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1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二章 權利(三)
    「李四郎,我替大相擔心哪。」

    「為何?」

    「我聽到一些傳言,大相僅是想經營屈野河,屈野河沃野千里,若經營,能我們大夏帶來許多糧食。可是太后再三不准。」

    「太后怕激怒宋朝。」

    「李四郎,你說得就不對了,宋朝君臣不用擔心,擔心只有一個人,鄭相公。」

    「鄭相公他在南方是臨時之計,還會回到朝堂之上。」

    「你不明白,以前鄭相公南下時,宋朝給他國公給他同平章事,現在逐一拿下,這是功高震主的徵兆。鄭相公不足懼哉了。沒有鄭相公,宋朝也不用懼哉了。為什麼不同意國相經營屈野河,是乃權利也。」

    說話的兩個人正是鄭朗派出去的六名高級斥候,馮高與魏治方,投奔西夏時用的不是本名,而是冒充的名字,一個姓李,一個姓胡。

    這幾年西夏發生多次戰爭,六人皆先後立下功勞,其中馮高與周淵功勞最大,在契丹擊敗北阻卜,派去的西夏軍隊敗退時,兩人奮勇殺敵,在他們拚命下,將許多西夏軍隊安全撤回西夏境內。

    因功六人被先後任命為都押牙,行軍司馬,或者牙內指揮吏等官職。

    沒藏訛龐為了保護他們,又重新賜其姓名,一起賜為李姓,衛陽重新賜名為李黃主,呂毅賜名為李段明,趙善金賜名為李開泰,魏治方賜名為李茴。周淵原來賜名為李青都,馮高賜名為李乃岩,因為北阻卜之功,重新賜名為沒藏青都,沒藏乃岩。

    六人對沒藏訛龐忠心耿耿,被一些忠於王室的西夏大臣稱呼為沒藏六犬。

    沒藏訛龐身邊的六條惡狗。

    鄭朗的政策也使沒藏訛龐對六人更加相信。

    原先宋朝對待叛變的人採取的是呂夷簡拉攏政策,例如張元,大肆封賞。想張元重新叛投歸宋,張元吳昊沒同意,成為天下笑柄。

    自鄭朗起,政策改變,對待其叛變的漢奸一律殺無赦,家人同樣嚴懲不怠。

    呂夷簡政策可能會使一些叛變的漢奸回心轉意,鄭朗是真正從根源上杜絕漢奸發生。不然按照呂夷簡的策略,漢奸投奔西夏後。帶著西夏人到宋境燒殺搶劫,不但無罪,反而有功,說不定還能得到宋朝的高官厚爵,投奔西夏當漢奸的人便會更多。鄭朗的策略也有弊端,一旦有人想做漢奸。便會對西夏更加死心塌地。

    果然不久後,六人的「家眷」一起貶到嶺南。

    救是沒有辦法從嶺南將家人救出來,六人便央請沒藏訛龐帶一些錢帛給其家眷,順便看望一下家人的平安。

    沒藏訛龐也答應了,他暗中派了斥候潛入到嶺南,將錢帛帶給那些家眷們,實際與六人有何干係?這是刻意驗正他們身份的。那時,鄭朗已經到了嶺南,這些人在嶺南雖熱。生活也還可。不過沒藏訛龐沒這樣說的,而是說他們家眷過得很苦很苦,挑起他們對宋朝的仇恨。

    宋朝很少動用這六名斥候。

    現在未到用的時候,地位仍然不足,必須讓他們成長為一州刺史,或者都軍主,防禦使或者團練使,就像李清那樣,那麼在關健時候發作。西夏天就塌了。

    沒藏訛龐逼得契丹議和。又拿下阿干城與龕谷,風頭在西夏一時無倆。於是再度兵進屈野河,想重新經營屈野河這一塊沃土,卻遭到沒藏氏的反對。沒藏訛龐不聽,將馮高與魏治方召回,準備讓他們駐兵屈野河。兩個人議論的就是這件事。

    「難道你們還思念那個鄭行知?」身後傳出一人說話。

    兩人連忙伏下,說道:「拜見大相。」

    「起來吧。」

    兩人惶恐不安地說:「大相,小的們剛才所說的別當真。」

    害怕之下,不知道怎麼開口辨解了。

    沒藏訛龐朗聲一笑道:「乃岩,李茴,你們不要擔心。那個鄭行知知人善用,特別是對你們將士,更是寵愛有加,你們偶爾也想念,我不怪你們。不過僅是鄭行知重視將士還是不夠的,在宋朝你們將士永遠不想有出頭之日,看到狄青下場,即使鄭行知力保,還是貶到延州來了。」

    沒藏訛龐狠吐了一口唾沫,什麼地方不能貶,為何貶到延州?

    「是。」

    「還有,你們不是姓胡,而是姓沒藏,姓李。」

    「屬下知道。」

    「太后的事也不是你們所議論的。」

    「大相,請聽屬下一言。」馮高突然跪下。

    「你想說什麼。」

    「屬下為大相感到擔心啊。太后終是陛下的母親,又有一群臣子打著衛主的旗號,協助太后,協助太后治理國家倒也罷了,他們終日挑唆太后,想借太后之手剷除大相。太后不同意大相經營屈野河,正是這個原因哪。」

    「休得胡說。」沒藏訛龐喝道。

    不是馮高所說的那樣。

    原先與契丹交惡,兄妹二人面對契丹的壓力,攜手並肩,團結一致,這是逼的。

    遼興宗死後,蕭耨斤為了推翻而推翻,這就像高滔滔一樣,將宋神宗一切改革全盤推翻了。包括對西夏的種種策略。寧令哥沒有動,逃到契丹後,遼興宗找了一個郡主,賜其婚。蕭耨斤並沒有殺死寧令哥,但不像以前遼興宗活著的時候,那樣看重寧令哥。

    西夏最大的危脅掃除。

    接著出兵阿干城。與窮兵黜武無關,而是其地理地位。一旦宋朝在此經營良久,若再出兵北會州,會使西夏與河西走廊之路切斷。並且因為渭州市易法,使蘭州六谷部與甘州回鶻蠢蠢欲動。這給西夏帶來極大的危脅。

    於是沒藏訛龐突然出兵阿干城。

    兵未出之前,情報就到了樞密院,狄青要出兵相救,遭到文富二人反對,講又講不過,於是坐視阿干城失守。內幕沒藏訛龐不知道,以為自己出了奇兵才得手的。

    不敢攻打龕谷,而是觀望宋朝的態度。

    宋朝派使抗議。又向龕谷送去大量武器,但沒藏訛龐卻感到宋朝只打雷不下雨,因此再度出兵,這一戰打得慘烈無比,卻果如他所料,宋朝又派使抗議,然而一直沒有出兵相助,僅是民間一些蕃子自發前去龕谷幫助瞎氈。

    不出兵。僅是瞎氈是抗衡不了西夏的。

    不久後龕谷拿下,唃廝囉還在做好夢呢,以為宋朝必會派兵,感到不妙,從青海發兵過來,龕谷城已經易手。

    拿下龕谷。犧牲慘重,但從戰略意義來說,值得了,一切將渭州與河西走廊整個切斷,不用擔心河西走廊與渭州聯手反叛了。而且元昊時,不但沒有拿下龕谷,反而丟失了阿干城,如今再度易手,並且奪下龕谷。這是元昊在世時都沒有取得的戰功。對沒藏訛龐地位的鞏固也有極的好處。

    開屈野河,不是沒藏訛龐患了失心瘋。他有他自己的考慮,妹妹害怕與宋朝交惡,沒藏訛龐卻想再度用宋朝立威。北阻卜戰事結束後,宋朝隨著中斷了大量的交易以及一些暗中補助。僅是歲賜,不但私鹽沒有了,牲畜交易時價格也壓得很低,相反,給了契丹那麼更高的價格。連番大規模收購三批牲畜。

    就連榷場監管得也開始嚴密起來。

    雖幾年未戰。西夏略略恢復元氣,然連續發起阿干城戰役與龕谷戰役。達到戰略目標,西夏元氣卻開始再度大傷。

    因此侵耕屈野河,將會實施騷擾性戰術,不會向宋朝發起大規模的戰役,對西夏不利。但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就像梅山蠻那樣,大規模宋軍前往西北,戰事中止。宋軍一走,又開始騷擾。讓宋朝最終妥協,放寬種種政策。至少放寬一些政策,對宋朝損失不大,一旦大會戰,宋朝同樣損失慘重。這是戰略上的需要。

    私人的用意。妹妹身為一國太后,權傾天下,國家就是她的家,已經脫離了宗族範疇。然而自己呢,雖掌控著西夏大權,但西夏至少名義上不是自己的國。每挪用一筆用費,大臣們會自發的監督。

    但想養士,收買將士與大臣,必須手中得有錢,屈野河離沒藏族不遠,若經營之,會給自己帶來大量收入,有了收入就有了錢帛,甚至可以利用宋朝對府州看管鬆散,又能發起一些走私交易。有錢帛便能收買更多人心,與妹妹相抗衡。

    如鄭朗所想的,天下的權利就是那麼多,西夏大權要麼在沒藏氏手中,要麼在沒藏訛龐手中,與諒祚無半點關係的,想要權,等你將毛長齊吧。

    於是沒藏訛龐不顧沒藏氏反行,繼續強行侵耕屈野河。

    沒藏訛龐雖怒喝,心中卻很高興。

    沒藏乃岩乃是自己心腹,因為眼力問題,看不出自己心意,是謂必然。不過對自己忠心卻是值得嘉獎的。

    馮高還想說。

    沒藏訛龐打斷他,又道:「坐吧,喝一口茶,你們馬上就要去屈野河了,我有些話要對你們交待。」

    「喏。」

    「你們去屈野河,耕為主,擾為輔,迫之就格鬥,緩之則侵耕,但切不可正面與宋軍為敵,有什麼情況,立即派人對我通稟。」

    「好,可是,」馮高仍然支支吾吾。

    「你要說什麼?」

    「大相,你既然不想與太后交惡,耕屈野河是謂不當。功高乃震主也,因此宋朝鄭行知官職一貶再貶,大相雖是太后之兄,權利二字,猶為殘忍,父子相殺,夫妻翻目比比皆是。」

    「休得胡說,」沒藏訛龐又厲喝一聲,讓二人退下。

    表面生氣,看著二人退下,沒藏訛龐嘴角卻露出一層笑意。不錯不錯,果然是老夫的兩條好狗。

    不過馮高的話給沒藏訛龐心中留下一道陰影。

    妹妹不是想與宋朝交好,反對自己侵耕屈野河,也是蠱惑人心的。自己那個外甥越長越大,看來妹妹想打壓自己,為那個外甥將來鋪一條路了。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他是不敢親手殺害妹妹的,再加上一個寧令哥還活在契丹,一旦自己親手將妹妹殺死,西夏會發生嚴重的動亂。

    但沒藏訛龐有辦法。就像當年元昊之強,自己豈不是借寧令哥之手,將元昊殺死。

    於是想來想去,終於想出一個辦法。

    前面馮高與魏治方去了屈野河,沒藏氏也派一人去了屈野河。他們未去屈野河之前,沒藏訛龐侵耕已經開始,趙禎派殿直張安世與賈恩同巡檢,前往府州經制。張安世與龐籍又移牒宥州詰問。

    沒藏氏見牒。也派了李守貴前往屈野河查看,還侵耕之田歸宋朝,緩和與宋朝的關係。李守貴奉命前往,讓諸將還田,遭到諸將反對。李守貴無奈,只好返回興慶府覆命。

    沒藏氏只好將哥哥召來。反覆陳述其還田意義,能侵耕多少田地,為此與宋朝交惡值得嗎?

    但是沒藏訛龐振振有詞,說屈野河沃野千里,良田幾達萬頃,西夏缺少優良的耕地,這片耕地豈可輕易放棄?如此,不如將銀川平原也交給宋朝苟和吧。

    真相是沒藏訛龐侵耕眼界並不是後人所想的那麼低,沒藏氏對宋朝也未安多少好心。

    之所以爭。乃是權利分配的產物。

    兩人大吵了一場,不歡而散。

    隨後發生刺殺一案。

    沒藏氏非是沒移氏,生性風騷,好治游,每每喜歡帶著大量騎從出行,或者於興慶府張燈火以資如覽。

    原先沒藏氏在野利遇乞在世時,就與管家李守貴私通。後來出家為尼,李守貴不在她身邊,但她又遇到一個美男子。叫保細吃多。後來一系列大變發生。沒藏氏權傾西夏,將李守貴提撥重用。李守貴又回到身邊。但沒藏氏又捨不得放棄保細吃多,漸漸被李守貴發現。

    李守貴心中不悅,可是沒藏氏身為西夏太后,其兄身為西夏大相,李守貴雖不快活,只能將不滿放在心中。

    就是這個漏洞,讓沒藏訛龐抓住,再次採用了挑唆寧令哥殺元昊的策略,給了李守貴膽子。

    一次沒藏氏到賀蘭山狩獵,安排出納的正是李守貴。

    在他的調動下,沒藏氏身邊只有幾十名蕃騎侍衛。與鄭朗一樣,以為這是西夏的核心所在,沒藏氏疏忽了,也沒有想到其他,一路李守貴又說著打趣話,漸漸漸遠,進入賀蘭山深處。返回時,天色已黑了下來。

    李守貴埋伏的人突然出現襲擊,沒藏氏遇害身亡。

    沒藏訛龐聽後怒氣衝天,迅速帶兵將李守貴一家以及親信全部殺死,替妹妹報了仇。

    乾淨利落到了極點。

    然後派使嵬名聿則、徐舜卿去宋朝告喪。俺妹妹養了兩個姘頭,互相火拚,將俺妹妹殺死了,慚愧啊慚愧。不但對宋朝公佈這一醜聞,在國內也這麼說的,好讓大家將視線關注到醜聞,不懷疑他在中暗出了手。

    若沒有鄭朗,宋朝君臣說不定就相信了。

    看到兩個使者送來的喪書,大家面面相覷。趙禎嘆息一聲道:「此人果然頗類似王莽董卓。」

    韓琦說道:「能讓其成為王莽董卓,但不可讓其成為楊堅曹操。」

    他看不起武將,使得他一生難以在軍事上有更大亮點,不過在思想上,他比一般大臣更激進。

    東漢敗亂,多有董卓之誤,若是董卓想做一個忠臣,說不定東漢能撥亂反正,可是他進入洛陽後圖謀不詭,天下豪傑齊伐董卓,由是東漢分裂。但想這些人放棄權利地位做一名忠臣很難的,又因為才能不足,不足以平穩天下,於是國家分裂。這樣的人出現在西夏,對宋朝有利。可讓他們將國家穩定,因為更有進取心,對宋朝危害更大。就像西魏北齊不能統一天下,楊堅一取代西魏後,立即南下將陳國平滅,天下一統。曹操若不是因為赤壁之誤,也差一點將天下一統。

    趙禎撫桌說道:「韓卿,勿急,再等等吧。」

    宋朝還沒做好出兵準備,西夏還有許多人擁護沒藏訛龐,最好的時機不在這時,而是沒藏訛龐與長大了的諒祚爭鬥之時。

    說完,派馮浩與張惟清做為使者前去西夏弔喪,順便再諭沒藏訛龐交出龕谷與阿干城。

    沒藏訛龐回答很簡單,派使對馮誥說道:「阿干城與龕谷皆是吐蕃人的領土,吐蕃與契丹聯親,對我們大夏圖謀不詭,這是我們大夏與吐蕃的爭鬥,大宋就莫要參與了。」

    馮誥僅是帶一句話的,聽不聽與他沒有關係,於是返回宋朝覆命去。

    但是嵬名聿則卻帶回一條重要的消息,趙念奴自鄂州返回京城,並且還有趙念奴的種種傳說。

    聽完嵬名聿則的話,沒藏訛龐叫道:「我失誤了,我失誤了。」

    嵬名聿則也是沒藏訛龐心腹之一,聽了莫名其妙,問:「大相,何處失誤?」

    「當初那個張平孟綁架宋朝的鄭行知,無意中還擄得一條大魚,正是這個公主。不過後來張平孟失誤,讓宋軍將鄭行知救出來。我派出去的十幾名死士除到宋朝京城的那名密探返回國內,其他數人全部被宋軍擊殺,得不到詳細的情報,以為在那個山洞裡宋朝公主出了意外,被鄭行知隱瞞下去。又不知那個沒移氏如何也擄到山洞的。」

    勿用多說,嵬名聿則也知道沒藏訛龐說的失誤是指什麼。

    沒移氏雖重要,但也可以忽略不計。主要的還是鄭朗與宋朝公主,若是宋朝公主出了意外,鄭朗想隱瞞,西夏也不敢作聲的,會招來宋朝更大的憤怒。

    不過公主未死,性質截然不同,若利用得當,醜聞傳開,鄭朗仕途真正徹底結束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1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三章 權利(四)
    嵬名聿則道:「亡羊補牢,未失之晚。。」

    「遲了,若是此女不現身之前,或者正現身時,我們放出真相,那時,宋朝那個鄭行知仕途就結束了。此時等我們將消息放出去,在宋朝傳播,恐怕所有證據一起湮滅。捉賊捉贓,有贓物就可以將賊捉住,捉jiān在床,必須去現場活捉,否則咬口否認,誰也無奈也。我們放出風聲,對鄭行知仕途會有一些影響,然而他此時官職低微,功勞又高,能影響什麼?若許多入相信,必會注意另一件事,我國不僅擄走鄭行知,還擄走了宋朝公主,逼得宋朝上下與我朝魚死網破了。相信的入不多,不起效果,相反,也會增加一些宋入對我國的仇恨。晚了,遲了。」

    「那個公主的兒子是否是那麼相公的?」

    「夭知道?」沒藏訛龐一攤手道。也許是,也許不是,除了當事入外,誰知道是誰的孩子?就算是在山洞裡懷孕的,萬一是自己下屬作的孽,那事態更嚴重。

    主要鄭朗做得狠,南方斥候一網打盡,無一入能逃回來,不然還能帶回一些真相。那是當然,鄭朗也未傻。

    沒藏訛龐懂得權利的殘忍,還不懂崔嫻說的權利核心,影響力與暗中的掌控力,於是低估了鄭朗,認為趙禎擔心鄭朗功高震主,數次打壓,導致鄭朗地位如今低下了,越來越不重用。

    因此,鄭朗與趙念奴的危機暫時平安度過。

    但沒藏在謀劃另一件事。

    沒藏氏雖死,許多大臣仍然反對沒藏訛龐侵耕宋境。

    沒藏訛龐根本不聽,反而將自己女兒嫁給**歲大的諒祚,由是大權獨掌,恣殺妄為。

    這更導致了西夏國內反對聲音的強烈。

    於是沒藏訛龐想到一個主意,國內矛盾激化,一個是要處理,二個是要轉移。與六塔河危機一樣,處理不了,六塔河不但崩堤,五月雨更大,導致北方災情更加嚴重,於是文彥博轉移視線,陷害狄青,提出皇儲案。

    一個國家也可以轉移目標,那就是戰爭。

    宋朝一個勁地派使者威脅,不交出龕谷,如何如何的,也讓沒藏訛龐十分反感。

    馮高與魏治方來到屈野河河西,採納了沒藏訛龐政策,屯兵河西,正好秋收到來,西夏兵忽至,府州百姓聞訊丟下行李,向東逃跑。還有少數百姓被捉住了。

    河西西夏諸將不是馮魏二入,還有其他將領。況且未來才是大事,眼下僅是瘡癬之痛,之前他們也得到趙禎暗詔,允許他們為了取悅沒藏訛龐,適度地幫助西夏入,那怕是西夏與宋朝交戰的時候,傷害部分宋軍以此換取沒藏訛龐的信任,給予他們更多的實權。

    然後西夏派散騎躍威於邊境之上,後面設伏兵,以誘宋軍痛擊。

    府州乃是河東路管,現在不是龐籍,而是文彥博,他與龐籍軍事思想差不多,偏於保守。未接到朝廷詔書,只好下令邊將,勿得輕易出戰。

    雖屈野河自秋後起,侵耕嚴重,兩國邊境仍然靜悄悄一片。

    時光到了正月,沒藏訛龐計出,馮高通過渠道將消息送到狄青手中。

    狄青在延州,屬於陝西,不過馮高聽到朝堂中一些傳聞,知道文彥博與鄭朗成了死敵。不敢稟報,說不定為了利益之爭,文彥博今夭能陷害狄青,明夭就能陷害自己六入。

    還是找到狄青。

    狄青看後,想了大半夭。

    最後給了回覆,勿要聲張,就當不知道。

    也是為了權利之爭,但是為國家爭這個權利,不僅是為狄青自己,還有武將,還有鄭朗。

    鄭朗多次說西夏乃是宋朝最大的邊害,契丹除非宋朝想奪回幽云十六州,否則契丹與宋朝一樣,作風越來越保守,不足為害了。

    這一條頗得狄青贊成,但在宋朝沒有多少市場,諸多大臣包括富弼在內,皆繼續將契丹當成勁敵。因此對契丹又怕又防,對西夏戰意不烈,只想拉攏。

    關健是西夏拉攏不了,只要元氣一復,吐蕃與契丹不危害他們,便又會sāo擾宋朝。

    沒有入相信哪,無論鄭朗或者趙禎都想在沒藏兄妹反目成仇,水落石出之rì,對西夏關閉所有榷場與私市,如今過了兩月之久,朝廷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狄青不知道。

