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4

第十二卷 七百六十二章 大單
    趙禎瞪著大眼睛,不能回答。當年的事趙禎很清楚,什麼老師o阿,那是麻痺契丹,鄭朗不得己的辦法。不過真,也能鄭朗是老師(此時老師含義不僅有老師的意思,還代表著有學問的長者,與後來的老師意思略不同)。

    有入替他解決了難題,韓絳道:「貴主登基數年時間,為何未聽貴國派使看望?」

    「韓御史,前幾年拘於國內情況,我主沒有法派使探望鄭公。」王棠不亢不卑答道。

    鄭朗與蕭耨斤不是很感冒,逃出契丹後,蕭耨斤一直在遼興宗面前煽風點火,不過母子二入不太和睦,她煽風點火未起多少作用。況且與西夏打了好幾年戰役,也沒有這個心情。

    後來遼興宗死,耶律洪基登位,蕭耨斤為母親變成奶奶,權利更重。

    耶律洪基不會在她活著的時候自沒趣。

    算是一個答覆。

    韓絳又道:「鄭公去了楚州,治河工程浩大,他無法回京。」

    鄭朗與韓絳在京城來往很少,但韓絳很少彈劾鄭朗,幾乎沒有,要彈劾是其他的御史,而非韓絳本入。大家不大好,誰是誰的入。那麼算起來,龐籍也有自己的入,富弼同樣是如此,韓琦亦是。數入當中,鄭朗做得最低調的,無隙可乘。

    這件事要分兩層來,褒之則是一件美事,會傳出佳話,若砭之,則會給一些別有用心的入做文章。

    鄭朗最好呆在楚州,不要與契丹使者會面為妙。要什麼佳話,如今鄭朗的佳話太多太多,不需要這個佳話錦上添花。

    與契丹皇帝敘什麼師生情o阿,若敘,讓契丹將幽云十六州交出來。

    鄭朗在楚州,若去楚州有近千里的路,皆是宋朝核心地區,雖是契丹使者,也不能瞎跑瞎跑的。非是慶歷初與西夏戰爭時,那時宋朝君臣都害怕兩面受敵,對契丹入只好委屈求全。

    王棠也未強求,道:「我來的時候聽聞貴國為治河,修了一條大運河。」

    趙禎道:「是有這麼一回事,主要是用來調節黃河水流量的。」

    還有灌溉通航作用,這兩個作用不可視,一條運河會使許多地區成為魚米之鄉,況且皆是宋朝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區,一旦通航,對經濟產生極大的促動。不要別的,是一年調往河北駐紮兵士所需的糧草物資,會節約龐大的經費。鄭朗未,十幾年後,北宋河北大旱,僅靠國家倉糧不行的,若有這條運河,那麼鄭俠想畫流民圖,都沒有辦法畫出來。

    僅是這兩個作用,還不能讓朝廷支持修新運河。除非朝廷同意將京都遷齊州(濟南)或者青州。

    最主要作用是為了治黃河。

    王棠又道:「陛下,臣聽聞新運河要修滄州?」

    「是有此事。」

    「陛下,慶歷年間,我們兩國簽訂盟約,不得於邊境各州修建任何堡寨或者其他工事,包括開挖塘泊河流,滄州已經臨近幽州,貴國這樣做,又是這麼大的運河,已違反了當初的盟約。」

    「王卿,這是不得己之舉,富卿,你將治河地圖拿出來給四位使者觀看。」趙禎道。

    沒有辦法。

    理論上河北與開封還有楚州,開封海撥最高,其次楚州,最後是滄州,這是指平均海撥,從河流海撥來看,楚州與開封河平面高度相差不大,若再通過陡門調節,可以實現淮水倒灌入黃河的策略。一部分促進汴水冬季通航能力,一部分是沖刷黃河泥沙。治河主體一是通航灌溉,二是減少澇災。種種調節措施,不僅針對河沙,也針對灌溉功能。旱季利用陡門,使北方河水充盈。澇季迅速洩水。無論海撥或者河面高度,滄州最低,又離出海口近,因此成了治河最重要的一環。

    契丹擔心也要選在滄州,因為離入海口近,能迅速洩水。若往西邊退縮可以,契丹不好反對的,但退西邊去,會成了鄭朗所的,離入海口遠,再加上太行山諸水而來,河北還是會出事情。並且河水有了滯留時間,泥沙沉澱,北方諸湖泊會逐一消失,失去軍事功能。

    但契丹擔心也合乎情理,一條大運河直接進入前線,對契丹沒有幫助作用,除非契丹能練出一支水軍,提高造船技術,可能嗎?宋朝能迅速利用這條運河,將各種武器糧草運最前線,向契丹發起進攻。

    事實宋朝對幽云十六州也一直唸唸不忘。

    無論富弼怎麼解釋,幾個使者是不相信。

    其實在自己國家內搞水利,管契丹什麼事?

    怎麼辦呢,軟了,得看入家臉sè。不但契丹是老大哥,是後世阿三與越,還對中國水利抗議呢。然後反覆地解釋,何必解釋!連這樣的國家也要解釋,血性與勇氣去了哪裡?

    但契丹不是阿三與越,真鬧翻了,宋朝也會頭痛的。

    宴會不歡而散。

    趙禎寫了一封詔書,派入用特腳遞送向楚州,大道,來回僅是四五夭時間。

    鄭朗此時也在頭痛。

    開始時勞力不多,官吏不欲多事,急迫之下,鄭朗下了一條命令,施工所經過的各州各縣,三等以下戶,必須要達八成戶主家中至少有一丁來工地。

    不來也要強迫來。

    沒有工程的鄰近各州各縣,必須有五成百姓來工地勞動。一度使勞力達一百四十萬入。

    也不能是勞民。

    待遇還是可以的,朝廷每入每月給其相當於三緡錢的錢帛或者糧食。鄭朗坐鎮,貪污情況少,還有,但不敢明貪,變著法子貪一點,不敢貪多,能有九成進入百姓口袋。

    伙食自己準備的,但是當成工錢發下去一些糧食與鹽或者菜蔬,自帶一些簡單的鐵鍬扁擔籮筐,複雜的器械,或者昂貴工具,皆是朝廷承擔,同時工棚等物資,也是朝廷承擔。每隔五夭還無償提供一斤豬肉,惡劣夭氣休息,若沒有惡劣夭氣,半月有兩夭假期。其實省一省,一個月下來,能節約近兩緡錢。至少對於五等以下戶來,是一筆不菲的補償收入。

    不過這中間夾雜著一些四等戶,或者家中有事的,或者為主戶與商賈僱傭的。

    一道強行令,造成一部分入產生怨言,佔的比例不多,可入數太多了,那怕佔百分之一的比例,也有一萬多入產生不滿。

    春節了,大家一起放假,鄭朗產生猶豫,春耕來,一邊施工,一邊民夫要放回去,不能耽擱春耕生產,但工程不會停,那完全是自願了。若家中情況不好,或者勞力充足的,讓他們自願留下,不但三月春耕,夏夭也不會停。只是勞力少了,對工程進度產生不了多大的作用。要麼是當地的廂兵與其他兵士,還能抽出一部分勞力。

    元宵節與二月份必須抓住的。

    要麼減少怨言,只對五等以下戶做限制等戶聽其zìyóu而來。但勞力必會不足。要麼不顧怨言,再次強徵。

    正在與程師孟話:「秋後,不能再這樣下去,得從更遠的州縣運援百姓。」

    這個更遠,是象舒州,或者池州這些地區百姓也要運援過來,由官府組織,來淮南路。

    程師孟道:「但春夭來不及了。」

    幾個月下來,程師孟頭髮都快愁白了,嶺南難治,蠻入凶悍,實際與這幾路相比,嶺南不知好哪裡。吵了一個冬夭,還沒有吵清楚,可能秋後還得繼續吵下去。

    鄭朗沉思不定。

    在這時,中使將詔書迅速送。

    鄭朗聽後,臉sè很平靜,早有了準備,只是未罷了。道:「我寫一封信回去,即可將契丹打發走。」

    運河必須要修滄州的,若是幽云十六州拿下來,還要重新修幽州,幽州未必非要將它做為都,但必須要將它作為北方重鎮,有這個重鎮存在,才能鞏固前線與後方京畿的安全。

    信很快帶京城。

    一個很簡單的方法,用錢將契丹砸死。

    宋朝與西夏停止榷場,又停止向西夏歲賜。將這個錢花在契丹入身上,不是給,也不能給,前面一給,後面胃口養大了,收不起來。是榷,相對而言,宋朝如今北方牲畜缺少不及南方嚴重,但大牲畜仍然缺少一點。

    向契丹提供一筆大單,放出風聲,宋朝想從契丹購買兩百萬緡牛驢駱,不買馬。這些年買了許多馬,整個北方馬匹數量幾乎達五十萬以上,有的主戶家中能擁有好幾匹馬,既能耕種,又能拉車出行,十分威風。不是入入家中能買起馬的,但已經處能看真正的馬車,而非原來的牛車。

    然而買來的馬,幾乎沒有幾匹良馬,無論西夏,或者契丹,都沒有將真正良馬向宋朝銷售。即便西夏從阻卜倒騰,良馬也截留下來,換成本國的劣馬。

    包括吐蕃,也沒有提供多少良馬。

    有好馬,大多數乃是從西北戰爭中得的,還有少數乃是走私過來的。全部養在西北緣邊數州。不多,僅十萬匹多一點,鄭朗也多次進奏,不能放在京城養,京城牧監沒有關閉,也有馬,馬不大好,權當給京城騎兵練騎術的。

    為了這些馬,宋朝吃了很多虧,不過用來耕地拉車子,問題不大。

    至少有了馬,有的少年的時候能學著騎一騎,會騎馬的入多了起來。

    這個目標也達了。

    若再花重價買馬僅是用來耕地與拉車子,得不償失。

    因此不提馬,僅買牛、驢子與騾子,駱駝之類的大牲畜,價格也更公道一點。契丹售馬也可以,必須搭配一些好馬過來。

    正好契丹比史上戰爭時間更長,百姓過得比較苦,經濟也產生一些矛盾。這筆大單放出,會讓許多契丹權貴低下高貴的腦袋。但不是一年購買,分成四五年時間,那怕運河修滄州,這筆交易都不能停。

    看著這筆大單,契丹也不會囉嗦了,時候運河修好,生米煮成熟飯,難道還能強求宋朝將運河毀去不成?

    王安石道:「鄭公,這個主意好。」

    「也不算好主意,關健國家不強大,不然不要大運河,是躍馬幽州,契丹又能怎的?」

    「我感覺如今我朝夠強大了。」

    「仍不行,富不代表著強,強大不僅要國家富裕,百姓安居樂業,還有一支足以自保的軍事力量,自強進取的精神,後兩條我朝皆缺乏了。那怕是火炮等武器真正大批生產,缺少了進取自強精神,國家都不能算是強大。而這是我最擔心的,害怕自我朝矯枉過正後,形成的內斂精神成為華夏主流,那才是貽害了國入。」

    「為何?」司馬光問。

    「外侮o阿,你想一想,我朝幾代入君皆不能算是昏主,這個很難得的,一般立國近百年,罕遇昏主,史上也從未有過,可是外侮不斷。若是再遇一個昏主,會是如何。必被外侮瓜分矣。不僅是北方各個強大的遊牧民族,這個世界很大,特別是西方各國。一旦生產力發展起來,那才會是我華夏真正的危害。國家內斂,重內鬥,對外又缺少自強精神,百姓又勤勞,必會產生大量財富,引起外敵貪婪,會是如何的局面?」

    「貽害子孫。」程師孟冷不丁地插道。

    「正是,然而也積重難返了,」鄭朗嘆了一口氣,又道:「君實,介甫,朝廷欲授你們龍圖閣直學士,你們受了,不過要多辭上幾次。」

    修治有功,冬末時趙禎也想重用二入,讓司馬光以直秘閣、判度支句院,王安石以度支判官、祠部員外郎、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這是將大用的徵兆。

    然而治河還真需要司馬光與王安石。

    運河入事複雜,僅是何郯與胡宿、向傳式三入是不夠的。這兩個學生,一個是偏執狂,一個是怮相公,生生將宋朝撕成兩半,隨後再撕,但做起事,何郯三個入加一塊,也不及王安石一個入。

    缺少王安石與司馬光,鄭朗主持這次治河,會更悲催。

    因此沒有放。

    朝廷於是做補償,授予二入龍圖閣直學士的館職。

    「為了國家,我無所謂,」王安石答道。

    「你們也漸漸了不惑之年,不能再耽擱,不過適度地做一些推讓。」

    「為何?」大蘇湊過來。

    不大明白,劉敞的進奏使許多入打開一扇窗戶,朝廷授命,士大夫要一推再推後才肯赴任。但鄭朗真的沒有過。要麼不受,無論下十道詔書,或者二十道詔書,不受是不受。想受了,也不推,馬上接詔,甚至主動要權。似乎差不多,然性質截然不同。諸士大夫推讓只是好名正言順的受,而非不受。

    劉敞考慮三位相的面子,沒有得太白,完了,也沒有再。

    事實鄭朗對這種作偽的風氣,十分反感。

    現在讓王安石與司馬光虛偽地推讓,蘇東坡不解了。

    「要麼不做官,要麼不能清高,宦海裡浮沉,不是讓官員一起來適應你,誰也沒有那個本事,得讓你來適應整個官場,」鄭朗完,嘆了一口氣。高風亮節,誰不想o阿,但那能辦好事麼?

    這一句得十分灰暗腹黑,不過鄭朗的四個學生與程師孟皆在沉思。

    「鄭公,我知道了,鎖骨菩薩。」蘇轍道。

    大蘇狠狠地向蘇瞪了一眼。

    鎖骨菩薩出自唐入的筆記,延州太平寨有一個婦入,皮膚白,長得頗有姿sè,芳齡二十四五歲,孤行城市。若有年少子與之交往,狎暱薦枕,沒有一個回絕。數年後死去,州入莫不悲惜,多好的一個黑木耳o阿,一文錢不要,解決許多男同胞的生理難題。因此出了錢,替其埋葬。忽有胡僧西來,見墓跪拜,敬禮焚香。大家不解,此一縱女子,入盡可夫,以其無家入,故葬於此。大和尚為何敬邪?僧,非各位施主所知,此乃大聖,鎖骨菩薩,施慈悲歡喜,點化世入。眾入不信,啟墓驗之,視其遍身之骨,鉤結如鎖狀,果如僧言。州入感驚奇,為設大齋,起一塔於城。

    鄭朗看著大蘇,感好笑,難道這些筆記,你不看嗎?

    不過鄭朗的意思與這個傳差不多。

    想影響官場,必先適應官場,樹立名聲後,才能影響官場。

    信了中書後,龐籍有經驗,在驛館為四個使者設宴,宴間含糊地將此事講出。

    四個使者不敢做主,只能道,回去後稟報,再給宋朝一個答案。

    但是四個使者的反對,讓一些大臣感擔心。算宋朝不怕契丹入侵,因為治河,朝廷錢帛會十分緊張,這時候若因為一條運河與契丹再度交戰,值不值?

    又不敢反對治河,正好一個流星墜向西南方向,墜哪裡去了,以現在的條件,怕是很難能相關隕石的。但這個流星很大,夭文官占星日夭狗。范師道上書道:「漢晉夭文志,夭狗所下,為破軍殺將,伏屍流血。甘氏圖,夭狗墜,大賊起。今朝廷非無為之時也,而備御盜賊,未見其至。雖有將帥,不老則愚,士卒雖多,勁勇者少。夷狄可保也,如州郡何?州郡可保也,如盜賊何?入思亂,伺隙乃作,必有包藏險心,乘間而動者。宜擇將帥,訓練卒伍,詔夭下防其未然。」

    不知道他所的大賊是指內賊,還是契丹。

    王陶又上書道:「去年日食,今年星墜,皆在正旦。夭狗主兵,宜豫防之。請詔中外舉智武才勇之士,以備將帥。今武舉取格太輕,宜仿唐制設科,優待以官,無若招士伍然。」

    於是歐陽修上了一篇長奏,一河北,河北將士松怠,以及其他種種,反正很不好哪。了河北六七條時弊,有的得對,有的得不對。又修河一事,治河雖好,可下面過於興師動眾,急於求功。不能這樣做,那怕慢一點,緩一兩年,也不能苛剝百姓,也能使國家財政得緩解。

    反正治河與他沒關係了,並且越慢越好o阿,無論兩府或者三司,壓力都能得緩解。

    這些奏摺,鄭朗並沒有太重視。

    他不相信,面對宋朝這份大單,以現在契丹困窘的財政,各個權貴不心動。只要上鉤,爭議停息了。

    相反的,他關注著另一件大事皆沒有注意的事。

    唐介上奏,反映河北緣邊州軍,多差兵士采萑,也是一種蘆葦,春夭與夏初才成長時,十分鮮嫩,能做最上等的牲畜飼料。諸將讓兵士將這些萑蒲採下來買錢,讓兵士每夭納錢,名為地利錢,以入公使錢,但有沒有入,估計只有將校自己兒心中有數,但朝廷沒有這個規矩。唐介讓朝廷下詔禁止,從之。

    沒那麼簡單的,但大家一起疏忽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4

第十二卷 七百六十三章 辦不到的
    事情的表相是將校苛剝兵士,替自己斂財,導致軍紀敗壞。卻不是真相。

    真相乃是一句話,京城物價昂貴,居大不易。

    宋朝為了拱衛京師,將禁軍家屬也搬到京城,外地有禁軍,但多是京城的禁兵派向各地輪駐。他們家屬仍然在京城,能保證他們對朝廷忠心,不敢背叛朝廷。

    若在城外還好一點,若家屬就在城中,家中又沒有其他的收入,一家子會過得很苦,不僅是兵士,連職位低的小校們,也未必能過上溫飽生活。況且還有上面官員層層剋扣呢。

    迫於生活壓力,許多兵士在軍營裡做生意,或者因貧困所致,讓自己妻子進入軍營充當軍妓。

    能理解,但不能讓軍隊成為這樣的軍隊。

    鄭朗寫了一個奏摺,將這個原因闡述,京城還得必須保留大批兵士的家屬,不然士大夫也不放心。但要做一些調控,比如此時仍然很空曠的京西路,有足夠的開耕空間,生活成本也低,離京城又不遠,京西路例如汝州等地區仍然屬於京畿要地。可以充塞一些家中生活貧困的五等戶,本身身體素質好,勇敢,會一些武藝的廂兵鄉兵保西進入禁兵,將他們家屬安排在京西路各州。

    但不是增兵。

    主動裁去一些不願意當兵的兵士,特別是家中負擔重,有其他出路,家屬就在京城的兵士或者低層將校。使兵士保持活力與士氣。

    還不是解決的辦法。

    有,也不需要學習唐朝。就地徵兵,以形成藩鎮割據之害,但沒有必要非得將家屬搬到京城裡居住,散於各地鄉村,沒有那麼高的生活成本,以宋朝的禁兵待遇,各個醜陋現象就會嚴重下降了。可這條解決方法能通過嗎?必然不能。因此提出一條折中策略。

    不過也沒有通過,無他,治河用的錢帛太多,就算承認它是對的。也不敢執行。

    但鄭朗的上書,卻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其實還有一例,戚繼光用兵就是全用農村兵,樸實能吃苦,敢戰,也不需要那麼高的生活待遇。性質差不多。

    再者,後來宋朝最強的西軍,非是禁軍強,而是裡面有一些強悍的蕃兵與鄉兵。導致整個西軍戰鬥力成了宋朝第一戰鬥力的軍種。

    契丹很快就有了回話。

    其實耶律洪基對宋朝不惡,問候鄭朗也確實是有些想念。但讓宋朝君臣一起想歪了。耶律洪基那個腦袋瓜子,那有本事想出複雜無比的念頭?

    並且契丹權貴們也倒向宋朝。

    這個道理很好理解。

    有子女在日本,或者有利益在日本,會不會同意奪回釣魚島?

    大量裸官家屬全在美國,財產也在美國,利益在美國,會不會同意國家在釣魚島發起強硬的態度,導致戰爭?

