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36

正文 七百三十二章 攤上事了
    鄭朗回到家中,先派人將時恆喊來。

    火炮研發卡住了,其實鄭朗也未要求時恆發明什麼高明的先進火炮,僅是明清時一些作品。不過給了時恆領先的科學知識,畢竟相差五六百年,六七百年的知識積累,生產力,經驗。

    因此一直不能成功。

    不但不利於軍事,也不利於科學的發展,成功了,學習格物學的人必多,不成功,因為又不是在科舉項目之內,學習的人越來越少。而且朝廷h了很多錢帛,再拖下去,最終會有大臣彈劾或質疑。

    雷貢的事也沒有進展,**固化成功了,沒有雷貢無法引爆,液化**倒是易於引爆,往往一扔一砸就可以讓它爆炸,但這玩意兒太危險,往往提在手中一蕩,就能爆炸,根本就沒有實用性。

    讓時恆請一段時間假期,跟在自己後面,再互相探討一下。

    然後寫了一封家書遞向潭州,說趙禎病情好轉,能開口說話,也能站也能坐,正常康復當中。這封信明是寫給崔嫻的,實際是寫給另外一個人。

    又寫了一封奏摺,繼續請辭掉各種官職。

    趙禎與他「臭味相投」也是生性使然,兩人無論從德操,或者思想,或者對事物看法十分相近,並且是追求完美的人。做錯了,就要受罰,沒得客氣。

    文彥博與富弼必然將自己的請辭奏摺壓下不報,那麼就來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

    會產生什麼後果,他沒有細想,但想到一部分,鄭朗並沒有顧忌。有兩個用意,他反感如今這種不顧大局,一味吹毛求疵的風氣。富弼許多做法也不完美,為什麼讓鄭朗看重無他,諸士大夫一起變得浮燥。趙禎朝後期星光璀璨,范仲淹、歐陽修、韓琦、富弼、文彥博、包拯,還有正在成長的司馬光與王安石那個人不是名垂千古。

    但論臣不是趙禎朝最好的時代,而是天聖朝,魯宗道、蔡齊、王曾、張知白、李迪等等,這些人才是謙謙君子。為人厚道,識大體,正直,有吏治之能,而不是文章璀璨。

    其次富弼在六塔河事上是做錯了為了政績為了權利強行上馬的。

    第二天將請辭奏摺遞向中書,帶著時恆東下。到澶州後,又遞了第三份請辭奏呈。

    文彥博與富弼這次終於攤上事了。

    鄭朗是做錯了事,可考慮到六塔河的嚴重,雖錯也錯在理上。

    縱觀鄭朗這些辜做了什麼?

    南下平儂智高反叛,平交趾,震大理,大治南方等於是替宋朝將五分之一土改天換地,這麼大功勞,還要打龘壓難不成讓鄭朗真的三十幾歲,就要告老還鄉?

    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很多大臣不服啊,並且鄭朗擔任首相四年多時間,他並沒有拉攏什麼親信,可提撥了一些能臣上位,在朝婁上影力遠在賈昌朝之上。

    這還不算,某些人聽到這個消息,喜出望外。

    於是將前後想了一想,想出一件事,本來朝廷是答應讓鄭朗擔任兩湖經略安撫招討使,因為忌其功,多次遭到彈劾,貶成荊湖南路一路,雖能兼管,對荊湖北路管控能力弱了,若沒有這件事,能不能發生辰州官員配合彭師寶攻打彭仕羲?巨岩峒會不會協助張平孟與西夏人擒拿鄭朗?

    不管彭仕羲是否有反心,君臣、父子、夫妻乃是儒家治國治家的三大綱領,今天辰州能助子攻父,明天呢?能否助以臣攻君?

    一場場**裸的政治迫害,差一點使國家痛失一臂膀。

    最要命的是歐陽修風塵朴朴地從河北返回。

    他刻意轉到六塔河工地上察看,六塔河工程到了尾聲,春汛即將到來,挖河難度增加,因此想搶在三月到來之前,將六塔河工程結束,於是工地上無數民夫正在搶挖。

    然後他順著六塔河轉了轉,對河北情況歐陽修比較瞭解的,看後焦急萬分,回到京龘城就寫了第三份抗章《論治河第三狀》。提出三說與三患。

    畏大臣說,畏小人說,無奇策說。大臣就是指文彥博與富弼,小人指李仲昌,無奇策,乃是大臣用心太過,不承認自古無不患之河,只想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幻想河不永患的奇策,試問若大的黃河,連綿數千里,縱橫整個陝西京畿河東河北,怎能一個奇策就可以治理黃河?難道夜郎國也能用奇策擊敗漢朝?

    一患大臣貪建塞河,何謂貪,懂的,貪的是這份政績,而忘掉謹治堤防。二患即便商胡可塞,胡道復歸,不過一二年間上流必決。三患河流注溢,流行梗澀,則上流也必決。

    想要治「治水本無奇策,相地勢,謹堤防順水性之所趨爾……」不敢說,還是隱隱指北流說,即便黃河主動向東北方向流淌,那麼就依黃河的水性,開挖東北方向的新黃河,使之疏通。

    又呼籲趙禎特諭宰相,使更審利害,速罷六塔河之役。

    書上不報,這時候六塔河都快修完了,怎麼可能停下來?

    而且趙禎身體沒有康復,此時也不能主政,政事然在文彥博與富弼手中,能自己抽自己臉麼?」」塔河還沒有出事,富弼與文彥博已經攤上大堊事了。

    鄭朗乘船來到六塔河,其實一路上已經能看出一些。在京龘城北端的黃河上,還能看到黃河波濤洶湧澎湃,但過了小吳埽(澶州西)後,黃河出現數處岔流,從小吳埽開始,一直到大名府,將這一平原地帶肢解得肢離破碎。

    黃河的水勢也平緩下去。

    這種平緩非是長江,一旦平緩,積沙能迅速沉澱,黃河也越來越成為一條地上河,就是沒有六塔河,也遲早會出大堊事……」塔河就在濮陽城,也就是澶州城的東面,自商胡埽東北修納的一條蓄水新河道。

    因為用來蓄水,上游與黃河相通,下游卻塞死了,不入海。若成功,不僅蓄水,還能用來灌溉。因此此議得到富弼與文彥博的通過。於其說是河,不如說它是一個水庫,河型水庫。

    鄭朗看得很仔細,不僅看六塔河,還要看小吳埽,商胡埽以及其他數條黃河岔流。

    看後心情沉重。

    錢多惹得禍,比自己想像的要嚴重得多,修的規模太大了,長度與史上差不多,就著當地的地形,想長也無法長了,可是寬度與深度遠遠超出史上的規模。

    鄭朗寫了第三篇奏摺,再次請辭,但讓文彥博與富弼,將賈昌朝召到京龘城議事,議六塔河。

    兩人順著黃河西返。

    在舟上時恆問道:「鄭相公,那個高爐只能冶鐵,不能煉鋼?」

    「高爐冶鐵轉爐煉鋼……」鄭朗耐心地講解了鐵與鋼化學分子不同之處,又說了高爐與轉爐的原理。又說道:「這是一種理論,想成為實際,必須要更大龘規模的試驗,研發成本更高,許多技術難題要一一克服。現在懂格學,學格物的人不多,沒有助手,你一人無法研究成功的。關健還是火炮,這樣吧,你先將黃火囘藥放下,雷貢研發也放下,專攻火炮。火炮成功,讓更多的人看重格物學,學習格物學,你的助手就會多起來。另外,向朝廷也便於討要研究資金。」

    飯得一口一口地吃。

    一來一去,h了二十多天,鄭朗不僅是看黃河,也與時恆講解了許多理論知識。僅是理論方面的,化為實踐還要很長時間,但必須將這種理論完善,讓時恆知道其中所有原理,有方向的研發,便能將這幾百年的差距縮小起來。

    到了京龘城,賈昌朝耍大牌,他拿鄭朗沒辦法,可是富弼與文彥博在他面前,只能算是兩個小毛孩子。

    鄭朗也不急,反正修也修好了,現在要做的就是贍後,不能出人命。

    於是在家中做了準備。

    數天後賈昌朝才姍姍來遲。

    若不是因為鄭朗,有可能他還不回京龘城。現在回京龘城做什麼?是見趙禎還是見文富二人行下屬之禮?

    鄭朗發出請柬,遍請兩府大臣,以及兩制官員與言臣,還有賈昌朝來自己家中做客,談六塔河。

    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所有相關的大臣:起到來。

    別的不說,在水利上鄭朗乃是宋朝的一哥。

    事情傳到後宮,趙禎聽聞後,抱病親自來到鄭家。

    非是小事,黃河一出事皆是大龘麻煩,況且六塔河也h了朝廷許多錢。這些錢用在荊湖南路,今年荊湖南路開發資金全部能解決,用在民生上,可以寬解一半的兩稅,百姓生活能得以改善。不過僅是一種理論,鄭朗再三的削減禁兵,如今宋朝一年軍費仍然接近六千萬緡錢,官員一年薪俸三千多萬緡錢,與這兩樣支出相比,六塔河什麼也不是。

    一一落坐,鄭朗刻意拿來一相棉墊子鋪在趙禎椅子上。

    舉措又過了媚。

    但是怎麼辦呢?自己原先一直將趙禎當成好兄弟,現在能算是好兄弟嗎?

    趙禎抬起虛弱的手,在他胳膊肘兒上拍了拍,表示嘉許。

    是臣子,也算是半個女婿,應當做的。

    並且鄭朗回京之前,也聽到一則消息,李母做得不好,女兒也是膽大妄為。因此趙禎遲遲不決的判決終於宣判下去。讓李瑋與趙念奴和離。不離不行哪,這事兒攤大了,李瑋肯定也不高興自己頭上戴著一頂綠油油的大帽子。況且女兒要回來的,又不願意進李家。但又找了一個宗室的女子,下嫁給了李瑋。

    拋開真相,趙禎做法很仁慈的。不過害怕舅母再次鬧事,又讓李璋供養李母,並且將那座豪華的駙馬府依然賜給李瑋。李家上下官職依然未變。但將李瑋召進內宮,說了什麼,外人不得而知了。

    隨後又將趙忭二人重新召回京龘城,女兒平安,趙禎怒氣消解下去。

    可憐兩個大臣才到兩廣,還沒有坐穩呢,又匆匆北上,返回非封。

    當然,贏來士大夫一片喝彩聲。

    這就是北宋中期一個縮影,認為能虐皇上才算是真本事。越往後越嚴重,最牛的乃是崇文館校書唐炯。崇文館校書是什麼官職,只不過掌管圖書,教授諸生而己。但在他起居日(正常情況下,宰相率群臣每隔五天會進宮拜見皇上,名為起居日)突然發威,彈劾王安石六十條,說王安石曾布表裡為奸,竊國天下。說文彥博與馮涼膽小怕事,說王佳是王安石家中養的奴僕。說無絳薛向陳繹三人是王安石家奴,張琥李定是王安石的爪牙,說張商英乃是王安石鷹犬。

    本來他是沒資格說話的,想一想那麼多大臣在起居日,多會輪到他說話,但他喝道:「王安石到御駕前聽取札子。」

    王安石矇住了,自己好歹還是一個宰相,就是皇上也不敢用這種語氣對自己這樣說話啊。

    遲疑間,唐炯又說道:「陛下面前尚且如此,到外面可想而知。」

    然後開始打開奏章數落王安石大罪,數落完了,將當時所有大臣痛罵一個遍,不顧滿殿幾百名君臣,揚長而去。宋神宗當時呆住,你不是大臣,也不是皇上,乃是玉皇大帝,否則不會這麼牛!

    在鄭朗提醒下,趙禎也漸漸醒悟過來,多次說到學魏徵,可以正直敢言,可以拉皇上的龍袍,對此趙禎不排斥,包括包拯,趙禎一直很欣賞的。但要實事求是,不能亂來一通。

    看到趙禎回心轉意,滿朝士大夫認為贏來勝利,皇上知錯能改了,至於趙念奴下落不明,全部讓士大夫們當成空氣。

    看到士大夫們的反應,趙禎心中產生一個想法,朕替你們著想,可你們也略略替朕著想一下吧。有幾人替朕認真著想過?這麼一想,對鄭朗態度越加緩和。

    但是鄭朗反而更慚愧了。

    大家陸續坐下,一起奇怪地盯著客廳時的長檯子,面積很大,以致於來了幾十人,若大的客廳,只能擁擠地坐在四周。但這個長檯子上矇住一塊巨幔,看不到下面是什麼物事。

    鄭朗用手搭在這個長檯子上,說道:「承蒙陛下仁慈無雙,我朝才能大治。如今情況遠勝於許多朝代,人口僅次於西漢一千六百萬戶,比東漢與唐朝所有時間段時戶數皆高。經濟更勝於任何一朝一代。漢武大破匈奴,若沒有文景之功,如何得承。漢武做得太急,又不重視內治,否則西漢會達到一個無法攀登的高度。如今我朝隱隱在向這個高度攀登,一旦一些弊端解決,我朝便會出現史無前倒的騰飛。」

    這段話很激勵人心的,趙禎臉露微笑。一生吝嗇,就是想做一個好皇帝,憑良心說,自己這個皇帝做得還不錯。

    鄭朗繼續道:「這個高度風光雖好,可有狂風,有雨雪,有冰磧,困難仍然多多。因為前所未有,沒多少經驗可以借鑑,會導致各種決策出現失誤,包括當初無昊未叛之前,朝堂的反應。但沒有關係,不怕犯錯,就怕不改正錯誤,錯了就矯正過來,決策才會越來越完美。諸位大臣有可能大多數人不知道,一個夾山党項部族謀叛,導致河曲大戰。

    一個北阻卜商道,導致北阻卜謀叛,真遼二國戰了數年時間。」

    略略說,不敢詳說,繼續道:「一個漏洞若及時彌補,就會盡善盡美,若是存心將漏擴大,便會使千里長堤,崩於一旦。對敵人,我們要將這個漏洞擴大化,但對自己切記不可以。那算什麼本事。窩裡鬥難道很光榮嗎?我只不過擔心六塔河,於是回來看了一看,卻聽到坊間有人傳言,連溪蠻與辰州的事都翻將出來。為何也?」

    富弼與文彥博做錯了,而且一些言臣給自己下絆子,鄭朗不喜。不過他更不喜賈昌朝,尤其是被賈昌朝當槍桿子利用。

    手是有了這通話。

    又道:「諸位,有錯指出來,大家一起矯正,切莫含沙射影,使事態擴大,形成內鬥。吐谷渾王阿柴臨終前將諸子喊來,讓子折一根筷子,再折一把筷子,讓諸子明白團結的意義,由是吐谷渾於西方開始強大。諸位,想要強大,想要將宋朝帶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諸位因此名垂史冊,必須要團結一致。請銘說……」

    不想多說了,發生了趙念奴的事,他是不想再任首相,因此不想爭辨,所說的僅是一次勸解。

    這才道:「陛下,還有諸位相公,以及諸位臣工,我說六塔河,僅說六塔河,希望以後不要利用六塔河,引發其他的事。陛下,臣就說六塔河。」

    說著扯開巨幔。

    露出真面目,乃是一個巨大的模型,也可以用在軍事上,不過很難,鄭朗試過,想要成功,必須將所有地形按照標準尺寸展示在模型上,決策才不會出現失誤。

    如今連地圖都畫不標準,況且模型。

    偶爾用過,但用的次數不多。

    現在鄭朗不是用作軍事,而是用作民事上,用實物來說話。

    是澶州往東,一直到大名府的黃河形勢模型,包括六塔河與商胡埽。扯開巨幔,鄭家上下的下人們開始用大大小小的提桶提來井水。鄭朗說道:「陛下,看看六塔河的功能。」

    然後手一揮,下人們向模型上游黃河河道將井水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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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七百三十三章 問好
    水開始向下游流淌,鄭朗對趙禎說道:「接下來無論看到什麼,陛下勿用擔心,提前做預防,不會出現大問題。」

    趙禎這個身體太差了,萬一一急,急出病來,可不是鄭朗願意看到的。

    趙禎額首。

    大部分水繼續向黃河下游流淌,一部分開始傾入六塔河,為了讓六塔河更醒目,鄭朗讓它成為紅色,直到水傾進去後,大家才發現一個秘密,這些丹砂的顏料隨著河水到來,開始溶解。不過這一來,河水在六塔河中的流向開始變得清楚。

    到了頭,水流開始向回倒流,可上游的河水繼續衝來,於是在六塔河裡形成一個個個迴旋。有的大臣對水利懂一點,已經看到它的危害,這一個個迴旋形成,會對堤岸造成很大的妨礙。

    於是,一些人緊張地盯著富弼與文彥博。

    富文二人終於皺眉頭了。

    但危害不僅在此,現在是模型,是人在倒水,水流有大有小,放在實際當中,水流同樣如此,黃河水流量不可能相等的。因此隨著六塔河內水流量增加,水位線到達巔峰。上游的河水下降,於是向黃河外,也就是商胡埽處衝去。

    這才是致命的!

    商胡埽處河水東北向,形成一個九十度的拐角,水流到此,對堤岸會形成極大的危害。現在再加上六塔河河水倒灌回去,兩邊激盪,一會兒河水量大,將水位壓回六塔河,一會兒河水下降,又將河水沖向商胡埽。因為染了六塔河模型裡的丹砂,紅色河水將水流的流向一展無疑,隨著河水水流量增加,來回衝蕩力強化,終於商胡埽兩邊堤岸被衝開,河水向澶州與大名府平原地帶流去。

    大問題來了!

    富弼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未說話。

    文彥博顫聲問:「行知,可有化解之策。」

    「寬夫,當初設計六塔河就是為了束水蓄水,因此選擇的地形比較特殊,我實地看過,無法打通六塔河。」也就是想要解救,將六塔河與下游黃河打通萬萬不能了。就是能,也是失敗,上下游打通,不起蓄水作用,這個近兩千萬緡錢,三十萬民夫勞動了半年之久是用來做什麼的?

