,韓琦喝問,經過十一奏皇嗣後。范鎮根本無所謂了,抬起頭,看著韓琦,反問道:「司臣接到詔書不敢稽留,迅速辦好以聞,乃是其職也。難道做錯了嗎?」

    你是韓琦是首相,也得講一個理兒。

    韓琦還想發怒,忽然變得聰明起來,不能辨,越辨越說不清。

    經過范鎮論證,一些大臣們不敢附和了。

    中間有一個區別之處,說大臣的氣節,無論北宋或者南宋,氣節算是最好的。兩宋滅亡之即。是有人投降,可更多的人頑強不屈,湧現出許多民族英雄。這也固然與宋朝養士有關。反觀明朝,清朝入關,嘩,一二三全部投降了,連一個皇帝都不如。並且兩宋滅亡,皆是絕對的昏君當道,至少遠不及崇禎。

    但這種節氣。現在讓韓琦與歐陽修頭痛萬分。

    接著司馬光闌逵爰主齙忍ㄚ紗蟪擠追咨鮮欏?

    中間只有一個人看得很清楚。富弼。

    沒用,再上書。人家也不會聽,於是加快了辭職步伐,乘早退,一旦皇考落實下來,自己都會遺臭萬年。居然准了,對於韓琦來說,退最好,鄭朗在鄭州修書,慢慢修吧,儒學好修的嗎?曾公亮和稀泥的。只有富弼一個大佬,富弼一走,群龍無首,想鬧也鬧不起來,鬧可以,也可以從容收拾。富弼與張n前後離去,樞密使不能空出來,韓琦與曾公亮欲遷歐陽修為樞密使,歐陽修說道:「今天子諒陰,母后垂簾,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

    兩人服其言,停止此議。

    甚至讓曾公亮迷惑了好幾年,最後還是鄭朗無意中與曾公亮談及此事,將秘密揭開。當時濮儀之爭,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先前還有人附和,最後附和的人越來越少,僅變成五六人而已。宋朝幾萬名官員,京官就有幾千人,僅五六人讚成此事,可想鬧到何種地步。<>這時候歐陽修敢不敢擔任樞密使?

    趙曙並不傻,他心中也害怕,害怕鄭朗從鄭州返回京城,此時鄭朗四娘去世一年有餘,他回京不擔任官職,只是去待漏院走動一回,誰能阻止?那麼什麼事都能發生。

    因此將文彥博從永興軍召回敘職。

    大家皆認為趙曙是二百五,實際他不但不是二百五,而是很聰明,看看韓琦替他背了多少小黑包?

    沒有羏詞諶危竅冉惶福檔潰骸半拊詿宋唬渲σ病!?

    然看著文彥博的反應。

    文彥博對道:「陛下登儲纂極,乃先帝聖意,皇太后協贊之功,臣何敢當。」

    趙曙道:「備聞始議,卿於朕有功也。」

    文彥博只是遜避不敢當。趙曙盯著他的臉色,也看不出文彥博內心活動,猶豫不決,讓文彥博回去。實際文彥博很聰明,濮儀之爭這灘水太渾了,他一直沒有怎麼趟入。文彥博離開,趙曙將韓琦喊來詢問,韓琦認為好,至少在對付鄭朗上,兩人是站在一條線上的,鄭朗丁憂期漸漸滿,早遲要召回朝堂的,難道一直讓他呆在鄭州著書立說?不要說自己,皇上也不敢哪。或者指望鄭朗再死一個娘娘,可餘下來的娘娘算怎麼一回事?五娘苦人家出身,六娘七娘乃是一個妓子,不要說守喪一年,有一個百日之期,鄭朗就做得很不錯了。

    韓琦羏叢偃滴難宀┑暮麼允鎄狻?

    文彥博還未到陝西地界,中使重新將他追回,再次督促他迅速返回京城擔任樞密使。原來的首相,變成了西府首相,但也比呆在地方上強啊。文彥博未拒絕,回到京城,接替富弼為樞密使。

    又用呂公弼為樞密副使,韓絳為三司使。

    韓絳下去,出任益州,開始張詠為了幫助貧困百姓,給券於貧民,令其春糴米、秋糴鹽。這是善政。但時間推移,善政就不再是善政了。宋孝宗的義倉最為顯著,未發生。張詠這一法政卻是活生生的例子。

    因為時久,這種券得到大家公認,某些方面與債券或者貨幣相當,皆轉入富室之手。韓絳做了改革,削除舊籍。召貧民別給券,令其三年為限,視貧富輒易之,豪強雖反對,然而不得逞。蜀與蕃夷交界,邊人伐木於境上,這是無奈之舉,就算不制墨。也要做房屋,中原地區還能指望高麗與倭國來的大紅松,但能不能運到四川去?因此多有紛爭,韓絳下令禁伐木,又以兵守蠶崖關,絕蕃部往來。只在威茂二州交易。不能說全部是好,有倒退的一面。紛爭卻漸漸少了起來。

