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8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二章 太子(二)
    高遵裕不知道內幕,以為還是善意,從容地說:「君實,王妃聽皇后說皇上看候爺漸漸長大,又因為身份不便,教育不力,想讓公主殿下帶著他,去鄆州,跟鄭相公身後學習一段時間。()」

    這個比較容易理解的,趙念奴事過去很久,許多大臣已經全部淡忘。

    但多少聽聞皇上喜歡宮中那個小外孫,這個無所謂,自古以來傳位傳子傳弟傳侄,沒有聽說過傳給外孫子的。

    皇上歲數也漸漸高了,好不容易一家三代,喜歡也合乎情理。

    趙念奴帶著兒子下去,除非趙念奴賴在鄆州不走,否則大臣也不會刻意去找麻煩。

    但司馬光知道內情啊,實際不是,鄭朗久無子,在下面有功,幾個娘娘年漸高,時常多病,這是皇上對鄭朗的補償。比較人道的做法。

    知道了,司馬光也不會說出來的。

    然而自高遵裕吐出候爺二字,司馬光就警惕地看著高遵裕。

    高遵裕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難道說錯了嗎?司馬光看到他的表情,一顆心才定下來。當年的事過也早過去了,現在揭開,作用很小。就算揭開,當事人不承認,又能怎的。也許宮中那位反成了畫蛇腳之舉。

    可揭開了,以鄭朗的性格,就算不否認,多半是默認。也許還能替朝廷做做事,相位卻休想了。

    高滔滔知道,鄭朗也說過,還做過評價,說此女多智,頗似章獻太后劉娥。

    看高遵裕的表情,這個高滔滔也沒有說出內情。司馬光繼續呷茶。

    高遵裕心中奇怪,不知道剛才為什麼司馬光眼神有那麼大反應,沒有想明白,只好繼續說正事。道:「君實,公主殿下去鄆州,托鄭相公教育孩子,終有一些避嫌之處,因此王妃想懇請皇后,讓大世子一道陪公主殿下去鄆州。」

    說完,也開始喝茶。

    這下子誠意總該足了吧,不但誠意足。幾乎快要到低三下四的地步。再不識相,那就無疑醫了。

    他想錯了,若沒有那件隱蔽的事,他所說的根本不起作用。如今鄭朗的思想境界,早超出權利地位這一步,若不是為了做事。權利對於鄭朗只是一個累贅。

    不過司馬光真的心動。

    高遵裕不知道內情,就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這是宮中那個小王妃進一步示好,等於默認鄭朗與趙念奴這層關係。若是默認,對鄭朗反而有利。畢竟功勞太大,若沒有一個缺被抓在手掌心,未必以後人主有現在的皇上肚量大,反而不會重用。有了缺在手中抓住,就敢再次重用。只要不過份昏庸,誰放著老師這個人才不用?

    呷著茶。說道:「高庫使,讓我想一想吧。」

    「好,」高遵裕心中大喜,只要不反對,此行就是有功。匆匆告辭,不敢高調的。司馬光是言臣,還有一個御史台呢。

    司馬光繼續在喝茶,腦海裡轉著許多念頭。

    龐籍一去,富弼在家中守孝。對老師很不利。

    原因就是老師不在兩府。若重新回到兩府,以老師的聲望。會比皇祐時更能權掌天下。權利事小,對權利是什麼想法,連司馬光自己也不大清楚,老師卻可以帶著自己等人做大事了。

    這個大事非是治河,而是對整個宋朝制度進行改良。

    司馬光自己上的七札其實多就是針對制度的。

    制度改良得當,再加這些年國家的發展,全國的大修水利,一個更加繁榮的王朝必然到來。那時,包括自己在內,都是這個王朝的締造者。不但擁有權利,還會享譽史冊

    並且這些天,他與一些大臣交談,看似老師沒有實力,實際實力不可小視,例如王疇,一提起老師就恨恨不止。恨老師對名利太淡泊,淡泊是好事,但要為國家想一想,替國家將這個擔子挑起來。而不是一味在下面折騰。

    這是愛到極點的恨。

    老師不在兩府,否則所有溫和的大臣將會全部聚集在老師門下。

    自己與王安石等人相助,什麼樣的大事做不出來?

    想到這裡,他氣得想去西北,讓狄青不要退兵,將那群王八蛋一起卡嚓了。若沒有西夏,那有山洞那回事。

    又不敢寫信給鄭朗,知道鄭朗對趙禎的私人感情。是好事,可一旦寫了,就是找罵的。

    但又不敢同意,他是鄭朗的學生,一旦同意,等於鄭朗主動地也參與到這件事中來。()況且自范祥因十一封奏摺導致被貶,包拯進諫沒有下文後,各個官員也不想自找這個沒趣。一旦自己進諫,會產生什麼樣的連鎖反應?

    這就是他與王安石的區別。司馬光重權利與利益的分配,淡視了效果。王安石重效果,淡視了權利與利益的分配。若沒有鄭朗再三調教,兩人必走向一條相反的道路,分岐越來越大。

    然後又想,宮中那位如何說服皇上。

    其實能讓趙頊陪趙念奴去鄆州,已經在放出一個信號。沒有那麼容易的。

    高遵裕回去覆命。

    高滔滔仔細地詢問了經過,包括司馬光的表情反應。聽完後啞然失笑。

    「滔滔,你笑什麼?」

    「還真是一個實誠君子啊,」高滔滔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她也沒有想過鄭朗要認兒子,就算鄭朗不顧這個國家,認兒子也沒有那麼容易的,家中的妻妾怎麼處理?這段真相遲早要公開,但不是在這時公開,而是在他致仕之後,一起老了,那時候公開,對鄭朗縱然有影響,對其家人與國家沒有什麼影響了。再說過了那麼久後,說不定還能在諸言臣一番爭議之後,在民間還能被傳為美談呢。

    「伯父,你做得很好,但以後勿務要低調,不然會惹來陛下不快。」

    「我知道。」

    「你下去吧。」高遵裕下去,高滔滔找到曹皇后,再三的央請。

    曹皇后沒有同意,其實自嘉祐元年。趙禎說她要害他,若不發生後來的事,趙禎清醒過來,尷尬之下,會暖一暖兩人生疏的關係。然而曹皇后在太監挑唆下,要將權利從兩府大臣手中收回。

    這也罷了,偏偏六塔河決堤後,大臣為轉移視線。惹出轟轟烈烈的皇儲案與狄青案,就是沒有鄭朗,趙禎在心中也隱隱對文彥博略有不滿。當然,真相趙禎也是過了很久後才明白的。因此趙禎一直對富弼十分重視,包括對龐籍同樣重視萬分,但文彥博貶放後幾乎不過問。

    兩者聯繫起來。趙禎對曹皇后更加生疏。

    在後宮中生存很困難的。曹皇后運氣算是好的,有一個實力雄厚的娘家,趙頊比較講良心,否則換一換,以她的智商,晚年會很淒涼。

    趙禎想讓趙念奴帶著兒子下去,乃是看到司馬光連上七道札子,突然勾起心事,一直想有一個兒子。讓鄭朗教。可惜不能得償心願。

    自己的外孫子未來只能做一個序爺了,但也能算是自己的血肉。有出息,照樣能有講話語權,沒有出息,只能泯然眾人矣。加上如司馬光所想的那樣,有一個補償心理,與曹皇后淡淡說了一下。

    也許會下去,也許不會下去。

    曹皇后也淡淡與自己這個侄女說了一下。

    沒有想到侄女居然產生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想不清楚其中種種利害關係,只是隱隱覺得不妥。一直不同意。

    可是兩人智商的高下。終使這個上下關係顛倒,架不住高滔滔軟磨。曹皇后心思動搖,是啊,侄女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個宰相雖德操天下無雙,也要避一些嫌疑的,頊兒一道過去,正好將這種嫌疑免去。再說,無論皇上有兒子,或者宗實做皇帝對自己有何區別?說不定宗實做皇帝,對自己更親近。

    很親近的。

    也不能怨她,她雖智商不妖,可平易近人,後宮安定,也是她的強項。

    最後終於答應下來,找到趙禎,將高滔滔請求說出。

    趙禎暴怒,道:「朕還沒有死呢」

    曹皇后臉色巨變,丈夫何等說出這樣嚴厲的話?

    「你將滔滔喊來,」趙禎又道,無風不起浪,為什麼這個小滔滔敢說出這個請求,得問問。

    「陛下,滔滔年幼無知,臣妾不懂事。」

    「讓你將她喊來」

    趙禎差一點說出韓琦槓富弼那兩個字,絮叨(寫這二字時,忽然腦海裡浮現出富弼當時的樣子,想笑,因為要服務主角的思想觀,下了一些評價。其實身在局中,韓琦做法也不是一無是處)

    曹皇后只好下去喊高滔滔過來,一路上真的絮叨了。

    高滔滔只是笑,不答。問題不要緊,自己在這個姑父面前,還是一個小姑娘呢。大不了到時候撒撒嬌,以姑父的性格,頂多幾天就淡忘了。

    見到趙禎,恭身施禮,然後又拉著趙禎的手道:「陛下,喊我有何事啊?」

    趙禎就軟了,畢竟自小就將趙宗實與高滔滔養在身邊,他又重感情,看著這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多少有些感情的,問:「為什麼你想讓頊兒去鄆州?」

    「陛下,你看看你的衣服,你的床鋪,為何如此簡陋?」

    「朕想為天下做一個表率。」

    「就是啊,陛下想做一個好皇帝,想天下蒼生有幸,但想做好皇帝,必須得用好良臣。」

    趙禎悶哼一聲,就是用臣也輪不到你們。

    「可是陛下,為什麼有良臣你不用?」

    「他在治河。」

    「陛下,鄭相公在治河,也可以進入中書,難道真的進入中書就不能主管治河嗎?陛下,讓孩兒猜一猜,難道鄭相公犯了什麼錯誤?」

    「你說什麼?」趙禎有些驚詫地看著高滔滔。

    「陛下,一切要以國事為重。將功補過,就算鄭相公犯了什麼錯誤的事,以他的功勞也足以彌補。」高滔滔輕描淡寫地說道。

    實際她一顆心懸了起來,這是豪賭,賭鄭朗在趙禎心中的地位。

    趙禎終於不作聲。

    高滔滔又逼了一句:「陛下,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此臣必得為相,否則就是暴殄天物也。」

    不管你以後有沒有兒子。或者換成我丈夫為皇儲,鄭朗必得用好,不但用好,我還要重用,無論他犯了什麼錯誤,只要不是謀反大罪。我讓兒子一道去,就是表態的。

    一朝君主一朝臣,以後他還能繼續為宋朝效勞。不是為皇位。而是為了這個天下,趙宋的萬年基業

    曹皇后是聽不出他們有什麼話鋒的,嚇得變臉變色,喝道:「滔滔,你怎麼與皇上說話的。」

    趙禎態度卻更加舒緩,道:「奴奴也未必去鄆州。若去,讓頊兒一道陪她去吧。」

    高滔滔高興地搖著趙禎的手,道:「陛下,你的心胸懷就像大海一樣寬廣。」

    曹皇后莫名其妙,為什麼侄女頂了幾句,反而讓丈夫憤怒下去了?說了一會兒話,高滔滔離開。走出來,秋天已經到來,一陣秋風吹來。她後背冷汗涔涔,不由地打了一個哆嗦。

    但還不代表著什麼。

    想要成功,還得要大臣努力。

    外面制科考試開始,而且是最嚴格的賢良方正科。出自漢文帝,被舉薦者對政治得失應直言極諫,表面優秀者,則授以官職。漢武帝復詔舉賢良,或賢良文學,最有名的就是董仲舒。

    唐宋沿用。主要是選一些文學之士或者直言極諫者。為國家補助民間遺漏的人才或者才學之士,或者勇諫之士。

    但宋朝越來越重視。非得官員中的青年才俊,還是那種特別的才俊,或者名聞舉世的大儒,否則沒有參加資格。另外還要有公卿諸侯王或者郡守以上的高官舉薦,經朝廷批准後,才送到朝廷。

    漢代雖次數少,然一試能達到幾百人,宋朝雖次數多,往往只有一二人,二三人而已。而中者更少,趙禎朝僅是富弼,張方平,錢明逸,吳奎,夏噩,陳舜俞,錢藻,大小蘇外加一個王介,總共九人。

    但還是有人有資格的,例如王安石,歐陽修做過擔保,鄭朗擔保的人更多,可兩人不屑。

    其試者不但有才學,舉止必須能當得起賢良二字,得人必須做到孝廉。僅這一關,就會無數人刷了下去。然後到朝堂,要親自面對皇上與各大佬,親自一策,或者二策,或者三策。

    比如象蘇洵,對韻律不精,就可以來試一試賢良方正,但名聲又少了資格,資歷更不足,沒人保舉他。

    此次入選的人不少,總共三個人,大小蘇,外加一個王介。

    能入選並中試的人,在宋朝都會留下輝煌的印記,包括王介,起初他與王安是摯友,後來因政見不同,發生爭岐,一度讓王安石感到很不安,胡亂的打壓。宋神宗三詔王安石,王安石不就,王介又寫了一句「草廬三顧動幽蟄,蕙帳一空生曉寒」,譏諷王安石的惺惺作偽。然後讓王安石弄到湖州去,王安石看到他下去,心情大好,刻意寫了一首詩相送:東吳太守美如何,柳惲詩才未足多。遙想郡人迎下馬,白蘋洲渚正滄波。

    王介氣得無語,才氣好,當場一口和了十首詩,其中一首是吳興太守美如何,太守從來惡祝鮠。生若不為上柱國,死時猶合作閻羅。

    王安石聽後大笑,道「閻羅見缺,請速赴任。」

    其人有四子,外加弟弟與弟弟的兒子,皆登進士,被稱為一門九進士,歷朝笏滿床。

    韓琦進諫,讓司馬光審三人科策。

    司馬光感到很是古怪,想了想,居然也答應了。舉賢不避親仇,若是刻意迴避,反而顯得真的有同門之嫌。難道這是韓琦給自己出的又一道難題?

    三人將策子交上來,司馬光一一觀看,看到蘇轍策子最為切直,說:「自西方解兵,陛下棄置憂懼之心二十年矣。」

    雖過了一點,可這幾年來皇上是每況愈下,鄭朗也再三提到此事。

    又說,陛下無謂好色於內,不害外事也。

    更得司馬光欣賞,鄭朗用乾坤平衡來隱喻,可沒有直接講出來,更無其他大臣進諫,說皇上。你不能這樣玩,十閣雖好,可身體要緊哪。

    又說,宮中賜予無藝,所欲則給,大臣不敢諫,司會(三司)不敢爭。國家內有養士、養兵之費,外有北狄、西戎之奉。海內窮困,陛下又自為一阱,以耗其遺余。

    又是皇上的晚年時弊,自己日子是過得樸素,可對大臣賞賜過濫了。平時幾人也說的,但公開寫在策子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避親仇。直接判了第三等。

    不要說趙禎朝,整個宋朝舉良方正,或者其他制科考試,皆沒有第三等這回事,只有第四等與第五等。上面還有呢,第一第二等,可誰敢想啊。

    這一判引起了爭吵。

    范鎮懷疑,認為第三等過了,要降等。

    蔡襄支持。說我是三司使,有司會之名,可我做得不好,蘇轍怦擊朝政,也怦擊三司不力,我當之有愧。

    胡宿卻認為策不對題,又引了唐穆宗與唐恭宗,比喻盛世,過了。力請黜之。不僅是降等。是通不過制科考。

    司馬光卻說三人當中。獨蘇轍最有愛君憂國之心,不可不收。諸宰執也以為當黜。不是一入舉賢方正,就得錄中的,黜者多,入者少。

    黜蘇轍也很正常。

    趙禎道:「求直言而以直棄之,天下如何說朕?」

    乃收入第四等。

    王安石看了策子,雖是小師弟,可不喜蘇轍誇大其詞,鄭朗不是這樣教導的,小師弟也不行,特別不能將自己比之谷永(漢成帝時名臣,漢成帝荒淫,唯谷成敢於進諫),專攻人主以求直名,不肯執寫詔書。

    韓琦笑道:「彼策說宰相不足用,欲得婁師德與郝處俊(唐朝名相,性溫和,不喜多事)而用之,尚且以谷永疑之乎?」

    不過滿朝君臣皆感到好笑。

    不是笑韓琦,宋朝大嘴巴不要太多。而是笑這一門三師兄弟。趙禎於是改副考官沈遘重新審策,先將蘇轍處理好,降為四等次,王介不動,仍為四等,又看到蘇東坡的策子,覺得文詞優美,千古難及,心動了,推為第三等。

    大家一起苦笑,敢情還是在這弟兄倆身上啊。

    不能再爭了,再爭下去,那就是不給鄆州那個主的面子,於是默認。

    諫官楊畋說道:「蘇轍,臣所薦也,陛下郝其狂直而收之,此盛德事,乞宣付史館。」

    趙禎悅,從之。

    司馬光還是不服氣,蘇轍說得多好啊,為什麼要降等。於是上書:臣等竊見今歲以來,災異屢臻,日食地震,江、淮騰溢,風雨害稼,民多菜色,此正陛下側身克己之時。而道路流言,陛下近日宮中燕飲,微有過差,賞賚之費,動以萬計,耗散府庫,調斂細民。況酒之為物,傷性敗德,禹、湯所禁,周公所戒,殆非所以承天憂民、輔養聖躬之道也。陛下恭儉之德,彰信兆民,議者皆以為後宮奢縱,務相誇尚,左右近臣,利於賞賚,陛下重違其請,屈意從之。……伏望陛下當此之際,悉罷燕飲,安神養氣,後宮妃嬪進見有時,左右小臣賞賚有節,及厚味腊毒之物無益奉養者,皆不宜數御以傷太和,乃可以解皇天譴告之威,慰元元窮困之望,保受命無疆之休矣。

    回到朝堂,屢屢聽到盛世二字,當真是盛世?

    自己在河工看到許多民夫的生活,有的連鹹菜都舍不得多吃,雖辰光是變好了,離盛世還早著呢。

    看到老師當初做得對啊,不但要帶,還要經常將皇上帶到貧民窟看一看,不然皇上不會觸目心驚。趙禎納之,精力不行了,晚年的趙禎有些像宋真宗那時。

    就在此時,韓琦找到他,淡淡說了一句:「君實,你那篇札子寫得好,皇上春秋漸高,我擔心哪。」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8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三章 太子(三)
    &nb)

    自嘉祐年初趙禎大病後,接著造子,身體時有不佳,幾乎將政務全部交給中書。寧肯交給宰相,也不讓後宮插手,包括曹皇后。這是對宰執的信任!

    司馬光上位很正常,家世好,有錢有名望,父親就是一個不小的官,有家庭背景,有人脈,若有才學再加吏治本領,上位是謂必然。那怕王安石父親一度還是江寧府的通判。

    但自鄭朗開始,包括鄭朗在內,鄭朗僅是一個小主戶,也沒多大的背景,那麼往下數,士大夫就多了,韓琦、歐陽修、范仲淹、龐籍等等,這些重臣若論背景,還不及鄭朗。

    他們上位,一部分是文學,然而司馬光最反對的就是浮文,五規裡刻意用大段文字描寫了浮文:伏望陛下撥去浮文,悉敦本實,選任良吏,以子惠庶民;深謀遠慮,以保安宗廟;張布紀綱,使下無覦心;和厚風俗,使人無離怨;別白是非,使萬事得正;誅鋤奸惡,使威令必行;取有益,罷無用,使野無遺賢;進有功,退不職,使朝無曠官;察讜言,考得失,使謀無不盡;擇智將,練勇卒,使征無不服。如此,則國家安若泰山而四維之也,又何必以文采之飾、歌頌之聲,選愚俗之耳目哉!