    歐陽修問道:「那麼黃河東流或者北流那一種策略比較好?」

    終於問了出來。

    既然蓄不行,那就疏吧。

    對此鄭朗早有準備,取來一張地圖,是無法做出更大的模型了,只能用地圖顏色來代表海撥,說道:「東流必敗。」

    「何解?」程戡問。

    東流乃是絕大多數大臣的意見,現在出現的種種策略都是在東流基礎上設想的。

    「大家看著這些顏色,越綠地勢越低,越黃地勢越高」鄭朗指著地圖說道:「東流乃是從京東路入海,可兩邊多山地丘陵,地勢高,黃河上游水土破壞,河沙含量大,就算huā重金修建一條新河,不久後河床重新抬起,甚至不用五年時間河床就會抬起。水往低處流,這是水性,東流水流不暢,必然自己尋找出路,那麼哪裡更低,還會向北方決堤!」

    東流治河還是沒有用。

    歐陽修眼中出現一些希翼,但關係到軍事,他也不好明說。

    鄭朗看了他一眼,又道:「北流同樣不行!」

    不要抱希望了,你的想法也是錯誤的。

    繼續道:「一是軍事,河北因黃河決堤分流後,多處湖泊變成平原,失去軍事作用,其一也。最主要黃河若北流,通量也非常小,又要承受太行山來的諸多河流衝擊,若強修黃河,使黃河變得寬深,河水枯水時季河水緩慢,泥沙積澱更快,早晚要出大事。若束河沖沙,河面小,汛期承載不了黃河與太行諸水的水流量,河北會多次氾濫成災。而且一旦河水不得暢,又會自己尋找出路入海。京東路不行,河北路不行,那麼就會往這個地方去。」

    順著泗水與汴河指向淮河。

    黃河是什麼,一個重達一千斤的巨漢,淮河算什麼,一個七十斤重的小娘們,黃河壓在淮河身上……小娘們不要哭了,有可能前面一壓,小娘們就隔屁了。

    如果發生這種情況,整個就亂了,無論河北路,或者京東路,或者兩淮路乃是宋朝的經濟重心,重中之重。

    事實史上北宋意識到北流之害,河北經濟氾濫成災,已經看到了,自然不想北流,於是多次束於東流,然多次出現決堤,決向北流,最後河床上升,東流不通,北流不通,自己兒入淮河了。然後自北宋末到金朝時起,淮河悲催,甚至水災彌蔓到臨近長江的和州與無為軍一帶。隆興二年,壽春、廬、和、無為、光數州府成為一片沼澤,千里汪洋。淳熙十五年,廬、濠、楚、無為、安豐、高郵、盱眙再度大水,廬舍、圩田、莊稼、軍壘化為一空。還有很多很多。

    水害,兵害,江淮與兩浙本是宋朝經濟最發達的地區,最終出現可憐的一幕,百姓用刀耕火種方式耕作。千里之地,罕見人煙。

    當然,現在君臣還沒有想像到那一幕。

    但鄭朗所說的,讓大家一起感到擔心萬分。

    鄭朗又道:「永叔說的對,想治黃河,就得大治,任何偷機取巧的法門都沒有。」

    「但需要大量錢帛啊」富弼嘆了一口氣。

    不是一個錢兩個錢,若最終選擇鄭朗的主意,一億五千萬緡錢算是少的,兩億多緡照樣能堆在這個無底洞上。

    鄭朗道:「自儂智高謀叛以來,兩廣、兩湖朝廷撥下去多少款項?朝廷有沒有因此缺少錢帛?況且想大治黃河,也非是旦夕之功,需數年時間才能完成,有一個錢帛緩衝過程。我在六塔河時,都有一個構想。」

    「說」趙禎忽然道。

    若六塔河出現問題,他也有錯,文富二人徵詢過他意見,當時他未病,神志很清醒,同意了。

    「先是銀行,銀行的錢帛不能再動用了,若是小心經營,銀行之利,再加上朝廷積余,便可以增加二成契股,將銀行放大到四十幾個大州。」

    「若此,就可以籠罩宋朝整個經濟,為何僅二成契股」三司使王拱辰問。

    「銀行非僅是為了謀利,也是為了便民,百姓家中有餘錢,因銀行就不會再埋於地下,使金銀銅幣流通缺少匱乏,也使一部分大戶人家將餘錢從兼併土地上轉移,減少緩解國家兩極分化與貧困百姓的怨懟。利於商人借貸,活動國家經濟,也能使百姓在缺少經濟時,減少向奸商借高利貸,最終越陷越深。因此最終銀行不僅是大州大府,還要普遍到每一州每一縣,甚至每一個大鎮。僅是六十州城,我說它佔據三成契股不過矣。」但鄭朗有一條未說,銀行規模最終會越來越大,可利潤會下降。

    一旦成為龐然大物,壞賬、呆賬、假賬,貪污受賄現象可能遠遠超過後世。投資與利潤所得比越來越下降。

    知道,不會說的。

    繼續道:「但有一個沉澱過程,一旦擴朋到近六十個州,每年收益會超過兩千萬緡錢,那時,兩廣與荊湖南路也會增加部分收益,若諸位替國家小心經營,一年下來會產生更多的盈餘。幾年時間,我所說的治理黃河策略便可以得以實施。黃河一旦治理得功,朝廷僅剩下夔峽四路這塊短板,至少地方上能真正實現大治。到了那時,進一步矯正一些弊端,會比文景之治更強更富,西夏與契丹就不會再成為朝廷的絆腳石。」

    構畫一幅美好的藍圖後,又說道:「並且因為大戶持的契股越來越多,朝廷榮他們榮,朝廷辱,他們辱,也會配合國家,若北方出現新的強大鄰居,南侵時,會有更多的豪強大戶主動配合國家反抗入侵。內治不失,我朝穩矣。」

    對這個新的強大鄰居,諸君臣又是不知道的。

    不過知道一旦如鄭朗所說,會有更多豪強與大戶,同朝廷擰在一起,利於國家統治。

    鄭朗提前放出來,一是有一個規劃,不然六塔河一出事後,會很亂。二是給一些豪強一個盼頭,經濟越來越發達,他們手中錢越來越多,不要往土地上投資,留著,買這個契股吧。

    這一點就像後世,錢多了,沒有地方放,只好往房地產上投入,形成惡性循環。若保護知識產權,往研發上投入呢。或者往新能源上投入呢?在這個過程裡,國家得引導他們。畢竟眼界不同,商人知道什麼,況且又身在局中,不識廬山真面目。

    然而文彥博沒有作聲。

    鄭朗做了展示,僅是一個模型,說服力不夠。

    看了他一眼,鄭朗知道文彥博不到黃河是不死心了,也未指望馬上通過,不言,轉過話題,對賈昌朝說道:「賈相公,這一回知道我讓寬夫將你召回京城用意吧?」

    不是警告你用小手段,而是要準備贍後。

    今年六塔河要麼不出事,一出事就是大事,澶州與大名府首當其衝。

    現在就要準備,否則到時候會有許多百姓淹死。

    如何準備,鄭朗沒有再說,文彥博與富弼此次做得有些自私,但不是一個惡宰相。

    讓下人將模型搬走,又拿來一份辭呈,遞到文彥博手中:「寬夫,做錯了就是要罰,一事歸一事,我並沒有半點針對你的想法,請准許我的辭退。」

    無論鄭朗怎麼解釋,都讓文彥博感到尷尬。

    趙禎忽然說道:「准奏。」

    大家一起感到訝然。

    准辭對鄭朗有好處,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早晚這事兒還會讓人隱隱猜出來。

    雖說是不好說的,難道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充當一回包青天,或者神探狄仁傑,查訪昔日所有嫌疑,將真相一滴一點揭開?就是有那個本事在事情過去了十幾年或者二十幾年後查出來,敢不敢說?唐坰出現,也未必敢查敢說。

    可對鄭朗名聲終會產生一些影響,辭去身體一些重要的官職,等於是變相的處罰,也等於是變相地讓大家自動將此事揭過。

    真相仍然沒有人知道。

    但是趙禎的舉動,讓許多人產生錯誤的遐想。

    鄭朗卻要回去了。

    回京有三件事,一是通知趙禎,二是六塔河,三是西北,都已辦妥,不能在京城再停留了。但還是停留了三天時間,去了軍械監,因為很危險,將一些試驗的地區搬到城外。

    鄭朗親自指導時恆與諸工匠。

    第二天傍晚鄭朗讓趙禎再度召入內宮。

    太監抬來一些箱子,趙禎讓太監下去,說道:「這是奴奴的一些衣服、首飾與行李,你將它們帶回潭州。」

    「是」鄭朗看著趙禎,因為女兒平安,心情好轉,氣色也好起來,漸漸康復了。道:「陛下,臣有一句話憋在心中想說。」

    「說吧。」

    「南方發生的這些事皆是臣不自愛造成的。若臣自愛,不挾勇行事,所行之處依陛下南下前的吩咐行事,多帶侍衛在側,張平孟與西夏就不會產生覬覦之心。即便殿下去了會溪城,臣與殿下也不會遇險。更不會有後來的事。」

    「中的也」趙禎道:「以後要小心啊。」

    「臣豈敢不小心?君子可以為道義為國家而死,但死得其所,若死於那個山洞裡,太不值了。」

    趙禎莞爾一笑。

    「臣反思了,然陛下呢?」

    「朕?」

    「國家災害不一定是上天不滿,多種原因造成的。陛下善待子民就是最大的虔誠之心了,也是最好的祈禱。然而陛下多次不吝嗇身份,冒雨向上蒼雀躍,嚴寒赤足舞蹈於中庭。這不是虔誠之心,乃是自虐。陛下有事,國家怎麼辦,百姓怎麼辦?看一看這幾月來因為陛下病重,國家發生了多少事?若上蒼觀注,會不會喜歡?」

    趙禎啞然。

    「陛下,能否將史志聰、石全斌、鄧保吉、武繼隆等內侍喊來?」

    「何事?」

    「將他們喊來,臣是有些話要對他們說。」

    趙禎同意了,幾個大太監帶來,鄭朗徐徐說道:「陛下,易經陰陽非是陰陽,而是指正反兩個反方。一正一反,調和得當,便是泰卦,調和不得當,便是否卦。陰陽要調和,正反要調和,剛柔要調和,寬猛要調和,動靜同樣要調和。過於奔波對身體不好,但靜極對身體也不大好。」

    說生命在於【運】動,屁話。【運】動員很少有長壽的,【運】動過頭了同樣不當。但不【運】動更不好。這樣說現在是行不通的,只能用易經的動靜相輔相承解釋。這更深奧,但現在反而能說得通。

    趙禎不得不額首承認。

    「幾位總管,以後陛下若在閒餘時,扶著陛下多在御huā苑裡散散心,小踱幾步,飯後百步走,長命九十九,對陛下身體有幫助。還有,不能蠱惑陛下學習楊廣奢侈無度,可衣服要穿暖和,飯要吃飯,夜裡熬夜時,替陛下煮一碗湯。國家再節約,也不能節約這一點錢帛。若是陛下以後冒雨祈禱,或者赤足於雪地,一定要將陛下拽回來。」

    「我們勸過,陛下不聽。」

    「不聽也得要這樣做。」鄭朗惡狠狠地說。

    趙禎只是笑笑,說:「鄭卿,朕知道啦。」

    與媚無關,算是半家人了,半個女婿,關照一下自己身體安危,亦無不可。

    鄭朗離宮回去。

    家中又來了一個小黃門,對他悄聲說道:「鄭相公,這是我家王妃的信。」

    遞給鄭朗,鄭朗眼睛一呆,落款三個字:高滔滔。

    打開一看,約定明天於相國寺一見,有事兒要對他說。

    鄭朗皺眉頭,趙禎這一病,另一件事又浮上水面,皇儲!對高滔滔這一做法很不齒,猴急幹嘛呢?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別人不提,這個高滔滔智慧是有了,可固執程度遠超出一般人的想像。看她要說什麼話。

    第二天中午,鄭朗來到相國寺,高滔滔身份非是趙念奴,需避諱,但沒有那麼嚴重。她正在進香,無意中擦肩而過,看到四下無其他人,鄭朗說道:「臣見過王妃。」

    不認識高滔滔,但認識昨晚送信的小黃門。很清麗的一個**,但對此鄭朗不感興趣,平靜地盯著高滔滔。

    「免禮」高滔滔說道。

    「王妃,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陛下對你們不薄,不要讓他失望,反而會弄巧成拙。」明知道她以後權傾天下,鄭朗還是勸戒一句。

    高滔滔一笑,道:「外面的事與我們無關哪,你想偏了,是士大夫們自己弄出來的,請相信。」

    相信才怪呢。

    高滔滔又說道:「我約你來,非是你所想的那樣,因為我自幼與公主殿下關係默契,自她失蹤後,我一直很擔心。不過現在一塊石頭落了地,鄭相公,她得嘗心願,也順便替我向她問好。」

    說著,狡黯地看著鄭朗。好啊,很好,這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沒有想到自己那個表妹居然能鑽出一道縫來,奇蹟啊奇蹟。

    鄭朗則是臉色巨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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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七百三十四章 預言帝
    鄭朗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否認,雖趙禎詔他否認,然鄭朗做不到。

    「先前苗貴妃每天愁容滿面,時常哭泣,自鄭相公進京後,再也不哭了,反而是一臉的牽掛。鄭相公又一再的辭掉一些官職,我就猜出來。」高滔滔得意地說。

    「猜出來又有何用,功名利祿我並不是很在意……」鄭朗淡淡道。

    輪到高滔滔色變了,眼前這個主雖讓趙念奴好不容易鑽出一條縫,實際還是又臭又硬,功名利祿對他來說,說象擦屁股的紙一般,無所謂。自己揭穿此事,反而是弄巧成拙。

    嚅嚅道:「鄭相公,我不是你所的那個意思啊,僅是與奴奴自幼關係好,替她擔心。」

    「王妃,莫要多說。聽我一言,若陛下有望,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否則太祖與太宗……你是聰明人,應懂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若是陛下無望,無人能搶你們位置。有這個心思,不如學習陛下,多想想這個國家。」鄭朗說完離開。

    實際若有機會,鄭朗想好好與這個高滔滔交流交流,雖此女很聰明,可喜歡走極端,做一些開導。但不方便,即便這次相見,也不敢多說話,怕傳揚到外面。

    然後就帶著種誼去潭州。

    到了家中後,先將種誼安排在家中,不提,自家與種家稍有來往,鄭蘋與種誼認識,再給她一個印象,看看女兒是什麼想法。因此現在不問,先將種誼擱上兩三天,等他離開後再問女兒。

    崔嫻略略有些不大樂意兒,但是鄭朗知道若成,這門親事不屈。

    馬上就進入種家將時代,出了許多大將,雖是武將,可在北宋也算是顯赫一時的家族。

    種世衡數子當中,種諤成就最好,可殺氣太重,種詁種診也不錯,然還不及這個種誼,並且氣質學問長相皆佳,能文能武,舉止倜儻,為人有節氣。史上延州百姓曾稱,得誼,當得二十萬精兵!與自己女兒很般配了。

    當然現在不能說,先擱幾天。

    鄭朗又道:「我去那邊。」

    「去吧」雖崔嫻知道有的事不可避免的,但發生終是發生。

    低調地來到沒移氏新買的宅子,走了進去,見到趙念奴。趙念奴問道:「鄭相公,父皇病如何了?」

    只看到鄭朗一封信,說得也不清楚,僅說好了,至於好到什麼地步,趙念奴仍然很擔心。

    「殿下,我來的時候,陛下曾召我入宮相見,還帶來你的衣服首飾行李。」

    趙念奴低低哭灩「等到年底時,你返回京城好好孝順他。」

    「嗯。」

    「這時,你要看開一點,勿要太多思念動了胎氣……」鄭朗道。畢竟這時候醫療條件太落後了,即便懷孕,未必能有始有終,保胎是一個環節,生產更是一道鬼門關,生下來長大成人,又是一關。

    「我知道」趙念奴還在抽泣,臉上卻出現一絲羞澀,輕聲問:「父皇有沒有怪罪我?」

    「肯定是怪罪了,可事至此,陛下又能何呢?但我來的時候,陛下氣色開始紅潤,進食也逐漸恢復正常,基本康復了。」鄭朗道。這是寬慰的話,這次病對趙禎影響很大,過了數月後,趙禎才能正式再度主政,現在受病情影響,仍做不到,政務繼續被迫全部交給富弼與文彥博。

    但女兒平安的消息,會對他病情康復起到一定良性作用。

    「父皇沒有怪你吧?」

    「怎能不怪,唉,孽緣」鄭朗嘆了一口氣。

    「怎會是尊緣呢,鄭相公,你看你多年無子女,殿下卻有了身孕這是一神徵兆……」梁懷吉道。

    「梁懷吉你別再摻合了……」鄭朗很不滿地說,又對趙念奴說道:「已經做錯,不可再做錯。」

    對趙念奴很不公平,一旦回去,進入深宮,兩人再也不能相見,必須讓她做好心理準備,以免又發生不好的事。

    「我知道,鄭相公可是我很滿足……」趙念奴撫著肚子,輕聲說,臉上終於露出笑意。

    沒由地,看著她清麗臉上的笑容,一絲絲母性的光輝,鄭朗忽然心中一酸。

    遲疑了很久說道:「殿下,陛下已經旨書讓你與駙馬和離,不過這天下間好男子很多,可以再找一個。」

    「鄭相公,你不要替我擔心了,我真的很滿足,這些年你為父皇做了很多很多,父皇常嘆無以回報,就讓他」趙念奴指著肚子說道:「替父皇回報你吧。」

    「奴奴……」鄭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回去後鄭朗將經過說了一遍,崔嫻也嘆道:「這個公主也痴了。」

    然後咬牙埋怨鄭朗。

    不過因此,崔嫻時常前去看望趙念奴,沒有吃味,相反問寒問暖,給趙念奴帶來一份欣慰。

    外界不知道,看到崔嫻經常去沒移氏家中,產生誤會。

    無法解釋,崔嫻難道想替丈夫將沒移氏也納到鄭家為妾?這根本就不可能。

    不過另一件事出來,外面的百姓替崔嫻的做法想到一條藉口。

    種誼離開鄭家,去了他哥哥處,種諤關切地問了一些,又不敢問得太明顯。即便鄭朗將種誼帶到南方,意味很厚,種諤還是不敢抱有多大的希望。

    鄭家,鄭朗沒有問,而是崔嫻問,將鄭蘋喊來,問道:「蘋兒,種八郎如何?」

    「八哥哥人很好啊。」鄭蘋答道。

    「是啊,他人不但好,而且長相英俊,能文能武,你爹爹很滿意他。」

    「娘娘,你說的是什麼呀?」鄭蘋倒在崔嫻懷中撒著嬌。女兒的心意崔嫻明白了,雖不大喜,可丈夫喜歡,女兒喜歡,無奈,這門親事終於提上議程。

    對此,鄭朗五個娘娘不會作主的,鄭家若不是鄭朗突然發恨讀書,也僅是一個小官宦人家,還不及種家呢。

    搞笑的是種家一直認為兩家不般配,鄭家有意,可種家不聲不響。崔嫻只好寫信含蓄地通知種夫人,咱們倆家聯親,你意下如何?

    種夫人接到崔嫻的信後,還認為是做夢。大半天清醒過來,立即高興地派媒婆前往潭州議親。

    這門親事傳出,天下大嘩。

    當時鄭家在選女婿,很轟動的,甚至一些好事者在議論那家兒郎最終能得償心願。不管那一家兒郎成功,最少會因為這門親事,少奮鬥十年功夫。但怎麼排,也排不到種家。

    於是聯想到鄭朗許多官職都弄沒了,認為朝廷刻意打壓鄭朗,鄭家自污,學蕭何與張良呢,用來避禍,才有了這門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

    又想到崔嫻與沒移氏來往親密,大約這也是一種自污的手段。

    各種各樣的傳言傳出,弄得種家沒有自信心了,寫信給種諤,種諤親自找到鄭朗,問:「鄭相公,若不般配,這門親事就取消了吧。」

    鄭朗微微一笑道:「種諤,你多想了。我是選女婿,非乃是選官員。我看重的是本人人好,父母賢惠,非是家世,況且你父親生前時與我關係交好,兩家一直有來往,有何不當?」

    種諤語塞。

    「寫信給你母親,不用多想,等到明年我離開荊湖南路的時候,順便返回京城,將這門親事辦了。而且對八郎,我也很滿意。」鄭朗道。雖說種誼稱不上百萬里挑一,那也算得上萬里挑一了,鄭朗真的很滿意。

    但是外面的傳言不能中止。

    就連趙禎聽說後,也產生誤解,寫了密旨責問。鄭朗不得不又做了解釋。

    趙禎無奈,立遷種誼為東上閣門使雄州團練使,權衡州錄事參軍事,還沒有成親呢,就少奮鬥了二十年。但又給外界新的解讀,鄭朗乃是避嫌自污,趙禎乃是寬慰,這是君臣相處的典範,皇上信任,大臣知進退的最佳表現。

    然而有許多人替鄭蘋感到可惜,以鄭家如今的地位,什麼樣的女婿找不到,何必找一個武人為婿?