    又禁止內侍使蜀給酒場吏主貿賣,使倍取以資費,到三司後,又請以川峽四路田谷輸常平倉,以道里差次給直,以平物價。

    趙曙嘆道:「眾方姑息,獨卿能不徇時也。」

    其實趙曙很清楚,不是不想做。他心中頭一件事乃是父母的名份。因此各方牽就,一旦父母名份定落下來,他還是想做一些實事的。地方上發生的事,他心裡面也知道。這是他的想法,真正的真相他還不知道。因為姑蟘椋詈蠛穎鋇牧剿敖瞿蓯丈俠慈某傘?

    韓琦這段時間執政的歷史,邊防上頗有作為,財政上卻是一個黑洞煉成史,多方位煉成那個大黑洞。

    韓絳也不知道。初次來到三司。看了看,隱約覺得不妙。又茫然地不知道從哪裡下手。事實蔡襄沒有做好,呂公弼也沒有做好,韓絳想了大半天,想到一條,以前兩位三司使在三司時,宮中所用財費,悉其用一紙文書取之。韓絳上書,杜止此事發生,若取,請有例者悉付有司決議。但老天在塌了,一塊鵝卵石能堵上嗎?

    鄭朗暗暗出手。

    對於濮儀之爭,他看得稍蝏械愣v帳撬懶說惱栽嗜茫羰腔鈄諾惱栽嗜茫允鍶盟鎏匣剩@使蘭圃緹痛又v莞系驕┌遣斡搿5盎換乩此擔嫻攪蘇庵衷愀獾夭劍允鐨菹胱鏨匣噬希醋攀送靜灰@試誶凹改暌步呂礎?

    他最關心的乃是趙禎所有女兒與嬪妃一個個被攆出皇宮悲慘的下場。

    有了作坊,不愁供養,鄭朗興趣終是淡了。

    可以說最能理解趙曙心情的只有鄭朗一個人。

    但事情一步步在發生,以他對趙禎的感情,心中還有很大的怒火。

    未直接出手,但比直接出手還厲害。那就是修書。

    放在後世,有人認為修儒學不重要,錯矣,明朝就是用理學治國的,之所以有理學,說起來很悲催,朱元璋是雄才大略,對儒學肯定不是那麼精通,然後攀親戚,將朱熹的理學當成國學。影響有多重,後來批儒批孔,其實也沒有弄清楚,他們批的是真正孔子儒學?

    想要自己這個比較進步的儒學能普及,有兩個前提,第一個自己活著的時候就要普及,第二個改革成功,忌恨的人不多,那麼水漲船高,新儒學便會得到大家認可。後面很重要的,若不成功,下場會像王安石新學一樣,居然排在宋元學案倒數第三位。兩面派蘇東坡更慘,倒數第二位。倒數第一位乃是李純甫,不管名氣如何,只要說出他的國家就知道了,金國人!

    在明朝時,就是這麼看的,蘇王二人僅比金國的李純甫略高那麼一點,其他的皆不及。

    而前面的有許多人,都很少在史書上能查到,更不要說度娘了。但必須先普及,後再用政治成果鞏固。普及乃是前提。

    因此安心修書。

    孟荀說將仁義禮學好,就通達儒學了。略有些誇張。

    除了仁義禮之外,儒學還牽涉到了其他,例如禮記將中庸放在禮記裡面,若按照鄭朗的中庸去解釋,放得就有些粗暴。中也不是指中庸,更接近於鄭朗所說的三分與中庸的結合體。

    但仁義禮肯定是儒家的核心。

    有一個比喻,仁義是乾坤,世間不會真正存在絕對的乾或坤,有陰有陽,相互存在的,於是產生其餘六十二卦,如何使這六十卦與三百多爻變得對自己有利對家庭有利對國家有利,這便是禮,中。仁義是根本所在,禮與中庸、三分才是真實的存在。

    還有,聖智,忠恕。孝慈,等等,至於恩威等又可以將它放在忠恕裡說,鄭朗將禮直接訂為制度,並且不僅是國家的制度,是整個宇宙萬物的制度,從個人到家庭到國家,到天下的制度。因此。聖智孝慈,必須全部放進禮裡來說。