    文學好是文壇盛事。

    司馬光也支持。

    但那是文壇,不是官場。因此蘇東坡那篇佳文,司馬光果斷地判為第四等,而非是第三等。

    文章寫得好就能做好官麼?

    那麼李白當真能做謝安?杜甫與陶淵明當真就有宰執之才?別人不好說,若是讓李白為首相,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天下不用安史,也會大亂。但自歐陽修上位後,漸漸地文章寫得好與能做高官,劃上了等號。讓他看到一件不好的趨向,武則天。北門學士!

    一部分也有一些本事,司馬光治河時看到程師孟,看到周沆,看到田瑜,以及鄭朗,這些人才是宋朝一等一的良吏。韓琦與歐陽修等人也許官做得還可以。與這幾個人相比。又算什麼?

    為什麼能上位,是因為皇上的賞識。

    就是這樣回報皇上的?

    時到今天,司馬光才明白一件事,鄭朗一直對韓琦若即若離,提起時多有一些不悅,這個不悅來自何處。

    但他不是鄭朗,也沒有鄭朗與趙禎那種默契的關係,對官場看得也很徹底,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能達到范仲淹與鄭朗的道德高度。

    一直默然。眼神卻很平靜。

    韓琦又道:「君實,近得你關於均稅的策子,我心中很欣賞,正好與行知的方策聯為一體,隱隱有行知當年的風範啊。」

    若換成他人,準得跳起來。

    均稅是什麼事?若過問。是中書省戶房的事務,要麼也可以劃到三司管轄,再勉強一點,御史台也可以。無論那一個部門,輪不到知諫院來過問。為什麼?因為它是得罪人的事。

    不一定是因為鄭朗,鄭朗與韓琦若即若離,還沒有發生多大衝突。這個是因為龐籍的緣故。

    還有一個當年呢。

    心裡冷哼一聲,就是老師犯了錯,皇上有意遮隱,宮中那位也對老師流露出善意。也未必輪到你來猖狂。

    依然默默不言。

    韓琦道:「非為個人計,乃是為國家計也。君是良臣,請三思。」

    司馬光還是沉默。

    回到家中,來了幾個客人。

    大小蘇,以及王安石,還有王安石的兒子王雱,自小就很聰明,幾歲時,有客指同在一個籠子裡的獐鹿問,何者為獐,何者為鹿。王雱不認識,良久問,獐邊是鹿,鹿邊是獐。

    王安石治河時,曾將家人帶到河工上。

    鄭朗對這個王雱很不感冒,當然,不能表露出來,規勸了一句,諸葛謹之驢也。人家諸葛恪更聰明,最後是什麼下場,夷誅三族。這小子十分地好高騖遠。

    鄭朗又勸了一句,讓王安石讓他從小事磨練。

    是聰明,但不能讓他埋頭於理論,得從一件件小的實事做起,養成一個腳踏實地的好習慣。()

    就像鄭朗,現在讓他治河,一下子就擔了起來。才出任為官時,敢不敢擔?這是一個又一個圩,一個又一個圍,陂、堰、車、塘、壩、渠、河、梯等等,各個水利工程積累的經驗與知識,才敢擔起這副擔。

    聽從鄭朗建議,此時王雱僅十七歲,還有司馬光的十一歲養子司馬康,讓他們一道隨大小蘇赴任去,接替鄭朗火炬,自幼離開父母下去磨練。

    鄭朗當年去太平州的事蹟名聞遐邇,大小蘇欣然允可。

    可是此次大小蘇職位略有些低,大蘇為大理評事簽署鳳翔府判官事,小蘇為商州軍事推官。按照歲數也不差了,莫忘記還有治河之功呢。但也合乎情理,東府首相乃是韓琦,副相乃是歐陽修。

    如龐籍所說的那樣,讓王安石與司馬光快赴任,過了這一村,就沒這一店了。兩人回到朝堂,還能替鄭朗分擔一些難處。

    六人坐了下來,中青少三代,看後,司馬光與王安石頗是欣慰。司馬光看著大蘇語重心長地說道:「東坡,你要學習你二弟啊。」

    蘇東坡得的這個三等,司馬光耿耿於懷,若不是看在同門的面子上,他一定會提出反駁,又道:「昔日朝中諸臣論才學之名,可有一人能及鄭公?但如今呢,文不及歐陽公,書不及蔡公,畫琴僅是偶爾散懷之興。然鄭公卻幾乎隻手造就了我朝的輝煌。切記,切記。」

    「君實,你過矣了,偶爾琢文造句,也是美話。當年韓愈也是文壇大家,但妨礙他成了憲宗名臣?不過東坡,主次是要得分清。」

    「你這個倔介甫,是誤人子弟,我問你,子由那麼好的策子,你為何要黜之?」

    「實事求是,此乃行知所教也。」

    「陛下晚年是否勤政?」

    大小蘇相顧苦笑。又開始了。他們才真正開始,帶著一個傲傲的王雱下去,這個傲遠勝過了韓琦十倍,以後有的受。

    其實鄭朗一顆心一直懸著,此次制科考試,會產生一個嚴重的影響。蘇轍徹底地與司馬光走在一起。成為一個保守派。成為堅決的反對王安石者。蘇東坡依然很迷茫。

    直到接到幾個學生的信函後,鄭朗這顆心才落了下去。

    不會產生副作用,就會產生好作用,讓他們看到另一面,公私分明!但沒有鄭朗這個紐帶,蘇家上下算是將王安石恨上了。

    產生分岐,主要還是他們的思想。

    看他們的思想,可以看他們所寫的著作。

    司馬遷寫史記,開篇便是虛緲難以考證的黃帝。列傳為伯夷第一。

    但就沒有一人想過,為什麼?黃老無為思想,出世思想。

    春秋自鄭莊公養共叔段劈開來寫,拋去春秋以前的事略去,明禮。

    司馬光寫資治通鑑,從魏趙韓瓜分晉國來寫。明名份。在司馬光儒學中能隱隱看到許多名家的身影。講的是國家秩序,確立各階段的地位,重統治。比較虛幻的一個框架,但實際比王安石思想更現實。當然,也是一種落後的思想,視百姓若芻狗的思想。為了統治,甚至可以漠視普通百姓的死生。資治通鑑雖好。但只能看歷史,不能多看臣光曰,若看上十幾遍,再將它吃透了吸收下去。未必是好事。

    王安石是儒家,外面點綴著一些佛家的袈裟,實際核心多是法家思想,更著重實際,也許思想更先進,但在宋朝過於超前,導致什麼事都辦不好。

    蘇東坡是儒釋結合,因此走向溫和派,兩邊都不高興他。

    也導致司馬光與王安石,對大小蘇制科考試策子產生不同的看法。

    繼續在吵,又吵到文字上,王安石也有推敲字句的習慣,司馬光同樣好不了,推敲字句習慣沒有王安石嚴重,可他沒事時就喜歡寫文章,史上在寫資治通鑑之前,他還寫過涑水筆記等著作,據說他除資治通鑑外,一生作品比魯訊寫的文字還要多。(涑水筆記也被我借鑑參考,因為沒有潤色,文筆與通鑑相比,差得太遠。)

    司馬光說王安石會帶壞蘇東坡,王安石說司馬光是五十步笑百步。

    大小蘇習以為常,只是微笑不作聲,王雱仍傲傲地坐在邊上不說話,司馬康正襟危坐。

    直到司馬光夫人張氏端上來晚飯,兩人才停下辨論。

    四人帶著家人與幾名下人,離開了京城。

    司馬光卻來到王安石家中。

    王安石妻子吳氏端來茶水,王安石道:「君實,有什麼為難的事?」

    能隱隱感到這幾天司馬光心事重重,不過司馬光不開口,他也不會問。

    「介甫,有一件事我是感到為難了。」

    「說說,說不定我能替你參謀一下。」

    「我說出來,你不要動怒。」眼前這個摯友有多固執,他是最清楚不過的。

    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王安石略略憤怒,道:「陛下今年還生了一個公主呢。」

    宋朝皇帝過渡算是比較溫和,那是鄭朗帶著金手指看的,現在,仍不敢說溫和。宋真宗上位,有一個大事不糊塗的呂端,趙禎少年惹出一個周懷政與寇準,幸好是宋真宗的獨苗,否則又是一大堆問題。至於宋太宗上位,更不用說,趙匡胤父子死得那個叫冤哪,不明不白。這還算是好的,以前歷朝歷代,每次皇帝替換,父子兄弟仇殺,翻目成仇,外戚宦官大臣,也先後擠入,相互角鬥,重者國家會迅速瓦解分裂。

    大家皆譏笑西夏,實際前代歷史比西夏做得更過份的比比皆是。

    皇儲是一件大事件,不可馬虎。

    但關健是皇上還能生,儘管這個十三公主僅活了六十一天。

    萬一皇上生了一個兒子,怎麼辦?

    輕者這個兒子讓宮中那兩位弄死,重者趙禎兒子鄭朗必扶助,是沒有兒子,有,是必然,但是另一邊有韓琦,有曹皇后,趙宗實三十多歲了。還有高家曹家,國家都有分裂的可能。或者默視趙禎兒子再度死得不明不白,鄭朗良心何安?

    「是啊,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介甫,你說陛下有幾份可能能再有一個兒子?」

    「對半。」王安石想了一想,又道:「不足。」

    皇上五十歲了。再生兒子的機率少之又少。就是有孩子,也未必是男孩。

    「算有兒子,能平安長大,又有幾分機率?」

    王安石不語了,趙祉十三個女兒,僅活下來四個,說兒子還有陰謀詭計,女兒有何陰謀詭計。並且這三個小公主才一兩歲大,能不能平安長大成人還是一個未知數。拋去這三個小公主不提,其餘十公主只活下來僅趙念奴一個人。

    三個兒子更沒有一個平安活大的,沒有別的原因,只有一種可能,老師所說的遺傳基因,就像鄭家一門一直很單薄。也是這個原因。皇上的遺傳基因不大好,後代難以長大成人。

    就算有一個兒子,就算後宮沒有陰謀詭計,這個兒子平安長大成人的機率不會超過一成。

    司馬光又逼問一步:「難道用國家的命運,來賭這半成的機率?」

    王安石茫然。

    大半天道:「鄭公那邊怎麼辦?」

    「鄭公是什麼態度,不參與不支持,也沒有反對。只是他拘於私人對皇上的忠貞,這才默默無言。」

    「君實,這是有人在利用你啊。」

    「我知道,很長時間沒有人敢再提立儲之事了。我一提,有可能會讓皇上氣憤,連帶著波及到鄭公。」司馬光怎能不知道自己被人逼著做槍桿子,可到這份上,怎麼辦?

    「故三思啊。」

    「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宮中的那位來逼我?陛下無子,宮中養著的是兩位,另一位雖有一些不肖行為,宗室有多少子弟,當年西晉是怎麼亂的?未必國家會亂,然而他會於心不安。」

    王安石吃然一笑,那個宗實不安管我們屁事。

    「現在讓小王妃來逼,我們不表態,鄭公有把柄在她手中抓住。以後想不用鄭公,放出真相,鄭公,你我,甚至更大的大臣全部沒有了前程。這個無所謂,你真放心將國家交給某些人手中?」

    拚命地用國家勸說王安石。

    王安石心終於有所動。

    「不要說國家,就是治河馬上都會出現困難。雖然蔡襄為三司使,可他性格溫和,遠非那數人的對手,曾公擔任西府首相,仍是西府,不能干涉治河。這時候他們施手,鄭公河是否能治成。治不成,鄭公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

    「他們會置國家不顧?」

    「到了這時,還有什麼國家不國家,能真能假!」找到司馬光,弓弦已經拉開,再也沒有回頭的箭。

    司馬光又道:「大小蘇下去赴職了,什麼職位?一個是判官,一個是軍事推官,為何?」

    王安石也無言,等於是兩個閒官。沒有此次舉賢方正,兩人也能擔任這個官職了。況且還有治河之功,又是鄭朗的學生。那怕就是擔任一個小縣令,還是一方父母官。

    判官與推官能做什麼?

    「韓公忘了當年鄭公如何待他的嗎?」王安石不解地問。

    這算什麼,幾年後韓琦與歐陽修索性用刀在臉上一劃,臉皮子都不要了。況且一個小小的大小蘇。

    「要不以通知鄭公?」

    「介甫,你敢不敢通知鄭公。」

    王安石呵呵一樂,那是找抽的。又說道:「陛下會萬分失望。」

    「我倒有一個方法讓陛下不失望,不過還有許多沒有想通,故來找你,我們共同想一想辦法。」

    這兩人聯起手來,那可謂天下無敵了。

    商議了一個晚上,兩人散去。當然,如今京城草木皆兵,自從高滔滔讓她伯父去司馬光家,氣氛就一直不對,不過沒有人知道了。兩人會面,消息迅速傳入某些人的耳朵裡。

    這一年,有一個閏八月。

    各地依然傳來一些災情,包括汴河黃河。汴河沒有竣工,還沒有真正起到蓄水與排澇作用,不敢蓄,怕出事。黃河更是如此。當然,這些災情的時續發生,雖使國家錢帛浪費,然對鄭朗也有幫助作用,進一步獲得對河工的支持。

    修好了才能算數,修不好,會如司馬光所擔心的那樣,成為鄭朗一生罪名。龐籍下去了,鄭朗只能更小心。

    司馬光與王安石像往常一樣上朝,他們還兼負著一個身份,修起居注,能時常接近趙禎。

    趙禎的十三女剛死,才六十一天。趙禎心情低落,上朝多不語,只是額首。

    司馬光很小心地上了一道密奏,臣不敢奢望陛下立選東宮之人,只求你在宗室之內先出一個聰明仁孝的人立為養子,以示與其他宗室子弟有所區別,慢慢培養,讓天下人看到你心有所屬,國家與民心皆會安定。若他日皇太子出生,讓養子退居藩屬,權當替國家培養了一個好臣子。這樣有進有退,何樂而不為呢?

    以前大家都逼著趙禎立皇儲,給東宮名份,皇帝還能生育,能成麼?

    退一步,海就闊了,天就空了。

    還怕趙禎不同意,又請求謁見。趙禎准他進殿,看著司馬光的奏摺,久久不語。

    司馬光也不說話,筆直地站著,這一站幾乎就是半個時辰,司馬光都感到額頭上涔出汗珠,但不敢擦。殿外傳來桂花的陣陣清香,司馬光恍若不覺。趙禎終於抬起了頭。

    Ps:在宋史裡找另一個更小的宗室子,就是找不出來,只有一個宗保記載收養於皇宮,那時劉娥還活著,趙禎沒有必要為接班人準備,難道是宗保的兒子,也沒記載。倒是有一人可疑,真宗六弟商王相王元偓的兒子趙允弼,八歲召入禁中,令皇子致拜,也就是趙禎。英宗時加中書令,卻將其人出之東平。神宗時拜太保,死後刻意輟朝三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追相王,此時隔得已遠了,追贈過於隆重。又載弼恨諸子以不得終大事為恨。允弼兒子很多,宗述、宗藝、宗繢、宗景、宗喬、宗孺、宗制,但再找他具體的記載,卻找不到,全部詭秘地消失於史冊。我懷疑趙禎收養的另一個小的就是允弼諸子之一。沒有明顯的證據證明,因此略過。其實憑良心說,無論司馬光或者韓琦、歐陽修,在這件事上表現十分醜陋,不要提君子,小人都不如。劇情需要,稍做篡改。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20:59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四章 太子(四)
    趙禎靜靜地問:「司馬卿,是鄭朗的意思?」

    司馬光道:「不是,陛下,是臣的意思。()早在嘉祐元年前鄭郎就對我們再三寫信,不要插手皇儲一事,以免會讓陛下……陛下……」

    「說,朕知道朕的家事就是國事。」

    「是,陛下,鄭朗的意思就是不支持不反對也不讓我們介入,臣在上奏摺之前,更不敢寫信給他,怕遭到責備。但臣以為鄭朗對陛下私心重於國事,過份考慮到陛下的感受,而忽視了國事。」

    「朕就知道。」趙禎露出一絲微笑。

    笑容是如此的純淨,彷彿一剎那間,所有秋菊在這笑容裡都變得格外燦爛。

    然而司馬光此刻卻梗住不能作聲。

    「陪朕走一走。」

    「喏。」

    兩人走出宮殿。

    秋天漸漸到來,天空高爽,萬里無云,就像一面鏡子澄明晶瑩。

    「一定要選宗室子弟為嗣嗎?」過了好一會兒,趙禎喃喃自語道:「這可是忠臣之言哪,一般人不敢說的。」

    司馬光卻不能回答。

    忽然平空掀起一團秋風,接著一片片云團從天際湧上天空。

    「為什麼不說話?」

    「臣上此奏,自謂必死,未承想到陛下開納。」司馬光硬著頭皮答道。

    「說得言重了,你也是為國家著想,選宗室為皇嗣,古之就有故事,你將奏章交給中。」

    司馬光內心越來越慚愧,勉強克制著,平靜地說:「此事關系重大,請陛下自喻中書。」

    說著躬身退下,臨離開時瞅了趙禎一眼,云團此時大團大團的升到天空,明明剛才明亮的天空突然間暗了下來。一層層晦暗漸漸將趙禎瘦弱的身影淹沒,秋風吹打著趙禎的衣裙。單薄的身體彷彿搖曳起來,就像風中弱小的野菊花。

    達成心願,這是范鎮、唐介、包拯等名臣都沒有做好的事,居然讓他一章就將事情水落石出,司馬光卻感到不開心。

    司馬光退出內宮之後,來到中書說江淮私鹽之事。韓琦問道:「今天與皇上說了什麼?」

    「說了宗廟社稷大計。」司馬光惜口如金。八字回答。

    韓琦看著司馬光表情,微微一笑,沒有再問。

    但一過又是數十天,韓琦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正好朝廷詔令殿中侍御史裡行陳洙詳家行戶利害。韓琦對陳洙說道,聽說你與司馬君實善,君實前幾天建言立嗣,能不能先將所言送到中書。想做這件事,別自立門戶。至於行戶這件事。就不煩勞你了。

    說完用眼睛盯著陳洙。

    陳洙無奈,得罪不起,只好找到司馬光從實將經過說了一遍。

    韓琦急啊,這小子搞什麼玩意,我都暗示過了的,為什麼對我也不講講經過。這小子有沒有聽我的話去做。或者是在耍我,韓琦懷疑了。

    司馬光仍然不作聲。

    回到家中,又寫了一奏,臣上次奏早定嗣事,陛下即垂聽納,臣指望能聽到陛下朝夕發德音,宣告大臣施行其事。可過了一月。未有聽聞。難道陛下以為茲事重大,精選宗室,未得其人,或者左右之人。有所間沮,熒惑聖聽?臣不得而知。漢成帝即位二十五年,年四五十歲,未有繼嗣,立弟子定陶王欣為太子。今陛下即位之年及春秋皆已過之,豈不為宗廟社稷深思熟慮?臣不敢指望陛下以正東宮,但願陛下自擇宗室仁孝聰明者,養以為子,官爵居處,稍異於眾人,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意有所屬,以系遠近之心。他日皇太子生,復使之退歸藩邸,有何所傷?此誠天下安危之本,願陛下果斷而速行之。

    又復借自己修起居注之便,面奏道:「臣向者進說,陛下欣然無難意,說即行也。今寂無所聞,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孫當千億,何急著做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遠慮,想要乘倉卒之際,援立他們所厚善的人。唐自文宗後,立嗣皆出於左右,以至有定策國老,門生天子,此禍可勝言?」

    宋朝是天子門生,他來了一個門生天子。

    但防一手總比不防為好。

    萬一真到了這地步,宋朝基業怎麼辦?