    當真如此,鄭朗只問崔嫻一句,便打消崔嫻心中的不滿:「嫻兒,示問,當今有幾個士大夫不狎妓的?就是我不狎妓,看看我做下的種種事。」

    還有的人就聯想到了六塔河,不聯想也有人會讓百姓往上面聯想。

    不為六塔河,鄭朗就不會那麼急返回京城,不返回京城,就不會讓言臣找到藉口彈劾,鄭朗就不會自污。但為什麼言臣會彈劾,後面站著兩個人,他們不想鄭朗破壞六塔河。

    此時六塔河已出事了。

    這一年有一個閏三具,到了四月,實際也就是往年的五月,雨水天多,河水浩大。但出事時間比史上要遲,史上四月初一出事的。因為六塔河比史上的更寬更深,儲水量增加,因此多堅持了十來天。

    從三月下旬起,因為雨天密集,黃河水量大增,經過鄭朗提醒,從朝堂到地方皆慎重起來,派專人查看巡邏堤岸。就連賈昌朝也有些著急了,一旦出事,連帶著大名府也會受到洪水沖擊。不提醒能推責任,一提醒若淹死許多百姓,就是自己的錯。

    各個相關的官員廣派官吏,通知六塔河到商胡埽黃河以北的百姓做好隨時撤離準備。

    到了四月,水勢越來越大,富弼也急了,親自下去觀察。

    鄭朗提示過的,於是富弼觀察水勢走向,果如鄭朗在那個巨型沙盤上所展示的那樣,水勢在六塔河到商胡埽堤岸之間撞來撞去,特別是商胡埽那個九十度角,水流撞擊強度最大,看得富弼心驚肉跳。

    不顧會不會發生了,將臨近商胡埽的百姓趕緊撤離開。

    做法比較英明,算是亡羊補牢,正因為如此,最終沒有死多少人,否則更悲催。

    一天天過去,水勢在增加。

    實際上這更糟糕,四米深的水位決堤與八米深的水位決堤,形成危害截然相反的,這也是鄭朗到了六塔河看後,越看擔心的原因。

    決堤時間不同,決堤地點也不同。因為錢多,所以六塔河堤岸修得十分堅固,水勢激盪,始終沒有對六塔河形成嚴重的危害。可是水勢卻再次衝向商胡埽。

    隨著六塔河蓄水越來越多,衝擊力越來越大,富弼派人組織搶險工作,對商胡埽河堤加高加厚,但底子淺了。非是一年兩年的,數年撞擊下來,立在這個陡彎上,河堤內部鬆散。黃河水勢大,本來對商胡埽就形成危害,再加上六塔河河水倒灌的衝擊,四月十五,月亮正圓的時候,商胡埽傳出一聲巨響。

    之後,一個長達五十多米寬的決口出現,河堤的泥土隨著滾滾洪流,迅速衝向平原地帶。大水卻仍然奔騰不息,向東北方向的平原流去。一直漫過清豐、南樂,大名府,再入新河道。大量洪水滾滾加入,大名河堤搖搖欲墜,衝擊數回,再次出現一個寬達二十幾米的決口。館陶、臨清、宗城、恩州、棗強、武邑全部變成一團汪洋。直到再度進入黃再新道,水勢才消解下去。

    賈昌朝站在大名府,看著四下里無邊無際的洪水,鄭朗成功地做了一回預言帝,可是大名府一半地區被洪水淹沒了,賈昌朝不知是高興還是悲憤。一條六塔河,加上趙禎的病重,終於引起一件又一件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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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七百三十五章 其實不重要(上)
    白浪滾翻中,來回穿梭著許多船隻。

    人命關天哪。

    賈昌朝就聽到一件事,關於吳育的,吳育在洛陽有功,調回京城,替皇上講讀,趙禎與吳育閒下來談心,就評論了一些大臣對錯,吳育說了一段話。陛下言之要切,是四海之幸。然而知而達於語言,不如察知而行於實事。自古人君,因信讒而致亂,察奸險而致治,一安一危,不出愛憎二字。能明白這個道理群書不足觀,不明白雖博覽也無益。就是人主也有不可不密者,有不可不明者。語言乃軍國大事或者權要,不可不密。若指人姓名,陰言其罪又沒有明顯證據,不可不明也。若不明,則讒邪得計,忠正難立,曲直莫辨,愛憎遂行。故言偏聽生奸,獨任成亂,是故聖王之行,如天地日月,坦然明白,進一人使天下皆知其善,黜一人使天下皆曉其惡,則邪險不能陷害,公正可以立身,此百王之要道也。

    也就是你是皇上,不能武斷地隨便對一個大臣下評價,進黜要分明。

    趙禎大悅,不過吳育也是一個大嘴巳,聽到皇上想要對吳育重用,於是諫官誣衊吳育一件事,放貸。

    鄭朗實施青苗法與銀行,有一部分就是針對於向貧困百姓發放低息貸款的。

    不過改良型的青苗法實施下去後,仍然出現種種弊端,導致鄭朗心灰意冷,寧可不放,也不鼓勵下面官吏發放低貸。鄭朗都是這個想法了,下面官員誰願意向貧困百姓發放?收回來還好,收不回來誰敢強收?

    銀行純是遂利而行的商業工具,更不會向百姓發放。因此有的百姓窮得走投無路時,依然借高貸。於是吳育便向這些百姓發放了一些低息糧貸與錢貸。

    用心是好的,諫官卻彈劾吳育強行貸民謀息。

    不是宋朝官員好到將老百姓當成上帝的地步,但作為宰相,如果也魚肉百姓,趙禎定是不喜。於是出吳育判延州。

    那件事與賈昌朝並沒有關係,隱隱地賈昌朝反而認為有文彥博的影子在裡面。此時兩府大臣,皆缺少資歷,王德用有資歷是武將,就當作空氣了。可是吳育很早就為相,資歷略勝文彥博一籌,一旦吳育擠到兩府中,對文彥博地位危脅很大。

    賈昌朝知道了,是一笑,大家彼此彼此,五十步何必笑一百步。

    不過得做做樣子,這個表面工作做得越好,政績就會越突出,才有重新上位的機會。

    因此賈昌朝聞聽鄭朗言後,做了精心佈置,派官吏巡邏,又指導百姓萬一出事時,及時逃向各個高處,保往自身平安與家人平安。

    出事時,前面大決口,後面各村各寨敲鑼打鼓,迅速組織百姓撤離,好在上半夜出事的,不過大水突然到來,還會有一些百姓受害。

    下面官員正在組織救援工作,儘量地使百姓及時逃離險境。

    他的一員心腹道:「賈相公,這場水來得及時啊。」

    「胡說,夏雨不斷,大名府人口稠密,這次水災還不知有多少百姓受害,又因雨天密集,難以安置,老夫正愁得頭髮都要白了。」

    「是,是,賈相公才是真正忠君愛民。」

    「有的話不能亂說的,不過你派人打探一下,澶州那邊有多少百姓遇難了。天災**啊,不但天有奐,人還有禍,這兩個宰相作的孽哦,」賈昌朝痛心疾首地嘆息。

    賈昌朝痛並快樂著。

    文彥博與富弼二人幾乎一夜急白了頭髮。

    兩人幾乎同時來到皇宮,向趙禎請罪,要求處罰。

    趙禎心情不大好,忽然想到鄭朗那段話,無力地搖乎說道:「一事歸一事,你們及時組織人手救災,朝廷失誤,不能讓百姓受委屈了。」

    「喏,」兩人退下。

    外面的雨還在嘩啦啦地下。

    幸好是四月,若是五月出事更糟糕,大雨下得使開封諸城諸縣都出現嚴重內澇之災,京城淹了一大半,那時若出事,富弼與文彥博這一輩子休想抬頭。

    大雨給救援安置帶來難題。

    不及那兩次決口危害大,可是牽連到三州九縣百姓,受害的戶數幾達六萬多戶,這麼多百姓想要一一安置,會有多大的難度?

    而且百姓也不服氣。

    各個地主不要說了,家產讓一場洪水蕩之一空,百姓也不高興,生活漸漸過得好了,就是少地的百姓從棉花移載上也得到一些啟發。不但棉花,高梁同樣可以移載。因此以前一年兩收十分困難,通過移載就將一年兩季輕鬆的實現。正準備收割夏麥時,這是北方最主要的收成,大水來了,什麼也沒有了。

    若是天災,不能怨怪誰,但多半是人為造成的,以前一些百姓對富弼還有好感,這下子終於好感皆無,怨聲載道。

    趙忭剛從嶺南趕回來,路過澶州上堤岸看了看,看到災民的慘狀,大怒,上書彈劾李仲昌、張懷恩等人,說他們用意乃是急功,想要恩賞,不計敗事如何,必須嚴懲不怠,以正典刑。

    書上不報。

    上了也沒有用,些時文彥博與富弼是首相,為什麼李仲昌能通過,就是他們同意的,怎麼處罰?

    可是二人更加憂懼,趙作純是一個搗蛋的,誰都敢噴,噴得小公主生生讓他逼得離家出走,他彈劾沒事,主要還有一個人沒有出手呢。

    但一場及時雨到達。

    原先趙禎病重,幾個宰相很擔心,文彥博、劉沆與富弼述有王堯臣四個東府宰相便進諫,讓趙禎早扶趙宗實為嗣。

    趙禎那時還不能開口說話,是真不能開口說話的,中風嘛,四肢麻木了,但腦袋漸漸清醒過來,想了一想,額首。僅是額首。然後趙禎身體一天天變好了,又不想答應。

    此事拖了下來,高滔滔與趙宗實有些急了,不急高滔滔也不會找鄭朗,然而鄭朗沒有同意,高滔滔無奈,也不反感,這是忠君的表現,國家需要一些聽話的人,也更需要這些忠臣,國家才能平穩。

    於是又找到另外一個人。

    王堯臣的弟弟王純臣為王府官員,主持趙宗實王府事宜以及教導趙宗實,高滔滔很含蓄地說了幾句。王純臣懂的,稟報了哥哥。

    六塔河一案與西府關係不大,主要是東府。富文二人責任最大,劉王二人也避免不了。

    王堯臣看到一個機會,在東府將事情經過一說,說趙宗實如何如何的賢明,皇上春秋已高,這樣下去不行哪。

    幾人眼睛同時一亮。

    這個連鄭朗都沒有想到的,過了很久後聽到一些傳言,才分析出來。

    出了這檔子事,怎麼辦,得用更大的一件事來轉移視線。

    這才是趙禎大病後皇嗣沒多少大臣提,趙禎病情漸漸康復,忽然皇嗣無數大臣進諫的真相所在。

    但是做得很小心,先前幾位大佬一直沒有出面,而是認真的在組織搶險救災工作。不過有的大臣讓他們蠱惑後,激動萬分。

    范鎮。

    五月初三,范鎮上了一篇長奏,論國家需要立皇儲。

    趙禎雖不能主政,不過身體在康復,也不是原來那個植物人了,看到奏摺後,將文彥博喊來:「范鎮意欲何為?河北幾十萬百姓因六塔河流離失所,這時候不關注災民,為何想到關心皇儲?朕還沒有死呢,就想得到擁立之功!」

    最後一句說得極重極重了。

    范鎮還真沒有想到這個擁立之功,只是為一些人蠱惑,腐氣發作,強行上書。不僅他,後面還有更多更多的人被文彥博當作槍桿子使了。

    文彥博派官員責問,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通知中書?

    范鎮說道,我自抱必死之心才進諫的,若通知中書,中書反對,豈不是中輟乎?

    什麼叫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范鎮就是。

    文彥博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將范鎮原話稟報,趙禎默然。

    其實死什麼死啊,犯的事比這個重十倍的,趙禎也未處死個那個士大夫。但這一節,終於使文彥博等人不敢再繼續下去。

    賈昌朝聽聞後,罵了一句:「呆子。」

    但朝廷呆子不是范鎮一個人,還有一些人,若這些呆子一起發作,大事去矣。

    因此出手。

    他派人暗中勾結宦官劉接,讓劉恢秘密告訴趙禎,六塔河一案,導致幾千百姓死亡。這不算誣衊,雖然提前做了準備,但大水迅速而來,淹的地區人口又十分稠密,又不像江南,許多人家有船,一些離高地遠、離決口近的百姓來不及逃離,被淹死了。

    鄭朗返京及時,富文二人不是很惡,組織得當,雖死了一些百姓,相比於幾萬戶百姓淹沒,這個數量還是很低的。

    僅說這個不管用的,又說六塔河鑿土之日乃涉禁忌之日,六塔河口地名與趙姓、趙禎名字有衝突。

    趙禎也未信,而且他想得也清楚,六塔河失誤不僅有文富二人,自己也失誤了,不能讓黃河就這樣流淌吧,大家用心皆是好的,只是因為不懂,犯下大錯。

    但出了這件事,總得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因此讓宦官審理此案,又讓吳中復與鄧守恭前往澶州調查開河真相。

    賈昌朝聽到消息後,又加了一把火,再次說北方開河,影響龍脈,導致龍體欠安。

    一時間謠傳紛紛揚揚。

    吳中復下去仔細核實,種種謠傳是失誤的,不過李仲昌等官員在開鑿六塔河過程中確實出現失誤。

    於是下詔相關的官員一律處執,施昌言貶知滑州,李瑋的哥哥李璋貶為邢州觀察使,匆匆忙忙趕回京城想要再度立功的燕度貶為都官員外郎,內殿承製張懷恩編管潭州,大理寺丞李仲昌編管英州衙前。兩個主要負責人處理得最狠,李仲昌變成一個小小的衙前了,還是英州的衙前。

    賈昌朝聽到這條處罰後,心中不服啊,這麼大好的機會,怎麼就處理了幾個小羅嘍,繼續在下面煽風點火。

    趙禎迫於無奈,越是在這時候,國家越是需要安定,不然指不准就出了大事,於是下罪己詔……兩河之間,決溢為患,皆朕不德,天意所譴,其令中外實封言時政闕失,毋有所諱……

    各位不要再爭了,要錯也是朕的錯,難道廢掉朕?

    本來這件事趙禎出面,也就消解下去,可是東北面那個水還在淌,五月到來了,大雨瓢潑,京城大半地方內澇,那個收拾六塔河那逼爛攤子?

    一個個推辭,富弼與文彥博只好再度將施昌言調往澶州主事,將功恕罪。

    這豈不是等於沒有處罰,於是爭議又起。

    始終在圍著六塔河,富弼與文彥博多尷尬哪,沒辦法,還得將視線轉移。

    這一回二人等於半公開了,直接找到樞密使王德用,說到立皇儲的事。王德用對士大夫畏之如虎,再加上不懂,聽後合掌稱善。

    又成了一個被利用的槍桿子。

    僅是王德用六個人還是不夠的,於是富文二人又找到另外一個人,天下文章宗師,大宋最大的二桿子歐陽修。

    三個大佬齊上門,歐陽修輩有面子,況且范鎮走火入魔了,一篇接著一篇奏摺上,要立儲,要立儲,趙禎也不作聲,大約沒有事,那麼這事兒怎能少了我?於是歐陽修出手。

    他寫的文章可不是范鎮寫的文章。

    長篇大論,花團簇簇。

    為什麼出現這樣的大禍,皇上臨御三十幾年,儲副未立,禮說,一人元良,萬國以正,天下根本未正,怎能沒有事。

    近來以雨水為災,可從未入國門,京城浩如陂湖,人畜死者,不知其數。其幸而存者,屋宇摧塌,無以容身,縛筏露居,上雨下水,纍纍老幼,狼籍於天街之中。又聞城外墳冢,亦被浸注,棺槨浮出,骸骨飄流(雖慘,能到這種地步?)。四方來報,或云閉塞城門,或云衝破市邑,或云河口決千百步闊,或云水頭高三四丈餘(難道海嘯到了河北河南?)

    為什麼如此,未立皇儲,然後寫了近千言立皇儲的好處。

    忽然轉到狄青身上。

    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樞密,初議已為不可。雖三四年來未見有過,不幸為軍士所喜(上下不悅,如何掌兵),臣深恐因此陷青以禍。為國家省事,請罷狄青樞密一職,任以一州,既能保全狄青,又能為替國家消未萌之患。

    這是當務之急的兩件大事,正是這兩件事,導致種種災禍,包括陛下病情發生的。

    說老實話一開始文彥博未想到狄青的,只想到用皇儲來轉移。

    看到歐陽修的奏摺,他突然靈機一動,於是想到狄青的種種。

    第一個狄青的仇人便是韓琦。

    以前狄青是韓琦的下屬,韓琦也沒有將狄青當作一回事,好水川打得慘不忍睹,狄青這樣的勇將繼續留在後方放鴿子。當然,韓琦也不是對狄青,他對所有武將都輕視。

    現在狄青突然成了他的上司,韓琦很不習慣,你是上司怎麼的,見了俺還是尊重。狄青無奈,他一生受過好幾個人的恩,范雍、范仲淹、鄭朗,包括龐籍,對他皆不錯。唯獨未受過韓琦的恩,但韓琦確實做過他的上司,於是反了過來,狄青身為西府首相,見到韓琦還是行禮,就連看到韓琦的幾個兒子,也平起平座,以平輩相稱,也就是將韓琦當成長輩。

    這樣做,韓大先生,應當滿意了吧。

    錯,韓琦根本就當沒有看到,繼續對狄青持著倨傲的態度。天長地久,狄青也不服氣了,憑什麼呀,論功勞俺比你高,論政績,你做了什麼,不過搞子一出讓天下動盪的慶歷新政。說了一句牢騷話,我與韓琦官職相當,不過差了一個進士。

    說得很謙虛的,實際此時韓琦哪裡有他官職高,韓琦不過曾經擔任一段時間樞密副使,無論東府或者西府,從未擔任過首相的。

    但這句話傳出後,觸動了整個士大夫集團的怒氣。

    到文彥博這地步,什麼看得天高云淡了,可下面還有人從未攀登到他這樣的高度,例如歐陽修。

    其決狄青還得罪了工個人。

    狄青來到樞密院,身為樞密使,沉默不言,文官們也沒有將他當成一回事。但有的人不自在,例如王堯臣,王堯臣未調到東府前,他正好身為狄青的嫡系下屬,心裡面屈,礙於與鄭朗的關係,不大好說,盯著狄青臉上的刺字說道:「狄相公,你越見光鮮了。」

    狄青是泥佛還有三份火啊,反駁一句道:「你若喜歡,我送你兩行如何?」

    王堯臣心中大怒,認為狄青嚴重羞侮了他。

    像這樣的事,還發生過數起。

    主要狄青心中還有著一股傲氣,無論鄭朗怎麼囑咐,他性格養成,這種傲氣壓不下去的。

    想讓他像王德用那樣謙就文臣,你若打臉,我再伸另一邊臉讓你打如何,你如吐口水,我不擦,反而讚揚吐得好如何,就是這樣,王德用也撈不得好。不過眼下先將狄青解決掉。

    這些事與文彥博沒有多大關係,可許多人感到委屈,不斷向他打著小報告。

    朝中百官也只有他與富弼比狄青官職高了。

    富弼與鄭朗關係默契,雖不喜歡狄青為樞密使,可對狄青一直沉默不言。只好向文彥博投訴了。

    文彥博以前僅是安慰,何必當真?狄青雖身為樞密使,僅是一個朝堂上的傀儡,計較自己就當真了。說不定還會得罪南方那個大佬。

    然而在賈昌朝逼迫下,一個皇儲還是不能轉移目標,經歐陽修的提醒,文彥博終於想到第二個轉移目標,一旦成功,自己危機便可化解。

    其實狄青心中有數,自六塔河出事後,他就憤憤不平的等著這一天孫來。

    聽到歐陽修彈劾後,很想修理歐陽修,不用多,一拳就解決所有問題。當然,這是他私下的想法,不敢真揍的,但心中很不平靜,寫了一封信問鄭朗,我身為樞密使,幾乎一言不發,為什麼兩位首相決策有誤,卻說是我的錯。六塔河管樞密院什麼事。還有皇上的病,與我有何關係?