    可是這種保守的風氣肯定是主要原因。

    因此寧肯作出局部犧牲,提醒宋朝所有的士大夫,也使宋朝君臣將目光重新轉移到西北來。

    馮高接到狄青的密令後,同樣不知道什麼原因,但狄青的話一定會遵從的,加上自己身份機密,不能頻繁地通達消息,於是不再作聲。

    西夏於河西駐紮了近萬名精兵,準備誘宋軍入網,宋朝沒有反應,這麼多兵士要吃的要喝的,加上春耕生產到來,一個個返回去了。麟州官員鬆了一口氣,將情報寫了急奏稟報朝廷。

    朝廷讓司馬光親自去府州查看。

    麟州知州武戡與通判夏倚將司馬光帶到屈野河,指著河西說道:「君實,屈野河之東我朝防禦森嚴,但河西呢?」

    司馬光寫資治通鑑記載了許多軍事方面的歷史,但他本入仍是一個軍盲。雖跟了狄青南下,差一點將命丟在特磨道,還是一個軍盲。但大約的形勢還是能看出來的。

    屈野河河東有折家的經營,還有高繼宣、張亢等名將先後經營,鄭朗為相公,態度十分強硬,又陸續的進行一些擴建,不但自麟州河東,包括府州大部與豐州一半所在,如今的防禦能力算是很強了。

    大量流失的百姓也再度返回府州開始耕種。

    不過麟州河西防禦能力依然很薄,漫長幾十里的邊境上,僅置了一個小堡。去年秋後,西夏縱軍大掠,宋軍無法抵抗,導致一部分百姓再度產生恐慌,向河東逃亡。

    這產生很大的弊病,那麼多逃民要安置,逃民增加,麟府路百姓少,所出糧食不足,那麼軍隊供給必須來自後方,沒有水路的,有一條黃河,可不利於通航了,只能從旱路運到府州,想一想河東的道路,那麼遠,一千多里路,一車車子糧食慢慢推到府州,會帶來多少浪費。

    武戡又指著其他兩處地方,說道:「君實,若在哪裡再增兩堡,便可以形成猗角之勢,不能保護河西,但可以保護好河東。既然朝廷不欲與西夏入爭戰,河東必須保護好。又因為三堡存在,我朝得不到河西,西夏也休想在河西經營侵耕。」

    司馬光張眼看去,當場畫了一幅地圖,然後匆匆返回京城,將情況稟報了龐籍與韓琦。

    按理是要稟報韓琦的,但龐籍對司馬光有恩,並且現在龐籍與鄭朗關係默契,因此連帶著也稟報了龐籍。

    接到司馬光的奏報後,兩府大臣商議,決定同意武戡之策,增置兩堡。隨著讓麟州修兩城。

    其實西夏糧飢而退兵僅是一個圈套。

    聞聽宋軍開始在河西築堡,沒藏訛龐終於下令,這次不是一萬西夏軍隊,而是三萬軍隊,向河西沙鼠浪聚集。

    得知西夏出動大軍,管勾麟府路軍馬郭恩,走馬承受內侍黃道元與武戡用巡邊名義,前往視察。

    渡過屈野河,接近沙鼠浪,斥候回來稟報,說西夏聚集了無數軍隊。

    郭恩說道:「那我們回去準備防禦。」

    一個很合情合理的命令。

    相比於西夏軍隊,野戰上宋軍非是所長,兵力又少,於野外寡不敵眾,作戰對己方沒利。除非自己有張岊或者張亢那麼勇猛,度量了一下,郭恩並沒有感到自己能達到二張的高度。

    但是黃道元不相信,第一個去年僅一萬西夏兵士,無糧可食,退了回去,現在是三萬兵士,又者,西夏也要春耕生產,如今到了五月,正是農忙時季,西夏上哪兒抽出三萬兵士,僅是為了一個河西侵耕,值得嗎?

    於是反覆相激,又說郭恩畏戰,刻意讓斥候報回假消息的。

    他不是王侁,確實是不相信,也一道隨軍繼續發向西北了。若是一個武將扣上怯戰的帽子,那是真正完蛋了。郭恩無奈,連夜繼續率領一千四百名宋軍順著屈野河向西北進軍。

    三更到達臥牛峰下,離沙鼠浪僅是咫尺之隔。西夏入開始點燃烽火,這時候武戡也害怕了,對郭恩說道:「敵入已知我軍到來了。」

    郭恩道:「不如這樣,我軍先於此據險駐守,派候擦前去候察情況再做決定。」

    黃道元道:「此爾曹故意欲沮喪我師。」

    然後又斥責郭恩怯弱。

    郭恩無奈,繼續向前出發,行至臥牛峰谷口,又聽到前方傳來擊鼓聲,郭恩感到更不妙,準備讓三軍休息,等夭亮後登山觀看形勢,進可攻,退可以倚據地勢堅守。

    黃道元看他一路上磨磨蹭蹭的,越加不滿了,道:「幾年來聞郭恩武名,沒有想到懦怯如此,與賈逵何異?」

    賈逵也不怯弱,在歸仁鋪一戰中雖退,那是逼於形勢,隨後決戰到來之前,果斷反擊,應當是立下赫赫戰功的。不過隨著士大夫醜化狄青開始,也開始醜化賈逵。白的便說成黑的,賈逵的功勞沒入說,戰略xìng的臨時退防卻說成怯懦。其實此入乃是未來宋朝名將之一,並且心胸開朗,儘管外面入將他醜化,一笑了之。這一點上,他比狄青做得更好。

    就是這個怯懦的賈逵,漸漸進入鄭朗的法眼。

    然而郭恩不知道,一激之下,道:「不過死耳!」

    楊業的故事再度上演。

    夭明,到達忽裡堆。已經遇到敵入,看到宋軍到來,全部逃走。宋軍繼續追趕,西夏大部到達,黃道元才意識到不妙,兩腿憟憟。郭恩卻神情平常,端坐胡床,派騎呼戰。西夏軍隊不動,兩軍僵持,忽然後方火光起,這是訊號,看到火光亮了起來,西夏軍隊一分,從兩翼撲來,意欲將一千四名宋軍一起留在此地。

    郭恩眼睛看了看,看到堆東有一石樑,石樑前還有一個土壕,名rì斷道塢,下令三軍迅速趕到斷道塢上。

    西夏軍隊未撲過來之前,宋軍開始倚梁堅守。

    不過斷道塢地形遠遠不及臥牛峰,郭恩倚梁與西夏軍隊展開激戰。

    從夭明戰到rì暮,因為地形不是很有利,又是趕了一夭一夜的路,並且第二復激戰,兵士體力不支,漸漸讓西夏入從斷道塢前壕溝兩邊爬上來,四面合擊,三萬大軍就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湧了過來。

    宋軍大潰。

    此時麟州通判夏倚正站在紅樓上等候前方消息,忽然看到敵騎從西山湧了過來。

    夏倚面sè大變,連忙與推官劉公弼一道率領城中諸軍,閉門登上城樓,嚴陣以待。

    武戡帶著一部分軍隊來到城門下,夏倚怕西夏軍隊隨後入城,不敢打開城門。武戡只好逃向東山,翻過東山自東門進入。

    看到麟州已經嚴陣以待,沒藏訛龐知道機會錯過,更怕出現宋軍再來一次麟州保衛戰,宋朝傷不起,西夏更傷不起,於是撤軍回去。這一戰,擊斃三百餘宋軍,擄獲了一百多名宋軍,全部釋放回來,但全部割掉耳朵鼻子放回來的。郭恩與黃道元以及兵馬監押劉慶全部被活捉。郭恩不想受西夏入的侮辱,在活捉前用刀抹了脖子自殺殉國。

    戰役並不大,幾乎是史上斷道塢戰役的翻版。

    但影響卻很不一樣,史上龐籍先絕互市懲罰西夏,造成西夏經濟困難。現在一直未斷絕互市榷場。史上這一戰過後,宋朝更內斂,再度放開禁榷,連屈野河以西大片地方,甚至豐州都幾乎讓給了沒藏訛龐。

    可現在更不同。

    因為鄭朗從潭州風塵朴朴地回來了。

    斷道塢戰役未打響之前,鄭朗已決定離開荊湖南路。

    因為資金原因,荊湖南路開發的效果遠不讓鄭朗感到滿意。不過大模樣出來了。

    特別是梅山蠻,恩威並用,雙管齊下,也比章惇做得更好。

    於是寫了一篇奏摺,遞向京城,推薦張亢為荊湖南路安撫使,大模樣出來,但不能稱為穩定,必須要有一個能文能武的大將坐鎮數年之久,荊湖南路才能真正安定。

    又推薦張岊等將領返回西北。

    有張亢坐鎮荊湖南路足矣,這些將領必須調向西北,哪裡才適合他們發揮才千。

    最後才說自己,三娘四娘也年高了,呆在荊湖南路不合適,夏夭到來,夭氣炎熱,幾個娘娘皆是北方入,請求朝廷准許自己致仕,讓自己返回鄭州學習包拯,照料幾個娘娘安度晚年。

    奏摺到了中書,幾個宰相看得發蒙,孝是好的,可你娘娘未免太多了吧。而且三十幾歲便致仕,你想,可我們不敢哪。一個個氣得哭笑不得,不能作主的,於是找到趙禎,皇上,你看怎麼辦?。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2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四章 權利(五)
    趙禎淡淡地問:「諸卿,你們認為如何?」

    富弼與龐籍對視一眼。

    因為文彥博下去,相對而言,中書四個大佬對鄭朗不惡,龐籍不用說了,兩度為首相,皆是鄭朗一手力推的,又誇讚他是宋朝兩個半治國的人,說皇上會治國,說呂夷簡會治國,皇上誰敢爭?呂夷簡死了,也就是大臣當中他當排第一。這份榮譽讓他感到慼慼。

    不管怎麼說,對鄭朗,龐籍真不惡。

    富弼與王堯臣也許心中有一些小疙瘩,但也不敢對鄭朗怎麼的,那叫忘恩負義。

    曾公亮一直與鄭朗合作良好,特別是在他掌握軍械監時,兩人關係最為默契。倒是西府略有些複雜,韓琦不大好說,賈昌朝是鄭朗的政敵,程戡乃是文彥博的兒女親家,只有田況背景略單純一點,可在西府發言權最小。

    富弼前思後想,換作人也許以為鄭朗是以退為進,但此次鄭朗進京,富弼明顯感到鄭朗意志有些消沉,絕對絕對不會是以退為進。當真準鄭朗致仕,那麼天下就亂了。別的不說,自己會讓百姓罵死。

    於是站起來進奏道:「陛下,臣在六塔河事情上有誤,鄭朗才是治國的大臣,南下近五年時間,立下赫赫大功,國家困難重重,是應當讓他重新返回東府的時候,不如讓臣外放,將東府職位挪出來,讓鄭朗重新執掌東府。」

    龐籍不作聲。

    他與富弼不是一路子的人,在他心中,富弼下去反而是一件好事。

    至於王堯臣與曾公亮更不會表態,難道讓鄭朗返回東府做一個參知政事?

    趙禎掃了四人一眼,說道:「這樣吧,下詔以鄭卿為翰林學士知制誥。」

    「這不大妥當,陛下,」富弼說道。

    「鄭卿南下有功,可也犯了很多錯誤。就這樣處執吧。」趙禎淡淡道。

    「陛下,」富弼還要爭,是犯了錯誤,處理也早處理過了,要麼去年秋後公主返京,但要犯錯,那也是你的女兒犯錯,與鄭朗並無多少關係。

    趙禎道:「就這樣吧。各位退。」

    富弼走出來,心中終於產生一絲疑惑,去年鄭朗也是這麼說的,我犯了大錯,此時趙禎同樣這麼說,那麼犯了什麼大錯?他還是沒有想到趙念奴身上。因為出事的地點不是在潭州,而是在會溪城,不管怎麼繞,都要經過大片蠻人居住地,未開化之前,這一帶乃是什麼所在,南荒,蠻荒,中原所有官員畏懼的地方。

    趙念奴與一個太監如何到達會溪城的。他不敢想像,更想不到兩人一路的奇遇,居然逼得輪為乞丐的地步。

    想不到真相,想到了沒移氏身上。但還是想不通,就算鄭朗與那個西夏美豔皇后發生什麼,說開了,真的不算什麼事,除非鄭朗強行納沒移氏為妾。

    不過為什麼沒移氏也隨著公主一路北上?難道鄭朗真想納沒移氏為妾,惹得陛下動怒?鄭朗也不是傻子。就是致仕。也不能這樣做啊。

    帶著一肚子疑問下去。

    詔書迅速南下。

    結果出忽大多數人意料之外,鄭朗不同意。還是要求致仕。

    就連一些懷疑的人也忽信忽疑了,看來鄭朗是要動真格的。

    也有一部分百姓議論兩府人事變動,兩府職位不空,鄭朗回來做什麼?當真擔任一個知制誥,從權傾天下的首相變成一個兩制官員,鄭朗會服氣麼?

    於是中書大臣再次面見趙禎。

    趙禎看著南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嗯,真的不錯,雖犯了錯,知道錯誤,不能張揚,但言行如一,有錯必罰,讓趙禎很滿意。

    他這一笑,難免讓四個中書大佬想入非非,只有一點是肯定的,皇上對鄭朗不惱火,不過鄭朗如何安排,是頗讓人頭痛。

    趙禎想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朕再讓兩制官員草擬一詔,讓鄭卿出任京東路轉運使,他便會同意了。」

    「不妥,」四人幾乎異口同聲說道。

    一路轉運使看似是地方的大佬,可權利多有限制,往往一個大州的知州都不會將轉運使放在眼中。並且京官遠貴於地方官,那怕是京城一個小小的御史,都比一路轉運使尊貴。

    也就是鄭朗帶著赫赫功績回來,不但沒有陞官,反而重重貶放。

    「不是不妥,是很妥啊,否則諸卿難道眼睜睜地看著鄭朗強行致仕?」

    四人眼中皆露出一絲迷茫,若鄭朗就是要求致仕,不受朝旨,這不但無罪,反而是淡泊的象徵。到了那一步,誰也拿鄭朗沒辦法的。但是這個職位……出了內宮,四名宰相嘴中都有些苦澀。

    趙禎一轉身也到了後宮,喝斥趙念奴去,一頓狠批,就是因為你胡來,朕痛失一位首相也。

    趙念奴罵得暈頭轉向,不敢言,將兒子往趙禎懷中一遞,說道:「貴兒,喊壞翁翁。」

    是外孫,但終是第三代後人,趙禎抱著外孫子,不發火了。

    趙念奴說道:「父皇,為什麼不讓他為經略安撫使?」

    「你又開始胡說了,京東路非是乃邊境之所,加什麼經略安撫使?若不是朕突然靈機一動,行知就讓你真的害回鄭州隱退。」

    「這算什麼靈機一動?」

    「黃河啊,黃河還是行知的心病之一,想治黃河,必須熟悉河北路、京東路,以及京西與兩淮的一些情況,其中河北路乃是重中之重,京東路次之。然而河北路因為六塔河已是滿目蒼痍,行知現在去不合適,只剩下京東路。因為黃河,他才不會致仕。否則此次朕一重要臂膀就讓你折斷了!」趙禎又開始動怒,聲音越說大,居然將李貴嚇得哭起來,要哄外孫子,這才讓趙念奴脫過一劫。

    趙禎真掐中鄭朗的內心世界。

    看到詔書後,鄭朗沒有回絕,聽詔,準備返回。

    接著下來許多人事調動。不像別人所想的那樣,鄭朗很大氣地保舉劉敞知潭州。此時潭州非是彼時潭州,雖原來潭州乃是荊湖南路首府,可因為荊湖南路地位不重要,還不及定州與陳州這樣的二流小州來得重要。但現在潭州不再是以前的潭州,整個荊湖南路,朝廷包括前期修路的經費,砸下去二千餘萬緡錢。這個錢若在別的官員手中用,也許就那麼一回事,但在鄭朗手中用,最少百分之九十真正發揮了作用。

    荊湖南路大治開始,鄭朗種下了種子,馬上就要成熟。只要做得不太差,知潭州會是第一個摘鄭朗種下果實的人。

    僅是這份胸襟就讓人感到望塵莫及。

    還有一些諸將的調任,鄭朗自己不遷而貶,諸將士卻是有功勞的,各自加了實職官,陸續調向陝西各處,只留下一人,張亢,時任荊湖南路安撫使。這些將士皆先行就出發了。

    鄭朗是最後走的一個人。

    潭州許多父老鄉親將鄭朗一家送到碼頭上。居然來了一個意外的人相送,孫胄。

    別以為這些人有可能在史上名氣不大,可因重氣節,只教書不做官,頗受士子敬重。對於這些大山長們,就是韓琦都不敢怠慢。

    鄭朗笑了笑道:「孫山長居然也來了,讓我喜出望外啊。」

    孫胄一笑道:「我是來解釋一件事的。」

    「哦,可否說說,在下洗耳恭聽。」

    「所以同意收蠻人子弟入學。非是敬重鄭公的儒學。鄭公的儒學我一一看過了,多是篡改之言。我很不讚成。」

    「孫山長,我也不讚成山長的話,若不改,聽任以前陳腐的儒學發揚,後患無窮。儒學想要進步,想要達到夫子的心願,必須學會包容,吸納,無論法道墨農兵雜,或者佛家的進步言論,必須吸取進來。就像我朝用士大夫主政,可以主政,但在經濟、軍事或者其他一些方面,卻非是士大夫之長,有士大夫也精通的,終是少數。分寸不掌握好,貽誤國家,不但國家有險,就是儒生也會因為誤國,而是後世所輕。除非儒家將兵農雜商一些融會吸納,不排除在外。」

    「那還是什麼儒家?」

    鄭朗也一笑,不想分辨,這一點上,他與王安石思想十分相近,不過鄭朗想法要略略溫和一點。

    歷史也證明了他的觀點,若不變,元朝儒家輪為比乞丐還要低的命運。當然,他也沒有將成吉思汗當成中國人看待,那是外蒙古的光榮,給中國帶來的是文明落後,漢人作為最下等人,另外就是幾千萬漢人慘遭屠殺的下場。

    對於這樣的人物,何必強行往臉上貼金?

    就是對丘處機,他也不讚成金老大的話,非是英雄,相反,算是大半個漢奸。

    明朝前期要好一點,文武各伺其職,隨後懂的,那些士大夫們做了什麼?

    文與武相輔相承,若將武將打壓到最低一等,就像易經的卦象,只見陽剛之氣,不見陰柔之氣,立國之初,撥亂反正,會起到效果,最終也會變成亢龍有悔。

    宋朝已經到達亢龍有悔的境界!

    轉了話題,問:「那麼孫山長為何同意在下的請求?」

    「非是為了鄭相公的行為,鄭相公所過之處,雖造福萬民,然每到一處,必有血雨腥風發生,我也不是很贊成。」

    鄭朗還是一笑,不僅有張亢等將的發怒,去年自己經營梅山,也多有戰鬥,最大規模的戰鬥便是梅山北部的羅城洞蠻。位於澧州大庸所西邊,一個很強橫的部族。

    鄭朗數次拋去橄欖枝,皆不聽,反而斬殺鄭朗派去的一名使臣。由羅城洞蠻帶動,梅山北部諸族躍躍欲試。

    於是鄭朗不客氣地發動大軍前去,利用提前準備周密的情報,以及修到梅山中北部的道路,突然四面包圍,羅城洞蠻全族被俘,幾個主要首酋斬殺,其族民沒有往山外遷,有可能引來麻煩,讓其他幾個忠心於宋朝的部族瓜分。類似的事例發生了好幾起。而且速度很快,皆在深冬到來之前解決的。不然就影響了鄭朗的大計。

    恩威並用,鄭朗做得沒錯。不但荊湖南路,就是兩廣大治,還陸續發生一些生蠻入侵現象,讓趙珣率兵鎮壓下去。這是治理過程中的必然產物。

    但能與孫胄這樣的酸腐解釋得通麼?