    這就是說話的技巧,趙禎又被他說動,說道:「送中書。」

    這一回司馬光沒有再拒絕,立到中書,將事情簡潔的一說,大家面面相覷,這小子牛啊,怎麼說動皇上的?

    &nb)

    司馬光焦急地說道:「陛下決議立皇子,若今天諸公不及時商訂,他日半夜之中,禁中出寸紙以某人為嗣,則天下莫敢違也。」

    韓琦與歐陽修等人一個個全部忘了自己身份,一起唯唯諾諾,說道:「敢不盡力。」

    司馬光退下去了,沒有他的事。

    諸人開始草奏章,陳洙激動之下,將奏章寫好,發了出去,對家中人說道:「我今天入一文字,言社稷大計,若得罪,大者死,小者流竄,你們當防備。」

    流竄也許有可能,那有那麼多必死的。

    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又是擔心,大約這個老小子心臟功能不好,當夜暴斃。

    陳洙之死,無人過問,韓琦率著同列來到垂拱殿,準備讀司馬光與呂誨的奏章,呂誨也上書,不過他在打擦邊球,沒有起多大作用。奏章還沒有打開,趙禎說道:「朕有此意久矣,但未得其人。」

    心中又隱隱有了後悔。

    不過君無戲言,到了這時候反悔也沒有用,又改口問道:「宗室中誰可者?」

    韓琦答道:「此事非臣等所可以議,請陛下選擇。」

    皇宮連妃子偷了人都傳出去,養了兩個宗室子弟,那個大臣不清楚?不要說大臣,連普通百姓大約都能知道一點兒。得將自己撇清了。

    趙禎道:「宮中曾養二子,小者小時候很純善,近來不惠,大者可以。」

    不管是那一個小的,實際真的不公平,趙禎雖與曹皇后沒有那麼親近。畢竟是皇后,執掌後宮。有她在做後腰,不要說一個小的,十個小的也不管用。什麼叫好,什麼叫壞,還不在於人嘴中一句話?

    但是韓琦一本正經。大步上前問:「陛下。何名?」

    趙禎居然同樣一本正經地回答:「宗實,今三十許歲矣。」

    以為韓琦乃是第二個呂夷簡,因做事穩重,才問了一個不當問的問題。

    韓琦以退為進,不管怎麼說,趙禎待他不薄,一再逼趙禎立儲,對趙禎能不說是一個深痛的打擊?自己也有了想扶立的嫌疑,因此又大義凜然地說道:「此事甚大。臣等未敢施行,陛下今晚再深思之,來日取旨。」

    走出垂拱殿,歐陽修抱怨道:「稚圭,為何退卻?」

    「諸多臣工聽到陛下的口旨,再無反悔餘地。何必急在這一時?」韓琦答道。

    歐陽修也認為是,於是不再言。

    但這一夜,韓琦寢食不安,與他一樣,許多人這一夜皆沒有睡好。第二天他與司馬光一樣,怕皇上反悔,又帶著大臣入垂拱殿謹見。再啟此事。

    趙禎道:「決無疑矣。」

    就不要再問了,我下定主意。

    韓琦再退一步,道:「事情當循序漸進,不能立即立儲立嗣。可以先授一官職。」

    從司馬光奏摺上得到的靈感。

    小子行啊,腦袋瓜子夠用,以前只想立即扶正,立為皇太子,皇上能同意麼?現在扶為養子,皇上顧慮便會少了一大半。因此韓琦再退一步,先授一官,再進化為養子,進化為皇太子。

    然後與諸位大臣低聲商議一會,道:「可起為秦州防禦使,知宗正寺。」

    趙禎十分開心,這更好了,有兒子連嗣都未立,妨礙不會大,沒有兒子已扶為知宗正寺,也有了司馬光所說的以示區別。道:「甚善。」

    韓琦再退一步,道:「事不可中止,陛下既然決議已定,請從內宮批出。」

    還要皇后的一道懿旨。

    趙禎道:「此豈可使婦人知之,中書行旨即可。」

    自始至終,因為韓琦兩次退,趙禎根本就沒有產生懷疑,相反的,趙禎更加寵信韓琦,一直到駕崩前,韓琦始終擔任著首相。

    不拋開時斷時續加在一起的時間,僅說一直呆在首相位置上的時間,韓琦此次能在宋朝排進前五位。

    皇儲一案終於水落石出,舉城歡慶。

    但這天晚上司馬光腦海裡不停地浮動著趙禎溫和的笑容,乾淨的眼神,籠罩在烏云下瘦弱的身影,喝得酩酊大醉。

    事情還沒有完。

    詔書下達,趙宗實的父親才死兩年,要求請喪。這個請喪也就是守滿三年喪期。在這個守喪時間內,不能接受任何官職。

    守孝也不能說不對,關健趙宗實的身份。

    後來明朝也有相同的一幕,嘉靖皇帝的大禮儀,看似類似,趙宗實處理手段更溫和,實際不是。嘉靖皇帝並沒有自幼收養在宮中,更沒有養子的名份。

    這個在古代很有講究的,一旦做了人家的養子,出家就不能再認家。

    還有一個,上門女婿,換成後世,若是有一個白富美看中了,上門女婿就上門女婿,保準無數狼們嗷嗷叫要做這個女婿,但在這時不同,一旦入贅,身份低下,以後有子女也只能隨妻子姓。那怕就是白富美都不行。象鄭朗的兩個女兒乃是宋朝頂尖閨秀,這是指嫁出去的,一旦崔嫻放出風聲說俺們鄭家不嫁,想招上門女婿,身份馬上就會有天壤之別。

    或者就像司馬光養了司馬康為養子,司馬康親生父親大哥司馬旦死了,司馬康能不能為司馬旦請喪?前面一請喪,後面整個司馬家族都會找司馬康談心,甚至讓他進小黑屋子。

    皇上忍著痛,準備讓趙宗實做皇嗣了,這時候趙宗實卻在為親生父親請終喪,韓琦氣得差一點要噴血。他又不能直接闖皇宮去問,只好找心腹問高遵裕,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直沒有答案。

    實際高滔滔在內宮裡也在勸,可丈夫犯了邪似的,就不聽,高滔滔勸得也來火。上哪兒給韓琦答案?

    趙禎問韓琦了。他也氣得不行,雖然趙允讓你是親生父親,可你打小就養在深宮裡,朕待你不薄啊,你若想給你父親正名,朕以後怎麼辦?弄不好連父親的陵真宗陵都沒有人祭奠。

    他感到後悔了。不是親生的倒底不是親生的。不行,朕還得造子。

    韓琦也不能解釋,別急,才開頭呢,這個攤子他有的收拾,答又不能答,只好說道:「陛下引既知其賢而選之,今不敢立當者,是因為器識遠大。臣以為乃賢也。願固起之。」

    趙禎想了想,也就算了,宋朝以孝立國,雖然這個侄子有點兒不識抬舉,其心還是可嘉的。道:「韓卿,就交給你。」

    韓琦氣得不行。先是直接將趙宗實的記室孟恂喊來詢問,讓孟恂傳話,世子,見好就收。

    然三次請未請動,韓琦一怒之下,直闖內宮,找到趙宗實。一番交談後,乃從其請。

    韓琦這個累啊,鬆了一口氣,跑回家中蒙頭大睡。不過終於放心了。

    別急。趙宗實想了一想,俺還是不能受,終喪未過呢,上表,繳還秦州防禦使、知宗正事敕告。

    韓琦正在處理公務,一大堆事務,國家的,河工的,還有西北的,忙得不可開交,聽到後一屁股坐在地下,心裡道,俺不過就是想貪這個扶立之功麼,不貪俺下去照樣還是一個知州,能將俺流放不成?

    問題是趙禎讓這個詔書從中書發出,因此每一次辭表趙宗實如實以又遞到中書。

    韓琦用硃砂憤怒地批上兩個大字,不許!

    直接讓孟恂送了回去。

    自此以後,韓琦悲催了,每一天生活就像惡夢一樣。司馬光擔心韓琦在河工上動手腳,他有這個閒功夫麼?

    詔書遞到趙宗室的寢殿慶寧宮,沒幾天,第二封辭表又遞迴了中書。

    又詔不許。

    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一共十八封!

    韓琦憤怒地問孟恂:「世子究竟想要做什麼?」

    孟恂不敢回答,實際此次他撈了很多好處,趙宗實對他說,你每替我寫一道辭表,我就給你十金,十八道辭奏,一百八十兩金子,一千八百緡錢,發了一筆小財。

    這一過就是一年多時間了,開始韓琦還瞞著,後來趙禎漸漸聽聞,將韓琦找來,說道:「既然他不願意,就算了。」

    反正他一門心思想著那個親生父親,不重視自己這個養父,甚至自己偶爾生了一個小病,也不過來探望,這個養子留下來還有什麼意思,更不用說以後還要將他推到天下第一人的寶座上。

    至於後嗣之人,宗室子弟不要太多。僅是父親親叔伯的孫子就有好幾十個,從中挑一個品行端正的有何難處?

    他信任韓琦,就沒有想到韓琦將所有政治資本一起押到趙宗實身上,到這時候,韓琦與歐陽修皆騎虎難下。韓琦說道:「此事安可中輟,希望陛下親自賜以手札,使其知道出自聖意,必不敢辭。」

    趙宗實運氣真的很好,他碰到一個千古未有的仁者之君,換任何一個皇帝,不要說皇嗣沒有了,腦袋都有可能沒有了。

    聽了韓琦的話,趙禎想到,這孩子一向很老實,大約面對這個皇位,心裡有些恐懼。不錯,原諒他一回。於是親自命中使召之。

    慶寧宮人出來了,對中使說道:「世子病了,不能入。」

    韓琦腦門上青筋直冒,將大傢伙一起召集商議,這些人都是他的親信,也是一次私議,趙宗實並不傻,不然以前不會有那麼多小動作,以至自己這些人全部拖下了水。是什麼原因讓他在犯邪?

    想到一條原因,僅有宗正之名,還沒有皇子之名,這個世子所以在鬧呢。

    於是入對,趙禎想了想也同意了,說道:「勿更他名,便可立為皇子,明堂前速了也。」

    都成了什麼?居然上了十八道辭表,再加上前面四道拒表,一共二十二道。整成了一幕肥皂劇。立皇子需要樞密院同意了,韓琦便請樞密院官員過來諭旨。

    這都是韓琦與歐陽修私下裡商議謀劃的,大多數大臣蒙在谷裡不知道。立皇儲嘛,是為國家計,很正常。可因為趙宗實太能折騰了,為了商議,韓琦與歐陽修不得不鬼鬼祟祟地時常呆在一起謀劃。

    因此張昇產生了懷疑,問:「陛下不疑否?」

    整件事不對啊,陛下,你要好好想一想。

    趙禎誤會,道:「朕只想民心有所屬也,只要趙氏宗氏就好了,沒有什麼好懷疑的。」

    張昇還想說話,忽然想到鄭朗去年冬天時進京的一些事,住了下來,再三拜賀。其實不但張昇,許多大臣皆產生懷疑,這為後來埋下了一個很大的火藥包。韓琦讓朝林學士王珪草詔,王珪說道:「此大事也,非面受旨不可。」

    其餘幾個翰林學士一起用警惕的眼神盯著韓琦。

    韓琦是首相,還是一個很有權的首相,然而眾意也不違,只好等到第二天,請王珪一起入對,說道:「海內望此舉久也,是否出自陛下聖意乎?」

    趙禎道:「朕意已決。」

    王珪只好寫草詔,韓琦與歐陽修緊張地站在他身上,草詔寫好,交到他們手中,但是王珪用鄙視的眼神著他們,歐陽修訕訕道:「真學士也。」

    走了出來,兩人又鬆了口氣。

    論腦袋瓜子兩人能排在整個宋朝前十位,可一年讓趙宗實磨下來,差一點整成了神經病。次年八月,趙禎親自將在京皇族聚集大內,宣讀詔書:人道親親,王者之所先務也。右衛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少鞠於宮中,聰知仁賢,見於夙成。日者選宗子近籍,命以治宗正之事,使者數至其第,乃崇執謙退,久不受命,朕默嘉焉。夫立愛之道,自親者始,其以為皇子。

    又改趙宗實名為趙曙。

    曙光之意也,可見趙禎對他的看重。

    聽聞後,韓琦與歐陽修撫手道:「大事終定了。」

    歐陽修額首,但這時他不是高興,而是滿嘴的苦笑。韓琦話音還沒有了呢,又有小吏跑過來稟報導:「大事不好。」

    授為皇子,還要加禮的。隨後有一系列繁瑣的禮儀,當然,先是詔書通知,然而趙宗實倒很好,哭鬧著俺不受,不受就是不受。韓琦與歐陽修一下子趴在大樹上喘粗氣,你現在喊不受,何必當初。咱做的這個做孽的事哦。

    豈止,還是很早著呢。

    這是歷史上罕見的一幕超級肥皂大劇,但在這之前卻發生了很多事。

    國家不能因為趙宗實那些齷齪的心思而停止正常運轉。

    狄青帶著軍隊撤回延州,少數人還是感到遺憾的。包括韓琦,不過他的精力轉到趙宗實身上,無心他顧了。狄青病了,也沒有多在意。這幾年狄青越來越老,經常生病,不能因為生病就忽然了狄青的戰功。於是言臣紛紛上奏,請趙禎將狄青調回京城。龐籍偶爾也幫助一下,不為自己,是為了國家。韓琦又要分心趙宗實,默視了龐籍偶爾進出中書,過來協助。

    不過招來許多彈劾,若不是為了河工進行到一半,防止出意外,龐籍一怒之下早就想回老家休息去了。看到這些奏摺,自保都沒有辦法,無奈,只好寫私信請鄭朗相助。

    鄭朗信還沒有到龐籍手中,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狄青病重去世。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35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五章 謚號
    狄青死後,匯報情況的是石全彬。( 看小說//////對付西夏,非是尋常,趙禎果斷地讓石全彬前任西北監軍。

    在狄青南下時,兩入配合十分默契。

    休要看這個監軍,配合不當,一個王侁會讓楊業慘死,一個石全彬會讓狄青放心大膽地取得崑崙關大捷。

    讓狄青為樞密使,石全彬最為有力,儘管他被梁適做了槍桿子。

    因為士大夫倒狄青,趙禎病危,士大夫搶權,石全彬已站在士大夫的對立面。

    喪報出自石全彬之手,不要狄青死得忠烈,是不忠烈,也會讓他寫得忠烈。喪報了朝廷以後,趙禎看後大怮,痛哭許久。然後輟朝三rì祭奠。

    宋朝的制度是封死不封活。

    鄭朗是沒有意外,否則以他的功勛一旦去世,還不知道怎麼隆重呢。

    這件事上士大夫做得是有些醜,入家在生病,病重了,自己還要打入家的主意,也默認趙禎「過份」的做法。

    接著趙禎下詔,大封狄青六子,原先崑崙關戰役勝利後,僅封了次子狄諮、三子狄詠。實際狄青有六子二女,長子狄諒、次子狄諮、三子狄詠、四子狄惠、五子狄、六子狄諫,還有二女:長女狄梅、次女狄枝(其餘四子二女不見宋史,但見於狄青家譜,後者應當來遠比前者更可信)。

    士大夫已經不悅了,不過還繼續忍受著。

    接著趙禎下詔,發哀,贈中書令,西河郡王,謚忠武。

    不算是詔書,因為從兩制哪裡,詔書不得過。

    士大夫聞訊後一起上書反對,趙禎卻不聽,甚至強行黜放了兩名兩制官員。不同意替朕寫這份詔書,朕一個個地罷,國家有的大臣不可缺,但兩制大臣裡誰都能缺,想擠入兩制為臣的基層大臣不要太多。

    接著又黜放兩名言臣。

    大家沒有辦法,了韓琦,韓相公,還是你勸勸皇上吧。

    韓琦此時正被趙宗實弄得苦逼無比,傷透了腦筋,分不出多少jīng力,但身為輔,要「聽從民意」,無奈只好趙禎,問:「陛下,曹彬病故,朝廷追贈何?」

    「濟陽郡王,中書令,謚武惠。」

    「曹彬有滅南唐一國之功,狄青滅了那幾國?」

    「南唐敗壞,不用曹彬,換其他將領,南唐也會覆國,且曹彬有高梁河之敗,如何與狄青相比?」趙禎腦袋很清醒地回答。

    韓琦語塞,於是換話題,道:「高梁河雖敗,契丹強大無比,不可否認的。國家封贈需正名,曹彬終有這個名對否?狄青雖有功,終少了這個名對否?」

    「韓卿,狄青已死了,你們還爭什麼?」

    「臣非是爭,國家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且自古以來有幾入謚號忠武?」

    古代謚號不是開玩笑的,往往通過這個謚號能對其入一生做評價,例如趙云,他與魏延皆不是諸葛亮派系的,因此趙云死後,許久不得獲謚,後來趙云後入以及其他大臣不服氣,替趙云爭,姜維欺後主不懂,替趙云弄了一個順平。柔賢慈惠rì順,執事有班rì平,克定禍亂rì平。對文臣來還是一個不錯的謚號,但對武將來卻是一個諷刺,白了,也是一個沒有什麼威儀的老實入。

    用這個評價來評定趙云一生,後來的趙云粉們知道這個真相後,會怎麼想?

    趙云還算好的,還有關羽,謚壯繆,前面被關羽斬殺的龐德也是這個謚號,意思是有武力但是沒千成什麼大事反而功敗身死、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nb)

    關羽是不錯,可他粗心大意失去荊州,又敗走麥城,劉備報仇,導致蜀國一系列走向敗壞的道路,若不是諸葛亮兢兢業業,早滅國了。

    宋朝謚號漸漸氾濫成災,可還是嚴守著一些古禮,雖濫但不能過份,基本稟程著謚號是對重臣一生功過蓋棺而論。

    君王是單字謚,文、武、明、睿、康、景、莊、宣、懿都是好的評價,惠等字都是平庸的評價,煬、歷、靈則是否定的評價,哀、懷、愍、悼則是同情的評價。

    大臣是兩字謚。

    能獲得謚號即便在氾濫成災的宋朝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事,不過有好有壞,文臣一般是文正忠恭成端恪襄順等等,武將一般是武忠勇穆剛德烈恭壯等等。

    文臣當中文正算是很高的了,還有文忠,可隱隱在其之下。范仲淹謚文正,無一入敢屁一聲,夏竦謚了文正,朝野上下反對聲一片也是這個原因。

    武將當中,以武忠為最佳,曹彬武惠,其實隱隱有了砭義,公正地評價曹彬在高梁河一戰中的醜陋,連帶著潘美同樣也獲得了武惠這個謚號。岳飛謚武穆,布德執義rì穆,看似與武惠差不多,實際遠在武惠之上。

    但有一個特例,那是忠。

    看似對於一個武將來,忠字列於武之下,可隨著要求大臣對國家忠誠,忠字已隱隱位於武之上。例如忠武,忠獻,忠肅,忠敏。其中文武臣通謚忠武為最美,史上只有一個郭子儀得這個謚號。後來還有一個入,韓世忠。

    韓世忠未出來,不能當故事,狄青功勞再大,也比不過郭子儀,入家乃是撥亂反正的舉世良將,狄青算什麼?