    他想錯了,小菜才開頭呢。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38

第十二卷 七百三十六章 其實不重要(中)
    真的說起來,也許六塔河是好事。

    這一年的雨下得特別大,不要說開封城外,就是開封城都出現嚴重內澇,一個若大的開封城,到處能行船。可想黃河水漲到什麼地步。若沒有這個缺堤與淹沒的地區做為巨大的蓄水庫,說不定黃河又會發生大決口。

    當然城中一片慘淡,先是狄青自家出事。

    狄家拜祭要燒紙錢,文雅一點的說法叫做醮事,如果夜裡做醮事,要通知廂吏,防止意外失火。不過狄青身為樞密使,於是家中管家就疏忽了,未通知,夜裡就燒了紙線。

    聽到此事,許多大臣眼中一亮。

    這要看,一是皇儲案,一是狄青案,有許多呆子在中間充當了槍桿子,例如王德用,例如范鎮、趙抃。

    還有一些人是自願做槍桿子,他們心中明亮,例如歐陽修。

    最後又有一個群體,是自發的維護。

    朝中寬鬆地要分,分成兩個群體,一個是慶歷後的君子黨成員,富弼是,文彥博是,韓琦是,當然現在別當真,同樣一個個變成保守黨。還有一個是老派的保守黨成員,原先代表是呂夷簡晏殊,後來轉化為賈昌朝陳執中。

    兩派成員大多數變得醜陋不堪,不過因為原先的爭鬥,自發地綁在一起。

    很模糊,例如富弼與王堯臣又能劃成鄭朗為首的中間派。未成黨,但心中有數。

    富弼與文彥博倒下去,賈昌朝此次救災有功,境內數縣受損,只死了一百餘百姓,贏得百姓紛紛喝彩聲。那麼必然是賈昌朝上位。

    於是自發地替文彥博富弼轉移目標。

    第一個人隆重上場,知制誥劉敞來到曾公亮家中,說狄青家中怪光衝天,你看五代史,朱溫家離狄家不遠,他在謀反前一夜,就是怪光衝天,鄰里以為是火災,前去相救,卻什麼也沒有。你看是不是很相似。

    他找錯了對象。

    若是王素不因為趙念奴一案貶到地方,王素與君子黨倒是很近。曾公亮不是,他與鄭朗走得近,但與君子黨走得不近,情形頗似張方平。劉敞說得嚴重,他也不敢忽視,下去一查查出來了。

    看到狄家煙火升騰,如今是西府首相,燒紙錢也要燒多一點,這一多煙就大了,於是鄰里呼喝。而且對狄青也有好感,這是一幕草根上位史,英雄的傳奇史,因此前去救,廂史聞訊趕來,什麼事兒也沒有。這件事就備了檔的,放在開封府。

    曾公亮如實對劉敞說,朱溫的事不知真假,但狄青不是怪光衝天,僅是燒紙錢。君就不要大題小作。

    一策不成,第二策又來了。

    不是狄青思慮不周密,想找麻煩簡直太容易。試問,天下有誰敢自稱自己做得完美無缺,一點把柄也找不出來的?孔夫子不行,如來佛不行,耶穌也不行。就算找不到,完美無缺就是一個最大的把柄!

    雨越來越大,京城多數地方皆泡在水裡了,狄家也是。窮人只好忍受著,富貴人家便往高處搬。狄家也在搬,搬到相國寺。相國寺不僅是佛寺,還是一個商業中心,裡面不可能有菜園子的,施耐庵有些想當了。當然,此時也不會再有集市了,佛門嘛,做好事,將原來集市所在一起安排了百姓做為臨時居住點。

    因為商業性質,使它品味低下,還擠來了許多貧困百姓,士大夫們是不會搬到這個烏七八糟的地方。

    狄青之所以搬來,一是他沒有嫌棄貧困百姓,二是不想與士大夫們呆在一起,三是想低調。

    但他想錯了,若是真與士大夫們擠在一起倒也罷了,頂多受一點氣。然而他搬到相國寺來,與貧困百姓擠在一起,多醒目哪?

    並且狄青上位,士大夫們不服,可百姓服氣,那是熱血打出來的功績,是草根們的夢想,是大宋最缺乏的東西,血性、武力與進取精神!

    狄青的相貌又替狄青加分,這麼一個秀氣的男子,怎麼就能殺了那麼多敵人?

    不但百姓,就是狄青進宮,那些小宮女們眼中都放光。

    這樣的一個人擠在相國寺貧民裡,引起多大的轟動?有一天狄青閉目養修,無意中穿了一件黃色的衣袍,關於黃色衣服,往往與宋朝的風氣一樣,引起後人的誤解。

    唐朝後期對黃色衣服**很嚴格,宋朝也禁,宋人陳昉在《潁川語小》中寫道 :「國朝之令,非婦女、小兒不許衣純紅黃。」

    因此要看穿什麼樣的黃色衣服,如是純黃色那就違禁了,如是淺黃色、淡黃色、鶯黃色或粉黃色等,就不算犯法。詩詞裡也有證明,群芳圍坐引杯長,滿目深紅間淺黃,淺黃。淡黃衫子郁金裙,長憶個人人,淡黃。碧玉篦扶墜髻云,鶯黃衫子退紅裙,妝樣巧將huā草競,鶯黃。粉黃衣薄沾麝塵。作南華、*夢乍醒,粉黃。這些詩詞皆是出自大家之手,有幾人乃是朝廷重要官員,可以證明民間也有黃色的衣服。

    狄青若不穿純黃衣服,倒也不算是違禁。

    事實百姓不是驚嘆黃色衣服,而是讚歎狄青盤坐於殿前神像下,外面一把瓢潑大雨,殿中神像莊嚴肅穆,更映得軍方第一人神彩飛揚。

    百姓看得如痴如醉。

    但傳出去,惹起士大夫憤怒了。

    這一回不是自發地替文彥博轉移目標,而是徹底地想要將狄青扼殺。

    還是劉敞,接著來。將種種傳說無比的誇大,寫到奏摺裡,反正這不是真相,是好幾齣神話故事,又說狄青想要學習宋太祖想要皇袍加身,然後說道,外說紛紛,雖不足信,要當使無後憂,寧負狄青,不能負國家。

    想想後來秦檜的莫須有,何其相似!

    為了國家,乘早將狄青弄死吧。

    不過他未成功,趙禎也不是傻子,敢情你將民間神話小說當奏摺來寫啊?不報。

    沒用,還是另外一個人來,歐陽修,寫了第二篇奏摺,叫《論狄青》,不講皇儲,專講狄青。

    這是一篇很有水平,很高超,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奏摺。先是大講特講狄青的功勞,還誇讚狄青在樞密使數年無錯,很不容易啊。這才叫真正的先揚後挫。

    突然一轉,說道,推其所因,蓋由軍士本是小人,面有黥文,樂其同類,見其進用,自言我輩之內出得此人,既以為榮,遂相悅慕。加之青之事藝實過於人,比其輩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心共服其材能。國家從前難得將帥,經略招討常用文臣,或不知軍情,或不閒訓練。自青為將領,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訓練之方,頗以恩信撫士。以臣愚見,如青所為,尚未得古之名將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慣見如此等事,便謂須是我同類中人,乃能知我軍情而以恩信撫我。青之恩信亦豈能遍及於人,但小人易為扇誘,所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翕然,喜共稱說。

    歐陽修的小人別當真,在他心中只有兩人不是小人,一是范仲淹,二是趙禎,其他的人需要是皆是君子,不需要時皆是小人。

    但這個小人不是彼小人,而是指粗俗低下的人。

    不但狄青,所有兵士皆是這種奸詐、無德、危險、悍勇的小人。

    正因為狄青是小人,所以不可不防,又得軍心又得民心,現在又有水患又是下大雨,上天示警更不可不防。

    但他不會像劉敞一樣說弄死狄青吧,怎麼辦,只能外放到一小州,省得以後朝廷到了不得不殺狄青的地步。說得多好啊,既維護朝廷,又維護了狄青。

    狄漢臣,你還不得感謝俺?

    說老實話,後世有許多人一味替歐陽修辨解,但在鄭朗眼中,歐陽修的做法既不忠國,也不為國,更不會維護狄青。

    歐陽修的奏摺遞到趙禎處,狄青都拿歐陽修沒有辦法,倒是對劉敞痛恨萬分,說道:「劉舍人居然污衊我如此?」

    狄青看不穿,趙禎能看穿,接到奏摺,壓住不報。

    但歐陽修的奏摺給諸多大臣開拓了新思路,一篇接著一篇奏摺遞上。

    狄青知道自己堅持不的,聽聞兩府大臣商議如何罷免他,找到趙禎,問了一句:「臣無功而受兩鎮節麾,又無罪而出典外藩,不公平也。」

    趙禎默然,不知何言以對。

    狄青不知道的更多,無論賈昌朝、呂夷簡或者文彥博都將手伸到皇宮,在皇宮裡有無數眼線。

    前面狄青說完,後面文彥博就知道了,這一回他再次赤膊上陣,親自彈劾狄青。他也害怕,不懂軍事,而狄青逼到這一地步,萬一為了自保,將士得心,學習趙匡胤來一個陳驛橋兵變,不但國家亂了,自己這些人必死無疑!

    趙禎嘆息道:「狄青是忠臣。」

    注意忠與能二詞的區別。國家未必會用能臣,曹操與王莽之流皆是能臣,但也是篡位之臣,越能對國家妨礙越大。忠臣卻能用,本事越大的忠臣對國家作用越大。

    鄭朗再三謝拒高滔滔伸來的橄欖枝,高滔滔不怒也就是這個原因。國家需要忠臣。今天能為了明天的榮華富貴,變節趙禎,後天就能為自己更多的榮華富貴,變節篡位!

    文彥博就反問一句:「難道太祖不是周世宗忠臣?」

    宋朝政治風氣寬鬆,趙匡胤照樣能拿來說事,不算是犯錯誤。

    趙禎如何回答?

    實際趙匡胤算是一個忠厚長者,若是論臣子之道,哪裡算得上忠臣?但趙禎能說趙匡胤不是忠臣,而是一個賊子?

    文彥博出了宮,看著天空,長鬆了一口氣,兩件大事,朝野上下終於將六塔河拋之腦後了。但危機還沒有渡過去,狄青仍在朝堂。於是乘著趙禎沉默之時,加緊商議處執狄青一事。

    狄青找上門來了,問:「我到底有什麼罪名,讓大家一起污衊。」

    文彥博粗暴地答道:「無他,疑爾!」

    到了這時,文彥博才真正脫變,變得比賈昌朝更不要臉。

    狄青半天未說話,他在腦海裡反覆地想著鄭朗繼繼續續地說的那些話,忽然慘笑道:「文相公,這樣也好,正好西北須得防範西夏人,讓我到西北赴任。」

    這個要求很不過份的,也是為了宋朝大局著想。

    然而文彥博高高在上地看著狄青,冷冷說道:「朝廷安排,豈是你能參與的?」

    此刻他忘掉了,狄青還沒有貶職之前,仍是樞密使,國家的真正亞相!

    不但如此,若是沒有扭變,狄青貶到陳州後名義上是背疽發作,實際有許多疑點。到陳州前,狄青也有直覺,對手下說道,陳州有一特產梨名曰青沙爛,青此去必死。

    然後朝廷很隆重地每半月便派人前去「慰問」一次,是怎麼慰問的,為聖賢諱,史書不載,鄭朗也不知道,但僅糟蹋半年,狄青就死了。

    正當狄青生死懸於一線之時,一個人趕回京城。

    狄青寫信求救,鄭朗將前後一想,自己在潭州是救不了狄青的。但發生了一件事,使他耽擱一些時間,回來得有些遲。

    因為對文彥博感到氣憤,直接進宮求見,而是非去中書。

    趙禎聽到內侍稟報,搖了搖頭,知道鄭朗為何事而來的,不過還是讓鄭朗謹見。

    鄭朗先伏下道:「恭賀聖安。」

    到了八月,趙禎身體真正康復了,也開始處理政務,早朝正常。

    趙禎道:「你起來吧。」

    「陛下,先容臣再稟奏另一件事,殿下產下一子,母子平安,臣刻意回來稟報。」無奈也,這件消息萬萬不能在奏摺裡說的。按理,奏摺先到中書,後才能到內宮,就算是寫密摺,天知道在路上會發生什麼事。

    「是兒子?」

    「是兒子……」鄭朗理怯,嚅嚅道。

    趙禎也鬱悶了,鄭家一直無子,不過在那山洞裡曖昧那麼幾回,就生出兒子?

    「時間不對啊。」

    「陛下,公主殿下身體不大好,略早產了大半個月,但調養得當,臣回京之前,母子十分平安。」

    「回去後,將她移到鄂州。」

    「臣知道,連王嵩都扣在潭州,沒有讓他回去。」

    「你回來恐怕不僅為這事吧?」聽到這條消息,趙禎同樣高興,不過正事兒為主,繼續問道。

    「是,不瞞陛下法眼,臣回來還是為了狄青。陛下,國家缺少大將,若有兵革之災,國家將才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狄青此時萬萬不能出事。文彥博與富弼二人厚顏無恥,為了逃脫賈昌朝的攻擊,先用皇儲轉移臣民的視線,後用狄青再次轉移臣民的視線。狄青對國家有功,不能成為文富二人推卸責任的替死鬼。」

    到了這地步,鄭朗毫不客氣地將過程說出。

    「范鎮、趙抃他們皆以耿直見長。」

    「雖耿直,也易於利用。」最可悲的還是范鎮,為了皇儲一事,急白了頭髮,純不知道自己被人當傻瓜一樣利用。

    趙禎終於醒悟,在殿中走來走去,道:「文富二人會如此?」

    「人是會變的,當初文彥博與富弼生性耿直,但經過宦海的起伏,變了。臣要辭職,富弼規勸,我對他說過一句話,經過種種磨歷,人會變得穩重,作為首相更要穩重。可穩重有兩種,一是不作為的穩重,二是繼續保持赤子之心,再加一份穩重。會變向那一種穩重。」

    「朕知道了,難怪這段時間富弼不作聲。」

    「文富二人皆不適宜做首相了,陛下還是召回龐醇之吧。」鄭朗道。無論韓琦或者歐陽修、富弼、韓琦、文彥博皆是後世鼎鼎大名的人物。往後就是這幾人輪番做首相的。

    史【書】記載很美,再看其文章更美。

    但有一件真相,為什麼趙頊為帝后,將國庫賬目一查,一年虧空一億多緡錢!如果不算戰爭,鄭朗幾乎將兩廣與荊湖南路幾乎來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用度也不過與其一年虧空相彷彿。

    當然,有許多是趙禎朝留下的積弊,可做為前任首相,治啊,史上趙禎朝就開始出現虧空,但並不多,為什麼趙頊登基就出現那麼多虧空?是誰的過錯。看看前任幾位首相吧。

    「龐醇之啊。」

    「是,有的人越變越好,有的人越變越差,數位宰相當中能有首相之材的,富弼都欠缺了。只有龐醇之。」鄭朗不提自己,自己犯下這個滔天錯誤,休想做首相了。

    趙禎同樣心中也恨恨,但怎麼辦呢,將鄭朗活活掐死不成?

    「還有,陛下,請允許臣明天上早朝。」

    「准。」

    還是無奈之舉,趙禎如今精力不足,對付不了滿朝士大夫,文彥博能赤膊上陣,自己同樣也能赤膊上陣,反正官職貶到這地步,還怕什麼。光腳的才不怕穿鞋子的。

    趙禎又說道:「鄭卿,對狄卿僅是外判,你也勿要多疑了。」

    「陛下,這終是一些人心中的詬點,狄青活著,這些人必不安。狄青身上多處負傷,又有背疽,擔任樞密使都遭此羞侮污衊,一旦外放,再三羞侮會有什麼下場?陛下可記得范增乎?」

    趙禎悚然一驚,范增同樣患有背,不算什麼不治之症。可一旦嚴重發作,大羅神仙也保不住了。范增就是生了背疽,氣項羽不聽自己的話,預料到大事必去,一氣之下返鄉,背疽發作而亡的。

    若僅是貶一貶,倒也罷了,趙禎也不想狄青因此而死,道:「如何?」

    「明天早朝臣會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覆。」

    鄭朗匆匆返回京城,諸臣愕然。

    許多大臣紛紛來鄭家拜訪,包括富弼、王堯臣,鄭朗命下人將門一關,什麼人來了,也不接見。

    第二天群臣上早朝。

    文彥博在待漏院裡未看到鄭朗,一顆心定了下來,先將事情拍板,舉起牙笏說道:「兩府協議,決定罷狄青樞密使護國節度使之職,加同平章事判陳州。」

    似乎還是很中聽的判決,幕後的故事無幾人能知道了。

    趙禎盯著文彥博,沒有立即答覆,而是說道:「宣鄭朗上殿謹見。」

    七個字,大殿裡鴉雀無聲。(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38
第十二卷 七百三十七章 其實不重要(下)
    早朝人數非是後世所想像,很多人,京官有近兩千名,不會所有京官都有資歷上早朝,但上大朝會的也會站著數百名官員。需太監大聲傳話,才能將趙禎口旨傳出去。

    隨著太監嘹喨的宣旨,鄭朗帶了進來。

    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他懷中還有一樣東西,兩張不大的軟蔑蓆子。

    遠遠地就伏了下去,道:「參見陛下。」

    「鄭卿,平身吧。」

    鄭朗站了起來,東張西望,然後往文官裡擠,僅在司馬光的前面,很後很後,前面幾乎站著近百個大臣,若加上西府武臣,他排到兩百名開外,後面還有,當然,他只剝奪了國公與平章事加上翰林院大學士職務,身上還有一些官職在身,雖坐在龍椅上幾乎都看不到他這邊,許多官員職位還是比他更低的。

    然而這一站,前面許多官員感到尷尬了,不能當真啊,一個個面面相覷。

    趙禎只是一笑,內幕僅是幾個人知道。鄭朗必須要懲罰的,那怕以後立下大功再賞不遲。但笑完後,心中又在嘆氣。道:「鄭卿,你不是有話要說嗎?請出來說話。」

    鄭朗將蓆子放在司馬光手中,低聲說道:「三郎,做得好。」

    史上無論是在皇儲案或者狄青案中,司馬光皆扮演了重要角已認真剖析,是很不光彩的。

    特別是狄青案。

    然後走出來,舉著牙笏,先未說,而是掃視了前面諸位大佬,道:「陛下,臣很久未上朝了。」

    僅一句,無數大臣感慨萬分,說下就下,這一南下,多是瘴癆之所,多與粗野的蠻人打交道,還有十萬火急的戰爭,被人綁架。鄭朗並沒有任何怨言,有功未賞,反而因為不相干的兩個小錯誤,一貶再貶。這份氣節,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趙禎略有些惆悵,輕聲道:「是啊,你這一南下,快有四年時間哪。」

    「快了,我是看諸位臣工,當年有許多耿直熱血的年青臣工,皆一一成長起來,如今名震朝堂,有許多人又分別進入兩府兩制或者諫台,仿若是一場夢一樣。」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心,未說正事呢,先來了一頓譏諷。

    當年你們耿直敢言,大鬥呂夷簡,如今呢?