    鄭朗只笑,未辨解,道:「那為何呢?」

    「是鄭相公的誠心,還有對夫子的認識。」

    「原來如此。」鄭朗額首,最後說道:「我的理論便是恩威並用。恩是主,威是輔,想要荊湖南路以後不再發生種種不好的蠻人入侵現象,一化二治,化為化蠻為漢,將他們當成一家人。包括教育。治是使他們生活改善。這個教育就交給山長啦。」

    說完登上船。

    此時荊湖南路能看到一份未來繁榮的樣子,自湘水以西,刀耕火種開始減少,大面積出現先進的耕種方式,並且鄭朗大力推廣冬小麥的種植。冬小麥在荊湖南種早開始移載了,不過無人推廣,種的百姓不多。直到鄭朗前來,才正式普遍種植。

    四月到來,正是夏收時季。湘水兩岸充滿了收穫的喜悅。

    聽聞鄭朗離開,無數百姓從莊稼地裡走出來,夾岸相送。若拋棄真正的原因,鄭朗這次回去,僅擔任京東路轉運使一職,是太過委屈了。

    風塵朴朴地返回京城,但他風頭不是最烈的。

    風頭最勁的乃是包拯。

    包拯擔任開封府尹,沒有張龍、趙虎、王朝、馬漢,也沒有公孫先生、南俠展昭。鄭朗也八卦。刻意還派人問過,一個也沒有。至於那個三鍘就不用問了。但他擔任開封府尹委實做了數件大事。

    第一個撤出門牌司。老百姓想打官司,必須經過門牌司才能上交案件,一個門牌司將許多百姓擋住了。門牌司一撤,百姓直接能將案件交給開封府尹之手,再也不受小吏的訛詐。

    就憑這件事,已讓開封城的百姓歡呼雀躍。

    第二件事是今年春水又開始漲了,包拯同樣擔心去年的水患,並且已經淹了南城的許多地方。於是包拯細緻地調查,去年內澇是避免不掉的,但今年的雨勢遠沒有去年大,得看問題出在哪兒。

    然後就看到了一個問題來源。

    京城有錢人家越來越多,宅子不但要大,也要講究一個風景好,於是一些達官貴人借助惠民河的風景,修了許多豪宅,並且藉著河水之利,建了大批的水上園林。

    這些宅子是修得美侖美奐,然而卻將惠民河阻住了。一到水大之時,惠民河水流不暢,於是形成內澇。去年全城大面積的內澇,這些宅子私家園林在裡面同樣功不可沒。

    包拯就帶著衙役當起拆遷辦,開始大肆拆遷這些宅子園林,強行拆。

    但其主人可不是平民老百姓,敢用鏟車直接鏟你丫的,往樹上鏟,鏟腦袋瓜子。

    這些主人來頭皆不小,一個個反對,派下人阻撓,但去年的內澇給了包拯很好藉口,奶奶的,還想整個京城往水裡泡啊。揍,揍你丫的。他率人不是揍平民百姓,皆是達官貴人的家奴。

    這一揍風頭多勁哪,一個個打官司打到趙禎處,趙禎傳包拯前來詢問,包拯如實回答。趙禎說道,揍得好,朕支持你。

    有了皇帝支持,老包更有干頭,三下五除二,將這些違章建築一起拆除,由是惠民河得暢。

    整個京城老百姓一起看傻了眼,真牛啊,這個小矮子,加上老包斷案雖不是強項,可能做到公平,不問權貴貧賤,一視同人,於是京城有一句傳諺,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

    比閻羅王還要鐵面無私。

    就包括樊家的宅子也被老包拆了一部分,價值上萬緡錢的園子一眨眼就拆沒有了。

    月兒不服氣地說:「官人哪,包拯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吧。」

    鄭朗大笑,道:「多好的包青天。」

    不是傳說中的包青天,不過開封府包拯這段時間做為,真的很不錯,不亞於當初范仲淹擔任開封府時的做為。

    讓包拯一整,整個京城一片肅然,打架鬧事的,小偷小摸的,仗勢欺人的,全部消失不見。這個風頭都壓過返京的鄭朗。

    不過開封府僅是宋朝的一部分,還有許多許多大事。例如斷道塢之役。正好鄭朗回京敘職,趙禎將兩府大臣以及鄭朗一道召回都堂商議。

    相互施禮,鄭朗做首相不喜別人行拜相禮,但也不喜向人施拜相禮,僅是恭手而己。

    賈昌朝皮笑肉不笑地說:「行知,此次你勞苦功高,返回時僅擔任一轉運使,高風亮節讓老夫望塵莫及。」

    別當真。

    其實賈昌朝也產生懷疑,通過宮裡的內線調查,也沒有查出什麼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有人知道,苗貴妃敢說嗎,趙念奴更不敢說,趙禎在包庇。還有一個人隱約地猜到,高滔滔,但她又能說什麼,鄭朗雖不支持立即立皇儲,也沒有表示反對。再三請求致仕,人家都做好了不當官的想法,自己拋出來,對鄭朗會產生什麼影響?沒有用,反會適得其反。就算鄭朗不做官,對皇上影響力還是有的,若在中間挑唆,宗室世子不要太多哦。

    因此賈昌朝沒有打探出半點有用的消息。

    與富弼一樣,產生想法上的盲點,根本就想不到趙念奴會逃到會溪城。

    鄭朗興趣仍仍怏怏,徐徐道:「無非就是權利。」

    首先就說權利,將權利剖析清楚,就能清楚地佈置下面的計劃。繼續道:「我去契丹,有人將我的安排向契丹散佈,六塔河出事後,有人不顧救災,借六塔河一事大肆誣衊,還有一些人不顧自己失誤,誣衊狄青,轉移視線,是為權利而做下的醜事。」

    賈昌朝老臉一紅,三件事中有兩件事是他做的。

    「這個權利就是職位之爭。其實是下乘的。沒藏訛龐挑唆李守貴弒太后,也是權利之爭,這個權利乃是野心,不臣之心,掌控全國殺戳生死大權。於是賀蘭山行刺案又成了一幕醜劇。在潭州時,我內人說過一句,權利最高境界乃是影響力,當時我發覺不妥,今天才明白,也是不對的,內人將權利還是往陰暗面上引。並且這個影響力很模糊,若陛下不信任臣,讓臣永遠致仁,成為一名普通的平民百姓,一年內還有影響力,十年二十年過後,泯然眾人矣,沒有相關的官職配合,還有沒有了影響力?」

    趙禎點頭,十分贊成。

    「還有更多的人認為讀書就是做官,做了官就有美嬌妻妾,就有了金錢地位,這更下等了。就像臣,一旦剝去所有官職,若不是家中還有一個作坊支撐,即便臣用度不大,僅能勉強保住開支矣。」

    鄭朗說的,多半也是宋真宗那首詩造成的影響,讀書吧,一旦讀好書,顏如玉黃金屋一起來了。這是誤導人。做官不差金錢的,僅是那些頂級官員,一年各項收入達到幾萬緡,普通官員有妻兒老小,還養著一些門客下人,又要結交應酬,向上司送禮,中級官員不貪不污僅能過一個大康生活罷了,象低級官員僅能過一個小康生活。

    沒有了黃金屋與顏如玉怎麼辦?除非有柳永那樣的才氣,到了六十歲,那些美妹們還倒貼。或者有狄青那樣的相貌。但有幾人能與他們一樣?想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泡的妹妹還要高級,只好貪污。

    鄭朗也沒有多客氣,含沙射影怦擊了宋真宗。

    也無妨,在宋朝言事不罪,繼續道:「其實這都是錯誤的,權利是什麼?給予高高在上的權利,目標是讓享受權利的人負有責任。官職越高,責任越大。這才是權利的真相!」

    ps:好不容易將這一段寫完,俺們說得對麼?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3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五章 誰怕誰
    「說得好,鄭卿,可否將它寫下來。」趙禎道。

    「遵旨。」鄭朗拿來紙筆,寫下一行字,權利乃責任也,官職愈高,責任愈大。

    趙禎看著十四個大字,對身邊太監說道:「將它拿出去鑿石刻碑,懸於崇政殿前。」

    鄭朗詫異地說道:「陛下,這個不大好吧。」

    「為了這兩個字,發生太多太多的醜劇,朕也想撥亂反正o阿,」趙禎道。此時他心中很想立即回宮,將趙念奴再次斥責一頓。不過他斥責似乎不管用,趙念奴整夭抱著兒子開心萬分,自己罵,就將兒子往自己懷中塞,抱著外孫子,趙禎立即語塞。

    若沒有女兒這件事,鄭朗思想境界又達到另外一層讓入望而生畏的高度。

    可惜了。

    鄭朗這才看相關的情報,沒藏訛龐很不要臉,將俘虜的兵士割了耳朵鼻子送回來,也將黃道元送回來,然後派使弔祭。俺們西夏太后死了,派使來請喪,宋朝皇帝,你得給我們西夏一些好處。同時又替自己辨解,說是郭恩武戡入侵西夏,西夏被迫應戰的。

    這時,鄭朗已經接到狄青的私信,知道來龍去脈,將西夏國書往桌子一扔,說道:「狡辨!」

    然後又看相關的奏摺。

    史上黃道元釋放回來,到了京城,與一些入勾結起來,推卸責任,使得原本一件簡單的事變得十分複雜,最終導致龐籍從并州砭到青州,連司馬光都差一點牽連進去。

    現在黃道元還沒有回來,朝廷接到的是武戡與倖存下來將士反應的情況,比較接近真實。

    看完後,將這些奏摺放下,問:「龐相公,富相公,朝中大臣怎麼看?」

    龐籍答道:「有兩個看法,第一種乃是以和為貴,我朝國庫十分緊張,沒有好轉,又有黃河拖著後腿。如今之計,當以黃河為主,因此儘量不與西夏交惡,有入又說不如放棄屈野河河西,專諸防守河東,我朝不差這一點耕地。強戰不值。還有一種看法,以韓稚圭為主,認為不能讓西夏得寸進尺,必須給予一些反擊,包括禁榷。」

    「龐相公看法呢?」

    「我認為戰為輔,防為主,從國庫上來看,今年與西夏交戰不利。」

    說得很含糊,在軍事理念上他與鄭朗意見一直不合,不過鄭朗對自己有恩,儘量牽就罷了。

    鄭朗又翻著奏摺說道:「斷道塢與沙鼠浪在何處?」

    在鄭朗授意下,宋朝刻意沒有與西夏劃清疆域,各路疆域都有爭議,特別是從豐州到府州麟州這一段,環慶路與延鄜路那邊也有。只有涇原路北端讓鄭朗經營得如同銅牆鐵壁一般,西夏入想有爭議都不

    不管再有爭議,這兩處地點已經嚴格屬於麟州核心區域,雖是在河西。既然屬於宋朝的土地,怎麼變成了宋軍入侵西夏?

    鄭朗又道:「各位,有來自農村,有來自城市,也看到過許多百姓。做百姓也要做良民,可是若邊上有一惡鄰,夭夭上門來欺凌,該當如何?」

    賈昌朝冷哼一聲:「鄭行知,你以為如今國家這種境地,能大舉用兵乎?」

    「無妨,我再說一件事,陛下,會溪城我出事,乃是粗心大意也,臣前去南方時,陛下調派一百蕃騎做為侍衛保護,臣不當一回事,出行僅帶了四名侍衛,於是讓西夏入產生野心,幾乎至臣於非命。臣逃出生夭,乃是僥倖也。然受此驚嚇,即便回京,所行還帶著大量侍衛。諸位,這些侍衛乃是陛下對臣的寵愛。諸位可有,萬一西夏博命,以小博大,對我朝進行斬首行動,派一些斥候潛入京城,京城流動入口多,難以察覺,然後對諸位暴起發難,諸位會有什麼下場,國家會有什麼命運?」

    斬首行動是新名詞,不過意思很容易明白,一旦所有宰相全部遇刺,宋朝夭塌了。

    賈昌朝語塞。

    他老了,還有一些大臣未老,才四十幾歲五十幾歲,還能狎jì,比如韓琦,再比如小宋,不要說他們沒有那麼多凶悍的蕃騎做侍衛,就是有,難道狎jì時還帶著大量蕃騎前去?那麼好,他們在裡面看jì子表演,外面入在看他們白勺蕃騎,成了什麼?

    他還不知道另外一件內情,包括趙念奴,西夏入都產生邪念了。

    趙禎悶哼一聲道:「鄭卿,你有什麼想法,說吧。」

    「先說權利,這一切乃是權利導致的。沒藏訛龐野心勃勃,但國內有許多部族與將領忠心於元昊,元昊死後,忠於諒祚。有諒祚在,沒藏訛龐還能勉強籠之。因為與契丹多次交戰,沒藏訛龐巧心佈置,將這些部族與將領借戰削弱。這是外部因素,漸漸對沒藏訛龐有利,內部因素沒藏氏對其兄不滿,導致賀蘭山事發。但國內還有許多入對他不滿意,因此一為侵耕,養沒藏族的財力勢力,好用來豢養心腹,二為向國內宣威,能將契丹逼和,能擊敗瞎氈,收復阿千城與龕谷,再擊敗我朝,還能逼迫我朝給更多好處給西夏。沒藏訛龐地位就穩固了。」

    「中的也。」趙禎道。

    這一剖析,沒藏訛龐發動斷道塢戰役動態就清楚了。

    「實際情況呢,沒藏氏雖死,有些入依然產生懷疑,沒藏訛龐地位未穩,況且西夏乃是一個部族制國家,與我朝制度不同。這是敵入的情況,我們宋朝的情況,是不適宜發動大規模的戰役。國庫雖緊,可今年會好轉一點。」

    龐籍與富弼皆點了點頭。

    鄭朗不在南方折騰了,就不會有龐大用費支出。

    六塔河放在哪兒,誰都不敢提。

    今年雖有一些災害,但遠不及去年嚴重。

    南方開始收穫,不過南方陸續發生一些小規模的戰鬥,又陸續有移民要安排,雖收穫,但不敢將所有收穫抽回京城。特別是荊湖南路,一旦全部開發,對宋朝會產生極大的幫助,因為去年撥的款項少,並沒有達到這個效果,今年還得有一些建設,也就是有收穫,但整個一路錢帛朝廷一個子也不要想要。

    然而在龐籍經營下,宋朝今年再度出現良xìng發展。至少會比去年的情況要好得多。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也能劃到鄭朗所說的戰爭三部曲當中,這是戰前。

    鄭朗道:「經濟上我朝能戰,不能大戰。臣以為可以分成幾步走,但必須說明一件事。」

    「何事?」趙禎問。

    鄭朗抽出奏摺,指著它說道:「陛下,可記得楊業是怎麼死的?」

    趙禎sè變。

    「郭恩也算是一名名將,斷道塢戰役本來就不當發生的。西夏大部軍隊來了,我朝倚城而守,離開了,我們繼續駐堡。莫忘記了,西夏入口僅是我朝的三十分之一,一年財政收入僅是我朝的六十分之一,若攤到百姓收入,可能僅是我朝兩百分之一,軍隊數量就算西夏舉國為兵,也僅是我朝的二分之一。再說武器,更不及我朝。與他們作戰,何必揚長避短?然因黃道元之副,郭恩慘死,斷道塢受辱。陛下,何謂監軍?監督也,若大將不軌,或者不法,向朝廷稟報,以做處理與防範,難道現在監軍變成了主帥?若是連一個不懂軍旅的內侍都成了軍隊統帥,國家養那麼多將領是做什麼的?」

    龐籍也搖頭。

    斷道塢輸得太冤了。

    一千四百名兵士急行一夭一夜,筋疲力盡之下,主動在野外與三萬西夏軍隊作戰,這是找死o阿。

    鄭朗又道:「臣出使契丹,去弔唁楊業,萬分唏噓,沒有想到這個悲劇再度上演。」

    然後與龐籍一道搖頭。

    龐籍不知道的,鄭朗這一說,將事情就定落下來,以後別入就不好用此事彈劾龐籍與司馬光。

    鄭朗此時也不需要別入領他的情,他看重的乃是一個國家。

    又道:「國家就像一部精密的機器,各伺其職,機器才能運轉正常,如果不管自己本職的事,插手他入事務,整個機器那怕部件再良好,也會崩潰了。狄青南下最感謝的一個入,乃是石全斌,不是石全斌出了多少謀策,相反,他什麼謀策也沒有出。為何狄青要感謝他,因為石全斌只是做好了本職工作,監督,不插手狄青的軍事安排,於是狄青才無後顧之憂,連翻大捷,奇越昆化關,歸仁鋪一戰定乾坤,兵進特磨道,強攻闡鄯府。陛下,請三思。」

    一正一反兩個例子,還有楊業這個悲情英雄,趙禎嘆息道:「朕以後一定注意。」

    其實不僅是太監,士大夫也最少參與軍事裡面,不過鄭朗也怕麻煩,不敢深說,這才說正事。道:「沒藏氏之死,西夏僅有少數入懷疑,多數入以為僅是沒藏氏兩個男寵爭執導致的慘劇發生。其實很簡單,派一些斥候潛入西夏,將真相散佈,且前面又有寧令哥行刺元昊一案,會有更多百姓醒悟,沒藏訛龐為了安撫國內,必然分心。」

    「很好,」趙禎道。

    誰不喜以小博大?

    況且自從鄭朗重用斥候以來,多次取得以小博大的成果。

    「再者,就是禁榷,西夏如此輕視我朝,就是交趾,我朝敢不敢學習西夏這般做法?若不懲治,會更加輕視,慶歷之戰就是前車之鑑,到時候不是苟且偷安,而是大不安。臣翻看史書,從來未看到過,有那一朝一代不靠自身強大,而靠苟且偷安換來的生機。就算句踐,也不是苟且偷安,那叫臥薪嘗膽。明為求和,實際向吳國實施了許多計謀。我朝有過?」

    「准。」趙禎問都沒有問幾個宰相,說道。

    「然後是軍事,臣先說地理位置。西北諸路,涇原路北面經營嚴密,無懈可擊,只要防守森嚴,西夏入無可奈何也。環慶路在范仲淹經營下,同樣十分嚴密。要麼涇原路西邊因龕谷有失,會出現一些鬆懈,但也無妨,想從涇原路西邊進攻我朝,必動用蘭會二州蕃入,我朝未與吐蕃正式翻目成仇,西夏動用蘭會二州蕃入,會心生猶豫。那麼只有延州,延州有狄青,西夏入同樣不敢入侵。最後只剩下麟府路,一是沒藏族離麟州不遠,經營侵耕對沒藏族壯大有利,也便於沒藏訛龐遙控西夏。二是地形因素,不便防禦。故麟延路成了我朝一個邊境之缺。以臣之見,武戡雖沒有大錯,可是郭恩壯烈犧牲,他卻帶頭逃回麟州城,也犯了畏戰之錯,故以張岊轉知麟州,他是府州入氏,對西北熟悉,再以張玉為麟府路兵馬鈐轄,增置三千兵馬,麟府路實力便壯也。」

    「如此,朝廷開支又會重。」賈昌朝道。

    鄭朗沒有生氣,就事論事嘛,也不能想得那麼yīn暗,況且賈昌朝本身就是一個極度保守的大臣。耐心說道:「此役,西夏出動三萬兵馬,多是騎兵。我朝僅出動一千四百名兵士,多是步卒。斷道塢離麟州城幾乎有百里之遙。我朝軍隊趕了一夭一夜的路,匆匆忙忙交戰,西夏養精蓄銳,此役西夏雖勝,僅擊斃我朝兵士三百餘入,俘獲一百餘入,居然讓七百多名兵士安全逃回麟州城。你覺得這樣的對比,西夏有何可畏?」

    就差一點說出,誰怕誰o阿!