    韓琦又道:「陛下,狄青已獲此謚,萬一後世之入,有入替陛下收復西夏、幽云,如何得封?且謚法忠位於武之下,請陛下從武中先一謚字相加。」

    至於什麼中書令的啥,也算了,那個郡王看情況放在後面去爭。

    趙禎思付良久,道:「朕虧對狄青o阿,這樣吧,謚武忠。」

    韓琦愕然,兩個字顛倒一下,還是武臣謚第一o阿。仔細回想,想在宋朝做大臣不容易的,牛入太多,不僅要有本事,還有手腕才學,還要博聞強記。不然最後下場會很慘,象夏竦、龐籍、富弼、韓琦、賈昌朝、范仲淹這些名震千古的大臣,不論他們功過是非,那一個記憶力不是遠超於常入。

    韓琦回想一下,道:「陛下,楊行密雖忠於唐王室,可是出身叛卒,開五代十國分裂,國家割據之先河,臣以為不妥。」

    「難道坐讓朱溫這個逆賊吞併夭下乎?」趙禎嚴厲地喝道。漢惠帝與晉惠帝,或者趙禎都是一個老實入,但前者乃是一個平庸的惠,後者卻是千古未有的仁。除了仁者之心,還有是智慧。

    駕馭著這麼多牛入猛入,讓他們心悅誠服,沒有智慧能成麼?

    韓琦無奈,道:「臣以為武肅足以蓋棺定論。」

    謚法,克定禍亂rì武。以兵征,故能定。刑民克服rì武。法以正民,能使服。誇志多窮rì武。大志行兵,多所窮極。是何武,看何入理解了。剛德克rì肅。成其敬使為終。執心決斷rì肅。言嚴果。肅字也頗佳,不過狄青一生對士大夫打壓不服氣,不像王德用曹彬那樣向士大夫低頭,倒也符合這個肅字。雖謚號很高,略有那麼一點兒砭義,這一謚,次於曹彬之下,曹家那邊同樣也能給一個交待。

    這是韓琦與諸士大夫商議的結果,所能做出最大的讓步。

    不要忠武,武忠,什麼武勇,武穆,武剛,武德,武烈,武壯,皆不能接受。曹彬有何感想不提,關健是曹家會有什麼感想?韓琦又重重地了一句:「論武功,曹瑋乃是我大宋功勛世家子弟,多次以少勝多,擊敗吐蕃,使吐蕃誠服,否則陝西局勢更壞,威震西夏,西夏終其一生不敢反叛,也不過謚武穆,狄青何德何能,能謚武忠。」

    俺們率著大臣不接受你的詔命,又怎的!

    ……「老百姓生活是越來越好了。」坐在馬車上,崔嫻道。

    朝廷為了謚號爭論了一個多月,仍未定,狄青靈柩卻從陝西運了回來。

    吏治能力狄青肯定不及文臣的,不過跟在鄭朗身後許久,多少也學了一些。這幾年居於延州,官做得很不錯。但最大的功勞不是治民,而是讓西北安定。

    朝廷對邊境百姓一向是輕徭薄斂,若沒有外敵侵犯,生活能變好。這頭猛虎坐鎮西北,沒藏訛龐是入侵了,仍大敗而歸。再加上狄青的心治理,靈柩東下,一路百姓披麻戴孝,哭聲瀰漫了一千多里路。

    對於韓琦等士大夫來,這個哭聲也是一種壓力,可他們有本事讓百姓不哭嗎?

    趙禎也在這個哭聲裡,更加堅持己見。

    狄夫入本來想將狄青靈柩運回老家汾州,然趙禎下詔讓狄青靈柩運回京城,舉行祭奠大禮,陪葬永定陵。

    這又引起諸士大夫的反對聲音,狄青乃陛下良臣,非乃先帝良將,沒資格陪葬永定陵。趙禎大怒道:「你們難道想朕早點死嗎?」

    主要是趙宗實這子不爭氣o阿,韓琦先主動閉嘴。

    無奈之下,只好看著狄青的靈柩一夭夭運向京城,鄭朗在這個爭議聲中動身,返回京城,準備弔唁狄青。

    同來的還有江杏兒與鄭航。

    鄭航的親事同樣是一出肥皂劇,范家求親,鄭朗不大樂意,女兒歲數太大了,時入也不大贊成這門親事。狄家兩個最的兒子也沒有訂親,相貌出眾,一個鄭狄趙,直接將兩家聯親拒之門外。

    但鄭航一夭夭長大成入了,拖延不得。

    最後鄭家終於一個女婿入選,王直。

    一個歷史上名氣很的入,但將此入背後剖開,卻是很了不得。先其家出現三槐王,也是太原王姓中最重要的一脈。一個是太原王,一個是滎陽鄭,門第上十分般配。儘管現在崔盧李鄭王已不再像唐朝那樣尊貴。

    還有背後龐大的權利門第。

    發跡遠自唐朝,王徹成為狀元魁,三槐王家開始顯達。其子王祜為宋太祖與宋太宗手下名臣。王祜有三子,一是王懿,二是鼎鼎大名的王旦,三是王旭。

    王懿有後代王白,王震,歲數還,已進入仕途。

    王旦不用了,有子王沖,王,王還是鄭朗的至交好友之一。另外這一脈孫輩中又有王厚,王益,王頊,皆開始綻露頭角。

    王旭這一支又有王質,王誨,王端,皆在朝廷為官,但沒有王旦王有名氣。王質有子王毖,王復,皆中進士為官。王旭還有一個名聲不顯的兒子王徽,其有四子,次子王黯與王直皆有學問,幼子王黯更了不起,不足弱冠之年便於今年登為進士。

    老實話,雖然王旦王名氣很大,可是王徽王直父子名氣卻是很。但考慮王家的門第,以及王直沒有訂親,立即成為榜下捉婿的香寶寶。

    當時富弼母親沒有去世,龐籍也在朝堂。他們沒有出面,但他們夫入先後出面,派入將王直拉自家保媒,替鄭航保的媒,門第差不多,鄭家更貴一點,不過鄭航有庶出的嫌疑,兩相結合,算是差不多吧。王徽與王為堂兄弟,王與鄭朗乃是好友,輩份也差不多。夭作之合o阿,沒有經鄭家允許,兩個夫入自己作主了。

    王直當時沒有醒過神,富夫入出面,他敢拒絕麼,況且他何必拒絕。接著又了龐夫入出面,將這子雷了。

    不但他雷了,王家那邊也雷了。

    問了生辰八字,鄭航實際還大一歲,但大一歲與大五歲xìng質不同的。老夫少妻在這時代比比皆是,可是老妻少婦卻少之又少。何是生辰八字,還不在媒婆嘴中一句話?

    十分般配,兩個夫入又立即寫信給崔嫻,別挑了,過了這村便沒有這店。

    崔嫻心中大肯,范家不錯,可王家也不錯。丈夫略重武將,已經讓一些士大夫產生懷疑,若是有這門親事,會將自家緊密地與士大夫聯繫在一起。況且還有許多,鄭王二姓的淵源,官宦世家,年少進士,有什麼可挑的。還有呢,王家是大名府入氏,離鄭州不算太遠,來往方便,家境情況好,鄭航嫁過去不會受罪吃苦。書香世家,與鄭家也合適。

    一分析,江杏兒更是開心萬分。

    chūn夭訂下的親事,明年王直才加冠的年齡,那時候才能成親。一年時間不要緊,但兩家得準備商議了。因此崔嫻與江杏兒帶著女兒回京,順便與王家商議這門親事的cāo辦。

    其實在崔嫻心中,自己女子挑的女婿都不及王直。不過看在種家對自家女兒好的份上,也不計較了。女兒的幸福才是關健的。

    這門親事前面一訂下,後面王直立授予知縣,承事郎的官職,連磨勘都省了。

    但誰敢反對?

    一路西上,確實宋朝變好了。

    沒有河工也變好了,鄭朗這些年一直不敢動制度,怕引起爭議。但做了很多的實事,不但有農田水利,輕徭薄斂,還有一條,是不得將牲畜計入財產,更不得徵稅,用來鼓勵百姓飼養牲畜。

    再加上朝廷從西夏與契丹購買了大量牲畜,通過借貸或者其他手段,甚至有時候免費賜給有功將士之家,或者免費發向五等以下戶,普及了北方整個大地上。

    實行結果未必有那麼理想,最大的好處還是各個權貴獲得,不過也推動了宋朝牲畜數量的增加。養牲畜的入多了,養家禽的入也多了,雞子價格大迭。甚至朝廷一年採購幾千萬隻雞子,用來喂養朝廷的馬匹。

    河工帶來的好處更大。

    耕地僅是一部分,黃河河工已經砸下去兩億緡錢,再加上南方砸下的錢,達三億多緡。不是砸,這非是苛民之政,而是僱傭制,因此產生的連帶經濟價值更是不可估算。甚至十億緡都會有之。

    好處仍然為大戶所得,不過老百姓也多少有些受益。比如一個五等戶,家中兒子沒有錢帛結婚,父子倆上河工勞動兩年,苦一點三四十緡錢攢了下來,辦一場婚禮還是漂漂亮亮的。這個錢又流放市場上,一個不多,十個許多,產生多少良xìng的循環。兒子成親,父母心願也了,一家入便會感幸福。

    唯獨不好的地方,便是商稅的不完善,朝廷得利不是很大。

    但朝廷未得利,這個產生的良好經濟,便會在民間循環。最大的變化,造更多的頂級巨商。現在有銀行誘惑,資本沒有形成危害。若沒有銀行誘惑,這麼龐大的資本一旦倒在兼併土地上,那真的亂了。

    懂的入不多,僅是鄭朗提醒下,少數幾入知道。龐籍知道未,司馬光與王安石也知道,因此他們不想老師淡泊政壇。

    國家真的需要老師。

    一路西上,能看原來的道路上出現許多漂亮的房屋,有的老百姓穿著也變得更好。這是變化。

    當然,還有不好的。在所難免。司馬光與蘇轍不好不好,那是讓帝王戒驕戒躁。鄭朗卻看得很開,是達後世美國的地步,依然有貧民窟,有入睡馬路。

    以宋朝的條件,能達後世美國的經濟程度?生產力與科技的制約,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在這五百年時間不可能。除非科學推廣發達,宋朝沒有滅國,還要引向正確的方向,那麼五百年後會是什麼樣子,那可觀了。

    鄭朗沒有作聲。

    崔嫻擔心萬分,國家是在變好,幾乎一年一個樣,但這一年發生太多的事。龐籍離開朝堂,司馬光違背鄭朗心願,使趙宗實走出前台,狄青身死,讓丈夫很不開心。

    怕丈夫回京怒氣發作,弱弱地問了一句:「官入,你以為狄青當得以何等謚號?」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35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六章 純潔
    「為何要參與進去?」鄭朗反問道。(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

    崔嫻抿然一笑,趙宗實走出前台,讓她大驚失色,但隨後聽聞種種,默想韓琦與歐陽修的苦逼,崔嫻感到很好笑。狄青一案,丈夫是沒有必要參與進去,就是給狄青忠武謚號與郡王追贈,狄青能從靈柩裡活回來?

    可下面鄭朗所做的所說的,又讓崔嫻心懸了起來。

    鄭朗道:「航兒,替我準備筆墨。」

    鄭航拿來筆墨紙硯,鄭朗寫了一封私信給狄諒。

    信的大意還是很溫和的,讓狄諒主動寫辭呈,辭去郡王追贈與武忠謚號,言語要誠懇。還有一個中書令,保留那個對狄家沒有多大妨礙。

    崔嫻看著信道:「這樣做好。」

    「非是好,若狄家真如皇上的願,受了武忠謚號與郡王追贈,那麼狄家從此休想有抬頭之日。」

    就是狄青死了,也休想安份。()

    「是啊,做人,要學會牽就與忍讓。」

    「牽就的是狄家,但我倒想參與進去。」

    「官人……」

    「非是為狄青,而是為千千萬萬對國家忠心耿耿,浴血奮戰在前方的將士。」鄭朗說完,將信裝入信函袋裡,派下人提前送向京城。

    別人的話狄家也許不聽,但鄭朗的話不能不聽,狄諒於是上書辭表。

    歐陽修進諫,既然狄家都不受了,皇上,你就聽聽士大夫的話。謚武肅,贈中書令,對狄青已謂不薄。這一省,那個郡王又沒有了。趙禎更是不悅,道:「諸卿,朝廷詔命官職,往往拒之不受,朝廷非得下三詔四詔五詔,方才受之。若此。朝廷可因諸卿一詔不受而不授任也?」

    歐陽修不能辨,但這個好辦,親自來到狄青家中,非是包拯,一個武將家庭,主心骨都死了。有什麼好懼哉?直接對狄諒說。你上辭表做得不錯的,但上一表不行,得連上三表四表,就像皇嗣趙宗實那麼做。

    狄諒哪裡敢得罪這個大佬,於是又上第二表。

    狄青靈柩此時也來到京城。

    不過因為謚號之事未決,也無法下葬。甚至都不大好下葬,現在士大夫爭的乃是謚號,隨後還有贈郡王一案,得逞後又要爭陪葬一案。早著呢。

    趙禎是好心。可導致一個活著的狄青不得安生,一個死著的狄青同樣也不得安生。

    鄭朗來到狄府,呆在狄青靈柩前久久不語。

    狄青乃是范雍提撥上來的,上位過程中有范仲淹、尹洙與龐籍多人的功勞,不過鄭朗遇到狄青時,僅是一名副將。在狄青上位過程中起的作用最大。當初遇到狄青時,僅是一員勇將,還有些青澀。鄭朗是一步步地看著狄青成長起來的,狄青的過世,對鄭朗打擊也很大。

    聞訊,許多大臣趕來。

    一是鄭朗對狄青謚號的態度,二是一大堆事務。

    今年淮南用工比去年少了。包括京東路,然而黃河開始正式著手,從三門峽開始,一直到濟水入海處。江東兩浙百姓這次沒有驚動,可是淮南,兩京,兩河全部驚動,甚至從陝西路發來少量勞工。

    民夫數量最高峰時仍達到兩百四十多萬人。

    工程進展快了,但錢帛用得依然像黃河之水一樣,朝堂為趙宗實分了心思,鄭朗回京,正好過來問一問。

    韓琦、曾公亮、張昇、歐陽修等重臣全部陸續到了狄家。

    司馬光與王安石也來到狄家。

    鄭朗也不作聲,就呆坐著,這些大臣有的比鄭朗職位低,有的心中有鬼,於是不敢打憂。實際論資歷,此時朝堂上僅有一人可以相比,韓琦。龐籍也來了,可他已經不能算是宰相。

    其他的人,要資歷沒資歷,要政績沒政績,許多人比鄭朗歲數大,可在鄭朗面前僅算是一個晚字輩或者小字輩。

    鄭朗終於抬起頭,淡淡地衝大家施了一禮。

    論態度的謙和,無人能出鄭朗與富弼。

    然後來到
上一章 返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36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七章 天下有雪
    沒有鄭朗,狄青、種世衡與張亢就難以放出更奪目的光彩,沒有狄青諸將,鄭朗就是有金手指,有戰略的眼光,沒有人謀劃具體的策略,在軍事上也難以有做為。(,看小說最快更新)

    狄青功勞最大,他的去世,鄭朗悲傷別人難以理解的。

    但有一點,皆知道狄青乃是鄭朗的嫡系。

    曾公亮走了過來,說道:「行知,人死不能復生。」

    他是一個老實人,狄青心情鬱結,病發身亡,不能讓鄭朗心情鬱結,重蹈覆轍,那麼對宋朝來說,才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兩人關係平時很不錯,鄭朗聽了他的勸,停下哭泣,但在狄青靈柩前喃喃自語,是在唸經,《地藏本願經》。

    《地藏本願經》講的是地藏菩薩受釋迦牟尼佛的托咐,使世人皆得極本薦親,共登極樂世界,地藏受此重託,在佛前發下誓願,六道不解脫,我不成佛。於是先入地獄,所做的便是清空地獄所有亡靈怨鬼。

    因為此經,又導致許多版本傳說,說地藏菩薩不清空地獄,誓不成佛,大約六道清空太難了,老百姓替他降低難度。

    此經全長兩萬多字,鄭朗只誦讀了其中一部分。

    鄭朗不信佛的,為什麼在狄青靈柩前誦唸《地藏本願經》,事後引起許多傳言。

    直到趙禎聽到鄭朗回京,派石全彬請鄭朗進宮,鄭朗才停下誦經。

    看著石全彬說道:「石內侍,勿用了,雖司馬君實與介甫以國家為重,參與到皇儲事中來,臣也有愧陛下,羞於相見。」

    司馬光與王安石更像是兩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耷拉著腦袋。

    韓琦也是無輒,趙宗實若爭氣倒也罷了,可這個孩子在拚命地發邪,自己底氣不足。

    鄭朗來到龐籍與韓琦面前。說道:「醇之兄,聽聞你來親自替狄青寫神道碑,我就不獻拙了。稚圭,你不想問我所說的第三個純潔的人?」

    韓琦做賊心虛,無力地說:「不用問,我知道。那是陛下。」

    「是啊。一個人君心思如此純潔乾淨,自古未見也。陛下病重時,你們多去寢宮,寢宮里布置如何,你們親眼目睹,他寧肯自己熬吃省用,但對諸位呢,自古優待士大夫無一人君能及也。陛下一生連親生母親都沒有看到一眼,數子夭折。悲情如此,純淨如此,但春秋已高,身體又不大好,還望你們藏起各自的心思,稍稍善待陛下。我拜託了。」

    說著。深深的施了一個大禮。

    然後走出狄府,騎上馬,返回鄆州。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僅在京城停留了幾個時辰。

    趙禎聽聞後,匆匆出宮,向狄家趕。可是鄭朗早就離開京城,他喃喃地伏在狄青靈樞前,哽咽道:「狄卿,你才五十出頭。為何這麼急離開朕?」

    然後來抽泣道:「鄭卿,你既然返回京城了,為何不看朕一眼,你這樣做,不嫌狠心嗎?」

    有人想說陛下,你過了。

    可忽然間,他們覺得所有言語在此時變得那麼蒼白無力。

    龐籍抬頭看著天空,說道:「下雪了。」

    大家奇怪地看著天空,天空中萬里無云,一片蔚藍,哪裡來的雪。

    但一起抬起頭,看著天空,天空藍得像寶石一樣,司馬光道:「是下雪了。」

    這一天,京城天氣晴朗,然而是下雪了,一把潔白無瑕的大雪下在所有人心田。

    天下無雪,天下有雪……

    這把大雪下得如此的乾淨,如此的潔白,如此的溫暖。

    不久,趙禎將高滔滔喊來。

    他久不見趙宗實了,這個心情很好理解,他不是沒有兒子,可一個兒子都沒有活大,看到趙宗實,心情更難受。而這個高滔滔十分精明,想要國家好,不僅皇帝要好,也要皇后好。每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面皆站著一位賢妻良母,皇上也不例如,光武皇帝有陰皇后,竇太后也不差的,儘管做了一些不好的事,總體而言也算是一個賢皇后,她在文景之治中功不可沒。()隋文帝獨狐皇后,李世民的長孫皇后,同樣是一代賢后。趙禎的曹皇后不及這幾女,可也勝在安靜省事。

    雖趙禎對劉娥不感冒,也不得不承認劉娥對父親的規勸作用,以及執政時的種種。

    一個高滔滔,就無形中替趙宗實加了分。

    趙禎不僅未見趙宗實,趙宗實屢屢上辭表的事,趙禎暫時因為韓琦隱瞞,並不知曉。

    高滔滔施了禮,趙禎問:「滔滔,可聽到鄭行知哭祭狄青的事?」

    「兒臣聽說了,」因為趙宗實基本得到皇嗣之名,高滔滔改成兒臣自稱。

    鄭朗哭祭狄青後,匆匆回鄆州,主持河工,引起了舉國強烈反響。

    首先便是鄭朗收下狄青的一套衣冠,有何用意,引起很大猜測。其實這個容易猜測,鄭朗準備滅掉西夏後,可能在賀蘭山上替狄青建造一個衣冠墓。但知道了,皆不敢說。

    狄青死了,突然間大家也意識到一個問題,若西夏來侵犯,誰作為西北的長城?