    但他們沒有想到一件事,越怕事就越會找上門。軟過了頭,反而會逼得不得不戰,他們同樣也沒有好下場。一樣的道理,宋朝或者契丹沒有裸官的生存空間,卻有一樣東西,利益。

    和平很久,無論公開榷場互市。或者私下的走私,在契丹形成一個巨大的利益鏈,交易量越大,利益鏈越龐大。慶歷初還有一些大臣支持向宋朝發起戰爭。時至今天,這種聲音幾乎沒有市場存在了。

    這個情況對契丹很危險的,一旦宋朝真正變好,看到契丹越來越軟,反而有可能再度發起收復幽云十六州一戰。當然,有一個前提,宋朝得能變得越來越好。

    契丹自君王到大臣皆不想與宋朝交戰,又不願意看到運河修到滄州,於是讓使者責問。現在得到巨大的好處,有了台階下,因此自己兒將注意力轉移。

    不過宋朝給人的應像是錢多人傻,儘管耶律洪基對宋朝不惡,機會上門,他也不想放過。

    在這個前提下,派出使者前來宋朝談判,獅子大開口,大肆的敲詐勒索。最後雙方搭成協議,時間沒有讓鄭朗失望,可協議的內容卻讓鄭朗失望萬分。所有牲畜幾乎高出市價的一倍有餘。

    嘆了一口氣,默認了。

    這時候,他也不想與契丹生出什麼事。

    不過另一件事引起轟動。

    鄭朗的那個試驗。

    因為醫療條件的落後,許多病看不好,不但南方蠻人信巫術,中原百姓也信各種古怪的法門。比如符籙符水,跳大神,還有這個丹丸,以及燒香拜各路神仙,當然,因為中原文明先進,一半走向正軌,用針灸與中藥治病,未必會全部管用,但肯定比前者的效果要好。

    其中磕丹丸子的人家還真有不少。

    正月末,十個犯人全部放了出來。

    沒有一個死亡,這些人犯了死刑,多是演義中程咬金那種貨色,殺人越貨,無惡不作,身體素質特強,不過大劑量食用半年丹丸後,全部鉛中毒,或者水銀中毒,或者其他有色金屬中毒。

    鄭朗在京城的家人,便將一封用火漆封死半年前鄭朗就寫好的奏摺遞向中書。

    說明原因,開始煉外丹術是用藥材,因其形體圓轉流動,易於揮發,有一定良性作用,比如後世的良藥仁丹、人丹,不能一棍子將它全部打死。但後來走上岐路,加入金石或者水銀煉治。

    這些物質金屬元素有貢、碳、錫、鉛、銅、金、銀等。氧化物有三仙丹,黃丹,鉛丹,砒霜,石英,紫石英,磁石,石灰等。硫化物有丹砂,雄黃,雌黃,礜石,還有各式各樣的氯化物,硝酸鹽,碳酸鹽,硼酸鹽,硫酸鹽,高嶺土混質石質,硅酸鹽。以及合金鍮石(銅鋅合金)、白金(白銅,銅鎳合金)、白鑞(鉛錫合金)、各種金屬的汞齊,醋酒等。

    其中部分物質是可以當藥物使用的,但有很多物質,聽其名字就知道會有多恐懼。

    因此會讓人產生各種金屬中毒,例如水銀中毒,頭痛、疲乏、健忘和精神異常,口周圍和肢端麻木、感覺障礙、語言障礙、步態不穩、視野縮小、聽力障礙,以及肌肉萎縮、肌痙攣,趙禎吃了半年小丸子後。不想說話,就是水銀中毒的症狀。

    鉛中毒表面為頭暈全身無力、肌肉關節痠痛、不能進食、便秘或腹瀉、肝臟腫大、肝區壓痛、黃疽、血壓升高,或者麻痺,劇烈頭痛、抽搐、譫妄、驚厥、木僵甚至昏迷。

    銅中毒表現為口中有金屬味,流涎、噁心、嘔吐、上腹痛、腹瀉,大量出汗,口渴,乏力,肌肉疼痛、頭痛、頭暈、咽喉乾、咳嗽、胸痛、呼吸困難。有時噁心、食慾不振。

    將各種金屬中毒反應寫出來。

    又寫了幾種常見丹丸的化學反應方程式,不用是英文寫的。而是用中文名詞一一標註,註明它們會反應成什麼物質。

    最後才說,這些反應皆是前期症狀,若繼續服用,最終會影響生命。

    反正含有金石與虎狼之藥,或者水銀的丹丸一概不能食用,輕者會影響人的健康,重者必導致人死亡。

    口說無憑,但有試驗者。

    因為皇上要吃小丸子。幾個中書大佬不敢怠慢,將十名犯人提過來,親自觀看。沒有一個死的,可皆中了很深的金屬毒,奄奄一息,將他們病情反應與鄭朗標註的各種金屬中毒反應對照,一一中的。有的中了一種金屬的毒,有的中了好幾種金屬的毒。

    說好了的,不死就可以釋放,不過皆成了病癆子。釋放出去,也不危害不了百姓。

    但這是犯人,一個個身體強壯有力,若是皇上那個小身板服用,會產生什麼情況?一個個打了寒戰,不僅皇上,自己家人似乎也曾食用過。

    立即進宮,將情況稟明。

    趙禎聽了訝然,讓人將十名犯人帶上來,有的病重,連路都走不動了。沒有一個是活蹦亂跳的。趙禎側然,給了一些賞賜,讓他們回家。病成這樣子,估計想活也活不了多久,讓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幾月吧。

    然後下詔,禁止任何道宮使用金石之類的物質煉丹,用它們煉丹可以,但不能給老百姓當藥物來吃。

    看到詔書,鄭朗露出欣慰地一笑。

    道家罷,佛家罷,或者基督教也好,本義都是教人去惡向善。鄭朗不是很排斥,相對於佛門的侵田佔地,道家為惡要小得多,唯獨這個小丸子,讓他無法忍受。

    花了五千緡錢,能將人們這個錯誤認識糾正過來,十分值得。

    五月眨眼到了,黃梅天,淮南雨季到來,工程不得不停下。鄭朗不顧察看各個工程即將迎來第一波衝擊,而去了滑州。

    去年冬天不是很冷,可今年雨勢很大。

    因為雨天多,導致黃河河水漲,一些地區出現氾濫成災的局面。

    這個不是關健,關健的是第六埽,六塔河非是史上的六塔河,河道地形也非是史上河道地形,但大規模卻在。有可能會在第六埽出事,有可能不會。若萬一出事,不會影響在修建的水利,這些工程全部在濟水南邊,衝擊不到。但也會淹死很多人,事後朝廷救災,必然又要花上一筆錢帛。

    聽到黃河水漲的消息,鄭朗親自從楚州返回滑州,察看當地的地形,決定選擇一處地勢低窪,鹽鹼量大的地方,先行修堤,然後將黃河堀開,引水注入,讓它起一個儲水湖泊作用。

    不過這一帶原先引過一次水,略略有些收成,因為要蓄水,還要求蓄水量大,包括一些良田也會淹沒。儘管鄭朗說朝廷會拿出錢帛賠償其損失,當地百姓不同意。

    這個賠償不管用的,若是瘠地那些莊稼好賠償,還有良田,還有房屋,就算鄭朗親自主持賠償,必然有些百姓得不償失。朝廷要掘堤洩水,為什麼偏偏選擇我們這裡?

    眼看水位線越來越高,鄭朗有些焦急了。命官員強制性的將百姓往高處轉移,準備洩洪。

    百姓不願意,滑州離京城遠,很快京城聽到消息,有可能是滑州官員秘密向上面匯報,趙禎讓韓琦與韓絳親自過來查問。

    韓琦看了看,來到河堤上找到鄭朗,說道:「行知,過於草率了。」

    「非是草率,稚圭。你來看這個水位,我已問過一些官吏,皇祐元年大水,與此時水位線僅相差不足兩尺。也許兩尺對於河堤承受能力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但天還在繼續落雨,水位線仍然在暴漲。一旦再度出事,不僅影響財政,還會淹死許多人。」至少這一放水洩洪,會給黃河解壓。百姓是事前安排轉移的,不會出人命。

    「你能斷定黃河必然會出大事?」

    「稚圭。如何斷定?非得等出事後才能斷定?」

    「行知,這一掘堤,七萬多畝良地,加上淤田,一些窪地,近兩千頃耕地,三千餘戶人家的房屋財產,桑麻果樹,一夕之間便化為烏旦。」

    「但比最終河堤自己崩開要好。不但黃河工程沒有修好。即便修好,若在汛期大的時候,也要學會利用一些貧瘠低窪之處,強行放洪洩水。」

    然而二人始終誰也說服不了誰。

    聽聞韓琦替他們說話,許多百姓紛紛趕來,往鄭朗與韓琦面前一伏,說道:「鄭相公。我們知道你是一個好官,可我們也不想放棄家園,請放過我們吧。」

    鄭朗最怕的就是這個。

    聽到事情有轉機,更多的百姓一起跑來在河堤上跪下去。

    韓絳低聲說道:「鄭公。不妥啊。」

    還用韓絳說,鄭朗自己也慫了。不要說洶湧的民意自己不敢強行掘堤,職權上若韓琦一直不同意,自己同樣不能違反命令。面對著一聲聲乞嚎聲,鄭朗一言不發,帶著侍衛上船,離開滑州。

    回到淮南,立即下去察看。後人給他帶來許多啟發,但不能照搬,淮河流域下游還沒有因為黃河入淮,肢離破碎,海州(連云港)與如皋境內也有入海的汊流,但水量不大,主要還是沿楚州向東,由漣水境內入海,至於後來的濱海、鹽城、射城、大豐大半還在海平面下面,沒有浮出大海。

    這也給治淮帶來便利。

    還有一點,淮河流域水量雖龐大,遠不及黃河與長江,否則鄭朗從三白渠搬來的儲沙池計劃也會失敗,不但儲沙池不會成功,汴水與新運河,還有各個河湖分治的湖泊前面陡門也不會成功。

    能否成功,要一一過去察看,看納水量,以及陡門質量,還有水進入湖泊後的含沙量。

    但很快大家視線不是被鄭朗來去匆匆吸引,是為西北方向發生的事吸引。

    ……

    沒藏訛龐與李諒祚爭權進入白熱化。元昊在世時,西夏有諾移賞都三大將,開始時皆是支技沒藏訛龐。沒藏訛龐為了利用他們的力量,又給他們更多的權利。

    寧令哥出逃,西夏謠傳紛紛,沒藏訛龐更加需要倚靠三大將,由是三將專橫,兵制於外。不過隨後一系列戰爭,沒藏訛龐通過一些佈置,或是變相借敵人之手削弱,或是凋喪。由是沒藏訛龐肆無忌憚,挑唆李守貴,刺殺妹妹。

    然而沒藏氏也不簡單,在她未死之前,佈置了一著妙棋,將心腹漫咩位於沒藏訛龐位上。沒藏氏死後,沒藏訛龐對此人態度開始轉變,由尊重變成慢怠。由是漫咩心中憤憤不平。

    最大的打擊還是宋朝。

    宋朝不但責問沒藏氏之死不清不楚,又責問沒藏訛龐的野心勃勃,侵耕,入侵為敵,於是罷去所有榷場互市,嚴查私鹽,又由解鹽抵擋青鹽的衝擊。甚至為了制裁西夏,連牲畜也不要了。

    沒藏訛龐在國內的反對聲音更強大。

    加上他的兒子不甘心戴上綠帽子,於是父子日夜密謀,伏甲兵於寢室,誘李諒祚來赴宴,甲兵出,擊殺李諒祚,再通過嫁禍,安撫西夏百姓,將西夏政權全部竊取過來。沒有想到讓梁氏得知,立即進宮稟報。

    李諒祚一聽大怒,跳了起來,道:「反了天,反了天。」

    梁氏拉著他的袖子道:「大王,你不能急啊,想一想國內陛下掌控了多少兵士,又有多少大臣願聽從大王號令?」

    僅一問,李諒祚不跳了,擔心地說道:「愛妃,你說怎麼辦?」

    梁氏算是他那門子愛妃,不過李諒祚已將梁氏當成心愛的女人,私下裡稱呼全是愛妃。

    「大王,臣妾要見兩個人。」

    「那兩個人?」

    「第一是漫咩。」

    「此人可用。」

    「還有一個人,就是替陛下出主意,讓臣妾暗中密注沒藏父子,以防他們野心不詭,又要回害陛下的謀臣。」

    「這個人朕也不知道,也是漫咩暗中對朕說的,朕才通知你的,大約是漫咩家中的幕僚。」

    「漫咩倒也有些智慧,」梁氏眼光閃動,心中權衡了輕重,又說道:「能否讓臣妾與漫咩一敘。」

    不容易的,此時宮中也多佈滿了沒藏父子眼線。三人相會,若安排不當,必將迅速傳入沒藏訛龐耳朵裡,他既然決定擊殺李諒祚,那麼什麼事都能做得出。

    「你先回去,明晚再來。」

    「大王,你一定要小心,」梁氏施了一禮返回沒藏府上。

    她的丈夫看到她回來,眼中噴火,梁氏也不作聲,扭腰進屋休息。第二天晚上再度來臨,不知道罷了,知道了,梁氏就看到梁府上悄悄派駐一些甲兵,還有沒藏六虎中的二虎,沒藏青都,沒藏乃岩。知道沒藏訛龐不久後必動手了,急切地再度奔向皇宮。

    李諒祚將她帶到一間密室,密室裡坐著三個人,正中一人正是漫咩,但旁邊還有兩個人,梁氏看到後,大驚失色。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4

第十二卷 七百六十四章 和約
    「李黃主,李段明?」梁氏驚牙地尖叫一聲。

    「別叫,」李諒祚伸手將她嘴巴捂上。

    梁氏還是萬分驚訝地看著兩人,赫赫有名的沒藏六虎,那一個梁氏不認識。

    漫咩做了解釋:「他們是半年前投奔我的,請求我帶他們轉達,向陛下的效忠之心。」

    衛陽呂毅已經伏下,說道:「臣等自宋朝逃來,開始就投於沒藏門下,在大夏孤獨無依,是做錯了一些錯事,請王妃寬恕。」

    梁氏繼續用狐疑地眼神盯著他們看。

    漫咩進一步解釋:「提醒王妃注意觀察沒藏父子,就是他們出的主意。」

    若來自沒藏六虎,倒是很正常,他們是沒藏訛龐的親信,通過蛛絲馬跡看出來,不算什麼真本事。但證明了他們投奔的忠誠度。

    梁氏才漸漸清醒,坐下後問:「為什麼忽然改邪歸正。」

    呂毅與衛陽心中痛罵,改邪歸正,看看西夏這攤子事,元昊弒母弒舅,殘殺自己兒子,搶兒媳婦。兒子又來殺老子,大相殺自己親自妹妹西夏的太后,你身為沒藏家的兒媳婦,卻與這個小屁孩公開來往。從上到下看邪容易,可正在哪兒?

    只能放在心中,不敢說,呂毅道:「啟稟王妃,臣投奔大夏,效忠的就是大夏,若大相對大夏忠心耿耿,臣就會忠於大相。大相想要篡位,臣不得不迷途知返,改邪歸正。」

    「說得好。」梁氏說道。其實她在心裡說,無非就是一次政治投機,但好啊,最好沒藏訛龐手下親信一起學習這兩隻惡虎,前來投機,那麼不用費多大事,就能將沒藏父子剷除。

    「謝過王妃,」二人誠惶恐地站起來,退到邊上。

    梁氏又看著漫咩問:「我們能調動多少兵力?」

    「不知道,王妃。不知道人心,就不知道兵力,」漫咩道。西夏有多少兵力,大約還是能知道的,僅能用大約,因為常駐兵力很少,多是平時為民,戰時為兵,連元昊在世時。都不能清楚地說出國內擁有多少兵力。這個無關緊要,關健現在各個軍隊與各個部族倒向那一方。皆不敢說,摸錯對象,反成了打草驚蛇。不但漫長咩這邊不大好說,沒藏訛龐同樣面臨這個難題。

    梁氏又在心中琢磨,漫咩也身為大相,但是文相,班在沒藏訛龐之上,可手中掌控的兵力不多,要麼自己梁家在漢人當中略有些威信。能獲得部分軍隊,還有王宮裡一些忠心的衛士,皺眉道:「兵力太少啊。」

    衛陽在邊上弱弱地說道:「王妃,我時常聽沒藏訛龐談起一人,他似乎頗是畏懼。」

    「誰?」

    「王叔嵬名浪遇。」

    「王叔啊,他倒是不錯的,」李諒祚驚喜地道。

    梁氏現在還沒有後來的心機。就是有,眼下也要共同對敵,思付一下說道:「大王,明天派人與他聯繫。不過他手中的兵力也不多。」

    嵬名浪遇在元昊活著的時候。一直被打壓著,元昊死了,沒藏兄妹同樣一直在打壓,一個很低調的人,可他能文能武,實際在西夏有著很高的威望。這個僅是威望,並不能轉換為實力。

    又看著兩邊站在角落裡的惡虎,問:「你們手中有多少兵力?」

    衛陽皺眉道:「王妃,我們手中是有些兵力,並且聽從漫大相之言,將手下各將心態逐一瞭解,一旦派上用場,可以隨時將忠於王室的將領提撥上來,忠於沒藏的將領擊殺。不過我們軍隊不在興慶府,冒然調動,沒藏訛龐必會起疑。」

    有兵,兵不多,也派不上用場。

    梁氏思考許久說道:「大王,臣妾還有一個辦法,用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漫咩說道:「王妃是說於王宮設宴,擊殺……」

    「這個主意怎麼樣?」

    用得好就是好主意,用得不好就不是好主意,但手中兵力不多,只有用此策了。

    嘉祐六年四月,西夏奲都五年,遼國清寧七年,這是一個充滿迷霧的時季。

    三個國家皆騰起濃濃的迷霧,透過迷霧,契丹人狐疑地看著宋朝那個大運河,少數人看到那是一種實力的表現,南方的天空越來越明亮,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霧散之後,真相如何,他們不敢斷定。多數人看不出來的,他們還是與以前一樣的看法,那只是有錢,並不代表著強大。至於西夏,已經完全被厚厚濃霧龐罩,自己都看不清楚,哪裡有眼光看到遠方?

    銀川平原霧色迷茫,一片昏沉。

    四月下旬,先是沒藏訛龐宴請李諒祚赴宴,李諒祚稱病未至。

    似乎是病了,自己的兒媳婦這幾天也沒有進宮。

    四月末,李諒祚病情康復,詔沒藏訛龐謹見視事。

    眼看李諒祚計策得逞,就在沒藏訛龐進宮之前,沒藏青都多了一句嘴,說道:「大相,防人之心不可有,害人之心不可無,非常時季,不可不防。」

    沒藏訛龐聽到這一句後,腳步隨著停下。

    他看著沒藏青都問:「青都,你想說什麼?」

    「大相,大王年幼不可怕,可怕的乃是漫咩。」

    「他有什麼可怕的?」

    「還有浪遇,還有更多更多的人。屬下感到有些不安。」

    沒藏訛龐讓他一說,也感到有點兒不安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不要自己未下手,讓這個黃毛小子下手,那就留笑史冊了。於是做了一些安排,佈置一些親信,率軍調赴皇宮附近。也怕別人恥笑自己草木皆兵,沒有調多。防止萬一的。又挑了幾個精猛的虎賁勇卒隨身保護,一道入宮。

    進了宮,像往常一樣,微微一曲身體,準備言事,忽然一個太監喝道:「膽大沒藏,見了大王,為何不拜?」

    「我乃王上親舅舅。」

    「你還知道你是朕的親舅舅,來人哪,」李諒祚大喝一聲。

    沒藏訛龐知道不妙。連忙後退,幾名悍卒撲了過來,從王宮裡湧出許多甲士,在悍卒的掩護下,且戰且逃。

    眼看幾名悍卒迅速被殺,沒藏訛龐的親信王文諒帶著近百名甲士殺入皇宮。

    聽到皇宮事發,嵬名浪遇帶著興慶府忠於李氏的貴族子弟接著撲到,眼看不支之時,沒藏青都又帶著一營人馬殺到。此時戰場擴大到皇宮外面。形勢變得連沒藏訛龐都無法掌控。

    皇宮事發。漫咩則帶著親信殺到沒藏府上,沒藏訛龐其子率領家中下人展開反擊。終不是正規兵士對手。很快沒藏府失守,漫咩將沒藏論龐其弟侄族人以及外任者多人當場斬殺,沒藏訛龐的兒子見機不到,率領一部分人逃了出去,與父親會合。

    漫咩則是帶人搜到梁氏,說道:「王妃可安乎?」

    「還好,外面怎麼變得如此?」

    「一言難盡,」漫咩迅速將經過說了一遍。

    「老賊狡猾。」

    但沒藏訛龐依然佔據著優勢,他的心腹們帶著兵士漸漸將局面穩定下來。僅有部分兵士在嵬名浪遇帶領下,倚據皇宮城牆在做負隅頑抗。

    下午時,又有兩支軍隊強行進入興慶府。

    李黃主與李段明率領的軍隊,興慶府事發之前,二人將軍隊悄悄移動了幾十里,沒有接近興慶府,但離興慶府近了。接到城中的探馬稟報。迅速將諸將集合,忠於沒藏訛龐的將領讓他派親信全部當場斬殺,率軍入城。

    兩支軍隊入城,李諒祚實力大增。一部分對沒藏訛龐不滿的權貴,也率領下人拿起武器反抗。看到對自己不利,沒藏訛龐只好向城外且戰且退。同時發出命令,召見軍隊,「勤王除賊」。

    一撥撥兵馬到達,但李諒祚將興慶府城全部控制起來,城門關閉。

    局勢仍對李諒祚很不利。幾人坐在皇宮裡商議對策,梁氏說道:「大王,臣妾已經派人通知我的兩個哥哥,讓他們取集勇士,前來拱衛大王。」

    漫咩與嵬名浪遇皆不作聲。

    人多終歸有好處的,不過對梁家力量,兩人皆沒有放在心上。

    站在後面的李段明忽然說道:「大王,臣都有一個良策。」

    「說,」李諒祚道。在最危險的時候,正是這兩人改邪歸正,率軍殺到,否則自己凶多吉少了。

    「沒藏訛龐手下有數名親信,與臣略有關係,臣試一試看看能否說服他們。」

    「你說沒藏六虎?」

    李段明尷尬地不說話。

    「沒事,只要能改邪歸正,皆是朕的棟樑之材。」

    「大王,其他四人當中,沒藏青都對沒藏老賊忠心耿耿,不對,是執迷不悟,恐難說服。」

    「不錯,正是他率軍過來掩護了老賊,否則在城中就將老賊擊殺了。」李諒祚恨恨地說。

    「你是說其他三人能說服?」嵬名浪遇眼睛一亮。

    這麼多年宋朝一直暗中幫助之下,六人先後立下許多大功,加上協助沒藏訛龐,雖不及史上李清力量,可手中皆有不小的實力。如果能說服,嵬名浪遇腦誨裡倒是出現一條妙計。

    「不知道,只能說試一試。」

    夜晚再次來臨,這是興慶事變的第二天傍晚,霧氣早早地從黃河騰上來。

    每拖一天,情況就惡化一天,忠於李諒祚的部族不少,可是他們看到李諒祚情況惡劣,皆不敢表態。倒是忠心於沒藏訛龐的將士與部族,源源不斷地將兵力增向興慶府。

    其實對宋朝來說,這一次乃是最好的一次機會,若形成內戰,宋朝在內戰到最後時刻,趁機而入,就能實現一舉將西夏滅國的想法。但在治黃河了,只能做一些陰謀詭計,進一步削弱西夏力量。

    幾條黑影藉著繩子,落到城牆下面。然後消失在黑夜裡。

    第三天到來,沒藏訛龐看到身邊將士增加,膽氣也壯了,來到城門下對上面喊話,讓城中將國賊嵬名浪遇與漫咩交出來,然後替自己喊冤。為什麼大王要殺自己,自毀長城,就是漫咩蠱惑的。不管怎麼說,是李諒祚先動的手,沒藏訛龐雖傲慢。至今並沒有動手,有的人還是被他迷惑了。

    漫咩只好走上城頭,斥責沒藏訛龐,兩人鬥了半天嘴,誰都沒鬥贏,主要李諒祚太小了,沒藏訛龐得勢,權利必然落在沒藏訛龐之手,漫咩得勢。權利十之**也會落到漫咩之手。真理只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普通老百姓如何識別?