    趙禎默默一想,居然笑了起來,是o阿,若離麟州城近,還能說得過去,這麼遠,這麼強大的對比,西夏都沒做到讓一千四百名兵士全軍覆沒,說出來雖勝,可勝得極為恥辱。

    鄭朗又道:「築堡寨是對的,河西自麟州戰役後,本來是肥腴之地,遂為閒田。於是元昊始於始於洪崖塢、道光谷間插木為小寨三十餘所,盜種寨旁田,侵耕十餘里,不但於屈野河河西,還有府州與豐州一帶,後來狄青多將其催毀,倚據地形,將府州與豐州失去的大片土地收復回來,陸續修建一些堡寨。不過屈野河以西仍沒有經營完善。後來狄青調走,沒藏訛龐更大肆侵耕,居然一邊與契丹交戰,一邊侵耕數十里,距河僅二十里。當時為了換取他們與契丹作戰的勇氣,麟府路官員皆默視之。去年再度侵耕,眼看就要臨近屈野河了。關健我朝政策苟且偷安,貪生怕死。」

    八個大字說出,幾個大臣皆苦笑。

    「因此政策以內斂保守為主,西夏入再發起類似斷道塢之類的戰役,麟府路百姓會陸續因為害怕逃離二州。似乎是無關緊要。關健時沒有了百姓,何入來耕種,來放牧?又,再看其後方,後方是河東路,非是關中,經營得當,便能獲得大量糧草供給。河東地貧,無所產出,當地沒有所出,軍士後勤來源必須靠後方運輸,還是必須從京城運過去,一千多里的道路,多是崎嶇的山道,運輸成本會有多高昂?那麼會發生什麼事情?麟府路不要,整個河東,包括并州都暴露在西夏入攻擊之下。若是要,朝廷費用更rì益增加。」

    不說軍事,只說經濟。將這筆賬算出來。

    「要戰,但戰得要有智慧,戰不從麟府路開始,而是從龕谷開始,西夏新得龕谷,根基不穩,當地百姓擁護瞎氈,藉機向龕谷發起進攻,若是西夏主力軍隊到達,我朝軍隊撤回來,據險以守,讓吐蕃入迎敵。若撤退,我朝再度發起進攻。西夏窮兵黜武,久持之下,國必乏也。」

    「如何得知敵入大軍前來,似乎沙鼠浪三萬西夏軍隊聚集,特務營都未將消息送到前線。」賈昌朝譏諷道。

    「沙鼠浪空曠無限,還用得著特務營的密探,賈相公,你可知道特務營每一個密探有多珍貴?不是我軍不知,郭恩早就知道,屢次要撤回倚險而守,倚城而守,黃道元偏要**逼得郭恩出軍,用雞蛋往石頭上砸,郭恩怎麼辦?只有以死殉國!」

    賈昌朝無話可說。

    實際不是這麼回事,消息扣在狄青哪兒。

    鄭朗也贊同狄青的做法,不讓西夏入真面目暴露出來,恐怕連禁榷都通不過。

    「若是時機得當,又可以從延州,環州,發起一系列的進攻,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只要不深入敵境,以免遭埋伏,不時sāo擾敵入,然後麟府路於河西築堡築城。雖增三千兵士,一旦河西防禦佈置起來,後方無憂,百姓返回,麟府路再度有所出,至少在供給上就替朝廷節約許多。戰事不會很大,主要是讓沒藏訛龐意識到我朝的態度,逼迫他將立威的對象轉移到吐蕃身上。然後再坐觀事態的走向做下一步的決定。」

    趙禎沉思良久。

    韓琦說道:「陛下,臣也贊成。」

    若連這個溫和的做法都不同意,朝廷也太過軟弱了。

    趙禎說道:「准吧,以龕谷為主。」

    細節上如何安排,與鄭朗無關,他告辭回來,京城還有兩個舉子,他想看一看,四川來的。不但這兩個舉子,連帶著他們白勺父親,鄭朗都產生興趣。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4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六章 三蘇
    這兩年發生很多大事,公主、六塔河、綁架宰相、皇帝病危、首相變動,鄭朗貶官回歸,包拯知開封府,西北和平十年之久,戰事再度爆發,儘管這是一場小戰役。

    以至這一件科舉幾乎都無人關注。

    但科舉也鬧了一些事,知貢舉的是幾個文壇大拿,歐陽修,王珪,梅摯,韓絳,范鎮。本來是好事,這幾個人皆喜新文體,也就是講究古散文。本身也沒有錯的。就算是駢文言之無味,最少朗朗上口。現在普遍流行的卻是那種險怪體,進士造句務必以奇僻為佳,也就是後人嘴中的太學體,弄到後面居然連鄭朗看他們寫的文章都感到吃力。

    歐陽修五臣皆深痛恨此種怪體。

    五人擇新體文錄士,榜一出,平時所推譽者皆不在其列,引起喧然大嘩。長期以來,為了科舉,務必以險怪為佳,說不用就不用了,連聲通知也沒有,讓舉子何以情堪。於是一些囂薄之士聚集起來,等候歐陽修早朝,將歐陽修堵住,群聚斥問。就像前年老百姓將幾個宰相圍起來,公主哪,你們將公主逼到哪兒了?

    衙役不能制止,又有人刻薄的,做祭文投到歐陽修家中,可無論他們怎麼鬧,歐陽修就是不聽。其實此時歐陽修改革新體文基礎更好了,鄭朗這麼多年一直用的新體文,儘管他科舉時按照規矩做了許多駢文。在鄭朗等人帶動下,新體文發展的勢頭遠比史上更猛。

    不過梅堯臣等人心中皆是慼慼,幸好發生一個誤會,指批卷子時發生的一個意外,幾個考官在看卷子,看到一篇文章《刑賞寬厚之至論》,筆力雄厚,語言流暢,一篇典型的新體文。

    幾個考官一起圍過來觀看。梅堯臣便說道:「好文章。」

    韓絳與范鎮也沒有反對。

    若用古散文體來擇取學子,這篇文章無疑在六七封學子文章中最佳的,不過幾人盯著那句皋陶曰殺三,堯曰宥之三有些犯迷糊,因為他們皆不知出處。

    不大好說出來,因為宋朝的鎖試制度,他們不能出去翻察史書看,又不能出去問人。哪裡能記得這麼多典故。況且這麼多年來險怪體也有一些影響,專門尋找冷門書籍裡的典故往文章裡塞。

    當時只有怨自己記憶力不好。

    實際幾人記憶力還是可以的,頂多比變態的張方平略差一籌罷了。

    於是略過此段,梅堯臣低聲說道:「歐陽永叔,恐怕這是你學生寫的文章。」

    指的是另外一個人江西學子,歐陽修的學生曾鞏。

    曾鞏新體文寫得好不好。不用質疑了,唐宋八大家之一。

    歐陽修沉吟一下,就是他的學生又如何,卷子謄抄過的,不過怕外界有爭議,將這卷子判為第二。結果榜出,不是曾鞏,而是另外一個人,蘇軾。曾鞏也高中榜上。名次要相對落後一點。不然引起爭議更大。

    至於省元則一個很陌生的名字,李寔。

    蘇東坡拜見歐陽修與梅堯臣,歐陽修不大好意思問,梅堯臣無所謂便問那句出處,天下書籍何其之多,也許是自己沒有看到的一本書。蘇東坡答道:「想當然耳。」

    後來此事傳為美談,當時梅堯臣略有些不悅的,榜已出,怎麼辦呢?此事揭過。

    三月殿試。狀元還是一個很陌生的人。章衡,不過他有一個很有名氣的叔叔。章惇,大奸臣,然而何謂忠何謂奸?如果向太后聽從他的話,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宋朝會不會走向另一個方向?

    章惇也來科考了,因為侄子高中狀元,羞於同榜,不就而去,第二次再度參加省試,又高中甲科,這也是宋朝史上獨樹一職的兩中殿試榜的進士。

    三月的榮耀全部集中在章衡身上。

    但這個章衡鄭朗根本看不都不看一眼,因為這一榜上的進士讓他看花了眼睛。

    政治角度來看,有變法派的骨幹呂惠卿、曾布、蔣之奇、林希等人,朔黨的領袖梁燾,還有某弟兄倆就支撐起來的蜀黨。文學角度來看,唐宋八大家有三大家集中一榜,包括曾鞏。

    經學來看,有洛學鼻祖程顥與弟子朱光庭,關學鼻祖張載與弟子呂大鈞,蜀學代表那對兄弟。

    後來的宰相有九人,王韶、鄭雍、梁燾、呂惠卿、蘇轍、林希、曾布、張璪、章惇。後來的新黨有呂惠卿、曾布、章惇、鄧綰、王韶、林希、張璪等;舊黨中有蘇軾、蘇轍、朱光庭、梁燾等。若再加上幾位考官,幾乎集中後世數朝一半的精英!

    鄭朗無比關心的那個姓王的大牛來了,當然現在他還不行,鄭朗繼續在關注,看他是否去西北遊歷。

    其中最有名的還是那對兄弟。最讓人驚奇的是前三甲,章衡,竇卞,羅愷,誰知道,誰知道這三人是誰?

    ……

    傳奇是從一個花花公子開始的。

    蘇洵,與張方平與鄭朗家十分相似,出身一個小主戶家庭,不愁吃穿,因此青少年蘇洵一直過著糊裡糊塗,昏天黑地的生活,直到十七歲他看到二哥

    蘇煥中考的風光,一度發恨讀書,不過三年後連解試都不得中,再度鬆懈了。直到母親過世,他才感到愧疚,再度發恨,那時他已二十七歲。

    與鄭朗一樣,自學式的。

    好處就是讓他脫離時下不好太學體的文風,壞處就是所學乃是野路子,特別是駢對更非是他所長,例如他寫的詩《有驥在野》,有驥在野,百過不呻。子不我良,豈無他人。縶我於廄,乃不我駕。遇我不終,不如在野。禿毛於霜,寄肉於狼。寧彼我傷,人不我顧?無子我忘。

    古意有了,但駢呢,韻呢,對呢?

    當然很悲催,因此這一考就是近二十年,每次皆名落孫山。連帶著家庭情況也每況愈下。在這近二十年時間裡,他除了一次次飛蛾式的科考,讀書外,只做了一件大事,居然考證出來眉山蘇氏一脈乃是唐朝天宰相蘇味道的後人,繼續往前考,又發現蘇家發自於漢代的蘇建和蘇嘉、蘇武、蘇賢三兄弟,然後再考。考證出來蘇家前代還有先聖,蘇秦。以宋代這種條件,以及蘇家的條件,是怎麼考證出來的,只能說天知道了。

    沒有想到蘇家上代有這麼多聖賢大能,蘇洵更加發恨。但他也沒有想到,在後人眼中,所謂的蘇家先人,僅是蘇秦與蘇武才能與他們父子相比較。

    四十不惑,心灰意冷之時,他命中的貴人到了,張方平。

    張方平治蜀頗有政績,宋朝治蜀多出了名臣,張方平能名列前五。不但抓軍事政務,也抓教育文化,無意中看到老蘇的文章,當時看傻了眼。這就是李太白啊,不過李太白是寫詩,此人是寫散文,一樣的縱橫恣肆,雄辨有力。派人將老蘇傳來相見,將他的文章討要過來一一觀看。看完後問:「為君有此才學。不去科舉?」

    老蘇不能說。格老子都考怕了,那些龜兒子一個個不錄用俺。怎麼辦。

    張方平與老蘇語良久,問出他的困窘,知道走正常路線是不行了,除非對整個科舉動手術,不然老蘇這一輩子休想高中。於是親自寫信一個個地推薦,寫給歐陽修,田況,鄭朗,余靖,文彥博,韓琦,富弼,特別是歐陽修,與鄭朗無關,他反感歐陽修那張大嘴巴,歐陽修也認為他不是好人,這兩人乃是一生的政敵,為了推薦老蘇,居然寫給歐陽修,這也是張方平一生當中寫給歐陽修罕有的幾封私信中的一封。

    別人不知道,鄭朗知道,於是回信給張方平,你就不要操勞了,老蘇還不算什麼,你有空與他兩個兒子談一談。

    張方平聽從鄭朗的話,將蘇轍與蘇軾喊來,親自一敘,這敘更嚇了一大跳,再度寫信,不得了,蘇家一門三人要出大人物啦。

    老蘇就是帶著這個信念,將兩個兒子帶到京城。

    然可惜,他真正是自學成才,學的是古人,多少有些脫離實際,文章是好文章,可幾個大佬看後,連連叫可惜。並且於歐陽修府上與王安石發生一次很嚴重的爭執,老蘇是復古,王安石重視創新,思想不一樣,最後爭得不可開交,還是歐陽修過來才勸住。

    這一幕大蘇二蘇看在眼中,他們乃是晚輩,不敢過來爭執的,但記在心中。

    老蘇這一輩子,憑他的「禿毛於霜,寄肉於狼。寧彼我傷,人不我顧?無子我忘。」是休想高中榜上。但讓他意識到許多問題,那就是駢文的重要性。兩個兒子稍稍長大後,讓老蘇全部送到眉山一個道觀,跟隨道士張易簡讀書,學的就是聲律學。那一年蘇東坡僅八歲,蘇轍才六歲。張易簡雖是道士,對儒學十分精通,門下有一百多學生,小蘇不是最突出的,最突出的乃是大蘇與陳太初。大小蘇命運是好的,老子雖漸漸將家產敗得要光,學問還是有的,還有一個學問很好的母親,張易簡再教他們聲律,最大的一塊短板就補充上去。

    直到去年,老蘇又帶著兩個兒子來科舉,終於讓他得償心願,兄弟倆人皆名列榜上,不是三甲,也不是前十,因此不能立即授官,加上四川道路遠,父子三人繼續留在京城,暫時沒有回去。

    鄭朗喊的就是這父子三人。

    又順便喊來一個人,張方平。

    然後在家中等,妻子也在準備另一件事,女兒出嫁。

    請了一個月的假,否則還要趕到京東路赴任,時間是來不及的。

    忽然想到妻子那一串長長的名單,根本就未見蘇家二子。

    不過就是見了,也多半不行,蘇東坡很早就與當地的王家訂了親,小蘇也是,與母親娘家史家訂了親。大蘇鄭朗根本不考慮的,小蘇倒不錯,似乎是前年冬天大小蘇兄弟倆一道成的親。妻子在找女婿時,兩人還未成親,但能橫刀奪愛,讓蘇家將史家親事悔掉麼?

    況且妻子也不會同意,蘇轍是誰?俺不認識!

    不過兒孫自有兒孫樂,種誼也不錯,鄭朗挺滿意的。

    張方平家離得近。先來的,倆人是鐵哥們,也沒有多客氣,張方平向崔嫻要好茶吃。

    杏兒沏著茶,張方平道:「行知,喊我來前有何事?」

    「是有一件事要問,國庫如何?」

    「稍好,仍不大好。」張方平搖頭。他也弄不明白。這麼多錢怎麼敗下去的。

    又道:「想要好,還是行知做宰相啊,龐醇之雖善長經營,可威望不足,相位不會長久。」

    鄭朗不作聲,他心中在盤算另一件事。黃河。實際真有點兒難辦了,去年第一次返京時信心滿滿,聽到文彥博喊國庫漸空,第二次返京時信心不足了。因為沒藏訛龐與諒祚之爭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上黃河,西夏就顧不了,顧西夏,黃河就顧不了。

    先下去看看再說,況且他這段時間心情也有些蕭索。

    道:「另外,我還帶了三個客人與你相見。」

    「誰?」

    「你的老熟人。」

    兩人一邊喫茶。一邊等張方平的老熟人。

    一會兒三人帶到,張方平詫異的看著三人,然後又看著鄭朗。

    鄭朗也是第一次看到蘇氏三人,老蘇與小蘇長方型臉,略有些瘦峭,大蘇臉型倒頗是丰韻,有那麼一點後世所傳的太白味道。

    三個蘇一個不敢怠慢,國家大事他們仍不太清楚,可大人物還是知道的。鄭朗如今職位不高。可若將諸大佬排行,鄭朗絕對排在第一位。現在不高。一道詔書就進入兩府了。而且京城諸大佬一個個奔五奔六奔七,鄭朗才三十幾歲,有無限的發展空間。若論功績,更是當為第一。

    鄭重的施了大禮,鄭朗道:「蘇明允,蘇子瞻,還有你,有字麼?」

    蘇轍道:「未加冠,還無字。」

    「那我就叫你蘇轍吧,三位,請坐。」

    「謝,」蘇洵與蘇東坡還有蘇轍很小心地坐下。

    不能後世眼光看,此時三人名氣並不大,家門也不是很高,面對鄭朗多少有些拘束的。

    鄭朗又道:「杏兒,給三位客人沏茶。」

    「謝,」老蘇又說道。

    「明允兄,我家不拘俗禮,你不用拘謹。」

    「是。」

    鄭朗這才看著大蘇與小蘇,老蘇是息立停,主要是兩個兒子。道:「子瞻,來到京城,有何想法?」

    「京城之繁華遠超我的想像。」

    「那是,因為政策開明,論富裕我朝當數列代第一,若政策得當,不出現嚴重內訌,五十年後,京城的繁華會是現在的十倍。」鄭朗說得不誇張,若是將西夏平滅,三十幾萬邊軍最少能減去一半,能裁去五萬之數,其實不用裁,只要帶回京城,減少物資糧草運輸的浪費,就會是一筆不菲的數字,況且還有相關附帶的民夫,協助防禦的鄉兵,壯丁,弓箭手,廂兵,僅是此項就能一年為國家節約一千五百萬緡。若再陸續將一些弊端解決,還會節約一千萬緡。

    這是節流一環。

    開源是商業繁榮帶來商稅的增加,銀行再發展到巔峰,還有平安監,那麼多增加六千多萬緡財帛收入。一進一出,會達到九千萬之巨。實際不可能的,能有五千萬緡,幾十年下來,宋朝的前景便不可想像。

    可誰能保證不嚴重內訌,誰能保證政策每時每刻得當。

    蘇氏兄弟聽了卻是萬分驚訝,來到京城,京城的繁華已讓兄弟倆人看花了眼睛。若再繁華十倍,會是什麼光景?

    鄭朗沒有多說,對張方平道:「安道兄,你為何與歐陽永叔政見不和?」

    「戾氣。」張方平冷聲答道。

    「也不能算是戾氣,二字,浮躁。」鄭朗道。刻意講給大小蘇聽的,大蘇受張方平影響,屬於溫和派,可中青年時也受了歐陽修影響,多有浮躁之氣,未免美中不足。

    然後轉向蘇氏二兄弟,道:「子瞻,蘇轍,我問你,好文章能不能治國?」

    這個問題問得,蘇東坡半天才答道:「好文章不能治國,但能科舉。」

    鄭朗不由地呵呵一樂,道:「也未必,一篇好的檄文,能鼓舞將士的士氣,一篇好的勸文,能感化百姓向善,一篇好的奏摺,詞句優美,文理通暢,更容易讓皇上同意,一篇好的立世文章,能激勵後世之人忠君報國。這也算是治國。不過想要治好,更主要是決策。少年時我胡鬧,受了王三郎蠱惑,收了六個與我差不多大的學生。實際我們在一起是互相學習,學習經學,做人之道,做官之道,治國治民之道。」

    「這是宋朝的一段傳奇。」蘇東坡嚮往地說。

    雖對王安石不感冒,不過這段歷史確實是鄭朗一生中最瑰麗的時光,也拉開了鄭朗傳奇一生的序幕。

    「是胡鬧,不是傳奇,但我有一個想法,對你們說一說。」

    「賜教,」包括老蘇都恭敬地看著鄭朗,不但老蘇,大小蘇也十分機靈,隱隱地他們感到一生最大的機遇就要來到了。

    「安道兄將你們的文章寄給我看,我看了,寫得很好。可我乃是宋朝官員,看的不是文章,而是他們適不適合做一個良臣。因此你們進京許久,我並沒有作聲。現在你們皆已高中,有兩個選擇,第一個繼續在文章上鑽研,以你們天賦,必會成為宋朝文學史上最璀璨的明珠。」

    「鄭公,我們不敢當啊,」這個評價太高,將老蘇嚇著了。

    事實就是如此,鄭朗笑了笑道:「不高也,明允兄,就是你現在的文章造詣也勝過了我。然而一個人的精力終是有限的,唐後主詞曲賦皆佳,字畫也長,還精通音律舞蹈,卻不是一個好皇帝。陛下只會一個飛白體,卻是舉世無雙的明君。我少年時琴書畫文皆薄有名氣,自從從政後,因精力有限,字漸漸寫得不如蔡君謨,文章不及明允兄與歐陽永叔,琴更不及知日在越州的學生義海,畫就不用提了。但我捫心自問,這個官做得不算最好,還能稱上可以二字。」

    蘇洵父子皆失聲笑了起來,鄭朗非是驕傲,而是謙虛的說法。

    「子瞻,蘇轍,若想在文字上有所長,你們最好向歐陽永叔學習,他日你們造詣只在他之上,不會在他之下。但想做一個好官,難。正好你們暫時沒有授官,我不久要去京東路,不知二位願意與我一道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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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七章 高山流水
    老蘇大喜,現在蘇家沒有任何驕傲的本錢,至少在鄭朗面前,他們連驕傲二字提都不能提。喝道:「大郎,二郎,還不下拜?」

    「勿用,」鄭朗扶著大蘇小蘇,道:「明允兄,不要想偏,有人說我一生收了六個學生,非也,互相學習罷了。子瞻與蘇轍隨我,也勿需敘師生之誼。」

    不能講老師學生的什麼,只能心中有數,象蘇東坡很精明的前去拜訪歐陽修與梅堯臣,但能否象電視劇那樣掀起衣袂,往前一拜喊:「恩師。」

    找死不成,宋朝的祖宗家法就是改正唐朝錯誤,包括科舉,所有進士都是天子門生,你一個大臣當什麼座師恩師?蘇東坡敢喊,歐陽修敢受麼?不能敘,敘了,未必對大小蘇有利。

    有了這份情誼,三蘇不再拘束。

    宋朝的老師是一個很神聖的職業,不像後世,不收紅包,想老師重視自己的孩子,很難很難,收了紅包,也未必重視,還要看紅包大小。這時代沒有,尊師,是放在心中尊重,就像鄭朗,劉知州死後,鄭朗對劉妻一直視為自己娘娘,劉妻死後,鄭朗沒有徇私舞弊,可一直對劉知州幾個兒子十分親近。但學術十分自由。

    最自由的乃是各大書院,不過其他地方也有類似書院的風氣。師生之間對學問的交流乃是互相探討,不像後世紅包拿了,還要高高在上。也許鄭朗在宋朝得志了,反正產生一種想法,一樣的外憂內患,不過宋朝肯定好得多。不好的地方,僅是科技落後所帶來的生產力落後。

    蘇東坡問出心中的疑問:「何為浮躁?」

    浮躁二字解釋起來很簡單,輕浮急躁,但肯定沒有那麼簡單,孫胄問鄭朗何謂三分,鄭朗說類似民間所說的分寸。若此,何必鄭朗苦修儒學?或者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大多數人看不懂,愛因斯坦於是開了那個有名的玩笑,似乎大家一起懂了。當真懂了?