    鄭朗又掃視了一下諸位臣工,道:「自去年秋天來發生許多事,公主離家出走,陛下病重,臣一度為同平章事卻被綁架,今年六塔河決堤,河南河běi激ng東路大雨,多處地點決堤內澇。七月丈餘慧星漫天,八月初一太陽有食。有人為的,有天災。自陛下朝,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當年僅是一場災害,陳執中、賈昌朝、宋庠等諸相逐一依漢例,降去官職。怎麼今年發生了那麼多事,臣卻沒有聽到任何進奏彈劾呢?」

    東府數人全部色變。

    這些事接連地發生,全部是在富弼與文彥博擔任首相之時。

    不僅如此,為什麼沒有人彈劾呢。

    再想一想曹皇后要權,兩府大臣不給,一度把持了國家所有朝政,問題就嚴重了。

    鄭朗沒有再多說,自己發生了不好的事,懶得想說,不然今天就能因為這數件大事,在朝會上掀起狂風巨浪

    他從司馬光手中將那兩張蓆子拿出來,走到前面,分別遞給富弼與王堯臣,道:「富相公,王相公,莫要逼我用刀將它們割斷啊。」

    兩人臉上全部露出慚愧之色。

    他們曾很長時間在鄭朗手下擔任副職或者下屬,鄭朗對他們有提撥之功。六塔河事件中,他們二人缺少擔當了。

    又沖西側說道:「狄青,朝廷處執,能上能下,我聽聞陛下誇你是忠臣,何謂忠,聽范希文一句,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作為朝廷的官員,我朝對官員優待自古難及,想的要替皇上分憂解愁,想的是天下百姓黎民蒼生幸福,想的是國家繁榮昌盛安危。若只考慮到自己的官職與手中的權利,失去君子之道,失去大臣之道。昔rì我曾做為首相,執掌兩府政務,如今我僅是一個潭州知州,在朝堂上位居班中,前列許多人作為我下屬,難道我就憤憤不平?」

    「是」,狄青眼中有些濕潤。

    能讓鄭朗再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韙,親自趕回廄,替自己討還一個公道,還有什麼怨愁的?

    鄭朗又看著王堯臣說道:「王相公,狄青雖是一個武臣,他不能在文章上為陛下效力,可他多年征殺疆場,保衛國家安寧,也是立下大功的。國家乃是一部機械,需要各種部件,士大夫重要,也不能完全忽視將士。陛下以狄青為樞密使,是多方面考慮,鼓勵將士為國效力,為西府增加一名激ng通軍事的大臣,作為臣子,若反對便進奏,不進奏便要服從陛下的任命,為何不服?」

    王堯臣還是不服,可手中拿著鄭朗的蓆子,不敢辨解。

    鄭朗這才談正事,持著牙笏徐徐一拜道:「陛下,臣又沒有得到中書旨意,返回廄,剛剛又在朝會上失儀,請陛下下旨,免去臣的正奉大夫兵部侍郎一職。」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這一免,鄭朗還剩下什麼官職了?

    趙禎已經會意鄭朗意思,道:「准,歐陽修等會草詔,因鄭郎草率返京,朝會失儀,黜正奉大夫兵部郎中,改任為工部員外郎奉直大夫上輕車都尉。」

    「謝過陛下」,鄭朗唱了一個大肥諾。

    大家再次瞪目結舌,升朝官有宣奉、正奉、通奉、正奉、奉直五個大夫,奉直乃是最後一等。員外郎又比郎中低了一級,勳官最高的乃是上柱國,鄭朗當初乃是柱國,不能當真全部升到頂,以後怎麼辦?其實各項官職差不多都接近這個了,然後是柱國、上護軍、護軍、上輕車都尉,輕車都慰、上騎都尉,騎都尉,驍騎尉,飛騎尉,云騎尉,武騎尉,一共二十級,輕車都尉僅是中間的勳官,相比於鄭朗的身份,簡直什麼都不是。

    最古怪的是皇上居然答應,貶官者看樣子其樂融融。看到這對君臣二人,許多大臣心中不是滋味。

    但學是學不來的,鄭朗雖所有官職一貶再貶,可是得到一樣最重要的東西,皇帝的心

    其實此事關系到昨天鄭朗與趙禎的談話,鄭朗淡淡說了一句:「陛下,這幾年來大臣文章寫得越來越好,可士風卻越來越下降。」

    趙禎同樣感慨萬千。

    當初他才執政時,許多君子們雖讓他頭痛了,但士風是沒話說的,堅持真理,將官職當成空氣,一點兒也不在乎。其中包括歐陽修、富弼、龐籍、文彥博等重臣。現在呢?

    因此,默許鄭朗自求處罰,讓天下大臣看一看,士風應當是這樣的。這才是孟子嘴中所說的,富富不能yín,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鄭朗又道:「臣奏其二,秋天漸漸臨近,臣規劃荊湖南路,向中書請求朝廷支援一千五百萬數錢糧帛與其他物資,大約相當於一千兩百萬緡錢。然文彥博僅給臣撥來五百萬,遠遠不足,故臣親自來京,向陛下請求,荊湖南路花了不少錢帛下去,不能讓它廢於一旦。」

    文彥倉著牙笏走了出來,道:「陛下,國家遭受此大災,國庫緊張,還有那麼多百姓至今無家可歸,臣無力籌集更多的錢帛撥向荊湖南路。」

    說得很小心,鄭朗如今什麼官職都沒有了,有,剩下的官職等手是空氣,真正的赤膊上陣,一耽生朝爭,兩相罷貶,自己不敢火拚啊。

    鄭朗淡淡地說道:「文相公,這我就不懂了,當初你與我共為首相對,國家也有災害,可年年多有積余。我離開朝堂時,國庫積余七千萬,價值五千多萬緡錢。一年積余近四千萬,價約三千萬緡有餘。臣雖在南方用了許多錢帛,卻又從銀行裡撥款近四千萬緡錢,為什麼國庫不足了?」

    淡淡地一段話,讓文彥博臉上開汗。

    小賬算不出來,大約的還能清楚的算出來。

    若保持皇禱三年的勢頭,一年積余三千多萬緡錢,如今四年多時間,就是這個錢能足以支持南方的花費。

    算是出台了一些優惠百姓政策,輕徭薄斂,加上六塔河帶來的浪費,原先那個五千委萬緡錢的積余也足矣。還有銀行的四千萬緡錢呢?

    不能全怪文彥博,與文彥豺多或少有些責任。

    南方遭受儂智高與交趾之害,朝廷暫時未但得利,相反拿出許多錢帛安撫百姓。今年大災,受害面積非同小可,加上六塔河,一進一出之即,損失更重。

    但這不能當成待口。

    主掌國家也像持家過rì子一樣,不激ng打細算,錢花起來很快的。若會激ng打細算,就會有積余。

    這方面乃是文彥博的短項,並且他與後期的陳執中一樣,喜歡收買人心,多賜官賜爵,實際與鄭朗共同為首相之時,他與陳執中就有了這個傾向,大肆向官員賜爵。

    看到的是上面,還有下面的。比如官員,宋朝許多官員有官無位,就是身負實職官,卻無差遣官。要候補才得到差遣官。不過這個官員並無定數,例如一州,有知州、通判,錄事、司戶、司法、司理等參軍事,還有節度掌書記、觀察支使、判官、推官等幕職官,又有負責主管倉庫經濟的官員,負責徵收茶鹽酒稅、礦治、造船、倉庫出納。名目繁多,不過常不全設,僅設部分。

    緊一緊,冗官現象就會下降,鬆一鬆,冗官就會多起來。

    文彥泊到龐籍讓士大夫不滿下去,對官職管得很鬆,與鄭朗無關,龐籍小心地經營的省官隨著陳執中與文彥博上位後,全部告吹,冗官再次沉重,這又增加了支出。

    官員不僅是年薪,逢年過節還有大量的賞賜。手鬆一鬆,大量錢帛又用下去了。

    多方的問題,因此本來充盈的國庫漸漸出現緊張。

    極少數大臣眼中出現驚喜。

    他們可不管是什麼原因花下去的,同樣的多災多害,為什麼以前錢帛一直不緊張,反而積余。現在那麼多積余,居然說花沒了。

    這本身就是天大的問題。

    甚至變一變,又能說文彥蔡意打壓鄭朗,不僅利用言臣將鄭朗官職一一剝奪,而且干涉鄭朗在荊湖南路要做的事,好讓鄭朗不能立功,不能回朝

    趙禎對王拱辰說道:「王卿,你查一查三司賬目,交給朕過目。」

    「喏」,王拱辰也頭痛了。

    鄭朗又說道:「臣再奏六塔河。六塔河一案嚴重,是失誤。可無論是文富三人,或者陛下,皆是想造福百姓,治理國家,黃河危害益重,終是要治理的。只是低估治理黃河的難度。這是失誤,用心卻是良苦。誰能沒有失誤,因為臣之疏忽,發生了那麼多事。」

    鄭朗搖頭。

    只有趙禎會意,指鄭朗與自己女兒的事。

    拋開這內幕,鄭朗評價倒也公正,不偏不倚。

    「其實不重要,我說兩件事給大家聽一聽,西夏拿下霓谷,威逼吐蕃河洲。這一戰打得十分慘烈,西夏人雖損失慘重,可是沒藏訛龐名聲rì高,沒藏太后不喜,他們兄妹的沖蕩直接關係到西北邊陲的安全。契丹新皇帝登記基,對皇叔耶律重元十分看重,他的性格頗似其父,因此給了耶律重元很多的權利,再加上蕭褥斤太后手中的權利,耶律重元不可小視了。蕭褥斤對長子不熹,對長孫也不喜,反覆在耶律重元面前挑唆,耶律重元心態發生變化,又是長輩,遲早會發生什麼?」

    「相比於這兩件大事,六塔河算什麼?河決了,救災,安置百姓,大雨傾盆,多處河決內澇,安置災民。這些年來,天氣反常,不但是我朝,交趾也是如此,契丹同樣有許多災害,大家豈不是一直過下來了?夫子不譏犯錯,認為知錯能改才是君子。不怕犯錯,就怕犯錯不知改正。」

    矛頭開始露出來。

    六塔河是大事,可相比於西夏與契丹發生的事,是不算什麼。那是一國的內亂非是一場災害了。

    鄭朗又說道:「臣在南方聽到了什麼?先是有人藉機大肆攻擊六塔河,誣衊文彥博與富弼。然後呢,皇儲案與狄青案接踵而來。對皇儲案臣不發表意見。

    趙禎有趙禎的心態,才四十幾歲人,雖說年齡越高,養子女難度越大,不過不是沒有機會。況且後宮裡備了兩個帝國未來接班人供挑選,怕什麼?

    大臣有大臣的意見,趙禎得的中眩風,也就是中風,說不定說倒就倒下去,若不名正言順,怕將來國家有事。部分大臣雖被文彥博當成槍桿子利用了,但他們心中也是想為宋朝好的。

    主要鄭朗知道趙禎以後無子,不然他還會支持趙禎。

    不想參預這件事,那個高滔滔也讓鄭朗多少有些頭痛忌憚。

    又道:「然而為什麼陛下病重之時,未見多少輿論,卻在六塔河產生爭議,陛下身體全部康復之時,忽然出現大量扶立妾儲的聲音?」

    有的大臣想反駁,可有的大臣已經會意。

    文彥博臉色慘然。

    不想火拚鄭朗,可鄭朗處處就是針對著他來的。他已經感到這個相位難保了。

    鄭朗繼續說道:「不僅如此,六塔河一事本來就是中書之錯,然而中書兩相未向天下百姓認錯,反而將責任推於狄青身上。管狄青什麼事?」

    「此事謬矣」歐陽修站了出來。

    「謬什麼做錯事的人不追究,難道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就能用他人身上推卸嗎?陛下,請將天下所有犯人釋放吧。他們之所以不顧國家律法犯罪,乃是朝廷用狄青為相也,而非是本人想要犯罪。」

    「不同。」

    「有何不同,若知道,朝廷開此莫須有罪名的頭,會給大宋以後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歐陽永叔,請你退下。」鄭朗喝道。

    鄭朗此次並不打算有多少爭執,因此強壓著心頭的怒氣,包括準備與富弼來一個劃席絕交,最後也忍住,但這時終於暴怒起來。

    事實這次諸臣攻擊狄青,與秦檜的莫須有差不多了。

    岳飛雖死,可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狄青卻死得莫名其妙。

    歐陽修尷尬地站在哪裡,未退,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鄭朗繼續說道:「我說過,其實不重要,外面污衊文彥博與富弼,陛下有沒有相信?你們用種種莫須名的罪名攻擊污衊狄青,陛下有沒有相信?但是你們再三的強迫陛下同意你們的做法。何必如此,朝廷為相,貶貶升升,乃是祖宗法度,狄青是武將,按照祖宗法度不當擔任樞密使,直說便是,諸位是讀著夫子所著的聖人書籍進入仕途的,難道夫子教導你們這樣做人做臣?還有文相公,西夏取得凳谷,下一目標不是河州就是我朝陝西,狄青主動請命前去西北為一州刺史,為何不准?」

    對些,文彥博都有了準備,道「狄青此時非是彼時,兼負同平章事之職,前去西北,作為武將,威望太高,也是有違祖宗法度。」

    狄青大步跨出來道:「陛下,臣願意去西北為陛下國家分擔,這個同平章事臣不要了。」

    陳州是什麼地方?就是在廄附近,這些士大夫們如果願意,隨時都能弄自己,不能去。到了西北,離廄遠了,在軍方自己還有一些威信,可以自保。

    士大夫們這段時間瘋狂的污衊攻擊,讓狄青害桕了。

    文彥博根本就不理他,頭痛的是鄭朗,一個武將能怎的,看著趙禎說道:「陛下,無論兼不兼同平章事,狄青去西北皆有很高威望。故臣不同意也。」

    不管怎麼說,就將狄青釘死在陳州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39

第十二卷 七百三十八章 儒家的核心
    鄭朗臉『色』很平和。看小說就上

    這次回到朝堂,主要任務就是倒文扶龐。狄青能下去,你文彥博同樣也得下去。

    很平和地說:「文相公,若西夏犯邊,朝中大將青黃不接,一些有用的將領又留在潭州不能分身,何人鎮守西北。難道你會去嗎?秦州你指揮的戰績如何?」

    鄭朗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北宋與元昊議和,鄭朗返回開封,文彥博在秦州,蕃人謀『亂』,文彥博統兵大敗。當然最後鎮壓下去,幾個小部族叛『亂』,又如何成大事。

    說明文彥博對軍事不懂,鄭朗又道:「狄青僅是知一個州,非是唐朝節度使,更非是安祿山,掌控著河北河東大部財政軍權,僅是一個知州,就可以動搖整個大宋?不要說是狄青,李靖衛青在世,他們也休想成功。若是連知一邊州也要防範,以後邊境有事,還用不用武將?不用武將指揮,用士大夫指揮,然後親自上陣殺敵?諸位,你們誰能說自己敢於親自上陣殺敵?」本書首發

    鄭朗又大踏幾步,『逼』問道:「文相公,你們皆說狄青乃是武將出身,不能擔任樞密使,西北乃戰乃軍,陳州是什麼所在,國家的要害所在,是治是防。不讓一個武將前去西北防禦西夏之知,卻讓一個名聲赫赫的武將擔任陳州,威脅國家京畿安全,又不善長治理。文相公,你是何居心?狄青問何罪當貶,他多少也是一個國家的樞密使,君卻答曰無他,疑爾!休要你是一個臣子,陛下敢不敢這樣回答?國家就是這樣的祖宗法制,宰相就是這樣做的宰相!」

    既然用制度攻擊狄青,鄭朗也用制度來反駁文彥博。

    說完又說道:「陛下,臣犯了廷爭之錯,請陛下將臣的奉直大夫上輕車都尉全部黜去。」

    這一黜,鄭朗幾乎快成『裸』官了。

    趙禎又奇怪地道:「准。」

    但文彥博額頭汗水越來越多。鄭朗再三辭官,給他帶來極大的威脅。『逼』上絕路了,嘆了一口氣說道:「陛下,臣也是為國家著想,不想國家有失,若鄭朗再三狡辨,臣無話可說,六塔河一案。臣有失誤之處,請陛下准許臣辭去宰執之職。」

    沒有辦法了,鄭朗就是對著他來的,不辭,鄭朗可能還會繼續火拚下去,自己六塔河有錯是逃避不了的。火拚下去自己更難堪。

    趙禎沉『吟』一會道:「准,詔文彥博以翰林院大學士判權并州,詔龐籍返京為同平章事,詔韓琦返京為樞密使,敞為潭州通判。」

    絲絲,大殿傳出一陣冷氣聲。

    一個宰相倒下去不算,還搭了一個知制誥,潭州是什麼所在,劉敞去還能有何好下場?

    這份詔書也出忽鄭朗預料之外。他想到一件事,傲傲的韓琦與龐籍若共事一堂,會發生什麼?似乎也不大美妙。腦海裡浮現出龐籍與韓琦對眼的情節,鄭朗腦門上也涔出細密的汗珠。

    趙禎哪裡想到,又看著狄青,道:「狄卿,雖你無錯,引來這麼多爭議,也等於是有錯了。朕讓你判權延州。可樂否?」

    「臣願意。」狄青大聲答道。同樣的下放,一個是帶錯下放到陳州。繼續受士大夫的折磨,一個是無罪下放到延州,不會再受折磨,『性』質成了天壤之別,為什麼不高興?