    吵了半天。未吵贏,漫咩氣得胸口痛,來到皇宮,向李諒祚說道:「唯今之計,請將臣相位除去,賊子必無言以對。」

    「漫卿之言錯矣,朕不能這樣做,若此,誰還來忠於朕。」不過在梁氏蠱惑下。李諒祚已封嵬名浪遇為武相,對漫咩進行制衡。

    又一天過去,城外沒藏訛龐已經在準備大量攻城器械,興慶府城牆高大,易守難攻,不過若是攻城的人不是宋朝將士,不是契丹將士。而是變成沒藏訛龐,什麼也不好說。

    嵬名浪遇則是站在城頭上,焦急地等待著。

    一更過去,二更過去。三更過去。忽然對面大營傳來三道火光。不在一處,但足矣了,嵬名浪遇連忙吩咐兵士舉起火把,在空中揮舞成一個信號。隨著沒藏訛龐大營開始亂了起來。

    嵬名浪遇對身邊人喝道:「打開城門,出戰。」

    說著自己也下了城頭,騎上戰馬,帶著城中的將士殺了出去。先是內部自相殘殺,隨後城中軍隊殺出。黑色的霧夜裡,沒藏訛龐手下不知道來了多少敵人,甚至不知道敵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只鏖戰了一會兒,全部大敗,沒命地向黃河逃去。為了逃過黃河,僅是淹死在黃河上的將士就達到數千人之多。

    五月初一,沒藏訛龐手六臭名昭著的六虎又有三虎背叛,與城中西夏軍隊裡應外合,將西夏王室鞏固。

    沒藏訛龐於興慶府城外大敗,退向靈州。

    五月初三,嵬名浪遇收拾各降部,以及籠絡了賀蘭山的諸將士,聚集人馬,渡過黃河,兵進靈州。而且六虎中五虎背叛,使得沒藏訛龐對餘下的一虎沒藏青都也產生懷疑。

    看到王室節節勝利,在攻城時,城中有許多豪強背叛了沒藏訛龐。沒藏訛龐只好再退,沒藏青都為了向沒藏訛龐表達忠心,在撤退時,將城中響應王室的城民全部誅殺,牽連了許多無辜百姓,然後一把火將靈州城差一點燒成廢墟。

    沒藏訛龐冷眼看著他所做的一切,做完了,說道:「過矣,過矣。」

    其實心中喜歡沒藏青都這樣做,否則所過之處,皆響應王室,自己無路可投了。這一做,沒藏青都是徹底與他栓在一根繩子上,由是開始放心。

    但讓沒藏青都一殺一燒,靈州城幾乎成為一堆殘垣。

    不管最後怎麼樣,這次西夏真的元氣大傷了。沒藏訛龐又徐徐退向鹽州,派兵調將,將東方數州全部控制起來。鹽州以東數州乃是李繼遷的老巢所在,也是沒藏族的老巢所在。

    不過隨著西夏政治中心轉移,忠誠度略略下降,並且是非黑白,難以分清,再加上沒藏青都在靈州城所做的一切,使得一些部族噤若寒蟬,兩股力量形成僵持。

    但僵持時間不會太長,鹽州以東乃是西夏青鹽主要產地,銀川平原則是主要產糧基地,二者缺一不可。被逼無奈,嵬名浪遇率領軍隊再次東下,於鹽州城外兩軍激戰。兩軍互有傷亡,損失慘重,不分勝負,兩相罷兵。

    西夏這些年,打回鶻,打吐蕃,又與宋朝激戰,與契丹激戰,甚至戰到北阻卜,若勝利,還能激勵人心,可陸續出現一些敗績,再加上這場內戰,各族都開始出現厭戰情緒。

    李諒祚召集心腹諸臣商議對策,人不多,只有五十幾個人,包括漫咩、嵬名浪遇,以及一干貴族,聞訊起兵響應王室的梁乙埋,梁永能兄弟,以及各個權貴與一些大部族首領,還有李黃主與李段明。連後面三人都沒有資格加入,不過也這意味著衛陽、呂毅真正進入了西夏權利核心。

    但二人很自覺,也許是心懷鬼胎,坐在最下首,一直沉默不言。

    嵬名浪遇不知道內幕,看到二人低調,以為他們為以前做下的事慚愧不安,勸解道:「李黃主,李段明,勿要多想,此功王室得安,你們居功甚偉。」

    「屬下不敢。」二人齊聲答道。

    其他貴族面面相覷,六人幫助沒藏訛龐作下許多惡事,儘管此次立功,許多人心中仍然不滿。不過大敵當前,不敢將這份不滿發作出來。不過五個人歸順後十分低調,也贏來一些人的認可。

    嵬名浪遇開始說正題,道:「先王臨去前,曾留下遺囑,讓我們防契丹,和宋朝。本來自先王與宋朝議和後,我朝與宋朝一直相安無事。儘管宋朝支援我朝物資,不安好心,只是想看兩虎爭,作壁上觀,以求邊境無事,並沒有侵吞我朝之心。」

    李黃主道:「大相,屬下害怕那個鄭相公。」

    「李黃主,你不用擔心,宋朝不會對你們有多重視,再說那個鄭相公雖然了得,宋朝不是他的,他一人說話不算話,況且已經好幾年沒有進入宋朝兩府為相,當真宋朝皇上對他不忌憚。還有一件事,前幾年宋朝程琳曾獻計,讓宋朝拉攏諾移賞都三大將,許其節度使官職,為宋朝否決。因此唯今化解之計,還是宋朝。」

    梁氏蹙眉道:「大相,不能輕視宋朝。」

    「我沒有輕視宋朝,可是我國已經四面為敵,吐蕃不去侵犯他,他們也未必敢侵犯我們,但也沒有辦法尋求他們幫助。更不能求契丹,與宋朝不同,契丹數次有吞滅我國的野心。況且國內還有一個寧令哥。」

    提到寧令哥,梁氏不能作聲了。

    「然而沒藏這個賊子數次侵犯宋朝,侵略入侵,導致宋朝斷絕歲賜,禁止互市,使我國民不聊生。」不呆在西夏,就不知道互市有多重要。自互市斷絕後,西夏國內一匹絹再次漲到五緡多錢,若長期禁下去,還要漲,不但布帛漲,瓷器、茶葉等物資皆先後出現嚴重漲價風波。提到互市,各個貴族更不能作聲。

    漫咩問道:「王叔,就算如此,宋朝人也不是傻子,憑什麼幫助我們?」

    「中的也,我有方法讓他們幫助我們,這些年宋朝為了屈野河,與我朝發生數次爭紛。不如派使者,與宋朝議和,將屈野河一帶地區答應交給宋朝,但宋朝也必須答應出兵相助,以後兩國友和,重開互市歲貢。」

    屈野河一帶土地肥沃,聽後大家一起緘默不言。

    嵬名浪遇說道:「諸位,也許你們認為屈辱,但想宋朝重開互市與歲貢,又要他們出兵相助,僅是一個屈野河,籌碼並不高。其實和約算什麼,力量強大了,幾代先主能從宋人手中搶下大片土地,擊敗吐蕃回鶻,為什麼我們不能做到。眼下之急,當先擊敗沒藏這個老賊,以後奮發向上,為何不能重新奪回屈野河,甚至府麟二州,甚至涇渭!」

    一句話點醒所有夢中人,和約,和約是什麼東東,那是約束宋朝那些傻瓜的。西夏自立國以來,什麼時候遵守過和約!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5

第十二卷 七百六十五章 退
    這條消息很自然地就讓沒藏訛龐得知。

    為什麼六人回歸一人,用來急救沒藏訛龐,沒藏訛龐掌控的力量比李諒祚等人強,大義上卻弱,只要在興慶府兩相不立即分出生死存亡勝敗,便會形成相持局面。

    必須留一人在沒藏訛龐身邊,即便以後再投奔李諒祚,李諒祚未必是一個好東西,梁氏更不用說了,必記恨在心,大局一定,不是留下來當棋子的,而是留下來被梁氏誅殺的。

    相互間的通風報信,使得五人功勞會更大,也利於其他安排。

    還有一條,周淵回國,其他五人因周淵以後就不會叛國。這個鄭朗不會說出來的,會傷害這六名頂尖間諜的自尊心。

    沒藏訛龐一聽十分擔心,也派使者去了宋朝。

    俺們認輸,不但將屈野河侵佔的領土交給宋朝,還將河南也交給宋朝,加重了籌碼。

    河南不是指黃河以南所有地區,那樣的話,連靈州也能算進去。這個河南僅是指會州與天都山以南地區。西到蘭州,東到德順軍,南到馬銜山,包括龕谷、阿干城、會寧關,沒藏訛龐讓得更厲害,從吳山南端就開始讓,這一讓會寧關以北大片地區也劃給了宋朝。

    餘下的不能再劃,若再將會州劃給宋朝,河西走廊都會出現危機,更失去大義。

    嵬名浪遇也是這個心情,想得讓宋朝出兵,若將綏州劃給宋朝,籌碼加重,以後可以重新奪回來,但萬一奪不回來呢?並且綏州乃是西夏大本營,劃給宋朝,正好給沒藏訛龐藉口,丟失了大義,兵力又不及沒藏訛龐。接下來就不大好玩了。

    宋朝得到這片地區會很頭痛,有党項人,有吐蕃人,有羌人,唯獨漢人很少。又多是吐蕃的地盤,以後為了這片土地,與吐蕃關係會再度出現分裂。軍事價值有利有弊,宋朝一阻。若西夏不想用兵吐蕃,正好讓宋朝擋住了。若宋朝有雄心伐西夏,得到這些地區,投射兵力的地區更廣泛。

    但沒藏訛龐相信宋朝心動。

    無他,宋朝缺少好的牧場!

    在那個相公的指導下,宋朝對馬匹認識漸漸清晰起來。養不了好馬,頂多十來萬匹,再多不大好養了,缺少優良的牧場。河南一劃,人口雖不多,可面積相當於宋朝「侵佔」的懷德軍、德順軍與鎮戎軍三州軍面積總和。

    這麼大塊牧場,足以讓宋朝養七萬匹良馬。

    宋朝能不心動?

    兩撥使者分別踏向去宋朝的道路。

    此時鄭朗正在保宰相。

    六月宋文壇史壇盛事,歐陽修率領一干文臣,重修《新唐書》。一舉奠定了歐陽修文壇宗師的地位。

    在文學上造詣,歐陽修很了不起的,鄭朗同樣佩服萬分。就算自己放棄政務,因天賦問題,恐怕最終還會不及,除非利用金手指抄襲。但鄭朗已經不屑了,其實抄襲又有何關係?許多人命運在改變,包括大小蘇,司馬光與王安石。甚至以後岳飛也不會成為悲情英雄。

    他們命運改變。那麼所寫的文章,作的詩詞歌賦。也會與史上不同。

    然鄭朗不想,想的僅是修完儒學,改變世人的保守內斂思想。

    到了七月,北方雨水依然很大,鄭朗都要強行掘堤了,各個宰相也很慎重,派人晝夜防範。沒有作用,七月,第六埽依然決堤。不知道為何還在第六埽,有可能埽堤確實弱了,有可能有蟻穴,黃河再次分流。

    做了防範,官員撤退百姓及時,也死了幾千百姓,十幾萬戶百姓成了流民。

    這些流民必然為緊張財政帶來難題。

    但不是沒有好處,治理黃河大手筆,自古以來最大的手筆,花了這麼多錢帛下去,還有一些官員懷疑的。鄭朗又不想久呆,時間搶得緊,更讓一些官員感到不滿。

    不要多,松一年,財政沒有壓力,大家都好做官。壓得緊,只能兢兢業業,甚至一些官員投其所好,藉機剝削百姓,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

    此次決堤,這些不滿的聲音全部消失。

    十幾年時間,四次大決堤,無數次小的氾濫,這是國家大治,若是碰到一個內政不好的封建王朝,北方早就到處揭竿起義。

    自此,再無人質疑鄭朗治河之舉。

    大量流民產生,無家可歸,家在洪水裡。朝廷要救濟,得花很多錢帛。不過八月到來,因為河水淹沒許多地方,水勢也平緩下去。正好治河,將這些百姓集中起來,開始動手濟水工程,以及濟水以北的運河工程,不少勞力的,成年壯丁就達到了三四十萬人,還有半大的少年,以及婦女,當成半個勞力,又有三四十萬人。舒緩了勞力壓力。

    對此朝廷沒有異議。

    但是諸多言臣終於爆發了不滿。

    災民是安頓了,但每一次決堤造成無數人家淹沒,不僅是災民,洪水一衝,房屋沒有了,桑麻地沒有了,果園沒有了,作坊也沖之一空。不但有私人的,還有官府的作監。

    沒有準備罷了,鄭朗明明要來決堤,為何兩府不作為。相比於滑州有準備的掘堤洩水,此次對朝廷對百姓造成多少損失?

    然後彈刻兩府大臣不作為。

    其實原因很簡單,無論富弼或者龐籍擔任好幾年首相,得下去吧。

    不但他們二人,鄭朗當時做首相時,吏治那麼好,若不主動南下,也讓言臣得弄下去。

    聽到朝堂種種消息,站在青州新運河上,司馬光對鄭朗說道:「鄭公,若真兩府宰相變動,對河工不利啊。」

    「你是想我保住龐籍?」

    司馬光嘿然一笑,又說道:「也是為國家而保。相位變動,對河工不熟悉,也會影響河工進展。於公於私也。」

    「如何保法?」鄭朗問。

    運河產生無數糾紛,若不是司馬光與王安石,真的很不好辦。論磨人的本領,不是歐陽修,而是這兩個三郎。有的大戶貪心不足。就生生讓他們活活磨得啞口無言。

    「鄭公出面不宜,不知道韓中丞與鄭公關係如何?」

    「我也不清楚,為何要問他。」

    「若是他與鄭公關係好,可以利用。」

    「如何利用?」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若是兩府宰相出現人事變動,非是韓琦,而是富龐二相公。韓琦進入東府時間太短了,不可能全部換掉的。」

    「你是說此次言臣彈劾。有韓琦的影子在裡面?」

    「我沒有說,不過聽聞韓公與歐陽公關係現在越來越好。是否如此,只要鄭公寫一封信給韓中丞,讓他帶著御史上書,請求鄭公再度回到東府,就能看出。」

    鄭朗盯著司馬光。太腹黑了。

    過了一會兒,一笑,無論公心或者私心,眼下確實不希望兩府變更,富弼與自己關係還是不錯的,常書信往來。龐籍更不用說了,而且是兩府中唯一的真正相才。韓琦不是不好,若讓他擔任樞密使倒是不錯,做首相卻不大好。若讓韓琦接替二人為首相。對自己不是很有利的。

    思付道:「這樣吧,你進京敘職,向陛下稟明河工進展,代我說服韓絳,若陛下問起,切不可隱瞞。」

    「向陛下說啊?」

    「必須向陛下說,這幾年陛下心情低落,身體也比往年差,對政事有些倦怠了。但就是如此。不能忽視陛下的智慧與心胸。」

    「鄭公。我有一事不明。」

    「問吧。」

    「這幾年陛下對鄭公態度,讓我看不清。」

    「你將王介甫喊來。」

    「好的。」司馬光急匆匆下去,一是想替鄭朗參謀參謀,鄭朗不做首相,他心裡面也弊得慌。雖他很腹黑,但不能說他不重情義,史上龐籍對他載培,龐籍死後,執子禮前來拜祭,並且以子身份替龐籍主持葬禮,感恩的。

    一會兒兩人過來。

    鄭朗也不怕,王安石雖怮,但不是頑固不化,若是頑固不化,都不會發起改革。為了改革,他也不擇手段,甚至篡改原來的儒學理論。司馬光就不用說了,為了打擊政敵,不惜顛倒黑白。

    讓他們坐在草皮上,不遠處就是正在勞動的民工。但沒人敢過來打擾他們。

    鄭朗說道:「你們感到這幾年陛下對我的態度可疑,是否?」

    兩人同時點頭,不但他們,許多大臣感到趙禎對鄭朗的態度十分不解。而更遠方的沒藏訛龐與嵬名浪遇直接認為趙禎的表現,乃是害怕鄭朗功高震主,趙禎有意打壓。

    鄭朗徐徐說道:「之所以如此,乃是我犯下一個錯誤,當年公主殿下非是在鄂州,而是逃到會溪城。一路辛苦,走不動路了,留在竹林裡休息,梁懷吉前來找我,正好我在看看風景,緩解壓力。聽聞後立即帶著四名侍衛過去,這才中伏。」

    兩人嘴巴一起張大了,司馬光問:「老師,為何犯下這樣的大錯?」

    「山洞裡很冷,幾名西夏死士皆有親人死於慶歷戰爭,對我痛恨萬分,因此不僅剋扣我們的伙食,也不給被縟,為了取暖,不得不相互擠在一起。不管怎麼說,都是犯了錯。犯錯了就要懲罰,所以我前面一出山洞,後面去京城,一是給皇上報一個口信,讓他勿要擔心,二就是認錯的。現在再度兼有使相之職,僅是為了治河。若不是為了治河,我還會將所有職務放下。龐醇之年高了,縱觀他人,我沒有看到什麼人能適合擔任首相。宋朝的未來只能放在你們身上。一個善長機謀,一個善長吏治,敢於作為。若是你們二人放開一些政見上的分岐,互相聯手,宋朝會更美好,也不缺少未來的宰相之才。但你們若因為政見稍有不合之處產生嚴重分岐,我朝必危矣。」

    「鄭公,你放心吧。」

    「有你們這句承諾,我真放心了。所以我將這個真相告訴你們,就是讓你們做好接手未來宋朝政務的準備。」

    「老師……」司馬光又道。

    「想說什麼?」

    「殿下的那個孩子……」

    「如你所猜,是我的兒子。」

    兩人差點暈倒,不過鄭朗將這段隱秘說出,心中卻如釋重負。

    司馬光想了一會,說道:「也未必不是好事。鄭公,你一生做為,太過完美,功勞又大,如今陛下是仁主,能容鄭公,未來卻未必。有了這個把柄在手中,未來人主卻反而敢用鄭公。」

    司馬光這番話與崔嫻說得頗為相似。

    「未來。」鄭朗又想到那個高滔滔,道:「未來,再說未來吧,只要我宋朝後繼有人,管誰擔任首相?除非朝廷需要,否則治河後。我想隱居了。」

    司馬光與王安石兩人相視一笑,這個真相讓他們感到震撼,但事情已發生,又是自己的老師,如何責備?不為君子諱,但要為老師諱。不過對鄭朗這句話就當成耳邊風。除非未來人主是昏君,否則換誰放著這個人才,也不敢不用。想隱居,那個人主肯讓你隱居?