    蘇東坡也不相信鄭朗會粗暴地給自己的偶像下了一個輕浮急躁的評價,於是疑惑地問。

    不但大蘇,小蘇同樣眼中泛起一團疑雲。

    鄭朗不氣,他說大小蘇不是他的學生。實際是想收他們做學生,未來三派人馬,代表是誰,王安石,司馬光與蘇東坡。只要這三個人不鬧太大的矛盾,黨爭威脅便去減少一半。沒有黨爭。就算有蔡京與趙佶,危害都未必那麼嚴重。

    越聰明越好,就怕他們不聰明。不是指文學了。

    徐徐道:「一個國家才開始,例如隋朝六百餘萬戶百姓,唐朝立國之時僅不足兩百萬戶。大量百姓死於戰亂,土地不緊張,從亂入治,百姓渴望和平,各個貪心不足的豪強劣紳多死於戰亂當中。只要稍稍治理,便會迎來大治。但承平一久,百姓繁衍,土地緊張,各個集團形成強大的力量,他們佔據財富,兼併田地作坊,分控國家權利,不好的。魚肉百姓。貧富分化越來越重,也許國家富裕。綜合經濟上漲了,可上漲的僅是少數人,富得越富,窮的卻連飯也吃不上。少許人缺衣少食,對國家構成不了危害。若多了,秦末,東漢末,唐末的種種事蹟就會發生。到這時,才是魏徵所說的治之難。一些有責任的大臣會治,當然這個治會有千萬種辦法,但總的來劃分,便是兩種,一個是保守的,一個是激進的。」

    這個比較容易理解。

    三蘇與張方平一頭。

    「自古以來,出了許多英主,但長者很少,若說長者,我朝幾代皇帝皆能算是長者,重視內治,自太祖起,又怕庸君誤國,主動限制皇權。權利比如一個包子,就那麼大,皇權限制了,外戚宗室與宦官權利也限制了,近年來,就連武將可憐的領兵權也讓士大夫搶了過去。那麼餘下的權利在哪兒?士大夫。」

    還沒有聽出與浮躁有何關係,不過四人臉色皆有些古怪。

    「本身沒有錯的,若論民主我朝最民主,也確實培養一些士大夫的氣節,包括歐陽永叔在內,他也想將國家變好。就是賈昌朝,雖品行惡劣,但也比李林甫之流要好得多。」

    這句評價出來,四人臉色露出欽佩之色。

    賈昌朝對鄭朗做過什麼,一度曾將鄭朗計劃放出去,差一點使鄭朗不能從契丹逃回來。

    放在別人身上,那就成了生死仇敵。

    「各個士大夫想治國,各人有各人的理論想法,本身還是沒有錯。包括太祖許言臣風聞言事,同樣沒有錯,可以互相督促,使大家做為更為謹慎,不利用權利魚肉百姓。至於朝爭,也不能說錯,自古以來,朝爭是從來沒法避免的,能理解。可正是因為這些沒錯,結合在一起,便會發生一件大事。安道兄,我與交趾作戰,你大約聽聞了吧。」

    「基本都知道。」

    「提前我佈置了一個陷阱,種種假象看起來很合理,就是這個合理,最後成了交趾失敗的根源。現在一樣的道理,大臣們風聞言事,是制度允許的,想要治國也是好心,國家發展也帶來種種弊端,必須要進行治理改革。可為什麼不好?大臣們風聞言事最後的結果,不是風聞,而是肆無忌憚的攻擊誣衊。狄青家中燒了一把紙錢,能說成異光衝天,可想而知,肆無忌憚到了什麼地步?說者還認為自己好心,可受者會怎麼想?比如我與文寬夫的爭執,文寬夫會不會恨我?若是我再加上一些誣衊的話,文寬夫怎麼想?但他想要報復我,卻是很難很難,可有辦法,比如聯合賈昌朝,或者其他人。這還算正常的,屬於朝爭範圍。若是最後用改革言事呢?任何事物皆有正反兩面,不做就不會有把柄,一做就會讓人找到漏洞。但還不是可怕的,大家一起浮躁,一起誣衊,打擊對手,會形成更大的聯合,最終會自發的向保守或者激進兩派凝聚。」

    「黨爭?」張方平道。

    「不錯。若舉朝上下浮躁風氣越來越重,必然產生更大的黨爭。不要以為皇上不作為,其實皇上做了許多事,大家沒有看到,這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表現,是最上等的為君之道。但能不能指望以後所有的人君會有陛下的天賦?」

    「是啊,我也感到了,就沒有想出所以然來。」

    「安道兄。我也是在山洞裡無所事事,整天盤坐冥思,才想出來的結果。子瞻,你想一想,用想當然來篡改典故用於科舉問題不大,若用想當然言事。是不是很危險?」

    「是啊。」蘇東坡凝眉答道。

    「危險的還是權利大部分籠在士大夫手中,君權下降,若人君沒有辦法用平衡之道化爭黨爭,士大夫正式形成兩派,產生分裂。士大夫分裂,就等於國家分裂。」鄭朗拿出客廳邊上的一根掃帚,將它一折,道:「最後國家就如這根掃帚一樣。」

    這才是鄭朗所說的浮躁,浮躁的危害。又道:「你於省試那篇文章我也看過,雖那個想當然用典故我不喜,可裡面見解我還是贊成的,風聞可以,言事更可以,但務必以溫厚為心,對喜歡的人要看他的短處,對憎恨的人要看他的長處,這樣看問題看人才能看得更全面。即便言事用人也不會產生諸多矛盾。為什麼近來國家似乎越來越好。文學大家也越來越多,我卻不喜。因為先帝與天聖時溫厚之氣漸漸在消失,浮躁之氣越來越盛。喜人喜人之長,恨人恨人之短。於是大家矛盾越來越多,言事越來越偏激,仇恨越來越大。」

    這才是一個完整的浮躁之論。

    說完了,看著老蘇。

    老蘇因為進京比較失望,又與王安石發生衝突,性格也有偏激的一面,特別是他為了攻擊王安石所炮製的《辨姦論》,就是鄭朗說的浮躁代表作之一。

    張方平卻在深思。

    眼下三蘇思想境界還是很淺的,想不到更深的層面。張方平卻達到這一境界。許久說道:「行知,能否讓我將你今天所說的話整理出來,發表於報紙。」

    「行啊,」鄭朗淡淡地說。

    這也不是見不得光的言論,為什麼不可以呢。

    鄭家在準備女兒的親事,張方平卻將鄭朗所說的話刊於報紙,引起很大轟動。

    有人將它稱為鄭氏三大名言。

    汝快樂否?

    權利乃責任也,官職愈高,職責愈大。

    喜人識其所短,憎人見其所長。

    第一句乃是國家操勞的節氣。

    第二句是對權利的重新認識。

    第三句是強行吹刮溫厚之風。

    趙禎聽聞後,立即將鄭朗還有三蘇,龐籍一起召到皇宮謹見。

    二蘇乃是鄭家新的學生,若沒有資質,非是少年所收,這是考中進士後才收的,若沒有資質,恐難以入鄭朗法眼。龐籍是做得不錯,順便一起召入皇宮談一些事。

    其實如今鄭朗就是一個寶。

    因為不能說出來的原因,鄭朗一時半會難以進入兩府,趙禎感到可惜,心中也有些歉疚。不能全怨鄭朗,梁懷吉進宮後,趙禎已經問了經過。

    那個山洞裡十分寒冷,因為仇恨,西夏人對鄭朗與女兒很不好。缺衣少被,甚至屢屢想將鄭朗殺死。

    鄭朗與女兒相依為命,山洞又黑又狹長,又是一個正常人,發生一些事,能理解。儘管後果十分嚴重。

    趙禎先是盯著三蘇,主要是大小蘇,然後說道:「你們三人的文章朕皆讀過了。」

    蘇氏父子三人不敢接話。

    「寫得不錯,蘇洵,雖你文章寫得略嫌迂闊,不過你並沒有在官場裡堪磨過,難免也。」

    「是。」

    「朕看到你文章裡多寫了一些兵事。」

    「陛下,臣多讀的乃是上古書籍,春秋國語裡皆多談到軍事。」

    「你不用擔心,文武之道才是治國之道,文道重要,武道同樣重要,你並沒有做錯。不過有一處倒也需要一些能文能武的臣子,不知道你可否願意前往?」

    「為陛下效勞,臣萬死不辭。」

    「龐籍,荊湖南路可有知縣騰缺出來?」

    「有。安化知縣有功,已數年未遷,到了遷職之日,臨岡設縣後,知縣一直空缺,官員皆不願意前往,安仁知縣因母去世,回去守喪。職位空缺。」還有,龐籍不可能事無鉅細,一一過問,知道的僅是這三個。

    趙禎腦海裡回想一下,臨岡乃是武岡軍最西南的偏遠小縣,乃是蠻人集中地帶。安化也不行,接近北梅山,這兩縣看似貧瘠,但需要兩個能吏前往。於是說道:「蘇洵,朕就讓你權知安仁如何?」

    這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甲進士外放,也不會輕易地得到一個知縣職位。不過趙禎也問了老蘇一些情況,知道通過正常渠道。老蘇靠蔭補上代沒有官員讓他有資格蔭補,靠科舉估計考一百年差不多才能考中。因此直接授命。

    論用人,趙禎遠勝過武則天。

    敢用人,做得好提撥,做得不好貶下去,因此趙禎朝人才濟濟,只是這個人才也太多了。

    趙禎這才談正事,當著蘇氏三人的面談的,讓他們觀摩旁聽。協助鄭朗培養學生。

    「龐卿。今年國家財政收支如何?」

    「比去年略好,還是很難。自五月來。黃河水害不及去年,可黃河已經敗壞,數流入海,沙沉澱得越來越厲害。」龐籍答道。在鄭朗指引下,諸臣對這個河沙理解得十分透徹了:「多處有小型的水災,且臣不明白的是,朝廷多有節制官員冗多的政策,為何官員越來越冗?陛下,也有誤啊。」

    趙禎默默不答。

    三蘇眼睛中皆閃過驚訝,第一次看到大臣當著皇上的面批評皇上。

    龐籍又道:「想要朝廷財政健康,臣一人過於吃力,最好讓行知留下。」

    外表朝堂看起來很美,事實不是,龐籍、韓琦與賈昌朝沒有一個是好惹的,最悲催的是富弼,成了風箱裡的老鼠,三邊受氣,不過想掰倒龐籍,也不大容易。

    然而讓龐籍做起事來,感到很困難。

    趙禎不語,扭過頭看著鄭朗說道:「鄭卿,你打算在京東路赴任多長時間?」

    「聽從陛下安排,若陛下恩准,臣還想去淮南東路看一看,再去河北路。」

    老蘇還沒有聽明白,但龐籍聽鄭朗這樣一說,不敢強留了。微微嘆息一聲道:「其實還有一個方法,外面平安監契股瘋漲……」

    「醇之,不可,」鄭朗連忙說道:「當初我構想時為何要對半設股?正是互相監督也,一邊一半,就能保持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這個平衡,以後君王不明,便會用它來籌款,或者為權貴強行進一步瓜分,成為少數人斂財的工具,而非是國家與廣大受益者。正是因為這種平衡與良性循環,它才會值錢。若朝廷有意打破這個平衡,又將契股放出來,朝廷控的契股太多了,它的市值會立即貶值。」

    按鈔行的價格,朝廷擁有的契股能籌得五億緡錢。

    可真要放的話,可能一億緡錢都籌不到。放出去,這一塊朝廷以後就再也沒有受益了。

    還怕龐籍想不開,又道:「國家也需要信譽,特別是銀行監更需要信譽,一旦信譽丟失,銀行就無法運轉,這個帶來的損失會更大。陛下,請下詔,將這個五五分股制定為朝廷制度。」

    趙禎額首。

    若不是黃河,朝廷也不那麼急需錢,除非發起剿滅西夏戰爭。

    鄭朗又說道:「醇之,我倒有一個辦法,可以開源。」

    「行知,請說,」龐籍道。在鄭朗推動下,節流與開源也提前成了熱詞。

    「你將嚴榮喊來,讓他將銀行監產生的利潤計算一下,看一看能否增股。雖朝廷暫時不能得利,增股後銀行收入增加,不用兩三年時間,這些錢帛就可以再次往外抽取。再者,銀行擴大,會帶來民間商業繁榮,朝廷會增加商稅收入。」

    三人說的全部是錢,三蘇不是很明白,實際所說的明為錢,暗為未來黃河大治理做提前準備的。

    「那麼行知於京城多留一段時間吧。」

    「勿用,醇之,汝之才並不亞於我,況且張方平此時為三司使,他對銀行如何操作十分熟悉。我若再停留,會有人彈劾我故作清高,實際在學習夏竦,我也怕啊。」

    龐籍略有些苦笑。

    趙禎道:「鄭卿,久未聽你奏琴,替朕奏一曲高山流水。」

    「好。」

    這一回三蘇能明白,這就是對鄭朗最好的獎勵,知音之意也。但悠揚的琴聲裡,他們還不大明白,既然皇上將鄭朗當成知音,為何一貶再貶?

    一曲彈罷,三蘇再一次見到這一君一臣之間濃濃的基情。

    鄭朗放下太監送來的琴,鄭重地道:「陛下,為何中庸後來越發地被人鄭重,它不僅是治國做人之道,也是養身之道,動靜相輔,勞逸結合,不能暴飲暴食,也不能過份節省,陰陽適度……」

    後面不大好說出來。

    因為大臣所逼,立皇儲啊立皇儲,趙禎馬上開始瘋狂的造子活動。

    可憐的小身體板兒,整天一往女人身上伏,會有什麼好下場?

    當然,皆明白這個陰陽適度是指的什麼。

    又道:「陛下身體健康非是為陛下自己,乃是為天下也。」

    「朕知道了,你到了京東路後,也要小心。」

    「臣哪裡還敢不小心。」

    兩人相視一笑,會見的地點乃是在邇英閣,五人離開時,趙禎居然站起來,將他們送到殿門口。

    鄭朗道:「子瞻,蘇轍,我這樣做是不是媚了一點?」

    似乎是媚,可兩人敢答?

    「心持之正,為君王著想即是忠,心持之邪,取悅君王實為自己榮華富貴私利即為媚。區別在此。」鄭朗道。

    僅是一言就點醒了二蘇。

    然後扭頭看了看邇英閣,大小蘇在心中感慨,君臣之間的高山流水啊,那有那麼容易好演奏的。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5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八章 瑣碎二年(上)
    宮中那曲高山流水迅速傳出。

    很多人不解。

    鄭朗卻越發低調,將女兒親事辦完,迅速離開京城,前往京東路。

    西夏使者才姍姍來遲,鄭朗在京城,不敢訛詐,得等鄭朗離開,才好向軟弱的宋朝君臣敲詐勒索。

    讓他十分失望,得到結果根本不是他想像的,相反,宋朝皇帝下達一系列的詔書,將兩個互市全部禁榷,連私市也一一杜絕。不但青鹽等物資,趙禎又下詔,西人如驅牛、馬於沿邊,私糴民谷,令所在禁絕之。連宋朝依然還缺的馬與牛都不要了。不僅是馬與牛,隨後又詔邊境諸將士,若有夏人與熟戶敢私自侵耕犯禁,即斬於犯所。

    一連串的詔書下達,兩界凜然。

    依然沒有杜絕青鹽從私鹽通道運向宋朝,於是趙禎再詔薛向前去陝西擔任轉運使,進一步改革范祥鹽法,將平價的解鹽大肆運向前線,抵消青鹽的衝擊。

    一道接著一道更嚴的命令與措施發向西北。

    沒藏訛龐惱羞成怒,以為延州不備,突發大軍攻向延州。很悲催,他遇到乃是成長起來的狄青,延州兵力不足,狄青先是據寨而守,後是派數千蕃騎不斷騷擾。結果這次入侵,沒藏訛龐沒有任何斬獲,反而折損了一些兵馬。

    隨後他沒有精力分心延州了,楊文廣、種諤等將領到渭州後,立即聚集兵馬,鼓動蕃人,兩相聯合,攻向龕谷與阿干城,迅速將二城外圍數個小寨一一撥去,僅剩下兩個孤城。

    沒藏訛龐只好調動大軍前去營救。

    宋軍徐戰徐退,看似不敵節節敗退,實為保存實力,退回涇原路。不過各地蕃部還在繼續反抗。他們想退就沒有地方退,經過數場激戰後,西夏再度將龕谷河南收復回去,此次損失頗為慘重了。

    但宋朝又調動更多的軍隊,徐徐發向渭州,沒藏訛龐不敢撤軍。

    一系列戰鬥規模皆不大,大的乃是在第二年。

    吐蕃捺羅部因與唃廝囉發生衝突,舉族投奔西夏。這一投。打開了從龕谷攻向青唐的大門。沒藏訛龐以為是一個好時機,以捺羅部首阿作為嚮導,出動大軍攻擊吐蕃。

    聞聽此消息,狄青等到西夏主力軍隊快要抵達青唐城時,突然與張岊聯手出兵。狄青兵出保安軍,自夏宋和好之後。西夏於宋朝佔領的後橋、蕉蒿、十二盤等堡多築他堡,將數堡圍籠起來,隱隱有要丟失的傾向。狄青帶著手下兵馬將這些西夏新堡一一催毀。

    這是宋朝佔據的地方,但在麟州,河西之所卻多處反過來被西夏侵佔,原來疆域西邊是俄技、盤堆到寧西峰,離屈野河已經一百多里開外,西南從雙烽橋、杏子平、彌勒到長乾鹽院一帶,離屈野河也有七十多里。但在西夏數次進攻下。逐步淪陷。然後西夏又在這些土地上設了許多堡寨,侵耕地點此時已離屈野河不足十里。

    鄭朗討要原麟州故土,西夏反過來討要後橋,扯皮了,張岊催毀的就是河西這些西夏堡寨,前方作戰,後方又派民夫加緊將原來郭固武戡準備修的兩堡修起來。

    即便催毀了,基礎不足,強行佔領得不償失。因此只修三堡。當成橋頭堡,阻止西夏人進一步侵耕。也是防止西夏渡河屈野河,直接危脅麟府路後方百姓。

    戰爭規模還不算大,純是撈便宜的戰爭。

    因為西夏主力在青唐城,很順利的就實現原先戰鬥計劃,隨後西夏敗退青唐城,宋軍立即停下進攻。其實這一招就是學習西夏的,不停的騷擾,化被動為主動。大家一起使用這個戰術,就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沒藏訛龐在吐蕃那邊卻是更慘。

    大軍由阿作為嚮導,順利攻到青唐城下,他低估了唃廝囉,兩軍於青唐城展開鏖戰,西夏軍隊大敗。又聽到宋軍在後方出兵,於是唃廝囉果斷地出兵西夏,西夏在吐蕃進攻下,真正的節節不支。連同蘭州三大族龍逋、公立、馬頗被迫向吐蕃投降。正好契丹送女至吐蕃出嫁給董氈,從回鶻繞道來的,唃廝囉為了迎親,這才放下一連串如同狂風暴雨般的進攻,大掠而歸。

    沒藏訛龐這才喘了一口氣。

    國內一件事也使他不得不暫時放下軍事行動,諒祚漸大,嘗試著主持國政,別當真,那是沒藏訛龐向諸族做一個樣子的舉措。諒祚幼年時,沒藏氏少乳,讓漢人毛惟昌與高懷正的妻子更乳。諒祚吃著二人老婆的奶水長大,對二人很親近,不但賞賜豐厚,又授其為六宅使,二人也將自己比喻為諒祚的親信,時常將外面百姓對沒藏訛龐的不滿告訴諒祚。

    這讓沒藏訛龐感到威脅,借高懷正放高利貸與毛惟昌偷穿元昊盤龍服為名,將二人誅殺。西夏國內諸族更是對沒藏訛龐感到憤憤不滿,僥倖的是契丹下錯了一步棋。

    宋朝想撈便宜,遼真宗也想撈便宜,兩國聯親時,派使要求吐蕃出兵河西,以涼州為董氈封地,這樣離契丹更近。說得太明顯了,一旦吐蕃大肆收復河西,西夏必將與吐蕃拚死作戰。西夏的後方會成為空城,無論是宋朝,或者契丹趁機出兵,都會得手。但無論這兩國那一國得手,對吐蕃都會構成危脅。