    再加上治河,如同一個黑洞,將朝廷所有錢帛一起吸進去,這時候那一個大臣也不想在西北生事了。

    因此,隨後又同意李諒祚的請求,開放互市,重開榷場。這時候傳出滅西夏的聲音,顯然不大好的。

    其次就是狄青的謚號之爭立即定下來。

    謚武穆,與曹瑋相同,大臣們勉強接受,追贈中書令晉國公,以晉國封國公,狄青雖死,也算榮矣。再加上沒有陪葬永定陵,也在大臣們接受範圍內。

    但接下來兩樣事卻引起很大的爭議。

    那就是第四雪,鄭朗說了三個純淨的人,並沒有將自己包括進去。可是老百姓並不這樣想,但與范仲淹那種冰凜不同,與狄青的嚴肅不同,鄭朗很平和的,雖從青年時起就位高權重,但平易近人,就像生活在自己身邊的一個鄰家男孩。從不擺任何架子。生活不同與范仲淹那樣節約,雖不奢侈,也偶爾享受一回。

    除了偶爾正事外,平時談話多帶笑容,那怕這個談話的人僅是一個田頭農夫。

    其實這也是一種乾淨,不同於冰雪的冷凜。而是一場春風。

    忠君忠到這地步。算是到頂了,愛民愛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到頂了。

    學范仲淹學不來的,要求太高,學鄭朗,卻可以學一個一二。

    因此鄭朗過去所做的許多事,一一翻了出來,讓百姓廣為流傳。

    第二件事便是鄭朗與司馬光、王安石所說的話。

    許多人在討論,然後寫文章往報紙上刊登。

    天行捷。君子以自強不息與純淨,這兩個詞成為宋朝最大的熱詞。

    高滔滔聽了有些發苦。

    對丈夫的做為她很不理解,有一個人能理解,恰恰在鄆州,又不支持的。高滔滔從不懷疑鄭朗的品行,其實在她心中也將鄭朗比任何一個大臣看得重。

    鄭朗對趙禎越忠誠越看重。道理很簡單,例如于禁與龐德誰是忠臣?雖然這個二主不是那個二主,皇上不是沒死嗎。

    而鄭朗一番言論,使高滔滔對鄭朗又有一個新的認識。

    這樣的大臣說好聽的話,是向一個千古罕見的賢臣進軍,說不好聽的話,所做所行。是在向一個真正的聖人進軍。

    連高滔滔都仰望之,況且各個大臣。

    若鄭朗用丈夫種種說話,就算韓琦力保,丈夫也必下去啊。

    在慶寧宮。一邊對鄭朗仰望,一邊內心慼慼。

    定了定心神,說道:「陛下,兒臣以為宋朝真正的崑崙非是狄青,而是陛下與行知。無論符堅與王猛,或者後主與諸葛武候,或者齊桓公與管仲,皆無法超越陛下與行知的君臣相得相知。若有,僅有一例,武王與姜子牙可以相提並論。作為人君,陛下的高度會讓後人望而生畏,作為人臣,行知的高度也讓後人望而生畏。」

    非是馬屁話,狄青等將領的謀劃,使鄭朗在軍事上有作用。鄭朗的出現,使趙禎遠比史上的趙禎更完美。

    若是黃河河工平安治理完畢,作為中興之君,除了軍事上稍稍欠缺外,在文治上,趙禎早超過了文景之治。

    趙禎又說道:「然行知也生病了,朕聽鄆州的奏報,說行知心情鬱結,又因勞碌,病倒了。」

    「病倒了?」高滔滔眼前浮現出鄭朗的身影,也許鄭朗舉止儒雅,但絕對不算文秀英俊,相反,身體魁梧頗似武人。怎麼病倒了,又急切地說:「陛下,派御醫去。」

    急啊,丈夫身體一直不大好,當然這要隱瞞的,否則就會影響帝儲的選擇。這個身體也注定以後政事必多交給宰執大臣,有了鄭朗主政,再用韓琦掣肘,一套好的班子就搭起來。不敢比姑父,至少可以做一個省心的守成之君,說不定能將西夏收復回來,在邊功上勝過姑父一籌,當然,若收回幽云十六州,那就更好了。

    趙禎看了高滔滔一眼。

    她的做法一直也在替趙宗實加分。

    宋朝想要好,必須用鄭朗,若未來的人君因為鄭朗功高,而產生排擠心思,那就不妙了。道:「朕派御醫去了。」

    「陛下,一定用最好的御醫。」

    「你倒也有見識,朕知道了。」趙禎滿意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喊你來,是有一件事通知你,你讓頊兒陪著奴奴去鄆州。」

    「啊!」

    上次說過,不過沒有了下文。

    丈夫在犯邪,大局已定,高滔滔也不提了。

    但這時候實際真的很需要,怕啊,鄭朗委婉批評了兩個學生,高滔滔怕鄭朗改變他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那麼這個皇儲多半成了一個碎碎的鏡子。並且她將鄭朗當成僅存的君子,自己背底里做的小動作,更怕鄭朗不滿。

    「難道你不願意?」

    「兒臣願意之極。」

    「但這次不是為了貴兒,而是為了頊兒。」

    「啊!」高滔滔再次張大嘴巴。

    「行知說朕是天下最純淨的人,朕也不能小過小家子氣。」

    高滔滔還是有些傻眼,又想著丈夫的作為,自己的小動作,臉上浮現出羞愧之色。但因為敬重,二人談到現在,居然不提鄭朗名字。也不提鄭卿,而用更鄭重的稱號,字。

    趙禎還有些私心的,狄青雖因傷因背疽發作而死,可原因還是鬱結導發。也怕鄭朗出了事,讓李貴下去。有兒子在身邊。鄭朗心情會更好一點。也不能說是私心,這是為了國家,要保住這個棟樑之材。

    當然,他也不知道高滔滔已猜出事情的真相。

    「去。」

    高滔滔羞愧萬分地離開。

    回去後與趙宗實爭執一番,但沒有爭贏,又怕被外人知曉,自己兒停了下來,將趙頊喊來,說道:「頊兒。天下有雪。」

    「好純淨的雪,」趙頊一臉的嚮往,他才是一個少年人,正是崇拜偶像的年齡,外面傳翻了天,一個臣子做到這地步。也讓他嚮往啊。

    「頊兒,不要想了,他才四十歲出頭,以後也能為你所用。」

    趙頊興奮地搓手,道:「父王怎麼辦?」

    高滔滔嘆了一口氣,丈夫那身體自己很清楚,能平安活上十幾年就算不錯了。只是此事瞞著。無幾人知道,包括眼前這個長子,道:「問那麼多干嘛!你平時做事急躁,要學一學他的溫潤。」

    「是。君子如玉。」

    「不但此子是,皇上也是……」高滔滔又嘆了一口氣。她後來的一些做法讓鄭朗忌憚,但權利慾不像劉娥那樣,無論趙宗實或者趙頊當政時,皆迅速走向後台。

    不過後來王安石變法爭議太大了,再加上北方連連大旱,民不聊生,高滔滔才走出前台。因此雖強勢,在前期她並沒有干涉多少政務,趙宗實犯邪她一直規勸的,濮儀之爭時她也沒有插足。為活著的丈夫爭皇位可能,犯得著為一個死去感情不及她對趙禎感情的公公爭得死去活來嗎?

    趙宗實死後,趙頊迅速重新給趙禎後人一個公道,包括敬重曹太后,也有高滔滔規勸之功。

    說老實話,她對丈夫的種種作為,不但不支持,而且十分排斥。可怎麼辦呢?

    但她有一條沒有想到,鄭朗不支持不反對,不是因為國家,想要找一個皇儲,宗室子弟不要太多,若提前幾個準備,完全可以挑一個比較好的人選入政。

    之所以一直沒有插手,就是因為她這個毛躁的兒子。

    說做皇帝,其實趙頊做得真不好,別看史書與後人的評價,將那些假象剖開,論做皇帝,他有可能還不及趙宗實與趙恆,更不要提趙禎。

    主要就是高滔滔所說的這二字,毛躁!

    但鄭朗看重的是他兩點,一個是鄭朗所說的自強不息,有作為之心,雖然沒有做好,最終失敗。二個是趙頊愛護百姓,講良心。僅是毛躁,可惜沒有人調教,若調教得當,也不是不可能會出現第二個宋仁宗。

    若不是趙頊,趙宗實想做皇上?想也不要想。

    無論韓琦再努力都不行,這得皇上說得算,那個人在趙禎面前說話算話?就像此時,鄭朗將真相一一剖開,趙宗實馬上就會息菜。

    高滔滔心中有什麼想法,不敢對兒子說的,至少現在不敢說。又道:「頊兒,眼前有一個機會。陛下恩准你陪兗國公主與小候爺一道東下鄆州,讓你觀摩學習。」

    「真的?」趙頊高興地跳起來。

    他現在還小,不知道鄭朗的態度甚至會決定他一家人的一生榮辱,要與他心中的偶像見面,開心地連蹦帶跳。

    高滔滔心中有些發苦,如果丈夫不爭氣,何須如此?但願這個鼎鼎大名的白雪春風,能看到自己的一片苦心。

    「剛剛得到陛下的口旨,但你想一想,到了鄆州做什麼?」

    「學習他的溫潤。」

    「不僅僅是溫潤,宋襄公倒想做個君子,可讓後人恥笑千年。」

    「那我能做什麼?」趙頊疑惑地問。

    「你到了鄆州後,一個是學習其學問,第二個學習其做事方式。」

    「做事方式?」

    「是啊,善戰者無赫赫戰功,雖他行事溫潤,也有些手段的。還有陛下,你皆不能小視,這才是做事的最高境界。」

    「他是雪啊。」

    「是雪也得要做事,除非想學林和靖。狄青是雪,殺了多少敵人。范仲淹是雪,又做了多少有爭議的事?他說的雪乃是對國家與陛下的忠誠,不摻雜任何雜念,而不是指不作為。」高滔滔耐心的剖析著。

    趙頊卻聽得有些糊塗。

    高滔滔又說道:「你也很聰慧,見了他,不用怕,說說你的看法,然後請他指導。」

    「娘娘,孩兒聽娘娘的話就是。」

    「那就好,」高滔滔道。自己這個兒子雖毛躁,可天資還是不錯的,希望那個宰相能看中。

    說走就走,高滔滔害怕趙禎又反悔,催促曹皇后加快了趙念奴母子的行程準備。

    就在狄青靈柩運到汾州準備下葬之時,一行人離開京城。

    馬車行在寬大的御道旁邊,看著兩邊蒼桑的古樹,一句小太監說道:「大世子,真古怪唉,馬上就要到元旦節了,京城不但不落雪,也沒有結冰。」

    趙頊卻雀躍道:「非是,天下有雪,好幹淨的雪。」

    趙念奴在馬車裡聽著侄子與太監的對答,眼中有愧色,也有一些期盼。

    車輪滾滾,這一行,許多人注意的,但說來奇怪,居然無一人反對彈劾。趙念奴帶著兒子去鄆州,有些人還是認為不妥的,可加上一個趙頊,性質變了。至於韓琦,還巴不得呢。

    但根本就沒有人想到,這一行,歷史又翻開新的篇章。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38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八章 新篇章
    趙頊來得及時,一是鄭朗病好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是怕死,而是不去做無謂的犧牲,似乎鄭朗做得不好,實際做得很好,勞逸結合,合理的生活習慣,對自己也不苛剝,讓鄭朗身體一直很好。會溪城那僅是一個意外,不能作常數的。

    身體就是本錢,實際鄭朗一生難得生病,就是這個身體。

    雖一度病了,但很快也就康復。

    第二鄭朗在狄青靈柩前誦讀《地藏本願經》,外界有許多傳言,大多數認為鄭朗是替狄青抱不平,讓一群小鬼們誣衊活活急怒病發而死。知道鄭朗為什麼讀地藏本願經,只有四個人,趙禎,崔嫻,王安石與司馬光。

    鄭朗要下地獄,不過這個下地獄更是一種昇華。

    放以前,鄭朗也有自己的堅持,趙頊來也不行,多半避之不見。

    思路的變化,使得這次趙頊成功見到鄭朗。

    ……

    趙念奴看著鄭朗,鄭朗看著趙念奴。好一會,鄭朗嘆口氣,說道:「鄭及,你帶著殿下她們下去。」

    就安排在鄭家。

    但外人不知道,以為是這是皇上的意思,讓鄭朗教一教世子與小候爺,後者是皇上的親外孫,前者是皇嗣的長子。前者更重要,這是對皇嗣身份的再明確。

    趙頊才十三歲,還不懂自己姑姑與鄭朗對視時眼神閃爍的東西。

    他的到來,鄭朗也認真的教導。

    此時鄭家還有其他人,一些下人,侍衛,以及五個娘娘,月兒四兒她們,還有兩個養子。

    有米才能做出好炊,沒有米做不出來的。兩個養子智商平常,教導起來也困難。到現在鄭朗也沒有讓他們參加科舉,不能參加。一參加必落第。但鄭家也不急,要參加可以以後慢慢參加,不能參加也可以蔭補。

    鄭朗將趙頊帶到自己書房。

    趙頊恭敬地站著,又施了一個大禮。勿用奇怪,在宋朝就是這樣,連皇帝都照樣噴口水。況且趙頊還不算是一個皇太子。就是皇太子如何?想一想程頤如何修理宋哲宗這個小屁孩子。讓他坐他不敢站,讓他站他不敢坐,差一點將宋哲宗整成神經病。比起鄭朗,程頤又算什麼?

    「不要那麼拘束。」

    「是,」趙頊仍然激動地說。

    好大的雪啊,能坦蕩蕩麼?

    鄭朗又是一笑,雖然眼前這個人做皇帝也就那麼一回事,不過做人無可挑剔。引導得當,說不定就是宋朝的一次生機。看著他。鄭朗又想到另一人,蔡京。

    好與壞只是一念之間,要看人主怎麼用了,蔡京放在趙禎朝,頂多就是一個王安石。呂夷簡放在趙佶朝,說不定為惡超過李林甫。

    想到這裡。他遞過來兩篇公文,道:「你看看。」

    趙頊打開看。

    「坐下看。」

    趙頊遲疑,不過天資是有的,忽然想到外界對眼前這位相公的評價乃是春風,溫暖之類的詞,大著膽子坐下。

    歷史在這一瞬間已經在改變。

    趙頊不及趙禎,一是高滔滔放權太早。二是他缺少系統性的教育。現在沒有資格談權利二字,但論教育方式,整個宋朝能超過鄭朗的不多。鄭朗平易的態度也容易讓學生接受。

    但趙頊還是小心翼翼的。

    鄭朗在處理政務,趙頊小心地觀看。乃是兩條賠償田地損失的條文。皆在滄州境內。這一段運河與水利比較煩瑣,有滹沱河,三四條黃河出海支流,御河,浮陽水,無棣河,沙河。

    不但要考慮黃河,還要考慮運河,以及諸水入海,以及對地形與灌溉的影響,鄭朗曾考察很久,後來周沆又率領官員考察了一年多時間,才最終決定治河方案。

    &nb)

    地價不貴,關健是許多耕地上種植了桑樹。

    桑樹生長快,這些老桑有的長有十幾年了,因此賠償價格皆比較高。

    又有,到了河北,權貴時多,後來形成的朔黨勢力最大也是如此,北宋權貴最多的地區不是在京畿,而是在更北方,從河東到河北,因此稱為朔黨。

    但這兩份賠價懸差如此之大,讓趙頊狐疑不解。

    他嚅嚅說道:「鄭公,為什麼差距那麼大?」

    「你猜猜?」

    「桑樹長勢不一?」

    「不是,即使長勢不一,不可能差距這麼大。」

    「那是?」

    「一個是一名普通主戶的桑地,一個乃是故相張知白家的桑地。」

    「張相公去世多年,「趙頊很不解,不僅去世多年,還是一個賢相,就是在人世,以鄭朗如今地位也不用害怕張知白。

    「是如此,可他的影響力還在,雖去世了,門人子弟頗多,至今張家仍為滄州首屈一指的大戶之一。」

    「這樣做豈不是不公平嗎?」趙頊看著眼前的公文不解地問。差距太大,一樣的桑園,一個一畝地補償八緡錢,一個一畝地補償十五緡錢,儘管這個錢是欠條,可最終還是要償還的。

    「是不公平,很不公平。」

    「那是什麼原因?」趙頊又問,好大的雪啊,不會做不公平的事,一定有鄭朗的道理。

    「因為賠償,許多主戶慾壑難填,國家也不能聽任他們敲詐勒索,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秉公執法,二就是採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這個補償就是第二種。張相公若在世,反而會好辦一點。張相公過世,張家的人難有張相公的大局觀。再加上其他人挑唆,往往就容易引起是非。可是秉公執法,全部一一用律法處理,是非必多。導致下面反對聲音大,輕者給治河帶來影響,影響施工進度,重者說不定能連治河都無法完成。律法是用來震懾的,難道敢連所有滄州大戶都一起抓起來嗎?」

    「不能。」

    「那就是得用一些非常規手段,給少數幾戶有影響力的人家一些特殊的優惠,他們得到滿足,一不會帶頭鬧事。二甚至還會主動配合官府工作。張家我沒有出面,出面的乃是王介甫,給予一些優惠補償後,王介甫親自登門勸解。張家的人很感謝,於是帶頭配合官府,不但省了許多事。還節約了時間。因為這幾個大戶出面,朝廷明是多做補償,實際是減少了總體補償數額。這就是公平與不公平的平衡。」

    「這樣啊,」趙頊不由地瞪大眼睛。

    「路有千萬條,但自己得知道目標在哪裡,然後持著一顆堅毅的心,不過在前進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風順的,也不能蠻來,遇山我們要攀登。遇到密林時我們要帶著砍棘條雜木的柴刀,遇河時我們要找到渡口。不能因為困難就退卻,那麼我們永遠不能到達彼岸。也要學會變通之道,不同困難不同的對待方法,但無論怎麼變,我們自己要做到持著公平之心。大道之心,否則變通有了,我們反而淡失在一味變通之中。」

    「好深奧。」

    「不急,慢慢學。」

    當天晚上趙頊激動萬分,將此事寫了一封信給高滔滔。

    高滔滔看到信後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完全是講給成人的道理了,自己兒子未必能吸收進去。喜的是就憑藉著這句話。不但兒子,就是自己能會受益非淺哪。

    忽然想到鄭朗那幾個出色的學生,感謝萬分,送了一份很豐厚的賀禮給崔嫻。祝鄭王二家聯親。

    然後又寫信給趙頊,得好好跟在鄭朗後面學,要尊重鄭朗,要用心思細想……

    幾十條要求。

    眼看元旦就要到了,但北方依然很少落雪,不結冰不落雪乃是指京城,到滄州還是落了少量的白雪,一些河道里也結了冰塊,但不厚,天氣依然很溫暖。

    北方百姓久習慣北方的嚴寒,並沒有進入臘月,就將工程停了下來。

    鄭朗下去察看了。

    趙念奴帶著兒子從後堂走出。

    就在鄭家,幾個娘娘除了六娘七娘外心中有數,又是歡喜又是鬱悶。知道此事不能公開的,但對李貴幾乎視為掌上明珠。

    事實鄭家在鄆州治的宅第也不算太大,更不能與那座奢侈的駙馬府相比。但治了,每到一處,鄭朗為圖方便皆買了一個宅子。離開後再讓家中管事將它便賣,賣的錢往往比買的錢更高。這時代也有名人效應的,一般官員住過了也就住過,但鄭朗住過的宅子與眾不同。往往賣的價比買的價更高。

    但無論如何,不能與皇宮相比的。

    差的就是這一條,生活條件鄭朗不是太苦,至少比趙念奴在皇宮生活不差些。要比,肯定不及李瑋家的生活條件,但這恰恰是趙念奴不喜歡的地方。

    皇宮即便是趙禎為帝,也是人間最黑暗的所在。

    至少鄭家這份溫情乃是在皇宮裡所沒有的。

    就是有一條不好,身份很是尷尬。

    鄭朗看著趙念奴,擠了一下眼睛,趙念奴會意,二人走出來,鄭朗低聲說道:「殿下,你也二十多歲了。」

    「奴奴。」

    「好,奴奴,你也二十多了,正是青春華貌之時,找一戶好人家下嫁。」鄭朗道。發自內心的,讓這個乖巧的小公主為自己空渡一生,鄭朗能忍心麼?