    司馬光說道:「那我就去京城了。」

    「好。你去吧。」

    司馬光去了京城,先是中書,後就去了韓絳家中。趙禎也接見了他,但司馬光看到勸動韓絳,沒有將真相說出來。都算半個女婿了,何必要解釋。

    韓絳開始彈劾中書三相,然後上書請求鄭朗回京擔任首相。

    又說了感到不解,為何鄭朗越立功離中書越遙遠,難道陛下也學習暴君。打壓殘害忠良?未提西北。朝廷早得到西北的消息。先是感到愕然,然後在心中感到惋惜。這才明白鄭朗為什麼說有八分把握一舉將西夏拿下。

    知道真相的人不多,知道六名間諜真相的人更少,這番變故中,不僅是六人,有許多人叛叛覆覆,有党項,也有漢人。例如叛逃到西夏境內的李清,此次開始綻放出奪目的光彩。很難甄別出那些人乃是朝廷最機密的間諜。知道所有真相的人少之又少,僅三四人而己。

    但事態發展到這地步,有些人感到很可惜的,畢竟滅掉西夏同樣是一場大功,與黃河之功,孰輕孰重,難以判決。當初之所以一致認為要將治河放在首位,是沒有想到西夏演變到這種地步。

    至於那幾個知道更多真相的人,心中更是感到惋惜。

    不過河也治了,錢也花了,西夏這場變故,無可奈何了。

    韓絳也不提它。

    宋庠聽他將奏摺唸完,站出來說道:「韓中丞,非是朝廷不用鄭朗,他現在治理河工,如何分身中書?」

    「難道在中書就不能治河?」

    宋庠語塞。

    韓絳說法頗有市場。宋朝的慣例,升升貶貶,鄭朗下去快九年時間,按照資歷,也能重新返回朝堂。於是有許多大臣附和。

    韓琦終於站出來說道:「陛下,臣以為鄭朗可以重新返回中書,任為首相,但不是這時。雖說在中書同樣可以兼顧河工,然與親力親為終有區別。河工南自揚州,北達滄州,東赴大海,西到三門,規模之大,勝過隋煬帝之大運河,財帛之廣,自古未有。於公於私,朝廷不當此時詔回鄭朗為相。」

    說完徐徐退下。

    諸臣不敢再言,這可是兩億多緡錢。僅是第一年就砸下六千多萬緡錢,今年工程量更大,最後會用多少錢帛,都未必可知。一個首相位置與之相比,真不算什麼。

    但說來奇怪,隨著彈劾之風也就消失。

    司馬光臨行前讓龐籍喊去,說了幾句話,司馬光離開京城。

    見到鄭朗說道:「鄭公,未來你將有幾大政敵啊。」

    「何解?」

    「我在朝中看到數公身體,龐公身體越來越差,富公雖身體好,仍不及其他諸公魄力,特別是韓公與文公,身體好,還有手腕高妙之極,又與鄭公政見多有不合之處。」

    「無妨,」鄭朗淡淡道。無論文彥博,或者韓琦,或者歐陽修,那一個都不及你與王安石的對手。

    但鄭朗也在發愁,是為錢帛發愁。具體有多少工程量,用多少錢帛,鄭朗無法計算出來,大約的,能估算出來。想要四年竣工,勞力超出他的預計,必須徵用更多的勞力,錢帛也會超支。

    實際有了錢帛就有了勞力,工程涉及的範圍是整個北方六路,人口密集,總人口接近五百萬戶,最少有一半是五等戶以下者,若是從四等戶計算,最少有三百五十萬戶到四百萬戶,也就是勉強保持溫飽以下的勞力,就能達到六百萬人以上。若不怕財帛困難,從各州進行動援,勞力足足有餘。但錢帛用得會更厲害。

    王安石也反應了這個問題,道:「鄭公,工程比想像的要大。」

    鄭朗點點頭。

    「要麼推一年時間。」王安石試探地問,推一年時間,財帛會緩上一緩,大臣怨言也會少一點。

    「不行,」鄭朗斷然拒絕道。

    王安石不解地看著鄭朗,已經知道真相了,鄭朗不打算進入兩府,當然也未必,知道真相的人不多,未必不能進入兩府。況且事情過去很久,也沒有大臣再注意公主。但對於鄭朗來說,早一年與晚一年,幾乎沒什麼區別。

    鄭朗道:「介甫,君實說龐醇之身體不大好,但你有沒有想過另一個的身體?」

    「陛下?」

    「正是他,陛下身體一直也不大好。」

    「但陛下,還有那個十閣。」

    「十閣的事我勸過,用陰陽平衡隱喻,可如何直接開口?」

    王安石額首,這事兒終是不大好說的,皇上,你身體不好,少房事。

    「陛下……」

    「陛下的心情你能理解嗎?」

    王安石無言以對,這話兒也只能對王安石說,兩個學生兩個怪胎,就是不納妾,王安石還有一個兒子王雱,司馬光一個兒子也沒有,夫人勸他納妾,也不聽。不知道司馬光怎麼想的,或者房事上有什麼不對勁,鄭朗同樣不好問。司馬光讓族中的一個侄子過敘過來,作為養子,留在身邊。因此,只能對王安石說。

    又道:「我也擔心意外,一旦黃河治理完畢,我朝內治才真正接近巔峰,讓陛下看一看。」

    用了接近兩字,沒有到,種種制度上的弊端沒有解決,還有夔峽四路依然是老大難。

    但沒有想到龐籍開始打退堂鼓了。

    言臣再三的彈劾之下,龐籍寫了一封信給鄭朗,說道我只能堅持一年時間,明年決定致仕。身體不大好,每天為政務絞盡腦汁,又遭到言臣怦擊,龐籍萌生退意。

    又寫到,如今退還退有臉有面子,省得讓人潑一身污水退下去,都會影響到子女的前程。至於明年我退下去朝政會怎麼樣,你好自為之吧,先對你通知,做好心理準備。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5

第十二卷 七百六十六章 沉睡
    鄭朗拿著信,遞給了司馬光與王安石。99能者多勞,過了濟水,是河北境內,除了滄州外,自齊州向北諸州,權貴家的地越來越多,是何郯同樣大喊吃不消。

    也幸好沒有在北方挖湖,否則更難處理。

    於是何郯自動放權給司馬光與王安石,讓他們領手北方河工。

    是這樣,鄭朗先前也來這裡坐鎮,怕二入壓不住。

    看信後,司馬光嘆息道:「行事之難。」

    四個字,讓鄭朗大是欣慰。

    龐籍終其一生,臨晚年才悟出這個道理,對趙禎不做事不會做惡入,名聲也會好,一做事,利益糾紛,名聲想好都好不起來。富弼名聲依然很好,但略略有些不作為。是如此,還遭一些大臣的彈劾。

    龐籍得還不夠徹底。

    不僅僅做事會得罪入,想要做好實事,還要做好大事,可能名聲都會臭掉。例如呂夷簡與范仲淹,一個政績無雙,一個為後入樹立了一座道德豐碑,很難高下。弊端也相彷彿,范仲淹往往為後入留下一個誤會,多學習其早年時剛直躁進,這是缺點,學習者又沒有公平之心,於是產生戾氣。呂夷簡也為後入留下一個誤會,有的入會用呂夷簡的一生做榜樣,想做事必須得掌權,想掌權必須得學會yīn謀詭計。實際yīn謀詭計學會了,卻沒有學會呂夷簡處理政務的能力,多產生一些奸之輩。還有,留下黨爭隱患。不過眼下看司馬光與王安石如此,對黨爭之憂,鄭朗漸漸釋去。

    史書是入書寫的,老百姓很難能看清真相,因此呂夷簡在後世遠不及范仲淹有名氣,夏竦一生功大於過,卻被刻畫成五鬼之入,宋朝有名的奸臣。

    是這句話,有許多大臣終其一生也難以明白。

    包括司馬光與王安石,若明白這句話,不會史上產生如此嚴重的糾紛。

    現在司馬光主動了出來,讓鄭朗大喜過望。

    司馬光又加重語氣道:「這幾年,龐公苦了。」

    倒是不假,鄭朗死心塌地堆薦,整個宋朝剩下這一個活寶,除了龐籍適合當宰相外,其他一個入都不適合做相。自己都不行。趙禎仔細地琢磨著,龐籍是不錯。

    這一君一臣一逼,將龐籍逼火架上了,有進無退,只好努力做事,史上的龐籍也不及現在的龐籍。但想做一個好宰相,會很累的。趙禎嘆息,未將鄭朗留在京城,讓他四處飄。崔嫻卻不怎麼後悔,雖內心也想丈夫再度為相,但別入看不,自己能看,每夭的忙碌讓崔嫻心痛萬分。不從官職上來講,崔嫻寧肯丈夫像現在這樣四處飄,也不想丈夫再度進入中書。

    龐籍沒有金手指,沒有鄭朗名聲高,想做一個好宰相,更辛苦。

    是苦了。不過司馬光顯然不是這個意思,鄭朗笑吟吟地看著司馬光道:「你想要什麼?」

    「其實有一策,龐公自無退意。」

    「何策?」

    「讓龐懋賢前來治河,龐公不會再為後入擔憂。」

    鄭朗哈哈樂了起來。

    龐籍有五個兒子,很了不起,個個考中了進士。長子龐元魯更了不起,二十二歲時與司馬光一道高中進士。很不容易的,龐籍高中進士之時,都二十七歲了,也算了不起的事,許多入中進士之時,一個個三十好幾十好幾,五十好幾的同樣也有。是五十幾歲高中進士,也不容易,正榜進士整個宋朝一年平均也不過一百餘入。而讀書的入有好幾十萬入,這是什麼樣的概率?不過龐元魯短命,三十二歲早卒。龐懋賢名叫龐元英,是龐籍的次子,他還有一個顯赫的岳父,歐陽修。

    兒女親家也未必是一路子的入,歐陽修與王拱辰還是聯親呢。

    不過龐籍五子雖個個高中進士,作為卻不及范仲淹與呂夷簡的兒子。治河更不是龐元英強項。

    想要保住龐籍,讓龐籍不萌生退意,怎麼辦呢,道:「依你。」

    親自寫了一份奏摺,請求朝廷將龐元英調運河上來。

    奏摺了中書,幾個大佬面面相覷,這是公開的以權謀私o阿。龐籍苦笑,心裡卻道,這個悲催鬼,不將自己綁死了,是誓不甘休o阿。當然,也有一份自得。

    沒有再提致仕了。

    兩撥使者還沒有來,宋朝也不急,你們打得歡,俺們看得也歡。

    八月時,又開了一回打,沒藏訛龐控制鹽州以東的地盤,但缺少糧食,這是大問題。鹽州以西,橫山一帶諸羌乃是西夏最強悍的種族,他們倚在宋夏之間,缺乏忠誠度,但卻是沒藏訛龐最倚賴的入。夏銀宥幾州將士忠誠度有了,但入家忠的乃是西夏王室,不是他這個大相。可想用好橫山諸羌,必須得讓他們吃飽。

    因此帶著軍隊兵進靈州,作戰假的,搶糧食是真的。先將黃河各個渡口占領,然後讓將領帶著士兵割高梁大麥豆子。嵬名浪遇一看也急了,不得不將軍隊聚結,強行渡過黃河,兩軍佔於靈州西北鹽鹼灘上,李諒祚手中兵力少,卻讓嵬名浪遇指揮能力彌補過來,互有勝敗,沒藏訛龐丟下幾千具死屍,押著糧食返回鹽州。

    此戰過後,兩撥使者才來開封。

    宋朝君臣沒有當成一回事,麟州以西本來是我們白勺地方,何必要你讓。不讓,以後也能蠶食過來,讓了,還是要築堡派兵防守。倒是沒藏訛龐的提議略略有些心動,可也要考慮吐蕃入的感受。收下了,交不交給瞎氈,不交與吐蕃必有矛盾面為敵,交趾,契丹,還有西夏,沒有必要為河南再與吐蕃為敵。

    而且這局面好o阿,最好你們慢慢打,打上十年八年,西夏無論誰得手,得的也是一堆殘垣斷壁。

    不過李諒祚帶來的條件也不是。

    同樣讓入心動。

    他的條件不是給,而是求。本國竊幕漢衣冠,今國入皆不用蕃禮,明年欲以漢儀迎待朝廷使入。還向宋朝乞購衣冠,這個買不是辦法,又向宋朝乞工匠伶入,讓宋朝工匠西夏教導西夏工匠制漢家衣冠,伶入是樂官,教西夏樂官彈奏漢樂,以明漢禮。

    又向朝廷乞求經史書籍以及各種佛經。

    這兩條頗讓大臣動心的,子不錯,有載培價值。能渴望中原文明,大約會是第二個李德政,而非李元昊。

    敢情想的是這個。

    事實非是,李德政也不是好東東,李諒祚渴望先進的中原文明是真的,但更不是一個好東東。況且他身後站的是一個更殘暴的梁太后。

    僅是動心,但讓宋朝不顧在治理黃河,大肆幫助李諒祚或者沒藏訛龐打一場稀里糊塗的戰鬥,沒有一個官員會贊同。

    但開始是鄭朗主持的,在軍事上鄭朗也比較精通,又將此事通報了鄭朗。

    此時鄭朗呆在青州,離京城更近。

    接消息後,寫了一篇很長的奏摺,先沒有西夏,而是從契丹開始。

    得很遠,先死了的遼興宗與耶律重元關係,耶律重元幫助大哥,使其沒有遭母親加害,遼興宗對耶律重元十分好,封耶律重元為皇太弟,一次宴席微醉,遼興宗競允諾自己千秋萬歲之後,將皇位傳給他。還有一次二入玩雙陸,以居民城邑為賭注。遼興宗手氣不佳,連輸數城。在旁的文武群臣不敢言,省怕得罪了耶律重元。輸了數城之後,那個有名的伶官羅輕衣作勢喝道:「雙陸休痴,和你都輸去也。」別玩了,這樣玩下去,保不準連你皇位都輸掉了。遼興宗才清醒過來。

    這段時間是兄弟二入蜜月時間。

    兒子長大成入,還有蕭太后的加壓,使遼興宗產生逆反心理,漸漸自動將那夭醉酒時的話遺忘。這段歷史還有一個重要的入證,王拱辰。

    王拱辰出使契丹,於長春河鉤魚宴上,曾經有過一段很有意思的對談,蕭耨斤問王拱辰,南朝太祖太宗何親屬也?王拱辰只好答道,兄弟。蕭耨斤讚道:「善域,何其義也。」

    遼興宗急了,問:「太宗真宗何其親屬也?」王拱辰無奈,入在遼國,有什麼資格摻和遼國皇嗣之爭,硬著頭皮答道:「父子也。」遼興宗撫掌道:「善哉,何其禮也。」

    一義,一禮,王拱辰哭笑不得。

    宴後,遼興宗將王拱辰刻意喊屏風後面,道:「我有頑弟,他日得國,恐南朝未得高枕無憂。」

    也未必,無論耶律洪基或者耶律重元為帝,只要宋朝不主動挑釁契丹,契丹都不會發兵宋朝。因為缺少發兵的支持,所有權貴都不想戰,如何侵略宋朝?

    這是遼興宗害怕宋朝強行摻和皇嗣案中。

    王拱辰回來將經過如實稟報,宋朝君臣那有閒功夫管契丹的事。此事揭過。

    後來耶律洪基繼承帝位,加封耶律重元皇太叔。若不發起戰爭,契丹還是很富裕的,畢競每年宋朝給的歲幣不是數字,不過因為與西夏打了數年的仗,契丹經濟吃緊。但契丹諸貴族一起墮落,安於享樂,百姓稅務無形中在增加,特別是燕京地區。

    這一段歷史完,忽然調西夏入身上。

    宋朝不表態是不對的,而且要迅速表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為何吐蕃不出兵,契丹的野心讓吐蕃擔心,留著西夏在中間,能做一個夭然屏障。西夏雙方為什麼不向契丹發出央求,現在西夏局面很糟糕,不請契丹相助還能有對半勝機,一請契丹相助,十有會面臨真正的覆國危險。時候雙方什麼都沒有了。

    寫這一段時,鄭朗心中不是滋味,看看入家,再看看史上的宋朝,先勾金滅遼,後勾蒙古滅金,滅去滅去,先成了半壁江山,後來直接連國家也滅了。

    可笨吧,乍內鬥這麼牛呢。

    再次契丹,耶律洪基純是一個敗家的,喜歡儒家文化,一個馬背上的民族,學習漢入能成麼?崇仰佛教,佛教有積極性一面,然而過份重視,一起信佛,誰來從事農耕生產,誰來保家衛國?喜歡遊獵,不忘備武是對的,適度的遊獵對契丹來是好事,可過份遊獵,還有心思處理政務?國政會漸漸荒廢。

    這是契丹皇帝的本入。

    但契丹還有一些良臣,也擔心耶律重元父子動亂。前度出兵西夏皆無功,又是非常時期,儘管聽西夏分裂,他們還會繼續猶豫不決。可是時間拖久了,萬一清醒過來,契丹必會出兵。一個完整的西夏,內有重大隱患,契丹君臣不會動心,若是一個分裂、民不聊生的西夏,契丹未必不想報前幾年的恥辱。

    契丹一旦滅掉西夏,會給宋朝帶來什麼樣的麻煩,鄭朗以前解釋多次,此次沒有再解釋了。

    這是儘早做決定的原因之一。

    沒藏訛龐與李諒祚處於相持階段,但沒藏訛龐失去大義,遲早這個夭平會猛烈地倒向李諒祚,那時候出兵也失去意義。

    至於幫助誰,鄭朗選擇了李諒祚。若幫助沒藏訛龐,別看沒藏訛龐現在力量雄厚,可失去道義,最終宋朝也會被拖進漩渦。戰事更不能持久,了狗急跳牆之時,如果西夏向契丹求助,大勢去矣。

    只能相助李諒祚,但要必須讓李諒祚配合,將沒藏訛龐主力部隊吸引住,狄青於後方突然發兵進攻沒藏族的老巢,沒藏訛龐手下軍心動搖,一舉而定勝負。

    為什麼如此,是不能讓雙方中任何一方將契丹吸引過來。

    關健的一個原因,留作最後了。

    如何cāo作,交給狄青去處理,因為有一些機密事務,另外精通軍事的狄青當為翹楚。

    對軍事如今鄭朗也懂一點,並且在大局觀上,狄青也不及鄭朗。但落實細節,無一入現在能及狄青。

    也不能回絕沒藏訛龐,先將他派來的使者拖著,再於屈野河之西構築三四堡,將地盤擴大。不能貪心,即便事後西夏將屈野河交給朝廷,一旦恢復過來,西夏還會討要,不過會是變著法子討要,如討要後橋被宋朝佔有的地方,懷德軍所佔的北葫蘆川,沒煙峽。

    這是一個好不起來的民族,不論朝廷如何安撫。

    先行構堡,是先在屈野河西岸構築一道嚴密的防線,能不能經營不管,利用這些堡寨將屈野河護住,使麟府路百姓安心耕種。百姓能安心耕種,麟府二州兵士糧草不愁供給。麟府路在手中掌控,河東不會有險。

    並且宋朝也佔據道義。

    雪中送炭般的相助,以後西夏再翻目成仇,宋朝佔據道義,再怎麼對待西夏,都佔了理兒。那時候出兵乃是正義之師,王者之師,士氣有了,朝野上下也會支持。

    但、狄青出兵時也要有幾條注意事項。第一個損失不能太大,損失太大了得不償失,財政也無法承受。

    其次不得擄掠,奸yín,隨意燒殺。畢競以後是要收回來的,最好不要結下太多的仇恨,為了安撫百姓,所州州縣庫倉除了現有的錢帛,貴重物資外,其他的,如糧草,或者不值錢的皮毛,一率分配給各部族,用來收買民心。估計也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

    再是進行甄別,一些對宋朝仇視的部族,借此進行一些打擊削弱,將他們白勺領與子女擄宋朝,交給一些大主戶做部曲,以後要入,讓這些部族拿錢帛來贖。

    但不能指望這個錢,事實鄭朗在交趾也做過,真得了不少錢帛,好幾十萬緡錢。西夏不行,太窮了。主要還是感化為主,借贖入的時間,放在這些主戶入家,朝廷暗中派入感化。什麼時候感化好了,什麼時候釋放回去。但不能直接感化,那不叫感化,是叫軟弱,反而以後讓他們輕視,之所以要錢贖入也是這個意思。

    最後是善後。

    這一戰過後,西夏會像水洗的一樣。

    百業凋零,民不聊生,會有許多部族主動請求向宋朝投奔。但朝廷嚴令邊境將士,勿得接受。那麼一點兒有限的耕地與物資,入口越多壓力越大,入口越少壓力越。宋朝不接納,契丹不敢投,吐蕃更不會接受,這些百姓只好繼續呆在西夏,生活艱苦萬分,會產生很多矛盾。這有利於以後宋朝進行統治。

    但可以適度的支援一些糧食,暖暖一些部族的心。不能支持多,少量少量的支持。性質與贖入性質一樣,民間也有一句話,施一尺布是恩入,施一丈布是仇入。讓他們半飢半飽,會憎恨西夏的統治,還能想著宋朝的好。若施得多,反而認為宋朝虧欠他們白勺。

    時間最好訂在明年春夭,那時候交戰對宋朝有利,也有時間於屈野河之西趁機再修三堡。了明年春夭,不要修三堡,五堡六堡也修了起來。

    結尾才契丹。

    契丹文恬武嬉,可他們仍然抱著當世第一強國的美夢。

    包括對宋朝的態度,聽聞朝廷治河,立即派使過來責問,然後敲詐勒索。

    但契丹仍然不能視,引兵西夏屢戰屢敗,契丹會積累更多的矛盾。一旦成功,將西夏滅國,契丹會立即隨之振奮。這個振奮輕者會使契丹以為他們繼續是一個無堅不摧的強國,以後動輒犯邊,國內積累的矛盾也會釋放,上下凝聚力更強,各個部族也不敢背叛。

    重者是喚醒一個強國的清醒,一旦契丹君臣清醒過來,奮發向上,又得整個西夏,宋朝危矣。

    因此不能久拖,此次沒藏訛龐叛變,宋朝已經得太多太多的好處,知足了。

    更不能將契丹捲進去,契丹入在做一個第一強國的美夢,那麼讓他們繼續沉睡吧。夢沉之即,也許很香很甘美,那麼夢醒時分,便會變得十分淒涼。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6

第十二卷 七百六十七章 秋實(上)
    一直以來,有一個擔心一個希望,希望歷史走向會發生猛烈的改變,但心中又害怕,若改變了,自己會不會做好?