    先行寫的文章乃是禮的大綱。

    接下來就要寫聖智孝慈等等,按照原先的想法,準備先行闡述聖智,肯定也不是人們所想的那種聖與智,忠與恕。這是從高處往下疏理。然而讓鄭朗改了一改。先說孝慈。

    假假地掩飾,夫子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先從個人做起,個人都做不好了,何談齊家治國平天下?然後再到家庭,餓得都快要死了,還有沒有心思想著幫助國家?小我是內因,大我是外恩。自私自利是內因,利他是外因。內因壯大,才能談外因。但內因過於壯大,反又傷害到外因。鄭朗說的法度的度,又說三分,夫子再三說的中,就是指這個度。因此齊家是不錯的,但要正當手段去齊家,不能傷害到他人與國家。這才是夫子希望的齊家之道。

    一轉,就轉到家上。

    家的構成就是孝慈友悌。

    說聖智,仁義等等。也許老百姓皆知道一點。僅一點,並且多是錯誤的。但孝慈在中國一直貫徹得很好。比較接近夫子所說的真正孝慈。

    但鄭朗做了進一步的詮注。

    孝慈對立互生的關係,不用解釋,大家皆很清楚。可世間沒有任何絕對的陽陰,也沒有絕對的孝慈。孝和慈本身也存在著一個中。

    比如慈,不能過份溺愛,也不能過於粗暴武斷,棒子未必能打出真正的孝子,往往打出的是仇恨,不能說不打,僅是一個用來教育的震懾方式,如同刑法一樣,最好不用為妙。

    再到孝,亦是如此,孝不是代表著愚孝。對父母要孝要包容,包容父母的意見,尊重他們的看法,是謂孝,但不是一味的順從。例如父親不講道理怎麼辦?輕微的不講道理,去順從他們,畢竟他們是父母,自己是子女,沒有父母就沒有自己出生長大。可嚴重不講道理怎麼辦?只好勸說。這個沒爭議,可父母親若為非作歹怎麼辦?

    先勸說,真不行,將他們抱住,或者採取一些聰明的做法及時阻止,比如父親要殺人,肯定不能讓他們殺人的,或者去跳樓,難道順從他們讓他們跳樓?不但抱住,真不行,喊一些長輩親戚過來阻止。或者用其他方法,將父母親阻止。

    有一個前提,不到十惡不赦的時候,千萬不能將父母親關小黑屋子。這便是孝的中。

    是父母子女的關係,兄弟妯娌之間亦是如此。就是君臣同樣也如此,君是父,臣是子,君對臣也要慈愛,不能將他們當成僕人使喚,臣子才能忠心皇上。但皇上在犯錯怎麼辦?不能忤逆的將君王推翻,無論是什麼理由,那怕逼到霍光那份上,都做得有些過了。

    鄭朗在這裡說得有些違心,霍光後期做得不好,但前期哪裡做錯了?

    怎麼辦呢,想讓大多數人認可,必須牽就大多數人的想法。

    這時做臣子的要進勸。

    勸不聽,就要想辦法用巧妙的方法進一步進勸。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將國家敗壞,使百姓民不聊生。

    這就是君臣之道的中。

    其實儒學修到這份上,鄭朗已經接近范仲淹所期待的,化繁為簡,儒學很龐大,鄭朗就打算用幾個十萬字修禮,但可以使它變得更簡單,更淺顯易懂。

    整個儒學讓他化成九個字,仁為本,義為節,中調之。

    就是一篇篇更細緻的闡述,鄭朗也使它變得十分淺顯易懂,這樣才能真正普及。至少儒學修到這一步,鄭朗做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不但淺顯易懂,並且將它條理化。這時已有人對儒學大規模動手了,不是求索書院五先生,而是宋初三先生,胡瑗、孫復與石介,但這三人雖修注儒學,並沒有將它有條理的規類,學習的人往往看不到儒家的整體脈絡,依然是瞎子摸象式的學習。邵雍等五先生漸漸將它條理化,仍然不清不楚,甚至越解釋越讓人摸不著頭腦,比如邵雍的儒學太極化,也講陰陽與調和,但說得比金剛經還玄之又玄。讓後來的人如何學習?

    而且鄭朗這次修儒學,對夫子的儒學變化並不大,因為再次感悟,重視了道德在治國做人中的重要性,對仁為本與德化大講特講,不但不像以前那樣偏激與怪異新奇,已很接近夫子的真正儒學核心思想。變動的僅是加重了對中與節的譭狻?

    這一變,儒家思想更全面,也更進步。

    但人們也能更容易地接收。

    因此,鄭朗每一文出,皆讓報紙轟動性的發行,一賣就是十幾萬份。看的人可不是十幾萬人,更多更多。

    還是在修儒學,並沒有過問朝堂上的濮儀之爭。

    但這個孝慈出來了,趙曙的做法,無疑是犯了嚴重錯誤,難道做兒子的眼睜睜看著父母去跳樓房或者去自殺嗎?

    諸位大臣,你們怎麼做,難道還不清楚嗎?

    不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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