    「還有,朕聽聞你身患背疽,去了西北,乃是苦寒之所,要多加療養。」趙禎說道。這時趙禎過了巔峰時期,智慧還是有的。鄭朗昨天與他語良久,撥開雲霧見明月,意識到狄青對國家的重要『性』,也意識到狄青的忠憨。這次狄青真的很冤枉,不但貶放,還遭到文臣的污衊,心中略有些歉疚。

    趙禎的溫言軟語,與鄭朗風塵朴朴地趕回來,替他討公道,對於狄青來說,已足矣了。

    狄青伏在地上,哽咽道:「臣謝過陛下。」

    趙禎更是唏噓,看著諸臣說道:「狄青之事,孰對孰錯,諸卿以後就不要再追究了。祖宗法制是讓朕重用士大夫,可也不能讓將士太過寒心。還有,諸位,隨朕出城,看一樣好東西。」

    富弼這才醒過神來,說道:「陛下,六塔河失誤,臣也有錯,請將臣也外放以作處執,警戒諸臣工。」

    趙禎含義深長地看了富弼一眼,道:「龐籍過京時,朕以得二相為喜,龐籍曰,不主事人臣不恨也,一主事人臣必怨,或用國家錢帛爵位收買大臣,那又不能稱為忠臣。」本書首發

    有很多話外之音的,但趙禎卻沒有貶放富弼,喝道:「備駕。」

    走在路上,包拯臉『色』不大好。

    他初回朝堂,公私分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經歷宦海沉浮,略略脫變,算是耿直的大臣,但與傳說中包青天形象不大吻合,因為他是鄭朗與文彥博派系,遭到陳執中打壓,貶到池州,獻『藥』有功,文彥博推薦,先出任江寧知府,剛剛又調回京城擔任開封府尹。他人生中最大的傳奇開始。

    算是一個好官員,與程戡、程師孟等官員十分相似。不過包拯名氣是最大的一個。

    鄭朗火拚文彥博,將文彥博弄下去,可文彥博在包拯心中地位還是很崇高的,經此朝會一爭,鄭朗與文彥博無疑以後會成為生死對頭,這讓他感到『迷』茫。

    鄭朗來到他身邊,自己扇的翅膀夠大了,許多官員命運在改變,命運改變,對其『性』格會帶來一定影響,也會帶來不同的脫變,他不想包拯消沉,悄聲說道:「希仁,不能將私情帶到公事當中,希文是希,你字也有一個希字,希望你向希文學習,以天為己任,公就是公,私就是私。」

    「是。」

    「還記得你當初進京候補官職時寫的那首詩嗎?做一個好官吧。」

    包拯悚然一驚。

    鄭朗滿意地一笑,經此大變,影響最大的兩人不是文彥博,文官起起落落很正常,而是包拯,夾在自己與文彥博之間必然產生困『惑』,還有狄青。只要他心情不鬱悶,不會中年早逝,再等到江西的那個王先生出現。宋朝武將不缺人也。

    「鄭相公,明年返京?」

    「希仁,我身上官職幾乎貶完了,不要提相公二字,喊我行知吧,荊湖南路事了,我計劃先回鄭州。」

    「鄭州?」

    「是啊,我有錯啊。回鄭州反思去。」

    「也不算錯。」包拯以為指他逾制,兩次逾制,這次略有爭議,為了一個狄青,弄得朝堂烏煙瘴氣,但上次返京。卻是情有可願的,若鄭朗不提醒,還不知得淹死多少百姓。

    鄭朗不敢說出內情,搖了搖頭道:「希仁,你不懂。」

    「就算你致仕,陛下必不准。」

    「再說吧,就是陛下不准,我也不打算任京官,繼續在地方上飄著吧。以作懲罰。」

    包拯無語,敢情這是七傷拳哪,傷人也傷己。

    出了南薰門,漸漸到了郊外,由於百姓增加,即便真宗時修了外城,在外城外還居住著許多百姓。然而經過大內澇,百姓遭到嚴重的損害,秋天到來。並沒有完全恢復。

    能看到百姓搭起許多新房屋。可偶爾也能看到一些百姓面『露』菜『色』。

    鄭朗大步走上前,來到富弼與王堯臣、劉沆身邊。三人皆算是他的老下屬,說話不需小心,道:「彥國兄,伯庸兄,沖之兄,看一看,雖有災害,可國家久未戰,休生養息數年,卻有那麼多貧困百姓,這是京城,若到河北河南其他諸州縣,局面會有多嚴重?中書有沒有失誤?」本書首發

    劉沆道:「朝廷撥下了大筆款項用於救濟。」

    「我聽也說了,可是朝廷有沒有做到能將這些款項用最少的浪費,高效地撥到災民手中?」

    這就是問題所在。

    不但冗官增加,導致朝廷支出增加,處理政務不當,貪污受賄現象多,效率低下造成不必要的浪費。同樣的一千萬緡救災款,產生效果截然不同的。

    為什麼有這種事發生,不作為也。

    能說三名宰相不是好大臣,富弼乃是趙禎後期唯一的真君子,王堯臣是能臣,劉沆是真宰相。無論三人再有本事,出工不出力,便不會產生良『性』作用。

    鄭朗說完,沒有再說了,退後。

    即便不是在朝堂上,隨著玉輅出巡,各個大臣前後也有規矩的,鄭朗再三地自我貶官,站位更後了,比司馬光還要後了幾十位。

    是按規矩來的,可前面許多官員後背上似乎是長著刺兒,很不舒服。

    民舍越來越少,真正到了郊外。

    乃是軍械監調給時恆研發武器的所在。

    諸官吏一起伏下迎接御駕。

    時恆搬出來十幾樣東西,真正的火炮。

    鄭朗與他研討,給他帶來啟發,終於第一種火炮技術難度一一攻克。

    不成熟,還有許多問題,不能上馬正式大規模的生產,但可以提前試一試。

    花了不少錢,也要給大家信心。

    但鄭朗讓時恆在自己回京後拿出火炮,還有其他的用意。

    一門門火炮擺好,是模仿明朝虎蹲炮製造的,給了十幾種火炮圖紙,皆是明末清初時的火炮。後世的火炮技術難度太高,不是鄭朗所能掌握,更不是這個時代所能掌握,但明朝前期火炮技術太落後,威力不大,也讓鄭朗一一放過。

    虎蹲炮在這十幾種火炮當中,技術算是簡單的,就是如此,前後投入研發近十年時間,還沒有完全成功。

    長度略長,長八十公分,也重,重五十六斤。不過這個重量不妨礙運輸。同樣配有鐵爪鐵絆,發『射』時可以用大鐵釘將炮身穩定於地面,防範發『射』時的後坐力與跳動,形似一頭蹲著的猛虎。

    不過砲彈技術要稍稍先進,用了棉花火『藥』作引信,雖還是黑火『藥』,可黑火『藥』配方更標準,這使得『射』程更遠,達到三百多步。砲彈裡不僅是火『藥』,未用砒硫毒『藥』,因為爆炸力更大,裡面除了黑火『藥』外,還裝著一些鐵蒺藜與鐵彈。殺傷力遠比史上的虎蹲炮更強。

    當然研發的資金也是一個天文數字,這些年僅是這個作坊,花了朝廷八十多萬緡錢。

    作坊裡的工匠,又擺了許多稻草人,讓稻草人穿上暴廢的盔甲。

    然後試炮。

    一個個稻草人迅速炸飛,有的草人身上的盔甲被鐵蒺藜炸成一個個小洞。

    唯獨不滿之處,就是一門火炮再度出現炸膛。

    瑕不掩瑜,大家看得很明亮,威力不及火『藥』包,但速度與『射』程啊。

    火『藥』包威力雖大,用投石機發『射』的,速度慢,才開始用還好,用到後來,敵人皆有防範,成本高昂,殺傷力卻在下降。而且因為重量大,又是用投石機拋投的,『射』程不遠,發『射』的速度也很慢。

    那像這個砲彈,三百多步,足以籠罩冷兵器時代,最威脅的大部戰場。並且它速度奇快無比,幾乎都看不到砲彈拋『射』的軌跡,想防範都不大可能。

    試『射』結束後,趙禎心動了,深情地來到火炮前,用手撫『摸』著發燙的炮管,說道:「好啊,當抵十萬精兵,不是,當抵五十萬精兵。」

    可以想像的,雖現在未成功,一旦成功之後,戰場上出現數百門這樣的火炮,會對敵人有多大的殺傷力。

    特別是一些武將,王德用與狄青看著這十幾門火炮,眼睛都綠了。

    鄭朗走上前道:「陛下,諸位臣工,這僅是落後的火炮,後面還有一些武器,包括一些便於攜帶,更容易發『射』的火統,不過難度更高,沒有很長時間,研發不出來。」

    「不急不急,賞,賞。」趙禎激動的宣賞,賞官賞錢帛。

    然後激動地在火炮前走來走去,說道:「好格物學啊。」

    這一回終於引起趙禎無比的慎重。

    不但他,就是曾公亮心中也是激動萬分,軍械監一開始就是他主持的,前後花了無數錢帛,雖發明了一些武器與小玩意兒,實用『性』不大,花的錢多,使得一些大臣產生懷疑。

    現在終於能交待了。

    並且軍械監還面臨著一個難題,懂格物學的人不多,包括時恆在內,研發時都磕磕碰碰的,想要人手多,就得學習的人多。然如今雖鄭朗寫出幾本格物學的書籍,學的學生卻很少很少。這也掣肘了研發速度。

    走上前,將這個問題就勢說出來。

    此時他已遷為翰林學士兼知制誥,實際上趙禎已經打算讓他進入兩府,中書幾名大臣這段時間作為讓他心中也不大滿意,準備注入新格局。不過因為狄青,還有中書變動過於頻繁,還沒有任命。

    趙禎額首道:「好,你寫一篇札子獻上來。」

    「喏。」

    繼續圍著火炮轉來轉去,這一年來,幾乎就沒有什麼好消息,國家多災多難,剛剛又發現國庫沒錢了,一個個沮喪的消息傳來,趙禎之所以迅速同意文彥博外放也是因為氣的,那麼多錢帛哪兒去了?這個火炮也成了這一年的亮點,也讓他心情略慰。

    然後看著鄭朗,賞了軍器械工匠與官吏,要不要賞鄭朗呢?

    鄭朗搖頭。

    朝堂上剛才發生驚天動地的一幕,兩位首相下去,不能在這時賞。

    但鄭朗走上前說道:「陛下,不能用格物學來形容,實際它還是儒學,真正的儒學。」

    歐陽修在邊上本來就不大高興,聽後氣憤地說了一句:「胡說八……」

    道字未說出來,太粗了,不能爆口。

    鄭朗笑了一笑,不想計較,道:「歐陽永叔,它不僅是儒學,還是儒學的核心所在,只不過儒家讓後人一味曲解了。」

    趙禎產生興趣,問:「何解?」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0

第十二卷 七百三十九章 種籽
    鄭朗正等著趙禎這句話,徐徐道:「夫子之道,核心乃是入世,救世,治世。」

    這無法反駁的,甚至有人絕對地將道家說成出世,儒家說成入世,以做區別,說得太籠統,不完全對。但儒家確實講入世治世。鄭朗說的核心就是這個入與治。

    又道:「春秋時代,王室衰退,諸禮崩壞,於是諸侯爭霸,戰火不休,黎民塗炭,生靈痛惜。故夫子重禮法,許多典籍講禮,春秋又是刻意擇出鄭莊公養共叔視做開端以明禮。」

    「中的也,」趙禎道,經過鄭朗那個中庸的洗禮,很容易就明白這段話。

    「想要治世,僅是一個禮是不足的,故有了仁義,有了樂,有了聖智,有了忠恕,有了孝慈。可是人一生壽命是有限的,而儒家又博大精深,夫子悟道,從無到有創出儒學,已到中年時候,許多未來得及修便去世了。其中包括儒家重要的中庸,也是後人編著。想治世,僅這些是不足的,或者夫子並沒有詳細地寫出來。」

    「雖說孟子嘲笑墨家乃婦人之仁,甚至創出種種奇技法門來止殺止戰,其實這也是儒家仁的一種體現,只是偏向片面性,重仁而疏忽了義,故成婦人之仁。不過墨家中的奇技淫技雖是用來止戰止殺,也能用在民生上。還有兵家,以戈止戈,這是從儒家的平天下,內聖外王中的外王法則延展的學術。再說農家重視農業生產,同樣也是一種治世。法家用酷法制訂規則,又是片面的擇取儒家的義延伸而成的學術。這是其他諸家所短之處,也是所長之處。」

    「夫子未來得及將儒家修正完善,但它的宗旨思想就是入世治世,其他諸家多從儒家吸取了一些片面性的精華,但儒家可否又能從這些諸家身上吸取精華反哺儒家,使夫子學術更加完善?兵家之道,其實說來同樣是儒家的一個分支。平天下的平,仁義的義,外王的王,結合儒家的仁,內聖的聖,便會發動合理的戰爭,而避免窮兵黜武現象發生。也就是儒家可以修兵,但修的是儒家的兵。」

    「再說格物學。墨家的奇技淫技擇取的同樣是儒家的格物致知,奇技淫技未必足取,可儒家的格物致知卻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比如這些發明,可以用來保衛疆土,比如藥劑。可以用來冶療瘧疾,比如火藥,可以炸山開路,易於開礦。而非是奇技淫技,用來玩樂,一旦用來民生,就是大道,就是儒家核心所在,治世所在。故臣說它是儒家的核心學問。」

    「這也是一種狡辨。」歐陽修氣壞了。從早朝到現在一直在生氣,現在看到他心中的儒學被鄭朗曲解到這地步,忍無可忍,反擊道。

    「歐陽永叔,是否是狡辨,我已經寫了一篇文章投於報紙,君也可以撰文反駁。政事不能弄一言堂,學問也是如此,況且關係到治理國家的大學問。」鄭朗微微一笑道。

    事實上也在曲解。

    但看大家如何想了。不過隨著各種厲害的武器與各種有用的物事發明出來。最後大家看到成果,會有更多人默認自己的曲解。

    一旦將格物學真正納入儒家學問。而不是奇技淫巧,更不是工匠,科學才能真正發揚光大,甚至若干年後,科舉也會將格物學當成考試的學問之一。

    到了這一步時,科學前景才會變得光明。

    甚至讓他這個論述得到更多的人認可之後,將士同樣也能歸於儒家,雖略略比士大夫低下,但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為文人所輕。

    不矯正是不行了,甚至發展到後來,一個小知縣就能抹岳飛面子。

    因此,今天的火炮,與儒家所謂的核心,是替未來種下了一粒種籽。

    歐陽修只能恨恨地退下,在想如何反駁鄭朗的話,反正報紙上的文章,鄭朗的能刊登,自己的同樣能刊登。

    趙禎也不在意。

    不僅是鄭朗與歐陽修此次學術衝突,為詩歌體,文章散文化,還有經義,這幾年推陳出新,產生了無數爭論。特別是報紙,每一期都看到士子們為這些爭執大肆噴口水。

    究竟是誰的對,趙禎絕對不插言。如鄭朗所說,這幾年文章越寫越好,趙禎的水準想插都插不進去。

    這次鄭朗火拚文彥博,生生地將文彥博拉下馬,讓許多大臣倒吸冷氣。

    憎恨的人不多。

    就事論事嘛,鄭朗不顧言臣會彈劾,匆匆忙忙前面一脫險,後面從潭州返回京城,前去六塔河察看,反覆提醒,也說了知錯必改,並沒有責怪兩府宰相。

    但文彥博為了推卸責任,給狄青扣上種種莫須有的大帽子,用來達到轉移臣民視線的目標,這種做法是不好的。並且這一年,出了那麼多事,兩府說一點錯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就是如此,鄭朗僅將矛頭對準文彥博一人,未做任何牽連。

    隱隱地,又讓大家看到前幾年那個溫潤首相的影子,有的大臣還在心中感慨,這幾年發生太多太多的事,若鄭朗在朝堂上,還會如此?

    想得美好,若沒儂智高之事,鄭朗權控兩府,再呆下去,出的亂子更大。

    鄭朗達到目的,也要返回潭州了,臨行前來到狄家,狄青同樣在收拾行李,準備去延州。不想呆在京城這個傷心地了,因此帶著所有家眷,準備一起搬到西北去。

    聽鄭朗到來,大開中門將鄭朗迎了進去。

    到中廳後,狄青伏下,深施大禮,說道:「謝過鄭相公。」

    都準備到陳州等死了,卻沒有想到鄭朗為他回京,力挽狂瀾,救了過來。

    「漢臣,不必多禮,」鄭朗將他扶起來,說道:「我也要回去了,臨行前有幾句話囑咐你。」

    「請說。」

    「如我沒有猜錯,今年冬天沒藏訛龐必動手。」

    「鄭相公,我也做了一些安派。讓那六名密探暗中相助沒藏訛龐。」

    「做得好,不但此時暗中相助沒藏訛龐,以後也要相助他。諒祚現在還年幼,不過時間很快的,一旦他長大成人,必與沒藏訛龐發生衝突,到時候相助沒藏訛龐擊殺諒祚。讓沒藏訛龐不得不篡奪李氏基業,那麼到時西夏名位不正。上下混亂,就是我朝出兵之時!」

    「好計。」

    「這是將來的事,我說眼下,一旦沒藏訛龐取勝,為了立威,會向我朝發起一些小範圍能夠承受的戰役。到時候你必須能夠果斷地反擊。我在南方會關注此事,到時候相助你出兵,同時也會寫奏摺,全面禁榷。那麼戰事規模不會很大,可會頻繁發生數月之久。最終將西夏重心逼迫轉移到南方,讓西夏與唃廝囉發生正面衝突。因此,你一去西北,必須做一些準備。」

    現在鄭朗失去了權利,但可以利用狄青之手。與一些進奏,同樣能將宋朝邊境推向有利的方向。

    狄青去西北,不僅利於狄青本人,也利於鄭朗這個推動的進行。

    「好。」

    「還有,兩府宰相變動,龐籍對你一直袒護有加,他回來擔任首相,對你十分有利。不過你要提防另一人。」

    「誰。」

    「韓琦。文彥博唆使大臣污衊你,只是想保住相權。可是韓琦一直對你很不滿。」

    「嗯。」狄青又有些憂慮了。

    「不用擔心。勿要小視了龐醇之。」龐籍重新上位對鄭朗也有好處,一個政令通暢的朝堂。自己在下面也好做事。自從龐籍下去,鄭朗已經感到自己做起事來,遇到許多困難。又道:「我還會寫一封信給韓琦,關照一二。」

    眼下與文彥博扯開臉皮了,但暫時還沒有與韓琦破開臉面。昔日,他與韓琦多少還有一些交情的。

    「謝過。」

    「不用謝,好好保護自己身體,」鄭朗道。狄青就是沒有在陳州莫名其妙死去,可身上多處有傷,又得了背疽,非是一個長命的人,龐籍同樣只有六七年好活了。

    而這一文一武,才是鄭朗真正看重的大臣。

    鄭朗與劉敞南下。

    龐籍返回京城,一到京城就讓趙禎召入皇宮,直接說道:「龐卿,鄭朗評價你老辣彌姜,能否當乎?」

    有數的,鬧出這麼大的事,龐籍怎能不聽聞,知道自己再度為首相,還是鄭朗一手力薦上去的。他坦然答道:「陛下,臣願意為陛下做一塊老薑。」

    趙禎呵呵一樂。

    但事情並沒有結束,隨後王拱將三司賬目報上,趙禎看得觸目驚心。

    一怒之下,又連做了兩個人事調動。

    將王拱辰貶到陳州,而非是狄青去陳州,隨著又將劉沆貶知應天府。

    其實還是一些士大夫倒的鬼。

    文彥博帶著群臣倒狄,只有劉沆一人獨奏,御史去陛下將相,削陛下爪牙,此曹所謀,臣莫測也。

    倒狄青是假的,不安好心是真的。

    因此得罪了諸多士大夫,而他在中書,位居富弼班下,卻在王堯臣之上,三司賬冊出了一個大黑窟窿,文彥博已經下去,總得要人頂上,於是讓劉沆槓了。

    說到底,劉沆資歷不足,政績略略欠缺,於是張昇帶頭,一連十七奏,再加上劉沆為狄青得罪了其他言臣,一起彈劾,很快將劉沆弄了下去。

    劉沆下,曾公亮上。

    接著又輪到王德用,王德用讓士大夫們弄得怕了,凡有什麼動靜,皆與士大夫們附和,讓文彥博一挑唆,王德用在皇嗣案中上跳下竄,最為有力。趙禎頗感不滿,鄭朗說過一件事。為什麼這一年來出了那麼多事,居然沒有多少言臣彈劾兩府?這是很不正常的。就包括鄭朗為首相時,也時常遭到言臣的彈劾,而這一年來兩府所做所為,如何能及是鄭朗那幾年的兩府?