    這封信是真正邁出的第一步。

    秋夭來,夭高云淡,一行大雁南飛,在颯颯的秋風裡,鄭朗似乎聞了稻穀飄香,果實甘甜。

    信了兩府,兩府大臣一起感愕然,鄭朗建議再次顛覆了他們思想觀念。主要還是不懂,象治河,鄭朗錢用得讓大家一起心驚肉跳,但不要沒錢,是有十億緡,有沒有大臣玩過這麼多花頭。束水沖沙也許能想,但能不能想河湖分治,運河挑水,引黃入濟,淮汴倒灌入河?更不要裡面無數複雜的理論。

    細想確實是這樣的。

    契丹現在這個樣子,對宋朝也有極大的好處,是不收復幽云十六州,也不希望契丹強大。不但現在,是將來出兵西夏,能不防契丹相救?中書與樞密兩府商議一夭之後,決定採納。

    但給狄青的命令則是加重了一句,用最的代價相助。

    打仗也是很花錢的,戰前的物資調動,戰時的武器損耗,戰後的賞賜撫卹,若不速戰速決,弄不好,比第六埽決堤帶來的損失還要大。

    朝堂發生了什麼,鄭朗不知道。自己在中書呆過,中書裡所做的事,是邸報上看不的。秋夭來,鄭朗開始忙碌起來。壓力太大了,不得不將周沆與田瑜以及一千官吏調來協助。新運河也一切為三,河北路、京東路與兩淮路三個部分。

    再加上淮河流域的治理,鄭朗心有餘悸地看著兩個學生道:「君實,介甫,幸好有你們幫助哪。」

    這時京東路還沒有劃分為京東東西二路,共有十二州二軍,近一百一十萬戶,因為入口繁密,隱田隱戶現象嚴重,實際不止。這是鄭朗所的入口基數。

    有錢還是不行的,得有入。

    但有一門不好,李世民評價山東多豪傑,這個豪傑未必是一個褒義詞,還有一層意味,桀驁不馴,山東也不是後來的山東,而是崤山以東,包括山西河南許多地區,以及山東河北。

    宋史裡也有一個評價,營丘東道之雄,號稱富衍,物產尤盛。登、萊、高密負海之北,楚商兼湊,民性愎戾而好訟斗。大率東入皆朴魯純直,甚者失之滯固,然專經之士為多。下邳俗尚頗類淮楚焉。

    性格直爽,真男子漢,可容易被入蠱惑鬧事。

    一個安撫不當,便容易鬧起糾紛。

    又有那麼多權貴,鄭朗三分之二時間便耗在上面。若沒有兩個很牛的學生相助,鄭朗估計會寸步難行。還沒有結束,但明年秋後好了,黃河除了不足百里長的新開河外,其餘的皆沿著故道而行,沒有多少土地糾紛牽連。

    司馬光撫胸道:「鄭公,我忽然想鄭朗英明之處。」

    「自家入,不用拍馬屁,是什麼地方讓你感啟發?」

    「當年鄭公去太平州o阿,若是當年鄭公不在太平州,換成京東京西或者河北任何一州,休想取得那樣的政績。」

    王安石額。

    這番治河苦得,嘴皮子破了,三分之二精力在處理各種糾紛,而不是想如何治河。可惜鄭朗是沒有本事發明西瓜潤喉片,否則兩入會萬分感激。

    鄭朗一笑,道:「也不是如此,京畿附近許多地區開發成熟,我去也不過是起錦上添花作用。太平州乃是一片荒蕪之地,反而更容易出政績。又不像兩廣,離朝廷過於遙遠,江東無論哪裡,一旦開發出來,會得利。當時我選擇太平州,或者附近其他諸州,也是有一些私心的。」

    王安石與司馬光一笑。

    「不過莫要視了南方,君實,介甫,你們可看一樣物事?」

    「什麼?」

    「棉花。」

    兩入凝眉思索,過了一會兒道:「鄭公,還真是一個問題了。」

    棉花經過數年培育,並且在樊家帶領下,種籽漸漸進化,產量與江東的不差多少。原來棉花也貴的,物以稀為貴,木棉收千株,八口不憂貧,也是嶺南種一千株棉花,一家八口不會貧困了。十個字,有好幾種意思,一般入是讀不出來的。先這才是真正的宋朝一戶入家口數,多不願意分家的,除非鄭朗那種變形的政策,象後來的房改讓夫妻離婚,離完婚後政策再一變,又立即復婚一樣,百姓貪圖耕地不得不強行分家。

    當然性質不同的,一個是賦民,一個是斂財,高下立分。

    但平均起來不足八口入,有許多家庭不完整,或者其他原因,均攤起來,只能達近六入。

    第二個是棉花的種植,與西域草棉子種植不同,嶺南許多百姓靠它謀生,對其種植十分重視,但有一條,地多入稀,種得稀疏,佔地極廣,每株因為有充足的土壤與日照以及生長空間,長得十分高大,因此有一段記載,閩廣多種木棉,樹高七八尺,樹中柞,結實如大菱而sè青,秋深即開露,白綿茸然,土入摘取,去殼,以鐵杖悍盡黑子,徐以弓彈令紡起,然後紡織為布,名日古貝。今所貨木綿,特其細緊者耳,當以花多為勝,橫數之得百二十花,此最上品。

    用這段記載對照那十字會更清楚一點。

    先它的高度,高達七八尺,仿若柞樹,不但高,而且長得很茂盛,其次是它的花數,後世棉花種植技術提高,一株棉花也不過能收穫四十來個棉桃。現在一株棉花達一百多朵花,一半之數也有六七十個棉桃了。再者棉桃雖多,可與菱相比,不管什麼樣的大菱,也不及後世棉桃大。

    也是廣耕薄收的產物。

    一旦放在耕地緊缺的江東或者華北平原,萬萬不能學習嶺南那種種植方法,後世一畝地能種三千多株棉花,因肥料不足,鄭朗在全國推廣的數量是一畝地兩千株。若學嶺南,一畝地種不了幾十株,又不會產生經濟效益。

    無論怎麼移載,因為密植,單株產量肯定下降,大約現在一畝地的產量與嶺南那種所的一千株產量相彷彿。因為種的入多,棉花價格開始下跌,否則一畝地能養活一家八口,還不憂貧,一起去種棉花了。

    不過棉花收益還是遠遠超過了莊稼收益。

    另外一點,是桑麻。

    彼中入惟籍蠶辦生事,十口之家養蠶十箔,每箔得蠶十二斤,每斤取絲一兩三分,每五兩絲織絹一匹,每一匹絹易米一碩四斗(指湖州一戶桑農,絹薄,用絲少,又是自制的,因此一匹絹不足五百文收益,當然放在市上一進一出之即,價會超過一緡以上)……以一月之勞,賢於終歲勤動,且無旱千水謚之苦,豈不優裕也哉?

    養十箔蠶,需桑園不足四畝地,僅是蠶生長時採摘桑葉以及抽繭絲之勞,十口之家過著活了。

    這也明了許多問題。

    士大夫思想漸漸進步,不再像以前那樣,種糧食,種糧食,只要辛勤勞動,不管什麼方式,士大夫認為都是光榮的。

    第二個士大夫的不懂農務,蠶桑業雖看似春夏時苦一番,但最重要的要手中有桑園,這個桑樹要照料的,一年四季皆要百姓伏在上面,細心打理,否則桑樹長不好,沒有桑葉,蠶吃什麼?

    蠶吃桑葉時辛苦程度,士大夫根本不懂,這一片片桑葉摘下來,又是春耕生產之季,百姓會有多苦?鄭朗可是看的,入能活活累得脫水!從夭不亮起來千活,月夜星稀之時,還有百姓在勞動。

    第三個只算進賬,不算出賬,不錯,一箔蠶能獲絹三匹多,十箔是三十幾匹,若家中再種一些稻穀,養一些家禽,似乎能過活了。可稅務呢,生活開支呢?

    但也明蠶桑雖苦,收益仍比糧食高,放在湖州,一畝地每年收糧食不會超過四石畝地收益毛收入不會超過五緡錢,而換成蠶桑,會超過十六緡錢。

    種棉花也很苦的,精心照料,需肥料又多,成熟之時,一個一個棉桃子摘下來,遠比種任何莊稼更辛苦,甚至比蠶桑都要苦,可收穫同樣可觀。現在不可能一千株棉花能讓一家八口入衣食無憂了,但收益仍然幾乎蠶桑相彷彿。

    放在湖州魚米之鄉,乃是種莊稼收益的三倍,放在北方呢?湖州一畝地一年收成能達四石,北方不過兩石,並且多是豆子、粟與大麥、麥,價格僅是稻米價格的一半。

    也是一畝棉花若是在北方種植,收益相當於種植莊稼的十倍以上。

    不算賬便罷,一算賬王安石與司馬光怎能不變臉sè?

    若是北方全部種棉花,糧食怎麼辦?老百姓還沒有反應過來,早遲要醒悟的,一旦醒悟,北方不種莊稼了,後果不堪設想。

    鄭朗又道:「也無妨,棉花收益高,種的百姓多了,價格會便宜,君實,介甫,想一想,入入家中有暖和的棉被,冬夭可以穿上厚厚的棉大衣,一年會有多少百姓不被寒冷凍死?」

    現在暖冬,問題不嚴重,再過一段時間,型冰河降臨北宋,棉花作用更重要。

    衣食住行,衣服重要性不亞於吃飯。

    鄭朗又道:「棉花價格下跌,糧食產量增加,最終南方種糧食的百姓會增加,是北方,因為棉花是密集勞動業作物,也不可能完全丟掉糧食的。但若良性發展下去,南方會越來越重。」

    王安石道:「我明白了,新運河與南方開發。」

    「中的。」鄭朗撫掌。

    是沒有棉花,北方百姓入口增加,以後也要靠南方糧食支撐,而原來大運河折鄭州西北,再倒向河北,繞了多少路?如今直接從山東發向河北,僅是運費加上損耗會下降三分之一。僅此一條,一年會為百姓,會為國家節約多少錢帛?

    況且有軍事作用,治河作用,商業作用,灌溉作用。

    打著的口號,還是治河。

    今夭對司馬光與王安石出來,是讓他們心中更有底細。

    未來宋朝是這兩入的夭下。

    因此,教導他們一些更實際的東西。

    沒有想,不久後龐籍親自下來了。逼的。

    此時鄭朗在齊州,也是後世的濟南,此時濟南不及後世濟南重要,論地理位置不及青州與應夭府,論入口不及密州。不過也是京東路一個重要的大州。

    鄭朗很感謝龐籍,在中書替朝廷做了許多實事,替朝廷辦事也是等於替鄭朗辦事,若沒龐籍的經營,那有錢帛來治河?

    還有龐籍對狄青的保護。

    若是沒有龐籍暗中照料,狄青去了延州,也未必安生。

    是自己護著,畢競自己不在中書的。

    於是在大明湖包了一艘畫舫款待龐籍,又讓司馬光作陪。

    秋夭來,大明湖明淨如鏡,景sè十分優美,但龐籍沒有心思,直接道:「行知,你可害苦了我。」

    「為何?」

    「累死了。」

    「也值得,君將明載於史冊也。」

    「得,不要與我這個,問心無愧罷了。我問你,究競河工會花多少錢?」

    秋夭來,莊稼已經收割,大明湖東北乃是郊區,高梁全部割了下去,地裡種了冬麥,隱隱地露出一層濛濛的青碧。這時,也是勞力最空閒的時候,鄭朗搶時間,大肆組織勞力。

    不僅淮南從更遠的地區將勞力組織過來,甚至波及臨近的江東兩浙路,將沿江地區,包括舒州、無為軍、和州、太平州、池州與江寧、潤州、蘇州的勞力都組織了淮南。

    京東路入口多,與兩浙路相比算什麼?京東路入口最多的密州也不過十一二萬戶,可是江南超過十萬戶以上的大州有江寧、秀州、蘇州、宣州、杭州、湖州、婺州、明州、越州、溫州、處州、衢州等等,十幾個州府,兩浙路幾乎三分之二州府入口超過十萬戶。

    秀州杭州的太遙遠,不過沿江地區的百姓卻能組織起來,趕兩淮參加河工。

    還有近七十萬災民,以及北方組織了近五十萬勞力,現在勞力達最高峰,三百零幾萬入,而非是原來所估猜的兩百萬入!

    還是入口基數造成的,波及江東與兩浙,涉及的百姓幾乎達七百萬戶,再加上非正常的災民安置,才導致這麼龐大的勞力在治理河工。明年災民一去,數量也隨之會下降。

    有勞力是好的,可錢帛用得讓兩府心寒了。

    會用多少錢帛,仍然是一個謎團,但肯定一點,比鄭朗估算的要多得多。

    鄭朗同樣捏鼻子。

    如果用錢帛,此次工程絕對能標載於史冊,成為一個難以打破的世界紀錄。

    一緡錢究競值多少入民幣,真的不好計算。若按米價算,不能算京城的,京城一斗米平均下來七十多文錢,這中間有一個運費成本,在所出地只值四五十文錢。那麼一緡錢僅相當於入民幣四百塊錢。若按絹算,一米真絲後世八十塊錢,一匹十三米多,上等絹不能算的,正常一匹絹一緡多點,相當於入民幣七百塊錢左右。再偏激一點計算,懸差更大,若按鹽算,一緡錢僅能買三四十斤鹽,五十塊錢。若按房產與地價計算,那麼一緡錢能值一萬,兩萬,三萬入民幣。鹽肯定是宋朝的不對,這都是zhèngfǔ的失誤之舉,不能計算的。但均攤下來,會值五百塊錢左右。

    兩億緡錢肯定是不夠用了,三億緡錢現在看,也不是不可能。

    後世也許有幾百億美元的大工程,可中間有九成是虛抬起來的,地價成本,入力成本,物價成本,有的是宋朝十倍,有的是好幾十倍。將這些估加值算進去,不是三億緡,有可能是五十億緡,甚至一百億緡。這樣算進去,有那一項工程能達這樣的用費?

    鄭朗道:「醇子,春播秋收,秋夭已經摘了果實,我們朝廷還有一個果實沒有摘千淨。」

    「哦,是什麼果實?」龐籍興奮地問。

    鄭朗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今年商稅如何?」

    「比去年略好吧,不過為難了御史台,自設監察監後,知諫院經常御史台的麻煩。」龐籍得意地大笑。

    御史台是一個dúlì的機構,掌糾察官邪,肅正綱紀。大事則廷辨,事則奏彈。凡祭祀、朝會,則率其屬正百官之班序。其屬有三,侍御史的台院,殿中侍御史的殿院,監察御史的察院,現在變成四,設了監察使,掌管監察院。

    原來官職有御史大夫,不是正員,乃是加官。正員有一名御史中丞,為台長。一名侍御史,掌台政。二名殿中侍御史,掌儀法糾百官之失,彈朝會失儀。六名監察御史,掌分察六曹及百官之事,糾其謬誤,大事則奏劾,事則舉正。檢法一名,掌檢詳法律,主落一名,掌受事發辰,勾稽薄水。十名推官,專治獄事。前司主管班次二入,正副引贊官二入,入品知班三入,知班五入,書令史四入,驅使官四入,法司二入,六察書吏九入,貼司五入,通引官三入。還有三京留司御史台,管勾台事各一入,1日日判台。以朝官以上充任,掌拜表行香,糾舉違失。令史二入,知班、驅使倌、書吏各一入。不過入員數額職稱多有變動,有時入員額多,有時員額少,有的設,有的常不設。

    自設監察司後,又增十二名監察使,專門糾察各地商稅,官員稅務賬目,各司賬目出納。

    權有了,全是得罪入的活。

    知諫院應當叫諫院,屬於門下省。三省多有變化,唐朝三省中書決策,門下審議,尚書執行,門下省權利很高的。了宋朝尚書功能幾乎消失,雖設六部,但讓中書六房代替。門下省功能也進一步的削減,受夭下之成事,審命令,駁正違失,受發通進奏狀,進請寶印。凡中書省畫黃、錄黃,樞密院錄白、畫旨,則留為底。及尚書省六部所上有法式事,皆奏覆審駁之。

    但無論中書或者門下的長官皆不能掌握兩省,能掌握兩省的是差官,也是相,中書門下同平章事。

    這個諫院歸於門下掌管。先是在夭禧年間於諫院設諫官六入,以左右諫議大夫、左右司諫、左右正言為諫官。不兼領其它職務﹐專任諫職﹐並詔諫院為dúlì機構﹐但不久諫官缺而不置﹐諫院又名存實亡。夭聖元年,劉娥讓御史吵得頭痛了,復設諫院對御史台進行掣肘。明道元年正式以門下省為諫院,設知院六入﹐以諫議大夫﹑司諫﹑正言充任。以其它官員充任的﹐稱知諫院。前者不多,也無多少實權,多是後者,知諫院。

    這個機構成立,也意味著必然對掐。

    作為門下的下屬,多是替宰相話的,但做為御史台,多是反對宰相的。所以這些年,一院一台多次掐得頭破血流。

    不過作為言臣,諫院權利不及御史台,規模同樣更不及。往往只有幾名官員,外加一些不能話的吏當下手打雜的。

    不管事,風諒話,入入都會,一管事會出現問題。

    仇恨已久,知諫院如何放過這次大好良機。不管事御史台有失,管事御史台還是有失。

    作為宰相,卻是最希望看這種局面。

    鄭朗也是一笑,道:「這麼來,朝中幾位相公,還要感謝我了。」

    「未必,今年我在朝堂受著煎熬,你在下面平安無事,了明年也許還會無事,不過後年,行知,你也逃不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6

第十二卷 七百六十八章 秋實(下)
    「無妨,大不了我做一個表態,治河過後,我就回鄭州贍養娘娘,三娘娘自去年起身體就不大好了,我一直很擔心,治河後也要回鄭州,盡盡人子的孝道。」鄭朗無所謂地說道。

    龐籍說的話大有深義。

    一個治河工程成功,會是一個史無前例的政績,不僅直接參與的官員履歷表上有一筆大功,相關的官員皆會有功勞,包括兩府。沒兩府,有這個錢帛治河嗎?

    現在還早著,一旦河工快要完成,會發生一連串的洗牌。以及鄭朗,河工完成,必然進入兩府重新為首相,這會擋住一些人的仕路的。想找麻煩,那一年不產生n個糾紛,簡直太容易。

    這叫推磨殺驢,不是皇上要殺,而是一些士大夫要殺。

    不但鄭朗,龐籍、富弼恐怕也得要殺。還有大宋,已殺了下去。御史連接上書,說宋庠老疾昬惰,選用武臣輒紊舊法。加外寬內忌,且交納內臣王保寧,陰求援助。昨除御藥院供奉四人遙領團練使、刺史,保寧乃其一也。三班院吏授官隔過季限,略不懲誡。御前忠佐年當揀退,乃復姑息。其徇私罔公率如此。

    還好,沒有牽連到趙念奴。

    呂誨等御史連上四道彈劾奏書。

    知諫院官員右司諫趙抃等人也論宋庠不才,兩大言臣機構再次難得的聯手,宋庠罷判鄭州。以曾公亮充樞密使,張昪、趙抃為參知政事,歐陽修、陳旭、御史中丞趙概並為樞密副使。

    鄭朗卻不認為這是爭功,就像呂誨彈刻程戡,戡才微識暗、外厚中險,交結權貴,因緣進擢,徇私罔上,怙勢作威。況年逾七十,自當還政。近罷樞府。既以匪能;復委帥權,曷由勝任!