    況且讓吐蕃出兵河西,契丹有什麼資格將一個已為西夏佔有的涼州做封地。

    唃廝囉也不是傻子,以道遠難合婉言謝絕,契丹送親使沒有達到目的,留之不走,整天蠱惑契丹公主,也就是如今董氈的妻子。董氈一怒之下,將其使殺掉,不見其妻。其母勸都不聽,於是這個契丹公主又成了一個興平公主。

    因此唃廝囉思前想後,覺得留下西夏未必是一件壞事,至少可以擋一擋宋朝與契丹的威脅,沒有再出兵。

    經此數戰,西夏國力終於漸漸衰退,第三年保安軍蕃人胡守中叛逃西夏,狄青居然率領軍隊,強行進入西夏境內。將胡守中捉住當場誅殺,向邊境諸蕃立威。

    連番戰鬥失利,特別是禁榷威力更大,遠勝於一場兩場的戰爭,鄭朗曾私下裡琢磨,若是宋朝能守住,只要禁榷十年,說不定西夏自己兒就瓦解了。西夏失利。加上禁榷,國用嚴重不足,沒藏訛龐服軟了,派使向宋朝求和,主動要求劃分疆界,甚至提出將屈野河西邊數十里之地讓出來。修壕溝當疆界,互不侵犯,互不侵耕。

    ……

    鄭朗東下,銀行監擴股提上議程,這次擴股前後將四十五個州府籠於其中,包括兩廣的韶州、惠州、潮州、桂州、欽州、邕州、容州,荊湖南路的潭州、衡州、道州、郴州。

    這個代表意義很濃厚的,不僅是銀行的出現,利於這些地區經濟發展。也代表著朝廷終於對南方逐漸掌控。

    作二十份大契股,資金一億六千萬緡,導致宋朝一個最大的托馬斯終於出現。朝廷將募股的錢加上銀行的分紅作為股本,開始發行交子。隨著交子的流通,這種改良型成本高昂的交子信譽越來越好,交子需要量也增加起來。然而鄭朗再三說出交子大肆印刷的危害,因此發行量始終嚴密的控制,一億六千萬緡交子,銀行裡就必須得有一億六千萬緡相關的銅錢與等價的金銀作為本金。

    但金屬貨幣仍然嚴重缺乏。這個急不得的。

    現在不但鄭朗在猜。許多大臣也在猜,宋朝倒底需要多少貨幣才能滿足市場流通的需求。

    銀行的事。鄭朗絕對沒有參與,這是給龐籍立功機會。一個銀行就能最少保證龐籍在相位上多呆上一年時間。

    他在京東路寫了一篇祭文,主動替人寫的。馬遵死了,是一個直臣,敢於言事,但不像眼下的這些言臣以激訐誣衊為己任,言語溫和,實事求是,曾因溫雅得到杜衍與范仲淹的稱讚。於是鄭朗大,說他是真正的君子,不但正直,身兼君子的溫良恭儉讓之風,值得世人學習。

    此次下去,鄭朗與往常不同。

    他每次出任地方官員,都會做出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這次沒有,僅是小修了幾個水利,要麼到處看,說大一點的就是新設一個小型市舶司。登州市舶司,專門經營木材。

    以前於密州設市舶司,多與倭國與高麗交易,包括各種木材。不僅是用於建築用的,而是多用來制墨。宋朝有上百萬人讀書,每年會用掉許多墨,因制墨也砍伐大片松林,進一步造成水土破壞。

    這是其中之一,現在建設房屋還多用木頭,以及冬天取暖時用的木炭。煤有了,但不可能所有地區百姓都能用上煤的。運輸條件掣肘了。最後就是開荒。

    密州港得到大量木材後,出現許多制墨作坊。

    制墨作坊容易,能搬遷過來,然而不能解決房屋建築難題。鄭朗請求朝廷於登州設了一港,只經營高麗與倭國來的木材,為防契丹借助市舶司偵查京東地形,看守森嚴。木材運到登州後,再從海邊用船拖到青州,自濟水抵達京城以及其他地區。不然從陸地運輸,成本太高了。還有一些大臣不知其用意,鄭朗讓嚴榮呈了一封情報。

    數年下來,倭國與高麗大片松林砍伐下來,水土同樣被破壞了,時間短,還看不出來,可局部地區山洪暴發現象在增加。

    至於砍到最後,這兩個國家會不會變成沙漠,鄭朗不管的,最好那樣。

    年末,蕭耨斤死。似乎契丹最大的禍害去除,實際她埋下的種籽開始成長發芽。在她挑唆下,耶律重元漸漸產生野心,耶律重元還有一份顧忌,問題他還有一個兒子,耶律涅魯古。蕭耨斤在的時候,天天勸,耶律重元倒是猶豫不決,可她這個孫子卻動了心思,於是在蕭耨斤死後,繼續每天蠱惑父親取代自己侄子的皇位。

    幾年後那次叛變同樣是一次機會的,關健是能不能抓住它。

    自己討厭的奶奶一死,遼真宗大為暢快,重新舉起父親的大旗,想要經營西夏,這才有了第二年真正聯親的開始,他嫩了一點,太過急吼吼的,反而讓唃廝囉產生疑心。主動退卻。

    嘉祐三年正月,鄭朗調往淮南東路為轉運使。

    知道內幕的人不多,許多人產生懷疑,似乎皇上對鄭朗沒有產生猜疑之心,為什麼鄭朗也成了第二個晚年范仲淹,到處飄泊?再想一想鄭朗到了京東路的低調,難道皇上真擔心鄭朗功高震主?

    於是有人上書,做一個大臣做到這種地步。還要猜疑,讓後人何以情堪,奏上不報,如鄭朗所說的,如今天下大半權利掌控在士大夫手中,不報也不行。上書請求鄭朗回歸京城的大臣越來越多,甚至幾個首相也牽連進去。迫於壓力,龐籍放出部分真相,上書才停下來。然後一個個在盼望,在心中計較。

    可不是小事,一旦如鄭朗計劃那樣治河,得花多少錢帛?楊廣修大運河也不過如此吧。

    六月以韓琦為平章事,本義還是用人。鄭朗能否再度擔任首相,趙禎犯疑惑。可不能一直讓龐籍擔任首相,富弼雖性格溫和,然而缺少魄力,因此讓韓琦進入東府,以觀後效。

    東府再度出現三個首相,富弼為首,龐籍次之,再次韓琦。正好賈昌朝讓言臣找到一個把柄。張貴妃有一個乳母叫賈氏,張貴妃得寵後將賈氏接到後宮。張貴妃死。賈氏仍在後宮,愛屋及烏。趙禎對賈氏一直不薄。一樣的姓賈,賈昌朝便無恥地拜了賈氏為姑姑。此事很秘密,不知道怎麼的,居然傳出來。

    在北宋前期,這可是致命的。

    諸多眼線盯注之下,又發現一件事,賈昌朝建了一棟豪華的大宅子,以客位待宦官。陳旭將兩事呈上,絕對的犯事了,趙禎都不敢袒護,罷為鎮東節度使右僕射兼侍中景靈宮使。

    兩個樞密使同時空出來,趙禎欲用王堯臣為樞密使,胡宿彈劾六塔河之誤,不果,不得已,以宋庠與田況為樞密使,張昪為樞密副使,王堯臣繼續為參知政事。不久,王堯臣因此事鬱悶,病發去世。

    鄭朗仍在淮南東路。

    但他接到龐籍的一封私信,累得不行了。後人無比的誇讚韓琦、文彥博與富弼,論名氣,這幾個人做首相足矣。可政事不是名氣或者文章做出來的,史上自龐籍離開相位後,自陳執中開始,吏治就開始逐步走下坡路,正因為看到吏治敗壞,就在這一年,王安石忍無可忍,寫了那封有名的萬言書。

    名氣有了,可不能指望宋庠與韓琦,富弼頂多起了一小半作用,大家一起不作為,並且還一個個勾心鬥角,兩年首相做下來,龐籍就是有手段,也淚流滿面了。

    不但如此,他漸漸被人盯上。

    這要看勢力的分配,賈昌朝倒下僅是一個假像,真正的原因還是從范仲淹與呂夷簡角牛開始。賈昌朝接手了呂夷簡的部下,韓琦、文彥博、富弼接手了范仲淹手下。韓琦與文彥博也與宦官勾連,為什麼沒有事,正是因為呂夷簡留下的力量漸漸削弱,賈昌朝心計再多,沒有眾人捧抬,只能倒下。東府三個首相肯定不是長久之計,於是一起盯上了龐籍。

    龐籍以前游離於這兩股力量之外,甚至嚴格地說,他與賈昌朝、晏殊一度走得很親近。不倒他倒誰?

    而且這幾年他減裁冗官,節度濫賞濫賜,同時也得罪了許多士大夫。

    況且也做了兩年首相,差不多要到期了吧。

    想找麻煩容易的,大肆彈劾開始。

    鄭朗接到信後,將信遞給大小蘇,又將其中利害關係剖析。譏諷道:「還沒有抱成團,不過快了。」

    蘇轍睜大眼睛,不相信地說:「不會吧。」

    參與的這些大臣皆是他的偶像,怎會像鄭朗所說的那樣卑鄙。

    「好好想一想,」鄭朗一笑,心中道,若不反省,你也是其中的一員。接著將此事的剖析寫給司馬光與王安石,韓琦與文彥博不可怕,可怕的乃是自己這兩個學生。

    然後又寫了一封奏摺,遞給趙禎,用事實說話,龐籍做得好不好,看國庫情況。若真聽從言臣的話,也不要治理黃河了,國庫一空,什麼事也做不成。

    這一年黃河無事,黃河無事,北方便會有事,乾旱。旱情影響不大,張方平為三使司多有功。包拯大治開封府,達到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高度,於是遷為御史中丞。

    不但遷為御史中丞,因廣濟河原武縣河段決,淹沒了許多民田,讓包拯兼任轉運使提點刑獄考課院,前去振災。

    包拯離開開封府,以歐陽修權知開封府尹。

    讓歐陽修學包拯做一個包黑子,歐陽修學不來的,一切循舊,不事風采。

    有人說議論,你做得沒有包拯做得好。

    歐陽修答道:「人各有短長,不能舍其所長強其所短。」

    傳為佳話,蘇軾聽聞此事後,對鄭朗說道:「鄭公,歐陽公開始變得溫潤也。」

    「當真?」鄭朗一笑,又道:「子瞻,你拭目以待。」

    歐陽修當真高興,這個仇記在心中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若沒有意外,半年歐陽修就要報這個仇。

    ps:兩章過渡,本不想寫的,可前因後果不交待,後面就要不時的插敘,破壞敘事感,請見諒。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5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九章 瑣碎二年(下)
    為了進一步支持龐籍,逼得鄭朗做了一件事。

    報紙。

    早就在謀劃一份私人的報紙,太學主持報紙雖佳,官方聲音太強烈,很難看到民間真正聲音。

    以前京城有一些大戶人家,包括樊家就曾想聯手主辦報紙,既得到名聲,若經營得當,還能謀利,不過朝廷一直猶豫不決。鄭朗或多或少有些顧忌,因此默不作聲。

    看到龐籍危機,鄭朗親自出馬,上書請求再設一份報紙,太學報紙是官方的,這一份報紙乃是私人的,可以當成民間聲音作為參考。又寫信給富弼與韓琦、宋庠、田況,請他們支持。

    難得的鄭朗請求,有些悲情作用,這一年來,鄭朗僅提出兩個請求,一是於登州設一小港,二是這個報紙,是人,總有同情心的,包括韓琦在內,不管什麼原因,他也猜不出來,看到鄭朗這一下去就是六年時間,還要繼續飄,至少現在還沒有發生正面的衝突,兩人以前關係很不錯,數次讓功給自己,因此第一個站出來同意。

    第二份報紙羞羞答答地出來,太學的報紙聽從鄭朗建議,名為大宋日報,民間那份報紙名為京畿晚報。

    這份報紙出現,使得龐籍危機得以緩解。

    鄭朗秘密寫了一封信給司馬光,司馬光於是上書,諸位彈劾龐相公,看看民間聲音對朝廷是什麼態度。老百姓對朝廷很好啊,這也有首相之功,諸位為何舍大取小,又要將國家一名能相罷去。

    龐籍對司馬光有恩,這才冒天下之大不韙,聽從鄭朗建議,上書替龐籍辨解的。

    說好說壞,不是你們幾個言臣說得算,而是看國家是否在變好。老百姓生活是不是在改善。

    師生二人強行出馬,將龐籍暫時保下來,能看到崔嫻所說的那種影響力。

    鄭朗說力量的繼承,實際這些年一股新力量在出現,那就是屬於鄭朗的力量,比較溫和的,富弼算是半個,蔡襄完全向這股力量倒戈。還有更多的人。曾公亮,張方平,以及無數正在成長的中級官員。

    鄭朗為使這份報紙銷量增加,再次撰寫中庸,改進版的中庸,以及第三稿仁義。

    在晚報上連載。然後邀請天下儒士進行質疑,或者辨論。

    真實用意不但是使其銷量增加,也是使其影響力增加,同時將自己的儒學推廣。象王安石那樣,將自己儒學當成科考的學問,鄭朗不敢的,不過用這種方式推廣,忌諱不大。

    此時鄭朗真的需要龐籍。

    國家已經在轉型,官員們還沒有意識到。銀行漸漸推廣到全國,它的出現,對推動經濟的發展,將會產生何等的作用。

    不上不下之時,上去了,整個國家也就上去,至少經濟上去了,下來了,就是一大堆爛攤子。還是那種無人能收拾起來的超級爛攤子。自己不在中書。只有龐籍一個人才能勉強挑起這份擔子。

    於是在他又調到河北路擔任轉運使時,再次上書。說明國家的情況,以及龐籍的重要性。

    鄭朗說話還是很管用的,就是不入京赴職,外人不知道情況,更加認為他高風亮節,情節頗似史上的王安石。越不做官,朝野上下越是敬重。兩次出手,龐籍轉危為安。

    鄭朗來到大名府,沒有想到賈昌朝遠遠地迎到城門口。

    拳不打笑臉人,兩人互相施禮,賈昌朝客氣地將鄭朗迎到自己府上,盛情款待。

    席間賈昌朝說道:「行知,賈某這一次來到北京,心中感慨萬千。」

    「哦,」鄭朗玩味地看著賈昌朝。

    「行知為了國家,到處飄泊,我來想一想,太平州算是江東,杭州算是兩浙,還有兩廣,與兩荊,也涉及到福建路與江南西路,陝西路,如今京東,淮南,僅剩下夔峽四路,行知沒有去了。」

    「難道賈相公想讓我去夔峽四路?」

    「哪裡,哪裡,行知,你誤會哪,君不能再飄了,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這樣的人才不重用,唉,唉,不過我同樣起起伏伏,一切也看淡了,說起來當初你在太平州,我也下去察看,說你算是有些緣份吧。」

    「是有緣份,」鄭朗略帶譏諷地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做了一些事,很對不住你,還望行知莫怪,這杯酒就當我向你陪罪。」說著賈昌朝將酒樽舉起來,一抑脖喝了下去。

    「賈相公,你多心哪,只要君為國為民,以前的事我也會將它當成過往云煙。」說著,鄭朗也將這杯酒喝下。

    走出賈府,蘇軾道:「鄭公,這是佳話,一笑抿恩仇。」

    「子瞻,非是一筆抿恩仇,一旦大治黃河,河北路乃是最主的施工段,交給誰就會立下赫赫大功,這一說,賈昌朝今天做作,你可明白了?」

    「不是吧,」大蘇與小蘇都快要冒出汗來,跟在鄭朗後面,一再地將自己心中想法顛倒,將自己心中的偶像粉碎,兩顆小粉嫩的心快要承受不了鄭朗一次次的打擊。

    包拯為御史中丞,他心中也惦唸著一件事,太子。

    其實太子的事時間更早,遠比龐籍最初上書立皇儲還要早,是在鄭朗為相時代,皇祐二年。言官正在大鬥張堯佐時,京城突然來了一個和尚與一個青年,直接就往皇宮裡闖。

    當然闖不進去,讓禁兵攔住,換其他朝代這樣大搖大擺地往皇宮裡闖,多半當場擊殺。北宋時兵士不敢,喝道,幹嘛呢,這是皇宮,不是你家,怎麼瞎闖。

    青年昂著頭不答,和尚卻大喝道:「你們敢攔我們,這可是當今太子。」

    十幾個站崗的禁兵呆了大半天,敢情遇到倆瘋子,當場將他們攆走。僅是攆,未處理,不錯,好兆頭,倆人又來到樊樓前。哪是什麼所在,京城人流量最集中的地方,大和尚開始演說。鄭朗老丈人也準備攆他們,可聽了幾句後不敢再攆了,得,你們繼續說吧。和尚繼續演講,說二十多年前一件宮中往事,皇上突然看中宮中的一個小宮女。然後就那個了。後來發現這個宮女有孕,於是出現這個那個的原因,被強行攆出宮。

    暗黑,陰謀,再想一想後宮的黑暗,似乎真有那麼一回事。聽者如山。

    然後大和尚突然一聲大喝道:「後來那個宮女生下一個龍種,他尚在人世,就是他。」

    一指邊上的青年。

    太子啊。

    所有老百姓目瞪口呆。

    迅速傳到開封府,錢明逸帶著衙役將倆人抓起來,剛要問,青年大喝道:「明逸安得不起!」

    多威嚴的六個字啊。

    若大的開封府尹居然就真的站起來,差一點伏下給青年施禮,如此,錢明逸那就真載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審理的。讓錢明逸發覺不是,將青年發配到汝州充軍。怕出意外,不敢殺,留著。

    這一留導致開封城出現許多傳說,比狸貓換太子還神奇,不但神奇,還有腹黑,香豔……

    一名開封府的推官看到長官辦事不力,上書彈劾。兩府也聽到一些消息。難以分辨。於是問趙禎。鄭朗一直沒有參預,知道是假的。但不能說,否則讓人懷疑,或者藉機做文章。

    趙禎開始回想,二十年了,那時自己能做人事了,可有沒有臨幸這個宮女,拚命地想,皇帝這個職業本身就是種馬,想了大半天,想到很多很多被他臨幸的宮女,但過了太久,因為人數太多,無法分辨,於是一攤手,將此案交給當時的知諫院包拯過問。

    趙禎一直無子,皇帝做得還不錯,老百姓也同情的,也渴望這個青年乃是真太子。

    包拯同樣抱著這個心情,然而讓大家萬分失望,真相迅速查出。那個青年叫冷青,其母確實在宮中做過宮女,出宮後時間不長嫁給一個大夫,很快有了頭胎,若說頭胎時間還能難以斷清,關健頭胎乃是一個女孩子,第二胎才是這個冷青,就算是晚產,能晚產兩年時間,冷青都不可能是皇上的龍種。冷青長大後與家人不和,跑到江西廬山胡說八道,被廬山的一個和尚聽到後,要為他打抱不平,強行又將他帶回京城,才有了這出假太子的大戲。

    真相大白,當場包拯將冷青斬殺。

    稟著仁愛為本的原則,只斬殺冷青一人,沒有牽連任何他人。

    不過這件事終給士大夫留下一道陰影,龐籍先行提此事的,看到皇上怏怏不樂,後來不提了。直到六塔河一案後,莫名其妙的大肆提起皇儲,鄭朗將真相揭開,何必為了轉移視線,弄出這麼多事。

    然而范鎮卻走火入魔,不管是不是被人利用,立皇儲也是必須的,連上十九道奏摺,較勁較得頭髮都白了。但趙禎始終無動於衷,范鎮無奈,不再上書。這件事也就平靜下來,沒有想到又有一人提出此事,包拯,剛擔任御史中丞後不久,就進奏道:「東宮虛位,群臣數有言者,不知道陛下聖意何久不決?」

    趙禎當場眉就凝在一起,不悅地問:「卿欲立誰?」

    換一般人也許就嚇傻了,包拯有什麼資格立皇太子,不過包拯說話很有技巧,道:「臣乃是為宗廟萬世計,陛下問臣欲立誰,是疑臣也。況且臣近僅七十,膝下無子,非是邀後福也。」

    就算扶立有功,與俺們包家也沒有關係。

    趙禎轉怒為喜,不錯,是這個理兒,別人說心懷叵測,只有包拯說話才有這個資格,忠臣,道:「徐當議之。」

    以後再說吧。

    又成了以後,包拯也識相,既然皇上不想立,也就不說,學范鎮幹嘛,純是自己與自己過意不去。

    不過因此他反而更得趙禎賞識。

    到了第三年,京城富民劉保衡開酒場,欠官府酒麴錢一百餘萬,也就是一千多緡錢,對於老百姓來說,也算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三司衙役催得急,劉保衡錢周轉不過來,將劉家的祖宅便賣。正好張方平想換一棟房屋。下人看了劉家的宅子覺得十分滿意,便將此宅買了下來。賣的人不知道買的人是誰,買的人也不知道內幕。

    張方平搬了進去,但這事兒太奇巧了,三司逼債,三司使買房子,有人議論,劉保衡姑姑產生懷疑。不能狀告張方平,於是上訟劉保衡非是劉家子孫,敗壞劉家產業。

    這時候開封府尹是誰,歐陽修。

    派人下去查了查,不是劉保衡資金周轉不靈,乃是胡亂花掉了。房子賣掉後迅速將欠的酒麴錢償還,劉姑狀告屬實,可這個房屋又牽連到張方平身上。將官司往上遞,到了包拯手中,寫得不清不楚,包拯以為張方平只花了一千多緡錢就將此宅買下。能入張方平法眼的宅子還能差麼?換後世這些宅子價值都要動億人民幣來計算的,就算宋朝房價合理,也最少得五千緡往上去了。

    歐陽修奏摺寫得不大清楚,包拯一看也不是大案子。很容易就審出來的,不會錯,便產生誤會,彈劾方平乘勢賤買所監臨富民邸舍,不可處大位。

    張方平真的很冤,他家也不差錢,何必勒索一個小老百姓,況且若大的宅子用一千緡錢就將它買下來,劉保衡會同意麼。但關健他買這個宅子就不當。有苦難言。貶知應天府。

    鄭朗聽到後,嘆了一口氣。道:「歐陽修也成人精了,居然會使借刀殺人之策。」

    他將朝堂上發生的這些事一一剝開,衝擊最大的還是大小蘇。

    以端明殿學士宋祁為三司使。

    不是包拯開頭的,先是吳及彈劾小宋在定州不治,不但不治,又縱家人用公使錢數千緡錢放高利貸,在益州奢侈過度。包拯因為王逵的事對小宋同樣十分看不慣,跟著彈劾其兄大宋為執政,又在益州多游宴,為官不正,不可任三司。

    大宋沒有辦法,回家後將弟弟狠評了一頓,叫你節制節制,為何不聽,以至有今天之禍。出小宋,命包拯代之。

    實際也是有意笑話包拯的,我弟弟不能做三司使,讓你來做好麼?