    「鄭相公,現在我很開心,父皇都沒有逼我,你為什麼逼我?」

    鄭朗無言以對,半天后才說道:「這樣,對你不公平。」

    「我記得你在山洞裡說過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志向,黃瓜白菜,各有所愛,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好,那就算了,若你反悔,可密托梁懷吉帶一封私信給我,我讓嫻兒替你找一戶好人家。」

    「其實我要求不高,就這樣,能偶爾出宮帶著兒子看看你,開心萬分了,你不能強勸我,那樣我反而不開心。你是我的守護騎士對麼?」

    鄭朗又無語,若不是這個守護騎士,那來的這麼多事?

    「你要看著我幸福。」

    「你並不幸福。」

    「我很幸福。」

    鄭朗張口結舌,不是他不能說,懶得辨,但不代表鄭朗不會辨,相反。若辨解起來,整個宋朝沒幾人能及上他,除非王安石與司馬光聯手,那自己同樣會很悲催。

    主要鄭朗心虛的。

    他說宋朝有三個純淨之人,沒有包括自己,正是因為有了這件事。認為自己有了垢點。不能當這個純淨的人。

    「你要去北方?」

    「是啊,這一行有些遠,出鄆州,去博州德州齊州,一直到滄州,再沿著海濱之所,轉到青州返回。大約元旦節到來時,我會返回鄆州。」

    「帶著貴兒去。」趙念奴道。

    李貴還有,虛六歲。才五歲,一路要人照養,有很多不便。自己這一行要辦很多事的。

    「當年你帶著范純祐,那時你更小,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好,」鄭朗無奈地答道。

    不得己。只好又帶著月兒,讓月兒照顧自己的兒子。但月兒也不知道,認為李貴乃是李瑋的兒子。李瑋知道,可知道得不多,自己沒有碰過公主,可是不敢說。以為趙念奴離家出走,半路上遇到歹人。出了意外,導致這個兒子出世。沒有想到鄭朗身上。離京城太遠,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曾經的這個小妻子與一個小太監敢孤身前去會溪城。

    趙禎還是很擔心,又將李瑋喊到宮中來。用一些話外之音警告,還有李瑋那個大嘴巴母親,於是李瑋將此事裝在肚子裡,一個人也不說,但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真相早晚還是會讓人懷疑的,不過時間一天天地推移,對鄭朗影響力也漸漸不大,除非鄭朗想上位,貪戀宰相之權。

    若是高滔滔想用鄭朗,不好意思,你得主動替鄭朗將一些傳言扼殺,又與鄭朗無關。

    上了馬後,鄭朗還是將兒子抱在懷中。趙頊也騎著馬,這小子身體更不好,得練一練。這也只裝在鄭朗心中,不會說出來的。

    實際鄭朗真的在教育趙頊。

    人君之道最重要的就是馭人之道,說什麼帝王心術,平衡之術,僅是屬於馭人之道的一種。趙頊做得很不好,這才導致黨爭嚴重。用好了人才,皇帝就成功了一半。

    會用人是不行的,當真劉邦將吏治交給蕭何,謀略交給張良,軍事交給韓信,天下就奪來了?其實劉邦自己也不簡單,進了咸陽,約法三章就是他的主意。與項羽激戰於鴻溝數年之久,那個與韓信無關的,雖屢敗屢戰,但對手是誰?破釜沉舟的項羽!能百敗百戰容易嗎?

    因此不僅要會用人,也會做事做人。

    這樣才不會讓官員矇騙。

    此時鄭朗不敢傳授什麼馭人之道,教導的僅是做事的法門與做人的學問。很少教經義,善長經義的大臣鴻儒不要太多,也不需要自己教。

    趙頊騎術不佳,這一行不會刻意追求速度,僅是下去巡視,沒有影響行程。

    黃河沒有結冰,得用船渡過黃河故道。趙頊又驚詫地說:「黃河都沒有結冰呢。」

    「這是故道,在最南方,往北去會結冰的。」

    「狄將軍去世很可惜啊。」

    「這件事我也有錯,六月時,遼國留守陳王蕭阿剌回朝敘職,遼主訪群臣時務,蕭阿剌阿國家利弊,多彈劾蕭革奸佞誤國。蕭革進譖,導致遼主大怒,縊死於殿下。皇太后救之不及。當時我聽到後心中慼慼又興興。」

    「蕭阿剌是什麼人?」

    「此人乃是遼國皇太后的兄弟蕭孝穆的兒子,忠誠果勇,知曉世務,有經濟才,乃是遼國良臣之一。」

    「可比何人?」

    「龐醇之。」

    「遼主如何將這等大臣殺掉?」

    「是啊,所以遼國越來越走下坡路了。」

    「這個好。」

    「是,當時我替此人感到惋惜,不過作為宋朝臣子,又感到幸慶。但臨到自己身上,卻沒有做好。當時群臣彈劾狄青,我沒有出面相助。若是出面相助,怦擊大家的言論,狄青也許心情會好一點兒。唉,狄青臨終前掛念國家,居然沒有提我,難道是他對我有怨言?」

    「不會的。」

    李貴在玩弄鄭朗的鬍子,將鄭朗弄痛了,不過不生氣,呵呵地笑。

    「鄭公,亡羊補牢,未失之晚。現在鄭公再想一想,當時如何能讓狄青不會含憤?」

    「沒有辦法。」

    「為何?」

    「無他,制度也。」

    「制度啊。」

    「制度不改良,我朝還會走向敗壞。三冗,土地兼併,官員或默守陳規或躁進,稅務制度不完善,過份重文黜武,導致我朝用了歷史從未有過的軍費,軍事力量卻很薄弱,薄弱到不能保家衛國的地步。僅是三冗,就有無數弊端。這都是制度的弊端。」

    「能改良否?」

    「能改,得循序漸進,每改一項就會引起天下躁動,困難不能想像的。一旦天下躁動,國家就會不安。這個平衡一定要掌握。但仍不是最重要的。孫子兵法云,上者伐謀,中者伐交,下者伐國伐城。國家也是一樣,下者就像我所做的這樣,替國家小心地經營。中者是對制度進行改良,上者卻不是,是對精神的完善。渡過河,我就帶你去看一看這個精神的完善。」

    「好啊,」上者治國之道,趙頊不由興奮地說道。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38

第十二卷 七百七十九章 成長
    &nb)

    一路上趙頊十分興奮,但這個上者之道讓他困惑萬分。

    沒有立即看到上者之道,一行人繼續一路盤問著水利施工,這是鄭朗的主要職責。也就是鄭朗,否則這麼大攤子,換其他官員前來,十之餘**會出大亂子。特別是今年,施工範圍幾乎普及到長江以北一半地區,不要處理各種糾紛,單純工程這一項,在偽重視民意的大環境下,就讓總領之人頭痛萬分。

    到了博州,先是與官員會談,不僅是河工官員,也要地方官員配合的。

    然後接見一些主戶與商人,皆是平時有善行的有錢人,做過一些好事,例如救濟過窮人,或者替鄉里修橋鋪路,可能出錢錢糧,參與救災工作,或者興辦義學,教人子弟。

    但這次更有榮光。

    鄭朗此時名氣達到了顛峰。

    在宋朝不怕呂夷簡,不怕韓琦,就怕鄭朗這種道德君子。一旦佔據道德,遇神弒神,遇佛弒佛,所向披靡。王安石史上聰明就聰明在先行佔據德操這一高度。司馬光醒悟得要晚一點,然後住草棚子,也將道德這一塊贏了過來,於是反敗為勝。

    一個鄭朗就讓這些普通的地主商人敬仰萬分,現在外加了一個世子,說世子是謙虛的說法,那九成以上乃是宋朝以後的皇太子,皇帝。

    鄭朗逐一誇獎他們的行為。

    在太平州他就這麼做過了,趙頊仍然懵懂不知。

    鄭朗低聲說道:「這就是上者之道。」

    「這就是上者之道?」趙頊狐疑地問,又道:「我不懂。」

    「你想一想。」

    鄭朗低聲說完,繼續與大家交談。人人都想進入這個場合的,給宋朝重臣與未來的皇太子留下一個好映像,不過想進入簡單,做善事去。

    宴散,鄭朗與趙頊走到驛館休息。

    嚴格地遵守著不憂民的政策,那怕是趙頊在邊上都不憂民,住多住在驛站。

    趙頊說道:「鄭公。我還是不大明白。」

    「世子殿下,你再想一想。」

    「我還是想不出來。」

    「往兼田隱田上想。」

    趙頊想了大半天,依然搖頭,現在他還小,讓他想這麼深奧的問題太勉過其難。

    鄭朗也沒有為難他,之所以不立即告訴他答案。讓他想很久才告訴他。這是為了加深印象。道:「兼田與隱田成了朝廷的重要時弊。一是影響國家兩稅,官員想要政績,必然將稅務加於平民百姓身上。若愛民,必影響稅務,影響國家收入。因此只有完善這個制度,郭咨提出均稅丈田,我進行了改良,怕引起騷動。後來就連我這個改良也漸漸丟棄。前幾年再度提出來,可下面執行時發生了許多糾紛。又有了司馬光的均稅之策。韓琦誇讚司馬光將我的均稅法完善了。此言錯矣。司馬光也僅是一種改良,並沒有從根源上制止。想要制止,有一個方法,全國性的將所有田地丈量出來,明注田畝數量,以田畝徵稅。」

    「不妥。」趙頊道。

    跟了鄭朗後面也有好些天,這些天鄭朗就是講敘有關這些方面的道理,趙頊也成長了一部分。

    「為何?」

    「天下必動亂矣。」

    「中的。」

    「均稅的改良,到了我與司馬光這一步,已經到頂了,再進行深一步改革,必引起天下動亂。這就是對制度的改革。是中者治國之道。還有一個上者。那就是思想。當然更難。你再想一想原因。」

    趙頊深思。

    鄭朗心道,畢竟還小,自己這算不算撥苗助長?

    想了大半天,趙頊興奮地站起來。手舞足蹈,道:「我想明白了。()」

    「說說看。」

    「人心貪婪不滿,於是富者想益富,官者想高位,學者想更精深,這個有好有壞,似乎鄭公所著書籍上也說過這個道理。」

    「中的也,任何事物皆有兩面性。不能一概而論。」

    「富者不能阻止他們更富,必然引起他們的反感。但可以進行誘導,鼓勵他們多做一些善事,平時這些大戶燒香拜佛,有時候給香火錢就是幾千幾萬緡錢帛,甚至主動捐獻幾千畝的良田,為什麼不能將這份好心放在貧困百姓身上?這也是修善積德。若是有更多的主戶與商賈這樣做,一是給了貧困百姓一份生機,二是減少了因貧富不滿帶來的怨恨之心,對國家統治安定十分有利。三就是做的人多了,無形中減少國家的隱田兼田。又不像強行用律法處理,引起諸多矛盾。這是真正的上者之道。」

    「中的,可為什麼我做了很久,未見多大功效?」

    「因為僅鄭公一個人在做,所以作用不大,若是朝廷來普及,作用會越來越大。」

    「也不對,」鄭朗搖頭,有一件事他仍然沒有想明白,是對一個人的好壞沒有想明白,後世的那個郭美美。

    因為這個女,將紅十真相揭曉,鄭朗前世那麼苦,還捐過幾百塊大洋泥。真相揭開,心中怎能不鬱悶?

    真相揭開了,可有多少人想過一件事。真相出來,打死鄭朗,鄭朗也不會捐錢給那個什麼十字架了。腦袋壞塌不成?但僅是一部分,不錯,是有許多善款讓某些官員包了二奶,開了寶馬,喝了人頭馬,住了別墅。但還有一部分善款也用在災民身上,一起不捐,慈善事業怎麼辦?牽連的更多,若往深處想,那是整個社會的道德風氣更加敗壞。

    難道對十字架清查?

    若殺頭,中國特色,一半官員可以殺頭了,只要金錢真,殺了夏明翰,還有後來人。朱元璋那麼殺都不想作用,怎麼殺?

    還有辦法,糾正長久以來形成的思想觀念,官本位!

    當官不要指望他們做百姓的公僕,那是一個笑話。但要讓他們明白一個道理。做了百姓的父母,有了權,就不能魚與熊掌兼得,又要有金錢所帶來的享受。

    可說來簡單,想讓官員放棄權利帶來種種變相的享受,一心一意為國家為百姓做好事。不貪不墨。何其容易?

    民主制也不行,同樣變著法子撈錢,只是撈得比較光明正大,貪污受賄現象要輕一點。

    然而在宋朝能推行民主制麼?

    更不用說民主制同樣有許多缺陷。

    鄭朗道:「朝廷不能直接參與,一旦參與,會引起更大的糾紛,甚至有官員強行大戶捐款,捐款又能往往被官員貪墨。但是朝廷可以用輿論推廣鼓勵,讓主戶與商賈自發地去做。」

    「為什麼不向陛進諫?」

    「很早的時候就進諫過了。陛下每隔幾年詔一些善戶進宮嘉獎,也是聽從臣的諫議去做的。但做得還不夠,隨後慶歷戰爭,百姓凋零困苦,我也鬆懈下來。這也要有一個財富積累過程,時至今天。可以能漸漸推廣。」

    「為何今年鄭公不進諫?」

    「陛下身體不大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太急。又有治河,帶來許多糾紛,此時朝廷推廣,會引起百姓的質疑,」鄭朗未說完。你那個老子不爭氣,還是讓皇上安心地渡過晚年。

    趙頊沒想到其他,鄭朗乃是皇上的死忠,最忠的大臣。產生這種想法很正常。

    「並且就是做,也不能急於求成。上者之道雖好,但更難。」

    「還有什麼上者之道?」

    「整個社會思想上的轉變之道皆是上者之道,」鄭朗又想到儒學。還是等河工完成再說。這沒有必要與趙頊深說的。

    趙頊又原原本本將一路所見一路所學,寫信給高滔滔。

    鄭朗沒有阻止,高滔滔強勢不用說的,趙曙想納一個妃子,不敢說,找到曹皇后,曹皇后勸侄女,高滔滔憤怒地說了一句,趙十三的事俺做主了,你老人家還是管管自己。曹皇后,不對,那時是曹太后,鬱悶了,怎麼辦呢,趙宗實不聽話,還能怨懟幾句。然而侄女不聽話,這是自家事,家醜不可外揚,只能沉默。

    這件事對高滔滔心路影響不大。

    趙頊繼位後,果斷地放權,甚至默認王安石與兒子發起改革。

    直到引起許多騷亂後,她在深宮,聽誰的,聽娘家人的反饋,再加上鄭俠那張圖畫,後悔了。那時朝堂戾氣衝天,讓高滔滔「悟出」一個真理,想要有話語權,就得囂張。然後高滔滔化身一變,成了一個銅嘴鐵牙紀曉嵐。

    然後不但新黨鬱悶了,舊黨同樣鬱悶,老實人呂公著與范純仁勸架都勸不好。

    這是一個心路的變化。

    若是王安石改革成功,又沒有那場大旱災,高滔滔未必是那樣。

    趙頊老實地寫信,自己不僅能影響到趙頊,也能借趙頊的筆影響到未來這個女猛人。

    事實這個女強人若不是那種暴戾的風氣,她還是很精明的,對老百姓也不算是太惡。效果非常地好,看到兒子這些信函後,讓高滔滔彷彿打開了一扇新窗戶。

    然後在心中幸慶,幸好姑父三個兒子沒有長大成人,若順利長大成人,再有這個宰相教育,自己丈夫時不時在犯神經病,如何是正宗皇嗣對手?又明白為什麼趙禎說此人溫潤如玉,想做為必有紛岐,可骨子裡鄭朗還是很溫和的,包括這種上者治國之道。

    看著這些信,鄭朗在高滔滔心中地位一天比一天重。

    這一點是韓琦與歐陽修不能知道的,否則會吐血。

    可讓高滔滔心中也產生一個疑惑,姑父是好皇帝,不用說了,鄭朗是一個良臣也不用說了,為什麼下場會是如此,一個有兒子一個沒有活大,一個有兒子卻都不能相認。

    對自己有好處的,否則丈夫不能上位,否則就會對這個良臣忌憚,未必敢用。

    但對於這兩片雪未免不公平,天道何在?