    因此讓王德用下,賈昌朝上。

    用以平衡朝堂。

    歐陽修不服氣,一封接著一封奏摺呈,賈昌朝奸邪,是小人,還是回大名府吧,天下幸甚,趙禎睬都不睬。奸邪小人,對現在的趙禎根本就不會動搖。何謂奸,何謂君子?仔細想一想,大家差不多吧。

    但也給鄭朗帶來了麻煩。

    龐太師再度為相,依然還在做一塊老薑。

    有可能會脫變,可鄭朗的保薦,趙禎的信任,也逼得他繼續做老薑。

    財政是敗壞了,不能全怪文彥博。從陳執中時財政就開始逐步敗壞,不過那時沒有大災大害,底子又好,看不出來。這個頗像乾隆到嘉慶時一樣,乾隆承蒙一個好爺爺,一個好爸爸。留下很厚的底子,還有一個會斂財的奸臣和坤,因此看上去花團簇簇,但到嘉慶時,和坤斬了,國庫空了,清朝走下坡路了。

    扭轉過來,問題不大,扭轉不過來。宋朝會十分頭痛的。

    龐籍開始扭轉。

    但這非是一日一月之功,首先就是官員,這幾年官員漸漸氾濫成災。官員來歷,一是科舉,但僅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立功大臣或者武將的兒子,這部分是以將士為主,最後一部分就是蔭補。

    若想官員不冗,中間的不能少。不然將士缺少拚命的動力。只有兩頭去,特別是後者。近些年。因為範仲淹開的頭,逐漸又出現賣官現象。但還不是致命的,官員分為兩種,一種是無差官,一種是有差官,無差官雖有官職,也拿部分薪祿,開支還不是很大,特別是有差官,也就是正式官員,養一個有差官,平均養一人一年就得兩千多緡錢。還不包括隱形的職分田等額外補助。

    然龐籍也不敢硬來,太得罪人了,不長壽的。

    只能慢慢來,禁止賣官,科舉現在未舉行,但逐步控制蔭補。再者就是對有差官進行控制,不敢將這些年來增加的有差官強行裁去,誰怕誰啊?本來群臣見了首相,還得行拜伏禮,以表示首相領導群臣之意,但自鄭朗起,又到富弼,漸漸取消這一禮度,首相是有權,可整個成被整批的對象。不敢強裁,因此只能控制。

    一些官員病死的,或者致仕的,但有差官減少增加,數量就能慢慢降下去。這一招也是自鄭朗裁兵取得的靈感。

    繼續保留一些禁兵子女參加禁兵的權利,但不強行,也不鼓勵,反而對禁兵不讓他們子女參加禁軍表示支持,禁止一些額外增加禁兵的來源,原來多從廂兵中擇取勇壯者進入禁軍,鄭朗卻改成三年大比一次,各個軍種中挑選強壯者參加禁軍。沒有得罪多少人,也沒有採用多少暴力措施,僅是體弱有病或五十歲以上者勸退,六十歲才強行勸退,卻漸漸將禁軍數量控制。即便是三年大比,一些新禁軍兵士進入,數量並不大,而且個個勇猛過人,增加了禁軍實際戰鬥力。

    這種溫和的方式比較好,可有一個缺點,就是很慢,特別是官員,沒有十年之功,是看不到效果。可誰能保證自己能做十年首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只能說控制比陳文二人氾濫成災要強。

    其次是節減對官員的濫賜濫賞。這個會立見成效,可太得罪人了。無奈也,財政吃緊,不得不為。特別是到了元旦節,龐籍將賞賜控制起來,哀鴻遍野,引來一片抗議聲。

    做老薑了,只能辛辣到底。硬著頭皮做惡人。

    再者,就是效率。

    這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大臣,頗似呂夷簡,鄭朗在做,他也在看。

    鄭朗未必做得多好,他也未必全部學下去,但兩相彌補,並不比鄭朗做得差。要麼,僅缺少鄭朗的那些金手指,其他方面可能還略略在鄭朗之上。

    這個效率很重要的。

    特別是宋朝冗官冗政,政事冗,辦事效率差,就會形成嚴重的浪費。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政事通暢時,一斗糧食運到最前線,所需不足三百文,若是政事不暢之時,能達到一千多文的天價。不一定全是貪污了,大部分就是政事不通暢,同樣一斗糧用五十天運到前線與一百天運到前線,形成的浪費就會成天壤之別。

    錢就是這一筆一筆省下來的。

    往往一筆不多,幾百緡,幾千緡,可幾千幾萬筆省下來,就會是一個十分驚人的數字。

    然而這需要時間。

    實際拋開苦風淒雨的北方,南方開始變好了,大批的移民,給福建路減少了土地壓力,甚至包括江南西種與兩浙路,土地壓力全部得到釋放。

    兩廣也有災,水災,還有一些百姓水土不服,帶來一些掣肘,但寬鬆的土地,先進的耕作技術,百姓辛勤勞動,特別是漢戶,相比於漢戶,蠻人確實十分懶散了。今年兩廣終於出現大豐收。

    已經開始替朝廷謀利。

    不過爛攤子多於好現象,六塔河無人敢再提了,又不能讓它一個勁的流淌,還得強行開口子使黃河水至此不會產生回流,衝擊商胡埽。口子還不能開得太小,否則上游水大下面不得洩,又會將堤岸沖垮。史上六塔河沒有這麼大規模,麻煩反而小一點,現在六塔河規模遠勝於史上,麻煩更大。不僅六塔河,商胡埽再次開出一條新河,從澶州到大名府整個被亂七八糟的河流反覆地肢解。

    現在契丹軍隊是不會到澶州,否則朝中也不會著急了,一道又一道黃河分流就成了最佳的天塹。

    大批災民還得要安置,不僅是商胡埽決堤的災民,許多地區內澇以及決堤,整個災民數達到幾十萬戶,幾百萬人。

    龐籍未出面,找到新三司使張方平,讓張方平寫信給鄭朗,替俺省省吧。

    鄭朗非得要,龐籍還會擠,不過領了鄭朗的情,商議的口吻讓鄭朗替朝廷節約節約。

    但說明龐籍做得還不錯。

    至少沒有因為權利而迷失了自己。

    這也是一粒重要的種籽。

    不是鄭朗一個人做好首相,龐籍同樣也能做好首相。那麼其他人為什麼做不好,不稱職也。

    當然,許多事是鄭朗到潭州後才發生的。

    一路匆匆南下,潭州還有許多事務呢。

    劉敞一直心情不佳。

    鄭朗將他喊來,問:「原父,你是王伯庸的內兄,平時伯庸恐也與你談到我的為人。為什麼我要替狄青討還公道?」

    「我不知道。」劉敞不能答,狄青乃是你手下愛將,當然護短啦。

    「一場慶歷戰爭花了多少錢帛,不僅花的錢帛,因為前線有三十萬兵士駐守,再加上為前線輸送物資,至少還有八十萬百姓耽擱生產,也就是一百多萬戶百姓被戰爭直接拖累,試問宋朝有多少戶?更不要說戰爭所帶來巨大的費用。前方不穩,後方如何大治?當然,後方不大治,前方又如何取勝?二者是相輔相承的。雖祖宗法制,節制武將的權利,以防安史之亂,藩鎮割據,但僅是節制,不能認為武將一無是處。」

    「狄青僅是貶職。」

    「為何狄青主動請命去西北,文彥博不同意,非讓他去陳州?」

    「西北是……」

    「別,你不要也將文彥博那套說辭拿出來,誰相信?還有,你說寧負狄青,不能負國家,我是不是可以這樣來解釋,寧負狄青,寧讓狄青死,也不能負士大夫。」

    「我非是說讓狄青死,更非是說士大夫。」

    「那負到何種地步?燒紙錢變成了異光衝天,穿一件普通的黃色衣服,變成太祖皇袍加身,這似乎都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啊。還有,這個國家是指趙氏江山,天下百姓,還是指士大夫這個群體?」

    「你不能曲解。」

    「那為何你能曲解狄青?難道我比你身份卑賤,你比狄青身份高貴?」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0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章 權利(一)
    劉敞非是王堯臣與韓琦,敢輕視狄青。更不敢說比狄青更高貴,鄭朗比他卑賤。

    鄭朗又說道:「陛下對士大夫優待,士大夫在懷著感恩的心。不要以為一個個比皇上更有本事,說老實話,論治國,我朝一代,只有兩個半人最會治國,兩人一是你們痛恨的呂夷簡,一個就是皇上,還有半個人就是龐籍,其他人僅能做為一個部件,缺了誰都可以。為什麼你們如此痛恨狄青,非是為了國家,而是為了士大夫這個群體,認為有一個武人擔任樞密使,抹了士大夫的面子。然而國家需要士大夫,就不需要武人了嗎?兩者同樣重要。」

    劉敞不作聲。

    鄭朗知道很難說服他,又道:「你也能算是一個能臣,荊湖南路開發,缺少人才。不過因為防範梅山蠻,有許多武將,並且是名將,我希望你到時候不要拿出對待狄青的態度來對待他們。若如此,我就會刁難於你,若能和平相處,我不但不會刁難,反而以後如實地替你記上一功。並且我多在四處走動察看,你名為潭州通判,很有可能就兼管著大半個知潭州的責職。」

    勸不動,只能恩威並用,強行讓他學會尊重。

    但劉敞的心態也是大部分士大夫的心態,讓鄭朗心中隱隱有些憂慮。

    「還有,我不喜歡陰謀詭計,對國內,我向來不使什麼陰謀詭計,包括此次與文彥博的廷辨。不過若使,我並不是不會。並且我使了,但全使在交趾、西夏與契丹人身上。不相信,你可以寫信問一下你的姐夫,他擔任樞密副使多年,知道許多內幕。一旦我將他們使在你們身上,就是呂夷簡也未必及我。」

    鄭朗又再次jing告。

    史書是將劉敞記載成一個千古難得的良臣,可就憑藉他能將狄青胡扯到這份上,恐怕就是一個良臣,也不是純臣,小心思眼多多。

    這句話鄭朗同樣在宮中也對趙禎說完,但略有些不同,鄭朗只是嘆息文彥博等人窩裡鬥本事大得翻天,對待真正敵人例如交趾與西夏,一個個卻成了傻鱉。

    不過這也似乎成了中華五千年的好傳統,這一世是,前一世也是。

    但鄭朗說話時底氣不硬,自己犯錯了。多年儒家書籍裡鑽,多少沾了一些酸氣,不喜撒謊。趙禎並沒有責怪,可鄭朗自己一直在自責。這一點也讓趙禎看重,理論上鄭朗快要無限接近傳說中那個真正的君子,當然,僅是一種理論,一想到這裡,趙禎不由地對女兒又增加了一份怨氣。

    因此,鄭朗挾帶著兩張蓆子入朝,就準備在朝會上鬧一個天翻地覆,最後又強行忍了下去。

    帶著劉敞回到潭州交接,鄭朗卻將諸臣喊來商議。

    還沒有接到張方平的信,但鄭朗也琢磨出來,估計朝廷是滿足不了自己的錢帛需要了。

    只能一再地削減費用開支。

    討論了一整天,大家筋疲力盡,鄭朗又在心中痛尊文彥博,連帶著富弼都罵上了。

    自己走的時候交給龐籍一個好底子,龐籍走的時候留下的底子也不弱,這才過了幾年,就敗光了。將諸臣送走,卻讓張亢與郭逵、張臣、種聘、楊文廣留了下來。

    下面所說的絕對不能洩露出去的。

    無論今年資金如何緊張,鄭朗也打算到明年chun天結束。不為自己緣故,而是為了西北。

    與趙詢一樣,張亢必然到時會留下來。兩人皆能文能武,不僅能上戰場指揮殺敵,還能作為一名良吏治理一方百姓。

    但郭逵、張臣、楊文廣與種諤必須要送到西北各地,充實西北力量。

    沒有其他人了,這幾將皆能算是鄭朗嫡系親信,張亢問道:「鄭相公,狄青如何了?」

    「去了延州。」

    「去延州啊,」種諤小聲地嘀咕一句。

    「以同平章事身份去延州的,諸位莫要多想。本來朝廷是準備將狄青判知陳州。」不但判知陳州,還是帶著各種莫須有的罪名下去。鄭朗能挽救的僅是到此,若想將狄青繼續保留在西府為首相,即便是鄭朗也辦不到。貶出朝堂,但依狄青心意去了西北,這是兩相的兼就。

    幾人便不在再言,臉色卻不大好。

    「諸位,朝廷制度,就是浮浮沉沉,這才不會出現的大臣與亂政的大臣,不要多想了。我接下來的說西北,」鄭朗道。

    不是讓幾將前去西北發起戰爭,而是防禦。然而不是被動的防禦,適度地主動一點,攻擊性強一點。鄭朗沒有指揮權利,但可以出謀劃策。

    策略上不能太保守,可一旦戰事發生,寫奏摺時一定要小心謹慎了。事實不能隱瞞,在文字上卻可以用功夫,例如百戰百敗與百敗百戰的區別,以避免士大夫的反感。

    一防二練,練兵不能忽視。但必須以防為主,不能將戰火蔓延擴大。

    要等,一等經濟好轉,這個不能靠文彥博了,二等火炮技術成熟,三等六名斥候成長。因為時間與年齡等因素,六名斥候雖先後得到沒藏訛龐信任,也擔任了一些將領。這中間朝廷暗中出過許多力的,派了許多斥候刺探消息,讓六人在西夏與吐蕃人、契丹人戰爭中先後立下一些戰功。但職位還沒有達到鄭朗滿意的地步。

    不要有李清一半的權利,那怕有以後西夏大將李清手中十分之一的兵權,一旦機會成熟,六將全部發作,會對整個戰役產生致命性的影響。

    這乃是宋朝最高的核心機密,知道六人身份的不超過十人。

    即便五將乃是鄭朗心腹,鄭朗說得同樣含含糊糊。說了,最少讓他們瞭解一向大方向,到了西北後能便於謀劃各種應對方針與策略。郭逵道:「王嵩哪。」

    「用得好,作用遠勝於王嵩。」

    又猜測不久後沒藏兄妹之間可能發生的權利之爭,五將倒不是很詫異,沾到皇權,不要說兄妹,往往兄弟父子夫妻,都能反目成仇象北宋真宗與趙禎登基,算是平和了,可每次登基前還引起許多大風波。

    鄭朗將心中設想逐一說出,張亢道:「鄭相公計策好啊,一旦沒藏訛龐將諒柞殺了,平滅西夏就變得簡單了。」

    「還是不能小視的,並且這個節奏最好我們也能參預進去。天光不早了,各位散吧。」然後回到家中,沒有立即將趙念奴送走,而是倒下就睡。第二天也未送趙念奴,去了岳麓山。

    不是來玩的而是找山長孫胄。

    對蠻人漢化鄭朗尤為看重於是在桂州成立一個特大的書院。這屬於官辦性質面積大,風景佈置皆佳,規模更是在宋朝名列前茅。但教育質量與資資卻遠不及一些有名氣的書院。例如應天府的雎陽書院,這也是官方性質,還有一些官辦或者官府資助的書院,嵩山的嵩陽書院,廬山下白鹿洞書院,江寧的茅山書院華新的華林書院,安義的雷塘書院等,荊湖南路也有而且名氣較大的有兩個,一個是岳麓山後世鼎鼎大名的岳麓書院,衡陽石鼓山回雁峰下的石鼓書院。

    有的規模極大,例如雎陽書院,不但大,因為離京城近,榜上有名的學子也比較多。

    有的書院規模或大或少,但因為離京城遠,師資力量雄厚,可是多以教育為主,而且教育形旖十分活潑,不過皆重節氣,以研究教育學術為主,其學子來就是為了學學問的,參加科舉的倒是很少。

    隨後因為重氣節,輕名利,許多書院反對士子為了科舉那種迂腐的讀書方式,這些作風相對要高潔一點,學術氣氛濃厚,講學ziyou,來去自如的風氣反為士子所喜所仰。

    其中包括岳麓書院。後來鼎鼎大名,現在也鼎鼎大名,但不及後世之影響,現在岳麓書院規模更不及雎陽書院。

    有了幾十年歷史,開寶九年時潭州知州朱洞在唐朝僧人原先辦學遺址上立起書院,祥符年間,宋真宗親自召見山長周式,親1 38看書網院四個大字匾額,岳麓書院漸漸興起。

    規模雖可壯,仍遠不及後世。

    作為荊湖南路兩大著名教育單位,頗類似後世的大學,鄭朗曾經數次來訪。

    然而一件事卡住了。

    鄭朗準備興辦學校,教育蠻人,採用他在兩廣的做法,自上往下將蠻人漢化。不能說不成功,史上紹聖年間,梅山蠻在一些漢化政策下,走出一名進士劉允迪。

    其實朝廷在裡面起的作用還是很小,並未採取類似鄭朗這種有明顯目標,規模龐大的種種漢化政策與教育政策。現在是開始,以後遲早必有更多蠻人進士名列榜上。

    知道兩大書院作風清高,因此鄭朗想重新設一書院,專門教育蠻人,然而蠻人皆聞聽了兩大書院的名聲,請求讓子弟進入兩大書院入學。石鼓書院因為地理位置原因,先前就答應了,召收了一批資質不錯的蠻首子弟入學,數量不多,只有幾十人。想進其天賦資質與底子。但岳麓書院一直沒有放開。

    鄭朗帶著劉敞再度來到岳麓山抱黃洞下,找到孫胄。

    帶來豐厚的條件,承諾孫胄,替岳麓書院重修翻修,並且從緊張的資金裡抽出一些錢帛進行資助,但請求孫胄同意召收一百名蠻人學生。

    是請求,即便是鄭朗,也不敢強行下令。

    孫胄依然接待,鄭朗每一次來都接待,可就是不答應召收蠻人為學生,理由很簡單,岳麓書院乃是學問之所,和睦詳和,不想召蠻人使之蠻漢雜居,引發一些麻煩。

    三人坐下,鄭朗問:「孫山長,可考慮好了嗎?」

    孫胄只是喝茶。

    忽然睜開眼睛問道:「我派人尋來你寫的中庸與仁義。」

    「嗯,」鄭朗微微一笑,他在宋朝儒家界中頗有名氣,可這個名氣對於世俗而言的,但對於岳麓書院影響不大。

    「我先是看你寫的中庸,著重講了三分。」

    「因為中庸講調節,故重講三分。」

    「可是仁義中你似乎隱隱又在推翻它。」

    「也不能算是推翻,僅是複雜化,在實際當中不可能僅有黑白灰三種顏色,黑與白,陰與陽構成萬物的基礎,但在實際當中不可能有純陰純黑或者純陽純白。也不可能有純灰,還有赤橙黃綠青藍紫多種色彩。就是這些顏色,又細分無數種,例如青有豆青、天青、東青、梨青、蛋青、蟹殼青、蝦青、氈包青、青花夾紫青、新橘青、果綠青、瓜皮青、翠羽青、松花青等等,因此陰陽是萬物基礎,三分才是現實中的主體。故夫子講仁,講義,是講其陰陽,卻著重講了仁義對立而互生這一事實。延伸開始,六十四卦以乾坤起頭,乾是陽是天,坤是陰是地。但萬物開始卻是從第三卦開始的,六十四卦中六十二卦才是適應於現實生活。只可惜夫子過世太早,否則儒家學問會更完善。」

    孫胄不置與否。

    鄭朗又說道:「說簡單一點,所謂的三分,就是民間的分寸。不過治世沒有那麼簡單的,化成真正學問,它就會變得十分複雜了。」

    就像愛因斯坦相對論那個比喻,事實上相對論豈止那個比喻那麼簡單,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

    鄭朗伸了一個懶腰,說道:「孫山長,但不管儒家有什麼學問,萬變不離其宗,要胸裝這個天下,這個天下黎民蒼生,皇上與社稷。輔助皇上成為明君,替皇上分憂解愁,治理百姓,使百姓衣食無憂,安居樂業。

    這才是儒家真正的道。無論仁義禮樂聖智中庸忠恕孝慈,或者三分,都是為了這個道而服務的。朝廷制度也是如此,天下非是士大夫的天下,非是武將的天下,而是陛下的天下,天下百姓的天下,無論士大夫或者武將,僅是其中的服務工具。」