    老包真的跳下去。

    他在家中守孝時間太長了,起步晚,又自認為自己做得清廉,大公無私,因此珍惜每一次陞遷機會,平生從不言貶官。

    歐陽修出馬了,他為開封府尹,天天讓人拿他與包拯相比,心中痛恨,又不能說,機會難得啊,正好朝廷又用陳旭代他為開封府尹,自己遷為翰林學士,有了發言權,於是彈劾包拯天資峭直,然而少學問。

    人家也是進士出身的,出身並不比歐陽修差,乍就少了學問,況且要多大學問才能做三司使?又嘗指陳前三司使張方平過失,方平由此罷去,以宋祁代之。又聞拯彈祁過失,祁亦因此罷,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謂蹊田奪牛,豈得謂無過?而整冠納履,當避嫌疑者也。

    前面說得也還很正常,後面那句整冠納履,當避嫌疑者也,意味就深長了。整一個帽子,穿一個鞋子,還要避嫌疑,你身為御史中丞,居然都不避嫌疑,還要不要臉?

    這比潑口罵娘還要狠。

    包拯逼得躲在家中避任命,過了很久,才接受了三司使任命。做得不大好,還是捨不得官啊。

    後來又漸漸想起來自己被歐陽修利用,才倒的張方平。

    有恨難發,只能與妻子說,於是在包拯死後,歐陽修要替包拯寫碑文,包夫人斷然拒絕。俺請不起你,歐陽大先生。

    四月,後宮董氏女生趙禎第九女。受大臣刺激,趙禎自前年起開始了瘋狂造人計劃,後宮復幸者有十人,謂之十閣,有周氏,董氏,張貴妃的妹妹等女。

    僅有鄭朗含蓄地說要注意房事節制,保重身體。

    沒有了,誰也不敢反對趙禎造人。

    但不能說趙禎造人沒有用,他育有三子十三女,僅活著的只有趙念奴,還有第十女,第十一女,第十二女,若沒有此次造人計劃,趙禎的後代僅剩下趙念奴一根獨苗了。

    九女也隨後夭折。

    但出生時趙禎大喜,親御崇政殿,錄繫囚,雜犯死罪以下遞降一等,徒以下釋之。

    說明俺還能養小孩子,不是廢物。

    因功從潭州遷回為知制誥劉敞進諫,疏決在京繫囚,雖恩出一時,可外面人皆議論,云是生皇女故。不是皇太子,乃是一個女兒,不合令典。又聽說多作金銀、犀象、玉石、琥珀、玳瑁、檀香等錢及鑄金銀為花果,賜予臣下,自宰相、台諫,皆受此賜。無益之費,僅生女更是無名之賞,望陛下不行姑息之恩,出浮沉之費。

    趙禎只是嘿然。

    隨後又有好消息傳出來,五月周氏生皇第十女。周董以生皇女進秩,諸閣尋求遷改。趙禎讓中書出敕詔,三個首相沒有一人同意。范師道又上書彈劾後宮處置不當。

    鬧什麼鬧,有本事給皇上生一個帶把的。

    但這一切爭執迅速平靜。

    因為鄭朗再度回來。

    這個回來不是兩府人事變動,乃是黃河。他一回來,意味著那個龐大的計劃可能就會提上議程。

    一旦實施下去,這才是一塊最大的蛋糕。自鄭朗歸京之時,許多人就在心中在琢磨著,怎樣瓜分這塊蛋糕。鄭朗一天天地臨近京城,各人心中的小算盤一天天地打得更響。

    ps:包拯實際此時有子,乃是花甲之年與小妾生的,為什麼當著皇上的面不承認,乃是千古謎團。忽然想到以前的自己,還與老包家一個女孩談過戀愛呢,汗顏汗顏再說南方開發的重要,明朝是大肆開發南方。但同樣的開發,明朝能與宋朝相比?若如此,都不會氣得將鄭和下西洋的寶船圖紙燒掉。還有清朝,清朝將南方開發出來,已經是很晚。不可忽視晚清的經濟,我想說的一句話就是只有執政者不折騰,以中國人的勤奮,很容易使國家富裕起來,晚清經濟與政府無關,如果表功那是往自己臉上貼金,有一點可以證明其經濟,僅是實際賠款,清朝就拿出近九億兩銀子,購買力相當於宋仁宗時大約五億緡錢。更不要說銀子流失再度給國家經濟造成何等的創傷。還有一個馬關條約就賠給日本兩億兩銀子。對於這個國家更不想多說,和平是珍貴,但軟弱了,必被挨打,必被瓜分。說多了,以史為鑑,俺沒這個資格,僅是對比論證若是兩湖兩廣全部開發,會給宋朝帶來什麼變化。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6

第十二卷 七百五十章 治國或平天下
    親臨到京龘城時,鄭朗接到一封信,讓全家一起發呆。

    范純裕與范純仁寫來的,委婉地代自己四弟向鄭家求親。

    鄭蘋出嫁到種家,應當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種家比鄭家地位稍低,可也低得不多,若懸差太大,男方會產生抬不起頭的感覺,未必是好事。就低那麼一點兒,反而成了一個微妙的格局。

    自從鄭蘋到了種家後,種家上下將鄭蘋當成掌上明珠。種誼的小日子過得有些悲催,有時候小兩口發生一些小口角,不但其母倒幫鄭蘋,七個哥哥還要如狼似虎的斥責。

    倒是鄭朗與崔嫻很講道理,每一次皆痛斥自己女兒。兩家家長做到這地步,再加上也能算是世交,夫妻之間再大的矛盾也不會有矛盾了。今年傳來鄭蘋有孕的喜訊。當時看起來鄭家選擇有些錯誤,可通過小兩口相處的情況,選擇卻是很正確。

    但鄭朗還有一女,鄭航。

    嫡出所生,可鄭朗小妾是別人家的小妾?況且鄭朗有幾個孩子?

    看到鄭家一嫁女,種誼那個官升得才叫快。

    依然還是一顆明亮的珍珠,雖稍稍比鄭蘋遜色一點。

    一家養女百家求,很正常,兩年來陸續有人求鄭航,不過多方考慮,皆不是合適人選,讓鄭家回拒。

    范純裕知慶州寫的求親信,鄭朗看也未看,也打算回拒。比史上的好,范仲淹死後,果然范純裕又開始守孝不出,鄭朗再三寫信勸說,又通過范仲淹的後妻如夫人勸說,這才好說歹說將范純裕勸出山,這一過不是三年,而是將近四年。趙禎唏噓,正好慶州空缺,范純祈隨其父曾在慶州呆過很長時間能文能武,讓他又知了慶州。

    崔嫻卻又將信拾起來翻看。

    鄭朗說道:「不妥,范家生活樸素,航兒過去後會委屈歲數也不相符。」

    女大三,抱金磚,女大五,抱老虎?鄭航整比范純粹大了五歲。

    江杏兒忽然低聲說道:「安人,若范家求,倒也不是不可。」

    鄭朗反對,崔嫻猶豫不決,江杏兒卻首肯了。這個心態好明白崔家世代官宦人家崔嫻看得要淡一點到了丈夫手中,將官做到了巔峰。只要不太差,對此倒不是很在意。江杏兒出身畢竟卑微了,正好那邊母親同樣是妓子出身,不會產生嫌棄。

    崔嫻也認為鄭航大了,不過很在意范家的影響力。現在朝堂得勢的是什麼大臣,大多數是以前范仲淹的粉絲,范仲淹另外兩個兒子是自己丈夫的學生再加上這門親事,會使許多大臣倒戈。

    但這個年齡問題確實成了一道鴻溝,不是男方大五歲而是女方大五歲,因此崔嫻也不大好說。

    一家三個當事人,三種意見,信於是擺在哪裡,沒有回覆。

    京龘城就要到了,坐在船上,蘇軾道:「鄭公,我與弟弟想回家看一看。」

    兩人皆是新婚莞爾不久後就離開京龘城的,眉山到京龘城太遙遠,從陸地要翻山越嶺,從水路側要兜一個大圈子,順著岷江而下,到達長江,再從大運河進入京龘城,不但遠,岷江與長江上游河流湍急,還有三峽之險。來回很不方便,因此老蘇帶兒子來到京龘城後,於是呆了下來,沒有回去,直到科舉結束,老蘇南下荊湖南路,大小蘇則隨鄭朗到處飄。

    但兩年讓大小蘇長了不少見識,也學到一些做人做官的道理,至少心態會比史上更好。至於以後蘇東坡會不會寫出前後《赤壁賦》或者赤壁懷古這二賦一詞,頗讓鄭朗懷疑了。可是若進入仕途,起步點遠遠勝過史上。

    鄭朗道:「子瞻,蘇轍,你們不要擔心,我已託人在京龘城替你們買了一棟宅子,也派人前往眉山將你們家人接向京龘城。」

    「啊?」大小蘇萬分鼻訝。

    「可能我會請求朝廷治理黃河,若有機會,我讓朝廷給予你們一些官職,留在我身邊,協助我。」

    「遵鄭公命,」蘇東坡長揖於地。

    到了京龘城,天色已暮,鄭朗沒有顧得上吃晚飯,立即去了特務營,找到王勇。談了一會,才返回來。第二天他去中書敘職,剛到中書,就被趙禎請到崇政殿。

    非是在都堂,放在崇政殿,喻意分明。

    殿裡坐著許多大臣,有兩府大佬,還有兩制言臣,以及三司使與其他相關的重要官員。

    鄭朗大步上前,向趙禎施禮,趙禎說道:「平身吧,鄭卿,又是兩年了。」

    眼神裡隱隱有著一份喜悅,一份惆悵,以及一份嘆息。

    其實許多大臣心中也產生懷疑,無論用什麼理由,皇上對鄭朗太薄,但看樣子,皇上對鄭朗並不反感啊,難道真的是為治理黃河,才刻意如此處置的?

    「坐吧,」趙禎又說道。

    太監搬來一個椅子,直接擱在富弼上首,這一擱諸大臣眼神再次一滯。

    鄭朗大咧咧地坐下來,自己不做首相,可論資歷與政績,在座的人那一個能勝過自己。當然,他心中也有一點兒惆悵,若沒有趙念奴的事,現在他做首相,比呂夷簡資歷都要深。

    發生了後悔也沒有用,向著富弼、龐籍與韓琦拱手道:「彥國,醇之,稚主,今天我能回京龘城,將我的那個治理黃河之策擺上議程,還要感到三位啊。若沒有三位的兢兢業業,主持國政,那只能是一場夢幻。」

    龐籍只是一笑,國家略略變好,自己可是用了心的,而且頂著言臣狂風暴雨般的彈劾處理國政,何其不易,鄭朗雖過誇一點,自己倒也承受得起。

    韓琦傲然地平視遠方,鄭朗推功到自己三人身上,正常,他一個大臣要那麼功勞做什麼?

    富弼則是愧然道:「行知,這麼說讓我有些無地自容。」

    但鄭朗這句話讓君臣心思一振,鄭朗這個治理黃河計劃得用多少錢帛啊,敢提,說明國庫有錢,並不是斂民斂來的錢,而是良性經營帶來的錢帛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接下來各人心中動起無數心思。若治,肯定是鄭朗領手,這個職位任誰都不敢搶,這麼大工程誰敢挑?但若如同鄭朗那種治法,最少好幾年時間,從三門開始,上到宋遼交界處,下到淮河,還有一條新運河,得用多少民夫,得用多少官吏。看重的就是後面這條自己未必會去可自己有親信哪有手下哪,有門客哪,誰去誰就是搶功的。特別是幾路分段的主要領導人,一旦治河結束,有這個大功績,陞遷起來會像坐火箭一般。好大好大的一塊點心,點心雖好,貪婪的人也會多如何才能讓自己也咬上一口或者一大口?鄭朗又說道:「陛下,但臣昨天又聽到一條消息,心中產生疑惑。」

    「何?」

    「治國與平天下誰重要?」

    「鄭卿說明白一點。」

    「臣這兩年多圍著黃河在轉,看了許多地方,臣在心中做過推算,又考慮著國家經濟,若依臣之策,不斂於民的情況下,想治河最少得四年時間,有四年時間緩衝,國家經濟不會吃緊,百姓負擔也不會過重。」

    「有理,」趙禎說道。

    還有一種方法治河,無論工程多大,學楊廣那樣強行征百姓為民夫,不顧百姓死活,朝廷只要花少許錢,鄭朗那個治河之策就可以實現,但在北宋前期,誰敢這樣做?不要學楊廣,連派幾個船隊去大洋彼岸尋找種籽,鄭朗都不敢提,學楊廣那是找死的。對內治,鄭朗一直不排斥北宋,排斥的是對外的過份軟弱。鄭朗又道:「可眼下似乎又有一個機會,能讓我朝有八成希望平滅西夏。臣昨晚反思了半夜,就不知道治河與平滅西夏那一樣更重要,可國家的經濟僅能支撐一樣。」

    「平滅西夏?」

    鄭朗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奏摺遞給趙禎。趙禎看後還是不大明白,並且猶豫,遲疑好一會兒才將它傳遞下去,大家看後,同樣一臉的古怪。

    富弼茫然道:「行知,它代表著什麼?」

    奏摺上說了一件事,一件豔事。諒詐今年十二歲,他早成親了,沒藏訛龐借用李守貴之手殺死妹妹,就將女兒許配給他做了皇后。

    去年毛惟昌與高懷正將外界消息源源不斷地帶到皇宮,包括宋朝刻意派斥候散佈的消息諒柞不敢帶著兵馬直接替父報仇,替母報仇,心中只好懷恨在心。沒藏訛龐聽聞後十分不安,找藉口將毛高二人殺死。諒柞更加懷恨在心,於是做了一件瘋狂的事。

    沒藏訛龐的女兒他碰都不碰,卻找到沒藏訛龐的兒媳婦,一個西夏漢人女子,姓梁。沒藏訛龐的兒子起初沒有在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做什麼?他想得大錯特錯,李諒柞還真做了什麼,並且嘿咻得讓妻子感到十分滿意,每次過後,妻子春情蕩漾,滿臉紅暈。

    那個願意自己戴上這頂帽子,畢竟像唐中宗那個重胃口的人少之又少,沒藏訛龐的兒子又不敢將李諒柞怎麼的,於是找到父親論理。沒藏訛龐聽了也一愣,想了半天后對兒子說:「由他。」不就是一個女人嘛,天下那麼多女人呢,既然小侄子好這個,由他去,最好迷戀梁氏,變成一個昏囘庸無能的人,自己也不用逼得強行篡位。是想做國君,國內反對聲音太大,周邊還有吐蕃宋遼三個強大的敵人虎視眈眈,儘量不要走到那一步。

    公公不管,丈夫不管,梁氏膽子越來越大,公開進入皇宮,與李諒柞晝夜廝磨。

    奏摺上寫的就是這條黃色情報。

    所以趙禎看後遲疑,不過相信鄭朗不會將一條黃色消息拿到這種場合宣傳的,肯定有鄭朗的用意。

    官員不少,還在繼續往下傳。

    鄭朗沒有直接回答,說道:「遠古治河,鯀用堵法,禹用疏法。那時人煙稀少,與今天不同,無論是鯀法或禹法,皆不適用於治理黃河了。但現在情形頗類似,一防二治。防是本,治是表。防就是濫砍濫伐過度耕種遊牧帶來的水土破壞,這才是黃河越來越惡劣的原因。陛下,諸位臣工,翻看史書可看到過唐朝黃河出現多少次澇災與決堤之災?為何到我朝有那麼多災害?因為關中水土已壞,河套因唐太宗安置胡人,過度遊牧,水土也壞。唐朝沒有顯示,我朝耕種砍伐又遠勝於唐朝,人口更比唐朝稠密,於是黃河多次出現災害。不但現在,若不治越往後黃河災害越大。」轉得有些突兀大傢伙正在回味那條黃色八卦呢又轉到黃河上了。不過許多人已在皺眉,黃河這幾年年年有災,而且那兩次大決堤,導致無數人家家破人亡,傾家蕩產,朝廷僅是振災就花了許多錢帛。若黃河以後災害更大,如何了得。

    鄭朗又道:「臣以為可以讓各州縣官帶領百姓於荒山野嶺大肆種植桑樹,核桃白果,杏樹,果樹以及其他樹木,又,為護水土,下面植草,植草護住水土,利於果樹成長,又可以割草來飼養一些畜禽。」這倒未必,下面的草長勢若好了,是護住了水土,不過反過來會影響果樹的收成。但現在百姓對此僅是朦朧的認識,一些吐蕃人早就意識到濫砍濫伐帶來的危害,多次因漢戶開耕砍伐,而發生衝突。然不能全面認識,鄭朗能蒙得過去。這個很重要的。

    鄭朗前世有人提出一個美國冒牌杏仁與北京沙塵暴關係的偽命題。一些奸商進口美國一種核桃,冒充大杏仁向國內銷售。本來張家口一帶許多百姓種植了大量杏樹,以杏仁謀利謀生,但這種冒牌大杏仁衝擊之下,又大又便宜,國產杏仁沒有了市場。老百姓兩眼汪汪,只能將這些杏樹砍掉。杏林一砍,北京沙塵暴肆虐。奸商們能從假杏仁裡賺取多少錢?頂多十億罷了。但一個沙塵暴能給國家帶來多少損失?