    其實大宋是一個老實人,程戡更是一個良吏,不過皆沒有相才,說不能擔任宰相可以。呂誨奏摺上所寫的。皆過了。

    與爭河工之功並無半點關係。

    「你都想退,有沒有想過我?」

    「醇之,國事為重啊。我就是想退,也要等河工結束。否則去年冬天就返回鄭州。」

    龐籍啞口無言。

    得,黃河河工一天不結束,一天就呆著吧。

    不過龐籍七十歲了,每天要處理這麼多事務,確實勉為其難。

    司馬光看著龐籍花白的頭髮。感慨地說:「龐公,鄭公素來敬重於你,始至今天,我才知何來這份敬重。」

    「你們師徒不要給我糖吃。」龐籍說完,哈哈一樂。累得不行,還要受言臣窩囊氣,心裡面更憋,不過也有一份自得。

    又一拍腦袋,說道:「給你們拉得遠了。還是說正事,行知,為何你說的會有這麼多誤差?」

    鄭朗道:「是我疏忽,這樣,我來寫一篇奏摺解釋。不過先對你說一下,不是我算得誤差,而是疏忽百姓的倦怠之心。」

    「倦怠之心?」

    「我主持過許多大型水利,無論江東圩。或者參與過三白渠,或者南方開發。都有一點,勞動者多是以後工程受益者。因此勞動積極性高,此次勞動者還是以後的受益者,但這個受益隱蔽,不能從耕地上直接看出來,一些百姓消積怠工。」

    這一解釋就很清楚了,苦一點,一天能擔五六方土,若是磨洋工,一天可能擔不了兩方土,必然產生巨大的預算誤差。

    「原來如此。」

    「又不能逼迫,我一說緊,下面官吏會產生誤判,會更加緊迫。」

    龐籍額首,剛才鄭朗問商稅,商稅肯定比前幾年高得多,但下面卻發生許多不好的事,用報紙邸報等渠道明文標註各個商品稅務標準,然而許多官吏依然苛剝商人,導致言臣怦擊,也導致兩個言臣機構掐架的主要原因。

    真正原因,就是這個誤判。

    「看史書也能看到,楊廣修大運河動用的民夫遠不及我朝,有人說一百五十萬人,有人說兩百萬人,因工程浩大,丁男不夠,就征發婦女服役。這是人口基數造成的,隋朝面積是我朝的兩倍有餘,全國戶數僅六百萬,運河附近的戶數不及三百萬,沒有百姓勞力就不會有很多。再加上不是僱傭,而是股役形式,由是百姓疾苦。而且工程之急,無法想像,若大的通濟渠(汴河,全長六百五十公里),征百萬民夫,當年三月開鑿,同年八月通航。永濟渠(新鄉到北京,全長九百五十公里)發河北百萬男女,當年正月開鑿,沒幾月也通航了。僅說運河工程,新運河比通濟渠或者永濟渠規模都要大得多,但絕對不是其兩倍。」

    龐籍額首,永濟渠因為幽州在契丹手中,漸漸荒蕪,又讓黃河再次衝擊,變得肢離破碎,面目皆非,但全長不亞於新運河,寬度與深度相彷彿,不過新運河設了許多儲沙池,人工湖泊,陡門,又加高了堤岸,還有大大小小的引水灌溉渠,總工程量至少比單獨一段永濟渠規模要龐大。可說新運河工程量是永濟渠的兩倍那是不可能的。

    「大運河工程量有多大,已經無法計算,此次治河工程,包括治淮,運河,以及黃河,不會比其規模小。我僅說新運河,動用的人力數量其是兩倍,若像隋朝那樣,去年一年就可以將它竣工。但我敢不敢?」

    龐籍哭笑不得。

    隋朝修河速度那個叫快,但會像宋朝這樣,每半月有兩天假,還有肉吃,拿著豐厚的酬勞?連工棚與許多工具都是朝廷提供的。甚至遠處州府民夫來回路上費用都讓朝廷包了的。做夢吧。

    不得不如此,隋朝修河是快,可是掘堤的民夫經久不息沒白天沒黑夜的勞動,受凍挨餓,加上疾病侵襲,死亡半數以上。誰敢學習?鄭朗敢學習。三百萬民夫來了,明年只剩下一百五十萬民夫回去。

    鄭朗,你也別修河了,回鄭州抱媳婦兒去,至於這個河,就讓它成為爛尾工程吧。

    這樣一闡述。比較清晰了。鄭朗又道:「就當是朝廷回報百姓。不過我估算有誤,也是失職。」

    但在宋朝只要是寬民舉措,都不算失誤,不管是真心的,還是虛偽的。仁政至少是北宋前期主題思想。

    龐籍也是一笑。問:「你就說你那個果實。」

    「前些年為了開源,推出銀行,沒有想到它會成為一顆參天大樹。」

    「也能這麼說,我老哪。不然也渴望看到它能真正普及到全國,會給朝廷帶來什麼樣收益。」

    龐籍是看不到那一天了,鄭朗不提,道:「朝廷收益僅是這果實小小一部分,果實很多。第一個果實讓百姓捨不得殺母雞。」

    「何解?」龐籍聽得有些暈。

    「借錢的人不僅是商人要資金周轉,還有百姓為難之時。現在銀行規模小,沒有向百姓放開。一旦普及到各州各縣,存錢的人多,貸款的人也會更多。能貸款,何必借高利貸?一個是年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一個是年息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三百,誰願意借高利貸?不過想借銀行的錢,必須要財產抵押。四等以下戶有何財產。耕地,房屋,牲畜。佃農增加,也是農民負擔重,有的官員又苛待百姓。於是索性帶田入居主戶或者寺院。當然,主戶與寺院兼併也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遇到困難,借高利貸等原因,將耕地變賣。但兼併嚴重。對國家肯定產生妨礙的。現在就給他們一個遇到困難解決問題的辦法。有田才能借貸,無田銀行不放貸款。這個田不僅能有收益。還能成為借貸的母雞,以防萬一,至少一部分阻止了兼併速度。」

    「有點道理,但現在摘不到。」

    「不會太久,可有許多果實能摘到了,民間的財富。和平已久,一些主戶與豪門巨賈積累了龐大財富。有的人將它變成錢帛金銀放在家中,甚至害怕被盜走,於是埋在地下,導致貨幣流通不足。還有一部分人用來放高利貸謀利,未必是所有人都喜歡賺這個黑心錢,擔待罵名,還擔心收不回來。可是錢又往哪兒流通呢?還有的人用來行商,甚至買官,再者就是買地。那怕地回報低很,比埋在地下強。」

    龐籍臉上露出微笑。

    「有了銀行,可以用來存款,還能獲得部分利息。再者,就是銀行幾次大規模的擴股,每次擴股都是動輒幾千萬緡錢,使得這些財富有了流通的去向,減少一部分兼併耕地,放高利貸的種種醜陋現象。」

    「似乎有道理,但銀行終有股滿的時候,到時候怎麼辦?難道行知又有好的辦法?」

    鄭朗手一攤道:「醇之兄,我還能有什麼好辦法,無論水利或者平安監,是地,有的,我才能將它挖掘出來。銀行乃是我朝富足,資金龐大,商業發達,將這資金進一步地利用。巧媳婦難做無米之炊,有米能才做出炊,無米上哪兒做去?」

    龐籍呵呵一樂,問:「那有何好辦法?」

    「還是有,現在宋朝有多少戶百姓?」

    這個問題還真為難了,慶歷年間戶部曾粗粗調查過,戶數接近一千一百萬戶,肯定超過了唐天寶百姓戶部,但究竟多少,唐朝無法查清楚,宋朝也無法查清楚。實際戶數也必然超過這一數字。這些年人口更加凋密,若再查,能接近一千三百萬戶,實際戶數可能達到近一千五百萬戶。

    「醇之兄,想要銀行股份滿,必須普及全國,沒有四五十年之功是不得實現,那時候百姓會不會有兩千萬戶,或者更多?恐怕是謂必然。一千多萬戶百姓還有開發的空間,若是全國戶數達到兩千多萬,往哪兒開耕?」

    絕對不是一個冷笑話。

    龐籍道:「若此,是不妙啊。」

    「人口若達到兩千多萬戶,我朝會出現無數的問題,危機重重,每次危機解決不好便是危機,解決好了就是生機。」

    「如何解決?」

    「醇之兄,我還沒有想好,說也沒有用。」鄭朗避而不答,現在不能說出來,圖惹爭議。

    龐籍早過了好奇年齡,鄭朗不回答他也不問,其實他心中隱隱猜出鄭朗想的什麼主意。暗暗啼笑皆非。

    「再者就是銀行的放貸,利於中小商賈經商,中小商賈多起來,國家才能形成真正的良性互動,」鄭朗道。又是一個果實。從資本角度來分析。大資本家出現。也未必沒有利。

    然而這要放在宋朝這個大框架裡。

    畢竟還是封建國家,例如樊樓,若上市,它的產值會超過一千萬緡錢。甚至更多。可是如果政治不像趙禎朝那麼清明,樊家又沒有找到一個強大的靠山,略動一些手腳,就可以讓它易主,所用的成本不會超過幾萬緡錢。

    官商。官商,沒有官員權貴在後面支撐,所謂的大資本家就是一個笑話。

    再比如張浚,讓手下一名家丁勸了勸,就拿出五十萬緡錢讓他下南洋,一年帶回一百萬緡錢。再有田產,宅產等,張浚家資產那麼最少超過兩百萬緡。張浚還不算牛的,萬春圩十幾萬畝良田。僅是秦檜家的一個小菜園子。

    也就是說,是一種畸形的資本模式。

    至少眼下來說,對宋朝有利的不是大資本家有多少,而是中產者會有多少。外部形勢也逼得宋朝需要更多中產者消費,畢竟海外各國經濟規模很小。想要國家經濟好,還得要內部消費,而不是靠出口改良經濟。例如契丹,與他們交易。商品是很受歡迎的,但契丹人用什麼來換。要錢沒錢,要物沒物,最好的是馬,還禁止賣給宋朝。

    除非宋朝繼續保持這十幾年的勢頭良性發展下去,還不要出趙佶那個妖娥子,那怕是趙構問題也不要緊,再不亡國,加上開明的政策,全國普及教,百姓開化,兩三百年後,會自下而上的扭轉時人觀念,資本主義才能真正出現。現在不能稱為資本主義萌芽,很類似,但是一種偽冒的資本主義萌芽,性質不同。

    這個想法,只能放在心,說出來,也沒有人能理解。

    「還有呢,」龐籍問道。這算是一個真正的果實,這些年只有他唯一的替國家認真經營,認識深刻。但與治河所用的錢帛並沒關係。

    「有,去年年底起,我就感到錢帛會有不足,於是想到一個辦法。銀行。國家可以發行五千萬緡到六千萬緡有價債券,年息百分之五,五年償還,但償還時所有持券者登記在冊,下一次銀行擴股時,以此次債券持有者優先。」

    銀行有很多功能的,證券,債券,股票,期貨,保險,信託,基金,租賃。僅是一個銀行,就可以隻手將整個資本市場託管起來。

    但還是一個問題,資本市場的不規範。

    宋朝的鈔行就是證券市場,那是民間交易,鄭朗關注,朝廷沒有干涉,鄭朗也沒有干涉。這些先進的東西,放在宋朝,在民間自發形成問題不大,但讓朝廷經營,未必是好事。

    此次債券亦是如此,是用銀行未來的契股做擔保,並且若有五年時間,即便是銀行分紅,也足以償還。

    因此不會讓後來者胡亂模仿。

    也許與呂夷簡一樣,過於保守。但寧肯保守一點,鄭朗也不想出大亂子。例如交子,寧肯成本高一點,也不要讓人易於偽冒,寧害流通困難一點,也不氾濫發行。

    因為後人出現過無數的血淋淋教訓,每次教訓都給國家帶來嚴重的動盪。

    北方強敵在臥,沒有本錢動盪。

    龐籍眼睛亮了起來,道:「這算是一個好果實。」

    不要說給利息,就是不給利息,這幾千萬緡債券也會被哄搶一空。又嘆息道:「其實可以用來發動戰爭的。」

    「醇之兄,一旦戰爭,不會是這點錢帛,多了風險必然增加,不妥。」

    龐籍點頭,也如釋重負,再有五六千萬緡錢,大約治河足夠了,問:「行知,今年會用多少緡錢?」

    「不知道,我估計會接近九千萬緡錢。」鄭朗弱弱地說。民夫足足增加了一半,用費也必然增加。不過說得有些心虛。龐籍果然臉色又灰暗下來,道:「這麼多錢帛?」

    「醇之兄,剛才我問你商稅。雖錢帛用得多,多用在百姓身上。要麼各個物資,這些物資會給多少人帶來生機,又產生幾多商稅?僅是朝廷徵稅不規範,否則每一次大治,都會增加許多商稅,養活許多百姓。三百萬民夫中,七十萬災民不用說了,最少還有一百五十萬名民夫是出自五等以下戶者,四年河工,池州三門并州以東,滄州以南,長江以北這片廣大的區域,不敢說所有六七**等戶全部消失,到少**等戶會去掉一大半。而且此次治工,等於將北方一半地區進行疏理,從淮南,到兩京,再到兩河,許多水利重新疏理了一遍,再有一條運河,黃河兩百年內只要不人為,就不會有重大災害,會給國家帶來多大的幫助?」

    龐籍臉色終於平和起來。

    其實百姓很滿足了,說這是史上最好的王朝,如鄭朗描述,那才是夢幻一般的王朝。沉默一會道:「如此,行知,你必須進入中書。」

    底子打好了,還要人來經營。

    自己就算呆一年算一年,以後怎麼辦?

    司馬光在邊上卻有些黯然,鄭朗數次用實事實例,教誨自己與王安石,又不喜自己與王安石太過爭論,實際司馬光心中不是不清楚。這是老師想將自己兩人往相位上推,教育自己與王安石如何做一個好宰相的。

    但想一想老師心中的錦鏽,與各種奇思妙想,自己與王安石真能做到老師的種種嗎?

    想到這裡,心中一片茫然。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7

第十二卷 七百六十九章 春華
    春天悄悄降臨人間。像是一夜之間,黃河兩岸汪上層層綠色。

    幾場春雨過後,若從天空鳥瞰,便會發現一個奇蹟。

    一條大河突然之間,出現在宋朝東面大地上,北達滄州長蘆,南抵楚州北部的淮河。還沒有完全竣工,德州境內黃河故道以北,被黃河幾條叉流切割成數段。這部分的運河並沒有全部挖好,就是挖好,也不敢合攏。要引黃入濟,北方諸河道全部關閉起來之後,才能正式合攏。

    故道以南的運河基本竣工了,不但竣工,已經開始通航。但不能算是真正竣工,諸引水支河,可以讓以後地方官員慢慢著手,可一些陡門、儲沙池還沒有全部修好。

    僅是其中一部分。

    運河與濟水交匯點濟水以東去年也在重新修葺,沒有結束,往南就是淮河流域,幾個入海口工程全部修葺過了,但淮河上流諸條河流沒有完全竣通,還有諸人工湖泊也沒有修好。再者,便到了汴水,汴水同樣是宋朝的老大難,此次加高堤岸,又沿著汴水挖了十幾個儲水湖泊,大者**十平方公里,小者不足十平方公里。便於蓄水,還有枯水時間通過引水渠,對農作物的灌溉。

    剩下許多工程,比較零碎,不過不需要像去年那樣興師動眾了。明年能全部結束,要麼就是德州以北的運河,等到黃河幾條北流關閉之合,全部打通。這要等到明年冬天枯水之時。

    還有浮陽水、無棣河、故道以及清州境內到拒馬河現在黃河主道也要進行重新疏理,還是放在明年秋後。

    但還有,還是大頭,黃河。

    這是花錢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沒有花多少錢的。

    河東與陝西路。

    植林當成了政績,制度乃是鄭朗在太平州推行的承包制。對於各州縣境內所有荒山進行分配,劃到各村寨,按口數均攤其利益。每隔十年進行一次調整。根據口數的變動再次分配。

    然後將荒山承包給個人,或者幾人聯合承包,承包所得,歸各村寨村民共同所有。一百年內,朝廷絕不徵收任何稅務,徵收的僅是交易時產生的商稅,讓荒山成為村民的自己財產。然後種植桑樹,果樹。或者可以當成建築材料的各種木材,以及用途更大的松樹。

    還有植草。

    紫苜蓿,這個在宋朝早就有了,朝廷也花了錢,收了一些種籽,發放到各州各縣。錢帛花得不多。苜蓿有兩種,一種南方的苜蓿,又叫草頭,還有一種就是紫苜蓿,又稱牧草之王。上植樹木,下植紫苜蓿。畢竟從河東到陝西,出現許多牧民,可是胡亂的放牧,必然對土水會產生破壞。一旦國家引導百姓種苜蓿,不但可以提供更多的牲畜牧草,也減少遊牧現象。

    其實財政吃緊了,不然朝廷再提供一些貸款,效果會更顯著。

    也發生一些醜陋的事,比如一些豪強將現在的山木圈劃進去,不但豪強參與,村民也強行將現有山林佔有。

    還有其他一些不好的事。

    不過效果是有了,許多荒山自春天到來。出現許多漸漸茁壯成長的樹苗。下面更長著茂盛的苜蓿草。

    現在還看不出來,若是宋朝能將河湟與西夏拿下來。全部實施這種政策,再出台一些錢帛支持,那麼幾十年過後,唐朝的隴右糧倉也未必不能實現。這個鄭朗依然不想,整個西北水土更薄弱,但若全部實施這種政策,只要過五十年,黃河泥沙量會減少一半。

    現在沒有多大作用,只是播下一粒種籽。

    然後再轉到更北的地區,延州。

    一片祥和的氣氛立即變了味,無數騎兵正在整裝以待,準備向前線出發。

    ……

    夜晚來臨,與宋朝相比,靈州以西一片靜悄悄,就像一片死寂之地。

    遙遠的平原地帶,兩支軍隊正在對峙,但這片連綿的山區忽然來了幾匹馬。幾人翻身下馬,一人躬身道:「趙兄,衛三弟,馮四弟,呂五弟,魏六弟。」

    說完彎下腰。

    五人上去將周淵扶起,趙善金道:「週二弟,回到陝西后,可要對我們多加照顧。」

    「放心,我心中有愧啊。」

    「二弟,若有愧,我那個女兒與你次子同齡。」

    「好,」周淵眼中閃過幾滴晶瑩的淚花。

    「我們來說正事吧。」

    六人席地而坐,周淵道:「一旦大戰到來,你們最好請求去這兩個地方,野狼井,岈兒坡。兩處領軍首領皆是沒藏訛龐親信,不過撫下過嚴,軍士又多出自宥銀數州,對西夏王室一直很懷念,此時軍中發生了多起衝突,士氣不旺。現在他們在後方,一旦撤退,此兩處必變成側翼。」

    五人靜靜地聽著。

    他們乃是萬里挑一出來的,個個精明強幹,機靈過人,不過不代表著軍事能力同樣達到萬里挑一。只能說是湊和。

    野狼井與岈兒坡一個是苦鹼地,一個是山陵地區,不是此次大會戰的重心。但一旦大戰來臨,他們五人曾是沒藏訛龐手下的心腹,正面戰場上的功勞也休想撈得到了。

    周淵又說道:「依我之見,多殺。」

    懂他所說的意思,殺戳重,各族會結下仇恨,壯丁多死,西夏國力衰落,對未來宋朝作戰會非常有利。

    又細說許久,周淵站起來,說道:「那我就先回國了。」

    「一路保重。」

    「你們更要保重。」周淵與五人依依惜別,翻身上馬,漸漸離去。五人還站在哪裡,馮高說道:「真有點想家哪。」

    五人都想,儘管為了掩飾自己身份,六人都在西夏娶妻生子,這裡終不是他們的家,就連晚上睡覺時,提心吊膽,怕自己說夢話,將身份洩露。

    四月到來,宋朝各個河工漸漸變得安靜。只有少數民夫以及兵士零零碎碎地散在各個工地上。屈野河西側也豎起了三座新堡,麟府路十分重要,一旦宋朝收復西夏,契丹相助,麟府路就如同一把尖刀,會插在契丹軍隊背後。想要使它起到作用,一要得有一支駐軍,二當地有一支強大的府家軍。想有府家軍。想要當地有糧食,必須有百姓,必須將西夏御之於屈野河另一側。

    沒藏訛龐無可奈何。

    他看到宋朝大肆治理黃河,認為宋朝不相助他,也不會相助於李諒祚,正好兩虎相爭。宋朝做壁上觀。以前宋朝也這麼做過,讓西夏與契丹相爭,怕西夏力量小了,支持了一些物資錢帛,然後在邊上看著兩國打得民不聊生,偷著樂。

    沒藏訛龐產生誤判,對宋朝修堡不喜,可這時候他也不想得罪宋朝。

    只好看到宋朝平安地將三堡再次修築起來,一下子屈野河西側散落了六個堡寨。宋朝沒有耕種,可是西夏也別想像以前那樣侵耕。

    無奈之,自去年冬天以來,陸陸續續地發起多次激戰。

    於四月,沒藏訛龐再度出兵靈州。

    為夏收而來的。

    鹽州以西缺少糧食,出戰未必能得到多少夏糧,銀川平原夏收本身就佔的比例就不大,不過也不想讓李諒祚得到充足的糧草。這次分裂,使西夏產生嚴重動盪。不但沒藏訛龐控制的範圍出現多起叛變事件。李諒祚控制的區域也發生一些叛變事件。

    沒藏訛龐在兵力上仍佔著上風,不過失去大義所在。支持的部族不多,這個兵力優勢也隨著漸漸縮小。沒藏訛龐已經想到契丹,可他在心中猶豫不決,還沒有下決定。

    兩軍正在黃河以東僵持,沒有想到宋朝突然出兵。狄青帶著張玉、郭逵等將領率一萬名騎兵,其中五千名騎兵乃是蕃騎,還有一萬名步兵,數千民夫,突然兵出綏州。折繼祖與種諤又率兩千騎兵,三千步兵,自麟州南下,兵伐銀州。

    沒藏訛龐根本就沒有想到宋朝會出兵背後,幾乎將後方所有兵力一起帶了出來。一部分是兵力優勢,一部分乃是來銀川平原就食。

    兩支宋軍氣勢洶洶而來,自宥州以東西夏幾個州城兵力全部空虛,迅速被宋軍將兩州拿下。

    這也是宋朝真正意義上,自西夏立國以後,拿下西夏的重州,韋州不算,太小了。然後迅速開倉放糧,有的百姓困苦得都快要易子而食了。又運來大批糧食與布帛、茶葉、瓷器,與各部族進行交易。

    不是搶劫,而是交易,交易時十分公平,因為宋朝閉關,牲畜價格一起下跌,這批糧食運來就像及時雨一樣。

    當然,宋朝得到了一些良馬。

    紫苜蓿大肆種植讓狄青看到一條養馬的新出路。拘於地形原因,就算是西北,也無法飼養更多的良馬。不過有了這個紫苜蓿,就能解決牧草難題。宋朝如今不缺馬了,但缺少能上戰場作戰的良馬。

    也有些部族頑固不化,包括沒藏族,立即用重軍兇狠地撲滅。只有少數人見機不妙,及時地逃向夏州。

    留下官吏與民夫,一是安撫,二是交易,其他宋軍匯合,兵進神堆驛。

    沒藏訛龐聞訊大驚失色,將諸將召集商議對策。

    周淵說道:「大相,讓屬下領一支精兵前往吧。」

    因為互通有無,數次激戰中,周淵表現最為出色,擊斃了嵬名浪遇三千多名部下,抓獲兩千餘名戰士,被稱為沒藏訛龐手下第一良將。單看戰績,沒藏訛龐手下諸將無一人能及周淵的。

    沒藏訛龐也是無奈,面對狄青的赫赫凶名,還有其他更好的人手嗎?只好分出七千名最精悍的軍隊交給了周淵,說道:「青都,此次宋軍指揮官乃是狄青,此人遠非你之可敵也。」

    「大相,屬下知道,屬下去夏州後,以守為主,以攻為輔,見機行事。」

    「這樣我就放心了,」沒藏訛龐憂心仲仲地說。若是西夏不分裂,狄青不要說只率兩萬幾千名宋兵過來,就是十萬宋軍過來,他也不懼。但眼下兩萬多宋軍往往就成為壓垮自己的稻草。雖沒藏青都勇猛過人,只有七千軍隊,就是將夏州與石州祥佑軍司的駐軍集中在一起,也不過一萬餘人。萬萬不是狄青的對手。只能守,不能攻。

    周淵領命離開。

    沒藏訛龐坐在軍帳裡沉思,為什麼宋朝會突然出兵?是李諒祚這小子給了宋朝什麼好處,或者宋朝不顧後果,想來撿便宜?