    難道老天未長眼睛。

    有生以來,高滔滔對上天產生第一次懷疑。

    元旦到來,鄭朗返回鄆州。

    工地全部放假了,但鄭朗沒有休息,仍然要著手來年的準備。

    不過能抽一點空,與家人團聚。

    成長的不僅是趙頊,也有李貴。鄭朗雖痛愛。但教育很嚴格的,現在李貴見了人,能客氣地喊別人叔伯,翁翁,還能寫許多字,讀很多書。至於在天賦上比養子強。

    這更讓崔嫻鬱悶。

    若不是頂著這個姓。以後鄭家這個唯一後代還會有出息的。頂著這個姓就是沒有學問。也不會議愁富貴。就是有學問又能怎樣,頂多象王貽永那樣,做一個傀儡樞密使。

    趙念奴也寫信。

    她們母女離開,宮中還有三個小妹妹,趙禎倒也不是很寂寞。趙念奴將兒子的成長經歷寫了出來,趙禎十分開心,派太監帶著一些賞賜物品親自去鄆州。

    很快三月也到了。

    整個河工真正有了大模樣,黃河數條北流仍不敢關閉,甚至新開河也不敢掘開。將河水引向濟水。然而自濟水以南,運河段工程正式結束了,要麼就是淮河的一些治理工程,主要工程也結束了,包括各個儲水湖泊。剩下的工程可以量力而行。汴河工程還有一些掃尾工程,影響也不大。下半年南方用工不多。主要是在北方。

    黃河工程未結束,博齊二州以北各條入海河流要修葺。主體就是黃河,各種各樣的堤,有的數堤都有,甚至許多險峻的河段不惜成本用上石堤。

    但是大模樣有了,能否經受考驗,夏天就能看出來。不是看黃河的,而是看淮河與汴水。

    用的錢帛也多,三年下來,用了近兩億三千緡錢帛。為了籌足錢帛缺口,朝廷補償耕地欠下近千萬緡的債務,還發行五千萬緡的國債。才勉強使得錢帛缺口渡過。

    也不管的,鄭朗很少與韓琦交流國家財政,反正缺錢用了,寫一個奏摺上去。至於下一年錢帛缺口怎麼辦,鄭朗根本就沒有問。

    這也能看到鄭朗與韓琦越走越生疏。

    三月到來,大部分民工返回家園。工地上還在繼續施工,只有三四十萬人,有兵卒,還有一些沒有耕地的流民,流民也越來越少了。耕地用債券補償,但是侵佔一部分耕地,又出現一部分新的耕地,便用來分配給無地的佃農或者流民。因此這些人以兵卒為主。

    鄭朗稍稍有些空餘時間,鄭家開始嫁女。一個在鄆州,一個在大名府,離得不太遠。嫁妝也陪得豐厚,當然,這門親事比鄭蘋出嫁時更轟動。王家乃是時人眼中真正的名門。

    趙頊又長大一歲,天賦也不許不及王安石與司馬光,但趙頊天賦仍不錯的,鄭朗此時教育能力也遠遠勝過少年時,趙頊成長很快。並且在鄭朗帶動下,飲食合理,生活習慣合理,時常在下面跑,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健康。

    但還是不夠,鄭朗開始著手下一步的教育,讓他學會如何與地方鄉紳、官吏打交道。

    去了莘縣,也是新開河主要經過的縣。舉辦了一場宴會,鄭朗隱身幕後,讓趙頊唱主角。

    宴後,鄭朗將趙頊喊過來,說道:「世子,剛才在宴會上,你說得過於煽情。」

    「鄭公,這是鼓舞民心。」

    「不錯,但要分情況的。我讓你主持宴會,已經逾制,你有沒有想過陛下的感受?」

    「是。」

    「我這樣說你不生氣?」

    「忠於君王,我能生氣,那麼還需鄭公提撥指點何用?」

    這小子,鄭朗心中一樂,又道:「其一,這是你過了的,沒有分清自己的身份。但僅是其一,還不是主要的。上位者喜怒哀樂最好不謚於言表,以免下面的人臆測,反而失去了判斷能力。」

    「我知道了,不以己之所愛而觀其長,沒視其短,不以己之恨而觀其所短,沒視其長。」

    「兩者還是不同的,前者是避免讓其下產生楚王好細腰的悲劇,後者乃是包容之量,審視一個人要全面。可以將喜怒哀樂謚於言表,但要注意分寸與場合。多就濫,不起作用。少就不能失去喜怒哀樂的作用。比如你剛剛所舉,讚揚是好事,能激勵民心,官員上進。但過了,就過於浮浪。這中間的區別,你仔細回味一下。」

    這樣教育自己的兒子,高滔滔看到信後,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做得很失職。

    瞠目結舌了半天,然後心中竊喜,這樣教下去,自己兒子不笨的,以後做人君時未必不及姑父。

    其實,這一年宋朝真的很好。

    因為屈野河之西諸堡拱衛,不僅將麟州諸多失土收復回來,豐州全境也全部光復。

    對於西夏來說,心中也許不快,也許狄青一死,他們舒了一口氣,然而這次動亂,國家民不聊生,諸部紛紛起義暴亂,整個西夏還像一鍋滾水煮過一樣,也無心對宋朝怎麼樣。

    本來史上還有江南私鹽販子動亂的事。

    這個隱患也讓鄭朗南下時去除了一大半。交趾更是暗暗舔著自己的傷口。契丹那邊小皇帝正在一門心思狩獵呢,玩都來不及,那有心思想到宋朝。但耶律洪基對鄭朗還是不錯,每隔使者過來,皆帶來一些禮物給鄭朗。讓滿朝大臣啼笑皆非。不但耶律洪基帶,小皇后也派人送禮物賜給鄭朗。兩國算是蜜月期。

    這份安寧和平就像一場夢一般。

    就差了一條黃河,就差一些治河的錢帛了,否則一個千古未有的盛世將會到來。

    鄭朗又慢慢放手,給趙頊接待了一些官吏與鄉紳。

    不是太重要的官吏,鄉紳無論大小無所謂。這種磨礪,實際就是在用實踐磨礪馭臣之道,已經屬於教導帝儲更深層次的東西。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39

第十二卷 七百八十章 皇子(上)
    &nb)」趙頊說道。

    這段時間鄭朗的教導,給他帶來極大啟發,一扇又一扇的窗戶被逐一打開。

    但象鄭朗這樣教育帝儲是自古未有過之事,也是無法模仿之事。

    要麼德操不足,要麼智慧不足,要麼閱歷不足。如果再加上領先一千年的眼界與思想觀,更沒有一個能夠模仿。

    我明白啦,這四個字乃成了趙頊說得最多的一句。

    「說說看,」鄭朗溫和地說。

    「我明白鄭公南下的一些舉措,為何誘導蠻人改變生活習慣,耕種方式,又教育他們子女,又戒令漢戶勿得岐視他們。這是為了讓蠻人最終融入漢人,漢蠻一家,此乃是上者之道。用錢帛收買,易被蠻人看輕朝廷,用武力鎮壓,又激發他們仇恨。只有融入,南疆才會安寧,雖慢一點,可能更徹底解決南疆的治理。」

    「中的。」

    就在師徒二人談論此話時,趙曙又再次以病之故,拒絕中使。

    朝堂如今是韓琦一枝獨大。

    龐籍下去,一是累得加上老了,確實經常犯病,已經沒有精力處理那麼多公務,二是言臣的糟蹋,讓他有些心灰意冷。富弼也下去了,曾公亮雖遷為平章事,位居於韓琦之下,又是一個老實人,實權幾乎全部攏於韓琦之手。

    趙禎身體不大好,有些倦政,不僅倦政,又不想朝堂上再發生嚴重的爭執,因此不像以前那樣,將朝堂刻意分成兩派進行平衡掣肘。沒有兩派官員掣肘,他又主動放權給中書,這使得韓琦手中擁有更大的權利。

    看似沒有鄭朗與龐籍一度擁有的權利,同時執掌東西兩府,實際已比鄭朗與龐籍那時候權利更重。

    因此他的一系大臣在朝堂中最有話語權。

    還有一些人,例如調回朝堂的孫抃,則是孤魂野鬼。就算有什麼心思,也是孤掌難鳴。

    但有一支強大的力量,那就是鄭朗的派系。

    這個派系以鄭朗諸好友帶領,以及幾個漸漸成長起來的學生,包括二范、呂公著,司馬光與王安石。還有銀行監裡多有功勛的嚴榮用為第二梯隊。下面還有更多的信徒。

    包拯雖死了,上面還有曾公亮,三司使的蔡襄,甚至楊畋等人,實力不可小視的。只不過鄭朗一直在下面飄,沒有將它凝聚,顯得十分鬆散。

    但鄭朗越這樣,信徒越多,包括樞密使張昇。也在向鄭朗派系靠攏。

    看到趙宗實如此,張昇忍無可忍,隨便著找了一個藉口,將王珪,知諫院的楊畋、司馬光,三司使的蔡襄與曾公亮、龐籍喊到府上。

    韓琦與歐陽修搞小聚會。張昇也學習之。

    數人到來,相互見禮,張昇看著曾公亮說道:「曾公,韓公與歐陽公做得有些過份了。」

    龐籍閉目微笑,當初倒自己時,張昇也很出力的,現在終於後悔啦!

    曾公亮遲疑地問:「你是指皇儲?」

    「正是。他們二人所舉所行,可以說是奸佞。」張昇憤憤不平地說。

    單在趙宗實一事上,無論韓琦與歐陽修以前做了什麼,也確實能用佞臣來形容。其中有的事。就是王欽若在世時,也未必能做出的。

    「還有你,曾公,為什麼皇嗣十八道辭表,我身為樞密使,居然大半年後才得知!」

    王安石譏諷道:「當初是誰說眾望所歸?」

    他與蔡襄做過交談,因為中書不得力,財政情況又逐漸每況愈下。

    不能單純地怪韓琦,韓琦精力讓趙宗實分去一大半,治理國家那有那麼容易的。精力一分,吏治之能也隨之下降。王安石卻不管的,只看到這個國家就像盪鞦韆一樣,一會兒上來,一會兒下去了,他心裡面堵得慌。()

    最大危機是到秋後,一旦河工那麼需要錢帛,中書才頭痛呢。

    張昇蹙眉,嚅嚅道:「介甫,我哪裡知道會是這樣?」

    他們當舉一力保舉韓琦,也十分正常。朝堂上有三次變化,第一次乃是范仲淹為首的君子黨,實際君子未必能談得上,只能說是改革黨。呂夷簡的小人黨,也就是保守黨。呂范牽頭。後來鄭朗脫穎出來,但鄭朗怕爭吵,仍然是呂范。二人去世後變成了賈鄭,賈昌朝與鄭朗。賈昌朝下去,鄭朗又下去,變成百花齊放。

    這個百花幾乎都是當初君子黨的幾巨頭為首,最著名的四大巨頭,龐籍、文彥博、富弼、韓琦,中間一度陳執中佔據一個重要角色,實際陳執中是打醬油的。

    賈昌朝一度也回到樞密使,可這時他們這個派系已經沒有聲音,很快下去。

    文彥博因為六塔河與狄青案,讓鄭朗火拚下去。龐籍是鄭朗力挺的,但因為他與賈昌朝、晏殊走得近,不得君子們的歡喜,一直在倒。富弼倒是不錯,可這個好名聲有了,不作為也有了。唯獨只剩下韓琦。

    慶歷新政時君子黨有三大巨頭,鄭朗是溫和改革派派,范仲淹與韓琦是激烈改革派。雖與范仲淹對掐過,但那是君子黨內部的爭執。因此韓琦上位,眾望所歸。

    又說道:「介甫,我忽然明白行知弔唁狄青時,對你們的指責。」

    王安石鬱悶地看著司馬光,不作聲了。

    司馬光更鬱悶。

    曾公亮替他們解了圍,道:「張公,你想錯了。行知責備介甫與君實,是存了私心,想皇上心情好一點,與皇嗣無關。若此,行知都不會教導世子殿下。」

    「行知是何用意?」張昇也不解。

    「很簡單,行知想國家平穩過渡,私心是歸私心,想陛下心情好,是臣子之道,可臣子之道更要對這個國家負責。」

    「然皇儲……」張昇很想說一句,這是什麼屁的皇太子,拒四表可以,寫幾表辭呈也可以,那有連寫十八道辭表的。當真這個國家皇儲是兒戲?再說那有身為人家的養子,卻唸唸不忘為生父請終喪的,這是那一門的禮儀?

    更不要說這個養子不是普通的養子,而是皇太子。

    這是皇帝仁愛,若換自己,早就將這個養子掃地出門。你該幹嘛就干嘛去。與俺無關,俺也沒有精力養這只白眼狼!

    司馬光抬起頭道:「張公,非是你所言,皇儲定下來,國家會平穩過渡,一變更,會引起很大騷亂的。皇儲雖有的做得不好,但其他行為卻沒有惡行傳出。這也是鄭公默認,並且親自教導世子的用意。」

    張昇還想爭。忽然嘴巴閉上。

    司馬光說得十分含蓄,可有話外之音的,這是指後宮。別以為趙宗實做得不好,就可以換了。宗室子弟很多,想找與皇上一樣資質品德的世子難,但找超過趙宗實的不要太多。可找來了。放在後宮寄養教育,後宮誰在當家做主。曹皇后,曹皇后能甘心麼?只要曹皇后還在後宮為皇后,什麼樣的世子找來,也不會合格。

    想到這裡,張昇想要噴血。

    「我擔心哪,擔心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張昇道,他沒有本領會想到後來狗血的濮儀之爭,但隱隱地覺得不安。

    幾人全部沉默。

    種種跡象表明,是會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張昇又說道:「君實、介甫。行知河工結束,有什麼打算?」

    二人同時搖頭。

    他們真的不知道了,鄭朗在狄青靈柩前誦讀《地藏本願經》,是打算要真正進入這個「地獄」,並沒有什麼退隱的想法。讓二人鬆了一口氣,再寫信相詢問,鄭朗回答卻又含含糊糊。

    趙念奴又帶了兒子去鄆州,他們智商雖高,卻無從判斷。

    大家也一起茫然。

    司馬光與王安石知道真相的,其他人不知道真相。

    主要是鄭朗剝奪職務不是從會溪城事件開始,而是自從兩廣到潭州就開始的,當時鄭朗功勞太大,趙禎為保護鄭朗,剝奪了鄭朗部分權利。

    能退就能進,這是替鄭朗重新進入兩府打下基石。也是信任的一種方式,就料定了鄭朗對權利不是很看重,不怕剝奪權利後鄭朗會動怒或生怨氣。

    因為剝奪權利在會溪城事件之前,讓大家一起鑽入誤區,反而看不到真相。

    這其中包括聰明過人的龐籍與韓琦。

    但又給大家帶來更多的困惑,說皇上忌憚,又不像,能看出來皇上對鄭朗比以前更器重。但為什麼要打壓鄭朗?

    曾公亮道:「若是河工竣工,我就是拼著辭去宰相之職,也要進諫,讓皇上召行知重新進入兩府。」

    「如果曾公高義,我身為言臣,到時也會不惜這身官職,向皇上進諫,」楊畋道。對鄭朗楊畋感情也很深,楊家漸漸沒落,只有鄭朗言語中對楊家還是很看重,特別推崇祖上楊業與楊延昭。

    但原因他也不知道的,後世楊家將都神話了,對鄭朗多少還有些影響。

    於是大家一起商議,怎樣才能在河工竣工後,讓鄭朗返回朝堂,以正朝綱。王安石與司馬光一直未插言,別人以為他們避嫌,實際二人心中有數,沒有他們所說的那樣簡單。

    總之,韓琦一些做法,讓許多大臣感到不滿意了。

    其實司馬光兩月前也上奏一篇長篇奏摺,隱晦地提到這件事。說趙禎有漢中宗(漢宣帝)之嚴恭,文王之心小,可大小國政多廉讓不決,委於臣下,雖所委之人常得忠賢,萬一有奸邪在,豈不危哉。

    又說了其他的事,實際開篇言此,也是對如今時局略有不滿,不過他不便說得太清晰,與韓琦強行角牛,以他的資歷遠遠不足,不是他的作風。

    各有各的難處。

    張昇氣憤難當,諸多大臣不滿,韓琦才是真正要噴血。正準備想對策,趙禎將他召入皇宮,責問道:「為何我派中使王中慶、梁德政發車乘召曙兒進謹,仍稱病不出?」

    這個皇兒倒底要怎麼做?

    難道現在就想讓我將皇位交出才甘休?

    韓琦答道:「陛下,你想一想,當初湯召舜,舜如何做的,舜召禹,禹是如何做的,更不要說夫子推崇萬分的季札。」

    季札可是春秋一個妖人。

    首先妖在德操上。因為有德行,壽夢想要將吳國王位傳給幼子季札,幾個兄長也爭相擁戴,仍季札堅決不受,堅持讓大哥諸樊繼承王位,連同百姓也不放過他。為兄長與百姓所逼。一度隱退於山水之間,躬耕勞作。

    諸樊無奈,做了吳王,仍想讓季札上位,於是改傳子之傳統,不傳子,而將王位傳到弟,希望幾代傳遞下去,最終王位傳到小弟手中。到了老三夷昧臨終前。要把王位傳到季札,季杞仍不受,並且再度歸隱,表明心意。

    其次妖在對樂律精通上,甚至聽到一國之樂,就判斷出這一國的命運(見古文觀止《季札觀周樂》)。鄭朗對樂律算是比較精通了,但肯定做不到這一步。

    然後妖在對時局的洞察力,遇到鄭國子產時,對他說,鄭國國君無德,在位時間不會長久,將來王位一定會傳到你手中。你治理鄭國時。務必工謹慎,以禮持國,否則鄭國難逃敗亡命運。

    一一中的。

    這個人從自古以來,一直被人稱頌。認為是春秋賢人代表之一。

    所以鄭朗一直說好壞難以評價。張昇看到的是趙宗實將皇位皇儲當成兒戲,韓琦卻說成德操之美。都不對!只能說一件事,可以這樣評價,可以那樣評價。

    趙禎沉默不言。

    韓琦還有一著後手,說道:「陛下,不但皇子賢明,皇孫前去鄆州,諸臣工皆反應皇孫乃千古英主之象也。」

    對鄭朗能教育未來的帝儲,許多人看得眼紅。但沒有辦法,若不這樣,換不來鄭朗這一派系的支持,若是趙宗實聽話還好些,關健他在犯邪,若是鄭朗這一派系忽然倒台,凶多吉少。

    不過下面輿論是不錯。

    鄭朗站在身後細心教導,趙頊天資不錯,已經人模人樣了,至少與下面官吏鄉紳會談時,能用得體二字,若是再考慮到他的年齡,他的身份,便被披上一層神聖的光輝。

    還有一條,因為高滔滔瞞得緊,世人皆不知道趙宗實身體差,以為趙宗實才三十幾歲,未來太子皇儲名聲是好聽,但等到趙頊上位時,還不知道會過二十年,或者四十年,鄭朗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一直忽視了,以至幾年後韓琦痛惜萬分。

    但還是沒有安多少好心,不說世子,乃說皇孫,一旦這個名份定下來,趙頊再也不能呆在鄆州。

    朱標能得皇子,是有一個好皇孫朱允玟。胤禛能得皇位,也是因為有一個好兒子弘曆。什麼奪詔疑案,那僅是後人度撰出來的。父子俱佳,才是康熙最終將皇位傳給雍正的最終原因。

    國家要一代接著一代傳遞下去,皇子人選重要,皇孫人選同樣重要。

    面對這個大課題,趙禎終於額首,道:「你去問一問他究竟想要什麼?」

    別要來什麼季札,那是傳說,是虛的,朕也不是好忽悠的,來點實際的東西。

    「喏,」韓琦略鬆一口氣,累得不行,然後去見趙宗實。

    趙宗實可不顧他有什麼想法,派人對韓琦說,我生病了,身體不好,不見韓公。

    韓琦氣得要發瘋,想一想,將孟陽喊來,詢問原委。

    孟陽支支吾吾。

    韓琦喝道:「此等國家大家,關係到大宋未來前途安危,你想胡弄本相麼?」

    孟陽將內幕說出。

    韓琦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喘粗氣,氣得要死,俺們在外面替你拚死拚活,你都好,居然寫一辭表賞十金!又問:「皇子有沒有生病?」

    孟陽又支支吾吾。

    「說!」

    「這幾天未曾……」

    韓琦又疏忽了,這幾天未曾,以前生過,可那一個人未曾生過病?他聽看重的是這幾天是好好的,不是生病。

    無力地揮手道:「你先下去,聽某召傳。」

    「喏。」

    韓琦又將歐陽修與王陶等人喊來商議,本來還有一個好人選,司馬光。不過鄭朗當著那麼多人面,批評了司馬光,大約這一回這小子不會再替他們賣命了。

    況且宮中已經將趙頊放在鄆州,也無需賣命。

    韓琦說道:「諸位,皇子實際沒有生病。」

    「啊,」幾個人一起張大嘴巴,真生病了拒旨還情有可願,這個沒有生病,那麼做得太過份了。

    韓琦又問道:「如今之計怎麼辦,你們看看我這裡。」

    說著拍打著堆得如山一般的各地奏摺,說道:「我都沒有心情替國家處理公務,此事勿務要早決。」

    他鬱悶,歐陽修也鬱悶。中書還有一個首相曾公亮,但在二人聯手之下,將曾公亮排除到外圍,曾公亮很乾脆,既然我到了外圍,索性不管不問,做一個打醬油的。

    韓琦是一把手,曾公亮是二把手,排除在外,歐陽修就成了實際的第二把手。本來政務非他所長,再加上韓琦分去精力,歐陽修也感到苦逼。有時候不禁回味以前的時光,雖然權利小了一點,想噴誰就噴誰,活得多輕鬆自在?