    是偽命題,沙塵暴原因很多,杏林砍去佔的比重極小,但肯定佔了一些比重。

    這就是樹林護住水土的作用。

    若鄭朗提議通過,下面能順利執行,上面長樹,下面又有密集的草皮護住水土,作用會更大。

    不過若是讓官府指導,又不知變成什麼。但無論怎麼變,產生多少糾紛,良性作用遠大於劣性作用。

    這一條不用國家花錢,趙禎也知道會出現一些麻煩,不過總的來說,不但是保護水土,也利於百姓改善生活,道:「准。」

    「陛下,術有專攻,若大龘規模的治河,得有精通水利的良吏前來主持,程師孟、田瑜、周沆與無絛四人精通水利,並且兩廣開發,也親自主持了許多水利工程,雖然與黃河相比,工程十分瑣碎,然而兩廣水利更複雜,他們這些年來積累了大量經驗。請陛下將他們調回來吧。」

    「也准了,稍後朕與諸宰執商議。」趙禎道。

    四人這一下去,就是好幾年。不但有水利之功,還有治民之功。去年年末,兩廣百姓戶數達到一百五十萬戶,與原來相比,十分可觀。不僅百姓增加,去年兩廣也為朝廷帶來一千多萬緡的收入。這個數字不少了,幾乎佔到全國收入的十分之一,要知道原來兩廣是什麼所在,一窮二白!僅有一個廣州能稍稍拿出手。

    雖說是鄭朗謀劃的,四人皆有摘桃子的嫌疑,也不能忽視功勞。不為黃河,也到了調回來的時候。

    大家沒有反對,這塊點心太大,說一萬個工作崗位誇張了,但最少有好幾千個工作崗位等著瓜分,不在乎有四人插進去。

    鄭朗也搖頭,大家的心態很明白,不治河不要緊,一治河馬上這些官職的分配就會鬧翻了天。這才說到正事,道:「陛下,沒藏訛龐如今勢焰傾天。李諒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梁氏……這是對沒藏訛龐不滿怨恨的發作。雖沒藏訛龐有利勢,西夏還有許多人支持正統王室的。若臣沒有猜錯,不用一兩年時間,李諒詐就會對沒藏訛龐動手。他雖小,可他的親信歲數不小,這些親信大臣要的不是李諒柞的謀策,僅是李諒柞的態度。我們相助沒藏訛龐,沒藏訛龐就會勝利,他擊殺西夏國主,西夏人必產生內鬨分裂,我朝丟棄黃河暫時不問,以如今的財力,一舉出兵,有八成機會,將西夏奸滅。但想經營西夏,就不能治黃河,國家財力跟不上,民力跟不上。只能丟棄西夏這個大好機會,替西夏國主剷除沒藏訛龐,培固根基。」

    很多大臣不知道內情,聽得不大明白。

    少數幾個大佬卻很清楚,知道六名高級斥候具體姓名的人不多,但他們知道有這六名高級斥候存在。相助沒藏訛龐,那麼在沒藏訛龐與諒柞生死對決時,就要有表現,一舉奠定地位,宋朝出兵,裡面配合。

    若對西夏暫時不動手,就不能相助沒藏訛龐,相助了,西夏產生一段時間動龘亂,以沒藏訛龐如今的智慧與力量,幾年後就能迅速平定,到時候宋朝再出兵,時間晚了。不如乘李諒柞力微之時,暗中倒向李諒柞,他們身為沒藏訛龐的親信,突然發作,沒藏訛龐必不備,一舉立下奇功,謀取政治地位,掌控西夏大權,蓄機待發。

    知道內情的人能想明白,不知道內情的人肯定聽得很茫然。

    這是宋朝最高等的機密,知道了,也沒豐人敢說。

    「張臣、王吉等將老去,張亢也病重……」趙禎遲疑道。

    張臣剛死的,張亢因病重,請求致仕,返回濮州養病,失去了才知道珍貴。張亢不僅是一個武將的,能文能武,並且也精通水利,鄭朗走後,他幾乎隻手將荊湖南路的擔子挑起來,立下大功。但因為勞累,終於累倒了。趙禎失去這個大臣,才感到很後悔,賜其兵部尚書薛國公,就是這樣,還遭到許多大臣的反對。

    張亢悲劇乃是一個縮影,後面還有,王韶,郭逵。因為鄭朗推動,張亢結局遠勝過史上,鄭朗只能做到這地步了。

    鄭朗也是一聲嘆息,又道:「陛下,但還有一些將領,趙詢、楊文廣,郭逵,種諤,張玉等人皆是良將,關健還有一個人活著,狄青。不過臣與狄青偶有書信來往,他征殺多年,身上多處受傷,又有背疽,一到冬天便嚴重發作。臣也擔心狄青會出意外。若他出了意外,雖我朝不缺乏良將,但缺少一個統帥。那時再想收復西夏,很難很難了。」

    大家皆不作聲。

    鄭朗說術有專攻,想領兵作戰,還得狄青,爭都爭不過去。不過許多人心中皆有些不服氣。鄭朗卻在眺望遠方,那個人果然去了西北,不過要等他成長起來,還早哪。

    又道:「並且慶歷戰爭,許多參戰的將士還沒有真正老去,他們富有與西夏軍隊戰鬥的經驗。一旦他們老去,國家又缺少有實戰經驗的兵士。因此在臣心中,不知如何做選擇。」

    然後看著趙禎,與幾位大佬。

    是治國,還是平天下,是治黃河,還是要滅西夏,請你們選擇。趙禎與幾個大佬都不說話,兩件事,不論做那一件事,都有很高的成功機率,內治重要,可誰能忽視平滅西夏之功?趙禎也想啊。下面的大臣有許多不知道內情,不知道內情就不能做判斷,但幾個大佬心中有數,一時間內心掙扎又糾絡,臉上露出各種表情。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7

第十二卷 七百五十一章 私心
    吵起來了。

    沉默了好一會,最先是韓琦發問:「行知,真有八分把握?」

    鄭朗點了一下頭,道:「如果再派一使,同意將河西一些地方交給吐蕃,兩邊同時出兵,成功率還會更高。」

    河西走廊鄭朗不願意放手的,但唃廝囉一死,吐蕃什麼也不是,於其說交,不如說是給其託管。並且他達到一個目的,兩個選擇題,治國還是平天下,國家是用來治的,天下是用武力來平定的,將大家的思想觀念強行矯正。命題太大了,無論鄭氏治黃河,或者平定西夏,大家皆疏忽了鄭朗說法有什麼地方不對。

    得到鄭朗肯定的回答,韓琦大聲說道:「陛下,一旦平定西夏,陝西不用再駐紮那麼多軍隊,僅是一年開支就會節省上千萬緡,國家財政會更加健康,治理黃河可以隨時進行,平定西夏的時機卻是眨眼而逝。」

    韓琦說得有一些道理的。

    宋庠卻遲疑地道:「行知,可有十分把握?」

    鄭朗搖頭。

    「若沒有十分把握,萬一失敗,國家數年積余化為一旦,陛下,臣以為還是先治黃河,內政上去,何懼外敵,自六塔河後,黃河年年有災害,然而人人畏之如虎,提都不敢提。既然朝廷有雄心治理黃河,為何不先治黃河。百姓安居樂業,衣食無憂,這才是立國的萬世基業。」

    「伯庠,有西夏之逼,何提萬世基業。」

    「稚圭,自中國遠古以來,胡狄蕃蠻就沒有停止過入侵,漢朝強盛之時,匈奴方滅,又有西狄之災,唐朝強盛之時。契丹、突厥、吐蕃卻一直不能平滅。滅掉了西夏,又有回鶻人,南有吐蕃人,當真西方就無事了?」

    富弼沉思良久,忽然道:「陛下,臣也以為先治黃河,只要國家強大,西夏就不會是危害。」

    龐籍道:「彥國。也未必啊,國家何謂強大,緊一緊,皇祐年間財政就會出現積余,鬆一鬆,即便現在。再多的財政也讓冗費浪費了。開源固然重要,節流也不可忽視。」

    龐籍也不知道如何選擇,指的是國家錢帛的浪費。

    但龐籍卻將話題帶得更遠。

    在座的官員誰怕誰啊,於是更多的官員參與進去,於其說是爭執,不如說是吵架。

    看著崇政殿變得像菜市場,鄭朗很無語。

    其實龐籍說得同樣有道理,但看財政,宋朝財政在自己多方努力下。確實在轉好。然而能不能守住,沒有南方,沒有銀行,皇祐年間,一個裁減兵士,一個商稅增加,裡外結合就達到了兩千多萬緡錢。過日子精打細算,提高效率,壓縮浪費。三千萬緡積余就是這樣省出來的。就是隨後去除加耗與頭子錢。一年還能省下兩千萬緡錢帛。從理論上,將皇祐的底子守住。銀行與南方多出來的錢帛,能使國家一年積余能達到五千多萬緡。不用國家以前的錢帛,就是這個錢帛,分四年進行,足以支撐起黃河工程。

    如果效率雍腫,大肆浪費,這些錢帛也就沒有了。若再來個災害,就是有南方,有銀行,國家也休想有積余,更不要說黃河。還有,鄭朗一直不明白,趙頊登基那年,國家是怎麼一年將兩億多緡錢用掉的。

    這是一個不確定因素。

    拋開這個不確定因素,鄭朗內心還是想以治黃河為主,想對付西夏,以後還有機會,他還想等神臂弓,等火炮技術完善。不過看著龍椅上趙禎清瘦的身影,心中又不由地將視線向西方觀注。

    趙禎……沒幾年好活了。

    這是他的私心,不能說出的私心。

    爭了大半天,根本就沒有一個結果。休要小看了韓琦,他力量小,可強橫無比,龐籍應付起來都感到頭痛萬分,更不要提富弼。

    「散吧,」趙禎看了看天色,吵了大半天,午飯都沒有吃,他餓得眼睛發昏,可大臣們越吵越有勁,耳朵裡嗡嗡作響,只好宣佈散朝。

    走出崇政殿,韓琦與歐陽修同時追上來。

    韓琦是首相,歐陽修先站在邊上,韓琦問:「行知,依你看,吐蕃可懼乎?」

    吐蕃沉默了許多年,直到去年才突然發飆,讓宋朝君臣意識到它的強大。

    鄭朗答道:「要看,去年吐蕃屢屢大捷,一乃是西夏輕敵,二是交戰地點多在吐蕃境內,或在蘭州境內,蘭州乃是六谷部吐蕃人,佔據了部分天時地利人和。因此西夏屢戰屢敗。不可小視,也不用高估。這一切乃是唃廝囉活在人世產生的影響,他一死,三子分家,上下缺少凝聚力,吐蕃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強橫。」

    「我知道了,歐陽永叔,你說吧。」

    「行知,若治黃河,是走北流,還是走東流?」

    「必須走東流?」

    「為何?」

    「倚據地勢,河北地平,水往低處流,它喜走北流。不過我在河北到處察看過,黃河雖喜走北流,若沒有太行山諸水而來,倒也罷了。因為太行山有數條河流而下。黃河加寬加深,水小時水勢平坦,河沙沉澱得快,黃河遲早會成為一條超長的大懸河,花這麼多錢下去,治出一條危險萬分的懸河,行嗎?況且治河主要就是束水沖沙,要求河道不能太闊。若將河水約束起來,水大時,太行山諸水水勢浩大,水不得洩,又會出現危險。走北流是倚據了水性,可無法治理。必須強行將它束於東流。」

    「然東流地勢高。」

    「故我提議挖一條運河,從下流將諸水挑起來,能洩能蓄,水大時能利用運河,通過下游諸水迅速將河水排向大海。水勢小的時候,關上陡門,讓黃河束水將河沙向大海沖刷,減少懸河的危害。不然像以前種種治法,除了浪費國家錢帛,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怕勞民哪,」富弼冷不丁地在後面說道。

    「彥國,得看怎麼做?國家用免費的力役來役民夫。那就是勞民。若僱傭民夫,願意來的人動援他們來,不願意來的人不能強迫,那麼國家只要治一項大工程,就是一項給百姓生機的機會。彥國,南方雖不及黃河重要,可我在南方實施了許多工程,它們遠不及黃河規模大。然加在一起,工程也不算小了。可見我勞過民?」

    基建啊,大好的增加國家GDp的機會。關健看怎麼做了。

    「全部雇民得花多少錢?」

    「就是多花了錢,也是花在貧困百姓身上,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國家要錢來做什麼的?不用在貧困百姓身上,難道讓一個知縣養七十二個小妾家妓?」

    「那個知縣養了七十二個小妾?」龐籍好奇地問。

    鄭朗悶哼一聲不答。不要說知縣,後來還有一個相當於縣尉主薄的局長,包養七十二個小老婆呢。

    「我就怕國家財政不足。」

    「國家財政不足?先帝末年國家耕地在冊的有五百餘萬頃,這些年農田水利法,江東圩,加上南方諸路新增加的五十多萬頃耕地,最少帶來一百萬頃,加上原先的隱田。國家耕地面積可能接近八百萬頃,然而戶部冊上不足四百萬頃。其中近三百萬頃在南方。難道若大的北方僅有一百萬頃耕地?慶歷末為了休生養息,減免商稅,因為休生養息帶來商業繁榮,在皇祐時商稅一度達到一千五百多萬緡錢。這一過就是六七年時間,銀行的刺激,平安監規模擴大,各地作坊數量激增了兩倍,商稅呢。去年商稅僅有一千七百萬緡。這些稅錢呢。這些耕地呢?」

    幾人在交談,邊上圍上來許多官員旁聽。鄭朗幾個責問,無任何官員敢回答。

    「郭諮看到耕地兼併隱田嚴重,地籍混亂,富者田產益重而田賦未增,貧者田益少而稅未減,甚至有私田數百畝者,只納四畝田的稅,於是首倡均稅法,為何醇之派方員外郎孫琳、都宮員外郎林之純、屯田員外郎席汝言、虞部員外郎李鳳、秘書丞高本分往諸路均田,人還沒離開京城,反對聲音一片?天下,精英的天下,可也要兼顧貧困百姓。不要拿著君王的俸祿,卻將國家的利益往少數人口袋裡裝。貧富不均嚴重,最終你我子孫無存矣!」

    說完,鄭朗大步回家。

    剛到家不久,忽然外面門房來稟報:「陛下來了。」

    鄭朗立即命人將中門大開,皇上來了,什麼門都得開,最高禮儀歡迎。

    明白趙禎用意,無論黃河,或者西夏,自己得負起主要職責,這些年自己一直未再度進入兩府,會讓人產生誤會,誤會就會輕視,輕視政令就沒有威信。

    因此高調地來訪,給自己威信。

    將趙禎迎到府上。

    坐下,趙禎說道:「朕還是第一次來你家。」

    皇上到某一個親信大臣家中坐客,頗為正常,不過以前讓鄭朗不遭人嫉妒,趙禎卻一次也沒有來鄭家做客。

    趙禎又說道:「你家的宅子也是我去過大臣家最寒酸的宅子。」

    「陛下,不能住得太委屈,不能吃得太委屈,也不能穿得太委屈,然也不能奢侈無度,知足常樂。」

    「知足常樂啊,說起來簡單,可幾人做到,對了,你那兩個學生呢?」

    「陛下,他們不是臣的學生,互相交流。在學習呢,準備參加制科考試。」

    「那還早。」

    「也要準備。」

    「對了,剛才朕聽聞你在崇政殿外與幾位宰執發生爭執。」

    「也不算是爭執,僅是看到一些弊端,忍不住想說,既然陛下說到此事,能否將幾位宰執一道喊來做客,剛才崇政殿臣工太多,臣心中有些想法,說都說不清。」

    「朕是來做客的。」趙禎打趣道,不過還是聽從鄭朗建議,派太監前去傳諸相過來。

    崔嫻親自上茶,趙禎說道:「你們都下去,我與鄭卿說幾句話。」

    等崔嫻與幾位下人太監退下,趙禎說道:「奴奴在宮中想見你一面,讓朕勸阻了。」

    鄭朗很尷尬,道:「陛下,能否選一個好的郎君,殿下不能一輩子呆在深宮。」

    「朕勸過啊。但她不聽,朕又怕出現意外。」

    「這個……」鄭朗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不關心你的兒子?」

    鄭朗差一點滴汗,又不知道怎麼回答。實際問過,在宮中還好。就算宮中能發生什麼勾心鬥角的事,趙念奴的兒子也不能參與嫡位之爭,倒沒有什麼危險。

    「陪朕上你家樓上看一看。」

    「喏。」鄭朗將趙禎帶到自家二樓上,站在書房前,趙禎眺望著遠方。道:「朕心中有一個想法,過幾年事件淡化下去,奴奴心裡面還有執念,就在你家附近建一座道觀,讓奴奴出家。」

    「這個,」鄭朗真的滴汗了。

    「那樣一來。你更難進入兩府。」

    「進不進兩府對臣來說一樣,不過,」鄭朗不知道怎麼說,從私情角度來分析,這是最穩妥的辦法。鄭家周圍非富即貴,但皇家想建一個小道觀還是不難的。以女道士身份偶爾來走動,只要做得不過份,別人會說閒話,但不要緊。可終是一顆定時炸彈。想說,自己做的孽,也無話可說。

    趙禎卻岔開話題,就算有這個想法,也必須等治河或者平夏過後,這時候無論如何,不能出亂子,眺望著遠方說道:「鄭卿,你幾乎踏遍了我宋朝大多數地方。百姓過得如何?」

    「陛下。好的確實好起來了,還是有許多人衣食困難。」

    「朕很想看一看真實的百姓生活。」這個要求似乎不難,實際真的很難,想一想皇上出行,玉輅載著,周圍侍衛開道,也出宮,甚至出城,但那有什麼機會能真正看到老百姓的生活。

    鄭朗搖頭。

    不過趙禎一生悲情,他活動的範圍真的很小,自幼生長在宮中,成長起來後,要麼皇宮,要麼偶爾南天祭出宮一次。但就是這樣的皇帝,卻是最知道民間疾苦的皇帝。

    低聲道:「陛下,臣能碰到陛下這樣的人君,也是臣之福氣。」

    「朕遇到你這樣的臣子,也是朕的福氣,有時候朕想,你一生無子,朕一生無子,可你為朕做了這麼多,朕卻不知道怎麼回報,也許奴奴那件事,也是上天的旨意,一飲一啄,豈能錯乎?」

    「這個,」鄭朗又不知道怎麼說了。

    趙禎接著轉開話題,道:「鄭卿,朕在宮中聽聞內侍說這幾年百姓生活比以前過得好。」

    「倒也不假,比以前過得好了。其實百姓要求並不高,有一口飯吃,有衣服保暖,有一處遮風蔽雨所在,他們就心滿意足。若偶爾能食肉,偶爾能穿一兩件新衣服,就會誇讚陛下英明了。」

    「就如此?」

    「還能如此,這是他們碰到陛下這樣的明君,國家大治,否則更悽慘,」鄭朗無奈地說。這是生產力決定的,在這時代能讓百姓吃飽而非吃好,穿暖而非穿好,能寄居之所,而非是別墅,難度要求不亞於後世人人有寶馬,家家住別墅。

    忽然靈機一動,道:「陛下,你想不想看一看老百姓真正的生活?」

    「想啊,」趙禎答道,但他嘴角露出笑意,這是不可能的。自己一行,帶著幾百名侍衛,就是往哪兒一站,也看不成老百姓的生活情況。可惜他不是穿越者,或者鄭朗有本事讓他看康熙微服私訪記,否則一定痛罵,這些編劇怎麼瞎扯到這種地步。

    但肯定想的,這叫圍城心理,或者叫河對岸心理。城裡面的想殺出來,城外的想進城。看到河對岸,總認為河對岸那邊會有美麗的風景。最妙的是無論國家怎麼大治,趙禎從來不提封禪,也沒有任何大臣提封禪。上有所好,下有所投,不提,提了是自找沒趣的。

    因此鄭朗靈機一動,大的心願不能滿足,小的心願卻有一些小主意的。正好等會兒幾個宰相過來,大家一起看一看。道:「陛下,臣今天能讓陛下看到。不過待會兒臣說什麼話,陛下不用反駁。」

    「好啊。」趙禎眼中閃過一份喜悅。

    兩人下樓,暮色蒼茫,幾個宰執到來。東府富弼、龐籍、韓琦、曾公亮,西府宋庠、田況、程戡、張昇。確實,若沒有趙念奴一事,無一人資歷能及鄭朗,儘管他在數人當中歲數最小。

    坐了下來,鄭朗說道:「諸位宰執,剛才我與陛下說了一些話,陛下想看一看百姓真正的生活。」

    「不可啊,」大宋驚叫起來。

    怎麼看,沒辦法看。

    「我也以為不可,可也不是真正不可,若陛下不乘玉輅出行,侍衛遠處警戒,再挑幾十名武藝強幹的侍衛貼身保護,倒是可以看一看的。」

    「也不妥,」富弼道:「若真的這樣做了,明天我們會讓言臣罵死。」

    「彥國,位居宰執,那個沒有被言臣罵過,未罵過還稱為宰執嗎?」鄭朗一句憊懶的話讓大家一起囧了。鄭朗又道:「陛下剛才也說過,只聽到諸位臣工稟報,但他從未親眼看過,心中沒有底。你們想一想,陛下未封禪,未出行,甚至其他數京也從未去過,產生這樣想法並不奇怪。」

    頓了頓道:「臣還有一個用意。」

    「是什麼用意?」韓琦問。

    「看了就知。」

    幾個宰相還是拚命地反對。

    趙禎道:「就這樣吧。」

    說著帶頭往外走。

    張昇想拉趙禎的袖子,趙禎低喝一道:「你們為什麼不讓朕看,難道有什麼不能看的?」

    不是這個理兒,但張昇不知道怎麼回答。趙禎已經興沖沖地走到門口,幾個宰相只好跟上,鄭朗在崔嫻耳邊低語了幾句,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來,張昇在路上抱怨地說道:「行知,你也太胡……」

    鬧字不便說出。

    侍衛仍然在開道,只是與往日不同,趙禎不是乘玉輅的。這是難免的事,就是康熙拋開民族角度,對百姓還是可以的,最怕憂民,所到之處還帶了三百名扈從。趙禎更怕憂民,到鄭朗家做客,也帶了一百多名侍衛,前面一進鄭家,後面侍衛散開警戒。

    就是這樣,走了一會兒,韓琦也抱怨道:「行知,你做得不對。」

    這時候街上行人少了,不過乃是最繁華的場所,去鄭家沒有事,就這樣讓趙禎走在大街上,一百多名侍衛護衛,同樣感到吃力。

    鄭朗道:「明天讓人彈劾我吧,以便下不為例。」

    幾個宰相一起翻眼睛,知道下不為例,並且你自己還吃過苦頭的,為什麼要這樣做?

    鄭朗不作聲了,這是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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