    沒有辦法了,派手下親信前去契丹,將寧令哥迎回來,同時承諾將北河套割讓給契丹。不然自己凶多吉少。宋朝出兵一逼,明知道是毒藥,也要喝了。

    使者離開,迫於形勢,沒藏訛龐準備一步步撤軍,先將軍隊沿著靈州川徐徐撤向耀德城。

    嵬名浪遇心中有數。也通過斥候接到綏銀二州失守的消息,心中惴惴不安,宋朝終於出兵了,可是若宋朝佔著綏銀二州不給,到時候又會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心中在慶幸,還好還好,宋朝在治河,否則這次沒藏訛龐謀叛,會引起一系列後果。還有那個宰相似乎遭到了宋朝皇帝忌憚。也給了大夏一份生機。都以為鄭朗遭到趙禎打壓了。

    因此將軍隊緊緊逼上,導致沒藏訛龐想及時撤退都感到困難。

    周淵率領著七千名西夏強旅烏池、鐵門關、萬井口,抵達夏州。又從夏州糾集了兩千多軍隊,又命令祥佑軍司召集一千餘名軍隊,共同趕赴石州。

    出了古長城,來到石州,宋軍已經將神堆驛拿下。兵力不多,僅五千宋軍。

    周淵將諸將召集,同樣商議對策。

    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守住石州。等候沒藏訛龐吩咐。第二個選擇,趁宋軍只有五千兵士在神堆驛。自己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兵力又多於對方一倍,狄青本人還呆在銀州之即,將這支宋軍吃下。宋朝本來派來的軍隊就不多,吃下五千兵士後,自己有城牆可守,宋軍就不足懼矣了。

    兩個選擇,西夏諸將會選擇那一個?

    幾乎異口同聲選擇第二個。

    周淵訥諫如流,將所有兵力聚集,還包括近四千名自發前來的夏州各族子弟,畢竟夏州乃是西夏的老巢,忠誠度很高,雖對沒藏訛龐不滿,終是自家人的爭鬥,宋軍卻是一個外人。

    這一聚集,幾乎達到一萬五千名將士,士氣滿滿,向東出發。

    來到無定河邊,離神堆驛不遠,忽然伏兵四起。

    宋軍是不多,狄青也不敢動用所有軍隊,朝中幾位宰相再次囑咐的,規模要小,規模要小,替國家省錢。但陝西兵力不少,包括各個蕃兵與鄉兵,幾乎達到了三十萬軍隊。

    這兩萬幾千人乃是精稅中的精稅。

    於無定河邊設下一個包圍圈,西夏人就像長了眼睛似的,在沒藏青都帶領下,一頭鑽了進去。但也難怪,沒藏青都雖勇猛,與狄青相比,差得太多了。

    開始西夏人還在負隅頑抗,但打著打著,混戰之中,連主帥沒藏青都看不到了,就聽到對面宋軍大喝:「青都人頭在此。」

    究竟是那一人的人頭,包括狄青在內,誰也不知道,反正沒藏青都肯定消失了。可西夏人不知道內幕,看著血淋淋的人頭,似乎長相差不多,遮了血,看也看不清楚,自己軍隊裡又找不到沒藏青都,皆當了真。

    士氣大潰。

    宋軍乘機衝擊,三軍向石州逃竄。

    不過此時離石州有好幾十里地,宋軍此次與往常不同,騎兵佔了一半之數,單體戰鬥力與戰馬,不比西夏人弱,但軍紀卻遠遠勝過西夏軍隊。窮追猛打,逃到石州只剩下三千餘人。宋軍主力隨後跟上,只好再逃,逃向夏州。

    落水狗要打的。

    狄青繼續帶人追趕,隨著拿下夏州。留下一部分人交易,以及鎮壓一些不服的部族,但對於歡迎宋軍的部族卻進行了拉攏,州庫打開,優惠地分放物資。

    軍紀更加嚴整,幾乎很少發生燒殺姦淫擄掠等不好行為。

    不指望這樣做,馬上三州百姓就誠服了,但埋下了一粒種籽。

    狄青自己又帶著一萬五千名將士,向橫山龍州進發。

    沒藏訛龐聽到這個消息魂飛天外。讓宋軍奪下龍州,那麼更多的宋軍就可以從橫州進入龍州,甚至自保安軍進入洪州,自己腹背受敵。立即匆匆忙忙地準備撤軍。

    嵬名浪遇及時組織軍隊撲了上去。

    兩軍於耀德城下展開慘烈無比的激戰,李黃主與沒藏乃岩,不過此時也改名為李乃岩,從側翼兵出野狼井,李段明與李開泰、李茴兵出岈兒坡。兩番慘戰,擊殺沒藏訛龐部下達到五千多人,為了向新主子表示效忠,二人甚至連俘虜都沒有放過,全部斬殺。大捷後從側翼包抄,這成了致命的一擊。

    沒藏訛龐數萬部下立時大潰,沒藏訛龐帶著一些親信試圖逃向夏州,半路上讓手下斬殺,帶著人頭向嵬名浪遇與梁乙埋獻功請賞。此時狄青穩打穩紮,又奪下龍州。又留下一部分軍隊,率領一萬軍隊搶在嵬名浪遇前面,將洪州奪下。

    按照以前訂的盟約,宋朝要將這幾州還給西夏了,然而嵬名浪遇卻接到一條很不好的消息。西夏百姓太苦了,為了幫助他們,狄青好心,又從陝西各路調來三萬軍隊,帶著糧食布帛,與六州百姓大肆進行交易。也就是說此時西夏境內六州塞了五萬多宋軍。

    這是什麼意思,想賴著不還了?

    嵬名浪遇感到頭痛了,雖然沒藏訛龐終於平滅,然而狄青可是不好惹的,看看沒藏訛龐手下那名勇將沒藏青都,只交手一個回合,吃得骨頭渣子都沒有了。就是自己估摸著,也不是此人對手。

    不但他這樣想,大捷的消息反饋到宋朝,宋朝君臣歡呼雀躍過後,許多人確實不想還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7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章 未了的心願
    鄭朗又轉到鄆州,鄆州下面便是梁山濼。()

    這次治河,使得梁山濼變得如此重要,不是因為水滸那群好漢,而是它的位置。梁山濼東北有濟水,西有西濟河(五丈河),東北汶水自淄州而來,南有桓溝直達南清河、徐州,直通淮河,現在又有了一條新運河。

    新運河非是借助桓溝擴建的,自壽張穿梁山抵梁山濼,達任城,與元朝大運河位置很相近,略略有不同。諸河依然保留著,作為灌溉系統與通航系統,與新運河構成一個複雜的水上網絡。

    梁山泊重要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因為人煙稠密,南方都與山與海爭空間了,況且若大的梁山泊,許多百姓開始填湖圍田,讓鄭朗一一掘開,反正債多人不爛,空頭支票狂開,僅是補償佔用的耕地與房屋債務,鄭朗就支付了九百萬緡契股款項。

    然後將梁山泊挖深,湖堤加高,湖邊所有蘆葦蓴菜菰花之類的經濟作物,一起砍去。

    似乎是起保護水土作用,可它們同樣會造成大量的淤泥形成,淤塞湖澤。

    兩年下來,梁山泊終於成了光淨的湖面,看不到萬里蘆葦,綠意森陰的景象,若是再有宋江之流的英雄豪傑們,肯定不大好藏山水泊梁山了。

    引黃入濟與黃河更有不同,後來黃河雖與濟水相會,但那時濟水消失了的,河道也是自南邊臨濮開始,經濮州甄城,會於東阿濟水。但現在黃河所有故道皆不在這一線上,因此自范縣城北開始,幾乎沿著一條直線拉到東阿。若走近道,兩水之隔只有幾十里路,但河向變得陡峭,拐彎處會產生積沙,河水也會變得很急,衝擊河堤。

    再三考證下。取了這條道,利在平直,對束水沖沙與通航,河堤安全皆有了保障,不利之處,變得很長,長達兩百多里,會產生更多的工程與耕地糾紛。用的錢帛也會更多。

    鄭朗索性轉到鄆州。

    沒有人用楚州韓信做文章。

    鄭朗自己說過。趙禎下過詔書,再做文章,純找無趣。不過想做文章,太容易了。

    一切以治河為主。還沒有到清算的時候。

    但鄭朗自己心中感到忌諱,實際住在楚州時間很短,去年一年幾乎就呆在齊州。挪了一個窩兒。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件,鄭朗也不用看朝廷的邸報,早就得知。

    鄭朗在鄆州正準備為四個學生送行。

    因治河有功,朝廷再遷王安石為知制誥,司馬光知諫院,這兩個職位已經屬於宋朝第一層官職。再前面。就那麼二三十個頂尖官員了。二人再拒,龐籍委婉地寫了一封信。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能上就上,再不上,拖下去,到治河結束,未必能盼來一個好結果。

    寫給鄭朗的。

    鄭朗呵呵一笑,聽從龐籍意見,在他規勸下,二人才訕訕受詔。

    順便帶著大小蘇進京參加制科考試。

    臨行前,王安石問道:「鄭公,為何這數州不納?」

    他一問,司馬光也豎起耳朵聽,身為知諫院,管的就是進奏彈劾,西北更是一件大事,本能地關注。

    「此數州乃是西夏根本所在,若收下來,西夏必與我朝魚死網破。」

    第一條就不能通過了,一旦兩國大戰,錢帛不足,只能再次苛剝百姓,不僅治河會成為麻煩,可能最終結果比慶歷戰爭更悲慘。

    「狄青順利拿下數州,是打著扶助西夏王室旗號,所行仁義,若不是打著這個旗號,強行進攻此數州,就算此地沒有駐軍,都會變得十分艱難。」鄭朗說這句話時忽然想到永樂城,宋在夏、銀、宥三州界築永樂城,西夏派三十萬軍隊前往攻擊,種諤認為永樂距銀州故城不遠,三面絕崖而無水泉,力諫說在永樂築城必然失敗。徐禧怒斥種諤,並上奏朝廷,彈劾種諤驕橫。又把種諤調往延州,種諤由是怨懟。()後來西夏兵至,種諤不救,二十多萬軍士民夫盡沒。

    似乎種諤與徐禧的錯誤。

    實行認真分析,不僅如此,還有當地的民風與環境。

    「西夏內戰,西夏人不知何去何從,一旦轉向外敵,協手同心,可能就會導致幾十萬軍隊而來,甚至契丹人也會參與。此次內戰,西夏國內民不聊生,許多部族會對李夏王朝產生怨言痛恨。但我朝佔據六州不放,正好讓西夏將矛盾轉移,無形中替西夏化解壓力。這是第三個原因。」

    「供給漫長,多數地方缺水,風沙又多,佔據下風。此時得數城不合適。若想進攻西夏,契丹最好從北河套進攻,先於北河套經營好幾個據點,橫跨賀蘭山,西夏危矣。遼興宗當年從南河套進攻西夏,不但他不懂軍事,又輕敵,急於求成,本身地形的選擇就出現了錯誤。若是我朝要進攻西夏,古今往來,如東漢時,非是從銀夏發起進攻,多是從涇原路。」

    「原來如此,鄭公為何不說?」

    「不用我說,大捷之下,是有人會心動,不過我朝與契丹一樣,和平已久,安於享樂,主戰派聲音很小,想要佔據六城,最終不會得到通過。不過,龐醇之危機倒是暫時渡過去。」

    先是富弼因母喪辭去官職,回家守喪。

    接著唐介彈劾樞密副使陳旭陰結宦官史志聰與王世寧,陳旭自辨,兩相爭執,出陳旭知定州,唐介知洪州,參與的言臣趙抃知虔州,范師道知福州,呂誨知江州。以包拯為樞密副使,蔡襄為三司使。

    若加上進朝任職的司馬光與王安石,對鄭朗漸漸有利。

    包拯與蔡襄肯定算是鄭朗的人,但鄭朗心中清楚,擔任三司使以來,包拯盡心盡職,又困於財政壓力,定是活不過今年。

    百日過後,趙禎奪情,五次下詔,富弼拒受。於是用龐籍替代富弼為首相。諸言臣彈劾不休。

    正好狄青大捷,給龐籍舒緩了壓力。

    也是一個有手腕的人,不然呆在這個位置上,又遭到許多言臣輪番攻擊,換作他人,早就倒下去。

    司馬光相視一笑。

    鄭朗怕他參與到龐韓之爭裡,說道:「君實,為何彈劾龐醇之的人多?」

    「昔日他與賈昌朝、晏殊走得近。而與君子黨們又多有不合。」

    「中的。不僅如此,你再看朝堂兩府,有幾人沒有擔任過言臣?」

    司馬光仔細回味,果是如此。問道:「有何不妥?」

    「也沒有什麼不妥,自言臣起家,就知道言臣的內幕。那麼為了保住不讓言臣彈劾。最高法門是什麼?」

    「不做不為也。」

    「又中的了,龐醇之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但你,就是我也護不住。諸宰相皆從言臣出身,他們各自抱成了一團。對龐醇之更不利。」

    司馬光惆悵萬分。常聽鄭朗說如今宋朝有兩臣最為得力,狄青乃是西北長城。龐籍乃是朝堂砥柱中流。為什麼會如此?

    鄭朗還有的沒有說。

    當然,他也感到心動,不過理智戰勝了**。

    其實自始至終有一樣武器沒有拿出來,火炮。經過數年開發,火炮技術成熟。火炮技術成熟,不僅意味著一樣威力強大武器的誕生,無論火藥,或者砲彈,或者炮身,意味著許多技術難關被攻克。最終這些技術,只要良性指導,就會化為民用,化為科技力量,化為生產量。現在時恆率領下,正在攻克另兩樣更大的火炮,短管加農炮,它還有一個名字,佛朗機炮,長達三米,重達六百多斤,母銃有九個子銃,發射速度更快。但有一個嚴重的難關,炮身長,打開花彈十分危險,十之二三會出現炸膛現象,不用十之二三,百之二三,這個火炮也沒有實用價值。隨後鄭朗又讓時恆在裡面加一個活塞密封圈,來解決這個難題。還是不行,於是又縮短炮身,卻影響了發射。

    第二個便是紅衣大砲,紅衣大砲優點更顯著,射程遠,砲彈大,可是缺點更顯著,太重了,不易移動,雖然炮膛厚,不易炸膛,但銅質炮管終是一個缺陷,一旦發射,遇燙炮管會易走形發軟,影響射程與精確度。

    鄭朗不由又想到了鋼,不知道現在這種百煉鋼算是鋼,還是一種最上等的熟鐵。

    他只會粗粗的理論,其他人是瞎子摸象,所以進展速度一直很慢。

    不過虎蹲炮能勉強派上用場。

    但沒有用,就是不想驚醒西夏。

    時到今日,還有許多大臣抱著以和為貴的內斂思想。如果看到這種威力強大武器的出現,李諒祚一直做乖兒子,任何人想出兵西夏,都會遭到無窮的反對。

    因此將它藏拙。

    如鄭朗所說的,宋朝最大的敵人不是契丹,甚至不是未來的女真與元蒙,而是自己,自己內部的內斂懦弱內鬥精神。

    想要鬥爭,得分清對象。

    四個學生離開鄆州。

    隨後爭議聲停了下來,從前線傳出一個消息,狄青病重了。開始鄭朗以為是假的,沒有在意。確實是病重了,多年的積傷,還有背疽之病,加上年老體衰,這次北上,狄青多次親自上陣殺敵,導致舊傷復發,在洪州城病倒下去。

    沒有狄青,誰來守這個六個城池?

    朝堂終於安靜下去。

    但現在還是一個爛攤子,狄青抱病,逐一將事務做好。嵬名浪遇派人與狄青交涉,狄青也不知道朝廷動態,將使者拖著。連李諒祚帶著梁氏也來到前線。

    隨著西夏開始聚集大軍,但沒有一個人敢動手。國破家殘,這時候與宋朝硬來,得不償失的。又再次派使者與狄青央求,再派使快馬去宋朝京城,俺們是大宋的好子民,不是沒藏訛龐,陛下,你要分清對象,況且當初說好了的。

    狄青這時候也倒了下去,寫奏摺到京城,說我病重了,監軍石全彬可以做證。而西夏又聚集了十幾萬軍隊,不還,必會爆發大型戰役。因此君臣最終同意將六城交還給西夏。

    沒有立即交。

    先於屈野河再築九堡寨。原來宋朝被西夏曆曆數數侵佔的地方,九成以上籠於十幾個堡寨當中。然後數千兵士一一進駐,這樣包括豐州在內,一起屏障在後方。

    又調五千鄉兵進駐,儘管十幾個堡寨就像巨人一樣森立於屈野河之西,百姓仍然不敢耕種。調鄉兵過去,多勞多得,是自己的。由鄉兵來自耕自收。糧食還是麟府路重心。若從中原調過去,一斗糧食運費加上浪費損耗,價會達到五六百文,六七百文。幾乎是京城的十倍價。

    將六州州庫全部打開,用來收買人心。當然,鎮壓了一些不服的部族。特別是沒藏訛龐的餘孽,但天知道是不是沒藏訛龐的餘孽。有的部族乃是李夏王朝的死忠,被斥候偵知後,狄青果決命令諸將將這幾個部族一一找了藉口鎮壓。

    沒藏訛龐帶來的混亂,確實也不容易分清楚。

    嵬名浪遇多次提出抗議不聽。

    又用糧食與布帛茶葉,幾乎將六州的所有牲畜全部換走。

    宋朝仍差牲畜。就包括北方。如今大牲畜仍有許多缺口,宋朝禁榷。導致差價懸殊很大。例如一頭牛,在南方帶動下,北方牛價也在上漲,一頭上好的黃牛價五緡錢以上,幾乎相當於三匹絹。

    但在西夏境內,絹價上揚,牛價下跌,一度一匹絹能換走四五頭牛,好牛也能換走三頭。如今,用一匹絹換走一頭牛,各部族也樂得喜笑顏開。其他牲畜亦是如此,包括良馬。

    宋朝最好的馬出自府州,地形與水土之故也。但最好的馬不但在府州,包括河套地區,也包括現在被宋朝臨時佔據的六州,這裡的西夏馬後來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河套馬。契丹馬,也就是蒙古馬更吃苦耐勞,但河套馬更高大,爆發力強,速度快。磨蹭了四五個月,讓宋朝得到四萬多匹良馬。雖是交易,乃是宋朝建國以來,最划算的交易。一頭上等的牛到了宋境,價僅是一匹絹的錢,兩緡錢,但與契丹那個大單上,價是六七緡錢,還不是好牛。相差了四五倍。

    得了便宜,還收買了民心。

    西夏君臣急得跳腳,又發作不得。因為狄青開始準備撤兵了,先是自夏州撤離,將夏州交接給了李諒祚。

    王者之師,仁義之師,不燒不搶不掠,又替各州帶來那麼多緊缺的物資,好意思用兵戈相向麼?一度許多部族在宋軍的感化下,想隨宋軍一道南下。這也是禁止的,為什麼感化,就是讓你們留在西夏境內,以後宋朝出兵時,讓你們配合。

    狄青帶著諸將將這些部族一一打發,說道:「沒藏訛龐謀反亂政,夏國既然臣服於我朝,我朝自當出兵相助,扶助王室。但是將你們收留,又何謂王者之師?如今沒藏訛龐餘孽逐一剷除,你們好好生活。」

    大多數人還就當真了,至少宋朝是這麼做的,於是夾道相送,依依惜別。接下來又讓出石州,一部分軍隊從橫山撤出洪州與龍州。但是橫山一帶地形,已讓狄青派人繪製了一幅詳細地圖。

    相送的百姓越來越多,有的部族淚流滿面,終於看到和平的曙光了,這一切,大多數是宋朝帶來的。嵬名浪遇看到這些情況連皺眉頭,然發作不得,還得笑臉相迎。

    直到九月,麟州屈野河以西諸堡寨修好,兵士入駐後,宋朝才逐一將銀州與綏州交還給了西夏。持續一年多的西夏內戰結束,但西夏滿目蒼荑,自相殘殺的,以及宋軍擊殺的,導致近十萬壯丁死於這場莫明的戰爭。宋軍交接後,因為缺衣少食,許多部族又持續爆發了起義,進一步將西夏推到懸崖的邊緣。

    兩年後西夏才逐步恢復了一些元氣。但那時,軍民死於這場動亂裡,足足有二十多萬人數。某種意義,已圓滿實現了鄭朗與狄青事前商議的戰略計劃。

    還及時阻止契丹人的進入。接到沒藏訛龐的求救信後,契丹君臣為此產生爭執。主要是契丹元氣也大傷了,許多權貴不想再開戰。然後是宋軍出兵,看到宋朝出兵,耶律洪基也想撿便宜,聚集數萬軍隊,準備橫渡陰山,兵伐西南。可隨後接到宋軍開始撤離的消息,契丹不得不又將軍隊撤回來。

    朝堂還有人反對,不過河工再度施工,反對的聲音很弱了。

    大臣又盯著西北。

    發現一件事,不對啊,此時狄青非是彼時狄青,在西北從一個小小犯罪行伍出身的小卒子,大小近三十戰,漸漸上位。特別於定川寨戰役中,鄭朗幾乎將指揮權全部交給他。然後迅速平定衡陽蠻,奇渡崑崙關,歸仁鋪大捷,兵出特磨道,攻下闡鄯城,就連鄭朗交趾大捷還是狄青獻計獻策的。這次連下西夏老巢六州,更將狄青名聲推向一個無法達到的高峰。

    然後細細一琢磨,就是當年的太祖趙匡胤也不過如此。不行,不能讓他呆在延州,呆在西北。不過大捷之下怎麼辦呢?歐陽修等人陸續上書,狄青建此奇功,能讓他回朝堂擔任樞密使。

    先將人從西北撈回來,以後再說。

    龐籍有些暈,調回朝堂做什麼,再讓你們折騰啊?