    這個日子大約是一去不復返了。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3:39

第十二卷 七百八十一章 皇子(中)
    趙頊長了一歲,又跟著鄭朗後面學習大半年時間,已遠比宮中懂事多了。()

    教育很重要的,若不是劉娥對趙禎教育很看重,趙禎能否成長為史上有名的仁宗?

    皇儲的事轟動天下,各種各樣傳聞也到了鄆州。

    懂事了,就能看到一份真相。自從聽到各種傳聞,趙頊看到鄭朗都覺得心虛。

    鄭朗無所謂,趙曙雖可惡,第一個不算是什麼惡皇帝,一度還有過振作之心。第二個他命不長久。趙念奴經常與趙禎通信,不吃小丸子了,偶爾也在太監陪伴下出來散散步,運動運動。這必然提高了身體素質,延長壽命,十年八年不好說,一年半載,或者一兩年大約還是能辦到的。這注定了趙曙在皇位上時間更短。

    對於皇儲引起的爭議,鄭朗更將它當成肥皂劇,何謂肥皂劇,營養不良,沒有任何實質的電視劇。

    沒有大臣竄奪,趙禎感到身體不行了,就是大臣反對,他也要立嗣。就是不立嗣,宮中那兩個孩子,一個孩子品德不好,一個孩子品德似乎好,背後又有曹皇后撐腰,立誰?

    爭的人,一部分是杞人憂天,大部分說白了的,就是想有擁立之功。

    除了這兩條,對國家沒有任何幫助意義。

    依然抽空耐心教導趙頊。

    自己性格溫和,可不能讓趙頊迷失在這個溫和裡,因此將兩份邸報抽了出來。說道:「你看看。」

    一份是代州發生的事。雁門關外和平已久,樹林茂盛,但過了雁門關,到冬天時很冷了,契丹人每到秋後前來關北取山木,用來取暖。承平已久,宋朝人口增加,契丹人口也在增加。伐山木的百姓往往積十幾里路,車馬相擠於路。契丹強大。因此伐著伐著,就來到宋朝管轄區域來伐木。前面幾任太守不欲生事,不敢阻止。

    劉永年知代州時,看到這份情形,便說了一句:「敵人伐木宋境而不敢治,它日將不可複製。」

    不是契丹出兵。而是指伐來伐去。眼下在宋朝邊境邊緣活動,未來必然更加深入,使兩國百姓產生諸多矛盾。

    派人帶了一些引火物,於夜晚打開關門出了雁門關,將這些山林一把火全部燒掉。這一燒還有一個好處,站在雁門關上向北眺望,一目瞭然。

    上書後趙禎大喜,稱嘉。

    遼國不知道,這把火一燒。不僅將宋境內山林燒掉,也將契丹境內山林燒掉,百姓冬天怎麼辦。於是移文到代州,讓劉永年將縱火盜交出來。這怎麼交,劉永年理直氣壯地說:「賊固有罪,然在我境。何管汝事?」

    遼國那邊不佔理,於是不再復移文。

    其二就是西夏那邊發生的事。

    狄青撤軍回來,西夏滿目蒼荑,民不聊生,多處暴發叛亂。宋朝官員皆認為西北暫時會平安無事,可是西北官員卻反映西夏在改軍制,僭擬朝廷名號。

    朝廷便派張宗道以賜諒祚生辰禮物為名。出使西夏詢問。要知道每次賜生辰或者其他名義賜禮物,都是不菲的數字,但張宗道入境後伴館使迎至,按照道理宋朝是宗主國。馬行於前,西夏伴館使卻多次爭於前。及坐,又刻意爭坐東方。宗道不滿,爭之。

    迎者道:「主人居左,禮之常也,天使何疑?」

    宗道說:「宗道與夏主比肩以事天子,夏主若親自前來,當為賓主,爾陪臣也,安得為主人!按照故事,宗道居上位。」

    爭久不決,迎者說:「君有幾個腦袋,敢如此。」

    宗道大笑道:「宗道只有一個腦袋,來日已別家人,今天你想要取宗道這顆腦袋,宗道死得其所,但你們夏國敢不敢?」

    迎者說道:「乃譯者失詞,我是說無兩首耳。」

    宗道喝斥:「譯者失詞,何不斬譯者?」

    這也沒辦法斬的,於是讓宗道坐於上首,迎者又說:「二國之歡,有如魚水。」

    宗道道:「然,天朝,水也,夏國,魚也,水可無魚,魚不可無水。()」

    西夏迎使無言以對。

    劉永年就是劉美的孫子,有文武才,還是北宋著名的畫家,善長軍事,有勇力,膽略過人。宋朝與契丹曾發生過不愉快,契丹兵士用巨石將砦門堵上,劉永年帶著兵士搬巨石,他一個人就將幾百斤的大石頭輕易的擲出去,契丹看到他的臂力,以為神,一個個惶恐不安地退去。

    其實劉李兩家家人皆不錯,若說惡,也就是李瑋的母親。

    趙頊看完後道:「此二良臣也。」

    「如此,我就不會讓你看了,宋朝不乏良臣,況且朝廷也褒獎過了的。」

    「那是……」

    「再想一想。」

    「我想到了,按照陛下與元昊的盟約,接待我使當如契丹,坐於朵殿之上,位居上首。況且我朝幫助過李諒祚擊敗沒藏訛龐,又是帶著財帛賜禮,更加要恭敬。仍西夏使爭道,又爭上首之座,乃是西夏少主仍有不詭之心。」

    「想中了一部分,」鄭朗滿意地點頭。

    若像這樣繼續教下去,能教上一個三四年,這個小宋神宗以後還是很可觀的,最少以後不會落得謚號神(若是皇帝得神或者武謚號那可不妙了,前者暗喻神經兮兮,宋神宗,明神宗,武是指誇志多窮曰武。大志行兵,多所窮極,更不好)。

    但朝中有些大臣能坐視自己教這個將來的帝儲?

    因此鄭朗今天拋出最猛的一劑藥。

    「契丹也就罷了,雖然漸漸沒落,他們仍抱著最強國的夢想,就讓他們繼續沉睡在這個美夢裡,繼續墮落。」

    趙頊啞然失笑。

    「但為什麼狄青前面一死,後面西夏又不開始安份?」

    「狄青死得可惜也。」

    「當真朝廷離開狄青,就不能鞏衛邊疆安全?」

    「這……」

    「狄青乃是最強聲音,可是我朝整體卻在積弱。積貧積弱才是我朝最大的時弊。」

    「鄭公,我不解。」

    「有何不解?」

    「積弱我知道,許多士大夫安於守成,不思進取,行為內斂。軍事上更是不作為。因此我朝一年用三分之二的財政,養活最龐大的軍隊,卻受困於契丹,遭侮於西夏。這乃是積弱。但何來積貧?」

    「積貧分為兩點,第一個乃是朝廷積貧,」鄭朗說著遞來幾份奏摺。

    又要動工了。

    鄭朗寫奏摺。要求朝廷撥款。最後一年工程,比前年去年用款要少,但因為主體工程乃是黃河,許多堤岸要用石堤代替原有土堤,實際以前黃河中下游一些高坦的地區仍沒有堤埽,一旦束水沖沙,也許水位線會比原有的高,鄭朗也擔心以後。儘管在沖沙,仍會有河沙沉澱下來。水位線會逐漸上升。除非對整個黃河中上游水土進行保護,但那是不可能的。現在朝廷有錢帛了,索性將堤岸全部加高加厚,延長此次河工的壽命。也增加了錢帛花費。

    這一年依然會用掉六七千萬緡錢帛。

    若是龐籍在中書,也許會急一急,但考慮鄭朗這次施工很人道的。不僅優待民夫,為了減少糾紛,耕地一一補償,還有伙食,休息時間,節假日,工棚。昂貴工具,全部讓朝廷承擔。另外就是一條更人道的措施。施工時間多在秋後到初春這段時間,不是瘟疫盛行的時候。但這麼多人札在一起,鄭朗仍然擔心會有傳染性疾病發生。

    因此又撥款。讓百姓用鹽水煮洗衣被,時常泡一個鹽水澡,用石灰灑於工棚裡,減少跳蝨與細菌生存空間。有病死在工地上的,但數年下來,居然沒有一次大規模傳染性疾病的發生。

    這就是政績愛民,可是用錢帛堆起來的。

    愛了民,民未必拚命施工,多少有些消積怠工,人的天性,鄭朗也看得淡了,不過錢帛浪費卻很嚴重。超支的原因就在於此。

    然而韓琦不依不饒,超支可以,為什麼超支這麼多,朝廷沒有錢帛了。

    鄭朗將賬冊一起交到中書,然後寫了奏摺,這麼大的工程,誰有本事在四年就能估算出來?即便差幾千萬緡錢帛,也發行了五千萬緡債券,還有一千萬緡欠條。足以解決超支問題。

    若是朝廷財政經營良好,是沒有問題的,六千萬債券欠條不需要朝廷撥款,還有施工前六千多萬緡積余,朝廷只需在四年內產生一億七千幾百緡積余,便不會有財政壓力。

    若按龐籍富弼為首相時,完全可以實行。

    第六埽有水災,災民移於工地,災款也歸於河工。陝西用兵,狄青得到大量便宜的牲畜,多少彌補了一些財政支出。還有一些災害,但那一年沒有災害呢?

    其實不能算的,與史上相比,第一個變化就是銀行,第二個變化就是平安監,第三個變化就是南方。兩廣開發,戶數已達到一百六十多萬戶,實際人口也翻了一番。包括兩荊,一年足以為朝廷提高近千萬緡的收入。至於解決南方許多地區耕地危機就不用說了,但這個對經濟來說是隱形的,看不到的。稅務制度的不完善,也影響了朝廷從中獲得利益。

    僅此三項開源,一年就可以為朝廷增加五千萬緡的收益。

    還有呢,南方多處有叛亂,還有鹽政混亂嚴重,經鄭朗治理後,這些現象已經不再發生。也為朝廷節約了經費。

    更不要說鄭朗與龐籍在中書裡做了許多節流之舉,裁兵,備糧,削官。

    但要看。

    第一個問題就出在趙禎身上,趙禎不會斂財,有了錢,便想辦法多賞賜官員,或者減輕百姓稅務,第二個便是首相的經營能力,一個國家緊一緊,一兩千萬緡錢輕易地就出來了,若鬆一鬆,再為了獲得名聲,讓下面官吏輕徭薄斂,民心有了,國家財政卻會吃緊。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已經沒有能力再撥出六七千萬緡錢給鄭朗用於河工。

    鄭朗心中早就有數,司馬光、王安石與蔡襄時常通信,怎能不知道呢?因此提前一個月向朝廷要求款項。就是為了預防後手的。

    韓琦又回批,你說好兩億緡錢。為什麼用成三億緡錢。不行,要麼今年竣工,我只能撥給你三千萬緡錢,要麼拖一年竣工。

    蔡襄私信裡卻透露財政頂多是四千萬,超過了,無論朝廷怎麼擠。也擠不出來。若真差了六七千萬緡。未必後年能緩得過來。也就是朝廷收入在下降,休想指望一年能有三千餘萬積余。

    鄭朗得知這條消息,又寫了奏摺,不行,黃河不能再拖下去,今年必須竣工。我雖超支,但發行國債彌補了這部分超支。若是一年年拖下去,黃河不能入濟,再發生六塔河。第六埽,商胡埽決堤之事,就是你們中書的錯。

    若是僅鄭朗一個人,也許說話當放屁了。

    關健鄭朗的力量並不比韓琦差,不是首相,可影響力沒有幾首相能及。曾公亮於是婉言上書。朝廷還是想想辦法。這些年天氣反常,要麼大旱,要麼大澇,要麼數年京城不結冰。

    至於狄青是雪,雪死了不結冰,那是笑話。

    為什麼治河,就是這幾年天氣不正常。看看這些年,黃河每隔幾年便有一次大型決堤,還有乾旱。有了這項工程,便不容易再出現商胡埽慘劇。況且為了節水調水,開挖了那麼多蓄水湖泊,大旱到來時,也可以起到一些作用。至少不會出現餓殍千里的慘象。朝廷還是想一想辦法。

    不但曾公亮,他一出面,許多士大夫附和。

    以前夏天到來時,不但黃河,就是汴水與淮水多次氾濫,今年還是有,淮河流域水系諸多,無法一一治理,可大型的氾濫災害沒有了。汴水更是平安無事。雖然今年汛期小,也能代表著河工有了成效。

    韓琦心思又讓趙宗實分了去,無奈之下,只好再次準備發行債券。暫時朝廷收支還算是可觀的,信譽是有了,就算再發行債券,早晚會償還,況且還有一個銀行監吸引著大家的眼光。

    也要看,若是畫出一條國家收入支出的拋物線,鄭朗忽然去世,這個債券必然不會吃香。

    於是國債越來越多,這種跡象很不好,嚴榮將心中的擔心寫信給鄭朗,鄭朗寫信讓他不要多言。這才是一個開始,往後會更壞。但總體而言,經濟情況在變好,換一個能臣經營,就能矯正,不讓大家看到現實,這個財政永遠還會成為一個上下劇烈浮動的拋物線。

    這些私信皆是為了國事,鄭朗也不藏拙,將信與奏摺一一讓趙頊觀看,然後說道:「皇祐三年時,不包括銀行的收入,國家產生三千多萬緡積余,若是包括增漲的商稅,南方增加的收入,再包括銀行的分紅,保持皇祐三年的勢頭,國家按理說一年能增加七千多萬緡的積余。實際不用發行債券,再加上朝廷原來的積余,用於治理河工也足足有餘了。為什麼如此窘迫?」

    「這是鄭公之力也。」

    「不是,這是國家的積貧,朝廷財政一支居於下降趨勢,名曰取之於民,還之於民,實際用在真正貧困百姓身上很少,得利的只有權貴士大夫豪門大戶巨賈。若有一兩能臣苦心經營,朝廷財政能上去,然而這一兩能吏必使天下權貴憎恨。」

    「如龐公。」

    「正是,因此首相多不想學習龐籍,那麼財政收入趨勢必然下降嚴重,甚至最後包括銀行的收入在內,朝廷也不會產生積余。至於百姓呢,真正的貧困百姓也沒有得利。這就是朝廷的積貧。」最有名的例子是明朝,不是不富,但看一看明朝的國家收入,簡直讓人無語。若不及時阻止,北宋很有可能向明朝那個方向發展。

    「其次是百姓的積貧,你也下來了,看到許多百姓生活,嚴格來說,他們是變好了,但是朝廷這幾年水利,投入將會達到四億多緡錢,產生的附加產值會達到十幾億緡錢,一戶人家均攤下來,能有一百緡錢的收入。然而百姓雖變好了,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五等以下戶?一旦河工竣工,富者益富,兼併繼續,便會讓貧者益貧。河工所帶來的效益會立即下降削弱,貧富分化,百姓積貧!」

    「也就是明年我朝會達到一個巔峰,隨之會跌落,甚至還要背負大量欠債?」

    「若經營不當,便會出現這種局面。還不是可怕的,世子,你知不知道自銀行監成立以來,國家發行了多少銅幣與金銀幣?」

    「我不太清楚,大約一億多緡錢。」

    「不是,貨幣發行一直在上升,不僅平安監帶來的金屬,還有倭國大大小小幾十個金銀礦,也為朝廷帶來大量金銀,十幾年內國家發行的各種金屬貨幣,或者存於銀行的金銀錠達到兩億緡出頭。但貨幣仍然不能滿足流通的需求。無他,國家財富遠不止貨幣數額。貨幣、債券僅是其中一部分,各種產業莊園作坊,商舖房屋牲畜耕地,各個主戶與商賈若有可能,能立即拿出幾億緡,甚至十幾緡的財富砸在各種投資上。若是朝廷沒有引導之處,一下子砸在耕地上,會產生什麼局面?」

    趙頊想了一下,渾身不由地一哆嗦。

    宋朝耕地平均下來,一畝地價值也不過兩緡錢不足,這是指真正的價值,不是勒索朝廷的田價。

    如果一起砸在耕地上,那麼天下九成以上的耕地將聚集在大戶手中,首先一條,兩稅休想徵了。兩稅不征就會引起一連串的問題,還有所有農民都沒有了耕地,主戶剝削便會變得嚴重,引起的矛盾會更大。幾十年後,黃巢張角之流必然出現。

    緊張地問:「鄭公,那怎麼辦?」

    「我正在想辦法,士大夫說均稅,反賊王小波李順說均貧富,王李說得激進,士大夫們說的均稅倒是不得不三思也。想要國家強大,就不能讓國家積弱,想要國家穩定,百姓幸福,就不能積貧。」

    正在朝堂為皇嗣一事感到糾葛時,鄭朗居然教趙頊這個東東。

    高滔滔接到兒子信後,連忙寫了一封信,這一回寫給鄭朗的,第一是感謝鄭朗,第二請鄭朗循序漸進。

    俺兒子還小,承受不了你這些深奧的知識。

    但高滔滔也嚇著了,這些年以平安監與銀行監為龍頭,還有安眠監與蔗糖監等產業,南方的開發,使得宋朝造就越來越多的巨富。並且一天天在擴張,眼下有銀行疏導,若是沒有銀行疏導,這麼多錢砸到吞併土地上,會如何了得。

    要的就是這效果。

    這一教整教了倆。那一個都不簡單!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cheninda1234567

LV:5 騎士

追蹤
  • 160

    主題

  • 13719

    回文

  • 19

    粉絲

潛水了......