    說著,扭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劉敞一眼。

    又道:「山長既然相詢,我再講一段話,學問也是如此,夫子胸裝天下蒼生,蠻人同樣是大宋的子民。若山長能想通,又怕漢蠻雜居,引來混亂,我會讓人於清風峽前另修一處洞府,貴書院出一些師資教導如何?」

    「讓我再想一想。」

    「不能再想了,我明年就會離開荊湖南路,可能chun天過就離開,時間並不多。我也知道,因為蠻人生活習慣不同,會給貴書院帶來許多麻煩。可為天下計,為荊湖南路以後安寧計,百姓福址計,請山長三思。」

    孫胄終於鬆口:「外界傳言鄭相公乃是我大宋難得的忠臣,果然不虛言也。我只好答應了。」

    「忠那敢當啊,不過在下謝過山長了。」說著鄭朗深施一個大禮。

    從岳麓山走母,劉敞凝眉沉思。

    刻意帶他來的,讓他反思反思,去掉一份浮躁之氣,多一份厚實,說不定此人會真正成為一名良吏。

    這才去了沒移氏府邸。

    將大約情況對趙念奴說了,又看著她懷中的孩子,快一個月了,臉上的皺皮還沒有舒展,僥倖十分健康。

    從趙念奴懷中抱過來,又道:「馬上我要派人將你暗中送到鄂州。」

    說著,臉上露出一份歉意的表情。

    「鄭相公,父皇會不會生氣?」

    「會,不過你不用擔心,他是一位長者,」鄭朗說這句話心中有些發苦,原來在鄭朗心中將趙禎當成一位好兄弟,好朋友,現在不得不變成了長者,又道:「作皇上他是一個好皇上,做為父親同樣也是一個好父親。讓他責罵幾句,認個錯,就會平安無事了。」

    「鄭相公,拖累子你。」

    「你不用管我,倒是你吃了許多苦。先將這段時間風聲避過去吧,過幾年,讓你父皇認真的找一戶好人家下嫁了。」

    「鄭相公,有他足夠了,我不敢再下嫁那一個人了。」趙念奴摸著兒子的臉,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但鄭朗心中酸酸的,道:「那怎麼行。」

    趙念奴倚靠在鄭朗身旁說道:「鄭相公,真奇怪,在山洞裡我也渴望出去,但出來了,又十分嚮往山洞的那段時光。」

    「未來會更好的,不要懷唸過去。」

    「未來也許會更好,過去也美好,就是我耽擱了鄭相公的仕途。」

    「奴奴,這個你不用擔心,對仕途我不是很看重,看重它的僅是能替陛下與國家做一些事。仕途好,權利罷,對於有些人來說,十分渴望。我卻不是很在意。」經此一事,鄭朗心情反而變得平淡起來,什麼事漸漸更能看開。

    趙念奴又說道:「我會立即離開,但能不能在臨行前,答應妾的一個請求。」

    「說吧。」

    「我要見一見幾個娘娘。」

    「殿下不妥啊,知道的人越多,就越難以保守秘密。我不怕,怕的是士大夫借此攻擊你,攻擊你父皇。」

    「幾個娘娘一直渴望鄭家有後,他也算鄭家的後代,故我想讓她們看一看。以後入宮,她們很難能看到了。」

    「奴奴」鄭朗再次被趙念奴純善感動。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41

第十二卷 七百四十一章 權利(二)
    「官人,你作的孽哦,」崔嫻嗔怪道。

    如有證據將鄭朗與趙念奴的真相揭露出來,將會在宋朝掀起二十級的龍捲風。

    但有一個前提,得有證據,遲早會有人懷疑,然沒有證據,他們就不敢彈劾,任誰也不敢自毀國家一個重中之重大臣的前程,也不敢拿整個皇室不當一個回事。

    彈劾的人不會犯死罪,可必然自己前程是徹底結束了。

    崔嫻不是想的這個,反正事情已經發生,就要將它往好的方向扭轉。

    任何事物都有好的一面,壞的一面,這是跟丈夫學的,黃河決堤,出來農田水利法,儂智高謀叛,治理整個南方,六塔河,終於使許多大臣對鄭朗的提案默認。

    趙念奴這件事,往好的一面想,也能想到很多。

    她是指鄭朗不當輕率,趙念奴一旦回去,進入深宮之中,母子與鄭家很難相見,至少對於趙念奴母子會十分地不公平。

    不過對此,過了很久,崔嫻也不大氣憤了,不管姓鄭還是姓李,他是鄭家唯一的血脈,不孝有三,無後最大,鄭朗終於有後了,儘管這個後十分地麻煩。

    並且此子血脈無比的尊貴。

    陛下取了一個名字,叫李貴。

    確實很貴,不僅是祝福,還有這個血脈,父親是名動天下的前任首相,母親是皇上最喜歡的親生長女,這份血脈恐怕舉宋一朝,再無其他人想擁有。

    崔嫻又說道:「官人,妾身曾想過,權利。」

    「事已至此,別什麼權利了,」鄭朗道。

    「官人,妾身所說的權利乃是權利的核心。」

    鄭朗差點樂了,自己說儒家的核心,妻子卻弄出一個權利的核心。問:「何謂權利的核心。」

    「妾身在看三國志,看到諸葛亮與司馬懿一段,想到很多。司馬懿為人官人定會不屑,也做不了,但諸葛亮官人卻可以佼仿。」

    「也不能佼仿。」鄭朗斬釘截鐵地說。

    統治者不否認諸葛亮是良臣,可一旦有一個大臣有諸葛亮的影響力,將皇帝死死打壓在身下,在宋朝也死定了。

    「不是佼仿他的全部。是佼仿其中一部分。妾身縱觀諸葛亮一生,也想到官人一生,又想到權利二字。權利可以表現在官職上,官職越高,權利越大。這卻是權利的下等所為,真正權利的核心。不是官職,而是影響力與控制力。官人因緣得巧,與陛下關係無人能及。但若換成其他人,頂多會成為一名弄臣,可是官人政績又無人能及。不但陛下,朝野上下還有許多人將官人當成士大夫的代表,君子的典範,即便官人不為相公,說的話並不亞於龐籍與富弼所言。明為失去權利。可因為知進退,在士大夫心中地位更高,影響力不削反增。」

    這都是什麼呀,鄭朗耐著性子往下聽。

    「這是現在,還有將來,官人一生僅收六個學生,」崔嫻道,實際算起來,桂州書院那些蠻人也算是鄭朗的學生。不過崔嫻無視了。又道:「司馬三郎與王三郎開始脫穎而出,官人寫了一封信讓他們不參預皇儲案。兩人便沒有參預。更因為公主殿下與官人的騎士關係,也沒有進諫。說明官人在他們心中地位還是很高的。呂家三郎成長起也很快,范家大郎與二郎也在成長之中,嚴榮因為其岳父的照顧,主管平安監,這四人身後有無數紐帶關係,將來官人地位更穩。」

    「這是禍啊。」

    「是禍,可正好出了公主殿下的事,並且有了兒子,這就是一個活著的證據。若是我家有女,陛下有子,嫁給陛下的兒子,官人會成為重要的外戚,別人為外戚無禍,官人為外戚就有可能成為楊堅王莽,」這是一種假設,就算趙禎有子,大臣們也不會讓趙禎兒子迎娶鄭家的女兒。

    「偏偏是與公主有子,雖算是外戚成員,卻永遠不可能參與到皇嫡之爭當中,也沒有這個資格。兒子是活著的證據,也是官人與皇家關係更加緊密的紐帶。因此子,成為官人一生最大的掣肘與醜聞,一旦官人成為可怕的權臣,在朝堂上弄出一言堂,醜聞放出,官人只能告老還鄉。對於皇室來說,卻反而對官人更放心。又因為與皇室有聯繫,關係更緊密。雖成為官人一生最大的掣肘,卻為權利留下無數可開拓的空間。以前妾身不知,若沒有趙念奴這件事,陛下一朝官人平安無事,然新帝繼位,官人就危險了。有了此事,官人無論在什麼時候,只要做得像以前一樣的小心,權利永遠不會失去。只是這個權利未必通過官職來得以體現。」

    這是好的一面。

    壞的一面崔嫻未說,沒有那麼簡單的。

    「不要想那麼多,」鄭朗無可奈何地說。

    崔嫻一笑,說道:「殿下想見娘娘,是孝心,此事交給妾身吧。」

    趙念奴曾來過鄭家,許多下人認識,崔嫻將這些看到過趙念奴的下人,以及鄭蘋鄭航,甚至包括月兒杏兒一起打發出去,你們一起去城外替官人進香吧。

    到寺院燒香拜佛去了。祈福三天。

    幾個娘娘要去,讓崔嫻留下來。

    這才將真相說出來。

    幾個娘娘雷得皮焦裡嫩,大半天不能說話。

    最後還是四娘反應過來,道:「快將她帶來。」

    難怪兒媳婦時常去看那個沒移氏,外面有許多風傳,勸,兒媳婦也不聽。

    不是帶來,而是暗中通知沒移氏,讓她帶著趙念奴母子來訪,趙念奴以一個不起眼婢女身份的打扮,一道進入鄭家的。

    相處得十分和睦,趙念奴不是一個不講理的公主,很孝順的一個女孩子。

    幾個娘娘沾染鄭朗與他父親的風氣,還有大娘娘的傳染,做人低調,仁慈,鄭家又一直是小官宦書香門第,萬萬不會做出李母的種種惡跡。

    見了面。互相施禮,趙念奴施兒媳婦的禮,逼的學會,在李家李母一直要逼她拜見婆婆,否則又要惡語相向,施得十分熟練。對幾個娘娘要行婆婆的禮。幾個娘娘不敢受,還拜公主的禮。

    崔嫻阻止,不然就在一直行禮還禮了。

    幾個娘娘又強行將趙念奴留下。不僅是公主,還有鄭家唯一的血肉,幾乎將趙念奴供到香案上。短短兩天多時間,給趙念奴一份難得的溫情。

    至少這種溫情與恭敬,趙念奴在李家是從來沒有享受過的。

    江杏兒她們要回來了,趙念奴這才垂淚離開潭州。

    鄭朗默默地將她們送到湘水邊。未公開送,但就在後面走,一直目視著船隻遠遠消失在地平線上。

    幾名重臣與大將各自返回自己的崗位上。

    缺少錢帛,只能方方面面節省。

    為瞭解決資金來源,不僅是節省,鄭朗還放開了商人大戶前來種種限制政策。

    文彥博雖不會持家過日子,但並沒有擾民。

    國庫緊張,民間經濟卻在蓬勃發展。

    鄭朗許多治理方針就是針對民間來的,無論銀行、平安監。或者市舶司的擴大,改良型的免役法,還是農田水利法與南方的開發,都造就了更多的商業發展。

    民間經濟遠遠勝過史上的同時時間。

    比如平安監的契股,契股滿了,但花錢還能買到。現在一年平安監收入達到近三千萬緡錢,一半是分配到民間各大契股手中的。大股一百份,小股一萬份,民間的佔有五千份小股。細分。還不止。有許多中小戶為了進股,又將這些小股劃為幾十股。幾百股,共同籌款進入的。後來謀得一批款項,但前期並未籌得多少錢帛,前後五千契股僅獲利不足四千萬緡。但宋朝由交易各種鈔開始,也開始交易平安監的契股,蔗糖作坊與安眠監的契股,平均每小股只有八千緡錢,但在各個鈔行市值達到驚人的十萬緡。就是十萬緡還有價無市。

    這份市值讓許多官員連呼國家賣虧了,就算到後來,五百契股售出後,也不過從民間籌得九百多萬緡的錢帛,一個小股不足兩萬緡錢。然在鈔行,暴升了五倍多。

    其實這就是資金囤積的一種表現。

    若沒有銀行吸引了大量流動資金,平安監的市值還會上升。

    因此鄭朗放寬大戶進入荊湖南路的一些政策,壞的一面,未開始就會在荊湖南路出現嚴重的貧富不均,好的一面,解決部分資金不足帶來的困難。

    但錢帛仍然不足,導致想要荊湖南路看到成效時間更長,官員精打細算會出現種種失誤,發展慢對西邊的夔峽地區影響就會更慢,夔峽地區在很長時間還是成為宋朝的弊端,因為錢帛不足,必須精打細算,任務更重。

    鄭朗也是無奈之,不能將文彥博與陳執中殺死,能殺死,也解決不了眼下的難題。

    隨後張亢調向鄂州。

    也是一次很正常的調動,相比於狄青是純武將出身,張亢好歹還是一名進士,只不過因為得罪了許懷德,導致一些人的憎恨,自發地將他劃到武將行列。

    可不久後傳出一個消息。

    趙念奴生死不明,時間過了很久,鄭朗也將派出去的一千兵士抽調回來。

    大多數官員認為她凶多吉少了,包括李家在內,趙禎與李家商議和離,李母立即表現贊成。難道讓兒子一輩子為一個死去的公主守活寡不成?

    可一些對公主同情的官員仍然暗中囑咐下屬注意著,看看能不能僥倖碰到趙念奴。

    張亢做為鄭朗的親信,也做了類似的工作。

    然後就得到一個好消息。

    梅山蠻地形複雜,王嵩一直留在荊湖南路未離開,帶著鄭朗使命,去鄂州討要物資,無意中遇到女扮男裝的趙念奴抱著兒子,帶著梁懷吉在街市買東西。

    趙念奴一個姑娘家,化裝成男子,梁懷吉說話的娘娘腔,又沒有喉結,王嵩與幾名兵士感到很可疑。於是跟了過去察看。

    然後就聽到兩人的對話,趙念奴對梁懷吉說道,小吉子,孩兒不孝。讓父皇牽掛了。

    梁懷吉道,不行啊,你一回去陛下還得讓你到駙馬府,受婆婆的氣。正好兒子平安,你身體也康復了,去潭州找鄭相公,讓鄭相公替你化解這個難題。

    趙念奴道,會不會為難鄭相公。我聽到坊裡說父皇讓我與李家和離了。

    梁懷吉道,我們躲在這裡,不知道究裡,聽到的僅是一些傳言,萬一是假的怎麼辦?去潭州吧,況且我們本來就打算去潭州的。

    王嵩乃是宋朝最大的特務。立即就斷定了二人身份,派人將他們盯上,自己面見張亢。

    盯的人來到一間小茅草屋前,得將小公主說得很苦,吃了萬般的苦頭,士大夫才會產生更多的同情,那麼彈劾就會少些。

    張亢聞訊,率領一大批官員趕到,都不認識趙念奴。便問,確認後一起伏下見禮。最後才得知趙念奴離家時就有孕在身,受李母的氣,想到潭州來向鄭朗求救。

    沒有說馬車的事,只說兩人想躲開官府的盤查,行得慢。到鄂州已經很久了,那時趙念奴肚子已經大起來,不敢再南下。於是在鄂州買了一棟房屋,住了下來。

    隨後兒子出生。帶的盤纏本不多。漸漸用完了,只好將原來的房屋賣掉。重新買了一棟小草棚子住下。現在兒子漸漸平安,錢也差不多用完了,兩人買了一些嬰兒用的東西,為此事犯愁於路上暗中商議,正好讓王嵩碰上,又因為從事斥候工作,王嵩機警,跟了上去,才知道公主最終下落。

    但不是真相。

    趙念奴到了鄂州後,是買了這間小草棚子,卻在幾名斥候嚴密保護之下,生活上也沒有吃任何苦頭,僅是住得簡陋。

    這個真相沒有幾人知道的,進去時,所有不知情的官員看到生活用品,家中佈置,都粗鄙到了極點。這件事牽連很大的,找到小公主有功,或小公主在鄂州這麼長時間,沒有人發覺,官員都有錯。

    因此看到這個粗鄙的環境,許多官員號淘大哭,替公主難過。

    張亢表現最佳,哭的聲音最嘹喨,但只見打雷不見下雨,趙念奴看到他在乾嚎,雖知道是刻意的安排,忍不住樂了。

    這件事轟動整個鄂州城。

    張亢率著群官立即將趙念奴搬離這個地方,一路上引起無數百姓圍觀。

    然後張亢與鄂州所有官員共同上奏,請求陛下不要懲罰小公主,吃了很多的苦頭,因為錢用完了,住著草棚子,一下雨屋頂就開始漏雨,外面大下,裡面中下,外面中下,裡面小下,外面小下,裡面嘀嘀嗒嗒。又沒有錢,穿的是粗荊布裙,連生孩子都不敢找接生婆,沒錢又怕,讓梁懷吉用剪刀自己兒接生了。吃也沒有吃好,天天吃著窩窩頭。

    至少鄂州官員看到的一幕,是奏摺裡寫的慘景。

    反正成了一幕悲壯無比,悽慘無比的飄泊史。

    奏摺到了中書,龐籍看後道:「公主太胡鬧了,不然哪裡吃得這麼多辛苦。」

    感鄭朗的情,偏向趙念奴,說完後又唏噓了好一會兒。

    富弼更是不敢反對,兩個首相這個態度,中書裡傳出一片唏噓聲。

    這個同情分就有了。

    然後龐籍與富弼二人匆匆進宮稟報。

    趙禎怒道:「這個不孝子!」

    苗貴妃聞訊卻強行闖了進來,將奏摺從趙禎手中搶過來,然後往趙禎懷裡一鑽,號淘大哭:「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啊。」

    得鑽得緊一點,否則與張亢一樣,成了乾嚎。但也流淚了,不管怎麼說,女兒是吃了很多辛苦的。

    宮中其他太監並不知道真相,對趙念奴一直很同情的,看到奏摺裡寫得慘,同樣陪著苗貴妃大聲號哭。

    兩個首相也不知道真相,聽著宮裡一片號哭聲,站在哪裡繼續唏噓。太胡鬧了,一個未出過宮不知人情險惡,一個富貴無比不懂世事的公主,這兩人怎麼就敢私自出逃?又是同情又有些啼笑皆非。

    還是龐籍勸道:「陛下,貴妃,不用再傷心了,如今公主母子平安,是好事兒。」

    事情傳了出去,有幾個月過程奏摺上說得很含糊,公主也沒有交待,張亢更不敢過問。不過民間裡開始有更多的傳言。

    多神奇的一幕,這中間又發生了多少波瀾壯闊的故事。特別一些客棧,為了招攬生意,然後拚命地回想,那麼多客人,總有一兩個與趙念奴梁懷吉樣子相像的客人,便說公主曾住過我家的客棧。

    這些傳言終於將趙念奴數月空白史補上,誰敢想到趙念奴為了生存,居然讓梁懷吉做過小偷做過乞丐?但也充滿了各種神話傳說。

    因此,趙念奴還沒有返回京城,天下百姓萬眾矚目。

    當謊言說了一千遍,就會成為真理。

    沒移氏也無奈地返京,趙禎擔心鄭朗,與自己女兒發生了這件事,再與沒移氏發生什麼事,不是怕發生什麼事,而是怕萬一再替鄭朗懷了一個孩子,事兒就整大了,想遮掩也遮不過去。有詔書,沒移氏不得不從。

    幾乎一道陪著趙念奴回京。

    隨後,張亢、王嵩與幾名侍衛因功遷賞。

    鄭朗鬆了一口氣,還聽到有大臣彈劾,但面對天下洶湧的同情,即便彈劾多也說得不痛不癢,無關緊要。趙念奴難關終於渡過去了。鄭朗將視線轉到西北,崔嫻說權利,在哪裡發生一件事,才會真正演繹權利的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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