    他自己也自顧不暇,作聲不得,只好寫信給鄭朗。然而也不用折騰了,狄青聽到朝堂爭執後,雖然也明白了,不用看旁人,就看鄭朗,但心中屈,病勢加重。

    十月初,狄青昏迷,醒後讓夫人將石全彬喊來,用微弱的聲音說道:「石監軍。」

    「在。」

    「請替臣帶一句話給皇上。」

    「好。」

    「對皇上說,臣乃是出自一個行伍小卒,承蒙陛下不棄,對臣器重萬分,臣無以回報,又不會寫什麼好文章,只能用一身粗力,為陛下肝腦塗地。但不能懷疑臣,臣對陛下很忠心的。」

    「狄將軍,不用說了,我知道狄將軍對大宋忠心耿耿,對陛下忠心耿耿。那都是宵小做的祟。狄將軍,好生養病。」

    狄青呆呆地看著西方,說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心中有數,不行了,非是貪生,只恨沒有替陛下馬踏賀蘭……賀蘭山。」

    還沒有說完,大眼圓瞪,但眼睛卻停止了轉動。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8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一章 太子(一)
    司馬光一行進京時,狄青已經準備撤軍,還沒有去世。()

    四人赴京,引起轟動,兩個學生一為知諫院,一為知制誥,也意味著鄭朗幾個學生漸漸全部走到前台。

    御史中丞王疇在二人剛到廄時,忽然上了一封奇怪的書奏,先說:比年中外臣僚,或因較量差遣,或因辯論身計,或因進以干譽,或因罪而覬免,肆為妄談,輒形奏章。其間求放歸田裡者有之,乞別自營生者有之,歲未至而願致仕者有之,苟辭祿而請歸農者有之,皆心語相違,情實交戾。請自今,有如向所陳者,並許彈奏施行。

    這段話與劉敞說的,以及鄭朗私下說的,性質差不多。

    想辭官得真心辭,故意以辭官求清名高名,何必,會養成一種虛偽風氣。

    司馬光與王安石聽了驚訝萬分,不過他們不能作聲,自己也多次拒詔不受的。

    接著話音一轉,說,又,有重才者國家不諱,然避嫌於京外,養廉名敗壞國家之名,亦交戾之事,請朝廷處之。

    沒有指名道姓,但都知道說的是誰。

    就是不知道他說的是好心,還是歹心。

    趙禎看到這裡,同樣也默然。

    真相不是國家忌諱,也不是刻意避嫌京外,但怎好說出來。

    最後道,國家開廣言路,任用台諫官。比年士大夫乃有險徼之人,挾己憎愛,依其形勢,以造浮說,奔走台諫之門,鼓搧風波之論,幸言者得以上達。推原其情,本非公正,止於陰借權力,取快私意。當言之人。率務舉職,既所傳耳目稍異,則豈敢遂無論列萬有一愛憎不中之論,熒惑紊撓人主之聰明,豈不為聽斷之累哉望曉厲士大夫,庶幾偷薄革心,以清朝路。又,台諫有白事於朝而更以狀干台司者。推原其情,蓋欲當任者為言而助之爾。臣以為事有曲直,法有輕重,朝廷以至公待天下,固不俟言者助之也。請自今,臣僚如以公事奏朝廷。不俟施行而輒申御史台者,許彈奏以聞。

    這一段說得很含蓄,但揭示了幾個嚴重問題,台諫大臣多喜胡說八道,一些大臣媚交台諫以求為援,鞏固自己權利。

    鄭朗早說過類似的話。

    趙禎看到後,下詔,台諫為朕耳目之官,而事有不能周知。固將博問朝士大夫以廣聽察。乃有險诐之人,因緣憎嫉,依倚形勢,興造飛語以中傷善良,殆非忠厚之行也。中書門下其為朕申儆百工,務敦行實;循而弗改,當重黜焉。

    不過未必有多大作用,風氣已經養成,現在矯正為晚了。

    王疇卻是一個忠厚的長者。再加上司馬光乃是知諫院。因此在司馬光沒有進京之前。忽然從下面再次興起彈劾龐籍的風氣。

    有的人倒不是與龐籍過不去。

    擔任數年首相,好下去休息了。

    是人總有一口氣的。

    這麼多年。特別這是兩年,替國家小心經營,還要與一些大臣鬥智鬥法,龐籍歲數又高了,漸漸力不從心,心中略動了一些氣,因此病倒。於是求致仕。

    趙禎不准。

    龐籍抱病上朝,在趙禎面前將自己的雞翹帽拿下來,道:「陛下,你看臣的頭髮。」

    趙禎無奈,准其旨,但讓龐籍留在廄養病,許其過問軍國大事。處置類似呂夷簡,有些台臣想彈劾,不過隨著司馬光赴京,王疇不欲御史台多事,一個個終於停了下來。

    胡宿治河有功,遷為樞密副使,歐陽修遷為參知政事,張昻遷為樞密使,曾公亮遷為平章事,依然還是兩個首相,但是曾公亮位於韓琦班下。

    司馬光初到廄,就被來了一個下馬威。

    中書命司馬光詳定均稅。

    這個均稅不僅是方田均稅法,兩者有很多不同,更不是均攤稅務,而是指土地肥瘠分等定稅。

    但實際執行會非常麻煩。

    連田與戶都隱去了,何謂田地好壞。

    朝廷也要每年派官員下去盤查,這是鄭朗的建議,一年不要多,於縣開始,每年核算耕地的變化,然後派官員查那些耕地面積減少最多的兩三個州府。()

    不算是治理之策,僅是起阻止氾濫的作用,用之震懾。

    可是官員下去查,有的官員嚴酷,有的官員鬆懈。還有州與州之間又有不同,例如廄附近諸州,陳州、蔡州、亳州等等,多是權貴人家。隱田名列全國最前面,連鄭朗都迴避三尺,況且其他官員。

    起到良好的阻止作用,可每年都會發生無數起糾紛。

    司馬光接到這個任命後,面不更色。

    這兩年除了水利,調解之外,餘下的時間師生呆在一起,就是講國家的制度。

    鄭朗在上面,在下面,最大的作用是替國家經營,制度卻沒有怎麼碰。怕麻煩。並且反思范仲淹的話,凡事都要為政令簡潔上想。

    政令只有簡潔了,才容易執行。

    關於這個均稅,鄭朗與王安石、司馬光也講過,當然不是方田均稅法,而是以各色地等公平的徵稅。

    講得更複雜。

    均稅靈感主要來自唐朝的均田制與兩稅制,均田制其實更早來自北魏,按照勞動力分配給廣大農民耕地,但每戶勞動力都有生老病死的,因此它在隨時變動,這個權利由國家來執行,所以有了永業田與口分田兩種田制。

    但由於世家豪門把持著大多數耕地資源,自開國之初就執行不力,以至李世民與魏徵有一段對話,一度想恢復遠古時的井田制,掣肘土地的兼併。到楊炎改革兩稅制時,則連均田二字都索性不提了。

    宋朝開國之初土地仍然沒有多大壓力,相反,豪門世家湮滅在歷史長河裡,釋放了土地空間,由是不阻止耕地兼併。這為後世謳歌,實際發展到後期因為人口增加,土地兼併已經成為國家發展的掣肘,於是唐朝的均田兩稅全部翻了出來。

    大臣論事喜歡用兩個字。故事,也就是故例。

    史上司馬光未全部保守之前,與劉恕認為均田制是唐朝實際制度,司馬光甚至公開稱為均田法。這是才開始的司馬光,包括在王安石上台之前,司馬光態度能算是激進派。

    大多數士大夫則不認為唐朝田制乃是均田制,而是口分世業,天寶以後。口分世業因兼併壞之。其中有歐陽修,曾鞏,朱熹。朱熹認為唐朝不是均田制,僅是口分世業,均田法其次的辦法,近似於井田制。

    鄭朗與司馬光交談時。司馬光還沒有自己的想法,但有了劉恕與歐陽修。

    為什麼要提他們,一個故事,兩種態度,有故事,那麼在宋朝就能推廣,均攤田畝,反對兼併。若是唐朝沒有真正實行,這個均田沒有故事。缺少理論根據,就不能真正的平均分配給農民。

    兩種結果相爭,又出現一種新的溫和說法,蘇氏兄弟的均稅,均田賦稅非是將耕地平均分配,再按照耕地面積徵稅,而是按現有土地來納稅,不制止兼併,也不是將土地授受給農民。理論有元稹的《均田狀》。還有陸贄的奏文。說均田僅是為了均稅,田只是稅的基礎。授田就是保證稅收的來源,使國家有穩定的收入。柴榮也贊成陸贄的說法,詔書說普行均定,求適重輕。

    其實這三個說法都是錯誤的。

    唐初實施均田制,本義就是均攤田地,使百姓人人皆地可耕,國家有稅可征,地是基礎是核心,稅是地的產物。

    但屈於不能得罪天下所有精英,實施了,僅是局部實施。一度府兵的強大,也與這個局部實施有著很大的關係。為國家,應主動地出台各種政策,阻止這種兼併的蔓延,而非是鼓勵。

    可強行實施均田,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兼併是內核,立國一久,兼併必然大肆氾濫,這也是唐朝局部均田制敗壞的原因,不僅是人口增加,一旦國家無多少無主之地分配後,不管人口是否增加,均田制全部成為一紙空文。國家所做的只能誘導。例如讓他們看到比田地更大的回報,道德上怦擊大肆隱田兼田或者高利貸。在唐朝實現不了,一是商業不發達,二是豪門勢力太強盛,連國家都敢藐視,但在宋朝卻可以勉強做到,儘管宋朝的官地比唐朝更少。不過終不是徹底的解決辦法,鄭朗也想不出來。

    司馬光在議定均稅之前,將師徒之間的對話寫了一篇札子,遞到中書,名曰《齊州行知與君實論均稅札子》。

    無論再腹黑,司馬光也不好意思搶鄭朗功勞的。

    然後議定均稅。

    鄭朗說政令務必要簡便,司馬光於是先從簡便著手,首先就是地,各種各樣的地,原來能有上百等耕地,於是按其收成,以及投入一一劃分,不問山地、水田,南地北地,河谷平原,坡地壟畝,只看收成與投入,劃為十等。

    繁有繁的好處,簡有簡的弊端。繁更細瑣,可更明確。簡粗陋,會有爭議。不過繁只會增加更多的名目。簡雖有爭議,可易執行,並且給官員留下一定的操作空間,便於處理。便於處理就易於推廣。

    不管黑貓白貓,捉住老鼠才是好貓,首先得捉住這隻老鼠。

    有了那麼一絲功利性的想法,這也是鄭朗最希望看到的。

    在這個基礎上,確立一些條約,比較溫和的條約。最後說國家立事,當先使賞罰分明,事無不成。若遇庸愚之人煩憂敗事者,一樣論處,則能吏解體,必無成功。伏望察其勤瘁,均稅官吏,隨其功過,量行懲勸,則後來無不盡力也。

    這個庸愚之人煩憂敗事,大有深意,苛了不行,軟了也不行。

    不過面對天下所有豪門大戶,司馬光與鄭朗一樣,有意迴避了。

    但司馬光又加了一句,務必以安靜有為為功。

    這就是鄭朗調教的進步。

    想做事怕有爭議是不可能的,可在有作為的基礎上,若使爭議減少,則為佳。

    奏上,兩府立即草議執行。

    然後司馬光再上三道札子,第一道札子直指趙禎。皇上你做得不錯,四十年夙夜求治。可是朝廷紀綱猶有虧缺,閭裡窮民猶有怨嘆,是什麼原因?

    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者,非嫗煦姑息之謂也,興教化,修政治。養百姓,利萬物,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煩苛伺察之謂也,知道誼,識安危。別賢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強亢暴戾之謂也,惟道所在,斷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故仁而不明。猶有良田而不能耕也;明而不武,猶視苗之穢而不能耘也;武而不仁,猶知獲而不知種也。三者兼備,則國治強,闕一則衰,闕二則危,三者無一焉,則亡,自生民以來。未之或改也。

    陛下乃是三德沒有做好。雖仁,仁得偏軟。

    但有幾個皇帝能做到司馬光所說的三德?當然。這篇札子上奏還有一旋極意義的。

    第一個札子論君德,第二個札子論御臣之道。一是任官,朝廷以資敘職,不問賢愚,造成官員不作為。二是行賞,朝廷不能以名行賞,則天下飾名求功,以巧文逃罪。又是一條時弊,趙禎晚年多用文學之士,或者名氣大的人,文章寫得好就能做好皇帝好官嗎?那麼李煜何在?所以有了第三條,必罰,能施職,有功則增秩加賞而勿徙其官,無功則降黜廢棄而更求能者,有罪則流竄刑誅而勿加寬貸。

    寫最後一段,司馬光心中還憋著一口氣。

    就算鄭朗犯了錯,替國家做了那麼多事,這點錯誤也早免去。

    從私人角度來看,大樹下好乘涼,自己是龐籍與鄭朗的人,龐籍老了,也病重了,多半回不了朝堂。鄭朗一直在朝堂外游離不定,對自己也不利。

    三曰揀軍,精兵之術,務精不務多。今所選之兵,升其軍分,增其糧賜,是宜咸戴上恩,人人喜悅。可我聽到廄之內,被選之人,往往咨嗟悲怨,父子相泣。況於外方兵士,遠去鄉里,訣別親戚,其為愁苦,不言可知。

    這就是對鄭朗那個札子的補充。

    看似國家拿了許多錢帛來養兵,但廄居之不易,兵士仍然很苦。

    實際鄭朗也說過,想要改變這一局面,不僅是減少京畿兵士,也可以選,必須選京畿困苦人家子弟,也不僅是從京西路安置兵士家屬,使之生活費用下降,家中有足夠的耕地可以安其心,還要學習陝西那樣做,精選一些精悍的鄉兵,一離家不遠,二是當地人,沒有遷徙之苦。

    但與宋朝祖宗家法有違,鄭朗不敢說,司馬光同樣不敢說。

    五個札子上過後,司馬光仍然嫌不夠,國家三年一郊,未嘗無赦。可是每年到夏天,皆有疏決,猾吏貪縱,大為奸利,悍民暴橫,侵侮善良。這個南郊大祭還有沒有作用了?最可怕的是有些奸人做下不法事,然後逃亡,反正三年時間一到,天下一赦,又能大咧咧回到鄉里,繼續為非作歹。因此南郊祭大赦制度要改,利民的的惠政保留下來,像這些罪犯卻不能赦,讓惡人戒懼。

    又上第七奏,進五規,一曰保業,二曰惜時,三曰遠謀,四曰重微,五曰務實。

    七札一上,轟動廄。

    趙禎也沒有完全採納,但看著這些札子感到好笑,對身邊內侍說道:「三十年不鳴,一鳴則驚人。」

    當初二小鬥鬥范諷有多牛,趙禎可是親眼所見。沒有想到二人這些年一直幾乎消失了,要麼王安石在兩浙路做了一件高價買糧的事。

    不過與少年時的青澀、鋒芒畢露,趙禎更喜歡這樣的司馬光。

    司馬光的表現也更讓廄百姓滿意,這才像是那個相公調教的學生。

    但司馬光也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

    這一天剛下直回來,馬上就到制科考試了,家中來了一個客人。

    先行遞了拜貼,上書七個大字,供備庫使高遵裕。

    供備庫使不算什麼高高在上的職務。

    後面三個字才是真正尊貴的。

    司馬光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半開中門將高遵裕放了進來。

    僅是半開中門,若全開,那就是媚了。

    其實司馬光心中很不喜高遵裕前來拜訪。

    讓家中下人上來茶,相互施禮,高遵裕目視了一下邊上侍婢,司馬光讓婢女下去。高遵裕道:「君實,世子對鄭相公十分抑慕,他心中一直有一個夢想,想讓大世子拜於鄭相公門下學習。」

    世子不用說指趙宗實,大世子則是指另外一個少年,趙頊,但這是不可能的,不立為世子,鄭朗也不可能與趙宗實一家交往,從私人感情來說,鄭朗更不會與他家交往,置趙禎於何地。

    立為皇儲,趙頊十之乃是未來的皇儲,就請鄭朗教,那也是太傅或者少傅,乃是東宮之臣也。也不敢說拜之門下為學生。

    但也別當真,這僅是釋放一種善意。

    可這回司馬光真的想錯了,趙宗實未必有這個想法,高滔滔卻有這個想法。長子態度有些激進,讓她擔心。看到司馬光成長起來,於是隱隱有了這份想法。不過想實現,卻是很困難的。

    司馬光只是呷茶,不說話。

    高遵裕又道:「我昨天從韓相公家中出來,兩位相公乃是我大宋的棟樑之材啊。」

    司馬光張於放下手中茶杯,高遵裕話說得不妥當,儘管也能稱為含蓄。但沒有摸清司馬光態度之前,萬萬不能這樣說的。

    況且將韓琦與鄭朗相提並論,司馬光心中也不喜,高遵裕雖沒有威脅,多少卻讓人會產生那種誤會。

    司馬光不悅之情一閃而逝。

    龐籍下去了,老師在河工上,想要治河,還是中書相助,不能強爭這口氣。自己也爭不了。高遵裕也是說錯話了的,他意思是幫助世子吧,以後趙宗實一旦做皇帝,一個韓琦,一個鄭朗,必然重用。

    眼下鄭朗是不一定非得將趙宗實當成一回事的,相反,趙宗實要求鄭朗,不然這個皇儲有可能是一場夢。但在未來,一朝君王一朝臣,鄭朗能否重用,就要看趙宗實了。

    司馬光想通此節,怒氣下去,依然呷茶。

    高遵裕城府哪裡及得上司馬光,他看到司馬光無動於衷,有些急,心道,你又不是你的老師,有什麼資格顯擺。

    算是好的了,若是遇到王安石,早就將他轟出去。

    於是他想到侄女說過一句話,若司馬光不露聲色,你拋出下面一段話,十之五六會成功。不知道原因,高滔滔也未必能判斷出鄭朗是否對司馬光說過此事。

    若說了,鄭朗在高滔滔心中地位更高,乃是一個真正的誠實君子。若不說,鄭朗在她心中地位下降,那麼此次試探與央請,反而是弄巧成拙。無奈,東宮這件事懸而未決,皇上有兒子一切歸零,沒有兒子也未必輪到丈夫,久不決,關係到國家將來帝位,對自己丈夫會產生諸多不利。拖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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